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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夜色的火光之中, 昭宁遥望着赵翊的身影。

    师父真的来救她了!

    可是他怎么能来,他还要北伐契丹,彻底平定边疆。他这时候根本不能来西北, 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战胜契丹,这是他一贯以来的宏愿啊!

    何况凭他的才智,他也应该知道这里是为他布下的陷阱,是绝对的杀阵,所以赵瑾他们将她捉来, 逼他来救。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他啊!他怎么能来, 他怎么能为了她而来。

    想到这里, 昭宁甚至忍不住想要对他大吼, 让他赶紧回去, 不要管她。

    可是因为他真的来救她, 一股温暖的细流还是涌进了她的身体,遍布了她的四肢。原来他是真的这样爱她, 他竟然愿意为了她这样的不顾一切。

    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的爱着她,护着她, 她前世孤苦的时候, 没有人在她身边。

    她被所有人轻视,被所有人讨厌的时候, 她在想, 会不会有一个人……会不会有一个人是这样的爱我,不会离开我,不会抛弃我, 永远在我身边。她只觉得阿七是那个人,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师父也是如此。

    她紧紧地握住了雁翎刀, 不再想要赴死,他已经来了,她绝不会死在他面前。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谁想要伤害她,她都不会容忍。

    此时的赵翊身着黑漆顺水的玄铁甲,领兵于众人之上,看向了日月台的方向。

    他看到许多的火把,正往日月台不远处的山坡上汇聚而去,那些是契丹军。

    他的探子才传了信出来,昭宁已经挟持耶律隆逃跑,想来是被这些人包抄了,正躲在那片山坡上,那些往那边汇聚的火把便是要去抓她的。

    只要想到她此时正孤立无援,马上要被敌军围绕,赵翊便心脏缩紧,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必须要抓紧,把她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她一定已经很惧怕了,他怕昭宁在惧怕之下,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人质,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赵翊道:“所有将士,火攻前冲!”

    一声令喝,庞大的大乾将士朝着日月台浩荡冲锋。

    而赵瑾隔着帐篷与火海,看到大乾大军攻来的赵瑾,也早已明白了这是一场声东击西。赵瑾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他会来的,他果然来了!他抬手冷声道:“所有人准备,投石阵!”

    无数的投石机运转,巨大的投石从天而降,有些甚至浇满了火油,仿若一个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大乾士兵如何躲闪,顷刻间伤亡甚多。

    赵翊看到无数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他早就知道,这既是一场已经布下的陷阱,自然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将昭宁救出去。他道:“结盾阵,前冲!”

    霎时间,军队靠拢,圆盾密麻成阵,宛如一条巨蟒向前,投石机一时再不能命中。

    而他们身后,火器营的将士驾起火箭筒,漫天的火箭密如雨般,朝着契丹和叛军的帐篷而去,火箭筒上自带着火油,帐篷又极易燃,被火箭矢一点顷刻就燃了起来,霎时就乱了契丹军的阵脚。

    与此同时无数潜藏的禁军中帐篷中冒出来,手持双刀杀人,竟凌厉至极,很快将围拢的契丹军灭杀!倒是叛军战斗力强悍,仍然在与大乾军队搏斗。

    赵瑾并没想到,契丹军的战力比他想的还要不如,竟渐渐不能支持叛军。而赵翊领军的大乾铁骑营精锐无比,他们冲锋陷阵,突破了重围,直朝着谢昭宁藏身的山坡而去!

    赵瑾面色铁青,马上问旁边的副将:“……他们人到了吗?”

    副将回道:“已经在路上了,一刻钟便能到!”

    赵瑾并不耽误,立刻也领兵朝着山坡的方向奔过去。

    此时峡谷之中,耶律隆正前往山坡包抄谢昭宁,他麻药的劲已经过了,提着刀骑着马追击,势要亲自拿下谢昭宁,好生折磨她一番!

    但等他刚到山坡之下,就听到背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他回过头,看到无数玄甲森森的大乾铁骑营将士正狂奔而至,声势浩大,恐怕将他踩死都够了!

    是大乾皇帝带领的大军,他竟然真的突破了他们设下的重围!

    大乾军队果然厉害至此,竟连契丹军和叛军加起来都抵挡不住!耶律隆吞了吞吐沫,心里慌乱,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挟持住谢昭宁,用她来威胁赵翊。他一把拿过自己的长刀,朝着昭宁的方向冲过去。

    而赵翊已足够的近,一眼就看到耶律隆的动作,横举长刀纵马疾驰,准备要去救昭宁。无数契丹将士拦在了他面前,决不能让他突破重围,他左劈右砍斩杀无数人突出重围,一时间血浪飞溅,杀如修罗。

    昭宁看到了赵翊领千军万马而来救她,众铁骑营开出一道血路,突破重围,朝她的方向奔来,心中满是激动,师父当真是厉害极了!

    耶律隆也看到了赵翊越来越近,可那两个探子一左一右与他拼杀,他一时竟不能近身昭宁!眼看失败在即,耶律隆一咬牙,竟从腰间抽出一把弓来,瞬间将弓拉满,对准了谢昭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即便他溃败,他也要拉这个女人陪葬!

    赵翊心中大惊,立刻飞身便要去救昭宁。

    却是此时,他左侧的契丹军手中,突然暴起一道幽光,此人手里竟是一把长斧!可他若是躲避长斧,就无法救下昭宁了!

    赵翊咬牙硬挺了攻来的长斧,胸口顿时有裂痛传来。瞬间他已至昭宁面前,抱着她的身体一转,躲避了耶律隆射来的利箭,随即手势凌厉一刀射出,将那耶律隆瞬间砍杀!

    耶律隆没料大乾皇帝竟还能如此杀人,瞪大了眼,鲜血溅出。

    紧接着,他的一颗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昭宁亦看到了那道银光,躲闪已是不及,不想君上瞬间已飞身至她面前,自己被抱住躲开了利箭,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根箭斜射入她方才所在之地,深入地中寸许,尾羽还在颤动,凶险至极!

    而这个刚收复了幽云十六州,权倾天下的君王,她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的人,这时候将她抱在怀里,他身上穿着黑漆顺水的玄铁甲,分明是坚硬冰冷,可却让她觉得宽阔温暖。

    他一双似海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她。面容依旧英俊无匹,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从未有人能给过她的安全感。他喘息未定,问她:“昭宁……你可有事?”

    她本来是恐惧至极的,但是看到他的瞬间,喜悦充斥着她的心,安定充斥着她的心。

    过往的什么恩怨、责怪、冷漠,此时全没有了,她想要马上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没有事,告诉他他来得是那么及时。再好好地同他说这一路的辛苦和不容易。

    可是她正要说话,却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目光下移,看到赵翊身着的黑漆顺水的玄铁甲上裂了缝隙,血顺着缝隙正往外渗透。

    昭宁想起方才君上飞身救他之时,旁侧有人趁机攻击于他!

    她连忙解开了他的战甲,看到了他胸膛一道深深的伤口,玄铁甲可防刀剑近刺,却防不住长斧流星锤这样沉重的武器,他受伤了!

    昭宁的眼泪控制不住,倏忽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方才他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躲开了,必然就来不及救她,所以硬生生地受下了这道伤。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了伤!昭宁用随身的汗巾给他包扎,她问她:“师父……痛不痛,你痛不痛?”

    赵翊好像并不觉得他受伤了一样,伸手缓缓地摸着她的脸,柔缓地说:“昭宁,不要哭……我来……救你了。”可是他的声音却断断续续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额头渗出了汗,嘴唇泛起一种苍青色。

    长斧所伤虽重,但因为有玄铁甲阻挡,只是皮外伤,并不至于让他脸色如此发白。

    昭宁突然意识到,他的余毒发作了。

    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受伤,君上之前积累的余毒发作了!

    昭宁有些慌乱起来。

    她的确已经找到了凌圣手,可以给他炼制能治好他的药。可是现在凌圣手并不在此,她手里也没有药,她该怎么办!

    此时更多的契丹军涌来,与大乾铁骑营打成一团。

    赵翊的情况好像越来越不好,他的眼睛也渐渐闭上了。

    昭宁将他搂在怀里:“师父,你不要昏过去,你跟我说话,跟我说话!”

    可是这个人却说不出话了,他躺在她的怀里,脸色好像越来越差了。

    昭宁越发紧张,她好怕他像她梦到的那般,就此余毒发作,再也醒不过来,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没有他!

    她继续唤他,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眼睛紧闭,睫毛低垂,唇色却越来越白。

    周围却是战火连绵,是怒吼厮杀,是蔓延成一片的火光。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昭宁紧张焦虑的情绪到了极点。

    紧接着,她突然开始听不到声音了。

    周围所有战乱的喧嚣成了背景的尘埃,好似突然一切的声音都离她远了,那些杀戮,那些嘶吼,那些兵戈相接的声音,她突然都听不到了。

    再然后,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泛起一种深深的血红色,这片血红色逐渐加重,渐渐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昭宁怔住了,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是她的眼盲,是她的眼盲再度发作了!

    前世她的眼盲发作过两次,一次是幼时发作,第二次是被赵瑾冤枉下狱时。

    此时,她的眼盲再度发作了。

    昭宁无助地握了握手,眼前除了一片模糊的血红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好像再度回到自己在偏院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知道,对世间的一切充满了茫然。

    她很是惊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盲会突然发作!

    在她慌乱之时,突然有一只手,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是熟悉的宽厚手掌,是师父的手,他还没有真的昏迷!

    因为他握着她,她的心也略微安定了些,他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他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别怕。顿了一顿,又更缓慢地写下:阿七的事……对不起。

    昭宁顿时热泪盈眶,他明明病发得如此,却还在安慰她,还想着要因为阿七的事,同她道歉,他之前虽也同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却只是因为那日对她做的事。现在,他是真的因为阿七的事,向她道歉。

    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君主啊!

    可是与此同时,这样写字的触感,又给她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偏院的时候,她孤立无援,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那个突然到来的人,也在她的掌心同样写下了两个字:别怕。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在抖。

    一个曾经想过,可已经被完全否决的可能,突然又充斥了她的大脑。

    昭宁这时候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她能感觉到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而她颤抖地抬起手,伸手去触摸他胸膛上那道刚受的伤。

    他的盔甲和里衣都破了,她摸到了他的肌肤。

    即便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依旧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皮肤疼得瑟缩了一下。

    她缓缓地抚着他胸口的那道伤。

    它是新鲜的,可是它又是那样的熟悉。

    因为那是她曾经在偏院的时候,曾无数次抚摸过的阿七的伤口,阿七曾告诉她,那是一道他的陈年旧伤,的确十分狰狞,所以她信以为真。

    可现在她知道了,是因为是刀斧所伤,所以它才是这样的形状。

    她的手越发的颤抖起来,这是阿七的伤口,是她曾经试图在师父身上寻找,却没有找到的阿七的伤口!

    原来师父就是阿七!是前世那个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一直陪伴她的阿七。是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沉默照顾她的阿七。她却还错怪他,明明……他就是阿七啊,是两个在偏院里偎依的孤独的灵魂啊。

    泪水拼命地夺眶而出,昭宁的声音颤抖:“师父……是你,原来就是你……”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阿七说自己是个哑奴,可却武艺高强,学识渊博,她说她没有见过汴京的繁华,阿七就可以做出那样一整个汴京的木雕。阿七说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她的确在寺庙里救过他。

    最后,赵瑾告诉她,阿七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了。那是因为君上也已经死了,死在了北伐归来的路上。

    昭宁泪流满面。

    她找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己身旁。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这时候她终于又听到了战火的嘈杂声,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许征的声音。

    他在说:“娘娘,您是不是看不见了?您快把这瓶药服下。这是君上出征之时,特意去岷州的雪山上,给您采的寒山雪莲所制的药,您喝下就能看得见了!”

    昭宁手里被许征塞了一只瓷瓶,她一怔,想起了凌圣手对她说的话,他说‘您若是再次发病,需得寒山雪莲来治,否则有性命之虞’。

    师父知道了她的病,已经为她采来了寒山雪莲?

    她握着药瓶,问道:“许征……你刚才说,师父是去岷州为我采的药?”

    “正是呢,是我陪着君上一路上去的。”许征道,“您快喝下吧!”

    昭宁的手指缩紧。

    岷州……岷州!

    师父前世是死在岷州的,他明明是出征檀州,却莫名死在了岷州,一个极北,一个极西,她一直在想,师父为何会死在岷州,甚至一直在调查,是不是有人暗害于他。

    她又想到了她的梦境,师父病发,倒在了一片冰原上,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那是他给她寻来的寒山雪莲。

    她的手指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想起了那段在荒院之时,与阿七——也就是师父最后相处的日子。

    那时候边疆的战役刚平定了一半,似乎有复发之相。与此同时,她的眼疾也发作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楚,人好像一日比一日混沌了,甚至有时候都记不住师父了。

    于是有一天,师父告诉她,他要出远门一趟,去找一种奇特的木头,回来给她雕成各式各样的娃娃,她看了就不会记不得他了,但大概要去半个月。

    她知道他要走,很惶恐地拉着他的衣裳。

    他却在她手心写:让她一定要等他回来,但要给他准备礼物的。于是她便想着,他从来没吃过枣糕,她便做好枣糕等他回来,她一直等啊等,一直在重复做着要给他的枣糕,想着他若是吃到,该有多高兴的时候。

    可是她没有等到阿七回来,却等到了赵瑾。

    赵瑾成了摄政王,他闯进荒院,灌她喝下去一瓶毒药,他告诉她,这药会让她渐渐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她恨毒了赵瑾,以为自己喝下的是毒药,拼命地干呕,每日都在惶恐。却不知道自己喝下的,其实是解药。

    昭宁浑身颤抖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前世师父再度御驾亲征之后,是想要去给她找药的,所以他去了岷州,可那时候他所中之毒,比现在深了太多太多,所以在给她找药的时候病发,死在了一片冰雪肆虐之中。

    被赵瑾拿走了药,骗她是毒药,让她喝下。

    一种不说出的悲怆在她的身体里冲撞,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浑身都在抖,原来他曾经为自己做了那样多!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今生不能与他重逢,这些她将永远也不知道!

    在她哭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拿着瓷瓶的手。

    她听到了一道嘶哑的声音:“昭宁,别哭……快喝下去……喝下去……”

    是师父的声音!

    昭宁擦了擦眼泪,她道:“好,我喝下去。”

    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师父余毒发作了,她们很有可能再度陷入了险情,她要好起来,她要让两个人都脱险。

    她将那瓶中的药喝了下去,前世今生喝了同样的一瓶药,可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将药喝下去之后,终于感觉到眼前渐渐地清明,她又能看见了。

    她看到赵翊躺在自己怀中,因为毒发,终于彻底陷入昏迷,脸色带着青紫。而周围一圈铁骑营的将士正护在她和君上的周围,与契丹军厮杀。

    昭宁知道,一旦赵翊余毒复发昏迷,就极度危险,倘若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顷刻会丧命。

    她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涌出:“师父,您听我说,你要醒过来,我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告诉你,您快些醒过来……”

    更远处的战火果然蔓延开了,两军交战声势浩大。

    一阵更为庞大的马蹄声响起,昭宁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谢昭宁,他已经余毒复发了。”

    昭宁抬起头,看到赵瑾领数十万大军骑马而至,风猎猎吹动他的斗篷,他的面容带着一种漠然的肃冷。他身后列队而站的,竟不止是叛军、契丹军,还有身着褐色玄甲,面容深邃的军队,这不是契丹军的装束。

    他身侧与他并骑的,也是个如此打扮的人,此人面容冷厉,胡须满面,头戴红缨铁盔,一看便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大将。此人说话道:“大乾皇帝出事,正是大好时机,赵大人,可以开始了。”

    听到此人说话的语气,昭宁立刻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这些人是女真部的将士,领军的这个,恐怕是女真的某位大将!

    女真部本也属于契丹,骁勇善战,实力强横,绝不在当年的契丹之下。可后来女真首领不满于契丹的统治,独立成国,与契丹决裂。怎会和赵瑾、契丹联合,要对付大乾朝!

    昭宁终于明白了,难怪赵瑾说这是个必杀局,他亦是重生归来,知道契丹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所以联系上了女真部,想要三方联手,对师父下手!

    他做了太多的谋划和打算,机关算尽,就是要真的杀了大帝!

    赵瑾冷漠地看着昭宁将赵翊抱在怀中。

    赵翊清醒的时候,自然足够使人畏惧,可是现在他如他所预料那般,赵翊为救谢昭宁,因为余毒昏迷不醒,那这些人便群龙无首,再无需忌惮了。

    一切明明如他预料,但是看到她将赵翊抱在怀里,那样的哭,仿佛余生眼里只有他,所有的生机都维系在他身上,还是令他感到扭曲的嫉妒。

    这是他前世就已经感受过的,曾令他的嫉妒如附骨之蛆的痛。

    他袖中之手缓缓掐紧,道:“谢昭宁,他醒不过来了。省点力气,你直接过来吧,我还可以考虑留他一条全尸。”

    昭宁却对他满心的愤怒,冷笑道:“赵瑾,你若想动手,也杀了我便是,否则就滚开,带着你这些契丹女真的宵小滚!”

    赵瑾看到了她眼神之中,对自己浓浓的厌恶,一时间如针刺般扎进他心中。他能忍受很多的事,却忍受不了她用这样愤怒而厌恶的目光看自己,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段他再也无力改变的岁月。

    他也冷道:“好,你不过来,我便亲自来抓你,到时候有什么死伤,就别怪我了!”

    说罢挥手,便要令身后的数万大军而动。

    可正是大军要冲锋之时,突然有一道懒洋洋的熟悉的声音,从昭宁背后遥遥传来:

    “赵瑾,你说这话,为时尚早了吧!”

    昭宁回头看去,顿时眼眸一亮!

    在她身后,竟有数万的大乾军队奔涌而来,伴随着滚滚的马蹄声。前列的皆是骑马的精甲军,盔甲被火光照得发亮,而领头之人,那俊逸的面容,眼下的红痣都令她感到十分熟悉……居然是顾思鹤!

    他身着山子甲,面容一如往常俊逸,只是在边关呆久了,面色晒得有些黑了,气势比从前凛冽许多。他在山脚下勒住了缰绳,给了昭宁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笑容满面地看着赵瑾:“是不是,嗯?”

    昭宁心中微动,顾思鹤竟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他居然愿意参与战争了!

    不知是谁说服了他,还是他终于想通了。

    赵瑾却只是冷笑:“顾思鹤,原来又是你。从前我们斗了这么多场,都没有结果,正好今天,来分个高下吧!”

    顾思鹤也冷笑道:“求之不得!”

    又低声对昭宁道,“吉安带着药来了,你抓紧唤醒君上,我先顶住!”

    说罢一夹马肚,顷刻上前,立刻与赵瑾打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两边大军皆动,都冲锋陷阵交战起来。一时场面宏大,蔚为壮观。

    昭宁知道顾思鹤厉害,却不知他与赵瑾究竟谁更厉害。他所带人马毕竟远少于赵瑾,要同时对付叛军、女真和契丹,极其艰难。昭宁知道倘若君上再不醒来,恐怕顾思鹤仍然敌不过这些人。

    天下间,除了正在她怀中昏睡的赵翊,无人能打败契丹与女真的联合。

    可是此时赵翊脸上的青紫色越来越深,别说醒过来了,倘若再得不到救治,师父恐怕顷刻就要丧命于此了!

    昭宁想起方才顾思鹤同她说,吉安带着药来了。吉安在哪里?他带着什么药?

    昭宁四下看去,却并未看到人。

    这时候,她听到旁侧有人小声地道:“娘娘,娘娘,吉安在这里!”

    她这才发现吉安穿着件极不起眼的灰色衣衫,在旁侧的一块巨石下躲避,冲她挥了挥手。在契丹军的眼皮底下,悄然穿过了铁骑营的将士,到了她身边,他手里还捧着一只黑漆木盒:“娘娘,这里面是凌圣手刚炼好的药,您快给君上服下吧!”

    昭宁一喜,忙将木盒打开,见里面是一粒黑沉沉的药丸,闻之的确有股奇特的药香,她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吉安当日同宋老者他们在一起,不是随着禁军转移了吗?这药又是从何处而来?

    她问吉安:“这当真是凌圣手练的?”又问,“你怎么会同顾思鹤在一起?”

    吉安道:“说来也巧,当日我们带凌圣手离开,遇到赵瑾的人沿路追杀,幸好顾大人路过救下了我们,带我们回了西平府。凌圣手到西平府之后,便立刻开始练给君上祛毒的药丸,三日才得了这么一粒。只是他说……”

    吉安微微停顿,“因为炼制得太仓促,此药也许能解君上之毒。但若是君上已经陷入昏迷,此药也许并不能使君上醒来,需要您人为将君上唤醒!并且……有一定的几率,君上会再醒不过来。凌圣手说,无论是什么结果,希望娘娘您都不要难过。”

    昭宁握了握那枚药丸,方才的喜悦顿时凝滞了,变成了沉重。

    但此时实在要紧,也绝无其他办法,只能将此药就着囊中水与赵翊服下。

    片刻之后,赵翊脸上的青紫色的确减退了些,人却没有醒来。昭宁再等一会儿,见他当真没有醒来的迹象,眼眶又是一红,难道他真的……会醒不过来吗!

    她拉起他的手,将他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掌心微有些粗糙,却透着冰凉。以前他的手总是很暖和的,冬日的时候,她若是两颊冻得冷了,便将他的手拢起来取暖。他也笑着任她拉自己的手,可是现在他却全然无反应。

    昭宁轻轻唤他道:“师父,你快醒来呀,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你说……以前是我错怪了你,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已经不再怪你了,你醒来呀,你不醒来怎么能听得到!”

    可是他仍然没有醒过来的模样。

    她的泪水不禁流了下来:“师父,我的字还写得很差,棋也下得不够好,你若不醒来,还有谁来教我。你若不行来,冬日里还有谁来给我暖手,我若是被人欺负了,还有谁可以来救我,师父,师父……”

    她的泪水缓缓流下,渗透进了他的掌心,濡湿了他的指缝。

    赵翊眉梢微微动了动,但他仍然没有醒来。

    他沉浸在了一片无边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