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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毫无疑点

    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话,庭渊很难从中发现端倪。

    照这个说法,慕容韶音和宋诗文之间确实没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机会,几乎能够排除他们两个有私交。

    既然宋诗文身上查不出什么,就得从慕容韶音入手。

    宋诗杰将他们引入正堂,让人给他们上了茶。

    庭渊问宋诗杰:“对于这慕容韶音的家庭情况,你有什么了解吗?”

    宋诗杰道:“倒是没怎么听她说起过,我与她也不算熟悉,我有一份在衙门做账簿先生的活,白日也不曾在家中,要说和家中这些仆人相熟,得是我夫人和长嫂弟媳,长嫂弟媳今日去了绣坊,我夫人倒是在家中,不如我请她过来。”

    庭渊道:“那便麻烦你了。”

    宋诗杰摇头:“我哥如今死不瞑目,做弟弟的,虽不能为哥哥手刃凶手,却也得求一个清楚明白。”

    转而这宋诗杰又问庭渊:“大人,我哥被韶音杀了,按理说谁杀了我哥我该找谁索命,可这韶音也自杀了,我该如何为我哥讨公道?”

    这案子不好往下查,也正因被害者和凶手都死了。

    想让凶手抵命都不成。

    也正因此,司刑院的人才敢把案子搁置了。

    在他们看来,这案子几乎没有什么疑点,死者是宋诗文,凶手是他家的女仆慕容韶音,两人都死了,无非就是查出个结果,可若真查不出结果,那也就只能搁置了。

    总不能去阴曹地府追问慕容韶音为何杀人。

    庭渊道:“总归是先把疑点查清楚,一个人不会毫无由来地杀掉另一个人,更不会轻易地畏罪自杀,即便凶手已经死了,行凶的原因还是要查,给你们一个交代,也是给朝廷一个交代,身为朝廷命官,死得不明不白,这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宋诗杰点了点头,抬起袖子擦掉了眼泪。

    不多时宋诗杰的夫人便来了正厅,见她入门时稍微用手扶了一下微微隆起的肚子,便不难看出,她有身孕了。

    庭渊不会看月数,也不知她如今是有几个月的身孕。

    宋诗杰起身介绍,“这位是负责哥哥案子的大人。”

    其他的便不用介绍,他们同住在一个衙门后院,往小说了都是街坊邻居,他们家哥哥身为通判,职位不低,其他的这些官员多的是要上门来走动的。

    宋诗杰介绍自己的夫人给庭渊:“这位便是我的夫人张昕媛,如今有了身子,行路迟缓,让诸位大人久等了。”

    庭渊忙请她坐下:“张娘子快快坐着。”

    张昕媛拍了宋诗杰一下,似是恼他,见庭渊年岁不大,却有如此待遇,与他说:“多谢大人关怀,这妇人有孕头一胎是要小心,二胎便已经有了经验,倒也不必过分担忧,是孩子他爹过分紧张了。”

    庭渊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看他夫妻二人关系如此好,卷宗上说他们第一个孩子已经七岁了,想来成婚也是有些年头了,倒也还如此甜蜜。

    一时恍惚想到了伯景郁,他们两人有没有七年都说不好,若他娶的是个寻常的女子,说不准真能抱上孩子,将来也能享受子孙满堂承欢膝下的乐趣。

    想到两人今日无意间开的玩笑,庭渊心中有些忧愁,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他这一叹气,倒是给屋子里其他人叹迷糊了。

    这怎么好端端地,他叹起了气。

    旁人也不敢问他是怎么了?

    江迷山顶着压力问:“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庭渊还在走神。

    惊风挪到他的身后,戳了他一下,庭渊才回神,看众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忙道:“不好意思,走了神,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江迷山问:“大人可是思考案子走了神?”

    庭渊尴尬一笑,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张昕媛,“张娘子,听说您与慕容韶音很熟悉,我想找你了解一些她的情况。”

    张昕媛想起慕容韶音,无奈叹了一口气,与庭渊说:“大人,不瞒您说,我实在还是想不明白,韶音为何会杀了哥哥。”

    庭渊:“劳烦张娘子给我们说说,韶音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昕媛点头应允:“韶音很勤劳,很踏实肯干,为人也特别好相处,不瞒大人您说,我其实还想着让韶音做我的表弟媳,我表弟家不说多么有钱,起码是衣食无忧,我姨娘过来探望我时也是看中了她的。”

    “我都想帮她说媒,大人便能想到,韶音这姑娘人品如何。”

    庭渊点了点头。

    若非是人品特别好的,也不会介绍给自己的弟弟,那必然是人品极好。

    张昕媛又是一声叹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敢相信这是韶音所为的,可偏偏她又自杀了。”

    庭渊问:“韶音可曾与宋诗文起过冲突,或者是对他表现出仇视?”

    张昕媛摇头:“从不曾,莫说是韶音,便是我这个弟媳,一年到头在家中见到兄长的次数也不多,兄长总是忙于政务,早早出门,很晚归家,韶音是负责家中洗衣整理家务的女仆,每日辰正时上工,酉时归家,我们包她午饭,家中不同分工的仆人有不同的上工时辰,韶音做工的时辰兄长在前衙上工,即便是偶尔有接触,也是去给兄长送午饭。”

    有了张昕媛的话,便更能佐证,两个人几乎没有太多私下交流的可能。

    也就不可能有私人恩怨。

    庭渊问:“那你们可曾苛待过韶音,比如延迟发她的工钱?”

    张昕媛连忙摆手:“这是绝无可能的,我们家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长嫂弟妹的孩子如今刚刚满三岁,她来时那孩子才一岁,原是聘她来洗衣洒扫,但那孩子只喜欢她,素日里都是她帮着带,洗衣服的活我们都是另找他人在做,给她开的双份工钱,还会额外再补贴一些,原想让她做家仆,奈何她家中有兄长要照顾。”

    “去年年底她兄长过世,我们还额外给了一笔丧葬费,让她好好地安葬自己的兄长。”

    庭渊听到她兄长过世,问:“那她在这个世上还有别的家人吗?”

    张昕媛摇头:“没有,她母亲早逝,父亲跟人出海打鱼,遇上台风坠海,至今尸骨无存,她的兄长原本是码头上搬货的工人,两兄妹相依为命,前几年在街上遇到一匹受惊的马,从后面毫无防备地踢中了他的腰,当时只以为是扭着了,回家躺了一夜,第二日腰腹一下就没了知觉,自此瘫痪在床,韶音也因此外出打零工照顾兄长。”

    “后来前任通判的夫人见她可怜,便让她做了家中洗衣的女仆,两年前原通判调任,夫人一家举家升迁,韶音也就失了工作,后来我们来了,重新雇人,隔壁同知家的仆人给我们说了她的情况,当时长嫂觉得反正都要雇人,让她来试试,合适就留下,我们妯娌几个都还挺喜欢她的。”

    庭渊:“如此说来你们还算对她有恩情,给了她相当不错的酬劳,还曾在她无处务工时给了她一份安稳的工作。”

    张昕媛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想不到她有什么原因非要杀害兄长,也想不通她为何会自杀。”

    这姑娘听着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不正常的女子。

    庭渊又问:“当日/你们出去参加河神祭祀的情况可以与我说上一说吗?你们去参加河神祭祀,是提前定好的?”

    “是,西南府每年都有河神祭祀,是五月十五,这个节日是民间自己定的,官员并不参与,但为了展现官员和百姓一条心,每年官员的家眷都会带人参与,人越多越好。”

    庭渊表示理解:“那当日/你们是一同出去的?韶音也算在其中吗?”

    “没错,当日我们内院所有的人都在知府夫人的带领下前往河岸举行河神祭祀的地方参加祭祀游行,韶音也在其中,不过河神祭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有身孕,当时感觉腹部不舒服,就找了个地方坐着,也没注意韶音去哪了,等到河神祭祀结束,大家返回衙门这才看到兄长倒在血泊里,而韶音也倒在了血泊里。”

    庭渊问:“当日是谁最先发现情况的?”

    张昕媛回忆后说:“是厨房做饭的厨娘,天太热,走的时候就担心中暑,提前熬了绿豆汤解暑,她先进门,发现惨案后,迅速惊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靠拢,其中也有江大人的夫人,江大人主管的就是刑司,江夫人第一时间确认了兄长和韶音死亡后,就保全了案发现场,让人去通知了江大人,而我因为有身孕缓行,几乎和江大人同时回到家中。”

    江迷山为张昕媛作证:“当时我的确与张娘子在门外相遇,因我知道院里发生了命案,顾念张娘子有孕,便未曾让她入内,怕她动了胎气。”

    张昕媛顺着江迷山的话往下说,“众人顾虑我有身孕,拦着不曾让我入院,同知夫人将我请到了她家照顾安抚,知府夫人则是陪在我长嫂身边,安抚我长嫂,后面的事情就是大家口中传述的那样。”

    这个案子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证据可言,案件相关的一切都非常地干净,凶手和被害者之间没有仇恨,两人的口碑都很好。

    众人都不禁在想,这个案子要怎么破,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证据。

    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会死在家中,更不明白韶音为何要杀死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宋诗文,而后又自杀在他的身边。

    庭渊也觉得这个案件非常的棘手,但他以往办的每一个案件,也都同样的棘手,这个案子对于别人来说根本没有能往下查的必要,可对于他来说,却还有的查,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韶音会突然返回你们家中,也没有知道宋诗文为何返回家中。”

    众人纷纷点头。

    庭渊问:“你们家中可存放了什么值钱的财物,或者是重要的东西?有无丢失什么?”

    “事后冷静下来,我们也排查过,家中什么都没有丢失,家中的金银珠宝一类的财产半分不少,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私下也分析过韶音突然回家的原因,最终也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庭渊:“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当日为何突然回家,那可有其他人曾经遇到她回来,或者事发几日她是否有任何的异常?”

    宋诗杰和张昕媛互相摇头。

    庭渊觉得他们两个人并不能代表全部的人,这个院子里能够和韶音接触的人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还有孩子,宋诗文的夫人,以及她夫人弟弟一家三口。

    庭渊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我有些问题需要你们一起来回答。”

    张昕媛扶着桌子起身:“那我去看看长嫂如今身体情况如何,也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就把大家都叫过来。”

    宋诗杰接着起身,忙与她说:“你还是坐着吧,挺着大肚子行事不方便,我腿脚快,我去就是了。”

    张昕媛说:“你留着陪几位大人,我一个女子,总不能我留下来陪,我说什么呀。”

    宋诗杰挠头,觉得也是,自己的媳妇留在这里待客,确实有怠慢之嫌。

    庭渊道:“无碍,我们是来查案的,大家怎么方便怎么来,不用把我们当成客人。”

    他也顾念着张昕媛有身孕,不宜劳累。

    张昕媛摸着肚子说:“五个多月胎很稳了,做什么都不碍事的。”

    她将宋诗杰按回椅子上,“我去去就来。”

    宋诗杰一直目送自己的媳妇走出视线才收回。

    江迷山道:“以往只是听人说你们夫妻二人如胶似漆,如今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宋诗杰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与夫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无功名在身,岳父岳母觉得我是有些高攀了,若不是我哥有本事,我还娶不上她。”

    官员的妻子多数出身名门望族,或是同为官宦出身。

    胜国自打实行调任制度之后,名门望族几乎断代,这样的体制下根本不可能发展士族,有利有弊,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实验下来,明显是关起门来养蛊,杜绝士族独大的同时,也把官员拴在一条绳上了。

    如此可见,这张氏出身也是不凡,却愿意随丈夫一同陪伴有功名在身的哥哥举家赴任,虽说朝廷提供住所,子女免费入学,可名门望族又何尝缺这点资源,除了两人是真爱,还真想不到别的可能。

    宋诗杰:“说出来都不怕你们笑话,七年前我夫人生子时险些血崩而亡,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我是不想再要孩子,多年来一直在服用药物,谁承想还是有了这个孩子,我才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她出一点事,我宁愿不要孩子也得要保下她。”

    庭渊被宋诗杰的真情所打动,他这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庭渊想到了伯景郁。

    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江迷山:“你们这果然是模范夫妻。”

    宋诗杰只是笑笑,转而脸上变得忧伤,再度抬起袖子擦去眼泪,“若说模范夫妻,我兄嫂说第二便无人能说第一,他二人便说是情比金坚也不为过,成婚至今已有二十三年,早些年嫂嫂为了让哥哥一心读圣贤书,不仅要照顾年迈的父母,还要照看年幼的我,婚后第六年我哥哥才考取到功名,我们那里的人将子嗣看得非常重要,这六年里她并不曾与兄长孕育子嗣,遭遇周围邻居的耻笑,两人一路扶持过来,成婚第十年才有第一个孩子,兄嫂虽不在外人面前展露恩爱,实则二人都很信任彼此,彼此守望,哥哥的眼中从来就只有嫂嫂一人,对嫂嫂的信任也是胜过一切,如今哥哥莫名死于家中,长嫂也失了求生的念想,若非还有她与哥哥共同孕育的一双儿女,只怕此时她便要随哥哥而去了。”

    说罢宋诗杰再度擦去眼泪。

    看得出来,言语中他对嫂嫂和哥哥都非常尊重。

    这位通判夫人,应当也是位人品贵重的女子。

    没让他们等太久,一大家子人就过来了。

    宋诗杰看到自己的嫂嫂被夫人和弟妹搀扶着,连忙出门迎接搀扶。

    宋诗文的夫人面色苍白,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一身丧服,再配上这样伤心欲绝了无希望的脸庞,实在是让人看了都不忍再看,容易被她悲伤的情绪所感染。

    她无需任何言语或行动来表示什么,大家都能感受到她此时的悲伤和痛失所爱的绝望。

    庭渊有一次想到了伯景郁,将来自己死的时候,伯景郁是否也会如此这般难受。

    亦或是比这还要难受。

    庭渊光是想想,便是苦涩。

    看到宋诗文的夫人这般,他觉得自己不该祸害伯景郁的,伯景郁对他的感情热烈得如焰火如烈日。

    宋诗文的夫人朝几人行礼打招呼:“我丈夫刚过世,如今灵堂也不曾摆上,我这几日不知时日终日迷糊,不曾好生招待几位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夫人言重了。”庭渊道:“本该是我们来祭奠宋通判,为宋通判风光厚葬,却让他此时不能祭设灵堂,入土为安,也要同夫人说一句,节哀。”

    “多谢大人体恤。”

    庭渊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想通判大人在天之灵,也希望您与家人都能好好振作起来,继续生活下去。”

    宋夫人正欲开口,眼泪便先一步涌出,随即便立刻用帕子擦掉,“抱歉,失礼了。”

    庭渊轻轻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在您如此悲伤之际,我却要登门查案,戳着您的痛处,很抱歉,但我必须这么做,人的记忆时间非常有限,超过一定时间之后,记忆便会开始模糊,再了解的信息就未必准确。”

    宋夫人道:“我明白,大人无须解释,我也想寻一个答案,为何韶音要杀我夫君。”

    “大人只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他人一并附和。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庭渊道:“我希望大家尽可能地帮我回忆,在案发前一段时间里,韶音和宋通判二人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不一定是这两个人之间,各自有无异常,诸位都算他们日常能够接触到的亲近之人,我希望大家都认真地仔细地去回想,这对案件的调查很重要。”

    众人纷纷点头,随后开始回想。

    过了很久之后,最先开口的是最了解宋诗文的宋夫人,“我没有发现诗文有什么异常,他这个人一向是个闷葫芦,不爱表达自己的情绪,非常内敛,我与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若他真的情绪上或者是其他方面有什么变化,我肯定会发现,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他这段时间并无异常。”

    “完全没有吗?比如说急躁,或者是叹息一类的?有心事或者是忧思一类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吗?”

    庭渊觉得一个人再怎么内敛,也不可能内敛到这种程度,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

    每日那么多政务,作为通判,政务不可能轻松,就完全不烦躁,完全不焦虑吗?

    宋夫人依旧摇头:“诗文一向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他从不将衙门里的公务上的事情与我说,也从不会将负面的情绪带回家里。”

    宋诗杰也作证:“兄长从不与我们谈论政事,准确来说他不在衙门之外的地方谈论公事,我在衙门管理账簿,他也极少和我交流,甚至会主动地避嫌。兄长是个很正直的人。”

    正直。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正直,庭渊就想起了被杀的闻人政,还有贺兰筠。

    这两个人也都十分正直。

    胜国的官场没有伯景郁所说的那么好,他们一路查了这么多的案子,对这些早就熟知了。

    正直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的官场里,怎么可能能够如鱼得水?

    水至清则无鱼。

    若宋诗文真的如他们所说这般正直,恪守成规,这样的人在西南府的官场来说,该是人人都讨厌的。

    庭渊想起昨日夜里,伯景郁与他说的话。

    西南府的这些官员,个个都是踢皮球的一把好手,一个两个的都是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思在做官。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正直的通判大人死在了自家的小院中,没有目击证人,现场非常干净,凶手畏罪自杀,毫无疑点。

    庭渊心中隐约有不安,若是伯景郁没有怀疑什么,绝不会给他拦这个瓷器活,让他查这个案子,必然是心中有所怀疑。

    又不好先说什么,免得自己先入为主。

    庭渊按了按眉心,心想:但愿是我想多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伯景郁高高举起的屠刀。

    柯南都到哪里哪里就死人,伯景郁走到哪里,哪里的官员就要被他从头砍到脚。

    第282章 对你个头

    庭渊问:“宋诗文平常中午回家吗?”

    宋夫人和宋诗杰纷纷摇头。

    宋夫人说:“他平日是非常守规矩的,衙门中午管饭,这住在前后院,回来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许多官员中午都会回家吃饭,他从不回来,午饭若是家里做了他喜欢的菜,都是给他送过去。”

    庭渊:“也就是说无特殊情况,他绝对不会回家,对吗?”

    宋夫人点头。

    庭渊的脚在地上有节奏地轻轻踩着,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思考什么,或者下一句会问什么。

    “他知道当日家里没有人吗?”

    宋夫人道:“他知道,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给他说了,中午不给他送吃的,我们要和知府夫人一起去参加河神祭祀。”

    庭渊问:“那他出门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宋夫人想了又想,还真给她想到了:“他当时就说,让我们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把门锁好?”惊风说:“这不就是一句很平常很普通的话吗?”

    家中无人,自然该是要把门锁好,毕竟家里有财物。

    庭渊也朝宋夫人看过去:“这话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宋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家中无人锁门是常识,我也就满口答应下来,走的时候特地叮嘱人把门锁上。”

    “那门锁了吗?”庭渊问。

    帮着夫人看门的管事站出来说:“锁了。”

    “钥匙一共有几把?”

    那人说:“三把,一把在我身上,一把在厨娘身上,还有一把在老爷那里。”

    “那把钥匙是长期由宋诗文保管的对吗?”庭渊问。

    管家点头:“对,有时候夫人他们要配合着知府夫人出城布施,参加活动,帮农,看望绣娘什么的,公子姑娘若是下学回来没有钥匙开门,就去前衙找老爷拿。”

    惊风觉得有些奇怪:“你们都不留人看门的吗?”

    管事的说:“家中一共九个仆人,照顾十口人,各自有各自的分工,没有家仆,所以没人看门都是直接锁门。”

    宋夫人也点了点头。

    庭渊问厨娘:“当日/你是最先回来的,家中的门上锁了吗?”

    厨娘摇头:“没上锁,但我记得走的时候明明是上锁了的。但钥匙不止我一个人有,我想着可能是老爷回来取东西,或者公子姑娘提前回来找老爷拿了钥匙,就没多心,谁料进了院子路过前院看到老爷和韶音倒在血泊中。”

    庭渊问江迷山:“你们可曾在案发现场发现钥匙?”

    众人纷纷摇头。

    注意力全都被两个人死亡所吸引,恐慌,悲伤,这谁能够在那种时候记起来钥匙不钥匙的事情。

    庭渊问:“那你们收拾东西,尸检,或是后来,可曾发现钥匙的踪迹?”

    众人再次摇头。

    宋夫人问庭渊:“大人,这钥匙很重要吗?”

    “或许能够成为破局的关键。”

    这并不是庭渊信口开河,确实可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庭渊转而问掌管钥匙的管家和厨娘:“当日/你们的钥匙可都在自己的身上?”

    “在。”

    “在。”

    庭渊点了点头,问:“大门可曾有破坏过的痕迹?”

    “不曾。”

    后院的围墙高约二米,对于一般人来说,这道墙不容易翻过去,若是翻墙而入,必然身姿矫健。

    “既然你们都没有见到钥匙,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钥匙丢失,二是钥匙还在宋诗文的工位上。”

    庭渊问:“可有人知道宋诗文的钥匙放在工位那里吗?”

    宋诗文的女儿说:“我知道,爹爹让我自己拿过钥匙,在他工位右手边的笔筒里。”

    庭渊看向这个女孩,一双眼睛非常清透。

    他朝女孩笑了笑,随后问江迷山:“案子从你们接手之后,宋诗文办公的地方可有人动过?”

    江迷山道:“宋通判每日要处理大量的公文,当日/他出事之后,公文就被人转移走了,至于其他的没有人动过,几乎保持原样。”

    庭渊:“劳烦你安排人带我的人……”

    转念一想,庭渊觉得还是自己走一趟,他站起身:“现在先带我去宋诗文的工位一趟,先去确认钥匙是否还在。”

    江迷山起身引路。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宋诗文的工位,他在西南府职位算高,拥有独立的办公空间。

    进门左手边是办公的书房,中间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右手边有个小床,可以用来休息。

    屋子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

    庭渊牵着小女孩,女孩指着桌角的笔筒。

    笔筒里头装的都是废弃的毛笔,不难看出,宋诗文还是个节俭的人,毛笔都快秃了,仍旧没舍得扔掉。

    庭渊拿过笔筒,将所有的毛笔拔出来,钥匙并未出现在里面。

    江迷山见里头什么都没说,说:“有无可能是丢了?或者没有放回笔筒。”

    他到处找了又找,抽屉,柜子,地上,桌缝,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钥匙。

    庭渊倒是没有着急找钥匙,而是问江迷山:“如果有人来找宋诗文,有几条路可以走?”

    江迷山搞不清状况,依旧诚实作答:“两条,一条正门,一条就是后院过来。”

    随即他问:“大人这是何意?”

    庭渊道:“现在钥匙不见了,你觉得有几种可能会导致如今这种情况?”

    江迷山更没想到庭渊会在此时给他出题,他道:“要么是有人拿走了宋通判的钥匙,要么就是宋通判自己拿了钥匙回去开的门。”

    “那钥匙去了哪里呢?”庭渊问他。

    门上的这种锁,不存在说把钥匙插在锁孔里留在了门上。

    他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桌上的笔架上挂着的毛笔是从细到粗依次排列的,屋内的东西摆放也都是如此整齐,足以说明他是一个非常注意细节的人,如果大门真的是宋诗文打开的,那么钥匙只能是在他的身上。

    事实上没有人在家中发现多余的钥匙,尸检的时候也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钥匙。

    那么就要回到门是如何打开的这个问题上。

    江迷山摇着头,无法回答庭渊这个问题。

    没有人知道钥匙去了哪里。

    庭渊道:“要想知道钥匙去了哪里,就要搞清楚一个逻辑。”

    “什么逻辑?”江迷山追问。

    庭渊:“劳烦你将当日正门的守卫和去往后院这一条路上所有的人都帮我找出来,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衙门是办公的地方,但也不是谁都有独立办公的空间,总有些人是要挤在一起办公的,而府衙上下的官员有几百号人,办公的位置又相对集中。

    对于日常在此办公的人,不会产生注意是很正常的。

    但若不是日常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一定会有深刻的印象。

    不多时江迷山就将人聚在了一起。

    庭渊的视线扫过众人后,问:“四日前宋诗文宋通判被杀那日,诸位官员可曾见到衙门里出现过可疑的人吗?”

    有人便问:“什么样的人算可疑?”

    庭渊道:“不是你们衙门内部的人,包括某些官员的亲属,或者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来寻找宋诗文或者是其他任何官员,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人。”

    众人按照他所说的,纷纷开始认真地回想当日的事情。

    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过了一会儿,庭渊得到了大家的反馈,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庭渊又问:“那当日中午可有一个女子去找过宋通判?或者是出现在前衙?”

    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必然会引起注意,女子多为官员内院的家眷,大家一起为官,不说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也至少是打过照面的。

    而又与宋诗文相关,稍微联系一下,若真的有人找过他,必然会有人有印象,不可能完全没有人看到过。

    众人纷纷摇头。

    江迷山不太明白:“大人为何这般问?”

    庭渊道:“我只是在排除一些事情。”

    紧接着庭渊说道:“后衙的进出口有几个,可有人把守?”

    “有。”江迷山书:“一共有三个出口,分别在不同的方向。”

    庭渊:“麻烦你让人去将当日中午负责站岗的几个人都叫到地库去。”

    江迷山立刻安排人照做。

    但他很迷惑,不明白庭渊为何这么做。

    庭渊也没有给他讲其中的原因,打算等到一切都排除之后,再告知为何要这般做。

    只是让庭渊没有想到,身为一府司刑院的院长,脑子竟然如此转不过弯,到现在都没摸清他在做什么。

    不由得替胜国的刑侦体系捏了一把汗。

    大家都这个水平,冤案,悬案,指不定存在多少,要想发展成完整的刑侦体系,提高他们的刑侦水平,简直是任重而道远,还真不是自己写的一两本书就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

    光有书没有脑子不懂实际操作,书和砖头也没有区别。

    想到此,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就想到了一首歌——《向天再借五百年》。

    可惜他的生命很有限,没有办法帮伯景郁培训出足够多的刑侦人才。

    要想让胜国从上到下拥有完整的刑侦体系,随着官员更迭,少说要三十年的时间才能够做到。

    江迷山不知道他为何叹气,只觉得这位大人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有叹不完的气。

    众人转身前往地库。

    不多时当日各处的守卫就到了地库。

    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叫来地库。

    庭渊将慕容韶音身上的布掀到肩膀,露出他的脸,而后问众人:“命案发生当日中午你们可曾有人看到过她?”

    好在案发距离今日时间还不算太远,刚刚过了四日,而当日又发生了命案,大家的记忆还算清晰深刻。

    看着这女子的脸庞,不说能够叫出她的名字,后院一共也就那么多人,每日出入打个照面,不至于完全没有影响。

    案发时又是中午,通判夫人等人是下午才回来,当时的后院几乎没什么人,有人进出必然会惹人注意。

    经过辨认,后院东门的人认出了她。

    “我见过她,当时她低着头快速回了院子,但我每天守门都能看到她,即便是她低着头,我也能认得出来她。”

    江迷山随后说:“通判大人的院子距离东门确实要更近一些,他们那边的人常走东门出入。”

    庭渊问:“除此之外你对当日的事情还有别的印象吗?”

    守卫摇头。

    庭渊对他说了声辛苦了。

    江迷山问:“大人,我不明白。”

    庭渊问得都太零碎了,江迷山实在是难以串联起来。

    庭渊将布盖回去,领着众人出了院子,站在太阳下去去身上的寒气。

    而后与江迷山说:“现在我来给你盘其中的逻辑,韶音姑娘不知道为何去而复返,宋诗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家中,前衙的人没有见过韶音姑娘到前院,那就说明院门不是韶音姑娘用钥匙打开的,这逻辑能够明白吗?”

    江迷山点了点头。

    庭渊接着说:“院门既然不是韶音姑娘打开的,那么能够是谁打开的呢?”

    江迷山道:“宋通判。”

    “不错,但也不全然对。”

    江迷山不解。

    庭渊问他:“如果韶音不是打开门的人,她返回院子,要如何进门呢?”

    江迷山说:“那必然是要找宋通判拿钥匙开院子门。”

    庭渊:“但她没有去过前院。”

    江迷山又迷糊了,“是啊,她没有去过前院,就等于她没有钥匙,但她却死在了送通判的死亡现场。”

    庭渊打了一个响指:“这里面的关系就是她可能看到宋家的门开着,直接进了院子。”

    “那不就意味着宋通判先回的家,将院子门打开了,韶音才进了门。”

    庭渊摇头:“谁说门就一定是宋通判打开的?”

    江迷山:“可当时的情况能够打开门的钥匙只有宋通判有啊。”

    庭渊:“照你这个意思,宋通判不知道什么原因回了家,而韶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回了家,她看到宋通判在家,直接拿刀捅了他,然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么钥匙去哪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钥匙根本不可能会丢。

    庭渊接着给他盘逻辑:“韶音如何知道宋通判在家的?除非他们两个事先约好中午在家中见面,而韶音提前就做好准备,要在今天杀了宋通判,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所以畏罪自杀。”

    江迷山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庭渊皱眉,心说:对你个大头鬼。

    “既然韶音都能与宋通判约好了,为何不约到外面去,要约在院子里杀人呢?”

    一下就给江迷山问懵了。

    江迷山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求大人告知。”

    庭渊也没想过要卖关子:“我们已知的线索,韶音和宋诗文关系一般,只是主仆的关系,两人之间没有仇恨,她就没有杀宋诗文的理由,这就不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

    “她当日没有去过前衙找宋诗文拿钥匙,而宋诗文的身上没有钥匙,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钥匙,宋诗文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他不会在工作时间内回家。”

    “由此可以推论,家里的门也不是宋诗文打开的,他也没有钥匙,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后,他便立刻回家查看情况,且能够确定的是他先一步回到家里。”

    江迷山又迷糊看了:“如果确定他先回来,而不是韶音先回的?”

    庭渊道:“如果是韶音先回的家,先死的怎么会是宋诗文呢?宋诗文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叫人。”

    “可是韶音也没有叫啊。”江迷山反驳。

    “当时她或许根本来不及叫。”

    “为何?”

    庭渊道:“当你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倒地,下意识的反应并不会是去尖叫,而应该是上前查看情况,凶手躲在暗处捅了她,让她根本做不到尖叫吸引人过来,将现场伪装成韶音杀了宋诗文后逃之夭夭,现场就变成你们所看到的情况。”

    “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庭渊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下很显然韶音不是凶手,而是误入了凶杀现场。”

    “可这个凶手并没有偷走任何东西,家中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有谁会是凶手呢?”江迷山不解:“没有人看到过有陌生人或者是可疑人出入衙门。”

    庭渊笑看着他。

    江迷山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

    庭渊心说你不如改名叫江迷糊。

    江迷山的反应倒也不算太慢,“大人……”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就是衙门里的人。”

    其实这个范围并不算太大。

    能够偷到宋诗文钥匙的人并不多。

    这个人必然是和宋诗文很熟悉,他知道宋诗文会将钥匙放在何处,同时能够进出宋诗文工作的地方不受到任何的怀疑。

    转而江迷山又有了新的疑惑:“可若这个人真的是衙门里面的人,想要把宋通判的钥匙放回去,岂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或者是随手扔在案发现场,为何会把钥匙带走呢?”

    庭渊:“说明他还没得手,又或者他害怕别人发现是他做的,将钥匙扔在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总之这是整个案子唯一的破绽。”

    可他们却没有人深入调查过,一致认为是韶音杀死了宋诗文。

    江迷山挠头:“那韶音又为何突然会返回家中呢?她回家的目的是什么?”

    庭渊摇头,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清楚。

    但能够确认的是韶音不是杀害宋诗文的凶手,而是被无辜卷入案子的人。

    江迷山又问:“那宋通判又是为何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的?”

    “其实这也不难发现,他是一个特别有条理的人,若是有人动过他桌面的东西,他必然能够发现。”

    此时惊风开口道:“宋诗文确实是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我记得他桌上所有的摆件都是整整齐齐的。”

    庭渊道:“当时我们进他的办公的地方,侧边的笔筒里旧的毛笔摆得乱七八糟,且有两支毛笔的头朝下戳在笔筒里。”

    作为一个桌面毛笔架上毛笔都要从小到大从细到粗依次排列挂好的人,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将毛笔的笔尖朝下。

    如果有人打乱他的摆放,自然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他会在中午突然回家。

    家中的备用钥匙不见了,是从自己的笔筒里拿走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告知过他,家中放有重要财物,他自然要回家查看一番。

    江迷山:“那么此人是否是刻意以此将宋通判引回家中再行刺杀?”

    庭渊摇头否决:“不存在这种可能。”

    “为何?”江迷山不理解,“又没有知道会是谁干的。”

    庭渊道:“第一时间就会从与宋诗文有仇怨的人开始排查,若这个人真的和宋诗文有仇,很容易就能够查出来,在衙门内院杀人不是一个好的地点。”

    江迷山:“不是有替罪羔羊吗?慕容韶音。”

    庭渊噎了一下,“慕容韶音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是一个很随机的事情,且凶手的本意应该也没想要杀宋通判,大概率是想在宋通判的屋里找某样东西,或者是想拿走一些东西。”

    “宋家什么都没有丢,家里也没有被翻过,这又作何解释?”

    庭渊:“有可能是来不及,也可能是此人想引蛇出洞,偷走宋通判的钥匙,逼他回家,宋通判第一时间就回去查看重要的东西是否丢了,如果真的有特别重要且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东西,寻常地翻找是很难找到的,那么此人大概率是想通过宋通判的行为得知东西在哪里,而后再找机会拿走东西。”

    江迷山:“??????”

    这是人吗?这是神吧。

    就这么点东西,就能分析出背后这么多的事情。

    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迷山感觉自己查案这么多年,就像没有长过脑子一样。

    眼前这人聪明得让他觉得可怕。

    转念一想,若是不够聪明,又怎么能够留在王爷的身边,做王爷的幕僚呢?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这般的才学,实在让人钦佩,也让人羡慕他的头脑。

    庭渊暂时还不知宋通判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让别人惦记的。

    有时候破案经验也很重要,这个案件分析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证据,所以这一切只是众多推论中最为合理的一个推论,暂时也想不到比这更符合实际情况的推理。

    庭渊道:“我需要一份与宋诗文关系较好,且能够随意进出他办公地点,不被人怀疑的人员名单,劳烦江大人尽快地整理给我。”

    而他则要回到案发现场,去找宋夫人和宋家人再了解一些别的情况。

    第283章 食物中毒

    庭渊去而复返,宋家人此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希望。

    庭渊对宋夫人说:“宋通判的死亡,凶手应该不是韶音姑娘。”

    宋夫人原以为这事已经尘埃落定,司刑院的人都说是韶音杀了她的丈夫。

    尽管他们想不明白为何韶音会杀宋诗文,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得不信。

    宋夫人:“他们不是说……”

    庭渊道:“韶音没有杀宋通判的理由,另外宋通判的钥匙不见了,根据夫人所说,宋通判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不会在上工时间返回家中。”

    宋夫人点头。

    庭渊:“以上种种,无不表明,现场除了韶音姑娘和宋通判,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宋夫人后退了一步,惊讶地捂住了嘴。

    宋诗杰忙问:“这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杀我哥。”

    庭渊问几人,“宋通判平时在衙门和上下官员的关系如何?”

    宋夫人摇头:“他从不与我说这些事情。”

    宋诗杰道:“我哥为人正直,上下官员与他之间难免会有些小摩擦,但都不至于上升到人命的程度。”

    庭渊问:“都是些什么样的摩擦?或者你们知道他平日和谁的关系较好吗?”

    “要说关系与人交好,倒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僚,我兄长这个人一向是分清公私,公是公私是私,每日勤于政务,很少有私人的时间,早出晚归,那些官员极少来家里串门。”

    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周边全都是官员及其家眷,若是完全没有任何的社交,万一家中出了点什么事,岂不是完全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忙。

    宋夫人也很聪明,知道庭渊在猜想什么,与他说:“我丈夫确实不怎么与其他人走动,但大家同住内宅,彼此间走动还是有的,邻里间的关系几乎是靠我们这些家眷来维护。”

    庭渊明白了,宋夫人管私事,宋诗文只管公事,家中一切都是她来操持。

    这倒和宋诗杰说的他们刚成婚早期的情况相符,宋夫人张罗照顾一大家子,宋诗文专心考取功名。

    如今他专心政务,其他的都由宋夫人操持。

    庭渊:“宋通判对夫人该是十分信任的吧。”

    宋夫人点头:“政务我不干涉,其他的他全都听我的。”

    “那你们家中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是他交由你保管的,或者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由他自己存放保管的?”

    宋夫人问:“这与我丈夫被杀有关?”

    庭渊如实相告:“现在我也没办法确认你丈夫到底是因为什么被人杀害,只能确认你的丈夫不是韶音杀的,我只能把我能够想到的所有的可能性都查一遍,看看能不能从中寻找到突破口。”

    这个案子的证据实在是太少了。

    庭渊还是不想盲目地将这个案子定性成官场官员之间,也不希望宋通判是第二个闻人政。

    宋夫人擦干眼泪,又问:“既然凶手是要杀我的丈夫,又为何要杀韶音呢?”

    庭渊道:“韶音姑娘极大概率是正好和凶手撞上,凶手担心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将韶音一同杀了,转而嫁祸给韶音,来转移视线,让人误以为是韶音杀了宋通判,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即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到时这个案子也只会将韶音定性为凶手。”

    宋夫人听着庭渊的话,想到自己丈夫惨死时的样子,顿时悲上心头,“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恨我丈夫……”

    这个问题的答案庭渊现在也给不出来。

    或许真相揭晓的那一刻,很多人都会感到震惊和意外。

    宋夫人哭过这一场后,与庭渊说:“你所说的东西据我所知没有,家中一切都是由我保管,若是和公事有关,他不会与我说起,私事全部都是我处理。”

    庭渊还是不死心,因为最了解宋诗文的人就是他的夫人,宋夫人是最有可能让他接近事情真相的人,他接着问:“你再帮我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宋诗文有没有奇怪的举措?情绪和平常是否一样?”

    伯景郁一个眼神,庭渊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何况是两人成婚二十多年,同床共枕,若真有什么,宋夫人必然是率先能够感受到的。

    宋夫人也在很努力地想,他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死不瞑目。

    凶手到他们家,肯定是有所图谋。

    那么一定有他们没有发现的地方。

    庭渊问:“宋夫人,你家中的财物价值多少?”

    宋夫人说:“大约一千两银子,有部分是我的嫁妆,还有我们这些年攒下来的。”

    按照宋诗文为官的年限和他的品级,家中又没有过度的铺张浪费,能够攒下一些家底,倒也说得过去。

    “财物存放的地方除你与宋通判之外,可还有旁人知道?”

    宋夫人摇头:“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宋诗杰:“难不成大人是怀疑凶手为了财?可我们家一向普通,我哥更是不可能将我们家有多少财物说与外人……”

    宋诗杰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夫人疑惑地看向他,回想他刚才说了什么,随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宋诗杰不敢说的话,让他给说了出来:“难道是我们自己家的人干的?”

    可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家里的财物在哪里。

    庭渊现在也不好说什么,这也确实是一个值得调查的方向。

    午饭过后,江迷山拿了一份名单来找他。

    庭渊接过,这份名单倒也不长。

    总共就十个人。

    江迷山说:“宋通判没什么关系要好的同僚,和每位同僚之间的关系都差不多的,能够自由出入他办公房间的人都在这上面了。”

    庭渊:“去把这些人都叫过来。”

    庭渊坐在司刑院的大厅里等着,顺手摸着腰上的玉佩。

    早上出门的时候伯景郁给他挂上的,这玉佩是伯景郁的,背面写了一个郁字。

    伯景郁拿走了属于他的那块,他的那块背面有个渊字,是一对。

    伯景郁与他说要是想他了,拿来睹物思人。

    庭渊如今还真有点想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自己。

    查案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和自己同频交流,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

    伯景郁那边正好吃午饭,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心想必然是庭渊想他了。

    也不知道庭渊今日调查案子是否顺利。

    但愿一切都能够顺利吧。

    伯景郁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一边他希望宋诗文的案子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一边他又希望庭渊能够挖出点什么。

    同时他又害怕庭渊真的挖出点什么。

    胜国的官场,难道就真的没有从上到下清明的官场了吗?

    每年三院的人都会前往各地巡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查了些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查出来。

    伯景郁觉得可以让他们收拾收拾回家放羊种地了。

    正值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也是官员该午休的时候,他们被叫到的司刑院。

    顶头上司都在官驿和齐天王议事。

    面对这个齐天王身边的师爷,众人的态度也是恭敬。

    一字排开朝庭渊行礼,“见过大人。”

    庭渊起身,“诸位无须多礼,请诸位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和诸位了解一下。”

    “大人请问。”

    庭渊也就不藏着掖着:“宋通判死时,诸位都在那里,都在做些什么,谁能为你们作证?”

    这话可太有指向性了,众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大人这是怀疑我们中有人和宋通判的死有关吗?”

    庭渊道:“你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剩下的,我自有判断。”

    站在中间样貌俊秀的官员说:“没有具体时间,我们怎么说?”

    庭渊道:“死亡时间在四日前未时到未正时分之间,这个时间内,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卷宗上面给出的时间。

    庭渊相信这个时间应该是大差不差的,当日河神祭祀结束大概是未正时分,厨娘发现尸体是在申时前后。

    “当时我在整理政务批文,安排下发到各个县,我周围的同僚应该都能作证。”

    “我也在处理公文,未时二刻午休结束,同僚能够作证。”

    ……

    “当时我也在处理政务。”

    十个人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庭渊转头看向一旁负责记录的人问:“可都记录完了?”

    对方点头:“记录完了。”

    庭渊对眼前十个人说:“过去签字画押,若让我查出来你们有说谎,诸位也都是朝廷栋梁,想必律法也是不陌生的,下场不用我说。”

    十个人纷纷上前去摁下手印。

    其中一个问:“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吗?”

    庭渊:“不急,等我核实清楚后,再放你们回去。”

    庭渊给江迷山使了一个眼色,江迷山立刻拿着他们刚签署的东西,去找人核实。

    这也是比较常见的查证手段,江迷山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庭渊陪着他们一起等着。

    约莫过了二刻,江迷山领着人回来了。

    对上庭渊的视线,江迷山点了一下头,抽出其中一个笔录递给庭渊。

    庭渊接过,看了上面的名字,说道:“简晨一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简晨一是宋诗文直系下属,和宋诗文平日里距离最近。

    庭渊问他:“你说案发时你在工位整理要上递的公文,但没有人能够替你作证,对此你要作何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大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注意我在做什么,而我又不是一个乐于和人打招呼愿意与人交谈的人,工位又在角落,很不起眼。”

    简晨一回答得不卑不亢,他的眼睛很干净。

    经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完全不像是作假。

    简晨一又说:“就像没有人注意到宋通判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样,也没有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衙门里没有关系好的同僚,是个很透明的人,所以我无法为自己找任何的证人来作证,但我不会是杀害宋通判的凶手,因为我晕血。”

    “你晕血?”

    惊风听到他这么说,用随身的佩剑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下,瞬间出了血。

    凑到简晨一面前,就见简晨一两腿一软给吓晕了过去。

    逾;析;证;藜8

    庭渊问:“这简晨一有家人吗?”

    江迷山说:“有。”

    庭渊:“派人去问问他的家人,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晕血,再去找个郎中过来,给他看看。”

    万一真晕血,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晕下去。

    说着将手帕递给惊风,让他包住手指止血。

    惊风拒绝了庭渊的好意:“就这点伤,郎中来慢点伤口都能自己愈合了,哪用得到止血。”

    庭渊:“……”

    他还是说:“下次不要这么干。”

    惊风哦了一声。

    飓风赤风他们也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两个人都不吱声。

    庭渊心中暗暗叹气,自己这是带了几个哑巴出来了,还是伯景郁再好,能和他说得上话。

    江迷山有些担忧:“大人,这查来查去,也没有什么线索,接下来可怎么办?”

    江迷山显然没有明白他的用意,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庭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起码能够排除掉一部分人是凶手,难道不是吗?”

    这个范围在缩小。

    江迷山觉得自己蠢死了。

    他不是没有破案的能力,只是他的破案的能力,仅限于师父教给他的那些。

    胜国的科举制度什么都考,但没有分门别类,将人才归类运用到最大化,而是按照考试的名额进行分配。

    显然江迷山就是那种在办案方面没有特殊天赋,但被分到这个门类里,年龄到了上司升职,自己随之晋升。

    他的办案能力和他的职位并不匹配。

    之前经手的案子并没有让他原形毕露,如今在庭渊面前,直接现出原形。

    派去简晨一家的人回来。

    江迷山忙问:“是不是真的晕血?”

    手下点头,随即说了自己从简晨一家人口中听来的消息:“他是真的晕血,小时候他因被教书先生当众责骂,一气之下跑到城外的山里去祖母的坟头诉苦,当时全家出动去找他,他因分心走错了路掉进了猎人的坑里,被他嫂子发现,当时他嫂子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为了把他从坑里拉上来只能趴下给他递手,也正因此动了胎气,导致孩子早产,情况紧急他嫂子自己又不能独立生产,只能由他帮忙接生,生孩子出血给他吓着了,当时他年龄不大,没见过大场面,自此患上严重的晕血病,见血就晕。”

    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妇人生产本就九死一生,又是出血,早产还是为了将自己从坑里拉出来,换谁的心理压力都会无比巨大。

    庭渊扭头看了简晨一眼,心想也是可怜了,遇到这么大的事,怪不得不爱与人交流,只怕是当时心里留下了阴影。

    “等他醒过来后,将他好好地送回去,顺便替他澄清一下,他与宋通判的案子无关。”

    庭渊是担心简晨一回去之后不解释,被其他官员孤立,也怕他被异样的眼光看待。

    江迷山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好生照做。

    “大人,一共十个人,都排除了,那接下来要从哪里入手寻找这个凶手呢?”

    庭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他与江迷山说:“你安排人去将宋家的人全都查一遍,特别是他们有没有欠债,赌博这些勾当。”

    凶杀案往往都是身边亲近的人下的手。

    将所有人能够调查的人全都查一遍,逐一做排除,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与宋诗文关系相近且能够进入他工作地点不被怀疑的人全都被排除了,那么只能从他身边的家人入手。

    江迷山虽然脑子转得不够快,胜在行动上很迅速,庭渊吩咐了他,他就迅速安排了人去调查。

    坐在正厅内,庭渊仔细地回想着自己今日见过的所有宋家的人,包括他们雇佣的仆人。

    宋家的女子偏多。

    钥匙一共有三把,管家手里一把,厨娘手里一把,宋诗文手上一把。

    凶手拿走的一定是宋诗文手里的这把钥匙,对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做一个排除,这个范围很快就能出来,但现在还不到查宋家人不在场证明的时候。

    查得太早,会打草惊蛇。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对方是如何拿走宋诗文的钥匙,且还要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后院的家眷极少涉足前院,当日前院的官员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员。

    那么只能说明这个人出现在前院并不会引人注目。

    这个人是谁庭渊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现在就等调查的结果出来。

    等到了傍晚时分,太阳都要落山了,派出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

    “大人,到了饭点,你若是不嫌弃,便随我上家里吃顿便饭吧。”

    江迷山盛情相邀。

    若只是庭渊一个人的晚饭要解决,那是很简单的事情,可眼下他们十几号人。

    庭渊婉言拒绝:“我想今夜也出不了结果,对于我给你说的调查方向,让他们全都保密,剩下的明日我再过来与你们接着查。”

    “我也该回去和王爷复命了。”

    江迷山一听这话,便不再多说什么:“大人的吩咐,我一定照做。”

    庭渊起身。

    江迷山等人将他送至门外。

    庭渊上了马车,往外看了一眼,吩咐惊风可以走了。

    查案查得朝九晚五的,庭渊想着也觉得有些好笑。

    以往他们查案,哪有什么朝九晚五,那都是没日没夜地熬个通宵,晚上能在局里对付一晚就对付一晚,什么时候案子真的查完了再回家休息。

    想到以前的事情,庭渊轻叹一声。

    来这里一眨眼就三年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记忆中的很多人,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模糊了。

    从前的同事,还有那些未见面的新同事,父母,亲人。

    那些以前觉得过不去的坎,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

    一路都在恍惚想着从前的事情,庭渊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让他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想起从前的事情。

    甚至这种想法会越发地强烈。

    恍惚走神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官驿外面。

    惊风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庭渊从马车上下来,问道:“庭渊,你怎么了?”

    庭渊听到有人喊自己,这才回神,“没事。”

    他撩开帘子一看,已经到了,从马车上下来。

    惊风见庭渊脸色有些不好,问:“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不好。”

    庭渊摇头:“没有。可能是饿了吧。”

    惊风没多想,跟着庭渊进了官驿。

    赤风快速去了议事厅查看伯景郁是否在前院。

    等到他们走到转角时,伯景郁跟着赤风一同出来。

    远远地看到庭渊,他就高兴地跑了过来,一看到庭渊的脸色,就问他:“你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庭渊听他们一个两个地都这么说,也开始产生了怀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的很差吗?”

    伯景郁点头,有些担忧:“很差。”

    惊风道:“我现在就去找许院判。”

    伯景郁嗯了一声,抱起庭渊回到议事厅里面的软榻上。

    外头一堆官员都很懵,纷纷探头往里头看。

    飓风去给庭渊倒了茶水。

    伯景郁问赤风:“你们今天遇到了什么?”

    赤风也是懵:“一切正常啊,我记得王妃上马车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

    庭渊:“我也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

    就是马车上稍微走了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怀念罢了。

    很快许院判就过来了,一路匆忙,许院判早已习惯了。

    进屋后不多说直接帮庭渊把脉。

    “脉象一切正常。”他看了看庭渊的脸色,是不太好,问:“今日中午你们都吃了些什么,或者喝了什么?”

    “都是在衙门里吃的午饭,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惊风想起庭渊中午吃得比较多的鱼,说道:“会不会是那条鱼的问题?”

    赤风:“我也吃了不少呀。”

    许院判问:“可是鱼嘴尖尖鱼尾很短的,背上脊柱的位置偏黑,鱼腹部偏银白色得鱼?”

    “对。”

    许院判唉了一声,“怪不得,中毒了。”

    伯景郁脸色一变,有些惊恐地问:“那怎么解毒?”

    许院判忙道:“不致命,准备点姜汤解寒就好了。他们吃的应该是银腹鱼,这种鱼无论是炖汤还是红烧都好吃,唯独就是体虚胃寒的人不能吃。”

    “快去准备。”

    许院判问庭渊:“你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

    庭渊摇头:“没有。”

    许院判:“那说明你的问题不严重,不用担心。”

    伯景郁有些心疼,只是出去一趟,回来就成这样了,“早知如此,就不让你去了。”

    第284章 你怀疑我

    庭渊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吃坏了东西,“许院判不是说了问题不大,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而我也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伯景郁坐到床边,拉着庭渊的手:“以后吃东西还是要先了解好,这些东西你能不能吃。”

    庭渊:“倒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

    伯景郁:“我经受不住失去你。”

    庭渊也不好和他在这件事上硬掰,说道:“很晚了,我好饿,也让外面那些官员都回去吧。”

    “好,我安排他们开饭。”

    伯景郁给霜风递了一个眼神。

    霜风出去遣散了众官员。

    这些官员都是揣着疑惑离开的。

    庭渊的封妃圣旨并没有对外公布,西府确实有关于他们的传闻,但终究是没对外公布这个信息,很多人都不知道庭渊和伯景郁的关系。

    其中自然包括了西州陈余部这边的人,这里的消息相对闭塞。

    这些官员就纷纷在想被伯景郁抱回来的这人到底是谁。

    确认庭渊无事,距离开饭时间还有一会儿,伯景郁把人都遣了出去。

    这里是内屋,榻小,又是傍晚,外面的门一关,屋内就变得昏暗了。

    伯景郁上了软榻和庭渊躺在一起,手覆在庭渊的手上,“我不该让你去的。”

    “我这不是没事。”庭渊知道伯景郁心里在想什么,他就是过于在乎自己,语气柔和地安慰着伯景郁:“别想太多。”

    伯景郁怎么能够不多想,他现在一日比一日更恐惧,不知道庭渊什么时候会离开他,看着庭渊养了一年的病也不见养好,气色始终没有恢复,药是一碗都没落下,沿途见了这么多神医,也没见有人有什么办法能够治好庭渊,伯景郁的心里是真的着急。

    现在就算是庭渊打个喷嚏,他都要叫许院判过来看看,是不是着凉了。

    庭渊觉得伯景郁心里的压力太大了,他还是不能平静地接受自己终究会死这个事实。

    即便他们已经很多次把话说开,还是没能减轻伯景郁心中的负担。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怀里,与他说:“放轻松,和我一起享受当下,过好现在属于我们的每一天,好不好?”

    伯景郁嗯了一声。

    “今天累了吧。”庭渊问伯景郁。

    伯景郁摇头:“看到你就不累了。”

    庭渊明知他是哄自己开心,但还是很吃他这一套,“嘴可真甜。”

    伯景郁:“你尝尝。”

    “好。”庭渊翻身骑坐在伯景郁的身上,低头亲了他一下,做样子地咂巴了一下嘴,“好像不甜,是不是得深吻才行?”

    “你试试。”伯景郁微微仰头。

    庭渊往下滑了一些,让两人能够拥有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亲吻在一起。

    热吻过后,伯景郁整理了一下庭渊那被他弄乱的头发,“真好看。”

    “什么真好看。”

    “你,长得真好看。”

    庭渊笑着说:“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论好看,谁能比得上你,女娲捏人的时候,一定是给你精雕细刻了。”

    伯景郁说:“都好看,各有各的好看。”

    庭渊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原来世界的那些男明星,帅气的男明星很多,很火的顾西辞、楼鹤、楼璟,他们都好看,各有各的好看,但在庭渊的眼里,最好看的还是伯景郁。

    “王爷,可以吃饭了。”

    惊风在门外喊道。

    伯景郁回:“这就来。”

    稍微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二人出了房门前往饭厅吃晚饭。

    外头的天刚刚黑。

    晚饭过后,伯景郁陪着庭渊在院子里消食。

    两人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庭渊枕着伯景郁的胳膊,伯景郁给庭渊摇着扇子。

    这时他才问起案子的情况:“调查的结果如何?”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问。”

    伯景郁轻笑:“问还是要问的。”

    庭渊说:“这个案子后续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好,但目前我查到的情况,卷宗上说的女仆并不是凶手,至于凶手我也有怀疑的对象,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和望洋的这些官员有关。”

    庭渊突然侧身,望着伯景郁:“你是不是怀疑宋诗文的死和这些官员有关。”

    伯景郁点了点头,转而又说:“我确实有这样的怀疑,宋诗文是通判,这个位置管辖的范围很广,基础的东西都要过他的手,我们刚说要来这里,通判就死了,我怀疑是杀人灭口。”

    庭渊:“那早上出门你怎么不说呢。”

    伯景郁解释:“我怕影响你的调查方向,万一是我想多了,让你带着这样的想法去查案子,查偏了怎么办。”

    庭渊早就推测出了伯景郁的心思,与他说:“其实你也不用多想,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自然能判断。”

    “你觉得像吗?”伯景郁问。

    庭渊:“我觉得没用,得证据证实,我已经让司刑院的人去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有相关的证据,到时候再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确认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过我从宋家人那里了解到,这个宋诗文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

    正直——伯景郁叹了一声。

    他与庭渊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想法,我出京到中州,中州被我翻了个底儿朝天,我到了西州,结果蹦出来梅花会,还有西州的一批官员,现在到了望洋,人还没到通判就死了,我真的很怀疑胜国的官场就没有干净的,我很不希望胜国的官员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

    “看似我在行使我身为储君的权利,在展现我的威严,可若我走到哪里,哪里就被查出污秽不堪,反馈到朝堂,甚至是民间,对胜国的百姓来说,会降低他们对基层官员的信赖。”

    “他们会觉得朝堂官员都烂透了,不再相信官员,相信朝廷,相信君王。”

    庭渊以前一直不想过多地牵涉到朝堂中,只想破案。

    但随着他和伯景郁之间的纠缠越来越深,从闻人政的案子他被卷入官场贪污营私的案子里,再到西州主动介入西州梅花会和官员勾结人为制造灾害压榨百姓,他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只想破案别的一概不管的庭渊。

    以前他厌恶封建统治、帝王权术、阶级压榨,不愿与之共存,甚至希望百姓能够思想觉醒,为自己做主,让王权封建不复存在。

    随着深入了解,从中州走到西州,上万里路程,见过数百数千万底层的百姓,见过官场的污秽,百姓的疾苦,他的思想已经改变了。

    又或者说是伯景郁的努力,改变了他对帝王以及帝王所统领的政权的看法产生了改变。

    他们也在努力,也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也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天下易主,也不过是从一个政权转向另一个政权,没有太大的分别。

    维护朝堂稳定,天下便能稳定,天下稳定便不会起战火,官员再烂,只要下手惩治,总能整顿好吏治。

    可若天下战火弥漫,就算将吏治整顿得再好,也是徒劳。

    这一思想的转变,并非他和伯景郁成了婚,要维护伯景郁的利益,他所维护的是一个稳定的政权,至于掌权者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掌权者能够为百姓做事,哪怕是条狗也可以。

    “我明白。”

    伯景郁是担心朝廷会因他的整治失去公信力。

    他想要将这些腐烂的污秽的罪恶的官员全都铲除,但又怕因此带来负面的影响。

    伯景郁又叹了一声:“我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压力,庭渊,我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一边期望宋诗文的死很简单与官场无关,一边我又很清楚,这个官场没有那么干净。”

    “中州,西州北部,那么多人牵涉其中,若真的深究,真正清白的又有几个人?若真满门抄斩,官场上下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人?”

    初查中州的时候,伯景郁是生气,愤怒,恨不得手刃每一个赃官贪官。

    查西州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也生气,愤怒,可他早有心理准备,惩治了就好。

    到了望洋,宋诗文的死真的让他有些害怕,怕再查出乱七八糟的事情,怕将官场的这些人上下砍个精光。

    远在朝廷的君上也会有压力。

    庭渊的手放在伯景郁的心口上,轻轻地揉着,想帮他缓解一下心中的压力。

    他和伯景郁认识至今两年,成婚一年多,看着他从一个对一切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逐步开始成熟,在一个又一个案子里锻炼起来,变成今日这般会时刻忧民忧国以万民为主的王爷。

    伯景郁这一路上得到了很多,成长蜕变了很多,开始展现自己的能力,能够让庭渊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做一个好君王,同时他也失去了很多,看到了京城之外的世间百态,了解了这些官员的阿谀奉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庭渊与伯景郁说:“你还年轻,君上也还年轻,你们有漫长的一生可以用来治理好这个国家,我相信你,景郁,你可以做到,并且你能够做得很好,跟着自己的心走,只要是为百姓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一定会知道你的付出,会认可你们的努力,会相信朝廷将每一位胜国的百姓都放在心里。”

    “我们这一路杀了很多官员,查出了很多淹没在黑暗里的肮脏污秽的事情,可最终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胜国变得更好,让官场变得更清明,只有每一位官员都心系百姓,以为民奉献付出为荣光,胜国才能够越来越好。”

    “只要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为了让他们生活得更好,做到问心无愧,便无须动摇,坚持下去,要让胜国变好的第一步,就是要整顿官场,就是要将那些压榨百姓懒政怠政,拿着朝廷的俸禄养着全家却不为百姓做事的蛀虫,全都清理干净。”

    伯景郁心神一晃,庭渊说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我可以吗?”

    庭渊点头,随后问伯景郁:“你相信我吗?”

    伯景郁毫不犹豫地说:“相信。”

    庭渊:“我说你可以做成,相信我,景郁,你一定可以坚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要动摇。”

    “即便一时百姓们可能会对朝廷失望,对官员失望,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生活变好,胜国的吏治也在变好,每一个人都从中受益,终究会找回那份丢失的信任。”

    伯景郁嗯了一声,拉着庭渊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闭上眼享受这个宁静的夜晚,“还好我的身边有你,是你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

    庭渊道:“你也让我成长了,也让我知道,看人的时候不能带着偏见。”

    回想自己一开始对王权对伯景郁的傲慢和偏见,庭渊真的深有感触。

    庭渊与伯景郁说:“我从未想过,在一个封建王朝,会有如你一般的君王,能够接受忠言逆耳,能够真的站到众生之中体会众生之苦,即便你这么做是为了加强王权对地方对万民的统治,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你却选择了爱民如子这一条路,致力于让每一个普通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而非使用武力压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你已经做得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位君王都做得要好。”

    如果伯景郁想,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不做,走马观花地遍巡六州后,回到京城继续享受自己的美好生活,依旧名利双收,王权至上。

    庭渊道:“我并没有认可王权至高无上,但我认可了你所做的一切。改变我看法的不是王权,是你。”

    “我甚至能够想象到,等你遍巡六州回到京城后,大力整顿吏治,胜国在你的努力下海晏河清。景郁,我真的很想看到那一天,我会很自豪很骄傲,因为其中也有我贡献的一份力。”

    伯景郁在庭渊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会努力让胜国海晏河清。”

    “我相信你。”

    隔日一早,吃了早饭庭渊就在惊风等人的保护之下前往府衙。

    江迷山早已在府衙等候多时。

    见庭渊来了,他忙迎上去问:“大人可用过早饭?”

    庭渊道:“用过了,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江迷山:“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

    “结果如何?”

    江迷山道:“宋家的仆人全都打探过了,没有大人所说的欠债赌博等问题。”

    “主人呢?宋诗杰夫妻俩,还有宋夫人的弟弟弟媳,他们四人如何?”

    “宋夫人的弟弟去了沿岸做生意,不在望洋,宋夫人,宋夫人的弟媳,包括宋诗杰的夫人,三人在案发当日都有不在场证明。”

    “宋诗杰的不在场证明呢?他身上有什么问题?”

    宋家一共也就这么多人,逐一排除,排到最后,也就只剩他了。

    江迷山道:“他是衙门的账房先生,平日里行动很自由,当日也确实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踪,衙门的账房先生原本有两个,还有一个人家中母亲过世,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守孝,因此无人给他做不在场证明。”

    转而江迷山又说:“可这宋诗杰和宋诗文的关系极好,宋诗杰很敬重他的哥哥,凶手怎么会是他呢?大人,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凶手或许就是韶音,她去找通判大人时没人注意到。”

    “那么钥匙去了哪里?”庭渊问江迷山。

    江迷山回答不上来。

    凶杀案的凶手,往往都是死者身边亲近的人,只有极少数凶杀案,凶手和死者之间完全没有交集。

    回想起初见宋诗杰,和他交谈,确实难以从与他的谈吐中发现任何问题。

    但当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再不可能,也都是最有可能的。

    庭渊问:“宋诗杰如今人在何处?”

    江迷山道:“今早正常在衙门上工。”

    “去把他请过来,就说我还有些细节,想要和他了解。”

    庭渊也不想打草惊蛇。

    江迷山觉得凶手是谁都不可能是宋诗杰,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但他看庭渊似乎已经将宋诗杰锁定为凶手了,而庭渊昨日一同分析操作,又让人觉得他的分析猜测很可靠。

    没过多久宋诗杰就被请过来了。

    宋诗杰问庭渊:“大人,您找我过来是想了解什么情况,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庭渊请他坐下,随后问:“案发当日,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宋诗杰原本刚坐下,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庭渊:“大人,你怀疑我?”

    庭渊没有任何表情地与他说:“例行询问罢了,不用紧张。”

    江迷山也不知道庭渊如何做到在面对宋诗杰的时候如此平静。

    他反正是脸上火辣辣的。

    宋诗杰看庭渊一副你今天不回答你就不能走,你不回答就是你心里有鬼的表情,强忍着心中的委屈说:“当日中午我在账房,是他们发现我哥被人杀害后叫我,我才赶回家中的。”

    “可有人能够为你作证?”

    宋诗杰摇头:“没有证人,我毕竟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只是他们聘用算账的,只管衙门里的日常开销,进出记账,我办公的地方与官员不在一起。”

    庭渊问:“那你平常中午用饭是回家用?”

    宋诗杰点头:“我时间很自由,我想回家吃就回家吃,不想回家吃跟衙门的人一起吃也是可以的。”

    庭渊哦了一声,“那你当天是在衙门吃饭的?”

    宋诗杰:“是,我和很多人一起吃的中午饭。”

    “午饭过后你干了什么?”

    宋诗杰:“在衙门休息,家里没人,我也回不去,也不想去我哥那里取钥匙,所以我就在衙门里趴在桌上休息的。”

    宋诗杰说完这些后,依旧觉得自己的心里委屈:“我怎么可能杀我哥,我哥对我很好,这么多年也没觉得我们是累赘,一直养着我们一家子,不断地贴补我们,嫂子也会帮我媳妇带孩子,我和我哥又没有仇怨,而且我孩子在书院读书,也是托了我哥的福,未来我哥肯定还能升,前途无量,他是我的靠山啊。”

    “常理来说你当然不会杀你哥,但若有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这谁也说不好。”庭渊道。

    宋诗杰听他这话,觉得他是铁了心地要认为自己是凶手,说道:“我不是凶手,你就算抓了我,我也不会认的。”

    庭渊:“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你没有,杀你哥的人,就是偷走钥匙的人,而杀你哥的凶手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案发时间段内,衙门进出所有的守卫都说没有看到陌生人进入过,排除了外人进入衙门作案的可能。”

    宋诗杰反驳道:“万一对方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翻墙进入呢?”

    庭渊道:“能够偷走的钥匙且不引起任何人怀疑,这个人就只能是衙门内的人。”

    “衙门内有很多人,你为什么就会觉得是我。”

    “因为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你没有。”

    宋诗杰:“可我不是凶手我也没杀我哥,你不能以此污蔑我是凶手,我不会认罪的。”

    庭渊道:“别急,我还没说完证据,还有第三点,那就是韶音误入案发现场后,没有产生任何的叫声,也没有选择逃离现场去找人过来,而是直接被人捅死了。”

    “可是这也不能说我是凶手。”宋诗杰依旧不认。

    庭渊继续自己的分析:“能够让韶音不发出尖叫不去找人,存在两种情况:一是她不能发出叫声,二是她主观意识上没有发出叫声,或者说他来不及发出叫声。”

    “第一种情况韶音可能被人捂住口鼻,或者是弄晕,在她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以上两种情况都能排除,那就只剩下第二种了。”

    “也就是她自发性地没有选择呼救。要么是来不及,要么是有人不让她呼救。”

    江迷山听着庭渊的分析头头是道,频频点头,却依旧听得迷迷糊糊云里雾里。

    庭渊摸着腰上的玉佩,继续往下分析:“无论是宋诗文还是韶音,两人身上都没有抵抗伤,被凶手一击致命,足以说明两个人对凶手都没有防备,但结合实际的情况,宋诗文发现自己的钥匙被人拿走回家看到大门敞开会毫无防备吗?韶音回家看到自己的东家被人杀害倒在血泊中为什么还会毫无防备?”

    江迷山终于能跟上庭渊的思路了,高兴地说:“因为她认识凶手。”

    庭渊看了他一眼。

    江迷山有些心虚:“我说错了?”

    庭渊摇头:“不,你说得很对,我只是诧异,你终于不迷糊了。”

    江迷山嘿嘿一笑。

    庭渊看向宋诗杰:“能够同时让韶音和宋诗文放下防备的人,且案发时间没有任何的不在场证明,宋诗杰,你说还有谁?”

    第285章 杀人灭口

    宋诗杰在庭渊的连环分析之下,已经是辩无可辩。

    他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江迷山有些高兴,终于抓住了这个凶手,抬眼去看庭渊,见他依旧没什么情绪。

    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男人的定力。

    庭渊耐心地等着宋诗杰哭完。

    从和宋诗杰几次交谈中,都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兄长和长嫂很尊重。

    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宋诗杰痛哭了一场后,看向庭渊,他想或许眼前这人真的能够帮助他,于是坦白道:“是我杀了他们,但我不是故意要杀我哥的,这是个意外。”

    庭渊:“你将当日的情况详细说来。”

    宋诗杰道:“当日我趁着给兄长送账本的时间偷走了他放在笔筒里的钥匙,回到家打开门,想要去偷东西,原本想偷完东西把钥匙给他放回去,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兄长发现自己的钥匙丢失,我前脚刚刚到家,后脚兄长就跟回来了,我跟着他发现了他藏东西的地方,想着等他走后再回来拿走,没想到他杀了个回马枪,给我抓了个正着,他拿出刀子威胁我,不能拿走东西,我们两人争抢之中,刀子捅进了他的腹部,我当时吓坏了,我没想杀他,我也知道他没想杀我,可是那刀子不知道为何捅进了他的身体。”

    “偏偏在这个时候韶音不知道为何回来了,看到我哥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刀,我只能撒谎是有人到家里偷东西被我哥撞见,对方捅了我哥跑了,我让韶音过来帮我按住我哥被捅的地方,我去找人来帮忙,韶音没有多想就过来了,我怕她反应过来,拔了刀子捅了她,随后草草收拾后,将现场伪装成她杀了我哥,回到了账房。”

    和庭渊推断的大差不差,江迷山是真的服了庭渊。

    庭渊问:“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宋诗杰满脸痛苦地说:“有人给我的桌上放了一张字条,如果我不去帮他们偷东西,他们就会把我的夫人和孩子全都杀了,我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帮他们偷东西。”

    “偷的是什么?”

    宋诗杰:“盐……”

    下一瞬间他便被人割破了喉咙,割破他喉咙的人就是江迷山的手下。

    鲜血飞溅出来,喷在了庭渊的脸上。

    庭渊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红,落在自己脸上的血就像硫酸一样,在腐蚀着自己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庭渊刚反应过来,飓风就一枪将杀人的衙役贯穿钉在了庭渊身后的柱子上。

    衙役两脚离地至少半米高,整个人都被枪贯穿,血顺着枪柄流到了地面上。

    顿时厅堂内的人方寸大乱。

    惊风将庭渊挡至身后。

    飓风反应过来时,被他钉在墙上的人已经死了,没能留下活口。

    江迷山也被这场面吓到了,说不出是手下的衙役杀宋诗杰吓人,还是飓风用枪直接贯穿了杀人的衙役将他钉在柱子上更吓人。

    庭渊赶忙上前用手捂住宋诗杰被割开的喉咙,试图阻止血液流出,“快找郎中。”

    赤风摇头:“没救了,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话音刚落,宋诗杰就断了气。

    鲜血还在不断地涌出。

    庭渊感觉血液沾染过的地方都在灼伤着他。

    宋诗杰的脸上有不甘,有悔恨,也有惊愕。

    庭渊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和地上死不瞑目的宋诗杰,心内有些茫然。

    他看向江迷山的眼神冰冷。

    此时惊风几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江迷山的身上。

    江迷山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蹲在了椅子上,心中也被深深震撼。

    江迷山手下的衙役也都愣在了原地,没作出任何反应。

    庭渊从地上起来,仔细地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幕,到底这人为什么要杀了宋诗杰。

    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隐情?敢当面杀人。

    庭渊有一个特点,就是越大的事情发生,他越能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迅速地吩咐道:“马上去调人将衙门封锁,任何人不得离开,把宋家人保护起来,再派人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王爷,让他速来衙门。”

    赤风到:“我这就去宋家。”

    飓风拔下自己的枪,尸体随之落地,他道:“剩下的我来安排,惊风,这里交给你。”

    惊风朝他们点了个头。

    众人迅速散开。

    惊风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庭渊,让他把脸上的血擦了。

    庭渊坐到椅子上,没有接惊风递过来帕子,而是看向江迷山,指着突然动手杀了宋诗杰的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杨冲。”江迷山说:“他叫杨冲,是我们司刑院的刑捕。”

    庭渊捡起沾了血的刀,看着刀尖上的血迹,将刀杵在地上,手心抵着手柄,一松一握:“他为何会杀宋诗杰,我给你时间,在王爷到来之前,将他的个人信息全都调查清楚,另外,将衙门里有姓言/颜/严/阎/闫的人名单搜集出来,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是。”

    说着江迷山就要离开。

    庭渊叫住他:“站住。”

    江迷山看向庭渊。

    庭渊:“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吧,宋诗杰死在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你们头上的脑袋全都得搬家。”

    江迷山等人立刻道:“明白。”

    “去吧。”

    人都走了,只剩下庭渊和惊风。

    惊风与庭渊说:“你还是把血擦一擦吧,一会儿凝固了。”

    庭渊拿茶水打湿了帕子,擦着脸上的血,可不管他怎么擦,终究擦不干净。

    惊风将自己的帕子也递了过去。

    上一次这样的场面是在西府,淮水村那晚,呼延南音的客栈里。

    庭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在擦着脸上的血,问惊风:“擦干净了吗?”

    没有镜子,他看不见。

    惊风摇头。

    庭渊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但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惊风看他这样,说:“我带你去找水,洗干净再回来。”

    他又说:“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你不要害怕。”

    一切都太快了,他们即便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拉开庭渊。

    惊风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伯景郁交代,他不知道庭渊心里会遭受多大的创伤。

    惊风很自责,如果他当时挡在庭渊的前面,或许血就不会溅在庭渊的脸上。

    庭渊的心中没有害怕,只有愤怒。

    在司刑院,这可以说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可却有人敢在这里动手杀人。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当面杀人灭口的情况。

    能够当面杀人灭口,这背后的隐藏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惊风看着庭渊此时的模样,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伯景郁。

    随着时间不断地推移,血液凝固,江迷山也带着人回来了。

    将所有与yan有关的官员名单交给了庭渊。

    又将与杨冲相熟的人全都带来,找来布暂时将两具尸体遮挡。

    看着庭渊脸上和手上没能擦干净的血迹,让江迷山胆怯。

    江迷山道:“经过我的调查,与杨冲关系要好的人都在这里了。”

    庭渊一眼看过去,见到七八个人站在一旁。

    他的手边就放着刚刚杨冲用来杀宋诗杰的那把刀。

    庭渊的视线扫过众人。

    问:“杨冲是个怎样的人?你们对他的了解有多少,缺钱吗?又或者说他有什么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吗?”

    众人不知道他因何发问。

    “可是他做了什么事?”其中一个问。

    庭渊:“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道:“他平常除了喜欢喝点酒,也没别的了。”

    刑捕并非朝廷正式官员,都是聘用的。

    “平常不赌博?”

    “不赌。”

    既然不赌博,只是喝酒,能够有什么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明知当面杀人会死,却还要这么干。

    庭渊想不明白。

    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他自己至今没有娶妻。”

    “我记得他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了吧,当初因为他家穷,只能紧着他哥先娶媳妇,没钱出聘礼,那姑娘另嫁他人了。他每次喝醉了都会念那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叫什么,如今在何处?”

    “呼兰婉婉,好像是住在城西,嫁的那户人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庭渊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宋诗杰死了,杨冲死了,没有人知道杨冲为什么杀宋诗杰,也没有人知道宋诗杰要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去查查这个叫呼兰婉婉的姑娘。”

    “是。”

    伯景郁那头听说了庭渊今天遇到的情况,匆忙往外走。

    霜风忙张罗:“快套车。”

    “牵马过来。”

    等马车颠颠地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霜风急忙喊道:“牵马牵马。”

    等伯景郁疾步到门口,马已经备好了。

    翻身上马,不等其他人跟上,就已经先蹿出去了。

    霜风赶忙追过去,心说跑这么快你认识路吗?

    他也不认识路。

    防风抓了刚才回来报信的追过去带路,叫上侍卫一并跟着。

    伯景郁是乱了方寸,完全忘了自己还受人监视,随时可能遭到刺杀。

    霜风他们在后面紧追。

    在路口追上了伯景郁,霜风急忙道:“王爷,等等,找人给你带路。”

    伯景郁也只能停下来等,他根本不知道走哪条路去衙门。

    也不知道庭渊现在怎么样了。

    “他胆子小,肯定被吓着了。”

    霜风:“……”你说是就是吧。

    说谁胆子小,庭渊的胆子也不可能小。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几十人在街上疾驰,朝着衙门飞奔而去。

    伯景郁恨不得自己有瞬移的能力,满心后悔的就不该让庭渊去查这个案子,他也就不会遇到今天这种情况。

    刚到衙门马都没停稳伯景郁就跳了马,直接往衙门里头冲。

    衙门的人下意识地阻拦。

    霜风呵斥:“瞎了你们的狗眼。”

    侍卫们被他这气势震慑,阻拦的手硬是停在了半空。

    霜风立刻将自己的腰牌扔出去给他们看。

    伯景郁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只能等后面的人过来给他带路。

    防风直接将那人从马上拉下来问:“怎么走?”

    那人指着右边说:“走这边。”

    他几乎一路脚都没落到实处,被防风拖着疾跑带路。

    前脚刚跨进司刑院的大门,后脚伯景郁开始喊:“庭渊——”

    惊风听到伯景郁的声音,心间一喜,忙道:“王爷来了。”

    庭渊脸上这才有了表情。

    脸上和手上沾的血已经洗掉了,衣服上的却留存了下来。

    伯景郁大跨步地寻过来,庭渊忙起身。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伯景郁抱进了怀里。“我来了,别怕。”

    众人惊愕。

    其他人不够品级,没见过伯景郁,江迷山是见过的。

    连忙弯腰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其他人震惊之余,纷纷弯腰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伯景郁的眼中根本没有他们,此时一心都在庭渊的身上,拉着他左看右看,确认庭渊没有受伤。

    看到庭渊的衣服上已经凝固的血液,伯景郁的心狠狠地一疼,他听说宋诗杰死的时候,血溅在了庭渊的脸上。

    怒视惊风:“我让你好好保护他,你在做什么?”

    庭渊忙替惊风解释:“不是惊风的问题,事发得突然,我们都没有防备。”

    这里是司刑院,谁能想到刑捕会当着众人的面杀人。

    惊风道:“不必替我求情,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些朝着伯景郁行礼的人,被伯景郁晾在一边。

    庭渊指着弯腰的官员说:“让他们都起来吧。”

    伯景郁瞥了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

    伯景郁紧紧地搂着庭渊:“不该让你来的。”

    庭渊摇头:“我没事。”

    伯景郁和庭渊在一起这么久,庭渊有事没事,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这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很冷静。

    但他依旧心疼。

    “我来了,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如此猖狂,我定饶不了他们。”

    众人纷纷猜测庭渊和伯景郁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看着可不像是幕僚这么简单,哪个东家会对自己幕僚搂搂抱抱。

    一看关系就不简单。

    对于庭渊和伯景郁的关系,众人心中有一个大概的猜测,可他们也不敢看轻庭渊,毕竟这案子可是由他主力侦破到了这一步。

    伯景郁问:“查出什么了?”

    庭渊将刚查出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的脸色难看极了。

    庭渊:“宋诗杰的话没有说完,不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现在宋诗杰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宋家,他媳妇怀了孕,我担心她和孩子会有危险。”

    宋诗杰杀人的原因知道了,可他到底是被谁逼迫去偷东西,偷的是什么东西,都还没来得及交代。

    这些还得继续往下查。

    还有杨冲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如此不要命地敢当着钦差的面杀人灭口。

    望洋官场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疑点都还没有查清。

    庭渊将所有与yan有关的官员名单拿给伯景郁看,“杨冲死了,线索就断在了此处,而这些都是与他说出的字有关的官员名单,我也不能够确定究竟是谁。”

    伯景郁接过纸看了一眼,转手交给霜风,“去把这些官员全都找过来,一个个审,总要将他们的嘴撬开,问出点东西。”

    霜风立刻带人离开。

    伯景郁拉着庭渊坐下,半蹲在他身边,与人说:“去打水过来,再找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江迷山立刻窜了出去。

    庭渊对上伯景郁的视线,与他说:“我真的没事。”

    伯景郁道:“我知道,换身衣服,稳稳心神,我陪你把这案子查清。”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摸上庭渊的脸,“以后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庭渊微微一笑,他心里很明白,今天即便伯景郁在他的身边,也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因为一切都很突然,没有人能预料得到。

    其他官员纷纷低着头。

    能让王爷半蹲在他身边,语气如此温柔,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他们都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对庭渊不敬过。

    伯景郁来之前,庭渊一直在想接下来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突破口还是得从宋家开始,等会儿去问问宋夫人吧,只是宋诗杰死了,他媳妇那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交代,宋诗杰又是杀害宋诗文的凶手,这也注定是宋家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几天时间,两兄弟都死了,这对宋家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伯景郁:“我让人把许院判叫过来,随时准备急救,该让他们知道的,还是得让他们知道。”

    庭渊叹了一声,“他们家还有好几个孩子。”

    伯景郁:“家眷会得到妥善地安置。”

    “这不是安置不安置的问题,我怕他们受不了。”

    “受不受得了,也只能接受事实。”伯景郁安慰庭渊:“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这件事不是你导致的,宋诗文到底因何而死,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庭渊点了点头。

    想到前一天夜里他们在院子里说的话,庭渊又是一声叹息。

    这官场,终究是不干净。

    江迷山端着水回来,另外让人去把他媳妇给他做的新衣裳拿给庭渊穿。

    伯景郁示意江迷山把水放下,打湿了帕子重新把庭渊的脸和手洗了一遍。

    随后拉着他去旁边的屋子换衣裳。

    出来后把弄脏的衣裳递给惊风:“烧了。”

    庭渊阻拦:“烧了干什么,只是弄脏了,洗洗就好。”

    “烧。”伯景郁毫不退让:“不缺这一身。”

    不烧他怕庭渊以后看见这身衣裳就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烧个干净,也把庭渊心里关于今天不好的记忆一并烧走。

    即便庭渊一遍遍地说着自己没事,伯景郁依旧慎之又慎。

    上一次在西府发生同样的事情,庭渊吓成那样,伯景郁心中很难放心得下。

    同时还有自责,不该让庭渊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霜风将所有与yan有关的官员全都带到了司刑院,这些官员大多都十分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审讯交给防风,他们这些人里,除了庭渊就是防风最擅长审讯。

    伯景郁则是和庭渊一起前往宋家,去找宋夫人聊一聊,了解情况。

    站在宋家门外,庭渊再次深呼吸,都不知道该如何迈进这扇门。

    刑警办案要保持理智没错,但刑警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各种情绪。

    庭渊的内心压力从未如此之大。

    伯景郁拉着他的手说:“有我。”

    庭渊反复地深呼吸后,往前迈动步伐。

    众人进入了宋家的院子。

    迎上来的是宋家的管家。

    “大人。”

    庭渊问:“宋夫人在吗?”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管家说。

    庭渊道:“我找大夫人。”

    管家请他们去前厅稍坐,安排人给他们上茶,自己去请宋诗文的夫人过来。

    茶刚端上来,宋诗文的夫人便在一名女子的搀扶下来到了前厅。

    庭渊猜测这位女子该是昨日没见到的宋夫人的那位弟妹。

    女子样貌秀丽,看着也是一位非常有涵养的人。

    宋夫人问庭渊:“大人可是有结果了?”

    庭渊不知道该如何说,可这件事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距离傍晚还有两个时辰,等到衙门下工时,宋诗杰久久不见归来,到时他们也会知道这一切。

    庭渊思虑再三,决定先问正事,再说结果。

    避免宋夫人情绪过于激动失控,影响调查进度。

    现在要抢时间,宋诗杰的死瞒不了多久。

    也怕背后这些人破坏证据。

    “宋夫人,我想问一下,你的记忆中,宋诗文有没有与你说过有关yan的事情?”

    “盐?”宋夫人认真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盐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吗?这没什么好说的。”

    庭渊刚想解释不是吃的盐,而是别的,宋夫人的弟媳说:“我记得我们刚来望洋不久,姐夫是说过盐的问题。”

    宋夫人有些不确定:“说过吗?”

    宋夫人的弟媳很肯定地说:“说过呀,当时还特地问厨娘,我们吃的盐怎么感觉比别处的盐更好。”

    西州吃的都是海盐,海盐不如中州的矿盐。

    宋夫人认真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想起来了。”宋夫人肯定地说:“是有说过盐的事情,我记得。”

    庭渊怎么都没想到,宋诗杰说的会是食用的盐。

    伯景郁:“这盐有什么特别的吗?”

    宋夫人说:“和我们以前吃的盐有点不同,没有那么苦。”

    由于提取技术的问题,西州的盐多数是发苦的,做菜口感上面要差一些。

    一开始庭渊刚到西州的时候也吃不惯,这件事他很有发言权。

    第286章 难以相信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个案子要从盐入手。

    盐是属于朝廷的资产,是不能够随意买卖的,所有的盐商买卖盐,都要有官府的批文才可以。

    因此如果宋诗文宋诗杰两兄弟真的是因为盐的事情而被杀,那么背后应该就是买卖官盐和盐税有关。

    伯景郁和庭渊的心中已经有了调查的方向。

    随即伯景郁问宋夫人和她的弟媳:“宋诗文可还曾说过任何官员盐的事情吗?”

    宋夫人摇头:“我记忆中是没有了。”

    庭渊看向宋夫人的弟媳。

    对方也摇了摇头。

    宋夫人都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

    庭渊再度看向伯景郁,这件事有了眉目,关于宋诗文和宋诗杰的死,也必须和宋夫人坦白了。

    这事根本瞒不住,也不可能瞒着他们。

    庭渊深吸了一口气后,看向宋诗文的夫人:“宋夫人,关于宋诗文的案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宋夫人:“查不到凶手吗?”

    庭渊微微摇头:“不,已经查出了凶手,只是这个人的身份,可能会让你承受不了。”

    宋夫人忙问:“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丈夫。”

    “是宋诗杰。”庭渊飞快说出来,都不敢去看宋夫人。

    杀人的不是他,但他此时心里的压力非常大。

    他不是机器,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这个案子,他即便能够平静地调查真相,也难以平静地对她们公布凶手。

    宋夫人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宋夫人的弟媳连忙尖叫着上前,“长姐,长姐。”

    庭渊也慌了,忙起身过来查看情况。

    伯景郁跟着起身。

    好在宋夫人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没有昏死,弟媳掐着她的人中,不多时她就清醒了过来,脸色苍白。

    缓过来了她看向庭渊:“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庭渊看她这样,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她,一时间进退两难。

    “大人,你搞错了,对不对?”

    庭渊轻轻摇头。

    宋夫人见他摇头,依旧觉得难以相信:“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这是他亲哥哥啊!”

    “不会的,不可能,绝对不会是他。”

    她满脸的慌乱,忙不迭地否认,再度将视线落在庭渊的身上时,她坚信是庭渊弄错了,“不可能的,大人,一定是你弄错了。”

    庭渊想说是宋诗杰亲口承认的,可这无疑是要给宋夫人的心上再扎一刀。

    宋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依旧否认:“绝无可能,诗杰是我一手养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不会是他,绝对不会是他。”

    宋夫人抓住自己的弟媳:“晴儿,不是他,不是他,你也知道诗杰是什么人。”

    弟媳点了点头,也不太愿意相信凶手会是宋诗杰。

    宋诗杰对宋诗文非常崇拜敬重。

    “要不把诗杰兄弟叫回来,让他亲口说。”

    庭渊叹了一声,“他已经死了。”

    宋夫人和她的弟媳都惊了。

    “你说什么?”

    宋夫人的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怎么会……”

    “老天爷,我们这是作了什么孽。”

    庭渊看着宋夫人哭天喊地的模样,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

    陪伴自己的丈夫死了,自己照顾着长大当作亲弟弟的人也死了。

    而此时门外,宋诗杰的夫人倒在了地上。

    她从后院过来,在门外听到庭渊的话,一时承受不住,也晕倒了。

    院子里的仆人看到后忙大声呼喊:“二夫人,二夫人……”

    屋内众人听到呼喊,跑到外面一看,宋诗杰的夫人倒地不起,完全失去了意识。

    庭渊忙道:“许院判到哪里了,快去找郎中过来!”

    宋夫人在弟媳的搀扶下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栽倒在地。

    一时间宋家的人乱作一团。

    好在许院判来得及时,去替宋诗杰的夫人诊治施针,这才让她情况稳定了下来。

    又开了方子,替她安胎。

    庭渊站在院子里,提着脚下的杂草,地面被他踢出一个大坑。

    伯景郁来到他身边,知道庭渊在因何而自责,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庭渊:“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伯景郁:“既然知道,便也不必如此纠结。”

    庭渊:“我只是……算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难受,什么都能想得通透,可面对家属,心中还是会有愧疚感。

    宋诗杰杀宋诗文或许如他所说那般是意外,可他杀韶音,将一切都推到韶音的身上,便已是罪大恶极。

    只是对宋夫人来说,这一切都太残忍了。

    庭渊盯着脚下已经被他踢烂的草与伯景郁说:“若宋诗文真的发现盐税有问题,他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

    伯景郁道:“自然是算的。”

    庭渊面容平静,可伯景郁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

    “好官做了刀下亡魂,这是个什么世道……”

    明知这世道不清,官场不明,可庭渊还是会难过。

    闻人政,贺兰筠,如今又多了一个宋诗文。

    心中的情绪太多太多,混在一起,压得人根本就喘不过气。

    庭渊问伯景郁:“接下来你想怎么查?”

    伯景郁道:“先从盐税的账目开始查,远的不说,先调阅近三年的盐税账目看看。”

    庭渊嗯了一声,“我觉得宋诗杰偷走的肯定不是盐,而是与盐有关的东西。”

    “或许是账目,又或许是他搜集到的证据。”伯景郁心中也有方向:“这件事我既然已经介入其中,那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也想看看,他们这些官员,到底背着朝廷在搞些什么名堂。”

    “偷税,贪污,营私,叛乱,搜刮民脂民膏,总归是逃不脱这些罪名的。”

    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

    庭渊微微叹息:“但愿上天保佑,宋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能挺过来,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许院判会尽力医治,努力地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庭渊觉得有些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疲惫。

    他最怕查到的就是这类的案件,正直的官员为了维护心中的正义而被人杀害。

    面对浑浊的官场,清白就是原罪。

    许院判从屋内出来。

    伯景郁和庭渊立刻迎了上去。

    许院判道:“孕妇的情绪稳定住了,胎儿也保住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已经和她讲清楚了,至于其他的,不知道她是否听进去,但愿她能够平安生产。”

    “这是什么意思?”庭渊追问。

    许院判道:“若她长期处于悲伤的情绪中,即便是有药物维持,腹中的胎儿能够平安降生,也可能存在早夭的风险。”

    “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吗?”

    许院判摇头:“不,并非今日情绪激动所导致的,而是她的身体不好。”

    许院判又说:“我给她多留了一个方子,若她后续出现滑胎或者胎象不稳的情况使用,或许能够保住这个孩子。”

    昨日/他们聊起,宋诗杰的夫人还说如今胎象稳固,谁知仅仅过了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庭渊也希望她和腹中的孩子都能平安,五个月的孩子已经很大了,若真保不住这个孩子,后面要引产,对母体伤害也很大。

    先丧夫再丧子,这也非常人能够承受。

    伯景郁道:“给她安排个郎中,一直照顾她到生产吧,钱我来出。”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说:“她既稳定了,我们也当去继续查案了,宋诗文不能白死,宋诗杰也不能白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

    他牵起庭渊的手,想要带着他去前衙。

    庭渊道:“不牵了吧,让他们看到,该传闲话了……”

    伯景郁没有松手:“我不怕他们传闲话,你接了君上的旨意,也与我成了婚,你就该站在我的身边,庭渊,大方一点,和我站在一起,好不好?”

    对上伯景郁乞求的目光,庭渊轻轻点头。

    前院。

    一众官员听说齐天王来了衙门,却没见到人。

    衙门被团团围住,如今一个人都出不去。

    而霜风又找人将他们看着,任何人都不能有行动。

    全都被集中到了大厅的院子里,官员之间也不准交头接耳。

    众官员心中都知道,这明摆着就是看押。

    可面对品级比他们高,又拿着齐天王印的霜风,他们也无可奈何。

    伯景郁拉着庭渊过来时,一众官员的眼睛都看直了。

    齐天王竟然牵着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众人纷纷弯腰和伯景郁行礼。

    “臣等参见齐天王殿下。”

    伯景郁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说:“免礼。”

    待一众官员起身后,伯景郁说道:“将近三年的盐税账册拿给本王查看。”

    一部分人慌了神,另一部分则是十分迷茫。

    慌神的那部分人没想到最终还是暴露了,迷茫的人则不知道发什么,怎么好端端就跑到衙门来查盐税。

    朝廷的盐税收入与其他收入略有不同。

    官盐由盐商承包,赚来的银子三成归盐商,七成归朝廷。

    因此一年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余部共计八百多万人。

    按照每人每年用盐量一斤半左右,一斤盐要卖到三百文,盐税分成后的收入该是二百万两银子。

    伯景郁要看盐税的账目,自然没有人敢偷藏。

    很快近三年的账目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伯景郁从头看到尾,一年到头总得交上来的盐税不足百万两银子。

    比他估算的要少一半。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账目上却又是很清晰明了地,他只能怀疑是假账。

    可此时也不知道背后牵扯的人究竟有多少。

    伯景郁只好将账目全都收起来,打算另寻方法。

    走出衙门,上了马车后,庭渊问:“你怎么不往下查。”

    伯景郁将账本拿给庭渊看。

    庭渊接过翻看,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鱼塈湍堆

    伯景郁说:“查是要查的,可是也要有方法,这些官员不见真章自然是不会主动坦白。”

    “那你有什么打算?”

    伯景郁:“我会让惊风他们去安排,找人去盐商的铺子盯梢,看看他们一天到晚能够卖多少盐,再核查他们的账目,看看存不存在阴阳账目,从中中饱私囊,若是能从盐商下手一路往上查,我相信也不难查出来。”

    庭渊叹了一声。

    伯景郁有些不解:“这不是有办法吗?你怎么还唉声叹气。”

    庭渊解释道:“我是替宋诗文难过,我们调查起来如此容易的事情,只怕他查起来困难重重,而他也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为官之地,即便是想要将自己发现的事情上报,消息也根本传不到朝廷的手里。”

    伯景郁道:“有些权力不能下放,如果官员可以随便离开自己的为官之地,那么有心叛乱者便能够一路畅通无阻。”

    “我倒也不是想要你解开这个限制,我只是感叹。”

    闻人政也是难以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传递出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够有一个渠道可以帮助官员将他们所得罪的信息传递出去,或许他们就不会死。”

    伯景郁明白了庭渊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会考虑啊,让他们想想办法。”

    当官场上下混浊成为常态的情况下,偶尔清醒的官员,便是异类,他道:“终究还是要想办法让官场清明,否则就凭他们欺上瞒下只手遮天,消息想往外传,很难。”

    庭渊嗯了一声,对此他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毕竟这里传递消息依旧靠的是人和信。

    盐的问题交给惊风等人安排,为了避免个体差异,他们监视了望洋城内十八家盐铺,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一整天的时间里购买了多少盐,共计多少钱。

    等到晚上关门,账房先生算完账以后,他们再将账本偷出来进行核对。

    最终得出的结论相同。

    全城十八家盐铺都一样,存在阴阳账目。

    有些店铺少记账三分之一,有的则直接少记一半在账目上。

    伯景郁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并不生气,只是一说:“让人将盐铺全都控制起来,找到他们背后的盐商,再将他们全都带到官驿来,本王要和他们好好地聊一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迅速照做。

    不过半日,所有的盐商就被聚集在官驿。

    庭渊和伯景郁坐在一起,他们都想知道这后面到底牵涉了哪些官员。

    盐商一共有八位,各处都有他们的盐铺。

    虽然调查的仅仅是望洋城内,可这么多家都出了这个问题,也足以说明问题。

    这些盐商还不清楚自己为何被叫来官驿。

    伯景郁坐在正厅,邀请诸位盐商落座。

    其中一位胆子比较大的盐商开口问:“能被齐天王大人邀请至此,小的感觉荣幸之至,不知齐天王将我等召集来此,所为何事?”

    伯景郁看向说话之人,微微勾唇,问:“诸位拿到的盐,卖得可好?”

    “盐是必需品,但又不可多食,过量能够致死,短寿,谈何好与不好,赚的不过一笔安稳的钱罢了。”

    这倒也是句实话。

    盐的价格由朝廷掌控定价,也不能随意调价,本就是平价,也没有好坏之分。

    是每个家庭,每个人都必须用到的必需品。

    除了腌制肉菜之外,别的地方也没有大量用到的可能性。

    伯景郁:“那么照着大家伙的意思,一年盐的销量,总归是大差不差的都是那个数。”

    盐商们纷纷点头。

    伯景郁将账本拍在桌上,“去年,你们各处总计上缴盐税共计七十五万两银子。”

    “前年,七十八万两,上前年,八十二万两。朝廷抽七成,你们手里有三成,本王说的可有错?”

    众人纷纷摇头。

    “既然没错,陈余这么多年人口都稳定在八百万左右,按照人均一斤盐的量来算,陈余年均盐的收入也该在二百多万,按照七成来算,到朝廷的手里,至少也该有一百五十万的税收,少了一半的盐税,都少在了哪里?谁能给本王解释解释?”

    堂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出声。

    伯景郁没有耐心陪他们慢慢耗着:“本王既叫了诸位来此,便已掌握切实的证据,若诸位不配合,断然走不出这扇门。”

    “来人,点香。”

    霜风立刻点了一炷香。

    伯景郁指着这根香说:“这根香燃尽之时,若你们还不老实交代,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随后便面无表情地等着。

    香燃烧的速度非常快。

    眼前这些人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其中一人率先撑不住跪地:“求王爷饶命。”

    伯景郁看向他,“起来说话。”

    对方道:“我的盐铺确实存在偷税的情况,没办法,三成的利实在是太少了,我们也要养活人,请王爷饶过我的家人。”

    伯景郁:“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这么干的,你们这么干多久了?”

    对方不敢不说:“是前任知府大人要求的,后来他调走了,这些事情就换了人管,但偷税问题被保留了下来,一切都是原样。”

    伯景郁哦了一声。

    随后又问:“如今参与其中的官员有哪些?”

    对方摇头:“我也只和管盐税的盐运官接触,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至于有哪些官员知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见他交代了,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交代了。

    结果都是大差不差,接手的人都是盐运官。

    盐运官也就是盐司署的署长,专门负责盐运这一块。

    批多少盐给哪家哪户,都是由他说了算。

    得拿到售盐的许可才能售卖盐。

    这种事情自然是逃不开盐运官的责任。

    伯景郁问:“其他的人呢?”

    “不清楚了。”

    “不清楚。”

    一人说:“这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自然那些官员都坐在黑暗里,不会露面,很多事情,我们也不清楚的。”

    庭渊想到另一件事,问:“你们从盐运官手里拿到批文去领取盐,按理说这东西是不该囤积的,你们若是都卖空了,这个账根本不可能对上,是否还存在其他不利得益,或者是其他的盐运渠道?”

    他想起宋诗文发现盐有问题的契机,是这里的盐炒的菜不苦。

    可他来西州这么久了,到望洋也有一定时日了,吃的盐炒的菜都会有些发苦。

    那么是否市面上会存在两种盐在流通,一种盐是一发苦的,一种并不苦。

    对方被庭渊问得一愣。

    伯景郁捕捉到了他这个表情,追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说。”

    “确实存在两种盐,一种是粗盐,偏苦,一种是细的,不苦,两种盐混着卖。”

    庭渊问:“为什么?”

    对方回:“粗盐是官盐,细的是私盐,来源不得而知,比官盐更好一些,制作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若真是这样,制盐的成本又能省下一些,这样一来,这里又能捞一笔。

    贩卖盐这种事情上,不可能每个官员都参与,主要也就那么些官员,扣出来几十上百万银子出来,七七八八地分下去,参与其中的官员不说能够发大财,少则几百几千两银子还是能够有的,用来贿赂人,打点关系,做个顺水人情,未来搞不好升职能够平坦,得到更多照拂。

    弄清楚了这些,伯景郁安排人将他们暂时收押。

    再将负责盐运的官员找来,一问究竟。

    这盐运的官员交代起事情来,倒是十分爽利。

    都不等伯景郁开口,便自己什么都交代了。

    “王爷,下官知道错了,下官什么都说,是下官一时财迷心窍,请王爷饶下官一命。”

    伯景郁和庭渊也算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主动交代自己所犯罪行的官员。

    根据这位官员供述,前些年他们偶然发现有人贩卖私盐,比官盐卖得要便宜,量虽然很小,但是并不苦。

    原本是想将这制盐贩卖的人抓了砍头,于是就将事情上报给了当时的知府,知府得知之后,并未将此人斩首,而是让他将制盐的过程说出来。

    前任盐运官以为知府想要上报朝廷,谁知知府竟自己干起了这个勾当从中获利敛财。

    为了能够继续敛财,知府就将当时的盐运官拉入伙一起干。

    但终归贩卖私盐不正当,敛财的速度太慢,于是他们一合计,决定通过官盐售卖的渠道售卖他们所制成的私盐。

    于是他们就开始以官盐渠道作掩护开始了他们的敛财行为,从一开始的寥寥几人知晓,到后来很多人都清楚,参与其中分得利益的官员也就越来越多。

    参与其中的官员多数是盐运一体的,衙门几百个官员,参与其中的不超过三十位,余下的对此并不知情。

    随着宋诗文的上任,不知道为何让他发现了端倪,即便隐藏得不错,也被他看出破绽。

    “我们没想杀他的……我们只是图点小财罢了。”

    第287章 心思毒辣

    他说没想杀人这点,伯景郁当然是不相信的。

    这事若是被捅出来,也是死罪。

    宋诗文能够掌握证据,那么不管手中有无确凿的证据,只要他见到伯景郁,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伯景郁,去市面上稍稍一查,就能查明白其中的问题。

    因此他们绝对不可能如眼前这位盐运官所说没想杀宋诗文。

    只是另一句伯景郁倒是觉得有点道理。

    想来都觉得好笑。

    根据盐运官供述出来的官员名单,伯景郁安排人去抓人。

    这盐运官也一并被羁押了起来。

    待众人离去后,庭渊问伯景郁:“你刚刚到嘴边没说的话是什么?”

    “你看出来了?”

    庭渊:“怎么会看不出来。”

    伯景郁拉过庭渊的手,无奈一笑:“我是觉得他说自己只是图点小财,我竟然觉得他说得很对。”

    “为什么?”庭渊不解。

    伯景郁解释道:“中州官场贪污案背后涉及上亿的银两,西州官场纠缠梅花会偷盗粮食,也是上亿的银两。他们贪污盐款加起来也不过百万……和前面处理的贪污相比较,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庭渊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倒也是,偷得多了,突然面对他们这种,反倒觉得没多少钱,但站在百姓和其他官员的视角来看,这数量还是不少的。”

    伯景郁说:“是啊,普通人一年收入也就四五六两银子,他们随便贪污一点,就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数额确实巨大。”

    “胜国拥有大笔财富的人,本就凤毛麟角,动辄数百万两的银子,真正能够轻松拿出的人,数量其实十分有限,只是我们所接触到的官员都是相对高层级的,财富往往会积攒在极少数人的手里,向上层汇集。”庭渊在伯景郁的手上拍了拍,笑着与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当天傍晚,所有涉案人员全都被缉拿归案。

    在防风等人的高压审讯之下,他们很快就将自己所犯的罪行坦白了。

    庭渊原以为要让他们开口,恐怕要费一番功夫,谁料他和伯景郁刚沐浴完,防风就已经拿着厚厚一沓认罪书等在院子里求见。

    伯景郁看向庭渊,“那你今夜自己先睡,我去处理一下这些事情。”

    庭渊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去吧。”

    伯景郁迈出半步后,停下,与防风说:“你先回前院等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防风转身离去。

    伯景郁走到庭渊身边,拉着他回屋。

    庭渊打开衣柜问伯景郁:“你要穿哪套?”

    伯景郁从后面环住庭渊的腰,“随便。”

    庭渊便拿了最上面的那一套:“你穿什么都好看,就这套吧。”

    伯景郁有些不放心:“今晚你一个人睡,真的可以吗?”

    庭渊:“当然可以,我以前不都是一个人睡的。”

    “我们成婚以后,你就没有一个人睡过了。”

    “去吧,我要是睡不着我就看看书,公事要紧。”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口,“我让惊风留下,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来找我。”

    “我知道,你快换了衣裳过去,别让他们等久了。”

    庭渊帮着伯景郁换了衣裳,目送他离开,返回屋内将伯景郁换下来的衣裳叠好放在床边。

    庭渊一个人躺在床上,平常都是被伯景郁抱着睡,如今他突然不在,庭渊轻喃:“当真有点不习惯。”

    屋里点了安神香,前日/他刚目睹宋诗杰的死,许院判和伯景郁都担心他会做噩梦,安神香加重了一些,烧着很容易就会犯困。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庭渊倒也不至于睡不着。

    伯景郁去了衙门,连夜问罪贪污盐款的官员。

    除了第一个主动检举的盐运官免于死罪,其他官员全数于三日后在刑台斩首示众,家产尽数充公,家眷可免一死,自今日亲族免去一切优惠。

    官员下狱,待抄家结束,天已经亮了。

    伯景郁从衙门赶回官驿,庭渊还未睡醒。

    伯景郁问守夜的惊风:“他昨夜睡得可安稳?”

    惊风打着哈欠说:“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该是睡得安稳。”

    “今日不必唤我吃早饭,有事让霜风去做,我陪他睡个回笼觉,你也回去睡觉吧。”

    惊风点了点头。

    伯景郁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

    看到放在一旁整整齐齐自己换下的衣物,重新换上,躺到庭渊的身边。

    伯景郁看他睡得安稳,放心了不少,这两日/他都怕庭渊会因宋诗杰的死做噩梦,一直小心谨慎。

    庭渊醒时,外面的太阳已经透过窗户纸入屋了。

    一转身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伯景郁,心中莫名地安心。

    庭渊伸手想摸一下他的脸,又怕把他弄醒。

    正想收回手,被伯景郁一把抓住。

    “你想干什么?”

    “你怎么醒了?”庭渊有些惊讶,同时也有愧疚,以为是自己弄醒了他,“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对不起。”

    伯景郁伸出胳膊,“躺过来。”

    庭渊听话地躺上去。

    伯景郁将他拉近了一些,与他说:“不是你把我吵醒的,而是我本身睡眠就很轻。”

    庭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醒我。”

    “天亮了才回来。”伯景郁伸手梳理了庭渊贴在脸上的头发,随后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我叫醒你做什么,你睡得这么踏实。”

    “都处理好了?”

    “好了。”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你处理的吗?”

    伯景郁:“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抱着你睡一觉。”

    庭渊:“那就睡吧。”

    伯景郁:“一会儿就好,等会你要吃早饭,吃完了再睡。”

    庭渊:“那不如现在起床吃了再睡,我也确实有些饿了。”

    早饭庭渊吃了不少,伯景郁见他难得胃口好,也跟着高兴。

    其实庭渊只是想陪着伯景郁多睡一会儿,这才多吃,不想中午起来吃午饭。

    如他所料,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才起。

    贪污盐款的案子交给防风主导彻查,随行还有户部刑部的官员,涉及这些的案子,交给他们专业的人去做就行。

    人不能久睡,久睡就会腰酸背痛。

    庭渊睡久了浑身都疼,晚饭过后和伯景郁在院子里消食。

    问:“我们来望洋也有几天了,你是不是要准备见一见望洋陈余部的人?”

    “要见,但也不急着见,等把盐款的案子解决了,再见他们,让他们等一等。”

    伯景郁与庭渊说:“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他伸手戳了戳庭渊心口的位置:“待我监斩了官员,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剩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结束后,回了屋子。

    庭渊坐在床边,丝毫感受不到困意,“你困了吗?”

    伯景郁摇头:“没有。”

    下午刚刚睡醒,哪那么容易困。

    庭渊:“我也不困,怎么办,以后还是不要白天睡觉了。”

    “我有办法。”伯景郁放下帘子,将庭渊的鞋子脱了,往床上一推:“我有的是办法。”

    庭渊:“刚吃饱没多久,你确定要……”

    “就当运动消食了。”伯景郁伸手脱庭渊的衣服,问他:“难道你就不想?”

    庭渊的脸上微微一红,伯景郁便什么都明白了。

    出了安明他们就没有做过这些,一是长期赶路颠簸庭渊身体吃不消,二是伯景郁沿途接见官员公务繁忙,还要批复公文,一堆事情要做,根本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可以在这些事情上消耗。

    “还是在呼延南音的小院好,什么都不做,每晚都能……”

    说起呼延南音,庭渊习惯了他在:“之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伯景郁:“你要是想,总能见到的,等我们巡完六州,自由了之后想见他去找他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能不能……”

    话没说完,伯景郁便捂住了他的嘴,“我说可以,必然可以。”

    隔日上午,伯景郁去忙自己的公务,庭渊被赤风和惊风带到前院偏殿。

    伯景郁早就安排人去搜罗神医,他还没有放弃,觉得或许有办法有人能够治愈庭渊。

    时常在心中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能够回到庭渊父母去世那一年,派人照顾好他,这样他就不会被他的堂叔堂婶毒害。

    那么庭渊过来以后,就会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可以陪伴他更久。

    每每看到庭渊喝药,伯景郁就恨不得将庭昶和林茵然挫骨扬灰。

    庭渊倒也配合。

    入官驿给他看病的医士,全都经过检查,任何能够伤人的东西都不可能带进来。

    给庭渊瞧病之后,他们若是有法子,就会给庭渊开一副方子。

    方子会有人拿去给许院判。

    带出来的几位太医针对庭渊的病情研究了一年多的时间,庭渊身体到底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

    但有时候未必旁人就没有办法,所以这些药方也能够给他们提供灵感。

    只是经过诸多神医诊治后,依旧没有替庭渊治疗的办法。

    他的病伤的是身体,是被药坏了根源,这就像是烂了根系的树,不管怎么治,内里已经死了,能够做的也就是延缓死期,不可能再恢复正常生长。

    伯景郁心里有数,但他接受不了。

    行刑那日,望洋下了一场大雨。

    刑台周围围观的人不在少数,伯景郁监斩,坐在高台之上,也就注定了他会成为刺客的活靶子。

    伯景郁坚持自己上台监斩,霜风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上。

    庭渊非常担心伯景郁会被刺杀成功,原本想陪着他去监斩,被伯景郁给拒绝了。

    外面的雨哗哗地下。

    杏儿看庭渊一直望着门外,与他说:“公子,你不必过于担心,赤风他们都在,今日王爷必然不会受伤分毫。”

    庭渊:“借你吉言。”

    大雨冲刷掉血迹,将那些污秽一并冲走。

    对于望洋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利益并没有受损。

    过了今日,伯景郁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却大有不同。

    陈余部落的几大家族聚集在一起议事。

    陈余共有七大家族。

    慕容,陈余,杨氏,海氏,窦氏,郎氏,庞氏。

    陈余部落虽叫陈余,现在掌权的却是慕容氏。

    慕容修坐在高堂之上问:“诸位怎么看今日伯景郁在刑台上监斩官员一事?”

    陈余青川说:“无非就是想在老百姓的眼中树立一个好形象,砍的又不是我们,操这份心做什么。”

    庞氏的人说:“就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何必兴师动众地把我们聚集在一起,好像要砍我们一样。”

    “谁不知道我们陈余部的人最老实了,当年叛乱我们就没有参与,伯景郁围剿梅花会我们也没有出手相助。”

    “朝廷要我们归顺,我们也归顺了,这些年咱们可够听话了,让往东绝不往东,让往西绝不往西,还要怎么样?刀子总归不至于架在我们身上的。”

    众人一致认为没有必要因为伯景郁监斩官员而担忧什么。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很听朝廷的话,从不与朝廷对着干,朝廷根本捏不住他们任何把柄。

    若伯景郁真要对他们下手,只怕会把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仁慈仁爱的形象亲手撕个粉碎。

    西州各处的百姓都很清楚,他们陈余部从来不和朝廷对着干。

    伯景郁如今在西州的名声大好,在北部做的那些事情,帮助朝廷很好地笼络了民心,也痛击了南部的叛军。

    “伯景郁来望洋已经有几天了,至今都没有召见我们,难道你们不觉得心惊吗?”

    “有什么好心惊的,他召见我们,我们去见就完了,总归不至于杀了我们,既然不至于杀了我们,害怕什么?”

    慕容修见大家并不担心,但愿自己多心了。

    又过了两三日,受到了伯景郁的召见。

    去问过其他人,除了他没有人受到召见,这便让他觉得奇怪。

    他能够肯定这么多年他们慕容家并没有人做出违背朝廷意思的事情。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他来到伯景郁落宿的官驿。

    被人一路领着到了正厅见到了伯景郁。

    从前只听说伯景郁样貌俊美,气度不凡,如今一见,倒真是如此,半点没有作假。

    “陈余部慕容家家主慕容修见过齐天王。”

    伯景郁对他微微一抬手:“慕容家主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慕容修依照伯景郁的要求坐下。

    即便伯景郁如此和善地对待他,他的心中仍旧会有些许的不安。

    伯景郁似是看穿了他的窘迫,与他说:“家主不必担忧,我今日叫家主来,也只是想与家主聊聊陈余未来的发展。”

    此处归属陈余,自古便是陈余祖地,因此这里的百姓全都是陈余部落的百姓。

    陈余部归顺朝廷后,这里的百姓也都是胜国的百姓,早年管辖权是陈余部自己管,叛军叛乱后,陈余部的酋长主动上交管辖权,由朝廷派人管辖,陈余部落辅助。

    按照胜国对州府的划分,此处属于西州西府,地理位置上属于西州西府西偏南的西南府,又名陈余府。

    伯景郁的话有歧义,慕容修不敢随意搭话。

    按照朝廷的叫法,此处改叫西州西南府。

    他不知道伯景郁说的是陈余部落未来的发展,还是陈余府未来的发展。

    思虑片刻后,他道:“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伯景郁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本王能做什么主,你们陈余部落将来的发展,自该是你陈余部落的人负责,我作为朝廷一等亲王,替君上遍巡六州,所到之处,皆为胜国国土,国土之上,皆为胜国百姓,受百姓上税所养,百姓乃是本王和朝廷的衣食父母,百姓既尊我为王,我自当替每一位胜国百姓谋发展谋稳定。”

    慕容修赔笑,算是从伯景郁的试探和话中明白他在提点什么了。

    陈余的百姓不太愿意给朝廷上税,税收一直收不上。

    伯景郁是要他监督老百姓上税。

    都说打蛇打七寸,陈余的七寸自当是陈余部落各大家族,他们掌握着陈余的经济命脉。

    伯景郁这一棒子没打七寸,只是敲了敲他们的头。

    朝廷官员若是有办法让百姓上税,税收也就不至于收不上来。

    慕容修领悟了其中的意思,却也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都是胜国的子民,自当敬重王爷,若非朝廷,只怕此时四处一片焦土,朝廷让我们有了稳定的生活,能够安居乐业,我等自当拥趸王爷与朝廷。”

    伯景郁这才态度柔和了下来,与他说:“我原想着将七大家族的人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朝廷的信任,但我又怕你们会觉得不自在,因此只叫了你一人前来,待你回去之后,可要与他们好好解释一番,本王并非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慕容修:“……”

    他也只能笑着应声:“我等都与王爷一条心,能得王爷如此挂念,是我等之福分,王爷放心,待我回去之后,必然会替王爷好好解释一番。”

    回去还特地解释一番……落在别人的眼里,岂不是有了炫耀之嫌。

    陈余内部本就有些小摩擦,他们慕容家如今是陈余的酋长,陈余家自然不服。

    伯景郁喊了他却没有喊陈余家的人。

    现在他明白为何伯景郁只叫他来不叫旁人了——这是要捧杀他。

    年纪虽小,心思毒辣。

    两人在房中聊了许多关于未来陈余方面的规划。

    陈余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祖祖辈辈都是靠捕鱼而生,与其他几大靠着狩猎为生的部落根源上就是有所不同的。

    陈余部又与西州其他几府来往稀松,从伯景郁的话中不难听出,只要他们继续乖巧,朝廷依旧会给陈余帮助,依旧能够保证他们现在的地位和权势。

    朝廷确实想收复南部山区,但只要陈余听话别瞎闹,一切都能像现在这样稳定发展。

    慕容修深知伯景郁叫他过来,另外一层含义是什么。

    如今的西州,北部全都归朝廷掌控,能够给叛军提供援助的只有他们陈余,陈余只要不插手,叛军被消耗是迟早的事情。

    朝廷将西州梅花会他们的勾当查得清清楚楚,运往西州的粮食彻底掌控在朝廷的手里,陈余部靠海吃饭,自给自足很艰难,需要朝廷支援粮食物资。

    只要他们不和南部的叛军搅合在一起,可以高枕无忧。

    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慕容修自当表明自己的心意:“陈余部自当唯王爷马首是瞻。”

    伯景郁:“我等为人臣子,自当是为君王马首是瞻。”

    慕容修忙道:“是我一时说错了话,王爷莫要见怪。”

    伯景郁严肃地说:“日后不可再犯。”

    “谨遵王爷教诲。”

    “时辰不早了,你便留下来,吃个家常便饭再回去。”

    “王爷邀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伯景郁说的家常便饭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的餐饭。

    同桌吃饭的也就三人。

    庭渊,伯景郁,慕容修。

    伯景郁给慕容修介绍:“这位是我的夫君庭渊,已受过册封,按例该称呼他为王妃,他不喜张扬,你称他公子即可。”

    慕容修忙起身:“陈余部酋长慕容修参见王妃,先前不知身份未曾行礼,请王妃恕罪。”

    庭渊知道伯景郁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他大可不公开他的身份。

    他只道:“我不喜张扬,不知者无罪,快快坐下与我们一同吃饭,海鲜凉了可就不好。”

    慕容修重新坐下,和他们一同吃了晚饭。

    等送走慕容修后,庭渊问伯景郁:“你为何突然要点出我的身份?”

    伯景郁:“没什么,就是纯粹想秀个恩爱。”

    庭渊:“???”

    伯景郁嘿嘿一笑:“我就是想秀一下我的媳妇。”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伯景郁:“我有任何目的,也不会利用你,我就是纯粹地想要秀恩爱。”

    “今天的敲打能够达到你想要的结果吧?”

    “应该可以,他不是一个蠢人。”

    慕容修也确实不是一个蠢人,回去之后把伯景郁的意思完完全全地传达给了部落其他六大家族的族长。

    税务问题,该上缴,就是要上缴。

    从前他们可以不管,甚至可以给朝廷官员增加阻碍。

    现在伯景郁点透了这个事情,他们要还不能让税收提升,那他们还能不能掌握陈余的经济命脉可就不好说了。

    是警告,也是威胁。

    没了陈余的经济命脉,他们再想有今日的地位,绝无可能,到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梅花会,被朝廷彻底清扫。

    陈余就会彻底被朝廷掌控。

    第288章 妇孺拦路

    “等这里的事情处理结束了,我们就进山。”

    “这么快?”

    伯景郁道:“也不算快了,陈余这边的事情不麻烦,整体还算安宁,该传达的意思传得清楚了,久留于此,反倒容易让人心不宁。”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陈余百姓的心。

    庭渊:“那得好好准备一番,避免他们到时对我们下手。”

    “进了叛军掌控的地方,反而会安全。”伯景郁给庭渊详细分析:“他们不想和朝廷起冲突,想置我于死地是没错,但绝不会让我死在他们控制的区域内。”

    这样一说庭渊也明白了:“若你真的死在他们控制的区域内,朝廷就有理由发兵收复被他们掌控的东南府,这是在给朝廷递刀子。”

    伯景郁伸手在庭渊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所以不用担心我们进山后会面临危险,反倒是叛军的人该担心我们出事。”

    庭渊:“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回中州,也就是八月份,那我们是去南府过年吗?”

    伯景郁道:“是,我们去南府过年,顺便一路巡查南府,从南府去南州环绕一圈。”

    “怎么了?”伯景郁看庭渊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是有话想说。

    庭渊道:“去年曲远过年的时候,当时我们想着一年的时间巡查完西州,回到曲远过年,杏儿随我出来两年了,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无家人惦念,家中的生意也有你找人打理,我是了无牵挂,杏儿不同,她有母亲,有弟弟妹妹,一走两年,也是想家了。”

    “当时我说派人送她回家过年,那时没想到我们会在西州耽搁这么久,今年过年,无论如何都该送她回去过年,和家人团聚了。”

    伯景郁听完点了点头:“确实也该让她回去和家里人一起过个年,不如这样,我让赤风送她回去。”

    “她和赤风现在也没有更进一步,赤风送她回居安城,不合适吧。”

    即便他们不在意这些,可杏儿是女子,她有一堆亲戚,赤风若是跟杏儿回居安城过年,难免的是要让人多想,到时让人传闲话。

    伯景郁伸手捏了一下庭渊的脸:“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让赤风把杏儿送回去和家人团聚,不是让他上杏儿家里去和杏儿家人团聚,正好居安城距离京城不远,让赤风替我回去看看父王,待年后他接上杏儿,再来南府与我们相聚。”

    之前他确实很想把杏儿和赤风凑成一对,但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他对杏儿也寄予很厚的期望,一切就看他们自己发展。

    伯景郁觉得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两个有情人,若他们真想更进一步,自然会努力。

    庭渊:“那就当我们回了中州,放杏儿回家一趟。”

    伯景郁搂过庭渊:“这事就按你所想,我们现在来聊聊别的。”

    庭渊疑惑:“你要聊什么?”

    “从前没与我成婚,你说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人,没有牵挂,我认可。”伯景郁站到庭渊面前,挑起他的下巴与自己对视,“但现在不同了,你与我成了婚,我们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父亲,我的侄儿也是你的侄儿,你怎么能够说自己没有家人没有牵挂呢。”

    庭渊赶紧伸手环住伯景郁的脖子,与他说:“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你是不是还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家人,没有把我当做你的丈夫,也没有想过要在这里落叶生根。”

    “不是这样的。”庭渊急忙否认,不希望两人之间产生任何的误会:“我所说的没有牵挂,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所有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重要的人都在我的身边,我在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没有家的,但我跟你成了婚,我们有了家,而你要替君上遍巡六州,那么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伯景郁听庭渊这么说,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庭渊:“你就是我唯一的牵挂呀。”

    伯景郁勾唇,将庭渊紧抱在怀里。

    六月中旬,望洋一切事务全都处理妥当,巡查的队伍转向东南方向进山。

    在西州北部时,被叛军占领的地方称之为南部,在陈余部时,被叛军占领的地方则称为西南府。

    早年没有被叛军霸占时,西南府的府衙建在岱川,西南府也就被称为岱川府。

    巡查的队伍手里仍旧拥有岱川府的地图,岱川这么多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道路是早年朝廷所建的官道。

    而巡查的队伍穿过岱川回中州,走的也正是当年所建立的官道。

    出发前一夜,霜风找到了伯景郁。

    “王爷,前路,便由属下假扮您坐在王驾中吧。”

    从望洋往岱川走,得要五天的路程,才能抵达岱川的边界。

    而这五天的时间,是刺杀的高发期。

    对于叛军来说,若真要伯景郁进入岱川,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自然会一落千丈,失去民心。

    可若他们不让伯景郁进入岱川,朝廷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因此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伯景郁死在岱川,朝廷会出兵攻打叛军。

    伯景郁安然无恙地从岱川通过,则默认了岱川就是胜国的国土。

    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和朝廷在抗争,所有的信心都会崩塌。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伯景郁进入岱川,既能保住自己的威望,同时也不会让朝廷出兵收复岱川。

    伯景郁死在西州,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是他们做的,这件事很容易在西州几千万百姓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伯景郁一死,朝廷各处究竟还能不能安稳。

    朝廷不稳,则各处不宁,各处不宁,对西州叛军来说就是机遇。

    朝廷再强,也抵不过各处叛乱,即便最终费心费力平了叛乱,也是元气大伤,随着时间推移,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情。

    而伯景郁之死在西州百姓心中埋下的种子一旦发芽,西州数千万人就会再度凝聚起来,那时,面对一个分崩离析无兵可战的胜国,有何可惧?

    伯景郁:“不必,本王就坐在王驾中,若是我成了贪生怕死之辈,岂不被人耻笑。”

    “本王所行之处,皆为国土,怕什么?挺直腰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霜风:“那王妃……”

    你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总不能不顾庭渊的生死吧,他可是不会武功,保护不了自己。

    伯景郁道:“我会保护好他,到时加派人手,自当将他保护好。”

    但他说出这话,心中也没有底气。

    回屋后,见庭渊在收拾行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庭渊问。

    伯景郁确定自己叹气的声音很小,不该被庭渊听见,他道:“没事。”

    庭渊将衣服都放进包袱里。

    “说吧,你还能瞒得了我。”

    伯景郁问:“你怎么知道我心里装这事。”

    庭渊:“因为你一般进了屋我在屋里,你都要抱我,今天你不仅没抱我,还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伯景郁没想到是自己的小习惯让庭渊发现了端倪。

    庭渊放下手里的活来到伯景郁身边问:“怎么了?”

    伯景郁拉过庭渊的手,一边亲了一下,“我让人送你从北部走,我们在中州碰面,好不好?”

    “好个锤子!”庭渊甩开伯景郁的手捏住他的脸,“你又想扔下我,我在你眼里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

    “我自从恢复身份至今遭遇了上百次刺杀,接下来这段时间肯定刺杀会更频繁,我的身边太危险了,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伯景郁再度伸手去拉庭渊的手。

    庭渊将手往身后藏。

    伯景郁直接将他抱坐在腿上,“我不想你受到危险,我可以受到危险,但你不能,我承担不了失去你的痛苦。”

    “说得我好像没心没肺,能够接受失去你一样。”庭渊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不喜欢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伯景郁总要以为他好的理由将他推开,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又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将自己挡在身后。

    “伯景郁,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种一遇到危险就把我推开的态度,很伤人,你知道吗?”

    越想越让他生气,“将心比心,我遇到危险,我把你推开,你能接受吗?”

    伯景郁知道自己这又捅了庭渊的雷区,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跟我一起,死都死一起,好不好,别生气。”

    看他嬉皮笑脸,庭渊心中很酸涩,“你能不能正经看待这个事情,能不能把我摆在你同等的位置上,别总想着遇到事情就把我藏起来,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受伤,可我不想做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伴你,你还要剥夺我这仅剩的权利,你还敢再混账一点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绝对不动这样的念头,别生我气,生气老得快。”伯景郁柔声哄着庭渊,他怕自己再不哄,庭渊就要被他气哭了。

    这下庭渊被他气笑了:“去你的。”

    “嗯,去我的,你别生气。”

    “要点脸。”

    “不要,要你。”

    ……

    隔日巡查队伍整装待发,庭渊和伯景郁同坐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岱川出发。

    六日后,马车正式进入岱川。

    这期间他们遭遇了多次刺杀,严防死守,折损了三十多人。

    当他们的马车进入岱川境内,走出二三十里地,都没再受到任何刺杀。

    庭渊心中的担忧分毫不减。

    伯景郁反倒看得开,与庭渊说:“我们算是走过了最危险的一段路,入了岱川,前路必然通畅无阻,不必担心。”

    庭渊嗯了一声。

    岱川原有朝廷设立的官驿,由于这些年被叛军掌控,朝廷的官驿也就弃用,原本属于朝廷的府衙和各级的衙门,也都被叛军所占。

    沿途无人提前迎接,也就只能是走到哪里算哪里。

    好在是预料到了这一情况,备足了一个月的干粮,路上再沿途置办一些,足够他们平安离开岱川。

    他们这么多人,没有官员接待,便只能宿在废弃的驿站里。

    其余人原地安营扎寨,防止叛军来袭,同样也预防山中猛禽来犯。

    伯景郁拿了一件披风给庭渊裹上:“山里晚间凉,当心着凉。”

    庭渊披好披风,戳着火堆:“按时间来算,现在也该到了叛军粮食紧缺的时候了吧。”

    伯景郁点头:“差不多了,所以也该到了他们跳脚的时候。”

    庭渊:“今天才是我们进岱川的第一天,后面还有很长的路,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害怕?”伯景郁偏头看着他。

    庭渊摇头:“不怕。”

    伯景郁拉着他的手,“怕也不要紧,我在,起码是我比你先死。”

    庭渊与他对视上,要抽回自己的手,伯景郁抓紧了不让他抽走。

    “过来过去的都是人,你这样……”不好。

    “我这样怎么了,我拉我自己拜堂成亲八抬大轿抬过门的媳妇,怎么了?”伯景郁扯着嗓子喊:“怎、么、了!”

    所有人都朝他们这边投来视线。

    庭渊伸手掐了一下伯景郁的腰,“你正经点。”

    “我怎么就不正经了。”伯景郁觉得自己很正经,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实话。

    “和我拜堂的是你吧,和我上床的也是你吧,床上说爱我的也是你吧……唔!”

    剩下的话全被庭渊用手堵了回去,“打住,别说了。”

    伯景郁得意地朝庭渊一挑眉,“你呀,就是道德感羞耻感太强了。”

    庭渊低着头接着用棍子戳火堆。

    伯景郁说:“你别一会儿把火挑出去烧着别人。”

    随即他又和庭渊说:“你就放心吧,总之他们不敢在岱川对我们下手。”

    “可若是这里的百姓对我们下手呢?又该如何?”庭渊问伯景郁。

    叛军不一定要亲自出手,他们可以让百姓上前。

    伯景郁:“没发生的事情,你也不用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那一天再说,现在你就该吃吃,该睡睡,别的都不用想。”

    这谁都没想到,今日岱川的第三天,庭渊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走到一个名叫叠山的地方,马车突然停下。

    伯景郁挑开窗帘问:“去看看什么情况。”

    飓风在前面开路,不会随意停下。

    惊风策马来到队伍的最前端,不用问都能看明白。

    随后调转马头返回伯景郁的车架旁,“殿下,前面大概有一两百手无寸铁的妇人的孩童躺在路面上,将路堵住了。”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

    伯景郁道:“想办法驱离了他们,但最好不要伤了他们。”

    让妇女和孩童躺在路面上,那就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若是不管不顾直接压过去,必然要挑起众怒。

    庭渊叮嘱:“还是要谨慎一些。”

    惊风点了个头,去找飓风。

    飓风回头看到惊风来了,问:“王爷怎么说。”

    “驱逐,最好不要伤了他们。”

    飓风猜测也是这样,看着躺在路面上的这些人,真是让他头疼。

    不过伯景郁的话没有说得太绝对,他说的是最好,而不是不能,所以必要的情况下,酌情伤人也是可以的。

    飓风正欲上前,惊风拉住他:“别过去,当心有诈。”

    此处路外是河道,马车根本无法行驶,路内是山崖,更是无法行驶。

    专门选择躺在这里,这就是故意的。

    庭渊想掀开帘子看看情况,被伯景郁拖了回来:“老实坐着,交给他们处理就行。”

    飓风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刻离去。

    不多时,余下几大风卫就全都过来了。

    赤风一向是负责殿后的,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些无语:“驱赶吧。”

    “问题是不能伤着他们。”飓风觉得有些难搞。

    要只是驱赶,生死不论,大可全都杀了。

    可不能伤了他们,就得想办法要他们走才行。

    “等呗。”赤风无所谓地说:“我就不信他们能够耗死在这里。”

    霜风:“若是我们粮食充足,自然可以和他们耗着,可我们只有一个月的干粮,若是和他们耗下去,不能如期出岱川,我们这些人后面吃什么?”

    防风道:“那就把他们全都捆起来,或者打晕了扔到路边,把路腾出来。”

    疾风松了松筋骨:“我觉得合适,不如比比看谁打晕的人多,最少的人负责烧洗澡水。”

    霜风十分无语地看了看众人。

    “……一群莽夫!”

    疾风:“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我们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和他们耗着。”

    霜风:“直接去驱赶就好了,哪有那么复杂。”

    说着便一夹马腹往前冲过去,“再不闪开,我的马就从你们的身上踩过去!”

    他不信这些人是真的一点不害怕。

    果然,不等他的马到跟前,立刻就有人起身躲闪了。

    躺在地上是最不明智的方法。

    霜风及时刹住马,停在众人面前,看着这一群妇女孩童说:“我们只是要从这里通过,你们可以不让,按照朝廷律法,在官道上见官兵出行,都该及时避让,不避者,视为藐视朝廷藐视官威,按律可斩。”

    “因此,我就算是从你们的身上踏过去,那也是你们该死。”

    霜风一勒马的缰绳,马的前蹄高高地抬起,霜风道:“我数十个数,马上给我让道,否则我就从你们的脸上踩过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确定要不要起来给他让路,看他这样,也不像是说假话。

    家里的男人说他们躺在路面上,这些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可如今看来,这些人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不敢伤害他们。

    “十。”

    随着倒数开始,人们开始有些发慌了。

    “九。”

    “八。”

    “七。”

    霜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没有任何的情感,而他的马也随时做好了要冲进人群的准备。

    “六。”

    这时最前面的人已经开始往边缘让路了。

    她们并非不怕死。

    霜风依旧面无表情地喊着数:“五。”

    飓风回头看了一眼,与他们说:“传下去,让大家准备好,出发。”

    通知消息的人迅速地往后传递消息。

    “四。”

    路面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挡路了,几乎给他们将路让了出来。

    “三。”

    眼前已然畅通无阻。

    霜风依旧没有停下,说好了喊十个数,那必然是要喊够十个数。

    “二。”

    无论大人小孩,都已经退到了路外,道路上干干净净。

    “一。”

    霜风一夹马腹,朝身后喊道:“出发。”

    后面的人接着喊出发。

    一声声地往后传。

    马车动起来,庭渊想探头出去看,又被伯景郁拽了回来。

    “我就看看。”

    “没我好看,别什么都想看。”

    万一有人一箭射过来,那还不得爆头。

    庭渊撇了一下嘴。

    惊风从前面回到伯景郁的身边说:“一个人都没伤着。”

    庭渊问:“怎么做到的?”

    惊风将霜风干的事转述了一遍。

    “他还真有魄力。”庭渊笑着和伯景郁夸赞。

    这事能干成,也是霜风真的有压迫力,能够让人相信他是真的会踩过去。

    窗帘被风带起,庭渊看着车窗外,路边上站着的人。

    她们和西州其他地区的百姓样貌没什么差别。

    伯景郁与庭渊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可以仁慈,但我的仁慈是有限度的,不代表他们在损害我的利益时我还要仁慈,这违反人的本性。”

    庭渊嗯了一声。

    庭渊也知道,伯景郁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不太在乎别人的生死,现在他对生命有了新的认知,也就不会随便杀人。

    如今的他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一路像这样的阻拦,势必不在少数,我们若每一处都耐心地与他们去沟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们绝对无法做到在预定的时间内离开岱川。”

    “我明白。”庭渊早已放下了对伯景郁的偏见,他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会怎么做。”

    伯景郁朝他笑了笑。

    如他们所想,这一路像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两三次。

    全都是妇人和孩子拦路。

    虽说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可遇见的次数多了,还是很膈应人。

    伯景郁与庭渊说:“这些男人都不敢站出来,让女人站出来,实在是让人难以正视他们。”

    两军对垒,不伤老弱病残妇孺孩童是基本共识。

    而叛军在早年挑拨西州百姓起义,就是通过驱赶手无寸铁的百姓让他们打头阵。

    如今让妇女孩童出来拦路,和当年的行为异曲同工。

    都让人不齿。

    庭渊:“他们觉得这些人是奴隶,也不知道这些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第289章 伤敌八百

    “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伯景郁对此充满了自信。

    他道:“岱川即将面临无粮可用,陈余我已经叮嘱不可出手帮助,北部经过我们的惩治,短时间内绝不会再和南部搅和在一起,梅花会也被清剿完了,现在全面的优势都在我方,当他们真的走到无路可走的那一步,信心自然会从内部瓦解,到那个时候,何愁这些老百姓不清醒。”

    庭渊觉得伯景郁说得很有道理。

    伯景郁拉过庭渊的手,捏着他的指尖,“我们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进入岱川的第七日,队伍抵达一个叫凌春的县城。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从凌春抄进道,另一条路则是绕过凌春。

    飓风不知该如何选择。

    绕路大约要多走三天的路程。

    入城有风险。

    飓风来找伯景郁做抉择。

    伯景郁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当然是入凌春城。”

    飓风:“可万一凌春城的百姓刁难我们,他们人多,我们可能会处于下风。”

    主观上飓风认为没有必要入凌春受辱。

    伯景郁则持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我害怕百姓群起而攻之,则不会入岱川,既入岱川,又何惧这里的百姓,若我们只是灰溜溜地绕路,不过多地与岱川的百姓交流,岂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

    飓风觉得伯景郁所说也有道理,按照伯景郁的吩咐,巡查的部队直入凌春城。

    担心会出变故,提前派了一队人马入凌春城打点。

    庭渊心中忐忑不安,这种不安不是他自我安慰没事,就能够忽略不见的。

    他与伯景郁说:“我总感觉进凌春城要发生些不好的事情,我们入凌春,无疑是自投罗网。”

    伯景郁倒是比庭渊镇定,“我们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点魄力总该是拥有。”

    “你只需要相信,他们绝对不会让我们死在岱川。”伯景郁拍了拍庭渊的手:“放心,只要我们没死在岱川,这场较量我们就占据上风,岱川即将缺粮,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平安地离开岱川。”

    庭渊嗯了一声,但心中总觉得,进入凌春城,等着他们的大概率是狂风暴雨。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没有错。

    城内的客栈不愿意接纳他们的队伍,派去的人没有找到合适的客栈。

    客栈掌柜的不愿意让他们住,总不能用强。

    飓风将消息汇报给了伯景郁:“王爷,我们该怎么办?是进城,还是不进城?”

    “当然要进。”伯景郁回答得斩钉截铁,“谁说没有地方住了?”

    飓风:“请王爷明示。”

    伯景郁:“官驿。实在不行就住衙门,他们还能赶你不成?”

    飓风:“属下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官驿是朝廷建的,衙门也是朝廷建的,岱川虽被叛军所占,可到底这些东西是朝廷的,他们要敢说是自己的,朝廷大可直接派兵来夺。

    岱川的百姓怎么想是百姓的事,他们可以不认可朝廷,可以一心向叛军,可以做奴隶。

    可叛军不敢这么做,他们只是占领了这个位置,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国家——胜国。

    西州大陆上的一切都属于胜国。

    基于这个共识,对付不了岱川的百姓,难道还对付不了岱川的叛军吗?

    队伍在飓风的带领下进入凌春城。

    叛军所掌控的区域内一共就五百万人,凌春城内的人口也就三十多万。

    先前入城的小分队已经引起了城内百姓的注意。

    当他们大部队入城时,城中主路聚集了不少人。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拦住去路,禁止他们入城,并大声地高呼。

    “滚出凌春城,滚出岱川。”

    “滚出凌春——”

    “滚出岱川——”

    从外面不断传来的声音也能分辨出来,街上的人不少。

    庭渊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被伯景郁拉住,“你不怕他们朝你扔石头扔泥巴吗?现在探头往外看,你这不是伸着头让他们打你。”

    庭渊:“……”

    不得不说伯景郁说得是对的,外面的这些百姓群情激昂。

    “打起来怎么办?”

    会不会对伯景郁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让他失了其他地区的民心。

    伯景郁明白庭渊在顾虑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说道:“真打起来,也就打起来呗,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打,毫不还手。”

    “你也不用把事情考虑得这么复杂,我这次要从岱川回中州,又不是过来用爱感化他们的,我们的对手是叛军,不是这些百姓,但若是他们因叛军给我使绊子或者对我们动手,我们自当该反击就反击。”

    伯景郁知道庭渊很重视生命,但这与那些和平地区的百姓不同。

    “有些牺牲是必要的牺牲。”

    他道:“战场上如果每个人都想减少牺牲,都不想牺牲,都爱惜自己的生命,那怎么会发动战争,如果敌我双方都能珍爱生命,那么战争就不会存在,双方找个地方坐下来面对面谈谈就好了,但有些事情吧,不是你谈就能够谈明白,能够解决的,是需要武力是要魄力也需要血性去解决的,就比如岱川和岱川这些支持叛军的百姓。”

    “战争开始之前,他们是无辜的,战争开始之后,战场上没有平民百姓,只有敌我双方,当他们选择站在对方的阵地上,向我们发动攻击那一刻,那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作为他们的对手,我应该给予他们尊重,若主动投降,自然可以优待,若誓死不降,便不必多留。”

    伯景郁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希望庭渊能够理解他,不要阻止他。

    今日或许要在此开杀戒,但被杀人不值得被同情,不值得庭渊付出自己的善心。

    “无须反思,不必反思,更不必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废。”伯景郁道:“朝廷就是我的后盾,而我是你的后盾。”

    庭渊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伯景郁想着庭渊进入西州后的表现,就觉得他和在中州不同了,在中州的时候,他何尝在乎过谁的名声,除了西州处处替自己考虑,“你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担心我的名声做什么。”

    庭渊被问住了。

    “我以前不在乎你的名声吗?”

    伯景郁想了想说:“也不能说你以前不在乎吧,但我觉得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在乎。”

    “是吗?”

    伯景郁点头回应:“是。”

    庭渊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

    他认真细想,好像确实如此。

    一开始他是抵触王权阶级的存在,所以一直试图将伯景郁的种种行为摆正,会按照非常严格的条件要求他,会在他做出违反律法的事情时阻止他,会遵循胜国的律法来约束框限他。

    在两个人不断地磨合,不断地摩擦中,找到了两个人合适的相处模式。

    庭渊从一个理想主义者逐渐转变成一个现实主义者,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从未来转移到当下,从实际出发去考虑百姓需要什么。

    理想仍旧存在心中,但理智让他务实。

    不要去想未来的胜国百姓应该会如何,只想当下的胜国百姓要如何生存。

    随着和伯景郁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牵扯涉及的案子越来越多,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也让他认清了当下的胜国百姓需要稳定的局势,需要稳定的政治体系。

    要结合民情国情从实际出发考虑问题,百姓根本离不了朝廷。

    当没有君上的时候,各方能人就该惦念成为君上,当没有权力的时候,各方势力就会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来扩张自己的权力。

    当没有一个稳定政权时,就会有人想要组建一个稳定的政权。

    那么最终必然会陷入争权夺利,胜国的未来不仅不会变好,还会变得一团糟。

    西州的稳定,关乎了胜国各处的稳定。

    伯景郁的名声,也关乎了他遍巡六州的意义。

    伯景郁有好名声,就等于君上有好名声,君上有好名声,就相当于君上所掌控的政权拥有好名声。

    百姓信任伯景郁就等于信任君上,同时也等于信任朝廷各级官员。

    如此上下一体,确实更加集权,百姓却也能活得更好。

    还有……还有自己的私心。

    爱一个人的时候,自当全力地为对方考虑。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只要不损害他人的利益,那便是可以存在的。

    庭渊的私心是不希望伯景郁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呕心沥血,到头来还要被泼脏水,被人误解。

    庭渊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伯景郁不该被泼脏水,他那么好,是自己见过的最有责任心,最上进也最愿意为百姓付出一切的君王。

    没有帮助伯景郁洗清一切污名的能力,就要在有可能被人污名化的地方帮他提前做好规避。

    他想要世间少一些罪恶,百姓生活能够更好,也想要伯景郁干干净净毫无污点。

    “我好开心。”伯景郁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庭渊。

    庭渊不解:“你现在高兴什么?外面都要翻天了。”

    伯景郁靠在庭渊的肩膀上说:“我高兴你会替我考虑,替我担忧,明明那么讨厌勾心斗角,不喜欢朝廷纷争官场的尔虞我诈,却依旧会站在我的身边为我出谋划策。”

    “我更开心的是他们都不懂你,只有我懂你,所以你注定了是我的,也只会是我的。”

    庭渊被伯景郁说得都不好意思了,“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有。”伯景郁非常肯定地说:“你有,你当然有,你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图。”

    “那也不是毫无所图的……”庭渊小声说。

    伯景郁的听力很好,怎么可能听不见他的话,问:“那你图什么了。”

    庭渊将头扭到一边。

    伯景郁又给他摆正了,“快说。”

    “图你身子,爱我,疼我。”

    伯景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话能从庭渊的嘴里说出来。

    庭渊的脸火辣辣的,起身往后面的小榻走,怪丢人的。

    伯景郁笑着说他,“我们成婚都一年半了,你怎么还这样容易害羞,说你两句就脸红,那些事情咱不说五百,三百也该有了,你在害羞什么。”

    伯景郁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教育出像庭渊这样内敛且容易害羞的人。

    庭渊指了指外面:“别闹。”

    伯景郁:“霜风他们会处理,轮不到你我担心。”

    说着他便将庭渊压在小榻上。

    庭渊的眼睛唰一下睁大了,“你要做什么。”

    伯景郁:“不做什么。”

    外面飓风安排了十名骑兵侍卫一字排开,分毫不退。

    而他们的身后便是身背弓箭的弓箭手。

    但凡有人想要做出头鸟,弓箭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射爆他们的头。

    当初伯景郁要送给庭渊弩箭,制造司做了很多款,不同大小的,让庭渊自己挑选。

    剩下的也都没浪费,随行的侍卫都装备上了。

    这弩箭虽然有效距离不高,但近距离射杀,必死无疑。

    庭渊都做好了打算,城内百姓可能会朝他们丢石头,或者是丢泥巴,烂菜叶子或者是泔水。

    但他所想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

    这些人也不过是嘴上喊一喊,不敢真的动手。

    而那些混在人群里的叛军,也就敢带头干嚎几嗓子,也不敢下手。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出在西州目前的情况上。

    伯景郁在北部的所作所为,经过舆论发酵,信息传递,早就传入岱川老百姓的耳朵里了。

    再者,当初清剿梅花会,维护边远地区稳定的军队,如今都在南北边境线上等着,随时准备挥师南下。

    而另一面,颞水河畔的黑鹰军也都准备好了,随时渡过颞水。

    陈余那边也还有部分军队,若是强行召集,十万不成问题。

    他们现在敢做什么?

    事情如伯景郁所想那般。

    他们一路无恙抵达官驿。

    官驿虽然无人居住,却还没废弃,叛军的人依旧在使用城内的官驿。

    霜风几人带了人进入官驿。

    官驿里面叛军的人见有人持刀闯入,忙拔刀,做出要战斗的姿势。

    霜风道:“此处是朝廷的官驿,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一炷香后,如我还看到有人在官驿内逗留,则尽数斩杀。”

    “朝廷?什么朝廷?现在这是我们八部联盟军的地方。”那人语气轻狂。

    身边几个人也跟着哈哈大笑,仿佛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

    霜风冷哼一声,“狗屁的联盟军,不过是丧家犬罢了,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上。”霜风的手微微举起,做一个向前的手势。

    身后的侍卫就纷纷进入院子,将眼前几人包围起来。

    “现在滚还来得及,别等我没了耐心。”霜风拔出自己的佩刀,用手肘之间的盔甲捋过,随时准备动手。

    几人看着对面的人。

    “要不我们先走,找人来,他们人多,我们几个打不过。”

    “说得对。”

    几人一合计,对方一群人,他们就几个人,正所谓识时务者可保命。

    几人匆忙逃离。

    霜风朝几个侍卫使了眼色。

    意思是让他们跟着,若见情况不对,则就地斩杀。

    那几人迅速离去。

    霜风带着人快速地将官驿清扫一遍,主要是排查安全隐患,再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确认官驿安全后,才去通知伯景都可以移步。

    伯景郁护着庭渊从马车上下来。

    霜风注意到庭渊的脸微微泛红,也不知道伯景郁又怎么逗他了。

    官驿没有废弃,很多东西都能照常使用。

    最好的房间留给了伯景郁和庭渊。

    庭渊伸了个懒腰,这几日坐在马车里,虽然怕景郁的王驾很宽敞,可时刻提心吊胆,也是让他浑身僵硬。

    偏偏伯景郁还干坏事。

    伯景郁上手给他捏肩膀,“累着了?”

    庭渊:“松松筋骨,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

    伯景郁道:“我让人给你烧个水,你去泡个澡,晚些我再给你按按,实在不行让许院判再给你施针放松。”

    庭渊稍稍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上舒坦多了。

    天天坐马车,磨人的程度不压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坐绿皮火车,还得是那种老式绿皮,且不如绿皮火车稳当,偶尔石子绊一下什么的。

    庭渊感觉自己没有散架已经是很好了。

    那几个从官驿离开的人,直奔原来的府衙,现在他们叫八部联盟事务府。

    仿照朝廷的制度,建立了一个类似的政权。

    不同的是八部联盟事务府没有朝廷体系完善,很多事情都是上面共同商议后再下决定,内部的管理乱七八糟。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利益不足的情况下,自然也会产生各种分歧。

    从前梅花会内部的纷争,如今正在联盟内部重现。

    “堂主,如今伯景郁他们已经住进了官驿,我们要不要带人去他们官驿外面闹一闹?”

    “这还用我说?”巳邑部落的人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问话的人,“难不成你等着我亲自带人去闹?”

    “我这就去安排。”

    此人走后,其他人纷纷叹气。

    “如今伯景郁都入了凌春城,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不上套,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从知道他在中州开始就不断地派人刺杀,到了西州之后去刺杀她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五千,结果他还是平安地入了岱川,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除了给他使绊子,让他气不顺,还能怎么办?”

    刺杀就没成过。

    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派人刺杀他,避免被人留下话柄。

    导致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现在手里一共就那么点兵力,都不够朝廷打的。

    有这些兵力,朝廷还要顾念一下,不会轻易地收复失地将他们赶尽杀绝。

    一旦他们选择动手杀伯景郁,朝廷必然出兵来灭了他们。

    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伯景郁下手。

    手里现在有近三十万兵力是他们的保命符,而不是他们可战的神兵。

    官驿里面正在吃晚饭。

    外面来了一群人对着他们大声地呼喊:“滚出凌春,滚出岱川——”

    众人:“……”

    “他们不会要在外面喊一晚上吧。”杏儿问。

    “他们喊累了就会回去了。”

    杏儿:“……”你们的心态可真好。

    伯景郁道:“没关系,让他们喊,耳朵堵起来就行,至于其他的,随他们去就好了,喊一晚上吃亏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们。”

    庭渊轻笑。

    杏儿眨了眨眼,“公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庭渊说:“这是个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二的损招。”

    杏儿不解:“为什么?我们被他们吵一整晚,都休息不好。”

    庭渊:“你想啊,这么人这么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我们依旧我行我素,不让我们入凌春城,这不是入了,不让我们入岱川,我们也入了,此时的动静闹得越大,叛军身上反噬的就越严重。”

    “哦~”杏儿明白了,“换句话说,他们闹得越大,等我们平安无恙地离开,叛军的脸就丢得越大。”

    庭渊为杏儿鼓掌:“恭喜你答对了。”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了一眼。

    伯景郁说:“不愧是我的王妃,就是聪明。”

    “免费的宣传,不要白不要。”

    伯景郁说:“就让他们喊去吧,我们忍受一段时间,等我们离开岱川,胜国的百姓看到我们平安无恙,这也能说明,叛军不足为惧,南部就是我们胜国的国土,即便将来我们收复岱川,将叛军赶尽杀绝,舆论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今日我们受气,来日/他们受死,这很公平。”

    杏儿点了点头。

    伯景郁又说:“现在已经到了夏季,再有半年转冬,西州虽然没有冬季,可粮食到了十月份也就不能再种了,即便他们现在还能靠着山里的部分粮食撑一撑,等到过年的时候,他们可就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那时有他们受的。”

    杏儿:“今年北部的百姓应该都能过个好年,虽然粮食没有直接发放给他们,但只要他们参加河渠堤坝的修建,就能够领到相应的粮食。”

    伯景郁指了指庭渊:“多亏你家公子出了这么个好主意,让北部的百姓既能拿到粮食,又能造福后人。”

    虽说庭渊当时出主意,要把北部低洼地区全都填平再抬高,伯景郁觉得他脑洞太大,没有立刻答应,但还是写信给了君上,朝廷上下讨论之后,君上还是批准了他们这么干。

    与其连年赈灾连年抢险,倒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反正粮食也要调拨,干点实际的事情也是好的。

    这个计划便正式开始在西州实施。

    杏儿笑容灿烂,骄傲又自豪:“那是,我家公子,天下第一好。”

    第290章 命悬一线

    如伯景郁所想那般,外面的人喊了大约两个时辰后便消停了。

    隔日早上大家睡醒起来吃早饭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队伍整装待发。

    他们只是从此处借道。

    早饭过后众人便列队,朝着另一个城门出发。

    舆论发酵了一整晚,早上出城的时候,明显道路两旁的人要比他们进城的时候多一些。

    伯景郁将两边的帘子都掀开固定好。

    庭渊看他这样,问他:“你难道就不害怕他们朝里头丢石头吗?”

    伯景郁:“不怕。”

    两侧的窗户都能看到马车内坐着的人。

    车内也能看到外面两边的情况。

    庭渊觉得伯景郁有点招摇过市的感觉。

    事实伯景郁也确实是在招摇过市。

    昨晚他们睡得还算不错,凌春的人叛军并未对他们下手,足以说明他们不敢动手。

    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城,保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落在百姓和叛军的眼里必然刺眼。

    刺眼之后,百姓们也能反应过来,叛军没有和巡查的队伍动手。

    今日街道两边的人都是来看笑话的,可偏偏今日/他们成了笑话。

    正因此,伯景郁才要招摇过市。

    庭渊心中略微有些压力,坐在伯景郁的身边,被外面的人以异样的眼光看着。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你要是心中不安,就去后面躺一会儿,出了城我喊你。”

    庭渊摇头:“我不走,我和你坐在一起。”

    伯景郁笑着说:“好。”

    队伍平安出了凌春成,继续前行。

    凌春城内则是炸开了锅。

    大家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起了这件事。

    “奇怪,他们怎么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确实很奇怪,不过马车里面坐了两个男人,哪个才是伯景郁啊。”

    “应该是看着比较强壮的那一个吧,另一个看着就活不长,没听说过伯景郁有什么病症。”

    “都说伯景郁长得像罗刹,可今日一看,也不像啊。”

    ……

    “联盟军怎么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让朝廷的人入了岱川,以后该不会岱川又要听朝廷的吧?”

    “我看联盟军也就是口号喊得响亮,控制岱川已经三十多年了,北部现在情况那么好,咱们都快朝不保夕了。”

    “你不要命了,这话都敢直接说……”

    “怕什么,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最近粮食都涨价了,老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当初我们可是信任他们才留在岱川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去陈余呢。”

    “现在想去只怕也去不了了,陈余早就和我们划清界限了。”

    说什么的都有,隐匿在其中的叛军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确实没有一战的能力。

    所有的军队加起来,也就能打一次,而两军强弱分明,一旦开战,必输无疑。

    中午停在了一处河道旁原地休息。

    伯景郁下了马车,把庭渊从马车上抱下来。

    以往抱下来就会放到地上,今日庭渊等了好久也不见他放下自己。

    问他:“干嘛不放我下去。”

    伯景郁道:“草丛是湿的,会把你的鞋子弄湿,我抱你过去。”

    庭渊:“你还在乎这个。”

    伯景郁抱着庭渊走过草丛去了河道里。

    河道里头的水很浅。

    “正常这该是汛期,河道里头怎么都没什么水。”

    “你没发现自从我们入了岱川,都没下过雨吗?”

    庭渊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伯景郁道:“北部和陈余的雨都挺多的,岱川四周环山本身地势高,各处的风都吹不过来,也就导致此处的雨比较少,加上没什么平原,都是山上的旱地较多,农田极少,没什么收成。”

    庭渊坐在大石头上。

    看着哗哗往前方流的水。

    “感觉这几年,岱川就能被收复了。”

    伯景郁说:“这事呢,也不急,耗一耗,耗到他们彻底没有反抗的能力,耗到他们自己投降。”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肩头:“最先妥协的应该是岱川的百姓,我看他们也没多少真的对我们动手,等真到了物资缺少的时候,他们肯定是最先扛不住的。”

    伯景郁点头:“岱川一共就五百万人,除去三十万的叛军,剩下的都是百姓,日子勉强能过的时候,大家还能苦中作乐,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叛军也就注定了会自取灭亡。”

    庭渊:“等出了岱川,西州我们就算巡查完了,从居安城到岱川,我们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一切都感觉太漫长了……”

    “还有中州的东府南府,南州,东州,北州。等这些地方巡查完了,我们就可以回京城成婚,然后你就可以挑一处你喜欢的地方,我们一起生活,你想做什么都行。”

    前路漫漫,庭渊也很期待他能够和伯景郁一起回到京城去成婚,去见一见他的父亲,还有哥舒琎尧。

    一切都如伯景郁所料想的那般。

    进入岱川后就没有再遭遇过刺杀。

    进入岱川第十五日,平安抵达了岱川的中心地点岱川城。

    岱川城生活着大约八十万的百姓。

    叛军的总府也在这里。

    若说之前他们是在边缘试探,现在就算和叛军面对面较量了。

    如今的叛军掌权者是巳邑部落呼延家的人——呼延烃巍。

    还未走进城门,就远远地看见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

    飓风派人来和伯景郁禀报了这个消息,问他们要不要靠近。

    伯景郁的答案是要。

    巡查的队伍来到城门口。

    城门之上,弓箭手的箭对准了城下。

    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的箭就会脱手,朝着城下的众人射出。

    飓风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方,看着紧闭的城门,还有城门口一大群随时准备战斗的士兵,问对方领头的,“你们是谁,为何紧闭城门?”

    对方的身份其实不问也很清楚,但飓风代表着朝廷,朝廷所到之处,见到私兵,自当要问。

    默认此处是胜国的国土,作为朝廷官员,他必须过问。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来者可是朝廷的巡查队伍。”

    飓风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对方道:“今日城门不得进出,只为迎接朝廷的巡查队伍,远道而来是客,我们要尽地主之谊。若你方不是朝廷的巡查队伍,则今日不可入城,速速离去,否则乱箭射杀。”

    飓风听他们这不要脸的发言,哼笑一声。

    对方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以主人自居,把朝廷的巡查队伍当作客。”

    “有何不妥?”

    “敢问这岱川是你背后的主子说了算,还是朝廷说了算?”

    “岱川当然是联盟军说了算,当年我们联盟军和朝廷划定了停火线,停火线以南归我们联盟军管控,停火线以北归朝廷管控。”

    飓风道:“当年的协议只是停火线,只是约定了南部由你们联盟军管控,却并未约定将南部从胜国的领土版图上取消,岱川依旧是胜国的领土,既然是胜国的领土,我们奉旨巡查,所到之处,即为国土。”

    “国土之上,既为臣民,何来远客一说?又何须你们联盟军尽地主之谊?”

    对方被飓风怼得哑口无言。

    四下安静。

    飓风与对方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庭渊和伯景郁的耳中。

    庭渊笑着说:“平日里飓风话都不愿意多说,今日能如此强硬,且逻辑在线,实在出乎意料。”

    伯景郁有些自豪地与庭渊说:“我这些侍卫,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

    “我身边的人,就没有吃干饭的。”

    伯景郁捏住庭渊的下巴:“特别是你。”

    庭渊:“和他们相比,我确实挺吃干饭的。”

    “谁说的。”伯景郁皱眉:“你只是身体不好,但你脑子好,他们是身体好,脑子没你好。”

    庭渊微微点头。

    伯景郁捏了捏庭渊的脸:“你别总觉得自己拖累了我们,西州之行能够如此顺利,也多亏你的计谋。中州的案子能够查出背后一连串的问题,也多亏了你头脑聪明。”

    庭渊的手指按压在伯景郁的唇上,“听听飓风接下来怎么说。”

    外面,两方依旧在对峙。

    飓风朗声道:“立刻打开城门,迎王驾入城,否则视为谋逆,既起谋逆之心,则他日必将荡平。”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显然是毫无招架之力。

    半天都没有回应。

    飓风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埋了坑。就等着对方往坑里跳。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不开门就等于谋逆。

    三十多年前叛军挑拨西州的百姓起义,就已经背上了谋逆的罪名。

    后来两方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签订停火线,却也没有承认叛军独立,只是将停火线以南的地区让他们掌控。

    叛军没有独立,那就仍是胜国的子民,停火线以南的地区也依旧是胜国的国土。

    飓风再起谋逆的罪名,若叛军不开城门,这罪名他们就背实了,到时伯景郁出了岱川,自当可以今日只是作为他们意图谋逆大做文章,率领大军杀入岱川,夺回岱川的实际控制权。

    伯景郁受伤或死亡,预定时间内没能离开岱川和外面接应的军队会合,他们则能以伯景郁失踪为由,率领军队进入岱川,仍旧可以夺回岱川的实际控制权。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没得选择。

    “开城门。”

    一声令下,身后的城门打开。

    一条大路望不到尽头。

    飓风却并未率领队伍进城。

    他朝刚才和自己对话的人喊道:“既已开门,则此处为胜国国土,既如此,按照朝廷的规矩,巡查队伍所到之处,则该处一应官员出门十里相迎,今日我们不入城门!后退十里,你们何时按照规矩迎接,则我们何时入城。若无人出城迎接,则视为藐视君王,意图谋反。”

    对面众人:“……”

    好嘛,这还给他们耍起官威了。

    庭渊有些惊讶地看向伯景郁:“这是飓风自己做的决定,还是你们提前说好的?”

    对方打开城门,便是给了台阶。

    庭渊忽然觉得伯景郁此行,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甚至有点想挑起叛军众人的怒火。

    伯景郁道:“飓风所说所做并无问题,不用多想。此处虽然被叛军掌控,可说到底还是我们胜国的国土,按照地理位置按照原来的地位,这里也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府,我要告诉城中的百姓,他们所信赖的所认可的叛军,在朝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那就必须将他们踩低一些。”

    “最差的结果就是两方开战我们祭天,但这个结果我也给你分析过,叛军绝不可能在此时和我们开战,既然不会开战,那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底层逻辑庭渊不是不明白。

    庭渊道:“让他们按照其他地区的官员一样出城十里迎接,岂不就是让他们俯首称臣,可若他们当初真的愿意俯首称臣,又怎会挑起战火,让西州和西府生灵涂炭。”

    今日如此高调张扬,按照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骑脸输出。

    别的暂且不论,此时将叛军逼急了,他们真的发起疯,不顾一切地反击,不求别的,只求同归于尽,这必然也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局面。

    西州的问题反反复复地谈论多次,庭渊能够感受得出来,朝廷更倾向于和平解决,而非以武力解决,武力一直都是下下策。

    今日飓风的话,更像是在逼叛军谋反,这与他们的倾向不符。

    庭渊一直以为他们从岱川过,就是想告诉岱川的百姓,叛军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瓦解叛军在岱川百姓心中的形象。

    庭渊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伯景郁到底在谋划什么,而他也从未和自己谈论过此事。

    伯景郁看出庭渊的困惑,出言安慰:“不必担忧,也不必多思,我自有一番打算。”

    对方也在此时回应了飓风的话。

    “可以让你们入城,但让我们出城十里迎接,绝无可能。”对方道:“当初签订的停火协议也只是停火,岱川由我方实际掌控,我方并未在当年的战争中战败,此处虽为胜国的国土,朝廷这几十年并未给我们一粒米,因此我方无须向朝廷俯首称臣,更无须受到朝廷的礼法约束。”

    听到外面的人这么说,伯景郁并不意外。

    他看向庭渊:“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飓风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队伍朝城中开进。

    伯景郁全程没有掀开帘子,庭渊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马车再停下,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惊风在马车外喊道:“殿下,我们到了,我先带人去检查一番。”

    伯景郁嗯了一声。

    惊风立刻带人进官驿去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让人通知伯景郁,可以入官驿了。

    伯景郁这才带着庭渊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边上这些人的样貌和打扮,大概就是在城门口对峙的那群人。

    飓风过来与伯景郁说:“王爷,他们不肯离去,说要盯着我们。”

    伯景郁道:“他们要盯着,就让他们盯着,我们缺失的物资,让他们给我们补上,不让我们行动,总该要付出一些代价。”

    飓风应下。

    庭渊说:“他们给的食物,你敢吃吗?”

    伯景郁笑问:“害怕他们下毒?”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道:“没什么好害怕的,若是吃出问题了,他们逃不了干系,这种蠢事他们还不会干。”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城内的情况不太对,当初入凌春城街边都是人,今天我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街上确实没有围观的人。”伯景郁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我想他们大概是提前将人都管控了起来,将主街腾了出来,用黑布遮挡,那些百姓只怕不知道今日入城的人是谁。”

    他这么说庭渊就明白了。

    就和他以前的世界遇到一些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情况时封路是一样的。

    主街多数都是做生意的,极少住人,城内实行封禁,街上自然就没有老百姓。

    庭渊:“看来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伯景郁:“我们入城是必然的,他们放我们入城也是必然的,不过是双方在试探底线,互相摸底罢了。”

    庭渊:“那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日程,明日继续出发吗?”

    伯景郁:“多住一日少住一日没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早些离开岱川,和外面接应的队伍会合。”

    隔日一早他们便重新上去。

    这一路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而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这一段路,也是最难的一段路,直线距离他们的终点并不远,阻拦他们的是一片原始森林。

    要想离开岱川,必须绕过原始森林,多走五倍的路程。

    傍晚停在一个山坡上,附近荒无人烟,无法夜间赶路,树林遮挡月光,而他们正好在背光的地方。

    夜间庭渊和伯景郁睡在马车上。

    山里时不时就传出一些诡异的声音,让庭渊难以入眠。

    迷迷糊糊间,庭渊感觉自己脖子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自己一口。

    伯景郁察觉到他的异常,忙问:“怎么了?”

    庭渊伸手一摸,被咬过的地方很疼。

    “我不知道被什么咬了。”

    伯景郁赶忙起身,打开火折子点燃油灯一看,庭渊的脖子上两个血窟窿。

    而在他旁边不远处便有一条大约一寸的小蛇。

    霎时间他出刀要扎死小蛇,那蛇似乎是感知到了一样,一下就不见了。

    庭渊感觉自己头脑发晕,四肢无力。

    伯景郁将他拉起来,“庭渊,你怎么样。”

    这山里的蛇异常的多,当年他父亲带领军队追叛军追到这一块,被这些蛇害人不浅。

    庭渊已经给不了他任何回应了。

    伯景郁将庭渊弄下马车后,立刻大声地喊其他的人过来帮忙。

    惊风他们将马车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伯景郁说的小蛇。

    伯景郁看庭渊被蛇咬过的地方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变黑,立刻意识到这蛇有毒,而且毒性很强。

    顾不上那么多,他便直接对着被蛇咬过的地方将血吸出来。

    这一举动把其他人都吓着了。

    许院判距离他们也就十米远,看到这一幕忙喊:“王爷不可。”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伯景郁反复吸了好几次,许院判这才走近,急得跺脚:“王爷,你这样也容易中毒啊。”

    “别管我,先给他看。”

    许院判看了一下被咬过的地方问:“蛇是什么样的,可看清了?”

    伯景郁说:“很小。红色的头,蛇尾好像是绿色的。”

    还不等许院判开口,一旁的许昊惊恐地说:“不好!红头绿尾一寸生,蛇中剧毒。”

    伯景郁感觉好像被人打了闷棍一样,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其他人更是乱作一团。

    惊风忙问:“这下怎么办?”

    “有匕首吗?”许院判忙问。

    惊风从自己的袖口取出一把小飞刀递给他。

    许院判在庭渊的脖子上被蛇咬过的地方划开两刀十字,上手去挤掉里面的血。

    赤风则是问许昊:“这蛇毒能解吗?”

    许昊道:“能,但是很难,要找到一种叫百解草的草药敷在被咬过的地方,然后再用百解草熬药连续服用七日。”

    “这百解草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许院判抽出银针,用火烧过之后,扎进庭渊脖颈上方的穴位里。

    许昊则是查看伯景郁的情况,边看边说:“百解草一般长在山谷最深处的水潭边上,周边蛇虫最多,百解草对蛇来说是剧毒的草,对人来说却能够解百毒,但有百解草的地方,也是最适合毒蛇生长的地方。”

    许院判说:“这附近可能就有百解草,毒蛇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洞穴太远,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他们生存,所以大家可以在周围找找。”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百解草长什么样。”惊风十分着急,现在庭渊和伯景郁都倒下了。

    许昊说:“百解草酷似兰花草的形状,不同的是叶片边缘带锯齿,十分锋利,如果蛇被锯齿划伤,必死无疑。”

    众人立刻打着火把四下寻找。

    许院判不断地替庭渊挤着毒血。

    杏儿和平安在一旁,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百解草,公子是不是就必死无疑?”杏儿哭着问。

    许院判轻轻点头:“是,只有三个时辰,如果三个时辰内找不到,他们两人都会死。”

    杏儿连忙起身,拿着火把跟着到处找。

    平安也要跟着去,被许昊拽住:“你留下帮忙,我去找,你去了也不认识这个东西。”

    “好。”

    许院判觉得很奇怪,“一寸生一旦咬了人,很快就会死,所以从来不主动攻击人,怎么会咬了庭渊的……”

    “那什么情况下会主动咬人?”平安问。

    第291章 看不清了

    “若是我没记错,一寸生特别喜欢钱草花的果子。”

    许院判道:“可以找找附近有没有钱草花,一般钱草花附近都会出现毒蛇。钱草花的果子对很多毒蛇都有吸引力。”

    “钱草花长什么样?”

    “结出来的果子像元宝一样,开的花很像铜钱。”

    平安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傍晚杏儿摘了不少野花给公子,说不定她摘的花里就有钱草花。”

    许院判走到伯景郁的马车上,看到花瓶里头确实插着很多花,在那里面,最醒目的就是钱草花。

    而这花瓶就放在伯景郁和庭渊睡觉的小榻旁边。

    “怪不得,一寸生应该是闻着花的香味过来,才会咬了庭渊。”

    许院判忙和平安说:“你去问问杏儿,她是在哪里采的花,重点搜查采花地点周边。”

    平安急忙朝着杏儿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将他们的发现告知杏儿。

    杏儿一听,竟然是自己晚间采的野花害了庭渊和伯景郁,心中万分自责。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采花的。”

    平安:“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百解草,你快想想自己在哪里采的这种花。”

    杏儿指着不远处的河岸边上,“就是那边。”

    平安召集了一些人,大家沿着河岸边缘搜寻,很快就找到了杏儿采花的地方。

    奈何这里杂草丛生,花草混合,又是夜晚。

    平安想过去扒开杂草寻找。

    防风一把拉住他,“你回去照顾好王爷王妃,找东西的事情交给我们。”

    平安看了看防风,点头:“那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沿着河畔,反反复复地找,就是找不到许昊说的百解草。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杏儿蹲在河道里放声痛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手贱,如果不是我乱采花,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

    而平安他们那边一晚上也没消停。

    许院判割开庭渊脖子被蛇咬过的地方放血,但庭渊血流不止。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许院判只能想办法先止血,再给庭渊喝下药物提气,忙活了很久才把血止住。

    这一发现也让他发现了新的问题,庭渊的止血功能似乎出了问题,常人若是有一点小伤,很快血就会止住,庭渊的血根本止不住。

    这就意味着庭渊不能受伤,小伤还能有办法强行止血,一旦受了重伤,或者伤口过大,他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伯景郁中毒昏迷一直未醒。

    天隐约亮了,不用火把也能看清地面。

    他们仍旧没有找到解毒的东西。

    上百号人将河道两岸每一寸草都拔光了,拿给许昊看,许昊挑了一晚上,也没找到。

    看着光秃秃的河岸。

    许昊觉得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呢?”

    赤风招呼众人扩大范围,接着找。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许院判和平安都很着急。

    若是再不能找到,这两个人可就得死在这里了。

    晨光落在林丛间,他们已经将周边二里内的草全都拔光了,可依旧没能找到。

    杏儿和惊风不愿意放弃,继续往前找。

    其他人也顾不得疲累,跟着他们一起找。

    “找到了!”

    忽然有人大喊。

    杏儿循声望过去,在山坡下方的一棵树边。

    杏儿喜极而泣地飞快朝着对方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看没看到脚下的树枝,被绊了一下。

    若非赤风的鞭子甩出去拉住她的及时,杏儿就得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许昊也从另一处跑过来,看到这人找到的,真的是百解草,而且不止一株,他连忙拔起一株朝着庭渊和伯景郁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找到了,找到了。”

    许院判松了一口气,干脆将这草接过,放在药臼里面捣碎,糊在庭渊被蛇咬过的地方。

    余下的熬煮过后,给庭渊和伯景郁服下。

    伯景郁迷迷糊糊中,一直能够感觉到很强的窒息感和溺水感。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他过往的很多年都没有溺水过。

    当他醒来,已经是隔日清晨。

    看到他醒了,惊风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终于醒了。”

    伯景郁顾不上别的,忙问:“庭渊呢?”

    “还未苏醒,许院判说他的情况要严重一些。”

    伯景郁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自己是在马车内,庭渊不在他的身边。

    他问:“庭渊在哪里?”

    “在帐篷里。”惊风看伯景郁要起身,连忙扶住他。

    “带我过去。”

    惊风按照伯景郁的要求,将他带到庭渊所在的帐篷里。

    帐篷周围和里面点了不少艾草,味道很大很冲人。

    艾草能够让人驱赶蛇虫,驱寒除湿活血。

    以此来保证庭渊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生命危险。

    “王爷,你醒了。”许昊立刻起身,替许院判解释:“师父他连着熬了一天一夜,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我让他先去休息了,其他几位太医他们也都在查医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王妃尽快苏醒。”

    若是庭渊一直不能苏醒,对他自身的身体影响也很大。

    庭渊的身体比常人弱,常人能够承受的,他要折让才行。

    伯景郁相信他们两个出事,许院判一定是最费心力的那一个,从出居安城开始,庭渊的身体就是许院判在照顾,许院判是最了解庭渊身体的人。

    伯景郁问:“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许昊回:“这我也说不好,王妃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王爷中毒后这么久才清醒,王妃只怕要更久一些。”

    伯景郁一想也是,庭渊的身体比他差太多,他只是帮着庭渊吸了毒血就昏睡了这么久,何况是直接被毒蛇咬伤且身体不好的庭渊。

    许昊道:“王爷,请让我为您诊脉。”

    伯景郁伸出手递给许昊。

    片刻后,许昊收回自己的手,“王爷的脉象已经平稳了,相信只要接下来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

    伯景郁问:“庭渊呢?”

    许昊道:“王妃的脉象紊乱,我出去为王妃准备下一顿的药,顺便再去看看其他几位太医有没有找到能够让王妃尽快苏醒的办法。”

    伯景郁嗯了一声。

    许昊退了出去。

    伯景郁看向一旁的惊风,惊风从他倒下开始就一直在熬着,现在也到了极限,他道:“惊风,这两日辛苦你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我留在这里,王爷有什么吩咐,随时都可以叫我。”

    伯景郁摇了摇头:“不用,外面多的是人,你且回去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

    惊风在伯景郁的坚持下回去休息。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说,眼眸中满是爱意:“庭渊,快些醒过来吧,你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好害怕。”

    他拉着庭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快醒来,我们还要一起去南州,一起去东州,你不是与我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姻司树下成婚,你要与我在北州成婚……庭渊,快醒来吧。”

    看着庭渊就这么躺在那里,伯景郁的心中害怕极了。

    他怕庭渊就此一睡不醒,彻底地离开他。

    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还没有一起度过。

    伯景郁不断地乞求,希望庭渊能够醒过来。

    “我好后悔,我不该让你跟我来西州的,我不该让你跟我进岱川,如果你没有跟我一起进岱川,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伯景郁的诉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庭渊……求求你……快些醒过来吧……”

    杏儿站在帐篷外面,听着帐篷里伯景郁的乞求,眼泪哗哗地掉。

    转而走向河边,坐在大石头上哭得什么都看不清。

    她不知道如何让庭渊醒过来。

    赤风来到她的身边,将手帕递给她,“庭渊会醒来的,我们这么多人为他祈祷,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杏儿不知道应该和谁去诉说自己心中的恐惧。

    她知道庭渊不会怪他,伯景郁也不会怪她。

    但她自己没有办法不责怪自己。

    若不是她去采了花给庭渊,庭渊就不会受到毒蛇的袭击,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不知。

    赤风抬手在杏儿的头上拍了两下,“傻姑娘,庭渊一直都很看重你,我们这些人里,除了王爷之外,他最看重的就是你,把你当作了亲妹妹,他若是知道你因为这件事自责,哭成这样,他也会心疼的。”

    “我们大家都好好的,等待他清醒过来,以最好的面貌迎接他清醒,免得他再反过来替我们担心。”

    杏儿心中微微好受了一些,她用赤风递给她的手帕擦干了眼泪,“我会好好的,等待公子清醒。”

    不是所有人都会叫庭渊王妃。

    飓风,赤风,惊风他们三人大多数时间都是直接喊庭渊的名字。

    他们尊重庭渊不是因为庭渊和伯景郁成婚,而是之前他们就已经认可了庭渊,把他当作了朋友。

    将心比心,庭渊真心相待,他们也回以真心。

    伯景郁也不会刻意地去纠正,让他们一定要称呼庭渊为王妃。

    庭渊更喜欢他们称呼自己本名。

    转眼时间就到了傍晚,庭渊还不见醒来。

    不光是伯景郁着急,就连许院判也着急了。

    庭渊的脉象原本就很弱,现在已经彻底摸不到脉象了。

    这让许院判着急得赶紧将所有好的药材全都用上,出行的时候从太医院拿了一根千年老参。

    只是这老参药力太猛,庭渊的身体早就被林茵然夫妻二人给药坏了,对于别人来说是大补的药材,对他来说,用不好就是毒药,能直接把他送走。

    不到最后一刻,许院判也是不敢随意用药。

    可如今连庭渊的脉象都已经摸不到了,再不用,那就真的只能给庭渊送葬了。

    许院判将人参研磨成了粉末,让伯景郁帮忙扶着庭渊,冲水给他灌了下去。

    “咽不下去……”许院判端着水着急地说。

    伯景郁用手轻轻拍着庭渊的后背,好在人参磨成了粉末,少量多次,还是给他喂进去了大半。

    如今人参也喂了,要是再醒不来,那就真的醒不来了。

    伯景郁从未如此害怕过,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凉的。

    “庭渊,醒过来,好不好,我求你了……”

    杏儿站在一旁难受极了,忽然就跪在了地上:“公子,你快醒过来吧。”

    伯景郁看过去,给赤风使了一个眼色。

    赤风将杏儿从地上拉起来,“别这样,相信庭渊一定会醒过来的。”

    杏儿点了点头。

    平安拍了拍杏儿的肩膀安慰她,他自己心里也很担心庭渊能否醒过来,但他愿意相信庭渊会醒来。

    “公子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随着时间推移,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一根人参全都给庭渊喂了下去。

    许院判隔一会儿就会给庭渊把脉一次。

    这次把脉过后,他长嘘一口气,“有脉象了,有脉象了。”

    伯景郁差点掉出眼泪,“有救了是不是?”

    许院判点头,满脸高兴地说:“只要有脉象就好,有脉象就好。”

    忙活了两天,可算是给救回来了。

    “只要有脉象,慢慢地就会恢复过来,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过来了。”

    许院判说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实际上庭渊清醒是隔日上午的事情了。

    伯景郁拖着中毒未愈的身体陪着他整整一天一夜,才等到他清醒。

    看到庭渊眼珠子转动的那一刻,伯景郁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庭渊的手上。

    迷糊中庭渊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给烫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熟悉地身影。

    “景……郁。”

    庭渊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他能够从轮廓分析出坐在床边的人是伯景郁,但是他很难看清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高度模糊的状态。

    伯景郁赶紧对着他伸出手:“我在,我在,庭渊,我在的……”

    伯景郁弯腰趴在伯景郁的身上,“我在的,庭渊。”

    “我昏迷了很久吗?”他问。

    昏迷前的记忆是自己被蛇咬了脖子疼,说晕就晕了,隐约间感觉到伯景郁好像是替自己把毒血吸了。

    伯景郁带着哭腔说:“三天三夜。”

    庭渊心想那可真是好久啊。

    “吓坏了吧。”庭渊伸手去摸伯景郁的脸,明明感觉到就在眼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摸了个空。

    伯景郁也察觉出了问题,伸手在庭渊的眼前晃了晃。

    庭渊伸手想要握住伯景郁的手,又握空了。

    伯景郁忙问:“你的眼睛怎么了?看不清东西吗?”

    庭渊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伯景郁的手。

    伯景郁见状赶紧握住他的手,“我在,不怕,我让许院判过来看看。”

    庭渊紧紧地拉住伯景郁的手,“我不怕,你也别怕,这几天你肯定也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我哪有心情,我只想你快点醒过来,我们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还有很长的路地要走。”

    “不怕,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伯景郁朝外面喊道:“惊风,你去找许院判,告诉他庭渊醒了,让他过来。”

    伯景郁问:“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庭渊微微摇头:“除了看不清东西,其他好像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了,你呢,你怎么样,有没有中毒?”

    “没有,你不用担心我。”

    庭渊有些生气地说:“以后不准再干蠢事了,直接去吸毒血,很可能会让你也中毒。”

    “好,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伯景郁亲昵地蹭了蹭庭渊,“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我想你要是死了,我就随你去了。”

    庭渊浑身一颤:“你……”

    伯景郁接着说:“但我否认了这个念头,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会做好一个君王,去成为你期望的样子,认真地度过这一生,尽我所能让胜国的每一个百姓都能够过上好日子,期待着与你再次重逢……哪怕不能重逢,我也能够让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留存得久一些。”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是认真考虑过,并且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庭渊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里,伯景郁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他醒来之后,说出这样的话。

    似乎他又成长了一些,也更让庭渊心碎心疼。

    可他又无力改变什么,无论是自己的寿命,还是自己的身体,又或是别的什么,他都无法作出选择和改变,只能顺应命运的安排。

    他又何尝不想一直陪着伯景郁,和他白头到老。

    伯景郁的眼泪滴落在庭渊的脖颈,炽热如岩浆一样,被碰触的地方滚烫灼热。

    看着这样的伯景郁,庭渊心中更是难受,“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庭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真的无力改变现在的一切。

    伯景郁摇头:“笨蛋,你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都是我。”

    “是我把你带出居安城,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让你跟我四处奔波受苦,到头来还要你说对不起,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这样的。”庭渊连忙伸手去拉伯景郁的手:“都是意外,你别朝自己的身上揽责任。”

    庭渊摸到伯景郁的脸,替他擦掉眼泪,“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伯景郁嗯了一声,自己擦掉眼泪。

    许院判站在帐篷外面问能不能入内。

    “快进来吧。”伯景郁邀请。

    许院判快速入屋,来到庭渊身边问:“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庭渊摇了摇头。

    伯景郁说:“他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了。”

    许院判伸手在庭渊的眼前晃了晃:“能看清吗?”

    “能。”

    随后许院判不断地测试,发现超过半米之后,庭渊就看不清了,再远一些,直接就看不见了。

    且他的眼睛对周围的一切反应都变慢了。

    伯景郁问:“他这是怎么了?”

    许院判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猜测:“蛇的视力都不太好,很可能是体内的蛇毒还未完全去除,或许将来体内的蛇毒去除了,就会恢复正常。”

    “或许?”伯景郁忙问:“如果他体内的蛇毒无法去除,他就一直看不到东西?”

    许院判面对伯景郁的追问,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能确定。”

    一寸生这样的毒蛇只有西州南部有,而且仅限于这片原始森林,被一寸生咬的人,十个里面八个都活不了,能活下来的都是凤毛麟角,医书上面也没有详细注明会有什么后遗症。

    这一切不过是许院判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测的。

    只能视物半米,这和瞎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伯景郁看着庭渊这样心抽着疼,“想办法要让他恢复以前的情况。”

    许院判道:“我尽力。”

    他以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庭渊道:“别着急,也不是完全看不见,还是能够看清一些东西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只是这段时间……”

    伯景郁忙道:“我没有嫌弃你看不见东西。”

    庭渊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没有,我只是觉得我这样会给你添麻烦,这段时间都得靠你照顾我。”

    伯景郁道:“我们是正经拜堂成亲过的,你什么样都是我的人,我怎么会觉得麻烦,不管你是残了废了瞎了我都会照顾你。”

    “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庭渊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因此而害怕,但他很害怕给伯景郁添麻烦,如果他真的看不见了,那就所有的事情都要依赖伯景郁。

    尽管伯景郁不在意,愿意照顾他,可他自己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

    离开居安城起,他就一直在被照顾着,一直都觉得很麻烦,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如今又看不清东西,就只会给人添麻烦。

    伯景郁和往常一样捏了捏庭渊的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你会更需要我,且你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远一点庭渊就看不见了,而如此近的距离,只有伯景郁能够靠近。

    庭渊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是……”

    伯景郁道:“睡了几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还是先吃饱,不吃饱病怎么好。”

    许院判忙道:“我这就出去让人弄吃得进来。”

    许院判离开后,帐篷内只有他们二人。

    事实庭渊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别人,他只能看到一米之内的东西。

    伯景郁坐到庭渊身边,让他能够躺在自己的怀里,“还好你醒过来了,只要你醒过来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我一辈子看不见也没关系吗?”

    “至少你能够看见我,不是吗?”

    第292章 峰回路转(完)

    若说庭渊心中完全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好好的一双眼睛,突然看不清东西,查案各种细节都要用眼睛仔细地去看。

    看不见了,终究是会带来巨大的不方便。

    庭渊能够醒过来,对于伯景郁来说已经是远超预期了。

    其他的他也不想强求那么多,尽可能地让庭渊接受最好的治疗,如果一辈子看不见,那就看不见吧,他也会一辈子都照顾庭渊。

    吃了些东西后,庭渊感觉自己还是很晕,又睡了一觉。

    伯景郁就躺在他的身边,两人挤在很小的一张榻上。

    隔日再醒来,许院判诊脉过后告知二人结果。

    “脉象已经恢复正常了,至于眼睛的问题,我们再翻翻医术,也不必焦虑心急,保持一个平稳的心态。”

    许院判走后,庭渊问伯景郁:“杏儿呢?”

    自他醒来,平安他们都出现过,唯独杏儿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伯景郁语气不太好。

    一开始他确实没有怪杏儿,造成庭渊被蛇咬这件事是意外。

    可当庭渊久久不醒,连脉象都消失时,他做不到那么大度地再与她说没事。

    可能言语间对她也不太友善。

    这两日/他也没看到杏儿。

    一看到他,伯景郁就会想到庭渊是因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庭渊听出了伯景郁语气中的情绪,也不是不能理解伯景郁的心态,与他说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嘛,虽说眼睛暂时还看不清东西,可人终究是活下来了,去让人把她找过来吧。”

    “她不是有意的,这几日想必过得也无比地煎熬。”

    伯景郁道:“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她不是故意的就能够抵消的。”

    “我清楚,我明白。”庭渊拉住伯景郁的手轻轻晃了晃,“别生气。”

    伯景郁不想让庭渊为此劳心伤神,他现在很需要静养,可若他不把杏儿这件事解决了,庭渊会一直被困扰在这件事上,难以尽心养病。

    伯景郁喊来惊风,让他去把杏儿找过来。

    杏儿从平安口中得知了庭渊眼睛看不见了,心中无比地自责,可自责也没有用,换不回庭渊的眼睛。

    也不是她不敢去见庭渊,而是其他人纷纷阻拦,不建议她过去。

    主要是考虑到伯景郁的情绪。

    无意的一个举动险些害死了庭渊,这让伯景郁难以接受。

    惊风找过来时,杏儿正在手抄佛经。

    “庭渊要见你。”

    杏儿放下笔,有些犹豫:“王爷他……”

    惊风道:“王爷一向是听庭渊的,庭渊要见你,你只管去就是了。”

    杏儿齐声,还未走进帐篷,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进帐篷时,庭渊靠在榻上,伯景郁并不在屋内。

    庭渊听到有人进来,不确定是谁,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杏儿?”

    “嗯……”杏儿哭着回应。

    庭渊不知道她站在哪里,对她说:“过来,到我身边来。”

    杏儿走到庭渊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公子,对不起。”

    “你又不是故意的。”庭渊能够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虽然看不清,却也能从杏儿的语气中分辨出来,她在哭。

    “别哭。”

    “因为我才让你置于险境,险些没了命。”

    “所以我才要叫你过来。”

    庭渊并不希望杏儿在这件事上过度自责。

    他道:“花是你采来的没错,但也不是你放的蛇,也没有人知道那花会招来蛇,这就是一场意外。”

    “可是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许院判说可能是体内的蛇毒没有排清,后续如果排清了,说不准就恢复了。”庭渊也不确定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道:“不必过于纠结于这件事,我没有怪你,景郁他确实有点小情绪,也是因为在乎我。”

    “我除了暂时看不见,别的也没有出什么问题,我不想你一直陷入在自责中。”

    杏儿点了点头,“公子,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好。”庭渊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种事情也是根本没有办法追究责任,总不能把杏儿的眼睛也弄瞎。

    事情已经发生,能做的就是尽力挽回,补救。

    伯景郁在外面河边闲逛,他没有办法像庭渊那样,轻易地就原谅杏儿的过错。

    庭渊的心思是庭渊的心思,他的是他的。

    看着杏儿离开了帐篷,伯景郁才回去。

    庭渊听到有人进来了,猜测是伯景郁回来了。

    问他:“你去哪了?”

    “去河边了。”伯景郁回他,坐到他身边,“你真不怕自己眼睛以后都看不见了吗?就这么原谅了她……”

    庭渊伸手摸索着,触碰到了伯景郁的身上。

    伯景郁握住他的手。

    庭渊淡淡地说:“那不然还能怎么办,我把她眼睛戳瞎吗?这不现实。硬要说,也有我自己的问题,顺手把花插在了花瓶里。”

    “你怎么还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伯景郁叹了一声,“罢了,你原谅就原谅吧,我也不纠结了。”

    庭渊对伯景郁说:“辛苦了。”

    “不辛苦,我命苦。”伯景郁拉着庭渊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都不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就怕你醒不过来,想到最后,我真的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着急。”庭渊顺着心口往上摸到伯景郁的脸,靠近了能够看清一些,对着伯景郁的嘴亲了上去。

    伯景郁扣住庭渊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庭渊,别再有下次了,我承受不住。”

    庭渊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再有下次了,我想好好陪着你。”

    伯景郁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巡查的队伍因为庭渊和伯景郁先后昏迷,一直停留在这里,有了些时日,他们的干粮储备有限。

    隔日一早巡查队伍就继续开拔,争取早日离开岱川,让庭渊能够接受更好的治疗。

    日常储备的干粮营养终究是不那么足,不利于庭渊身体恢复。

    伯景郁带着许院判和许昊他们先行一步,进城去找些能够给庭渊补身体的东西。

    庭渊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许院判每天至少要替庭渊诊脉五次,据他诊出来的脉象,庭渊的脉象是要比他中毒之前要强上不少。

    按理说被蛇咬了中了毒,眼睛也接近瞎了的程度,身体情况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但庭渊如今的情况,确实是与他们的认知都不相符。

    伯景郁带庭渊进城,一是给他弄些好吃的补身体,二也算是带他来看看郎中。

    或许有人和庭渊有一样的情况。

    庭渊眼见一米之外的东西,伯景郁也不想他磕着绊着,索性他要去哪里都直接抱着。

    入了城几人便直奔药铺找郎中。

    伯景郁将庭渊抱进药铺,小药童问了一些情况。

    便让他们等一等,自己去喊郎中出来给他们看病。

    旁边等着拿药的人听说庭渊被一寸生咬了,与他们说:“这命可真大呀,我还是头一次见被一寸生咬过还能活下来的人。”

    一寸生这种毒蛇只有西州南部有,且中毒之后很快就会昏迷,不知道这种蛇的毒性或者不懂治疗的方法,很容易就死了。

    要达成解毒的条件很苛刻,一般也就是当地人才知道怎么解毒。

    郎中也是听说有人被一寸生咬了,急忙出来查看。

    “小公子,请将手伸出来,让小老头帮你诊个脉。”

    其他几位抓药的也看着他们这边,充满了好奇。

    郎中诊了脉之后,摸着自己的胡子说,“怪了,怪了。”

    “哪里怪了。”伯景郁问。

    郎中说:“算上你,我这一辈子,见过三个被一寸生咬过存活下来的人,前两个的脉象虚无,虽然活下来了,都留下了很强的后遗症,怕冷又怕热,每逢阴雨天浑身都会不舒服。”

    庭渊心里嘀咕:这怎么感觉像是变成了蛇一样。

    伯景郁:“那他这是不正常?”

    郎中问:“吃过什么药,怎么活下来的?”

    许院判将治疗的全过程说了一遍。

    听到他们曾经给庭渊喂了一根千年人参,那郎中说:“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包括许院判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郎中说:“一寸生含有剧毒,毒性属阴,因此不耐热,百解草喜阴属阳,阴阳相冲,虽然能解毒,但两种都是剧毒的东西,被咬伤的人活下来的都有后遗症,而你们给他服用了一整根千年人参,人参性温,介于阴阳之间,千年人参的药用价值极高,即便是去了鬼门关也能给拉回来,误打误撞的不仅毒解了,还强健了身体。”

    接着这位郎中便将庭渊以往身体的症状一一说了出来。

    许院判都觉得很惊讶。

    这位郎中却说:“为医者,望闻问切,我听公子呼吸均匀,气息绵长,与常人无异,面色却又是死气十足,唯一的解释就是从前公子的身体一直就不好,靠药温养着,如今本源恢复了不少,面色上还没那么快恢复,才会有如今的症状。”

    许院判:“大师所言分毫不差。”

    郎中摆摆手:“哪能称得上大师,不过是乡野村医。”

    许院判:“可否借来纸笔,我将公子从前服用过的药物一一写下来,劳郎中帮忙看上一看,可有不妥或需要调整的地方。”

    能够光凭观察面相听声音就判断出这些,许院判觉得眼前这位自称是山野村医的郎中,医术远在他之上。

    他们虽在太医院为官,也算作世间医术极好的那一批人,可这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然会有一些人不愿意报效朝廷,入朝为官。

    就如庭渊,断案的能力比朝廷的官员都要强上不少,却不愿意入朝为官,只是默默跟在伯景郁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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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伯景郁在西州,走到哪里就去寻找哪里的名医给庭渊诊治的原因。

    郎中让药童拿来纸笔。

    许院判足足写了十几页,全是他给庭渊用过的药。

    郎中看完了这些药方之后,没有说这药方好还是不好,而是问了许院判这样一句话,“先生是在太医院任职的太医吧。”

    许院判心中一惊,不知道他如何看出来的。

    郎中将所有的方子一一摆在柜台上,从头到尾一字排开,“你这些方子都没有问题,但却又都有问题。”

    “请先生赐教。”

    郎中指着第一张药方与许院判说:“就比如这一方,用药精准,但你偏偏多加了两味药,将药性中和了一下,导致疗效欠佳。”

    许昊也一并过来观看。

    但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药性太猛身体受不住,岂不是要出反效果?”

    郎中道:“药性中和是保守的治疗方法,一旦药性中和了,疗效就会变差,原本一个月可以治好的病,中和药效之后,可能会需要三到五个月。”

    “这些方子从药物和剂量上来看,都是在不断地叠加,想来小公子的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差,喝进去的药补的速度没有身体变差的速度快,所以后面不断地换药方,不断地加大药量,想要往回补。”

    “却都犯了同一个毛病,就是中和药性,求稳,以至于药没少吃,身体却不见好。”郎中看向许院判:“除了太医院,我还真想不到,哪里的医士用药上会如此地畏首畏尾,一味地求稳。”

    他一一指出那些被加进去中和药性的药物,又与许院判说:“按照这些方子这么吃下去,小公子的身体不仅不会变好,反而会因为长期服用药物产生抗药性,每天吃进去的药就跟没吃一样,不断地换药不断地产生抗药性,很多药对他都会失去效果。”

    伯景郁也觉得这郎中说得有些道理。

    庭渊这些年药真的没少吃,一天吃三顿,顿顿不少,可身体就是逐渐地变差。

    其中当然有舟车劳顿心烦意乱水土不服这些原因的影响,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概率就是许院判用的药太过于温和。

    郎中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你们太医院的这些人,用药方面一向谨慎,生怕用药过猛,到时候你们诊治的人因药出了问题,开药的时候,总是想着求稳,宁可好得慢一些,也不想背责任。”

    许院判刚想否认。

    郎中又说:“当然,这也不是说你不想背责任,而是你处在那样的环境下,你的师父怎么教你,你就怎么学,很多东西从根源就已经打下底了,潜意识里你就会规避掉风险。”

    “受教了。”许院判非常诚恳地和郎中鞠了一躬,“不知先生大名。”

    郎中道:“只是一个乡野村医,不必知道名字。”

    伯景郁问:“那他的眼睛还有得治吗?”

    郎中点头,随后又说:“我再为公子重新诊脉。”

    他之前推测的庭渊的身体情况确实没说错,问题出在许院判的药上,所以他要重新诊治。

    摸完后,他道:“是假脉。”

    “什么是假脉?”伯景郁不太懂。

    “他的脉象看似很强劲,实在是浮脉,受体内人参药效和蛇毒的影响。”

    “那能治好吗?”

    郎中摇了摇头:“想要从根源治疗是不可能的,根源早就损坏了,即便是千年人参帮忙修复,也不可能让他恢复到正常,不过多活个几年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他的脉象最多还有四年,我能让他再活八到十年。”

    对于庭渊来说,能够多活一年都是好的。

    如今这郎中直接能够让他多活一倍的时间,他不仅可以陪着伯景郁巡查完,还能多出几年,和伯景郁过正常的生活。

    还有时间留给他们享受寻常夫妻的生活。

    伯景郁急忙弯腰行礼:“请先生施救。”

    郎中:“自然,自然,医者仁心,公子不必客气。”

    他拿起纸笔,写了三个方子,转交给许院判,告知他分别在什么时候用。

    随后又开了另外一个方子交给自己的药童,“按照药方给他们抓药,一副药吃三次,一共是一百二十副,吃四个月,这期间毒素会慢慢排出体外,巩固内里根源的同时,视线也能慢慢地恢复。”

    “戒骄戒躁,好生养着。”郎中叮嘱。

    “太好了,太好了。”

    伯景郁上次这么开心,还是庭渊同意和他在一起。

    庭渊道:“多谢先生搭救。”

    郎中朝庭渊笑笑,“本已是逆天而行,公子命不该绝。”

    庭渊和伯景郁都有些震惊。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庭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

    所以这话说得,让庭渊和伯景郁都很震惊,难不成这人看出来了。

    西州有巫医和蛊医,只是现在少见,多已避世不出。

    对于伯景郁来说,庭渊能够活下来,能够多活几年,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上百服药,伯景郁记下了地址,到时候让惊风他们来拿。

    转而带庭渊去了酒楼。

    “今天我心情好,我要喝一杯。”

    许院判则是在认真地研究药方。

    研究完了,看着庭渊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药居然会害了你。”

    庭渊道:“许院判官说的是哪里的话,这一路要不是你悉心照料,只怕我早就死了。”

    经历过庭渊被蛇咬伤差点死掉的事情后,伯景郁对很多事情也看开了。

    面对许院判的认错,他道:“虽说你的药效不强,可说到底还是对庭渊的身体有帮助,不必自责。”

    庭渊笑着说:“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非被蛇咬,肯定也不会是现在的局面,如今的一切都正好,看不清一段时间,多活好几年,怎么着都是我赚了。”

    伯景郁伸手摸了摸庭渊的脸,“我就是你的眼睛。”

    补了一些物资后,众人加速去与等在岱川外面的队伍汇合。

    出了岱川,等待他们的必然又是刺杀。

    半个月后,他们来到停火线。

    停火线北边,驻扎着不少黑羽军。

    这些军队早就驻扎在这里,一旦约定期限到了伯景郁还没有送信过来,他们就会直接杀进岱川迎接。

    如伯景郁所想,当天夜里他们就在军帐遭受了刺杀。

    刺杀并未成功,就被守卫发现了。

    庭渊吃着那位自称是乡野村医的郎中给他开的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日渐变好。

    从一开始只能看到一米左右的路,到现在能够看到五米左右,视线在逐渐地恢复。

    按照这个速度,相信吃完那些药,他的视线就能够恢复。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回到西府后,赤风护送杏儿和平安他们北上回居安城探亲过年,顺带回京城一趟。

    伯景郁他们则是依照原计划,从西府往南府去。

    西府和南府中间仅有一条官道,绕着沙漠边缘前行。

    这一条官道长约莫五千里沙漠之路,沿途要经过数百个小城。

    伯景郁不放心庭渊,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只负责照顾庭渊,霜风则假扮成他,和在西州的时候一样,公务由伯景郁处理,需要面见官员则由霜风出面。

    这样伯景郁不至于荒废政务,又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陪着庭渊。

    吃着郎中的药,庭渊的身体也是日渐变好,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庭渊的气色越发的红润。

    三个月后,他们抵达了南府首府的官驿。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庭渊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了,路上伯景郁和庭渊还救了一只小野猫。

    见庭渊喜欢,伯景郁就弄了个笼子让他养着。

    他就是午睡了一会儿,猫就不见了。

    “喵呜~”

    庭渊在院子里到处找。

    伯景郁从外面回来,手里提溜着的正是庭渊在找的猫。

    “你从哪里找到的?”庭渊伸手接过。

    伯景郁轻轻拍了一下猫的头,与庭渊说:“跑去咬死了三只鸽子。”

    “啊?”庭渊看着自己怀里这个小家伙,“他能咬死三只鸽子?”

    “人证物证俱在。”伯景郁细细看着庭渊怀里这玩意:“你真觉得他是猫?不吃鱼,逮着鸡鸭鸟就咬。”

    庭渊也动摇了一瞬,但看着东西怎么看怎么像猫,说:“野猫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毕竟从小生活在野外,你看他多黏人。”

    伯景郁:“……行吧。”

    小家伙很黏人,没事就舔庭渊的脸或者是头发,睡觉也要和他一起睡,如果不让上床,就会一直在屋里闹腾。

    转而他又说:“可他不吃死的,就吃活的,也不会喵喵叫,你不觉得很奇怪?”

    “可万一他是猫中哑巴呢?猫不会叫和人不会说话一样,很合理吧。”

    横竖他看着都觉得这是猫。

    “你就是小猫咪,对吧。”庭渊将它举起来,去逗伯景郁。

    第293章 白衣沾血

    庭渊坚持认为他自己养的是一只野猫。

    直到后厨的厨子告诉他,他养的不是野猫,是山林猫,又名山林虎。

    是老虎的一个变种,只是体型偏小,能够长到一米左右,食肉。

    如果是在野外长大的,非常具有攻击性,家养的就会比较黏人。

    他这一只山林虎现在一岁左右。

    山林虎是独居的动物,一般都是生活在丛林和沙漠的边缘,母虎产下幼崽后,会将幼崽抚养到一岁左右驱逐出自己的领地。

    幼崽的体型不占优势,被驱逐后存活率大概只有五成,很多母虎都会把幼崽驱离到人类生活的地方,提高幼崽的存活率。

    庭渊看着自己怀里这比寻常家猫要大不少的“猫”,伸手撸着他的毛。

    傍晚吃饭的时候将它是老虎的事情告诉给了伯景郁。

    “你想养吗?你要是害怕,就把他放生,不怕那就接着养,我看不出他对你有任何的攻击性。”

    不就是爱吃肉,给它吃就是了,也不是养不活。

    庭渊道:“我想养,我觉得它很可爱,而且也挺乖的。”

    “那就养呗,不过既然他会长大,那你就不要让它上床睡了,晚上别抱着它,不然等他长到一岁多的时候怎么办。”

    床本来就不够大,还得多加一个老虎,伯景郁横竖是不乐意。

    这小老虎分走了庭渊很多注意力。

    庭渊点头同意。

    但这老虎实在是过于黏人,庭渊心软,根本不能甩掉他。

    晚上伯景郁想做点什么,都要掂量一下这小老虎。

    庭渊问:“年后你有什么打算?”

    杏儿和赤风他们赶来至少是二月底到三月中旬。

    伯景郁:“你现在视线也恢复了,身体也比以前好了,我想在南府走走看看,粗略地看看这里的老百姓生活的情况,像我们在中州时那样。”

    庭渊道:“可以呀,你年后反正也是要派手下的人四处查看,我们也到处看看,没什么不好的。”

    很多东西只有亲眼所见,光靠别人说,靠奏折上寥寥几笔是很难体会到的。

    “到时候就你我,惊风,再带上许昊,我们几个一起出行。”

    许院判年纪大了到处行走不方便,许昊年纪小,医术一点都不差。

    过了年三月份就有十六岁了。

    伯景郁也是权衡之后,决定带上许昊。

    庭渊对此没有意见。

    南府的面积比西府要大得多。

    府衙光明城距离南州有两千多里。

    伯景郁主要将巡查的目的地放在了南府偏西北的方向,西南方向过去就是南州,他们到时候沿途边走边看就行。

    正月初八,两辆马车在城北的城门外等待。

    四人出了城直奔马车,算上赶车的侍卫,一行一共是八个人。

    四个侍卫两个放哨,两个赶车。

    许昊平日不爱与人说话,只对医书感兴趣,且他的记忆力极好,看过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

    他在医术上的造诣,已经快接近随行的其他几个太医。

    马车颠簸的情况下,许昊依旧能看得进去书。

    出城第三日,抵达距离光明城最近的一座城池——繁花城。

    与此城相邻的城池叫锦簇,合起来是繁花锦簇,寓意这两座城池的百姓能够繁荣。

    “先找一家客栈住下,然后我们再上城里逛逛如何?”伯景郁问庭渊。

    在西州为了躲避刺杀,保护自身安全,无论走到哪里,都得老实待在官驿,从入西州到出西州来南府,两年的时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闭门不出,庭渊都快感觉自己要生锈了。

    “好哇。”庭渊也挺期待四处逛逛的。

    既能了解南府的情况,又能散心长见识。

    连着跑了三家客栈,客栈的人都说没有房间了。

    到了第四家,没有上房,只有一般的房间,他们一共八个人,只有四间房,都得挤着住。

    惊风和掌柜的打探:“这城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家家都没房间了。”

    “你们不是来参加书法会的吗?”

    惊风摇头。

    掌柜的看他们都是外地来的,还以为他们也是来参加书法会的。

    见他们要住店,就好心将这书法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当世书法分四大派,分别是楼、苏、谷、周,书法会三年一度,今年正好是新的一年书法会,由苏家承办,也就定在我们繁花城举行。”

    以前的庭渊没有正儿八经地去学院上过学,现在的庭渊是从现代过来的,更是不了解这些。

    他问伯景郁:“你知道吗?”

    伯景郁摇头。

    那掌柜的见他们全都是一脸懵逼,说:“你们可以去繁花书院看看,书法会结束之前,书院的外院都是对外开放的,随便进,可以去长长见识。”

    庭渊对书法是一窍不通。

    他问伯景郁:“你懂书法吗?”

    伯景郁点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些没有我不懂的。”

    庭渊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伯景郁接受着最严苛的教育,这样的教育怎么可能不懂。

    伯景郁笑着说:“去看看呗,反正不要钱。”

    庭渊嗯了一声。

    “书法四大派,感觉很有派头。”庭渊想到了他所在的世界的书法名家。

    伯景郁道:“小圈子内受人追捧,还远称不上四大派。”

    庭渊品味了一下伯景郁的话,“那有公认的吗?”

    “有啊,胜国目前比较公认的字体是哥舒体,也是官体字。”

    “就是平常写的?”

    伯景郁点头:“对,女君称王的第一年,就举办了一个字体大会,天下学子一致选择了哥舒体作为官体,不仅统一了字体,也统一了官话。”

    庭渊还真不太了解这些。

    不过哥舒体确实很像现代的楷体字,工工整整四四方方,写出来一目了然。

    伯景郁道:“如果不统一字体,到时候人人答卷都是自创的书法,考官如果看不懂分辨不出来对方写的是什么,会影响成绩,再就是各地的官文,下发下去看不懂,也不行,统一字体很有必要。”

    这点庭渊很认可,即便是现代统一要求答卷写楷体,每个人写出来的都不一样,有些字体写得跟鬼画符一样,根本认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官体字本就是书法的一种,只是后来演变成了官体字,第一任青天书院院长哥舒新玉的书法字体,至今还是天下文人追捧的,留下的青天铭至今还在皇宫书院内珍藏,一比一的复刻版一共有三份,一份在青天书院,一份在凤鸣书院,还有一份在我的书房里挂着。”

    吃完饭后,天已经快黑了,若是此时赶去书院,估计人家也关门了。

    伯景郁和庭渊一商量,决定明天一早过去看,晚上就在城里随便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晚间在街上游玩的人很多,书院举办书法会,城中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在少数。

    衙门配合着苏家,城内一切井然有序。

    据说原本戌时关门,还是宵禁,为了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将宵禁时间延迟到了子时,许多商铺关门的时间也延迟到了戌时。

    酒馆茶楼各处都十分热闹。

    逛了几条街,和别处差别也不大。

    挑了一家看着挺热闹的茶楼进去坐着听听故事,自古以来茶楼就是有钱又有闲的人聚集之地。

    不光消息灵通,八卦也不在少数,要想了解城内风向和百姓茶余饭后都在关心什么,茶楼是打探消息最佳的地方。

    庭渊选在了角落里,不会引人注目。

    点了茶和点心,一碟花生米。

    台上的戏正好唱完,换了说书的暖场。

    说书人手持一把折扇,另一手拿着醒木,坐在三尺高台上的矮桌旁。

    这让庭渊想起了现代的相声,几乎都是这个形式。

    “今天我们就讲一讲仙姑爱上凡人的故事,传说……”

    台下一个人招来小厮,给了一两银子,转交给台上的说书先生,“台下的客人点单,要听齐天王的故事。”

    那名客人说:“钱要是不够,我可以再加。”

    台上的人有些为难,“这故事刚刚开场,能否允许我讲完这个故事,下一个故事再讲齐天王?”

    台下有人说:“无非就是神仙和凡人要么神仙留在凡间,要么就是人仙殊途,仙姑的故事不听也罢,还是讲讲伯景郁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庭渊吃着点心,笑眯眯地看着伯景郁,朝他挑了一下眉:说你呢。

    伯景郁在西府总府做的事,还有在西州北部惩治官员的事情,早就随着各地的游商传遍了胜国其他各处。

    台上的说书人看大家都想听伯景郁的事情,于是便说起了伯景郁:“要说这齐天王殿下,就不得不说他在西府和总府惩治官员,为民除害,替老百姓伸张正义……”

    按例台上说书的先生身边的人,在他说的过程中,可以下台收赏钱。

    觉得说书的先生说得好,就可以适当地给赏钱,给多给少都可以。

    收赏钱的人没打算来庭渊这一桌收,一般角落的位置价格很低,默认的都是没什么钱财的人。

    庭渊见他不准备过来,朝他招手。

    收钱的人在庭渊招手后才朝他走过来。

    庭渊从身上摸出自己的钱袋子,从里面取出最大的一锭银子递过去。

    放进收钱的碗里十分地突兀,碗里最大的也就是一两碎银子,庭渊给的是十两的银子。

    “谢谢谢谢。”收钱的人连声道谢。

    随后对方问:“小公子可有什么故事想听的?我代为转达,等会儿就给您安排。”

    庭渊道:“我就爱听现在说的这个。”

    “多谢喜欢。”

    伯景郁看着庭渊的脸,勾起唇角,“你喜欢听这老先生讲故事?”

    庭渊摇头:“我是喜欢听别人说齐天王的故事。”

    伯景郁笑眯了眼。

    说书先生讲的内容和实际的真相差了很多,但主体的内容没问题,庭渊听得挺开心的。

    故事讲了半个时辰,听众们听得酣畅淋漓。

    走出茶楼,还有不少人在议论。

    伯景郁和庭渊手牵着手,就这么跟在这些人身后,听他们夸赞伯景郁。

    庭渊比伯景郁还要开心。

    他喜欢听到别人夸伯景郁,这比夸他还要让他高兴。

    长街漫漫,灯火从窗户映照出来,落在地面上,窗户内欢声笑语,寻常百姓家平安喜乐。

    两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伯景郁觉得时间如果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也挺好,他就可以永远地和庭渊在一起,不会分离,没有失去。

    惊风和侍卫在后面的马车上,远远地跟着他们。

    以前他是真的看不惯庭渊,觉得庭渊不值得伯景郁对他这么好,伯景郁是王爷,是胜国仅次于君上最尊贵的人,如今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惊风只觉得般配。

    所有人都希望伯景郁成为一个好王爷,庭渊允许伯景郁做自己。

    正是因为庭渊的心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伯景郁才更觉得真实,不再是所有人都阿谀奉承他,这样的庭渊又怎可能不吸引伯景郁的注意。

    隔日早起用了早饭后,惊风叫上许昊,众人一同前往繁花书院。

    他们来得早,书院里的人并不多。

    书院内随处可见奇石,一进门就摆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诗赋,出自书院创立者苏回锦所写的繁花赋。

    伯景郁将这篇繁花赋从头看到尾,心中已经有了评判,这人作诗确实不行,确实写了一手好书法。

    苏回锦是一名女子,而她所代表的苏体书法,多以阴柔清秀为主。

    石碑上的字体看着十分舒服,字体看着轻柔,下笔的走势一点都不轻柔。

    和瘦金体有些相似,比瘦金体更圆润一些。

    以庭渊的眼光来看,这确实是很好的字。

    石碑的背面写了苏回锦的生平。

    生于安宁八年,也就是女君建国登基的第八年,死于安宁三十六年,一共活了二十八年。

    十四岁以繁花赋在南府出名,上门求娶的名家名士不在少数,被她一一拒之。

    按照碑文所写,她是一个非常有思想,有才华,有个性的女子。

    庭渊看完碑文感叹都要感叹一句天妒红颜。

    绕着书院各处转了一圈,再回到前院时,书院里面已经有了数百号人。

    其中女子不在少数。

    此地会聚集不少英年才俊,才子才女永远都是千古佳话。

    庭渊小声与伯景郁说:“此处看着,还真像是以书法的名义相亲。”

    他这么说在文人才子的心里自然是亵渎了书法,所以不敢大声说。

    伯景郁也觉得像。

    这里是外院,也就能看看苏家出了名的那些书法大师所写的字体如何。

    对于醉心痴迷书法的人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各处石碑旁边都能看到一群人拿着纸笔照着石碑上的字体练习。

    也不乏像庭渊和伯景郁这样走马观花,各处瞎看的人。

    一名男子手中拿着纸笔从一块碑文迅速走向另一块碑文。

    身后一个女子迅速追赶着他,一边跑一边喊:“木头,木头,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而被女子喊的那名男子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一心扑在碑文上面。

    伯景郁问庭渊:“你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庭渊摇头。

    他又不懂书法,看了也看不懂什么,顶多就是粗看欣赏一下。

    伯景郁:“那我们回去吧?”

    庭渊嗯了一声。

    几人往外面走。

    刚走到院子中间,便听见一声尖叫。

    双双回头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人浑身是血地站在桥上,因他身穿白色的衣服,身上的血迹格外地明显。

    可他自己好像浑然不觉。

    虽然距离该男子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庭渊还是能够看清,那名男子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并不是新鲜的。

    在众人慌乱的尖叫声中,男子这才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血,像发疯了一样捶打着自己的头。

    紧接着就因他神志不清四处乱窜,被桥上的栏杆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另一个人工的小湖里砸进去。

    溅起了巨大的水花,距离他不算太远的人纷纷躲开。

    不少人都发出尖叫声。

    书院内本就有巡逻守卫,这么多人进入书院参观,安保方面自然会加强。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守卫进入人工湖把他人给捞了出来。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坠湖的男子似乎是呛了水。

    庭渊和伯景郁走进,伯景郁展示了自己的腰牌,“衙门的。”

    见伯景郁亮出腰牌,守卫也就没有阻拦。

    许昊蹲下对着坠湖男子的胃部狠狠地按压了好几下,对方很快就把水给吐了出来,人却还没有清醒。

    看这男子的装扮,不像是过来游玩观摩书法的人,他没有穿外衣。

    “你们认识这人吗?”

    守卫摇头:“不认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我们书院的学生。”

    因为他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就在书院里面。

    如果是从外面进来的,门口的守卫就根本不会放他进门。

    而昨晚他们很确定,前院没有人。

    那就只能说明这人是从内院出来的,就是书院内部的人。

    庭渊绕着男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圈,身上没看见明显的外伤,衣服上的血迹,也不是喷溅上去的,更像是被浸染出来的。

    主要集中在胸腹这一块。

    掉进了湖里出来,身上的血迹遇到水也没有明显地扩散,从血液颜色来看,至少是昨天夜里沾染上的。

    这时,地上的男人醒过来了。

    庭渊想上前,伯景郁拉住了他,问地上的男人:“你是谁,你身上为什么沾染了血迹。”

    其他的守卫也都相继赶到此处。

    庭渊对眼前的侍卫说:“我建议你马上派人去衙门报官,然后封锁书院,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不准离开,你们内院立刻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少人。”

    血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很可能有人遇害,或者是别的什么遇害,现在封锁书院,是怕有人出去乱说,更怕有人破坏了证据。

    其他守卫完全没动。

    庭渊眼前的守卫说:“快按照差爷的吩咐做事。”

    随后又问:“地上这个人怎么办?”

    庭渊:“先找绳子把他捆起来,问问他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面对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捆起来让他没有反抗的能力,任谁看了,也不可能放心。

    守卫按照庭渊说的,去找来绳子,打算把这人给捆了。

    伯景郁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那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双目呆滞,目空一切。

    伯景郁问许昊:“他这是怎么了?”

    许昊给这人号了脉,随后又看了看他的眼睛,没什么反应。

    与伯景郁说:“像是在梦游。”

    “怎么样才能把他弄醒。”

    不把他弄醒,怎么能够知道他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而且他这样看着也很恐怖。

    庭渊抱臂:“难道他梦游的过程中杀了人,或者是误入了案发现场?”

    但这人不清醒,不做后续的调查,也无法对事情的真相盖棺论定。

    一些人都被这情况吓着了,纷纷吵着闹着要出去。

    伯景郁对惊风说:“你去处理一下。”

    安抚一下这些人的情绪,别在这个时候闹出别的事。

    惊风走到门口,与院内所有人说:“如今的情况暂且不明了,请诸位等一等,等衙门的人来了,接管了现场,确认大家没有任何嫌疑后,就会放大家离开。”

    “你是谁,凭什么听你的?”

    “你说扣留就扣留,我们这些人都没接触过他,为什么要被留下。”

    “就是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惊风举起自己的令牌说:“我是官府的人,今日过来是暗访,请大家稍微配合一下,我向大家保证,等衙门的人来了,做完了笔录,确认大家都与案件没有关系,自然就会放你们回去。”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消停。

    “那衙门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总要有个时间限制吧。”

    惊风道:“已经派人去喊了,午饭之前,一定会放大家离开的,辛苦诸位在此等待,事关人命,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场的多数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很好沟通。

    把问题说透,安抚好大家的情绪,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

    庭渊四处环视,看到石碑下,刚才那个小姑娘追着喊木头的男人,还在观摩石碑。

    伸手戳了戳伯景郁,示意他看。

    伯景郁顺着庭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说:“他还真是个书呆子,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看得进去。”

    一名守卫搭话:“他已经连着来了几日了。”

    第294章 我没杀人

    伯景郁朝许昊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这一眼成功地把庭渊逗笑了。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自然而然地能够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伯景郁的意思是眼前也有一个书呆子。

    但庭渊觉得许昊并不呆,他很聪明,只是他醉心医术,无心理会其他的人和事。

    守卫不知道庭渊为何发笑,根本摸不着头脑。

    浑身带血的这名男子人是醒过来了,无法接收外界的任何讯息,不会对他们的任何行为作出任何回应,是真正的木头。

    几人在桥边等了一会儿,去通知院长的守卫领着一群人迅速朝着他们这边靠近。

    为首的几个人全都是上了年纪的小老头。

    庭渊一时也看不出谁才是院长。

    有人认出了躺在地上的男子,“这不是丁班的方志华吗?”

    庭渊看向那人:“你认识他?”

    面对庭渊突然发问,男子愣了一下,随后问:“你是?”

    伯景郁亮出腰牌:“衙门的。”

    男子嘀咕道:“怎么衙门的人来得这么快。”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怠慢了,回答了庭渊的问题:“认识,这是丁班年纪最大的学生,我们学院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大概五十名学生,每年都有考核,三次考试还不能升级,就会被退学。”

    “地上躺着的这个学生是大前年进来的,到今年六月正好是他第三次考试,如果今年他还不能考过,就不能继续在书院读书,他来我们书院时年龄就算比较大的,顶班的学生一般都是十四岁,他来的时候是十六岁,今年已经十九了。或许是压力比较大,听说他家里的情况也不太好,最近总有人看到他梦游。”

    这与许昊所说的印证上了,这人在梦游。

    许昊给方志华把了脉,随后将情况告诉庭渊和伯景郁:“梦游的人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即便是问他,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上的血从哪里来的。”

    庭渊点了点头,随后问:“谁是院长。”

    最中间的小老头上前,将庭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我是院长。”

    在他打量庭渊的同时,庭渊也在打量着他。

    “马上安排人清点你们书院的人数,看看少了谁,方志华很可能杀了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动物,你们要派人尽快将书院内搜寻一遍,寻找血迹的来源。”

    院长忙招呼人去处理这件事。

    方志华没过多久从梦游的状态恢复了正常,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他,脑子有些发懵,“我又梦游了?”

    一转头看到了书院的院长,心中一激灵,这是梦游成了什么样,连院长都惊动了。

    方志华看到对面还有不少人朝他看过来,窃窃私语,距离虽然远,也能感觉到他们很恐惧。

    方志华有些不确定地问:“我闯祸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庭渊问。

    方志华摇头:“我昨晚睡前温书后,睁眼就到了这里。”

    早有心理准备,对他这个回答,庭渊也不意外。

    院长说:“你可能杀人了。”

    “啊?这怎么可能。”方志华连忙否认。

    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血,吓得他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又滚进了湖里。

    许昊拉了他一把。

    方志华站稳后对他说:“谢谢。”

    许昊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

    方志华:“……”

    他肉眼可见地慌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对天发誓,如果我知道,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庭渊道:“你也别太激动,现在还不能确定血迹的来源。”

    方志华:“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不可能杀人的。”

    可他说出这话后,自己也产生了怀疑,他自己清醒的记忆里自己没杀人,可他不知道的梦游过程里,真的没有杀人吗?

    他自己也不确定了,垂下了头。

    庭渊也不知道安慰他什么,在一切结果都还没调查清楚之前,他无法去安慰任何一个人。

    内院搜查的消息比衙门的官兵来得更快。

    负责带人搜寻的是书院巡逻卫队的队长,他道:“我们带人搜遍了内院所有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有血迹的地方,内院所有的学生也全都在,先生,厨房的厨子,洒扫的仆役,一个没少。养的鸡鸭猪羊也都没有少。”

    “这可就邪门了。”

    庭渊:“你确定内院所有的人都没有少?”

    卫队队长十分肯定地说:“我确定,我找了各处的管理,每个人手下有多少人,很快就能查清,清点过人数,确实没有少。”

    庭渊凑近了方志华,撩起他的衣服闻了一下,衣服上的确是血,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血。

    “那地面呢,房间呢?这么大的出血量,不会完全没有痕迹。”

    “房间内还没查过。”守卫说。

    庭渊:“那就查一遍。”

    对方带着人离开。

    庭渊也不想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等下去,对方志华说:“你带我们将你平常会走动的地方,全都走一遍。”

    庭渊虽然不懂梦游症状,但至少按照他这个逻辑去调查是没有问题的。

    方志华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杀了人,所以很犹豫,要不要带庭渊他们去查。

    庭渊看出了他的犹豫,与他说:“即便你不带我们去查,他们将内院全都搜一遍,到时候也能查出来,与其被动地等待结果,不如主动寻找答案。”

    方志华对上庭渊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庭渊说的话很有信服力,他很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方志华领着他们,先去了他自己的宿舍。

    书院的学生不多,因此学生的宿舍大多数是单人单间。

    进入方志华的宿舍,屋内没有太多的东西,有的也都是些书籍,所有物品摆放得都挺整齐的,没有任何地方沾染血迹。

    方志华学习很用功,他一般就是教室,宿舍,藏书阁,三点一线。

    这些地方全都干干净净。

    转了一圈又回到方志华宿舍外面的院子里。

    虽说不能完全排除方志华杀人的可能,但至少可以排除一些他熟悉的地方并没有作案,从而能够减轻他的作案嫌疑。

    接下来就只能等其他人搜查的结果。

    如果是杀了人,那就得抵命。

    杀了动物,照价赔偿就行。

    方志华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杀了人。

    可所有地方都检查完了,也没有发现任何地方存在血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血迹从何而来。

    这时衙门的人才姗姗来迟。

    刑捕带着衙门的衙役和捕快走进院子。

    看到方志华衣服上沾染的血迹,问:“这是什么情况。”

    庭渊就将现在调查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刑捕听完点了点头,让人把方志华先抓了。

    方志华被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他知道自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视线投向庭渊:“大人,求你查清真相,我真的没杀人。”

    伯景郁与庭渊说:“一般嫌疑人好像都这么说。”

    庭渊点了点头。

    他看向不断说着自己没杀人的方志华说道:“我们会调查出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方志华还想说还说什么,对上庭渊的视线后,不再说话了。

    刑捕听到方志华喊庭渊大人,疑惑不解地问:“公子是……”

    伯景郁展示了腰牌,“巡查的,巡查至此。”

    对方结果伯景郁的腰牌,仔细看过后,发现并无问题。

    立刻行礼:“见过巡查使大人。”

    南府的百姓可能不是全都清楚,但南府的官员上下一体都知道,齐天王伯景郁如今巡查到了南府。

    王爷巡查不可能每一处都去,会派出不少巡查使各处巡查,有的明察有的暗访。

    确认腰牌是真的,刑捕也就不必怀疑几人的身份。

    伯景郁一开始只是自称是衙门的官员,这些人就以为他是繁花城衙门的官员,现在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人也是纷纷朝他们行礼。

    “见过巡查使大人。”

    伯景郁道:“不必多礼,还是先弄清楚案子。”

    “是是是。”

    众人连忙附和。

    这时,一个妙龄女子慌忙跑了过来,看到院长后,忙哭喊道:“老爷,不好了,姑娘她……姑娘她……”

    院长连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女子哭着说:“姑娘她被人给杀了……”

    整个院子里都是女子的哭喊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都有各自的原因。

    院长听到这个消息,情绪一激动,直接晕了过去,倒向身后的地面。

    旁边的人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而方志华一脸错愕,错愕之余是震惊。

    其他人也都是很惊讶。

    很显然死亡的这个人,是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人。

    方志华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和二姑娘一共都没见几次面,还都是偶然遇上的,我不可能去杀二姑娘。”

    庭渊问来报信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二姑娘什么人,什么时候发现姑娘死了的?怎么发现的?”

    来报信的女子说:“我叫桃桃,是二姑娘的贴身女仆,日常负责二姑娘生活起居,二姑娘一般是辰时起床,今天休沐,二姑娘不用早起温书,夫人说二姑娘这段时间累着了,让二姑娘睡到自然醒,我早上就没有去叫二姑娘起床,方才听人说内院出了命案,我想着二姑娘喜欢凑热闹,便去叫二姑娘起床,一推开门就闻到了很浓厚的血腥味,接着我就看到二姑娘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生气。”

    “带我们去案发现场。”刑捕对桃桃说。

    说着便把桃桃扶了起来。

    桃桃领着他们,穿过蹭蹭院落,七拐八拐,走了好长的路,这才抵达的二姑娘的院落。

    庭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进门的时候有个小门槛,险些就要被门槛绊倒。

    毕竟与从后面卡住他的腰将他放进门里。

    庭渊扭头去看伯景郁。

    “有个坎,你走路看路。”

    庭渊回头一看,还真是有个小门槛,很矮。

    伯景郁问:“想什么呢?案子?”

    庭渊嗯了一声,与伯景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么长的一段路,说实话,让我现在原路返回我,我都不一定能够返得回去,何况是一个梦游的人,如何能够走这么远的路,大半夜地跑过来杀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伯景郁赞同地说:“路程确实太远,岔路也很多,半夜又是进入女子的闺房,完全不被人发现,确实可能性不太大。”

    桃桃领着众人进入房间,屋内哭声一片。

    坐在地上将死者抱在怀里哭的中年妇人,应该就是死者的母亲,也就是院长夫人。

    哀莫大于心死。

    其余人都在哭,只有夫人一脸哀痛,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双眸黯淡无光,整个人都透着死气。

    庭渊对后续要跟进屋子的人说:“都先别进来。”

    那些人全都停在了门外,一只脚迈进了屋子,也退了出去。

    庭院是不希望进来的人多了,破坏掉案发现场。

    这里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而前面进来的这些人没有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已经对案发现场造成了一定的破坏。

    刑捕四处查看了一番。

    屋内几扇窗户都是关好并且是从里面拴起来的,也就意味着凶手不可能是从窗户进来行凶。

    房顶就更不可能了,房梁上面的瓦片排列整齐,预留的小口更是狭窄,根本不具备一个成年人从上面下来的可能。

    门就是唯一的进出口。

    庭渊问桃桃:“你早上进屋时,门是关好的,还是敞开的?”

    桃桃回想了一下说:“门是关上的。”

    庭渊走到死者身边,蹲下细细看了看一下血液流动的范围,以及死者身上出血的位置。

    死者身中四刀,全都是正面挨刀,中刀的位置主要集中在腹部,且中刀的位置都偏向右腹,能够以此排除凶手是个左撇子。

    随后/庭渊问桃桃:“你住在哪里?这院子里还住着别的什么人吗?”

    桃桃指了指隔壁说:“我就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这个院子只有姑娘自己一个人住,我们出行都是走前院,只有姑娘早上起来去学院才会从后门出,也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

    繁花书院的构造分成三个部分,外院,内院,苏家大宅。

    三部分是连在一起的。

    外院主要是学院在使用,内院则是学院学生和教书先生这些人居住工作学习。

    苏家大宅的正门在另一个方向,是后门与书院的内院相连接。

    庭渊大概理清楚了这个构造之后,问:“晚上内院和后院之间的大门会关上吗?”

    桃桃点头:“会,每天晚上天黑了就会锁上门,隔天天亮了才会将门打开,以前是不锁的,姑娘经常晚上溜出去玩,老爷担心不安全,就直接上了锁。”

    刑捕立刻对手下的人说:“去查清楚昨晚内院和苏家后院之间的门锁上了没有。”

    “是。”

    如果后院的门昨天晚上锁上了,基本就能够排除方志华的杀人嫌疑。

    他虽然是梦游,身上也沾了血,倒也不至于飞檐走壁穿墙而过来杀人。

    庭渊又问桃桃:“那你昨天晚上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呼喊,求救,或者别的什么一类的。”

    桃桃摇了摇头,抹掉眼泪:“没有,没听见,如果我听见了,或许姑娘就不会被人杀了。”

    结合现场的情况,还有桃桃的证词,基本可以推论出来,凶手是二姑娘熟悉的人,二姑娘对此人毫无防备,这个人深夜出现在苏家也不会被人怀疑。

    不多时前去调查的人回来,给他们带回了肯定的答案。

    昨天夜里后院通往内院的大门是锁着的,今天早上才打开。

    庭渊对刑捕说:“如此就排除了方志华的作案嫌疑,刑捕大人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刑捕:“若只是以此排除他的作案嫌疑,是否略过于草率?”

    庭渊道:“凶手惯用右手,方志华惯用左手,因此足以证明他不是凶手。”

    “何以见得方志华惯用左手?”

    “他的宿舍里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品全都摆在了左手边上。”转而想到这人并未跟着他们一起查看方志华的宿舍,于是说道:“你看看他两只手茧的程度也能分辨出来。”

    刑捕走到方志华身边,看了看他的左右手,左手手指上有老茧,右手光滑。

    练习书法的人,每日都要拿笔习字。如此足以证明,方志华惯用左手。

    方志华的嫌疑被排除了,自然要给他松绑。

    刑捕顺手就把他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转而他回到屋内问庭渊:“可方志华身上的血衣要作何解释?”

    庭渊摇了摇头,暂时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或许这个案子的疑点解开了之后,他们就能够知道为什么方志华的身上会有血迹。

    但至少能够说明,方志华昨天夜里不可能在后院门上锁的情况下跑来杀害二姑娘。

    “这个案子的调查方向,还是得从二姑娘相熟的人开始。”

    这点刑捕也很赞同,明显是熟人作案。

    庭渊看向伯景郁,询问他的看法。

    伯景郁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案子上你说了算,我相信你的实力。”

    刑捕的眼睛在二人身上乱飘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要想查这个案子,就得先把抱着死者的中年妇人先挪开。

    再从死者身边的人那里了解更多的消息。

    杀人无非也就那么几种情况,这种有目的性地杀人,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庭渊问桃桃:“你家姑娘平常关系比较好,比较亲近的人都有些谁?”

    桃桃想了想说:“姑娘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我,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四个一等女仆,分别负责打扫院子,修剪花草,帮姑娘梳妆,整理屋子。”

    “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桃桃指了指屋内在哭的几个人中的三个,“就他们三个,还有一个昨日家中哥哥成婚,告假回家了。”

    庭渊点了个头,走向刑捕:“忘了问刑捕大人如何称呼。”

    “姓刘,刘星辰。”

    “刘刑捕,借一步说话。”

    刘星辰与庭渊出了门,伯景郁也一并跟上。

    三人去了院子外面的房檐角落。

    角落里养了一盆花,有半人高,连着大花盆和人一般高,很像三角梅。

    刘星辰见庭渊有意避开众人,问庭渊:“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庭渊点了点头:“这个案子是熟人作案,因此要从身边的人入手,要将这些人单独分开逐一问话,查出他们和死者之间存在怎样的恩怨情仇。”

    “大人是担心有人撒谎串供。”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死者身边所有人都有嫌疑,因此要将他们分开来独立问话,然后再对比口供,这件事情得要刑捕大人来安排。”

    “明白。”刘星辰拍着胸脯说:“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妥当。”

    庭渊点了点头。

    正好看到清醒过来的院长被人送过来,庭渊朝着院长走过去。

    “院长,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方便我们现在聊一聊吗?”

    院长点了点头,一脸悲痛地说:“可否允许我先去看看我的女儿。”

    “当然,当然。”庭渊忙道。

    他倒还不至于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

    院长进入屋内,随即屋内传出一声哀嚎,接着屋内又传出哭声。

    这二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庭渊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问伯景郁:“你有没有感觉,我们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二姑娘。”

    “原本我不觉得,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眼熟。”

    可伯景郁也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

    许昊从屋里出来听到他们说这话,猛然间想了起来:“若是我没记错,该是昨夜我们在茶楼听人说书的时候,那个花了重金要听说书人讲的王爷的故事的那个人吧。”

    党员坐的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张侧脸。

    三人一致觉得像。

    庭渊又将桃桃叫了过来:“你家二姑娘昨夜有没有溜出去玩?”

    桃桃摇头:“没有,昨天二姑娘睡得很早。”

    “你确定?”庭渊又问:“二姑娘平日里喜欢听戏,她都去哪家戏楼或者是茶馆听戏?”

    桃桃说了个名字。

    正好就是庭渊他们昨晚去过的那一家戏楼。

    庭渊又问:“你们家姑娘有男装吗?”

    桃桃点头:“有那么几身。”

    “可否找出来让我们看看。”

    桃桃转身离开,不多时,捧着三套男装过来。

    不过这衣服不是她从二姑娘的房间里拿来的,而是别的地方。

    庭渊看着这三套衣裳,都不像昨天他们看到的那个人身上穿的,随后问:“还有别的吗?”

    “本来该还有一套暖黄色的,但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295章 遭人妒忌

    庭渊看向伯景郁,“若是我没记错,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个小公子穿的就是暖黄色的衣衫吧。”

    伯景郁点头印证了庭渊所说,“那我们昨天夜里,很可能见到过二姑娘。”

    桃桃听他们这么说,摇着头否认:“这不可能呀,昨天晚上我亲眼看着二姑娘进房间休息的。”

    庭渊问:“那她进房间休息是什么时辰你可还记得?”

    桃桃想了一下,说道:“酉时过后。”

    转而庭渊又问:“从这里前往二姑娘常去的茶楼听戏,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桃桃说:“一刻钟多一点。”

    而昨天庭渊和伯景郁进入茶楼去听人说书唱戏的时间是在戌时左右,按照时间上来算,他们所看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二姑娘。

    庭渊:“你确定昨天夜里二姑娘没有出门?”

    桃桃很肯定地说:“我确实亲眼看到二姑娘进屋睡觉,如果二姑娘出门,我一定会知道。”

    “你如何确定?”

    桃桃被庭渊问懵了。

    庭渊说:“你和你们家二姑娘没有住在一间屋子里,如果她偷偷溜出去,你一定会发现吗?”

    桃桃噎住了,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一定能够发现。

    庭渊又问出一个疑点:“就按照你所说,昨天晚上你们二姑娘没有出门,二姑娘戌酉时左右回房睡觉,而你发现二姑娘死亡到现在不足半个时辰,现在大约是午时,也就是说到巳时你都还没有打算叫你家二姑娘起床。”

    “取整数,从酉正到巳正,整整八个时辰,常人睡觉四个时辰足够了,久一点六个时辰,而你家姑娘一睡就是八个时辰没有动静,你就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吗?”

    实在是这个睡眠时间太久了,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即便是院长夫人先前有吩咐,让二姑娘多睡一些时辰,倒也不至于让她睡一整天都不起来吃饭喝水。

    听桃桃的意思,若是没有发生前院的事情,她是不打算去叫二姑娘起床。

    伯景郁上下将桃桃多扫了几眼,这姑娘言谈举止之间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

    庭渊所提出的疑点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庭渊逼问道:“你家二姑娘昨天夜里出去,你到底知不知道。”

    面对庭渊的咄咄逼人,和他那双能够洞察一切的眸子,桃桃最终点头承认,带着哭腔说:“知道。”

    刘星辰站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庭渊,眼前这人的心思实在是缜密,很难想象一个看着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在查案上如此熟练老辣。

    众人都以为庭渊会乘胜追击,继续问话,谁料他转身进屋了。

    伯景郁觉得奇怪,赶忙跟上。

    这不是庭渊以往查案的风格,很明显他还有话没有问完。

    刘星辰也懵了,不知道庭渊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庭渊进入屋内,屋内院长哭得伤心欲绝。

    见庭渊进来了,想到自己刚才答应了庭渊,要回答他一些问题,院长擦了眼泪,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

    他似诉苦一般,与庭渊说:“我与夫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如今她也离我们而去……大人,求您一定要帮我们抓住凶手,我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这姑娘家中排行第二,说明上面要么是有一个哥哥,要么有一个姐姐。

    但院长又说,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如今也离他们而去。

    那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应该也死了。

    如果是这样,庭渊则不得不多想一种。

    随即他问:“您方便现在与我聊聊吗?”

    院长撑着地面起身,跪在地上久了,年纪大了起身有些吃力。

    庭渊伸手扶了他一把。

    “多谢大人。”

    庭渊恍惚之间,从这一对夫妻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

    心口猛地一疼,往后退了一步。

    伯景郁正好站在他身后,接住了他。

    见他一瞬间脸色惨白,忙问:“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在岱川时庭渊被蛇咬了,双目接近失明,以为他命不久矣,或是自此难以重见光明。

    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遇到了自称是乡野村医却医术了得的郎中,几个月来喝着那位郎中给的药,庭渊的身体恢复到了他出居安城之前的状态,甚至比在居安城时还要好。

    不仅面色红润,一改往日病怏怏的状态,其他各个方面都比从前好。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枯木逢春。

    庭渊实在是禁不起任何的损伤了。

    许昊听到伯景郁的声音,立刻从屋外进来,查看庭渊的状况。

    庭渊朝着许昊轻轻摇头,又朝伯景郁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口疼了一下。”

    见庭渊脸色慢慢恢复,许昊也确定庭渊没事,伯景郁这才放心。

    庭渊给他说过自己在原来那个世界的事情,因此他能明白为什么庭渊想到自己的父母心里会疼。

    他也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是他母亲花了很多时间很多心血陪伴他养育他长大,是他母亲的唯一。

    突然失去挚爱的亲人,没有人能够接受。

    庭渊缓过来后,看向院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随后他看向刑捕,问:“你们的仵作什么时候能来验尸,确认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他也能确认,只是目前这个情况,二姑娘被她母亲抱在怀里,他们也不好硬强,免得二夫人再受刺激。

    至少要让她先放开二姑娘,能够让她松手的,现在也就只有她的丈夫,二姑娘的父亲苏院长,等到仵作来了,庭渊与他一同验尸。

    刘星辰说:“来时就已经安排人去通知仵作,估计很快就能到了,我找人出去看一看。”

    几人来到院子的角落。

    庭渊问苏院长:“你,或者你夫人和女儿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面对庭渊的问题,苏院长说:“我们一家都是老守本分的人,并未得罪过什么人。”

    苏院长也是个聪明的人,庭渊这么问,他也能明白,庭渊在怀疑仇杀。

    他仔细想了又想,说:“我与夫人待人和善,从来不主动得罪任何人,只是我这女儿性格活泼,喜欢到处去玩,可也不曾听人说过她曾经与人结仇。”

    庭渊给他缩小了范围:“这个人应该是你女儿认识的,且在你们苏家大宅里走动不会被人怀疑。”

    苏院长认真想了一会儿,摇头:“我想不出来,平日里我主要的心思都在书院上面,很少管妙妙的事情,我从未听妙妙说起过她与谁有结仇。”

    庭渊又问:“那有没有人与你们家的利益有所冲突呢?”

    苏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大家族里,难免地会有一些利益纠纷。

    “我们苏家人很多,家族很大,内里也还算和谐,毕竟我们苏家是书法世家,靠的都是实力,谁有实力,谁就有话语权。”

    庭渊道:“你只剩下二姑娘这么一个孩子,那将来苏家的家主之位,书院的院长之位,是会传给二姑娘吗?”

    苏院长摇头:“不,不会,都是看个人的实力,谁有能力,谁就是苏家下一任家主,书院的下一任院长。”

    “二姑娘的实力如何?”

    说起这个,苏院长颇为骄傲:“妙妙这孩子很有天赋,身具灵气,家族所有的孩子里,妙妙的书法造诣是最高的,她只要稍稍用功一些,就能够将别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天赋异禀?”

    苏院长点头:“是,这孩子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所以她平日里活泼一些,我们也不怎么管,就是不希望她总去那些茶楼戏院,毕竟是个女孩子,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鱼龙混杂,怕她心思过于单纯被人骗。”

    姑娘家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确实容易上当受骗。

    二姑娘如今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父母对她的安危担心,倒也是正常的。

    庭院点头表示理解,他一个男孩子,像二姑娘这么大的时候出去和同学一起玩,他妈都会抽时间给他发个消息询问他是否安全,叮嘱他注意安全。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嫉妒她拥有这样的天赋,从而展开报复呢?”

    苏院长愣了一下。

    转念觉得庭渊说道不无道理。

    他作为书院的院长,管理这么大一个书院,见过那么多的学生,不乏一些会因嫉妒别人的天赋而暗地里使绊子。

    他自己也是一个天赋极强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为苏家的家主,书院的院长。

    这种事情在他的身上也发生过。

    只是……若因此杀人,会不会过于严重了一些?

    苏院长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庭渊看出他的犹豫,问道:“苏院长的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真的会有人心肠如此歹毒吗?”

    庭渊道:“人心始终隔着肚皮,你也猜不透别人是怎么想的,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在路上多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就可能过来杀了你。”

    杀人犯的思维逻辑是很难理解的。

    苏院长想了想,还是摇头:“应该不至于。”

    “书院院长和家族族长的位置,有要求一定是男子吗?”

    苏院长说:“这倒是没有这样的限制,男女都行,全凭能力。”

    “那二姑娘死了,谁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苏家的家主和书院的院长?”

    苏院长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是我二哥家里的两个孩子,婉婉和梓州,二人是龙凤胎,实力相当,比妙妙大一岁,两人现在在书法上的水平,和妙妙差不多,但他们毕竟比妙妙多学了一年的书法,若是一年之后,妙妙的水平必然是要超出二人的。”

    凶杀案无非就是那么几类,情杀,仇杀,谋财,谋利。

    二姑娘是天赋流,勤能补拙是多数人的写照,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在一些事情上就是有天赋的。

    而这种有天赋的人,往往容易被人嫉妒,被人敌对。

    从苏院长的描述中不难听出,苏妙妙不是一般地有天赋,而是极其有天赋,像她这样的天赋在身上,怎么可能不遭人嫉妒。

    没有人会记得第二是谁,人们只会记住第一。

    也没有人知道,在第二名的视角里,第一名到底有多刺眼。

    雨吸湪队●

    庭渊对苏院长说:“案子我们会来查,在此之前,请你不要做出任何冲动的事情。”

    他怕等会儿苏院长越想越上头,直接去找这两个人,到时可就打草惊蛇了。

    “那就一切都拜托大人。”

    随即庭渊又问:“你的上一个孩子是如何去世的?”

    苏院长想起那个过世多年的孩子,又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心中痛苦万分,强压下心中的伤痛,与庭渊说:“水痘,当时年龄太小,没有挺过来。”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苏院长,节哀顺变。”庭渊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种事情,也很难安慰。

    死的是他们最亲的人,安慰也不过是图一个心理作用,还是他们自己振作起来。

    庭渊能做的,就是查清真相,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们这里刚刚聊完,捕头便带着仵作赶来。

    庭渊与苏院长说:“仵作需要给二姑娘尸检,确认她的死亡时间,您夫人那边……还请您帮忙劝一劝,让仵作能够正常为二姑娘尸检,确认死亡时间对我们查案来说非常重要。”

    苏院长也只能忍着悲痛,前去劝说自己的夫人,能够放下小女的尸体,让仵作进去尸检。

    将凶手绳之以法,对他们来说同样很重要。

    不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不多时,苏院长将夫人从屋内带出来,请仵作进去尸检。

    庭渊一并跟上。

    仵作第一次见庭渊,但看刑捕没有阻拦,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伯景郁等人等在外面,进屋尸检之前,庭渊让苏院长通知所有苏家人,告知他们苏妙妙遇害的消息。

    就是想看看有多少人会过来,没有过来且无正当理由的,就是他们接下来调查的重点对象。

    另外就是苏婉婉和苏梓州一家人的动向都要紧密监视。

    为人父母者,则为子女之计深远。

    为子女排除异己,让子女能够一步登天的父母不在少数,社会上类似这样的新闻,每年都能够看到不少。

    仵作和庭渊在屋内现场验尸,庭渊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身上尸斑堆积的程度,判断出死者死亡时间为子时前后。

    而昨天他们离开茶楼的时间大概是在亥时,亥时茶楼关门,从茶楼返回家中,随后便被杀害。

    时间上是对上的。

    身上的刀伤就是致命伤,是被人连着捅了四刀,连求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经倒地不起。

    鲜血流了一地,凶手逃之夭夭。

    仵作验尸后的结论与庭渊的非常接近。

    二人一致认为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子时。

    接下来要查这个时间内苏家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在此之前,则要和苏妙妙的贴身仆人们调查清楚,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逐一排除之后,才能往苏妙妙和苏梓州一家人身上调查。

    按照庭渊事先吩咐好的,将她的几个贴身仆从全都分开进行问话。

    庭渊去询问桃桃,伯景郁跟着他一起。

    桃桃哭了一个早上,眼睛完全哭肿了,就像被蜜蜂蜇了一样,上下眼泡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而她的脸上因为不断地落泪不断地擦拭,擦得红肿,庭渊感觉她再这么哭下去,要么眼睛不行,要么脸皮要擦破。

    庭渊对她说:“你先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一直这么哭下去,他也没办法问话。

    桃桃努力克制,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

    庭渊见她的情绪控制得差不多了,问道:“你家姑娘身边最亲近的就是你了,关于她的事情,多数你都该知道吧。”

    桃桃点头。

    “你家姑娘可曾得罪过什么人,苏家内部的人,仆人也好,杂役也罢,又或者是一些与她不对付的亲戚。”

    “有的,我家姑娘性格活泼,不爱练习书法,也不爱温书学习,但她很有天赋,很多东西只要看上一遍就能记得住,别人要练上三五天甚至十来天的书法,她练个十遍八遍的就可以了。”

    “姑娘天生的模仿能力很强,只要她认真学,谁都比不上她,书院的教书先生们都很喜欢姑娘,一方面她是院长的女儿,另一方面是她傲人的天赋无人能及,将来说不准能够成为新的书法名家,学院的先生对她也是多有放纵,导致许多学生嫉妒她的天赋,碍于姑娘的身份不敢对她做什么,他们就联合起来孤立姑娘。”

    像他们这个年纪,十四五岁,十五六岁,心智上面没有完全成熟,做出一些比较冲动的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庭渊问:“那家族内部,有谁嫉妒或者是针对过你们家姑娘吗?”

    桃桃说:“婉婉姑娘他们都是针对二姑娘的,家族里的孩子,没有几个和二姑娘关系好的,他们针对二姑娘,外人欺负二姑娘时他们冷眼旁观,二姑娘也不与他们一起玩。”

    庭渊问:“那昨天夜里,你们二姑娘溜出门去玩回来,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我知道。”桃桃说:“老爷和夫人不让姑娘出去玩,觉得她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也就是说,你昨晚是最后一个见到你们家姑娘活着的人。”

    桃桃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点了点头。

    “你最后见到你们家姑娘,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亥时过半的时候,姑娘从外面回来。”

    “那你家姑娘出去玩穿的衣服去了哪里?”

    总不至于凶手杀了人之后,还把衣服给拿走了,拿一身衣服有什么用。

    桃桃摇头:“这我真的不知道,昨天姑娘换了衣服后自己收起来的,时间太晚,她就没拿给我,今天我确实没有看到衣服。”

    “通往内院的门上了锁,你家姑娘不可能是内院出去的,那她究竟是怎么溜出去玩的?”

    “在后院东北角有一个狗洞,狗洞和内院的花园连通的,从那里可以溜出去。”桃桃说:“我家姑娘身形苗条,刚好能够钻过狗洞。”

    今日确实在内院和苏家大宅都听到了狗叫声。

    对于大家族来说,狗的存在非常有必要,能够帮助他们看家护院,狗对于陌生人的到来都会很警惕,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帮助巡逻的人判断有无陌生人入侵。

    如此便能够说得通苏妙妙是如何出现在茶楼听戏,又是如何返回家中。

    这样又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凶手是如何得知苏妙妙回到房间的。

    他问桃桃:“昨夜你家姑娘出去后,有谁来找过她?”

    桃桃摇了摇头:“没有人来过,只有我们几个。”

    “其余几人有没有可能发现你家姑娘不在家中?”

    “我也不确定。”桃桃说:“应该是没有发现的,她们昨夜都没有来过姑娘的院子。”

    “她们可有人和二姑娘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或者是被二姑娘责罚过?因此怨恨二姑娘?”

    桃桃依旧是摇头否认,“没有,二姑娘对我们都挺好的,我们比她大,把她当作妹妹,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第一时间分给我们,我们这些给人做工的女仆,家境大多都是不好的,有时候姑娘给一件东西,都够我们几个月的工钱了。”

    桃桃指着自己头上的珠钗说:“这些都是姑娘给的。”

    庭渊也给杏儿买过珠钗,这些东西的价格他心中大概有数。

    在大户人家做仆人,一年到头工钱四五两银子,好处就是包吃包住,四五两银子对于家境不好的女子来说,也算是一笔财富。

    往往这些女子都是要靠自己攒嫁妆,家中是很难帮扶到她们的。

    该问的庭渊都问完了,庭渊也特地叮嘱了桃桃,暂且不要讲他们对话的内容外传。

    待桃桃走后,伯景郁问:“你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就按照目前的大致方向往下查,逐一做排除,这个案子没有特别明显的嫌疑人。”

    伯景郁:“苏院长和桃桃不都提到了苏婉婉和苏梓州,这不明显吗?”

    “按照利益关系来算,他们当然是最有可能杀苏妙妙的人。”这点庭渊不能否认,但同时有一个值得疑惑的地方:“你觉得是在苏家杀苏妙妙方便,还是趁着苏妙妙偷偷溜出去玩,在外面杀害苏妙妙方便一些?”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伯景郁觉得如果是自己要杀人,肯定不会选在家里,而是在外面动手,死无对证。

    在家里杀人风险大,还有可能被人看到。

    在外面杀人,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很难找到凶手。

    第296章 没有办法

    “这个案子的疑点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也多,现在推测谁是凶手早了些。”

    伯景郁轻轻嗯了一声,他相信庭渊的判断。

    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人能够将这个案子破了,这个人一定是庭渊。

    庭渊的视线扫过到场的人,不动声色地溜到了苏院长的身边,问他:“有哪些人没过来?苏婉婉一家都来了吗?”

    苏院长点了点头,“来了,树边的几人就是他们。”

    庭渊按照苏院长的指引看过去,那一家人正好看过来,两方视线在空中交会。

    庭渊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装作无意间看过去的样子,视线看向了别处。

    这一家人给他的感觉有些怪异,他低着头问苏院长:“你们的关系不好吗?他们怎么都不过来与你打个招呼。”

    苏院长的女儿死了,此刻的他仍旧是家主,这一家人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是要来和苏院长苏夫人打个招呼,连装都不装了。

    刘星辰那头领着人问话结束,回来与庭渊同步信息。

    根据刘星辰的问话的结果可以得知,她们昨天夜里并不知道苏妙妙偷偷溜出去茶楼听人说书。

    几人之间的证词彼此间都能对应得上。

    苏妙妙平常对待仆人相当不错,对她们出手也大方,从不吝啬将自己的首饰分给手下干活的这些姑娘们。

    胭脂水粉这些东西苏妙妙也会给她们一起用,从不计较。

    在她们对苏妙妙的描述中,都提到苏妙妙和其他人关系很一般,被所有人孤立。

    平日里他们这个院子除了苏妙妙母亲院子里的人会过来,其他人几乎从不踏足。

    昨天夜里她们也没有听见任何的叫声,众人大概是在亥时睡觉。

    整个苏府除了巡逻的队伍和护院,几乎都是亥时睡觉,卯时起床做工。

    从这几个仆人的口中,他们得知苏家大宅晚间会有自己的巡逻队,巡逻时间间隔一刻,两两一组为搭档,以此来保证不同时间段内,整个苏家大宅内部的各个区域巡逻的队伍。

    想要完全避开巡逻的队伍,非常有难度。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杀人,也不得不说这个凶手的胆子真的非常大。

    随后/庭渊让刘星辰核查所有人昨天夜里的不在场证明。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苏家大宅内有几百号人,挨个去询问他们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从上午问到了下午,才将所有人的情况都核查清楚。

    调查结果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与苏妙妙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或者是敌对关系。

    “大人,接下来,应该怎么查?”

    面对这样的结果,刘星辰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查,只能依靠庭渊。

    能查的内容他都查了,可如今这个凶手依旧毫无头绪,隐藏在黑暗里。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出乎庭渊的预料,凶手敢在苏妙妙的房中将她杀死,足以说明这个凶手做了完全的准备。

    伯景郁的视线也落在庭渊的身上,想知道庭渊会如何破局。

    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

    就连与苏妙妙的死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一家四口,也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事发时,这一家人全都在家中,家中的仆人可以为他们作证。儿衫玖悟把留是就流

    他们确实对于苏妙妙的死表现过于冷淡,但那是因为两家本身就属于竞争关系,苏婉婉和苏梓州在苏家年轻一辈里,算是很有天赋,可他们的天赋在苏妙妙面前完全被碾压。

    苏婉婉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抢了风头。

    这么多年为了家族的荣誉,两家一直没有撕破脸皮。

    站在苏院长的角度来看,他认为家族内部是很和谐的,但站在苏婉婉的父亲的角度来看,一直都认为是苏院长抢了属于他的位置。

    这么多年一直被压着,为了家族,为了一双儿女,只能留在苏家,留在书院里面,维系表面的和谐,想要借着苏家的资源来培养自己的一双儿女。

    偏偏天不遂人愿,苏妙妙又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在天赋上面远超他的一双儿女。

    如今苏妙妙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的孩子争抢什么,他高兴都还来不及,能够出场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又怎可能上前去安慰。

    苏婉婉和苏梓州就更不用说了。

    自小每天就面对着严苛到变态的练习,他们万分努力,却不及苏妙妙随便学两下。

    苏妙妙在书法上天赋与造诣实在是让人羡慕又嫉妒,甚至隐隐让人生出恨意。

    苏妙妙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一桩,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属于他们的光环回归,他们的父亲从此以后对他们也会多一些关怀,一切都能够回到正轨。

    苏家人分成了两批,一批觉得苏妙妙死了真好,大多数是在苏妙妙的光环之下毫无闪光点的年轻一辈。

    另一批则觉得苏妙妙死了很可惜,这一批则是与苏院长年龄相同甚至稍稍年长,为了家族的未来,为了家族的荣光,他们惋惜的并不是苏妙妙这个侄女侄孙女的死亡,而是在惋惜属于家族的荣光就此陨落。

    苏妙妙的死,真正伤心的只有她的父母。

    面对刘星辰的询问,庭渊也给出了方向:“这个案子的凶手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知道苏妙妙在房中,另一个则是她与苏妙妙相识,苏妙妙对此人不会设防,因此她在遭人杀害时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如果这个人与苏妙妙不相识,根本不可能进入苏妙妙的房间,更不可能有机会对她痛下杀手。

    结合这么多人的证词,凶手的轮廓已经逐渐清晰了。

    刘星辰根据庭渊所说,想到了一个人:“不可能是她吧。”

    庭渊嗯哼了一声,“为什么不可能是她呢?”

    “她没有理由杀苏妙妙呀。”刘星辰挠了挠头,很难将她与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庭渊则是问:“你凭什么判断,她没有理由杀苏妙妙,你很了解她吗?”

    刘星辰:“……”

    他怎么可能了解桃桃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他无法将桃桃和凶手联系起来。

    这姑娘哭得惊天动地,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对苏妙妙忠心耿耿。

    伯景郁细想庭渊的一通分析,和庭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案子,庭渊的思维逻辑几乎不可能出错。

    按照庭渊的排除法,排除到最后,也就只剩下桃桃了。

    而桃桃是最具备作案条件的人。

    伯景郁:“她的杀人动机会是什么?苏妙妙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

    庭渊:“目前我也没有发现她的作案动机,所以暂时还不能暴露我们怀疑她。”

    伯景郁和刘星辰一同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往下查?”

    庭渊道:“现在还没有查到凶器,借由查找凶器,将苏家大宅所有能搜的地方全都搜上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刘星辰立刻说:“我这就带人搜查。”

    凶器是一把短刀,可能是匕首,也可能是其他的刀具,暂时还无法确定,但像这种凶器,凶手杀完人一定会尽快处理掉,不可能留存下来。

    为了制造自己充分的在场证明,凶手没有那么多时间将凶器处理掉,一定就在案发现场附近,最大的范围也就是苏宅内部。

    晚上苏家内部有巡逻队伍,巡逻队伍配有狗一起巡逻,狗的听觉和嗅觉都非常敏锐,若是有异样的动静,不可能毫无察觉。

    刘星辰道:“有无可能对方通过狗洞将东西扔出去。”

    庭渊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距离太远,危险性太大。我更加倾向于凶器还在苏宅内部,如果内部搜完依旧找不到,再扩大搜索范围,向外围搜。”

    刘星辰也认可了庭渊这个想法,立刻带人开始搜寻。

    看着刘星辰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

    伯景郁与庭渊说:“他的执行能力很强。”

    庭渊点头认可:“确实,即便心有疑虑,依旧会选择行动,行动力确实很强。”

    “走吧。”庭渊迈开步子对伯景郁说。

    伯景郁问:“去哪?”

    庭渊:“也去帮忙一起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搜到。”

    苏家宅子很大,苏妙妙的院子在整个苏宅的东北角,算是在偏远,苏家大部分人都集中住在西北角和西南角。

    苏妙妙的院子和祠堂贴得很近,正门的位置靠近祠堂,祠堂外边有一片竹林,若是从正门进院子需要绕路。

    正门进入院子往西北角走有一个小后院,原来是小厨房,为了方便出行,在一面墙开了一个洞,进出都是从这里走,女仆们住在小后院的侧殿,这也就是为何苏妙妙要出门其他人很可能会发现的原因。

    正门出去顺着围墙走出去就是人工湖和假山。

    伯景郁指了指人工湖:“如果凶手直接把凶器扔进了人工湖里,那我们岂不是会一无所获。”

    总不能直接把人工湖的水放干。

    庭渊道:“先排除其他地方,找不到那就只能从人工湖下手了。”

    伯景郁:“这么大一个人工湖,要想把水放干,没个一天根本搞不完。”

    庭渊道:“你就没觉得,这人工湖里面的水,有点不对劲?”

    伯景郁认真看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庭渊:“如果这是一个人造的死水人工湖,则很容易发臭,这正值大夏天,闻不到一点味道,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伯景郁摇头。

    庭渊道:“说明这是活水湖,虽然是人工修建的,却是流动的水,能够进行很好的水循环。”

    “明白了。”

    流动的活水湖,要想把水排干,不是一件难事,等水被排干了,再查湖底,想找到什么都行。

    天色将黑未黑时,刘星辰带着衙门的人,将整个苏家都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凶器。

    最终只剩下人工湖。

    苏家人工湖用的水,是从城中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引过来,整个苏家大宅联合书院内外所造的园林景观的水,循环过后从另一条沟渠排出又会重新汇入小溪。专门为此修建了排水渠。

    这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将上流的水截断,水自然就不会汇入池中,池中的水很快就能排出。

    只是天就快黑了,现在即便排空了池子里面的水,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搜寻湖里是否有凶器。

    众人商议后决定,明日天一亮就排水。

    而苏家大宅内所有人,在事情真相没能调查清楚之前,都不能离开苏家一步。

    庭渊和伯景郁夜里先回客栈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继续调查。

    为了方便管理,刘星辰将所有人聚集在苏家几座院子里。

    隔日一早天刚刚亮,庭渊和伯景郁就来了苏家。

    上游的水源刘星辰已经派人去切断,庭渊等人到时,人工湖里的水已经少了一半。

    预计不足半个时辰,就能彻底地放干。

    放水的这段时间里,刘星辰带着人扩大了搜索的范围。

    随着时间推移,湖中的水几乎被放干,显现出人工湖原本的样貌。

    等湖里的水干得差不多了,刘星辰又带着人下湖,用铲子和钉耙将湖里的淤泥翻了一遍。

    忽然有人喊道:“这里有发现。”

    所有人的视线聚集过去。

    那人举着一把短刀,长约一寸。

    刀子被送来庭渊跟前,庭渊用帕子将这把刀从刀鞘里面拉出来,刀鞘合一,在水里密封性比较好,上面还附着淡了一些的血迹。

    这把刀子的刀尖微微断刃,苏妙妙身上的刀伤伤口中,有一刀刺中了肋骨,后面另外一刀的创面相比较没有其他创面平整,情况就正好能够印证上。

    那么足以说明这把刀就是杀死苏妙妙的凶器。

    庭渊将这把刀和鞘分别放置在托盘上,准确来说这是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上镶嵌着宝石,颗粒虽然不大,却胜在好看。

    苏院长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匕首:“这是妙妙的,前年我们带他去锦簇城参加生日宴,她看中了这把刀,我朋友便送给了她防身用。”

    刘星辰用水冲干净了手脚说:“凶手用苏妙妙防身的短刀捅死了她,将短刀扔进湖里,而苏妙妙女扮男装的衣服消失不见,凶手为什么要拿走苏妙妙的衣服?”

    庭渊:“因为凶手要伪装苏妙妙从来没有离开房间的假象,所以必须在杀了他之后,拿走衣服。”

    “苏妙妙死于不知不觉,凶手有很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她就可以逃脱制裁。”

    庭渊看向桃桃,“桃桃姑娘,我想现在你需要给我们所有人一个解释。”

    忽然被点名的桃桃愣神一瞬,虽有一脸震惊地看向庭渊:“大人,我要解释什么?”

    庭渊:“作为最后一个见到死者活着的人,难道你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桃桃依旧是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庭渊。

    苏院长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指着桃桃与庭渊说:“大人的意思是桃桃杀了妙妙?”

    庭渊还未说话,苏院长就矢口否认。

    “不可能,桃桃和妙妙情同姐妹。”

    “院长何以如此肯定?”

    “妙妙以前每次出去,都是桃桃替她求情,替她打掩护拖延时间。”

    刘星辰从昨天来了苏家到今天上午就没离开过,时间全扑在苏妙妙的案子上,如今听到苏妙妙的父亲替桃桃说话,他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你怎么想的,帮一个可能杀你女儿的人说话。”

    庭渊昨天就已经领教了,现在苏院长能够帮桃桃说话,他倒是不意外,昨天他也帮苏婉婉一家人说话了。

    这种人就是俗称的烂好人,拎不清状况。

    桃桃哭着和苏院长说:“老爷,老爷,我真的没有杀二姑娘,求老爷相信我。”

    庭渊:“求他相信你有用吗?苏妙妙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谁能够为你证明?”

    桃桃昨日把眼睛都哭肿了,今日情况也没有好多少,甚至脸都有些发肿。

    此时的她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很可怜,她是被冤枉的。

    庭渊顶着这样的压力,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桃桃:“我并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时候死的,昨晚最后见到姑娘后,时间很晚了,我就回房休息了,但是其他人都睡了,姑娘外出的事情不能被人知道,我也不敢惊动其他人,没有人能够为我作证。”

    “究竟是睡着了,还是被你药倒了?”

    “我没有做。”桃桃矢口否认,“姑娘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杀姑娘,姑娘对我那么好。”

    能够坦诚地承认自己杀人的嫌疑人少之又少,多数都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承认是自己杀了人。

    眼前这位也是一样的。

    无论她怎么落泪,无论她怎么博得同情,庭渊都不会退步:“你最后见到你家姑娘后不久,你家姑娘就死于非命,你说自己昨天夜里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其他人昨夜睡得又太熟,完全没听到任何动静,而苏宅内其他人多数都有不在场证明,其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住所距离你们的院子很远,他们绝对不可能做到,在不惊动巡逻犬和巡逻卫队的情况下,特地卡在你家姑娘从外面玩回来后杀了她。”

    “也许对方原本就是打算趁着我家姑娘睡着后对她下手。”

    庭渊否认了她这个说法:“你家姑娘是站着被人捅了之后倒地的,如果这个人是想要趁着你家姑娘睡着之后对她下手,又为什么会在她醒着的时候动手?”

    “凶手动手时,你家姑娘还未睡下,甚至都不曾走到床边,你说自己昨天夜里没有听见任何可疑的声音,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那么这个凶手一定是能够得到二姑娘信任的人。”

    “她身边就你们几个仆人,还有她的父母,父母身边的仆人,若是二姑娘不信任的人,对方便是咳嗽一声,二姑娘都会提高警惕,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让对方连捅数刀,一点求救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庭渊稍稍停了一下,等众人能够跟上他的思路,让他们稍稍缓一缓。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接着说:“二姑娘不设防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只有你拿不出任何的不在场证明,当你用刀子捅向二姑娘时,二姑娘一定是非常震惊错愕,以至于当你连捅四刀后,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就让她彻底丧失了呼救的时间。”

    紧接着庭渊指了指女仆中的一人,“真正让我肯定凶手是你的,是她无意间的一句话,她当时说自己平常睡觉很浅,你们这里距离祠堂很近,祠堂每天都摆着贡品,老鼠非常多,每天晚上她都能听到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她根本睡不着,前天夜里她却什么都没听到。”

    “后来在我的追问之下,她回忆起来,前天夜里大家都吃了你做的米片糕,晚上睡得都格外好,甚至早上还是被你叫醒的,而你特别聪明地在屋子里点了熏香来遮掩大家长睡不醒的真正原因,告知大家说是姑娘给的,用来驱蚊的同时也能够用来安神。”

    许昊在这时站了出来对桃桃说道:“我翻看了你倒掉的香灰和你没用完的香料,都是普通的驱虫香料,并无安神的效果,你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证据链已经补齐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众人已经确信,桃桃就是杀害苏妙妙的凶手。

    苏院长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苏夫人直接冲上去狠狠地甩了桃桃几个巴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妙妙哪里对你不好了?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桃桃的脸颊被扇得瞬间肿起。

    同住在一个屋子的其他几个女仆也纷纷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们也难以理解。

    苏妙妙对她永远都是最好的,所有的东西,永远都是先给桃桃挑选,桃桃挑完了才能够轮到她们,有任何好东西也都是先想到桃桃。

    苏妙妙对桃桃好得让她们羡慕嫉妒。

    桃桃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选择了。”

    庭渊问:“为什么,是有人逼你这么做吗?”

    桃桃摇了摇头,“不,没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想的,我嫉妒她,嫉妒她出身比我好,嫉妒她长得比我好看,嫉妒她的天赋,嫉妒她的一切,而我却只能活在泥潭里。”

    许昊问:“我在你们居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两副药,一副安胎的,一副是堕胎的,她们说这药是你的。”

    众人一片哗然。

    未婚先孕,在这个处处对女子打压世道,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第297章 故人重逢

    周围的人一时间都在议论纷纷。

    许昊问她:“你有了身孕?”

    他准备上前去给桃桃把脉一探究竟。

    桃桃的情绪完全崩溃了,没有想过会有人认出来那是安胎药。

    忽然大喊大叫,疯狂地砸着自己的头。

    衙役们赶忙上去将她制止住。

    许昊在衙役控制住桃桃后,给她把了脉,确认她怀孕了。

    一时间众人的议论更是激烈。

    桃桃能够感觉得到,周边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他们全都在议论着她。

    眼神,议论,都让她难以接受。

    庭渊道:“将她带进屋。”

    面对苏家这些人,桃桃只会更加崩溃,只有想办法将他们隔绝起来,桃桃才不会再继续受到这些人的影响。

    屋内。

    等桃桃情绪缓和之后,庭渊才开始问话。

    桃桃刚才在外面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话,似乎在暗示着一切另有隐情。

    庭渊问道:“你所说的没有选择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桃桃有了身孕,外人从她的身形,并不能够看出她此时有身孕,说明是刚刚怀孕不久,还没有到显怀。

    她所谓的没有时间了,或许就是很快她的肚子就藏不住了。

    那么这一切与苏妙妙有何关系?

    屋内有安胎药和堕胎药两副药,都没有动过。

    至少能够说明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面对庭渊的问题,回应她的是泪流不止。

    庭渊:“你想一想苏妙妙,她真的该死吗?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苏妙妙?我不认为你是嫉妒她。”

    桃桃没有回答庭渊任何问题:“她是我杀的。”

    随后不管庭渊再问什么,她都是这一句话。

    人是她杀的。

    众人都觉得难以理解,这背后,应该还藏着一个人。

    “好,我相信人是你杀的,你不说理由也行,那么可以说说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吧。”

    这个孩子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围绕着孩子展开调查,庭渊觉得会有一定的收获。

    再结合眼下的案子,他也不是没有怀疑的范围。

    庭渊决定试探一番。

    问她:“为了一个男人,杀了苏妙妙,搭进去三条命,值得吗?”

    显然桃桃迟疑了片刻。

    从她稍微迟疑中,庭渊推论自己猜得没错。

    那么这一轮的线索很容易串联起来。

    “要么是苏妙妙撞破了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甚至发现了你有孕在身,给了你两副药,让你作出选择,要么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要么留下这个孩子。”

    “或者是那个男人给你两副药,要么保下孩子,要么打掉孩子,不想打掉孩子,就要替对方杀掉苏妙妙。”

    庭渊这么一说,屋里的几个人都觉得庭渊这个猜测的大体方向没问题。

    “孩子是苏梓州的吧。”

    桃桃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眼睛猛然睁大,一抹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她脸上稍纵即逝。

    根据桃桃脸上的表情反应,庭渊知道他又猜中了。

    到了这一步,庭渊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道:“你和苏梓州有了孩子,他哄骗你的时候浓情蜜意,发现你真的有了身孕后,又不愿意对你负责,他提出了要求,你要是能够帮他杀了苏妙妙,他就会娶你,或者至少会给你一个名分,对吗?”

    桃桃没有说话,她知道庭渊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拿苏梓州怎么样。

    “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庭渊也不是看不出她的心思,正是因为看出了她的心思,更会觉得她傻。

    “你一力承担起杀害苏妙妙的罪名,走上刑台,带着你腹中的孩子,给苏妙妙赔命,你白死了,苏妙妙也白死了,无辜的孩子一样白死,到时候他顶着天才少年的光环,成为苏家下一任家主,成为书院的院长,踩着你们的尸体,迎接新生活,娶一个貌美的家世相当的女子为妻,共同孕育子女……”

    伯景郁在一旁,看着庭渊一脸平静地说出的这些扎心的话,光是他们这些人听着,都替桃桃觉得不值当,桃桃本人的心,更是直接被他扎成了筛子。

    一个人真的爱另一个人,怎么会在知道她有孕之后,让她做选择。

    苏梓州只拿桃桃当消遣,从未起过要娶桃桃做妻子的心思,否则在如此在意女子名节的世道上去毁坏她的名节,让她无法存活下去。

    桃桃依旧是什么都不可能说,哪怕庭渊的话都快将她捅成了马蜂窝,她也依旧不愿意将苏梓州供认出来。

    她咬死了不开口,一切就只能是庭渊的猜测,做不得数。

    那么一切就会按照庭渊所说的那样发展,桃桃只能成为炮灰。

    庭渊试图用苏妙妙来唤起她心中的内疚,从而指认出苏梓州。

    “苏妙妙对你不好吗?她对你完全没有任何的防备,百分百地信任你,当你的刀子捅进她的身体,你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有多震惊吗?”

    桃桃捂住脸,“别说了,别说了,你别再说下去了!是我杀了她,是我对不起她,我愿意给她赔命……”

    庭渊并没有因此停下,反而更近了一步,“那你腹中的孩子呢?你没有选择堕胎,选择杀掉苏妙妙,你也很期待这个孩子出生吧,你如此在意的孩子,他却希望你能够打掉,利用你帮他杀人,现在你要和你的孩子一起承受这份罪孽……就算你自己心甘情愿,那你的孩子不可怜吗?”

    屋里只剩下桃桃的哭声。

    庭渊在桃桃的身上反复插刀子,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觉得桃桃也应该迷途知返了。

    但他低估了桃桃的决心。

    桃桃即便是泪流满面,还是一口咬定:“人是我杀的,与别人没有关系,没有人指使我。”

    庭渊和屋内其他人全都沉默了:“……”

    面对一心要保苏梓州的桃桃,庭渊也没有办法了。

    桃桃不松口,不指认,他们不可能根据猜测去抓苏梓州,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众人都有些无奈。

    可事情到此,也没办法往下进展了。

    庭渊将一切都交给了刘星辰,如果后续桃桃想开了,或许能够把苏梓州供出来。

    可若她不将苏梓州供述出来,旁人也无可奈何。

    刘星辰让人将桃桃捆起来带回衙门,等候发落。

    庭渊他们路过苏梓州面前时,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抹得意的笑。

    可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将这个混蛋抓住。

    苏妙妙的案子解决了,可他们一开始报案的契机是方志华,方志华身上的血究竟从何而来。

    整个苏宅内外和书院能找的地方,衙门的人都搜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血迹的地方。

    庭渊找到了清醒时的方志华。

    方志华对庭渊十分尊敬,正是庭渊替他洗清冤屈,才免于被当作凶手。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方志华恭敬地朝着庭渊鞠了一躬。

    庭渊向他表明来意,“我是想问问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方志华摇头:“我没有梦游时的记忆,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血从哪来的。”

    除了苏妙妙之外,这里再没有第二个受害者,动物也没有,这个事情只能成为永远都解不开的谜题。

    庭渊叹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如此严重的梦游,难保之后不会伤人。

    方志华说:“我打算退学回家乡去做一个教书先生,来此学书法,本想着精进自己的能力,但三年下来,我或许是真的没有天赋,既然没有天赋,何必强人所难,也避免日后造成大错。”

    庭渊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想法,随后又说:“书法这个东西,写得再像苏回锦的,那也只能叫临摹,就像画画一样,即便一比一地画出了名家的惊世之作,也只能叫模仿,所以也不必刻意地去追求,或许忽然有一天,你做自己写出来的,也能成为世人所追捧的,又何必一直去追捧别人,把自己框限在定义里。”

    “大人的话很有道理,多谢大人的开导。”

    庭渊对他说:“那就祝你以后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方志华:“那我也祝大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书院门外。

    刘星辰问庭渊和伯景郁:“二位大人可要随下官前往县衙面见官员?”

    伯景郁道:“不必了,我们是私巡,就此分道扬镳吧。”

    刘星辰明白了,随后带着人离开。

    庭渊和伯景郁上了马车,往客栈走。

    伯景郁见庭渊闷闷不乐,将他搂进怀里:“还在因为没能将苏梓州绳之以法的事情气愤?”

    庭渊嗯了一声:“这很难不气愤,可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

    马车内响起一声叹息。

    “这是我办过的最憋屈的案子,离抓住他,只差一步之遥。”

    伯景郁安慰他道:“至少你抓住了凶手,凶手没有逃脱制裁,至于苏梓州,善恶有报,他终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希望如此吧。”庭渊靠在伯景郁的怀里,又叹一声。

    真的希望世界上的每一个坏人都能够受到应有的惩罚,可偏偏,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隔日一早,众人就离开繁花城,继续私巡。

    许昊变得沉默寡言。

    他本身就不爱说话,苏妙妙这个案子过后,他就更不愿意说话了。

    “你怎么一天到晚一声不吭。”惊风问他。

    “不知道说什么,恶心。”

    惊风指着自己:“我,恶心?”

    “不是你。”许昊说:“是那些人,恶心。”

    他说的“那些人”,包含了很多人,贪官污吏,杀人恶魔,欺男霸女的恶霸,抢劫路人的山匪。

    “你是和平安待久了吧,怎么跟他一模一样,他不说话,你也不说话。”

    许昊:“……”

    惊风也觉得没意思,懒得说了。

    许昊不愿意说话,庭渊和伯景郁的二人世界他插不进去,赤风现在应该在来光明的路上,飓风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

    真正无聊的人,只有惊风。

    傍晚时马车进入锦簇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惊风和客栈的小二打探哪家酒楼好。

    客栈的小二给他们指了地方,说那家酒楼做西府的菜做得极好,每天都很难抢到位置,楼上的雅间全都要提前预订,超过预定时间没到,就会放给其他的客人。

    庭渊对这家酒楼很感兴趣,伯景郁便决定前往此处吃晚饭。

    距离客栈只有两条街,走路不过一刻钟的事情,庭渊也不想再坐马车,他也需要一定的运动,让自己的身体更健康,索性众人就走路前往。

    “我们这也算走遍了很多地方,但若说吃食,还是西府的最好。”庭渊有感而发。

    伯景郁:“西府地方小,人多,吃食自然创新也就多。”

    “也是,卷得厉害,这家不行就换下一家,卷来卷去,自然水平也就高了。”

    “卷?”伯景郁低喃。

    庭渊不解地看向他:“有什么问题?”

    伯景郁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个说法很有趣,似乎也找不到比这更贴合的字。”

    庭渊轻轻一笑。

    酒楼名叫乐云楼。

    庭渊几人入内,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不好意思,本店现在没有位置了,最快的一桌腾出来,也得要两刻钟后了。”

    庭渊问:“不能堂食能不能打包带走?”

    来都来了,若是不吃到这一口,岂不是白来了。

    店小二道:“我们这里不提供打包服务。如果几位客人愿意等,可以在一旁稍等片刻,若是不愿意,这条街上的酒楼还挺多的。”

    惊风:“……你管两刻钟叫片刻。”

    伯景郁问庭渊:“你要等吗?饿不饿,饿了我们就先去别家吃,明天早点来就是。”

    如果是庭渊自己,他就会等,但这么多人,他道:“那就去别家吧。”

    众人正要往外走,身后响起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春海,二楼水云间的菜催一催。”

    惊风回头,正巧与楼梯上的人对视上。

    楼梯上的人明显一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惊风。

    再一看,还有他熟悉的人。

    他从楼梯上快步地下来,对惊风说:“好久不见。”

    惊风道:“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云景笙。

    如今的他比起前两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精明圆滑,看起来生活得很好。

    他乡遇故知,确实挺让人惊喜。

    看到他如今挺好的,惊风也挺替他高兴的。

    庭渊和伯景郁回头看到云景笙的时候,也挺高兴。

    云景笙看庭渊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也替庭渊高兴,“景笙,见过二位大人。”

    庭渊问他:“生活得可好?”

    云景笙道:“好,一切都好,劳烦大人挂心,当年也多谢二位大人。”

    云景笙问:“你们这是来吃饭,还是已经吃完了?”

    店小二见他们相识,立刻说道:“回二东家,几位才刚来,咱们现在没位置了。”

    “大人是准备去别家吃吗?”

    庭渊笑着说:“我倒是想在你们家吃,这不是没有位置了。”

    “有。”云景笙忙说:“大人来我的酒楼,怎么会没有位置给大人吃饭。”

    云景笙忙与小二说:“去把祥云阁收拾出来。”

    “是。”

    小二立刻麻溜地带着人去收拾祥云阁。

    “诸位请随我来。”

    惊风看着这样的云景笙,与他记忆中的那个腹黑又娇弱,要依靠洛玖彰的云景笙完全不一样。

    庭渊见他没有提起洛玖彰,也就没有主动提起。

    伯景郁看了惊风一眼。

    惊风跟在他们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初的云景笙如谪仙下凡一般超凡脱俗,美得不似人间物,即便是在那种地方,也与那些人完全不同。

    如今的云景笙样貌与从前别无二致,只是周身的气质与从前完全不同,或许是因为做了生意的缘故,感觉他这个人的仙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烟火气。

    庭渊看到如今这样的云景笙,脑子里想起了一个词——人夫感。

    他看起来和两年前在西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如脱胎换骨一般重获新生。

    这样很好。

    云景笙将他们带到祥云阁。

    里面小二已经收拾过了。

    云景笙请他们入内,与小二说:“去告诉大掌柜,就说他的恩人来了,让他快些过来,让人上茶,再上些点心过来。”

    他对一切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众人看着他的变化,都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云景笙说完这些关了门,难得地有些羞涩,与他们说:“我与之前的变化很大吧。”

    “确实很大。”庭渊说:“想不出来再重逢会是如今这样。”

    云景笙轻轻一笑:“我也没想到,会在西府几千里外再度与几位大人重逢。”

    云景笙说:“做了生意,便退了当年的稚气,时间一久,难免地沾染了一身铜臭气息。”

    “没什么不好的。”庭渊说:“努力生活,生活得开心,挺好的。”

    云景笙朝他们笑笑。

    做生意的人不能内向,所以他现在很外向。

    “几位大人是巡查途经此处,还是来游玩的?”

    转念他觉得自己问得不妥,忙道:“我无意打探这些。”

    庭渊道:“无妨,二者都有。”

    面对他们,云景笙也不想把他们当成那些客官一样对待,但他根本改不过来。

    这时门被推开了。

    众人看过去。

    进来的正是洛玖彰。

    洛玖彰一抬头看到他们,直接愣住了,随后是又惊又喜。

    “几位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洛玖彰笑着说:“小二说我有恩人来了,我还在想是哪位恩人,没想到不是一位,是好几位,还都是大恩人。”

    “我们也只是干了自己该干的事情。”庭渊说。

    洛玖彰摇头:“对我们二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德。”

    洛玖彰样貌变化也不大。

    能够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很稳定,关系依旧。

    庭渊忽然对他们有些羡慕。

    如果他和伯景郁像他们二人过这种平凡快乐的生活,该有多好。

    但他们的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注定了在巡查结束之前,这种生活与他们都不沾边。

    或许……巡查之后可以。

    现在的他身体比从前好了很多,能够多活些年,他和伯景郁还是有时间,能够让他们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洛玖彰看着空空的桌面,问:“点菜了吗?想吃些什么?让人上茶了吗?”

    “吩咐了,还没点菜。”云景笙看向庭渊他们,问:“你们想吃什么?”

    庭渊也不知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一个菜名。

    “那就上你们酒楼拿手的菜吧。”庭渊拍板决定。

    洛玖彰忙道:“我这就去厨房,一定给你们安排妥当,你们先聊。”

    云景笙目送洛玖彰离开后收回视线。

    庭渊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会来南府开酒楼?”

    云景笙说起了这两年的经历:“当初我们害怕李家和洛家报复,连夜离开了栖烟城,后来一路南下,听人说南府的气候不错,环境也好,我们就来了南府。”

    “来了这边之后,一切确实都挺好的,我们四处游玩倒也潇洒,后来就落脚在了锦簇城,一家人都没什么事情干,我又吃不惯南府的菜,玖彰就请了会做西府菜的厨子,后来我们两个人一合计,倒不如在南府开个西府菜的酒楼,说干就干,也就这么干起来了,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火爆。”

    言语间就能够感觉到他很开心。

    开酒楼对他们来说只是消遣,有钱能赚那就更好了。

    “大人会在锦簇城留多久?时间久的话,景笙带你们四处转转,玩一玩,如何?”

    庭渊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道:“你想玩,那就玩一玩,来得及。”

    “那就玩一玩。”

    留个两三日,体验一下锦簇成的风土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是私巡,各处都有私巡的人,本身的目的也是到处逛逛,亲眼看看老百姓过的生活。

    云景笙说:“南府这边虽说不如西府富庶,倒也算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百姓的生活倒也还算不错,各方面都挺不错的。”

    伯景郁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能够感觉到这里的官员治理很用心。

    酒楼的菜是正宗的西府口味,很正宗,庭渊的胃口好了很多。

    回去的路上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放松这么高兴的时候了。”

    庭渊倒退着走路,面对伯景郁:“是吗?”

    伯景郁点头,提醒他:“小心摔倒。”

    “你不会让我摔倒的。”

    “你知道故人重逢的那种喜悦吗?茫茫人海,世界如此之大,却能够与他们在此重逢。”

    第298章 路见不平

    伯景郁伸出手在庭渊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意直达眼底,“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也是我的故人。”

    庭渊笑容灿烂,挽住伯景郁的胳膊:“这种感觉真的无以言表,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伯景郁说:“说明有缘,有缘自会相逢。”

    庭渊想起了呼延南音:“也不知道呼延南音在西州好不好,我们和他分开了大半年,下一次相聚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到时候他会不会已经成婚有了家室。”

    伯景郁笑着说:“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帮你打听一下,到时候要是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庭渊摇了摇头:“算了,就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了,若是有机会,我们去找他就是了。”

    “感觉西府发生的事情,就像昨天发生过的一样,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

    快得庭渊感觉自己都要融入这里了。

    关于从前那个世界的一切,似乎真的离他远得遥不可及。

    父母,家人,同事,朋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远离他,在淡化。

    伯景郁听着他的感叹,也深有同感:“你说得不错,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几年过去了,当初觉得遍巡六州的路途是那么的遥远,一眼望不到头,可如今我们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我开始期待回到京城,带你去见我的父亲,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一生所爱,让我可以放下短暂的权利,和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庭渊跟着伯景郁一同漫无边际的畅想,与他说:“大部分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一个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伴侣,过着两人三餐四季的美好生活,我从前也会幻想,能有一个简单又温馨的家,养一只猫一条狗,过着简单快乐而又平凡的生活,没有争吵,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在深夜看电影,一起爬山看日出日落……”

    伯景郁与庭渊沿着街边缓步前行,抬头便能看见漫天的繁星闪烁。

    他的手覆上庭渊挽住他胳膊的手,将庭渊的手不断地下移,最终与自己十指紧扣,“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电影,但其他的,当我们巡查完了,我可以一一帮你实现。”

    庭渊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与云景笙和洛玖彰一同游玩了几日后,众人继续踏上前行的路途。

    洛玖彰和云景笙来城门口送别他们。

    自此一别,或许余生再无相见之日。

    云景笙递给庭渊一个食盒,“大人,里面是我做的一些西府的糕点,保存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巡查路途辛苦,望诸位大人保重身体。”

    庭渊伸手接过,食盒沉甸甸的,就如他们之间看似浅薄却又深厚的情谊。

    庭渊对云景笙说:“那我也祝你们身体健□□意火爆,情感和睦。”

    云景笙笑弯了眼。

    洛玖彰搂着他的肩膀。

    惊风看着这一幕,想到那年在洛玖彰家门口,亦是如此。

    洛玖彰依旧是洛玖彰,云景笙也依旧是云景笙。

    不管他们之间的变化在外人看来有多大,在他们彼此的眼中,他们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惊风早已释怀,人对于美的东西,总是会忍不住地多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不否认自己的心确实在看到云景笙绝美的容颜后,曾为他悸动。

    想着自己当初劝诫云景笙,不要将自己的余生托付在别人的身上,现在看到洛玖彰依旧把他捧在手心里,心中也是由衷地替云景笙高兴。

    云景笙道:“当年在洛府门口,我曾与大人说,若来日有缘得以再见,嗓子好了便为大人唱我最擅长的曲子,若是美好,就为大人弹一曲我最擅长的曲子,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惊风点头,他当然记得。

    洛玖彰转身从马车里取出一把琴。

    惊风有些惊讶。

    云景笙说:“总归是重逢了,说好的事情便要践行承诺,我为大人弹上一曲,就当践行了,可好?”

    惊风望着云景笙,又看向了洛玖彰。

    洛玖彰笑容分毫不减,站在云景笙的身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惊风:“好。”

    庭渊他们上了马车,惊风也上了马。

    云景笙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随即一双漂亮又纤细的手落在琴弦上。

    他的手漂亮极了,浑身上下就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惊风骑在马上回头,逆着光,光描摹着他的脸庞,像是他在发光一样。

    惊风的视线落在洛玖彰的身上,对他说:“你没有选错人,我也祝福你们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他一夹马腹,对赶车的守卫说:“出发。”

    伴着琴声,迎着朝阳,沐浴阳光,奔向前方,不再回头。

    庭渊透过帘子看到外面离他们不远处,背脊挺直的惊风,与伯景郁说:“我觉得他真的放下了。”

    “他早已放下了。”伯景郁拉着庭渊的手,“都是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人动心很正常,这种心动是美好的,是哪怕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甘甜。”

    云景笙谈完一曲,洛玖彰帮着他收了琴,拿出润手的手霜帮他按摩。

    “你真的不吃醋?”

    洛玖彰依旧是笑容满面,将未彻底融化的霜点在了云景笙的鼻尖,“吃醋什么,有什么好吃醋的?你最终选择的一定是我。”

    云景笙看着惊风他们离去的方向,早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笑着说:“没有最终,从一开始,我就选择了你,永远都是你。”

    在他最苦难的日子里,洛玖彰如神明一样从天而降,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他早就认定了洛玖彰。

    “九爷,回家吧。”

    洛玖彰嗯了一声,将云景笙送上马车,随后自己也上了马车,返回城中,朝着他们的家走去。

    下一步目标巡游的城池是同光。

    到同光那日,天气不太好,进城时就已经能够感觉到要下雨,黑云压城。

    避免下雨,众人就住在了距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

    开了房,前脚刚上楼,后脚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惊风说:“好险,还好我们住了这家客栈,不然此时我们可就成了落汤鸡。”

    店小二倒也是个热情的人,笑着接过惊风的话:“是的是的,客官的运气真好,我们这里不常下雨。”

    中州这块陆地无论是南北还是东西走向距离都特别长,中心地带的沙漠比撒哈拉沙漠还要大。

    南府也是沙漠居多,人主要集中在绿洲区域。

    这里确实不如西府富庶,但随处可见的,百姓的生活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瓜果什么的随处可见,同时南府南部沿海地区的海鲜品类繁多,虽说降雨量不高,但有一条河起源在北府的冰山,从北路一路贯穿东府境内,再进入南府一路向南边海域,加上各种支流,海运河运倒也还算发达,南府的水果可以和东府的粮食做调换,百姓的生活还算富足。

    这一场雨下了一夜。

    随着雨声,众人睡得都还不错。

    隔日一早,在城外的天上看到了彩虹。

    “我们上一次看到彩虹,还是在栖烟城。”庭渊与伯景郁说,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伯景郁当然记得。

    小二与他们说:“我们南府雨少,一年到头也就下那么几次雨,上一次出彩虹,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怪不得街上这么热闹。”惊风刚从外面回来。

    小二却摇头:“外头热闹可不是因为今天天上出了彩虹,而是今天是我们同光城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果酒节。”

    “什么是果酒节?”庭渊问。

    小二见他们是外来人,就给他们普及了一下知识,“我们同光城几乎家家户户都擅长酿酒,果酒节是一年一次,南府瓜果是最多的,一年吃到头也吃不完,非常容易烂,多出来的果子做成果酱,果干,果酒一类的,比较利于保存,衍生出的传统,每年果酒节,各家就将自己酿的酒拿出来,给爱喝酒的人品鉴,看看谁家的酒能够拿到第一,拔得头筹者可获得百两银子,还能够得到果酒商会的推广。”

    “我们同光城的果酒非常出名,畅销全国各个地区,如果推广出去了,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个果酒富商。”

    早上他们吃的是类似于面包的东西,往上面抹上果酱,口感非常独特,饱腹感极强。

    餐后众人一起前往果酒大会凑热闹。

    还未靠近举办地,就能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酒味。

    街上还不时有人给他们递上果酒请他们品尝。

    庭渊不怎么会喝酒,可在他们这些送酒的人蛊惑下,还是喝了几杯。

    不同的果子做出来的酒也不同,不同的配方出来的口感也略有不同。

    有的酒非常甜,有的辛辣。

    而他们这个果酒大会选择的就是大众都能接受的口味,只有这样销量才能够更好。

    一圈逛下来,庭渊直接给自己喝晕乎了。

    不同的酒在胃里混合,让庭渊很快就头晕眼花了。

    伯景郁扶着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许昊老实巴交的,也被人喂了不少酒。

    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端着碗来到他们面前,“行行好给点钱吧。”

    庭渊迷迷糊糊地从自己的身上掏出钱袋子。

    伯景郁拿过,从里面一枚价值百文的铜板递给乞丐。

    足够让他吃好喝好很长一段时间。

    伯景郁将钱袋子收好,说庭渊,“那人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不要给他太多钱,助长他这种风气。”

    庭渊晕乎乎地嗯了一声。

    惊风说:“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够解酒的。”

    伯景郁点头允许。

    手摸上庭渊的脸,滚烫得吓人,说他:“不能喝,别人给你,你就不要喝,没有人教过你在街上不要随便吃喝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庭渊喝的时候真的没有一股劲儿,那些人一个劲儿地说是甜的,没有劲不会醉人。

    他也没想到这些酒后劲这么大。

    刚才他们给东西的那个乞丐又回来了。

    伯景郁看着他,以为他又想要钱,想打发了他。

    那乞丐递给他一个小瓶子,“里面是解酒的药,喂他一颗含在嘴里,很快就能解了。”

    伯景郁半信半疑。

    乞丐说:“你要是不信,不吃也行,不过他肯定是要醉上一两日。”

    伯景郁看庭渊的脸越来越烫,是真觉得喝的酒不太对劲,但他还是出于警惕,没有接过乞丐递过来的药。

    乞丐看他这么小心谨慎,哼了一声,看了庭渊一眼,将里头的小药丸倒出来一粒,自己吃了。

    又把瓶子递给伯景郁,“吃吧,没毒的,我犯不着给你们下毒。”

    伯景郁这才接过,出于谨慎,他把药喂给了已经迷糊得差不多了的许昊。

    乞丐:“……”

    没过多久许昊就清醒了一些。

    只是头依旧有点晕。

    伯景郁将药递给他,“你看看药有没有问题。”

    许昊嗅了一下,说道:“没毒,这是做什么的?”

    “解酒的。”伯景郁说。

    许昊哦了一声。

    伯景郁将药喂给庭渊。

    许昊看着瓶子里剩余的药,正准备吃一颗,伯景郁说:“你不用吃,你已经吃过了。”

    许昊:“?”

    看到旁边站着的乞丐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再联想自己刚刚明明已经喝晕了,却醒得比庭渊还早,就什么都明白了。

    许昊无语极了:“……”伯景郁是拿他做了实验。

    怕庭渊被毒死,但不怕他被毒死。

    庭渊没过多久也醒了,只是头有点晕乎。

    看到刚才给过钱的乞丐还在他们身边,有些不明所以。

    伯景郁从钱袋子里摸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乞丐,“多谢你的药,这些是给你的答谢。”

    乞丐伸出手,只是把自己的药拿走了,没有要伯景郁给的银子:“我不贪,我也只不过是见这小公子心善才给他解酒的药。”

    庭渊不明所以地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庭渊明白后,连声向这乞丐道谢,“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乞丐指着自己的鼻子,“叫我乞丐,糟老头,都行,无所谓,没有任何意义。”

    他这种生死看淡的感觉,反倒让伯景郁对他起了好奇心。

    “你能有这样的解酒药,拿去卖,也不至于沦落街头做讨饭……”

    乞丐笑了笑,转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便有几个小孩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小孩子指着他骂不要脸,朝他吐口水,拿石头砸他。

    看到这一幕,庭渊觉得有些无语,呵斥那些小孩子,“你们干什么呢!”

    小孩子不仅不怕他,还朝他做鬼脸。

    伯景郁踢起地上的石子,朝那群孩子附近飞去,试图以此吓住他们,把他们赶跑。

    乞丐回头,看他们在帮助自己,便退回墙角,不打算现在离开。

    那几个小孩子并未善罢甘休,追了过来,脱了裤子就试图朝乞丐身上撒尿。

    庭渊起身打算去驱赶他们,伯景郁一记飞镖甩出去,扎在小孩面前的墙上,呵斥道:“滚——”

    脱了裤子的那个小孩子直接被吓尿了。

    庭渊也被吓到了,他还以为伯景郁会拿飞镖扎小孩。

    其他几个见状飞快地跑了。

    被吓尿的小孩放声大哭。

    很快就吸引了路上其他人的注意。

    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从对面的一个摊子出来,看到自己的儿子脱了裤子站在乞丐旁边哭,而在她儿子旁边是人人喊打的乞丐,她对着乞丐就是一通骂。

    正想上脚踹人时,伯景郁过去从墙上拔掉自己插进墙上的飞镖,在小孩眼前晃了晃,警告他:“你要是再欺负他,这把飞镖就会扎在你的身上。”

    “好哇,原来是你把我的儿子吓哭的!”那妇人一把抓住伯景郁的手腕,一手抱着自己还没穿上裤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不由分说地就要拉着他让大家评理。

    伯景郁不悦地皱眉,对她冷声道:“撒开。”

    妇人并未当回事,而是朝着路过的人大喊,“都来给我评评理,大家都来给我评评理,堂堂七尺男人,当街恐吓一个小孩,还要恐吓我这个当娘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

    “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人面兽心。”

    “道歉。”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小孩哭得也太可怜了,这男人怎么这样。”

    庭渊无语地看着这些路人:“不是谁弱谁就有理,是这小孩拿石子打人在先,随后他又要对着乞丐撒尿,我们才出手制止。”

    妇人仰着头矢口否认:“不可能,我们家孩子这么小,就算他打了这乞丐,这乞丐难道就不会躲开吗,一个大人,还能任由小孩子欺负了不成,况且小孩子大人又不疼,你们拿刀子吓唬我儿子,把他吓得哇哇大哭,给他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再怎么,你们欺负小孩,也是你们不对,必须给我儿子道歉!”

    其他路人也应声高呼,让他们道歉。

    那小孩惊魂未定,依旧哇哇大哭。

    庭渊:“让我们道歉,可以,让他和他的那一群小伙伴过来给乞丐道歉,就算是要道歉,也要有个先来后到,他不和乞丐道歉,我们就不会和他道歉。”

    “一个烂乞丐,凭什么给他道歉。”妇人嫌恶地看了一眼乞丐。

    “乞丐怎么了?他偷你东西了?他就算是乞丐,他也没去偷没去抢,他也是人,在我眼里,你和他没有任何区别,你又比他高贵了多少!”

    乞丐撑着墙站起身,开口道:“我道歉,是我的错。”

    庭渊一脸不理解地问:“你道什么歉,明明是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要道歉。”

    怎么会有人懦弱到了这个地步,都被人欺负了,还要道歉。

    庭渊总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善良过了头,但他的家教和信仰不允许他主动去伤害别人,主动对别人出手他会有罪恶感,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完全不进行反击。

    乞丐的卑微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伯景郁看着这个妇人一脸的凶相,试图用舆论来裹挟他让步道歉,无脑地维护自己的儿子,还瞧不起乞丐,如果他刚才没有及时制止,这妇人必然还要踹上乞丐两脚。

    本质上就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

    伯景郁道:“我刚刚看得很清楚,你只看到你的儿子在哭,不问缘由地就辱骂乞丐,并且想踹他,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公道,可以,我们一起去公堂对峙,看看县令怎么说,如何?”

    妇人并没有打算因为这点小事去和他们对簿公堂,骂道:“你有病吧,这么点事你就要上公堂。”

    “不是你想要让我道歉吗?我道歉的前提是我做错了,我刚刚的行为明明就是见义勇为,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你想要一个公道,我也想要一个公道,那就去衙门,衙门总该是最公道的地方。”

    一提上衙门去讨公道,那些帮着妇人说话的人也都闭了嘴。

    都敢把事情闹到衙门上,起码说明眼前的男人没有理亏。

    “八成这几个人说的是真的。”

    “这小孩也太坏了吧。”

    “怎么教的孩子。”

    舆论瞬息之间就发生了转变。

    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我刚才从对面过来,是看到几个孩子欺负乞丐来着,往他身上吐口水,拿石子扔他。”

    这话一出,舆论彻底反转,原本替妇人和小孩做主的人,纷纷指责起了这个妇人。

    妇人抱起孩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妇人走了,其他人也就散了。

    庭渊说伯景郁,“以后还是不要拿飞镖吓唬人了,确实挺吓人的。”

    伯景郁收起飞镖。

    两人一起回头看那位乞丐。

    庭渊:“你是有什么问题,要这么卑微。”

    乞丐朝他们作揖,“多谢几位对我的维护,多谢。”

    说完他就要走。

    庭渊和伯景郁也懒得拦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昊在一旁抱臂看着庭渊和伯景郁。

    “你们怎么什么闲事都要管……”

    庭渊:“这对你来说是闲事,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啊。”

    伯景郁代天巡狩,遍巡六州,老百姓之间的事情,他当然要管了。

    庭渊问他:“你为人医者,在街边看到有人受伤了,你救不救。”

    许昊:“当然要救了。”

    庭渊:“我们作为秩序的维护者和执行者,遇到这种不平等的事情,破坏秩序的事情,当然也要管。”

    许昊:“……”

    庭渊用胳膊蹭了一下伯景郁,说许昊:“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第299章 另有隐情

    惊风回来时,见庭渊和许昊都已经清醒了,挠了挠头:“那这醒酒药,你们还吃吗?”

    许昊伸出手。

    惊风给他递过去。

    许昊嗅了一下,说道:“留着吧,我们都吃过了。”

    惊风有些疑惑。

    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从街对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几位公子刚才见义勇为实在潇洒,令人敬佩,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请几位公子到茶楼喝一杯茶。”

    几人一同看向眼前这位男子,样貌中等水平,是传统的南府人长相,皮肤偏黑,眼睛乌黑深邃。

    他言语非常真诚,一脸期待地看着几人。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并未看出庭渊对他有什么兴趣,而他对这人也没什么兴趣,便拒绝了他的邀请:“不必了,我们今日出来时间也久了,该回去了。”

    那人道:“如今正值上午,再过一会儿便是饭点,在下是真的有意结交几位英雄豪杰,就给在下一个面子吧。”

    伯景郁和庭渊都察觉出这人有极强的目的,一般人在被拒绝之后,是不会死缠烂打的。

    伯景郁不由得怀疑,难道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可能,他们几人是私巡,没有明显的官府特征,不可能被人发现。

    即便是刚才庭渊和许昊说起两人的行为是否算管闲事,这人也不可能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将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不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依旧极力相邀,到底是为了什么?

    伯景郁猜不出来,庭渊也是一样。

    除了庭渊以外,伯景郁一向对其他人都没有耐心,没有心思去猜他的目的,语气十分不爽,“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几人视线都落在男人地身上。

    男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果然是个爽快的人,实不相瞒,是和刚才那个乞丐有点关系。”

    “没兴趣知道。”说罢便拉着庭渊要离开。

    男人道:“你们难道就不好奇那个乞丐为什么会这么卑微,被人欺负也不敢反击吗?”

    “他的个人选择罢了,自己选择,自己承担风险。”伯景郁说罢,直接拉着庭渊绕过男人,入了街道。

    惊风拦住男人,“不要追过去,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

    男人拿着扇子在手里拍了两下,“好。”

    视线从庭渊和伯景郁的身上收回来,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惊风追上庭渊他们。

    庭渊道:“听他这么说,这乞丐身上似乎有什么隐情。”

    伯景郁:“有就有,他自己不主动与我们说起,我们也不好插手,那个男人也很可疑。”

    “确实。”

    他们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那人却来主动找他们说起这个乞丐的事情,其心可疑。

    庭渊看到不远处有个酒楼,想着也到了中午,与伯景郁说:“我们去酒楼吃饭吧。”

    “饿了?”伯景郁道:“那就去酒楼吃饭。”

    他一贯听庭渊的,庭渊要什么给什么。

    许昊跟在他们身后,觉得他们过于腻歪了,完全受不了。

    从前他们之间的联系不多,关联也只是给庭渊看病,或者是庭渊无聊了找平安玩,打打照面,很少说话。

    如今许昊跟着他们出来,相处得多了,他们都发现对许昊的认知是存在偏差的。

    坐在包间里,正好能够看到窗户外面热闹的街道。

    许昊趴在窗户上,在人群里又看到了乞丐。

    乞丐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正好就在酒楼的斜对面。

    许昊想看看他进去干什么。

    发现他身后跟着几个男人,看着还挺强壮,来者不善,像是来找茬的。

    许昊忙道:“那个乞丐好像要挨打了。”

    庭渊问:“你怎么知道。”

    许昊的手伸出窗外一指,“那里,他进了巷子,几个男人跟进去了。”

    庭渊也来到窗口看出去,巷子不是正对着他们的窗口,院墙也够高,又有房屋做遮挡,可视范围非常有限,“看不到呀。”

    伯景郁给惊风使了一个眼色。

    “让一下。”惊风对他们说。

    庭渊和许昊下意识地就往窗户两边闪。

    惊风直接从窗户窜出去了。

    庭渊:“!!!”

    他赶紧爬到窗户口去看。

    就见惊风从窗户越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这楼层倒也算不得太高,可四米还是有的,直接这么往下蹿,底下还有这么多人。

    他也不怕随机砸死一个路人。

    街上发出好几声惊呼。

    惊风则是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去。

    一到巷口就看到乞丐被人堵在墙角,那些人正在踹他。

    惊风呵斥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呢。”

    其中一个男人回过头,从他们的缝隙间,惊风能够看到已经被打的乞丐。

    男人对惊风说:“劝你少管闲事。”

    “这闲事小爷我今日管定了。”惊风活动了一下胳膊,太久没有打架,他都忘了打架的滋味了,如今就正好让他们感受一下。

    人们只听到巷子里传出几声惨叫,追到巷子口围观,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一身劲装,手上提溜着乞丐往外走。

    人群自觉地就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而他的身后,四个男人倒地不起,哎呦哎呦在地上叫。

    这些围观的人,很多都亲眼看见惊风从二楼窗户跳下来,如今又看到这样的一幕,自然也就联系起来了。

    惊风不管别人怎么看,将乞丐拎进了酒楼。

    庭渊和许昊趴在窗户上,看着从巷子里出来的惊风,那一刻,惊风的形象在他们的心里足有两米八。

    看着惊风这般,庭渊才想起来,这可是和伯景郁武功不分上下的人。

    太平的日子过多了,他都忘了惊风也是个武夫。

    惊风一路穿过大堂,将乞丐拎上二楼。

    小二原本想说本店不让乞丐踏足,可当他看到惊风仅用了一只手就把乞丐拎起来了,也不敢阻拦。

    乞丐被惊风拎进房间。

    伯景郁朝庭渊伸出手。

    庭渊被他拉回了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的椅子离得远,伯景郁直接伸手把椅子连人一并拖到自己的身边。

    他刚刚可是看见庭渊对惊风两眼放光。

    惊风将乞丐放下。

    乞丐看到他们,有些尴尬地朝他们一笑,“几位公子,又见面了。”

    庭渊拿着筷子倒过来,在桌上轻轻敲着,问乞丐:“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乞丐说:“不知道。”

    庭渊:“你最好是实话实说,隐瞒,对你可没有好处。”

    惊风指着窗口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从窗口扔下去。”

    当然,这只是他恐吓乞丐,并不会真的把他扔下去。

    可乞丐并不知道真假,惊风刚才在巷子里打人的时候出手利索,是真的能够将他从窗户扔下去,且不带任何犹豫。

    乞丐说:“他们几个应该是刚才那个小孩他娘叫的人。”

    庭渊和伯景郁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妇人在他们的身上吃了亏,等他们走后报复乞丐的可能性很大。

    庭渊问乞丐:“你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乞丐嘿嘿一笑:“我能有什么秘密,就是一个街头要饭的乞丐。”

    伯景郁:“真是如此?你觉得我信吗?”

    显然屋里没人相信他。

    伯景郁:“刚才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那几个孩子指着你说你不要脸,是骗子。”

    乞丐脸色一僵,随后说:“他们骂我很正常。”

    庭渊:“刚才你走之后,有一个样貌平平,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主动邀请我们去喝茶,说要与我们说一说你的事情,既然你不肯说,我们还是回去找那个男人,听听看他怎么说,总归是能够知道,你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的。”

    乞丐:“我身上能有什么,我不过是一个破乞丐。”

    “你觉得我信吗?”

    庭渊朝惊风使了个眼色,“你现在去把那个人请过来,就说我突然想听故事了,请他过来吃顿午饭,再给我们讲讲故事,应该来得及。”

    惊风转身就要走。

    乞丐叹了一声:“不用去了,我说。”

    惊风看向庭渊。

    庭渊点了个头。

    惊风拉开椅子坐下。

    乞丐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庭渊说:“上菜吧,边吃边说。”

    惊风拉开椅子,让乞丐和他们一起坐着吃饭。

    乞丐摆手:“我就不上桌了。”

    惊风:“让你坐就坐,哪来那么多事儿。”

    随后他去叫小二上菜。

    不多时,店小二就端着菜上来,看到乞丐和他们坐在一桌,皱了一下眉头。

    他不明白,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为什么能够和这些身穿华服的男人坐在一起。

    菜上齐了,庭渊说:“不必拘束,动筷子吧。”

    随后众人只是吃饭,桌上也没有人问他什么。

    直到吃完,也没有人问他话。

    乞丐放下筷子,喝了两杯茶解渴后,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好奇我这样的乞丐身上发生的事情?”

    庭渊说:“我爱多管闲事。”

    许昊看向庭渊: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伯景郁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乞丐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愣了一下说:“公子真爱开玩笑。”

    庭渊说:“不开玩笑,我真爱多管闲事,所以你快说。”

    乞丐:“说来话长。”

    “一下午的时间还不够你说的?”庭渊问他。

    乞丐这下是真的没辙了,“够,够了。”

    随后他捧着茶杯,有些紧张。

    “一切都还得从三年前的一张果酒的配方说起。”

    “什么样的配方?”

    乞丐的视线落在窗外,这时窗台边上飞来几只鸟。

    他叹了一声:“三年前的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果酒节,我也是参赛者之一,并且是最有可能成为第一名的那一个。”

    “我家世代酿酒,曾经多年得到了果酒王的荣誉,城内虽说家家户户酿酒,可酿酒大户,一共就三家,张、计、李,我是李家的。”

    “当年我参赛时制作的新酒名叫十里香,是我潜心研制了三年的配方,就在我夺得第一名时,我家酒坊的一个制酒师站出来,说我的酒根本不是自己研制的,而是偷了他的配方。”

    惊风问:“那你偷了吗?”

    乞丐摇头:“没有,完全是我自己独立自主调配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偷盗他的酒方,他确实是我们家酒坊的制酒师,在我们干了十几年,算是比较老的工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偷?”

    乞丐叹了一声:“作为制酒师,我们每改良一步,都会留样,记录,以便来日想要重新复刻做调整,知道从哪一步调整,制酒的过程中,有人在一旁帮忙记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调酒过程中,我自己没有办法抽出手来做记录,当时我的制酒步骤,全都是我口述,这个人帮我做的记录,因此调酒的记录本上,全都是他的笔记,而我所留的酒样,也全都在我参赛时被一把蹊跷的大火烧了个干净。”

    “当时我并未对此产生怀疑,心想着酒样没了也就没了,等我夺得第一名,之后再复刻就好,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最终会成为刺向我的利刃。”

    听着他语气中浓浓的不甘,还有发自内心的悲愤,几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力。

    庭渊问:“就没有别的能够证明你清白的方式吗?”

    乞丐道:“这是针对我们李家的连环计,在此之前我们李家的酒一直销量最好,有独家秘方,即便其他家能够复刻出来,也依旧是要差一些,根本做不到以假乱真,商会和其他两家惦记我家配方已久,试图通过各种手段盗取都没成功。”

    “即便我能够将酒完美地复刻出来,也说明不了酒的配方是我独立原创的,解释了为何配方上的字迹不是我的,也无人愿意相信,因为我夫人的弟弟站出来检举我窃取他人成果。”

    听着就很魔幻,惊风问:“他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乞丐说道:“因为他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而他又因为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他是他们家唯一一个男丁,若是那个女人把孩子打掉,他们家就断了血脉,在那个女人的要挟下,他们家选择背刺我们家,只是他们根本没想到,这是一个连环套,这不仅害得我家破人亡,他们也全都被杀人灭口。”

    “我的父亲被活活气死,我的母亲为证明我的清白,一头撞死在商会的门前。”

    说到此,乞丐忍不住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这些埋藏在他心底的话,很久都没有和人倾诉,也无人愿意听他倾诉。

    他也曾告官,也曾多次想要讨回公道,可他没有证据。

    “他们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认为是我心怀怨恨杀了岳母一家,我们家的配方也被他们搜罗走了,我家祖传下来的配方,被这些人以惠民为由公开,从此谁都能以我家的配方做基础改良,调配新酒。人人都能用这配方做出美味的酒,以此来洗清他们为了配方找人加害我,污蔑我的事实,同光城内,人人得知我家的配方,自然无人再相信我所说的话,因为他们都是帮凶。”

    惊风庭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碟子碗筷刷时间腾空,又落回桌面。

    “这也太不要脸了。”惊风实在是没想到,这乞丐身上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庭渊问:“他们说是你杀了你的岳父岳母,衙门的人为什么没有抓你?”

    乞丐道:“抓了,但是证据不足,事发当日,我不在城内,当时我担心衙门也被他们收买,听说朝廷的巡查院巡查使就在隔壁锦簇城,于是我快马加鞭去锦簇城告官,那位官员可以为我作证,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你这个案子巡察使接手了?”

    伯景郁觉得他还挺聪明,巡查使都是朝廷指派,抽签,抽到谁就是谁,身边还有三院的人监督,想要疏通关系很难,不会存在包庇的行为。

    乞丐道:“巡查使接手了我的案子,杀害我岳母一家的人动手干净利落,是职业杀手干的,也只能证明我没有杀人,不是杀人凶手,而我当时身上也没有钱财,根本不足以买/凶/杀/人,说我偷他配方的人,也因为酗酒,活活把自己喝死了,直接来了一个死无对证,所有能够调查的线索基本断了,这个案子没有办法往下查,也就不了了之。”

    “我家被烧毁,从此沦落为乞丐,在街上流浪,基本是人人喊打,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我爹娘白死,不想背负污名,就这么浑浑噩噩苟活于世……我也试图搜集证据,可是所有证据都被抹得一干二净,查到哪里线索就断到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没有人能够帮我。”

    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他的遭遇确实很惨。

    有一只大手将同光城的天遮住了,让他只能活在黑暗里。

    庭渊没有盲目地发表看法,因为真相也极有可能完全相反。

    不是谁惨,谁就有理。

    许昊年轻人又冲动,之前还觉得伯景郁和庭渊管闲事,如今自己倒想管一管这闲事,与庭渊说:“公子,我们帮帮他吧。”

    庭渊道:“如果线索真的被抹得一干二净,那就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想要翻盘,就必须有证据,涉案的相关人员全都死了,案件的证物也被销毁,这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够翻案的事情。”

    如果这个案子是真的,那背后做局的人,将这个局做得简直是天衣无缝,根本没有任何的针脚暴露在外。

    一个无解的死局,又怎么可能寻找到突破口,除非……除非有相关的知情人员,愿意出来揭发,或者是能够找到相关的证据。

    “你说这城中一共三家制酒的,你们家只是一家,另外两家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他们拿到了我们家基础的制酒配方,可那方子在不同人的手里出来的效果略有不同,他们两家至今也没有完美地复刻出我新研制的十里香,其他我家招牌的酒,他们也没能够复制出来。”

    “为什么?”庭渊不懂制酒,对方有了配方,也有他们的独门秘方,一比一复刻,为什么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同。

    乞丐说:“他们拿到的配方是真的,但我们家的酒经过我父亲的改良,改良的方法并未记录在当中,因此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按照方子复刻出来的酒,是几十年前的酒,而不是我们家真正广为传世人人都认可的酒。”

    到头来,这些人还是没能得到真正的配方。

    庭渊从头捋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突破口。

    猛然间他想起了一个人,随即将刚才主动招惹他们的那个男人样貌给乞丐描述了一下,问:“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乞丐点头:“应该是计家的二公子,计如康。”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乞丐道:“大概是想获取你们的信任,让你们从我口中套出独门秘方。他的父亲当年因为忤逆他的爷爷被逐出家门,后来在其他地方自立门户,前年计家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他们不请自来,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想在老爷子死后,夺得计家的家产,计如康这个人城府很深,他曾经试图获取我的信任,与我拉近关系,不惜对他们家的产业下手,让我相信他是回来复仇的,但我最终还是识破了他的诡计。”

    “如何识破的?”庭渊问。

    “当时我确实打算和他联手针对计家,偶然间听到他和计家大公子计如深的对话,发现他真实目的是家产,而不是为了搞垮计家,于是我拒绝告知他一切,此后他便一直找人欺负我,而他之所以出现在对面的茶楼,也不过是为了看我被折磨,他心里舒服罢了。”

    “还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惊风回想起那个人的面貌,当时觉得很奇怪,现在细想,真不像个好人。

    看着眼前的乞丐,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可怜,然而他也没有办法帮助这人翻案。

    许昊和惊风很有默契地看向庭渊。

    要说谁有可能帮助乞丐翻案,恐怕就只有庭渊了。

    庭渊一向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们都如此气愤,想要拍案而起,庭渊不可能放任不管。

    事实上庭渊也确实打算深入调查一下这个案子,他也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正如乞丐所说,他们一家被人害得家破人亡。

    还是如世人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们家的报应。

    “或许我们有必要见一见这位计家的二公子,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300章 法不责众

    乞丐心中疑惑颇多,见他们真的打算管自己的事情,他问道:“几位到底是什么人?”

    伯景郁道:“我们就是爱管闲事的人,偏巧手里有一些关系,你要真的有冤屈,或许我们手里的关系能够帮到你。”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乞丐对他们的疑惑分毫未减。

    “这世上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可你觉得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图谋的?”伯景郁问他。

    乞丐被问得一愣,要说有什么值得图谋的,那还真有,就是他们想知道的真正秘方。

    伯景郁和庭渊都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乞丐。

    乞丐毕竟曾经富过,高低还是有些眼力见儿,能够看得出来,这二人身上的衣物和配饰全是上好的,足以说明他们不缺财物。

    庭渊道:“你若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插手你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不插手。”

    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他们该做的,可若是对方拒绝他们的援助,他们也不必巴巴凑上去。

    庭渊道:“这些事情,也不该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若真要着手介入这个案子,另一方的说辞我们也是要听的。”

    直觉告诉乞丐,眼前这几个人不简单。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请你们帮我。”

    “是否帮你,也得我们听了计家公子的说辞后再作决定,既然午饭也吃过了,你身上的故事我们也听完了,你可以走了。”

    要见计家公子,他在场自然是不方便的。

    乞丐点了点头。

    就在他要走到门口了,庭渊又问,“如果我们决定帮你,应该去哪里找你?”

    “我住在城西乌兰巷子,我家旧院。”

    庭渊哦了一声,示意他可以走了。

    乞丐走之前,多看了庭渊一眼。

    确认乞丐离开了后,伯景郁问庭渊:“这案子怎么查,关键的人证物证全都没有,根本没有入手的地方。”

    庭渊自然知道一切,“等我们见了计如康再说。”

    他对惊风说:“你去帮我们约一下计如康,我们在这里等你。”

    惊风嗯了一声。

    出了饭店的门,看到乞丐蹲在路对面的墙角,缩在那里,看着也怪可怜的。

    惊风不禁在想,这人当初也该是个出色的人,应该有他自己的骄傲,可惜如今一切覆灭。

    许昊喝着茶水,以前这些事情他都没参与过,自从在上一个案子见了庭渊破案的本事后,他对庭渊破案这方面有迷之信任。

    突然他拍了一下桌子。

    庭渊和伯景郁双双朝他投去视线。

    许昊被看得有些尴尬,“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问乞丐的名字。”

    庭渊和伯景郁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许昊见他们二人表情同步,心说还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

    “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出去找一找,他应该还没走远。”

    许昊摇头。

    计如康原以为那几个人真的不想知道乞丐的事情,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去而复返,邀请自己过去小聚。

    他也不是脑子不好,猜测是那乞丐应该和他们说了什么,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打算赴约一探究竟。

    推门而入时并未见到乞丐。

    计如康拿着扇子拍打着手心,“我很想知道几位是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庭渊道:“自然是因为那乞丐身上的谜团太多,方才我们坐下吃饭,正巧碰到他挨打,出手相救后,问他的问题他也不可能说,对他产生了好奇。”

    计如康哦了一声,觉得他们这个解释也合理,但他只信五分。

    “在下姓计,名如康,是这城中计家酒坊的二公子,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姓庭,单字一个渊。”庭渊回他。

    计如康的视线落在伯景郁的身上,“这位武功相当不错的公子呢?”

    “我男人。”庭渊的手在伯景郁的腿上拍了一下:“舒无灾。”

    伯景郁和哥舒无灾这两个名字,不管用哪一个,都很引人注目。

    天下哥舒士族只有北州一族,报这个名字,无疑是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面对庭渊给出的名字和他坦荡地承认两人的关系,伯景郁可谓是相当满意。

    “我当时就觉得二位关系不一般,没想到真是我想的那样。”

    庭渊也只是笑笑,“计公子,请坐。”

    计如康坐在二人对面。

    惊风和许昊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计如康也知道他们两个是跟班,并不在意他们的身份。

    “那乞丐都与你们说了什么?”计如康问。

    庭渊道:“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是活该的,所以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照他这样手脚健全的人来说,要找一份工养活自己,该是不难的,怎么就沦落到了讨饭的地步。”

    计如康上下的将庭渊和伯景郁都打量了一番,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几位是官爷吧。”

    庭渊:“何以见得?”

    计如康说:“如果几位是普通人,倒也不用如此在意他的事情,萍水相逢,帮过他已经是仁至义尽,又何必寻我来打探他的消息。”

    庭渊也做好了被他识破身份的准备,笑着说:“官爷谈不上,但我这个人,就是比较爱管闲事。”

    “公子何不坦诚一些。”计如康手中的扇子拍得没停,似乎是早已看透了一切。

    庭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不坦诚,我确实不是朝廷官员,只是和朝廷官员有些渊源,而我这人吧,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各类疑难案件,喜欢解密的乐趣。”

    “公子这爱好可不多见。”计如康笑着说。

    “那么计公子可以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计如康点头:“当然,不过公子可能多心了,他身上的案子,没什么疑点,所有证据一应俱全。”

    庭渊:“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拦路,想要主动告诉我们乞丐身上发生的事情。”

    计如康解释道:“我是不希望你们发散自己的善心,从未在城里给自己惹麻烦,有些人可以出手相助,有些人则没有必要。”

    “乞丐就是没有必要出手相帮之人?”

    “公子有所不知,这乞丐在我们同光城,可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这也是他为何有手有脚,却只能依靠乞讨为生的原因。”

    随后计如康切入正题,开始给他们讲关于乞丐身上的事情,“他本姓李,名青云,是城中李家酒坊的少东家,三年前的今日,他在果酒节上拔得头筹,拿到果酒王的称号,但他参赛所制作的果酒配方是偷了别人的,并非他自己个人所创,因此被剥夺称号,十年内禁止参赛。”

    “那他究竟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庭渊追问,俨然是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伯景郁完全不搭腔,只是在一旁欣赏着庭渊的演技,把玩他的手指。

    计如康细看了庭渊一脸,看他一脸疑惑,迫切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心中对他的信任多加了一分。

    说道:“当时我还没有回到同光城,是我后来回来听酒坊的人说起的,至于真假我没有求证过,但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他拒不承认自己偷了别人的配方,而他家中又有一把离奇的大火将存样烧了个干净,这场大火来得太蹊跷,大家都认为是他自导自演。”

    “而后他的小舅子出来举报他,公开检举他偷了别人的配方,而他所谓的制酒记录上的笔记与他的也不相符,一系列线索证据相结合,商会判定他偷了属于别的制酒师的配方,他的父亲被活活气死,而他的母亲则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撞死在商会门前。”

    主体与乞丐的描述相差无几,只是没有乞丐所说的细节和前因后果。

    庭渊问:“那他家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而他又为何会流落街头?”

    计如康说:“他们家酒坊的那些工人纷纷出来指责他们家亏待工人,工人罢工,酒坊停摆,他又因深陷杀害岳母一家多扣在衙门里关了一段时间,当时民情激愤,对他们家是打的打砸的砸,商会为了保护他们家的配方,便将东西转移。”

    庭渊:“……”

    平息众怒将东西转移?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趁人落魄家中无人时,上门偷东西去了。

    “即便如此,他们家也该还有一些家产才对,酒坊经营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一点家产都没有,让他流落街头。”

    计如康道:“家产有是有,只是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下面的货商纷纷退货,要求他们家赔款,还有工人,买过他们家酒的人,纷纷找他们退单,所有家产都被变卖赔钱了,商会认为他们家的事情影响到了同光城果酒的声誉,从而会影响果酒未来的销量,便将他们家的配方公示出来,算是给同光城的百姓一点补偿。”

    庭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从这些话里面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看似工会的每一步都合理,实则全是强取豪夺,又为了减轻百姓对商会的怀疑,将所有的配方公开,让大家全都受益,平摊责任。

    从前只属于李家的独门配方,现在成了同光城所有百姓的公有产权,即便这些百姓心中有疑虑,可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所有人都是赢家,只有李家成了输家,输得连底裤都不剩,只能沦落街头。

    可若李青云真的替自己辩驳成功了,同光城所有人都得成为加害者,与其被迫成为加害者,不如主动加害,法不责众,所有人都参与其中,李青云想要讨回公道,又该去和谁讨?

    庭渊冷笑一声:“你们这同光城的商会还真是能人辈出,慷他人之慨以平息众怒,严格意义上来说,未经允许擅自公开别人祖传的配方,依照胜国律法,这是偷窃外加侵/犯别人的知识产权。”

    庭渊有些庆幸的是女君在位时期所颁布的律法上就有涉及知识产权相关的保护,而后代君王继位,关于这一项也是不断地被延续下来,如今伯荣灏上位,仍旧保持着这一项律法。

    计如康有些意外庭渊还懂律法,他道:“反正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配方公开后,李家的酒就不具备竞争力,所有人都能复刻,商会也能大批量地生产外销,没有人会再去购买李青云的酒,往外批量售卖的酒水需要拿到售卖许可证,而他们李家十五年内都不能够拿到销售证明,这就意味着他即便离开了同光城,去了别的地方,也一样拿不到销售证明。”

    这就等于是给李家拉入了黑名单,封号处理十五年。

    等到十五年后解禁,哪怕李青云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他们也可以为他设下种种限制,禁止他拿到销售证明,如此即便他能够做酒,也不能外销。

    这十五年间,如果有人能够复刻出李家的酒,或者是创新出更好的酒,即便将来李青云拿到了销售证明,也不一定能够重回巅峰,再加上众人排挤,果酒商会不给他推广不让他入驻,几乎就不可能给李青云翻身的可能。

    许昊看庭渊和伯景郁一脸的淡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大的,反正自己是淡定不了,啧啧两声,“这果酒商会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地响。”

    “李家的祖传配方,说被公布就被公布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处置人家的私有配方!”许昊的手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

    庭渊也没阻拦。

    果酒商会确实不要脸。

    庭渊问:“说李青云参赛获奖的果酒配方是抄袭的,有证据吗?就凭借他小舅子的指证和那不是他本人字迹的制酒过程记录本,以此断定酒不是他本人所制?”

    “难道这理由都还不够充分吗?”计如康反问庭渊。

    庭渊又反问了他:“这理由很充分吗?”

    “这制酒师说酒的配方是他的,李青云偷盗了他的酒,姑且就信他的话,那么作为一个制酒师,总能够对自己制酒的过程一清二楚,两人重新复刻一遍,这也不难吧。其次李青云参赛的果酒配方和他家祖传的配方是两码事,他偷窃被制裁那是他活该,也不至于把人家祖传的配方公开出来,这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很难不让人多想,实际就是冲着人家家传配方去的。”

    计如康也没有想到庭渊能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像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一样。

    半晌他都没接上庭渊的话。

    手上的折扇是一直在拍打,却不知该如何接上庭渊的话。

    “这事我还真不好说什么,那时我还没有回同光城,不过公子说得也对,工会这么做确实不妥,但我也听说当时是有人怀疑他们家的祖传的配方也是偷窃别人的,工会这才迫于压力公开了他们的配方。”

    庭渊冷哼一声,“这样的借口,也就偏偏三岁小孩子了。”

    “如今他们家的配方尽人皆知,即便现在追究起当年的事情,工会即便有错,也很难为此付出代价。”

    ——法不责众。

    同光城接近二十万人,逐一追究责任,根本不现实,反而会激发民愤。

    商会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拖所有人下水的准备。

    以这样的一个角度来看待李青云这个案子,庭渊反倒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

    整个案子里,损失最大的是李家。

    商会这么干,无非是想将李家除掉,为自己的酒水让路,还能够一石二鸟,得到梦寐以求的李家独门秘方。

    涉案的两名关键人员均已死亡。

    除非将做局之人揪出来,对方承认自己的罪行,否则李青云根本不可能平反。

    单从现在的情况,很难分辨出来计如康想干什么。

    结合李青云前面的话,庭渊猜测他可能还是为了家产。

    根据计如康的话和李青云的话相结合,大概能够还原出事情真相的七八成。

    “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计如康说。

    “多谢计公子将你所知晓的一切都告知我们。”

    计如康说道:“我将这些告知你们,是真的想和你们交朋友,像你们这样侠肝义胆的人,能够与你们结交,是我的福气。”

    从一开始他就能够确定庭渊和伯景郁的身份不简单,如今就更能够确定,他们不是一般人,势必是要插手管这个闲事的。

    “计公子这话就言重了。”

    计如康只是笑了笑。

    看向外面,夕阳已经要落山了,索性就请计如康吃了顿晚饭。

    饭后各自散去。

    庭渊他们沿街慢行,准备回客栈休息。

    许昊问庭渊:“公子,这基本能够肯定,李青云所说的都是真话吧。”

    “嗯。”庭渊轻轻点了个头。

    “这么看来李青云还真是惨,被弄得家破人亡。”

    “别的不好说,起码有一点能够确认,商会没有经过李青云的同意,就私自将李青云家的独家秘方公开给大众使用,若以这点做破局的关键,未必不能以此撕开一条口子。”

    许昊还没反应过来庭渊想做什么,伯景郁已经想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咬住这点不放,逼迫他们内部瓦解狗咬狗,从而让他们透露出更多的消息,从中找到他们的破绽?”

    惊风摸着下巴:“这个方法,怎么感觉很熟悉。”

    伯景郁:“这就是西州梅花会的复刻版。”

    惊风瞬间就想通了,还真是。

    庭渊牵起伯景郁的手:“你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伯景郁笑着说:“咱们在一起都多久了,大大小小的案子经历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懂你呢?”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各方面都能完美契合的人,庭渊脑子里想到了一个成语——天作之合。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而他们像是才能修得万年的姻缘。

    庭渊看向惊风:“今夜,或许要你辛苦一些多跑一趟,去把李青云带到我们的客栈,与我们碰个面。”

    惊风:“好。”

    惊风现在是越来越信任庭渊,也越来越听庭渊的话,庭渊的话在他的心理和伯景郁具有同样的分量。

    许昊问:“那我能做点什么呢?”

    “早起早睡,身体健康。”

    许昊:“……”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庭渊看许昊就像看小孩一样,医术上面确实很出色,其他方面还是挺小孩心性的。

    庭渊问他:“现在还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吗?”

    许昊:“……”怎么好端端地又提起这茬。

    庭渊看他这个模样就很想笑。

    伯景郁看庭渊这么逗许昊,也觉得有趣。

    许昊的世界很小,小的只有医术,其他的事情都被他拒之门外,心思单纯。

    庭渊说他:“你这么单纯,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

    许昊:“……”不知道怎么回复。

    伯景郁晃了晃庭渊的手:“行了,别逗他了,一会气鼓鼓地成了河豚。”

    庭渊嗯了一声。

    许昊松了一口气。

    庭渊和伯景郁相视一笑。

    许昊也不明白他们两个在笑什么,直觉是他们两个没安好心。

    好累,为什么要跟出来。

    庭渊将话题绕回案子上,“李青云这个案子,当初既然巡察使承办的,至少应该有卷宗吧,能不能帮我搞到卷宗?”

    “你这疑问的语气从何而来?”伯景郁问。

    庭渊:“……不是,我只是不确定。”

    伯景郁说:“没什么好不确定的,卷宗当然能够搞到,巡查使接手的案子卷宗一般是由府衙留底,抄录送到刑部去,从光明调卷宗过来,倒也不难。”

    “光明啊……”庭渊拖长了调子:“从光明调过来,少说要六天吧。”

    伯景郁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传六百里加急,用不上。”

    庭渊摇头:“那倒也不至于用六百里加急,损耗太大。我还以为同光城的衙门会有留底的卷宗。”

    “他们的级别不够,巡查使是朝廷的钦差,一般来说钦差办的案子,轮不到他们审查。”

    庭渊:“那我们之前办的案子,不都是交给当地的官府善后。”

    “分情况,我们是主动让衙门介入进来,而巡查使办案,老百姓直接和巡查使报官的情况下,一般是巡查使主导,当地衙门不介入,这样能够保证案子的公正性。出了问题可以直接追责到巡察使的头上,确保当地不存在官官相护的情况。”

    他这么说庭渊就明白了。

    之前的那些案子,他们几乎都是主动介入调查的,李青云则是直接和当时的巡查使越级报案,程序上发生了变化。

    伯景郁道:“明天可以去衙门问一问,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卷宗,或者是当时参与办案的人员,有没有人知道什么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