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世上想杀我的人数都数不清, 但至今没一个人能做到。凭你?一个破了道的废物,一只混了杂血的半妖,贻笑大方!”
以卫九幽的眼力修为, 自然能看得出蔺霜羿此时的状况, 也能看出他的根脚。
一个修炼无情道的修士, 结果却中道崩殂的废物。哪怕修到了大乘期, 但也是一个废物。
而半妖,从来都是被嫌弃的存在。
它们要么资质低劣,要么兽性更重,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 与野兽无甚差别,不是人族也融入不了妖族。
卫九幽只觉对面的人面目可憎,碍眼至极。他轻蔑的冷笑一声,眉眼间隐约透出一股凶邪之气, 看不出半点仙人的模样,与这幅山清水秀的美好画卷格格不入。
转瞬之间,两道身影便同时跃上了天空,打了起来。在仙人秘境时,蔺霜羿也与卫九幽交过手,当时两人算是平局。
而今, 想来也无法在短时间里分出胜负。
何况他现在还受了不轻的伤,胜率更低了。但他并无退却之心,攻击越发凌厉。蔺霜羿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又见到卫九幽的, 但这本就是此次他来此的目的。
——杀了卫九幽, 以绝后患!
两人都没有任何留手, 皆是招招致命,直取对方的要害。眨眼之间, 便过了上百个回合。
蔺霜羿只觉灵力消耗极快,加之本就伤势不轻,几番下来,渐渐落入了下风。身上的伤口又增加了。
铿——!
利器相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蔺霜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无暇剑发出刺耳尖鸣。
卫九幽却稳稳当当的立在原地,连身体也未曾摇晃一瞬。看见狼狈不堪的蔺霜羿,他眉宇间的傲慢轻蔑越发明显,唇角挂着阴冷轻嘲:“跪下向本座求饶,本座或可饶你一命。”
他冷漠的看着蔺霜羿,仿佛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或许,在仙人眼中,凡世生灵,即便是平常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乘修士,也只是一只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但蝼蚁便是蝼蚁,如何能与仙人抗衡?
哪怕此刻的卫九幽只是一缕神魂,也不是区区凡人能够妄动的。
蔺霜羿面色不变,没有给任何回应,只沉默的又一次攻了上去。一次又一次,直至遍体鳞伤,也没有放弃。
卫九幽却已是不耐了:“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蔺霜羿没有理会他。
卫九幽示他为蝼蚁,所以轻视冷篾,他亦示他为必死的敌人。谁会与死人废话?
砰——
卫九幽一掌拍去,蔺霜羿虽避开了要害,仍然被凌厉的掌风打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起先,面对这样的攻击,他还能勉强站立。而今,却是连一点体面也维持不了了。
卫九幽冷声道:“你快死了。”
筋脉几乎断了一半,元婴受了重创也几欲碎裂,灵力已尽枯竭,的确已到了死亡的边缘。
蔺霜羿用剑撑着地再一次站了起来,却没有再继续朝卫九幽攻击。
卫九幽以为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做以卵击石的蠢事。然而没等他开口,蔺霜羿却忽然说了一句。
“时间到了。”
卫九幽先是皱眉,须臾,却是脸色微变。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那道血线很浅,几乎称不上是伤口,却是劈开了他的整张脸,让那张本就凶异的脸竟显得越发诡谲。
卫九幽张开手掌,只见两只手心里也出现了细长的血线。
而那血线还在快速延长,几息之间,便蔓延至全身。以这样的速度,最多只需要半刻钟,这具身体便会彻底废了。
不,这本就不是真正的身体,只是一缕神魂而已。
与蔺霜羿斗法时,他用的也不是灵力,而是神魂之力。然而一缕神魂又有多少力量?
蔺霜羿的剑看似没有伤到他,却是剑剑击中他的要害,抽取着他的神魂之力。一旦神魂之力耗尽,他自会消散。
当然,蔺霜羿也没讨到好。
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而且还伤了根基,离死也不过只有半步。想要恢复,可没那么容易。
“原来如此。”明明快消散了,卫九幽却笑了起来,“倒是本座小看你了。可惜——”
话到一半,卫九幽倏然收敛了笑,目光阴森:“你还是杀不了我,你的目的也无法达成。”
只是一道神魂分身而已,天下之大,仙人秘境有,此地有,焉知其他地方没有?
蔺霜羿自然也明白这个事实,所以并未被卫九幽激怒,也未露出任何慌张警惕之色。
有一道,他便杀一道;有两道,他便杀两道……总有一日,会杀个干净。
“你爱上了中了母咒的人,但你不敢确定她的心意,或者——”卫九幽微顿,幽幽道,“她早心有所属,只不过中了母咒,才会对你心生爱意。”
“可这份炽热的爱意,是假的。”
他恍若陈述事实一般继续道:“所以你不愿解咒,也不敢解咒,你怕一旦解了咒,她便会离你而去。”
蔺霜羿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泛白,手背上隐有青筋跳动。
“你在想,倘若一辈子不解咒,这份虚假的爱意也算是真的了。”卫九幽神色微有恍惚,最后一句声音很低,似自言自语,“是呀,若是骗了一辈子,假的也成真的了。”
凭什么不继续骗下去?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神情竟有些令人心惊的癫狂。
狂风大作,阴冷凶戾的煞气溢满了整个空间,蔺霜羿警惕的盯着他,暗自绷紧了心神。
卫九幽却未有任何攻击,几息后,忽地停了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蔺霜羿想到了那对怎么也毁不掉的鸳鸯佩,心中隐有猜测。
卫九幽似乎也没想等他的答案,自顾自道:“你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是谁?”
他的眸色陡然冷了下去。
“没人能让本座不开心。你既让我不痛快了,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蔺霜羿猝然朝后急退,然而到底还是太迟了,只见卫九幽的身躯忽然胀大,下一刻,砰得一声,猛然炸开。
“噗——”
巨大的冲击令蔺霜羿猛地吐出一口血,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挡卫九幽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他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卷了进去,脑中忽而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吼!”
凶兽的厉吼恍若在耳畔,惊醒了蔺霜羿。抵抗危险的本能令他陡然睁开了眼睛。
“蔺霜羿!他在这里!”
一道陌生的惊呼紧跟着响起,几道脚步声朝他奔来。
“他受了重伤,正好,要了他的命!”
蔺霜羿睁眼的刹那,看见的便是四个身着黑袍的男人杀了身后的野兽,便快速朝他凶狠的攻来。
这四人浑身血气,身上的黑袍颜色竟似乎都被鲜血染深了,看上去尤为凶恶。
他们想杀了他。
蔺霜羿目光一暗,本能起身反击,却发现自己体内空空如也,没有半点灵力。不等他深思,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来而降。
恰恰落在了他身前,挡住了那攻来的四个人。
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柔顺的裙角从他眼前划过,轻轻拂过了他的鼻尖,一缕浅淡的馨香飘进了他的鼻间,像是一根纤羽挠过心尖,激起了一阵特殊的酥麻痒意。
蔺霜羿喉头下意识急速吞咽了一下,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
“想要伤他,先过了我这一关。”女子的声音微冷,只是天生柔软,落在耳里,极为动听,“现在,你们的对手是我。”
“就凭你?”温长荆冷笑了一声,“乘袅,别太高看自己。”
乘袅轻哼一声:“你也莫要忘了现在的处境。现在,你们怕是不能再耍大乘修士的威风了。”
温长荆目光森冷的看过去。
乘袅毫无躲避。
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仅没有灵气,还压制了他们的修为。也就是说,此时此地,他们所有人都与未曾修炼过的凡人无异。
乘袅与回天珠得联系甚至都被切断了。
被元祖扔出来后,乘袅便落进了这个地方。她转了一圈,猜测此处应布了阵法,或许他们已经入了卫九幽的遗地。
只是怎么进来的,暂时却没有什么头绪。她惦记着蔺霜羿,所以想快点出去。然找了许久,却都没找到阵眼或是出口。
正心烦时,却听到温长荆等人的声音。
乘袅心神一动,立时就跑了过来。
面对大乘修士,乘袅自然毫无胜算。可现在,那便不一定了。
许多修士一心修炼,术法或许用的炉火纯青,武艺却并不一定。除非是体修,否则大多修士没了修为和灵力,真论武艺,还比不上凡人间的高手。
乘袅自来是个走一半想三步的性子,虽没如体修那般在这方面下苦功夫,但也曾勤学苦练,所以武艺自然不错。
“剑君,您先休息,这四个人便先交给我吧。”她忽然转头,朝蔺霜羿露出笑靥,柔声道,“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蔺霜羿看清了那张如花笑颜。
她脸色微微有些白,却更显唇色嫣红水嫩,黑亮清澈的眼睛,颊边可爱娇俏的小窝,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令人移不开眼。
蔺霜羿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晦暗,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好。”
乘袅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听他应了,她眼睛又弯了弯,转身便抽出鞭子,如疾风朝温长荆等人攻了过去。
便是没了灵力,她的鞭风也极为凌厉,一人对上四人,也未落下风,反而还牢牢占据了上风。
温长荆等人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武艺,到底是大乘修士,再怎么样也不是真正的凡人,至少身体强度比之凡人强了数倍。
而且他们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但除了温长荆,其他三人明显差了不少。
这一点,乘袅早有所料。大乘修士多宝贵,那三人想来也是用了邪术才催生出来的。
白灵鞭如灵蛇舞动,看似漂亮却处处都是杀机,只被鞭风扫到便是一道深深的鞭伤。
念着蔺霜羿的伤,乘袅只想速战速决,所以鞭鞭用上了全力,招招取命。
“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白灵鞭缠住一人的脖子,用力一扯,只听咔嚓一声,竟是直接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咔嚓,咔嚓。
一个接一个,不过两刻钟,竟是连杀三人。
还剩一个。
温长荆身姿灵活的躲过了那条雪白的鞭子,一刀砍了过去,可惜,他的速度比不上乘袅,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未碰到。
乘袅使鞭,擅长远攻,而他用刀,更擅近战,也比不得鞭子灵活。这般打下去,他早晚会输。
温长荆目光一闪,忽地把手里的刀用力朝乘袅掷了过去。
这把刀到底是灵器,虽现在没有灵气,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但它的强度和锋利却不是凡刃可比。
刀扔过去之后,温长荆猛地冲了上去,趁着乘袅躲避时,一拳朝她的脑袋砸了过去。
他擅长用刀,手上力气自然不小,这一拳用了十成力。逆着风,甚至带出了呼啸声。
若是砸中,乘袅必死无疑!
后方,蔺霜羿瞳孔紧缩,下意识便要冲上前去。恰在此时,却听得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他定睛看去,便见一把剑刺进了温长荆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脏。
温长荆瞳孔放大,带着不可置信。
一击致命。
女子红唇微扬,轻笑道:“我可没说我只会使鞭子。”只是鞭子用得最好罢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抽出了插进温长荆息心脏的剑,鲜血登时四溅。乘袅早有准备,敏锐的朝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带着嫌弃。
温长荆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着,明明马上就要死了,他却笑了一声:“呵呵。”
乘袅眯眼。
“咳咳……没了我,还有其他人。”他赫赫笑着,声音断断续续,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我们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九胥……必亡!”
最后四个字落下,他终于断了气。
乘袅已收了笑,面色沉沉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片刻,她朝温长荆的尸体走去,弯腰,正欲摘掉温长荆的面具。
然而不等她动作,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更快一步。
蔺霜羿走过来,先乘袅一步揭开了温长荆的面具。然而不等他们看清面具下的脸,温长荆的尸体便忽然化为齑粉,风一吹,便消散在了空中。
其他三具尸体倒是没有这般变化。
“这只是一具分身。”
蔺霜羿道。
闻言,乘袅脸色微沉:“也就是说,真正的温长荆没有死?”
蔺霜羿点头。
乘袅脸上一点笑意也没了。一具分身都这般厉害,那真正的温长荆又该多强?她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看向蔺霜羿,关心的问道:“剑君,我看看你的伤吧。”
蔺霜羿的衣裳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打眼看去,几乎全是血迹,他的脸色也越发冷白,唇色倒是意外的鲜红,显得有点妖异。
明显伤得很重。
说着,乘袅便已上前,拉住了蔺霜羿的前襟。
蔺霜羿没有拒绝。
他垂首,看着胸前那玉白无暇的手指,眼里的墨色越发浓郁。他呼吸又重了一分,在那根温热纤细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肌肤时,他忽地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
力道很大,抓得极紧。
乘袅本来是想先为蔺霜羿处理伤,再和他好好聊一聊夜里他‘强制’她的事。结果这是又犯别扭了?
明明都强吻她,还要强娶她了,这是又在害羞什么?
想到此,她叹口气正要说话,蔺霜羿却先出了声。
“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粘腻,莫名的让人心头微跳。
乘袅愣了一下,抬眸与蔺霜羿对视。相同的眼睛,却多了几分陌生。方才忙着杀人,她未曾细细观察他,此刻才发现蔺霜羿看上去很不对劲。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未有丝毫变化,气质却截然不同。
曾经清冷的仙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一只惑人的妖魅,随时都能把猎物拖进泥沼的妖。
乘袅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猜测,蔺霜羿不会是失忆了吧?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蔺霜羿的确失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字,现在一无所知。乘袅自然着急,便想为蔺霜羿检查,却又被挡住了。
“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蔺霜羿看上去依旧如平常冷静,淡声道,“只是神魂受损,最迟一个月,便能恢复。”
也就是说,失忆只是暂时的。
难怪这么淡定。乘袅松了口气,心里的担忧少了,便有了其他心思。
“你是谁,与我是什么关系?”
蔺霜羿问。
乘袅眨眨眼,她看着自己被男人紧紧抓住的手,目光一转,坏心眼道:“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夫妻关系啊。”
她有些好奇蔺霜羿会有什么反应。是羞涩,还是斩钉截铁的推开她?
“夫妻?”
乘袅忍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我们是夫妻。”
蔺霜羿哦了一声。
这么平淡?
正这般想着,乘袅忽觉腰间一紧,身体便转了一个圈,待回过神时,竟已经被男人抱坐在了腿上。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用这种姿势。
饶是乘袅脸皮再厚,也难得有些怔愣,男人极具侵略意味的灼热气息围困着她,熏红了她雪白的脸庞。
“你——”
话音戛然而止。
乘袅只觉手背一阵湿热,有什么柔软鲜红的东西从上面舔了过去,发出了细微的粘腻声。
“干净了。”
原是她的手背上一道伤口溢出了鲜血。
蔺霜羿微抬头,本就鲜红的唇上沾上了一点血,显得越发红艳,薄唇开合间,嫩红的舌尖一卷而过。
他喉头上下动了动,似把什么东西吞咽入腹。
冲击和反差实在有点大,乘袅脸上罕见的有点热。
“你——在做什么?”
“我们不是夫妻吗?”蔺霜羿用手臂把人牢牢圈进自己怀中,力道不算特别大,却令乘袅没有半分挣脱的机会。
他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眼角多了一抹薄红,目光深邃,“既是夫妻,什么不能做?”
话落,他垂首,鼻尖蹭着女子嫩白的脖颈,发出了一声轻笑,呼出的炽热气息全都喷洒在了那片雪白之上。
“……其实,我刚才是在开玩笑。我们现在不是夫妻关系。”
乘袅身体颤了颤,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立刻解释一下。她是想逗逗他,却也没想过火。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是。
夫妻可是要洞房的,但他元阳未泄,自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丈夫。
蔺霜羿把头埋进了女子的肩窝,湿热的唇从一片雪白上细细吻过,强势的留下了一朵朵艳丽的红梅,淡声问:“明日洞房如何?”
洞了房,便是真夫妻了。
温煦的日光下,男人的眼睛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充满了渴望和贪婪,像是一只急欲吞噬猎物的凶恶贪狼。
第92章
乘袅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她忍不住问。
男人的唇渐渐上移, 最后落在了她的耳垂上,微微启唇,竟含住了那饱满柔嫩的耳垂, 用唇齿细细碾磨。
乘袅觉得有点痒, 她想动, 却被锢得太紧, 一时不好动作。倒不是她挣脱不开,而是想到蔺霜羿身上的那些伤,她便不敢乱动了, 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男人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似的, 乘袅甚至听到了一点粘腻的水声。
他的身体滚烫似火,她似乎也被传染了,莫名觉得有点热。
“明日便洞房如何?”
好一会儿,似乎终于品尝够了, 蔺霜羿才重新开了口,声音低沉,说话间,炽热的唇瓣似不经意地擦着她耳下最敏、感的皮肤。
当然不如何。
乘袅尽量忽视身上奇怪的感觉,诚恳地说:“你的伤很重,还是先把伤养好吧。”她察觉到失忆后的蔺霜羿性子与以前相差甚大, 简直是截然不同。失忆的无暇剑君像是一只想要吸人精血的妖精,而正常情况下的蔺霜羿却是个极为克制端方的人。
便是在竹楼时,他虽吻了她, 却也还是有三分克制。
哪像现在……
所以她想了想, 便也没强硬拒绝。除非功法特殊, 通常情况下,大多修士其实并不太在意与人做那种事, 没有凡人的那些严苛规矩。
只有在定下确定道侣,并且表示一生一世一双人,才会顾忌这些。
一生不成婚,或者身边养宠侍的修士也不少。何况还有专门的双修功法。
所以乘袅不介意与蔺霜羿发生关系。
她这般说,一来是真的担心蔺霜羿的伤势,现在打不开储物袋,拿不出药来,可不能伤上加伤了;二来也是在为蔺霜羿考虑,他又不是一辈子失忆,待恢复记忆后,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以他那有些古板保守的性子,可莫要气得走火入魔。
蔺霜羿沉默了一下,才语气沉沉的应了一声好。
*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乘袅的预料。
她没想到随口开的玩笑,蔺霜羿竟真信了,甚至都没有求证一下。她忍不住抚上了脖颈,只觉上面还烫得厉害。
蔺霜羿信了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处处照顾着乘袅,乘袅只说了一句饿了,他便主动去打猎了。
在这个地方,他们仿佛真的变成了凡人,也会感到饥饿。
蔺霜羿很快便提着不少野果子回来了。
“尝尝怎么样?如果不喜欢,我再去寻别的。”他没先把食物递给乘袅,而是先把人抱坐在怀中,亲手把清洗干净的野果喂到乘袅嘴边。
这个姿势太亲密了。
但蔺霜羿做得很自然,乘袅本能地想要挣脱,刚一动,腰间的手便加重了力道,把她更紧的扣进了怀里。
蔺霜羿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手上的力道没有卸下半分:“不是饿了吗?先吃果子吧。”
乘袅与他对视了一眼,看到男人眼里的执拗,行吧,反正被伺候的是她。她张嘴咬了一口喂到嘴边的果子,味道酸甜,还不错。
一口接着一口,两人就着这暧昧的姿势,一个喂一个吃,没多久乘袅便吃掉一半的果子。
蔺霜羿又拿了一个,乘袅摇头:“我吃饱了,剑君,你也吃点吧。你伤得重,需要好好养一养。”
只不过现在条件有限,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又无法动用灵力,自然不能打开储物袋。
蔺霜羿却没动,只看着她,眉心紧蹙:“你为什么不唤我的名字?”
既是夫妻,怎能这般生疏?
“袅袅,”他哑声唤了一声,只觉这两个字带着别样的意义,只念着便令他心生欢喜,他凑近怀中的姑娘,鼻尖蹭了蹭她柔嫩白皙的耳朵,呼吸微重,“唤我的名字。”
耳朵是多敏、感的地方,乘袅忍不住又抖了抖身体,越发觉得现在的蔺霜羿像只坏妖精。
她深吸了口气,还是顺着他意唤了一声:“蔺霜羿。”
男人眉心拧了拧,似有些不满意这个称呼。不过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什么,只忽然问:“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
虽然蔺霜羿失忆了,但乘袅也不会骗他,回得认真。如果不是真喜欢,她才不会这般由着他。
乘袅窝在他怀里,有点无聊,随手又拿起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感受着怀里的温软,蔺霜羿唇角微扬,拧起的眉心不知不觉散开,抱紧乘袅,回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看来他们虽还未洞房,但的确是两情相悦,成为真夫妻是早晚的事。
明明没有了记忆,但看到她时,蔺霜羿心底深处便生出了一股强烈的迫切。见她的第一眼,便觉欢喜,想要靠近她,亲近她。
眼前又闪过了女孩为他打架的画面,蔺霜羿呼吸一滞,心底的那股迫切越来越重。
他迫切的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不过,他扫视了周围一圈,除了野草树木,什么也没有,实在太过简陋了一些。若是在这里洞房,未免太委屈了她。
“我现在就去找出口。”
他是个果决之人,有了决定后,便行动了起来。
乘袅也没阻拦。
也不知外面情况怎么样,她也想早点出去。加之这里没有灵气,实在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尽快找到出口才好。
可惜,两人又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天,仍然一无所获。
倒是蔺霜羿的伤已好了大半。
明明没有灵气,也无法使用灵草灵药灵丹,他的伤愈速度却一点也不慢,甚至比全盛时期还要快。
乘袅看着蔺霜羿身上的变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不过在没有确定的证据前,她并未说出来,而是先压了下去。
又是一日过去。
他们几乎已经走遍了这块空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已经好几日过去了,不知外面如何了。”乘袅微微有些丧气,“我们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若此地有灵气,可以修炼便罢了,偏偏无法修炼,这才是令乘袅最着急的地方。
她压下心底的烦躁,试着回忆进入此地前发生的所有事。她是在启用秘法的过程中被吸进来的,犹记得,当时是有两道刺眼的白光急射而出,笼罩下来。
那白光从何而来?
正这般想着时,蔺霜羿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下,微微蹙眉。
“怎么了?”
乘袅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竟瞧见了地上有一对玉佩,是一对鸳鸯。她忽而心头一动,弯腰便把这对鸳鸯佩捡了起来。
触手一片温润,便知这玉乃是极品。
她细细抹去上面的污渍,便见玉佩上分别刻着字,字迹很熟悉。
“卫九幽。”蔺霜羿冷冷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知为甚,只是一个名字便竟已让他觉得厌恶,“他是谁?”
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反正等蔺霜羿恢复后便能都想起来,所以乘袅便随口解释了一句:“一个万年前的人。”
万年前的人?
便是大乘修士的寿命也没这么长,那卫九幽要么死了,要么便已飞升。既如此,他为何一听这个名字,便觉非常讨厌?
难道他们已有了交集?
一对鸳鸯佩,一块刻着卫九幽,一块刻着陈微云。
乘袅立刻便想到了那日在卫九幽那处洞府里看到的那一幅画——鸳鸯佩的意义不言而喻,只从这对玉佩似乎便能看出这对夫妻之间的深厚感情。
这对鸳鸯佩出现在这里定有原因。
陈微云,乘微……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元祖的身影不知为何从她脑海中闪过,乘袅灵光一闪,心底隐有明悟,忽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她速度很快,咬得很重,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蔺霜羿脸色一变,便要抓过她的手查看。
乘袅却挡住他:“等一下。”
不等蔺霜羿动作,乘袅已经把血滴在了鸳鸯佩上。血珠落在玉佩上的瞬间,便被吸了进去,下一刻,熟悉的刺眼白光自玉佩上冲天而起,立时便把乘袅和蔺霜羿包裹在了一起。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乘袅再站定时,便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
空气中充满了熟悉又充沛的灵气。
乘袅眼睛一亮,霎时明白过来,她的猜测没有错,他们终于从那无灵之地出来了!
“太好了,我们终于出来了。”乘袅高兴道,“剑君,我们先回帝都吧。也不知曾祖等人在哪里,或者我们可以先与他们汇合。”
没有找到她和蔺霜羿,曾祖等人定然不会轻易离开,至少会留人在此查探等候。
然相比乘袅的喜形于色,蔺霜羿却显得有些沉默,他顿了顿,才道:“既然已出来了,便不必那么着急。天色已快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沉默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正好有了灵气,可以先恢复一番元气。”
此言合情合理,乘袅没多想便点了头:“也好,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整一番吧。”只可惜,竹楼被温长荆几人毁了,他们今夜怕是要露宿野外了。
好在两人都是修士,不比凡人脆弱,倒也不甚影响,只是没那么舒适罢了。
蔺霜羿寻了一个清幽宽阔的山洞,打整了一番,才让乘袅进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元气,巩固修为,所以乘袅也没什么好嫌弃的,盘腿坐下后便闭眼打坐。
蔺霜羿与她并肩而坐。
山洞本就清静,此刻两人都入定修行,便越发安静,连呼吸都很浅。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霜羿忽然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之色。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转头看了一旁的乘袅一眼,片刻,衣袍微扬,一股温缓的灵力包裹住了乘袅。
乘袅乌黑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身体顿时向一旁倒去,蔺霜羿伸手把她接住。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条毯子铺在石板上,轻柔地把怀中人放了上去,又脱下外衫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才站起身,转头快速出了山洞。
方一出去,没走几步,便有一只麻雀朝他飞了过来:“剑君!”
看到他,小麻雀明显很高兴:“您终于出来了,大王找了您好久啊,很担心您。现在好了,您回来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大王这个好消息。”
蔺霜羿不认识这只麻雀,但很明显,这只雀妖很熟悉他。他特意令乘袅睡下,便是为了出来打探消息。
没有记忆的感觉并不好,最重要的是,他想了解更多的关于乘袅的事,关于他们之间的事。
所以蔺霜羿拦住了要飞走的麻雀。
“你认识我?”
麻雀:“小妖当然认识剑君,您是我们大王的挚友!”
蔺霜羿目光微深:“那你知道乘袅吗?”
鸟族遍布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何况还是最八卦的麻雀。小麻雀一听,便直接点头:“知道啊,她是九胥帝女,她的事都传遍了,我们妖族都知道。自她的未婚夫从结侣大典上跑掉,她就出名了!”
说起八卦,小麻雀明显很兴奋。
“未婚夫从结侣大典跑掉?”蔺霜羿的眉立刻紧皱,他竟然对乘袅做了这么坏的事吗?
从结侣大典离开,扔下妻子一人,何等可恶可厌?!
他怎会做这种恶心的事?
蔺霜羿面色森冷:“你把事情说清楚。”身周的气势更是陡然变得骇人,小麻雀吓得都不敢张嘴了。
不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这些事难道不是人尽皆知吗?
小麻雀觉得剑君的问题和反应都很奇怪,但又不敢质疑询问,只乖巧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是啊,这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帝女的未婚夫为了另一个女子逃婚,后又为救那个女子与其一同种下了同命蛊——”
同命蛊?
虽然失了记忆,但蔺霜羿并未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没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蛊虫。
更何况,他怎么可能为了另一个女子弃了乘袅?
蔺霜羿不知为甚莫名生出了一丝不安,并从小麻雀的态度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心中不安扩大,他打断小麻雀的话,沉声问:“乘袅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小麻雀没有多想,如实回答:“剑君您忘了?帝女的未婚夫是季烆啊……”
小麻雀只觉自己话音刚落,周围的温度便骤然降了数倍,地上更是快速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没忍住抖了抖身体,打了一个喷嚏。
好冷啊。
季烆!
乘袅的未婚夫是季烆!
不是他。
蔺霜羿站在原地,整个人仿若成了一座僵硬的冰雕。
……
乘袅睁开眼时,入眼的是一片大红色。
她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床头贴着大红的囍字,红色的锦被和床铺,上面绣着活灵活现的鸳鸯,她枕着的也是一个鸳鸯枕头,与旁边的正好是一对。
一切都相得益彰,布置得很漂亮喜庆。
这是……喜房?
龙凤烛光摇曳,乘袅下意识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穿得是一身正红婚服,很是华丽漂亮。随着她起身伸手,宽大的衣袖微微下落,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皓腕,上面带了一个陌生的红玉镯。
这是哪里?
她怎么在这里?
蔺霜羿呢?
乘袅心中满是疑惑,想下床,却觉身上一软,这才发现身体竟使不出什么力气,灵力也被封住了。正蹙眉时,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了,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
“……蔺霜羿?”
喜房门口,头戴玉冠,身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蔺霜羿一步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他本就生得极好,肤色冷白如玉,如今盛装打扮,更是艳色逼人,眉宇间那抹邪魅几乎要溢了出来。
看见坐在喜床上的乘袅,他勾起唇,竟露出了一抹堪称愉悦的笑,声音温柔:“袅袅,吉时已到。”
第93章
乘袅最开始没把蔺霜羿说要洞房的话放在心上的。
虽然失忆后的剑君性格有些阴晴不定, 但既是一个人,那么无论失忆与否,本性都不会变。
蔺霜羿并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 准确的说, 他甚至是一个对自己很苛刻的人。
相识至今, 他们之间并非没有亲密行为, 但除了蔺霜羿神智不清的那夜,他率先主动吻了她,其他几次, 全都是乘袅主动。
便是那夜在竹楼中, 也是乘袅撩拨引诱在先。而蔺霜羿当时看似放肆,其实并未做太过分的行为。
即便没有温长荆等人的突然出现,乘袅也相信蔺霜羿顶多亲亲她嘴,是绝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行为的。
除非两人定下了名分。
蔺霜羿提到了提亲, 由此可见,在这方面,他比较偏向古板保守。
乘袅自以为自己不算对他有十分了解,但七分还是有的。怎料,失忆后的蔺霜羿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她看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男人,又瞧了瞧自己身上鲜妍华丽的婚服, 不觉讨厌,也没什么被冒犯的不满,反而还有些兴奋。
她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小惊喜。
或许, 她骨子里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心中难掩兴奋, 乘袅面上却是一副意外又震惊的神色, 声音轻颤:“……剑君,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两人身上明显成套的华贵婚服, 又扫视着周围的各种大红色,清亮澄澈的眼睛里隐有不安和惶恐。
“我……动不了了。”
她声音有些发紧,看向蔺霜羿的目光带着紧张。
以她的聪慧,看到周围这番场景,如何会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蔺霜羿眸光微暗,唇角却仍然挂着温和的笑意,缓步走到了乘袅身边。他坐在她身边,轻柔的为她理了理微有些杂乱的额发,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柔嫩的脸,温声道:“袅袅这么聪明,定然明白了为夫的意思吧?”
他用了‘为夫’这个自称,语调温柔缱绻,却无端令人心神颤栗。
乘袅微微睁大眼,无意识的吞了吞口水,没有立刻说话。但从她的反应来看,她明显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蔺霜羿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眼尾染上了绯红,轻声道:“我发现我元阳尚在。虽没了之前记忆,但也知这般情况万万不该。定是我亏待了你,既是夫妻,怎能不圆房?”
真是想不到,一向清冷寡言的无暇剑君竟然这般能说会道,还会演?
瞧瞧这满口的冠冕堂皇,若非她深知真相,怕是也要被这么一个男妖精给迷惑了。她能怎么办呢?
她现在可是被一个顶尖大能禁锢的柔弱小可怜呢,自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剑君,其实我们不——”
乘袅微微咬了咬唇,洁白的贝齿轻咬着饱满红润的下唇,看上去是那般的惶恐无助,无辜可怜。
蔺霜羿的视线落在她如花瓣一般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眸中墨色更深。他喉头急速的动了动,身随意动,他伸出手指,带着一点力道压在了那柔软的唇瓣上。
太软了。
也太嫩了,仿佛稍稍用力便能碾破。
蔺霜羿忍不住用指腹重重摩挲了几下。
不疼,存在感却极其鲜明,让人无法忽视。
乘袅话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袅袅,你又叫错了。”他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了她的脸庞上,声音还是很温柔,“夫妻之间不必这般生疏。”
他眼里生起一抹极浅的笑意,语气更柔:“若你不愿唤我名字,我们也可如凡人夫妻一般。你唤我相公,我唤你娘子,如何?”
‘相公’,‘娘子’这两个称呼,他放柔了语气,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暧昧。
乘袅脸上有些发热。
虽然打定主意要和蔺霜羿玩一玩,但是她没想到他比她想的更会玩。相公和娘子,仿佛他们当真成了一对夫妻。
心脏怦怦直跳,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带着兴奋的颤栗。
乘袅很清楚,蔺霜羿即便没有恢复记忆,想来也知道了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想到在山洞时打坐修炼却无端失了意识,答案显而易见。想必那时,蔺霜羿便已有了主意,定是去外面打探了消息。
他失了忆,并不是失了智。
因为知道了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所以才弄了这一场吧?
因着蔺霜羿失忆,所以乘袅也不知他在遗地中遇到了什么,是否看到了卫九幽?是否知道她已解了情人咒?
情人咒乃是种在了神魂之上,所以他们二人也算是神魂相连。当然,因为中母咒的是乘袅,所以平日里,她的感觉更鲜明。
而于蔺霜羿而言,只要他不刻意去查看,基本可以忽略这一点微弱的联系。
而今他神魂受了伤,估摸也无法确定。
所以他选择用了这种方式,是试探,也是一种威胁。
生米煮成熟饭,定下夫妻之实么?
有意思。
只希望恢复记忆的剑君别后悔今日的决定吧。
她可是最无辜的!
乘袅玉白的小脸微红,张了张嘴,却是没唤出一声相公,只细声道:“……我动不了,你先把我身上的禁制解了。”
其实还是能动的,只是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反正是无法逃跑的。
蔺霜羿没应,反而直白的道:“我怕娘子跑了,不要我了。”说话时,他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正如乘袅所想,蔺霜羿已经知道了‘真相’。
先是从小麻雀嘴里知道了乘袅的未婚夫另有其人——虽然她与季烆的婚约已经作废,但他们曾经相爱是事实。
问情台上的同生共死,万人瞩目。
汹涌的嫉妒如洪水席卷了他,蔺霜羿根本做不到不在意。更何况她现在‘喜欢’他,却不是发自真心,而是因一个情人咒。
这让蔺霜羿如何能接受?
若没有情人咒,她还会对他说那些情话吗?还会挡在他身前,为他打架么?
此次他们之所以来此,便是因乘袅想要解开情人咒。她是那么的迫不及待,哪怕被咒术影响,对他情根深种,本心却是与之相反。
该死的在意,该死的嫉妒。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蔺霜羿便有了决断。
假的又如何?
他自能把其变成真的。
倘若他们洞了房,成了真夫妻,便是没了情人咒,她也无法甩掉他了。
曾经一本正经威风凛凛的无暇剑君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丧气的话啊,乘袅脸上更红了几分,呼吸微微加重,小声道:“……才不会,我——”
她顿了顿,才补完了后半句:“我喜欢相公。”
相公这两个字一出口,蔺霜羿按住她红唇的手指倏然一顿,眸色骤暗。那一刻,若不是极力压制,他怕是已经不管不顾去要她了。
“为夫自是知道娘子的心,只我没了记忆,心中惶恐,怕只是我自作多情。而今听娘子这般说,总算是放心了。”说着,蔺霜羿朝着远处的喜桌上一抓,两只盛着酒的玲珑杯便落在了手中。
说是放心,他却忽视了乘袅的要求,举着两杯酒,笑容堪称明媚:“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喝合卺酒吧。”
他记忆有失,神魂受损,无法查探情人咒是否还存在。所以,在没有成事前,自不会冒一点风险。
乘袅看了他一眼,又放柔声音说了一次:“剑……相公放心,我不会走的。”
蔺霜羿把一杯酒递到了乘袅面前,眸光流转,眼尾的红意仿佛是染了血的晚霞,带着一股妖异的美,也柔声道:“娘子,请吧。”
明明笑得温柔小意,动作更是柔情动人,但隐隐带着霸道和逼迫。乘袅不接,他便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
他凑到了她的耳畔,唇轻擦着她的耳尖,气息灼烈,仿佛是在朝她的耳窝里吹着气。
那里本就是人身体最敏、感的地方之一,何况还是被这般刻意对待,哪里是人受的住的?
在蔺霜羿靠近时,乘袅隐约间闻到了一股惑人的香气。
越来越浓郁。
与曾经清冽冷幽的檀香截然不同,热烈、浓稠又粘腻,闻得久了竟有些昏眩的感觉,身体也跟着发起了热。
“……剑君。”
乘袅眼里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她不由自主地朝男人靠近,水意朦胧的唤了一声。
蔺霜羿温柔的拦住她,温声纠正:“娘子,你该唤为夫相公。”
“……相公。”乘袅舔了舔唇,喉咙干渴,“我有些渴,有点热。”
蔺霜羿是冰灵根,体质天生偏寒凉,乘袅靠上去,只觉得很舒服,忍不住一阵喟叹。
蔺霜羿笑了一声。
垂头,轻柔的在怀中新娘的白玉般的额头上亲了亲,轻声说:“觉得渴,那便先喝了这杯酒吧。”
他把那只玲珑杯喂到了乘袅的唇边。
又把另一只放到了乘袅的手中,笑着道:“娘子,为夫也很渴,你也喂一喂我吧。”似祈求似叹息。
屋里的温度不知何时也变得极高,像是身处于火炉之中,极快的蒸发着身体里的水分。
分明是同样一张脸,曾经是不食烟火不染红尘的仙,而今却是明魅诱人沉沦的妖。
一个人的变化真的有这么大?
还是这才是那从未示过人的本性?
乘袅又舔了舔唇,粉嫩的舌尖自红唇上一扫而过,极快,只在花瓣似的柔唇上留下了一点闪闪发光的晶莹。
也不知是香,还是酒,她的神智开始有些不明,理智渐渐崩塌。
“……好。”
她接住了那送到手中的玲珑杯,又嗅着近在咫尺的那酒香,似乎也跟着醉了。
橘黄的烛光中,两人一同埋首印下了那杯由对方喂来的合卺酒。清凉的酒液入喉,却未曾缓和那份干涸,然而像是一点坠落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那堆早已等待良久的干草。
蔺霜羿终于低头,衔住了那份世间独一无二的香软。
红衣缓缓褪下。
一件又一件,落在床上、地上。如那满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一般,铺满了整张床,红艳似火。
妖是邪恶的、放肆的。半妖更是欲、望的化身。
但凡是他们想要的,哪怕是用尽手段也绝不放过。引诱她,禁锢她,拉着她一同坠落沉沦进欲、望的深渊。
当漫山的雪白露出全貌,皑皑白雪间红梅傲然挺立,蔺霜羿只觉全身都着了火。
火星燎原,势不可挡。
蔺霜羿的手从上至今,一寸寸抚过那片片雪白、点点红梅,动作轻柔,指尖却发着烫,像是带着一层火,撩得人又热又难耐。
想逃离,又舍不得。
乘袅忍不住想要蜷缩身体,她也是第一次,有些受不住这种刺激,伸脚想要把身上的人推开。
却被一只炽热的大手抓住了脚踝。
玉足雪白,不大不小,玲珑可爱,令人爱不释手。蔺霜羿一只手便能完全罩住,他忍不住稍稍用力用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在上面磨了磨,把那只柔白的足牢牢禁锢,细细把玩了一番,又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完全占有。
有汗珠从上面落下,滴在上面,激起了又一层的热浪。
“娘子,合卺酒已饮,我们该就寝了。”蔺霜羿握紧了那只足,低哑的说完这句话,不等回应,猛然如恶狼一般重重压了下去。
眼睛与眼尾一般已然染上了一层猩红,那张俊美的皮囊上全是毫不掩饰的欲色。
那曾立于雪山之上不染尘埃的无暇剑君终于坠入这浊世之中,心甘情愿的沉沦那最污秽不堪的情、欲之中,再也不愿离开。
乘袅所有的声音,无论是轻喘还是疾呼,全都被堵了回去。
红浪似海,滚滚如涛,一夜未曾停息。
第94章
乘袅度过了堪称糜乱的一夜。
她被封了灵力, 即便身体比凡人强数倍,到底精力不济,何况遇到的还是伤势恢复了大半, 与全盛时期相比差不了多少的大乘修士。
起初她还觉得得趣, 后来便只剩下了疲于应付的累, 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偏累到极致, 却又在另一人的折腾下反复的醒来。
根本无法入眠。
身体几乎快要使不出一点力气,神智却还尚有清明。那股惑人的浓香随着时间的过去,温度的升高越来越浓, 浓到粘稠, 引动着那股自身体深处生起的无形的火越燃越旺。
乘袅张着嘴大口的喘着气,来不及说话,只得了片刻的喘息,唇便又被人堵上了。男人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齿, 肆无忌惮的在里面扫荡,像是一个战胜的将军,一寸寸的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袅袅,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开心吗?我很高兴。”
“以后的每一日我们都这般过,好吗?”
耳尖被人含进湿热的唇、舌间肆意的碾磨着,带起酥酥麻麻的密痒, 沙哑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不断的回响,誓要把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刻进她的耳里。
无孔不入。
都这般过分了,这人还得寸进尺, 非要得到她的回应。若她不应他, 便又是新一轮的, 仿佛无穷无尽的折磨。
乘袅能怎么办呢?
当然只能顺着他了,哑着嗓子回了:“开心。”
“……好。”
得了满意的答案, 男人这才放过了她,却仍旧没有放开她。大乘修士精力无穷,别说一夜,便是连续一个月也不会有一点虚弱。
“娘子。”
他又重重压了上来,又一次带着她进入了欲、望的深渊。
“你喜欢么?”
炽热的大手一寸寸移过,掠过雪山,拂过红蕊,挑动着那簇早已烧得极旺的火。
乘袅甚至有一种随时都会溺毙的恐惧,却无法反抗,或者是不想抵抗——虽然很累很累,但其实……也很快乐。
昏昏沉沉、起起伏伏间,乘袅只觉得太不公平。她一定要快点突破至大乘期,下一次,一定要堂堂正正的与他过一遭。
这一夜,就没有一刻安稳。
弄到后来,乘袅已经忘记了时间。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这第一次的欲、望深渊的挣扎中,她仿佛成了一叶扁舟,一张小船,身不由己的随风飘荡。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细雨绵绵,伴着微风轻柔地洒落各处,落在绿叶上,草地上,打在窗户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
忘却来路,不知前路。
乘袅忽地重重地喘了一声。
……
浓沉的墨色充斥着整片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带着风雨欲来之色,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风势凌厉刺骨,哪怕是修士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行走奔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何况还受了不轻的伤,体力和灵力便流失的更快了。
等到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寻到了一个安全的山洞,可以歇下来时,文喜顾不上先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着急的看向身旁的人,关切的问道:“季师兄,你觉得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与她一同仓皇逃入山洞的正是季烆。
此刻,两人都狼狈不堪,再无往日的半分风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文喜已经快要习惯了。
她只担心季烆,一时接收不了。
可又要如何接受?
本是身份高贵且受无数人崇拜仰慕的昆仑大师兄和世家少主,不过一夜之间,便身败名裂,沦为了人人厌弃的罪人,谁能平静接受?
文喜看向季烆的目光越发担忧,心中满是愧疚和不安:“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她哀求季师兄放她一回,季师兄也不会受这种苦。
自得知季烆因她之事受了重罚后,文喜便寝食难安,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愧疚、自责和担忧几乎要压垮了她,她根本无法置之不理。
是因她之过,才令季师兄落到与她一样的下场。
她必要还他。
所以哪怕明知是陷阱,文喜还是孤身一人去救人了。
季烆被废之后,便被关进了昆仑的灵牢中,等候发落。据说,要把他押入寒冰炼狱中,囚禁百年,以示惩戒。
寒冰炼狱,文喜知道这个地方,那是被无数昆仑弟子恐惧的地方。只有犯了重罪之人,才会被关进这里。
在那里没有黑夜和白天,只有无穷无尽永不会融化的冰雪,能侵蚀人的骨头以致神魂。
莫说百年,便是一日也难以忍受。
况且季烆还被废了修为,进了那里,毫无抵御之力,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真正的废了。
文喜本以为季家会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季烆毕竟是季家少主,给季家带去了那么多的荣光,季家不会不管他的。然而不想,却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季家非但没有救人,甚至还公然宣布把季烆除族,恨不得与他立刻脱离干系。
得到消息后,文喜的理智骤然被焚毁,几乎瞬间就被愤怒和怨恨淹没。然等她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修为又突破了。
她成了合体大能。
以她现在的修为和实力,便是在整个九胥,也能排在前列了。
在此之前,文喜恐惧甚至厌恶这股毫无来源且不受控制的力量,可这一次,她却只觉得高兴。
只有足够强大,她才能从昆仑救下季师兄。只有足够强大,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她终于不再抗拒,坦然的接受了这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而事实也如她所想,成为合体大能后,这世上能够拦住她的修士更少了。至少失去了无暇剑君的昆仑没有拦住她。
她成功的救出了季师兄。
只是季烆修为被废后,又被押入灵牢,并未得到妥善的安置,身上带着不轻的伤。偏偏她四处躲藏,身上的灵药早就用尽了,如今,看着季师兄一身的伤,竟是无法下手。
只是更加自责。
季烆没有理会她,他面无表情,脸色苍白,透着不寻常的虚弱,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脏污的看不出本色了,自那日被处置后,便未换洗过,整个人一片狼藉。
他出身世家,又天赋异禀,生来便是金尊玉贵,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文喜只觉心脏揪成了一块。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为季烆擦掉脸上的污渍。然而手指还未碰到,季烆便偏开头,躲了过去。
“与你无关。”
季烆冷淡的道。
这是在回答她刚才的话。
“今夜过后,我会离开。”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山洞的另一边走了过去,寻了一个位置,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言语和动作都带着对她毫无掩饰的排斥。
文喜眸光一阵黯淡。
“你在怕什么?”
“他现在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而你已经是合体大能,你想要他,随时都可以动手。”
“他反抗不了你的。”
脑海中,那阴冷又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是她的声音,却又不是她。
“去吧,既然想要,何必委屈自己?你已经这么强大了,想要什么得不到?”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还是一个废人……”
“闭嘴!”
文喜咬牙,在脑海中冷喝,“季师兄不是废人!我也不会伤害他的,你不用再蛊惑我,我不会如你意的。”
“你这么肯定?”那道声音笑了起来,笑声莫名刺耳,“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文喜下意识垂头,看见了自己的手。
那道声音继续:“看到了吗?那是血,你已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头吗?”
文喜紧咬牙关。
不久前的噩梦又重启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场大火,焚尽了那处小小的村屋,也烧死了那对普通的凡人夫妻……不止他们,那一个小村子都淹没在了那场大火中。
那场由她带来的大火。
那一张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一具具如焦炭一般的尸体,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深深的刻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闭上眼,想要忘记这些可怖的画面,封闭自己的五感,然而那道声音,那些画面却是无孔不入。
她挡不住的。
“文喜,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毁了他们的家园。”
“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与你无冤无仇,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孕妇,他们都是无辜的,却全都死在了你的手中,这笔血债,你能还得清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不是故意的。
她从来没想过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若说此前为了活命,所以她杀了那些来追杀她的人还算站得住脚,可那些凡人呢?他们没有做错任何的事。
可她杀了他们。
她杀了他们!
这笔血债,她还不清的。哪怕是死,也还不清的。
“别再抗拒了,你已经成为了一个魔头,你本就是一个魔种,何必再为难自己?”
文喜几乎要溺毙在这种无边的愧疚和悔恨中,她紧闭着眼睛,脸色煞白,整个身体都在跟着颤抖,像是陷入了极为可怕的梦靥中。
“不要害怕,与我融为一体吧。”
对面,季烆也不好过。
不知为甚,今夜他一直静不下心来,心中更无端生起一股无法忽视的不安。他不知这股不安从何而来,只扰得他心神难安,心中空荡荡一片,像是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胸口忽而一阵疼痛。
他下意识揪紧自己胸前的衣衫,指尖用力到发白,喃喃的唤了一声:“……袅袅。”
被关在灵牢的这些日子,季烆无法联系到外界,起先自是不知外面发生的事。直到与文喜一起逃了出来,他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乘袅与蔺霜羿被盘龙教围攻,至今下落不明。
据闻,此次盘龙教派出了四名大乘修士,还有数名修为不下化神的教众,几乎布下了天罗地网。
便是蔺霜羿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所以很多人猜测他们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了。
自得知这个消息后,季烆便心神不宁,心底隐藏的焦躁和愤怒无处发泄,越来越浓。可他现在什么修为全无,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自身难保。
他该怎么去找袅袅?
尤其是今夜,这股不安几乎达到了顶峰,令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状态中。
袅袅在哪里?
他该去哪里找她?
想要变强的迫切在这一刻更重了,可正常修炼,还是太慢了。况且他已不再是蔺霜羿的弟子,自然不会修行他教给他的功法;他还被季家除名,当然也不会用季家的功法。
季烆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刺进了血肉里。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顺着手心流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侵入了泥土里,霎那间消失无踪。下一刻,一道红光忽而升起,快速的把季烆包裹其中。
季烆只觉眼前一花,再站定时,便发现自己竟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仍然是一个山洞,里面却处处都有人活动的痕迹,应是有人住过。
有床榻,有桌案,还有其他日常所用的工具,带着生活气息。
季烆眉心微蹙,暗暗提高了警惕。
他正对的前方摆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了一本书,季烆不自觉地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本书。
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归元。
不等他反应,一股庞大的灵识便闯进了他的识海中,下一刻,季烆倏然睁大了眼睛。
四千年前,魔修中曾出了一个归元魔君,此人横空出世,大乘修为,武力极高,在当时甚至能称天下第一。
论起来,地位声名和修为都不在蔺霜羿之下。
只不过归元魔君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无声无息,不过只在人世间走过三年,便不见了踪影。
也就底蕴深厚的世家宗门还有对他的记载。
所以季烆也听过归元魔君之名,只不过他修的是仙道,听过便罢,并未多放在心上。而今,却不想在这个山洞中看到了归元魔君的踪迹。
不,准确的说,这里应该是归元魔君的埋骨之地。
他手中这本书便是归元魔君留下的功法,归元功。
一部修炼进境极快的魔修功法。
【吾资质普通,修炼数年,不过筑基,有幸得此功法,区区十年,修至大乘……惜吾资质有限,终无法参透最后一篇,不得飞升……留下此法,以候有缘人,望尔……】
翻开第一页,便是归元魔君留下的亲笔书。
快速扫过一遍,季烆的目光最终直直落在那八个字上。
——区区十年,修至大乘。
第95章
这部归元功法, 的确是世间最顶级的功法之一,得了它,无疑是天大的幸运。于归元魔君如此, 于如今废了修为的季烆自然亦是如此。
但山洞之中, 季烆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欣喜之色。
这一切未免太巧了一些。
这个山洞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又凭何能到此处, 得到归元魔君留下的极品功法?因着这些疑问, 季烆自不会轻举妄动。
他翻看着这本归元功法,无疑,这部功法非常精妙。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也没发现有什么破绽。
所以, 真的只是巧合?
“季师兄,季师兄,你在哪里?”正思索间,文喜的声音忽然响起。季烆只觉眼前一花, 再睁眼时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山洞,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把书揣进了袖袍中。
文喜正在山洞中四处寻找,面色焦急,正准备出去找人时,季烆却又凭空出现在了原地。
她先是呆了一下, 随即便是庆幸高兴。
“太好了,季师兄你没事,我以为……以为你出事了。”不知想到了什么, 文喜眼中欢喜一滞, 声音低了不少, “季师兄,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一直都找不到你。”
她被那道魔音搅得心神难宁,陷入了梦靥中,便对周遭失了警惕。待她好不容易把魔音压制,这才发现山洞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季烆不见了。
那一刻,文喜首先冒出的念头是,季烆不告而别了。
但她不想接受这个猜测,所以四处寻找,几乎是用尽全力的呼喊,希望得到一点回应。
季烆没有回应她,可他回来了。
他没有走。
然而不等文喜为此高兴,便听季烆忽然道:“天亮了。”原来他在那神秘山洞中待了很长时间。
文喜身体一僵,立时想起了夜里季烆对她说过的话。
果然,下一刻季烆面色冷漠地说:“以后,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我上次说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下次再见,我必取你的命。”
他的声音极冷。
文喜相信,若非他此时没了修为,怕是会立刻祭出斩天剑,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季烆扔下这句话后,便直接转身朝山洞外走,脚步没有半分犹豫。文喜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胸口不知怎的生起了一股极强的怨念,几乎要化为怨恨。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带着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一丝恨,“你如果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要放过我?”
季烆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很冷:“救你,是因同门之义,是还你救命之恩。而今,我们两清了。”
“我会寻到五行灵物,解了同命蛊。”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自然无法再用剖丹取蛊的法子。
话落,他大步出了山洞。
“他在骗你。”魔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嘲讽,“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骗子罢了。”
“昆仑上下那么多的同门,他怎么没一个个救?怎么不与那些人种下同命蛊?”
“他是个骗子,他根本就是对你动了心,可惜他不敢承认自己移情别恋,不敢面对这份卑劣……”
“若未曾动心,为何三番四次帮你助你救你?甚至为了你身败名裂?”
“不仅是个骗子,他还是个不负责任的小人,负了你的殿下,也负了你。若真要与你两清,便不应该一次次的给你希望……”
文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拳紧握成拳,眼底似有红光闪动,那股隐在心底的怨恨越来越浓。
——是了,若真要与她两清,他为何不早点……杀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季师兄不是骗子,更不是卑劣的小人!
“你还犹豫什么?是他先招惹了你——”
“闭嘴!”
文喜低喝一声,用尽全力压制住那道令人恶心的魔音。
季师兄救了她是事实,她已经对不起了一个人,绝不会再辜负另一个人的信任。
她不会如它所愿的。
绝不!
直到季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文喜才重重呼了一口气。她随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没再停留,也大步出了山洞。
她没有与季烆走同一条路,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要去为李师弟报仇。
……
乘袅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熟悉的正红色,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越发精美漂亮。
昨夜混乱淫、靡的记忆瞬间充斥脑海。
她脸上一烫,只觉喉咙干得厉害。只不过没等她动作,便觉腰间一紧,下一瞬后背便撞在了一个颇为结实坚硬的胸膛上,又硬又烫。
“醒了?”
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只扣着她腰肢的大手又加了几分力,不至于让她痛,却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男人湿热的唇碰着她的耳尖,柔声道,“抱歉,昨夜弄疼你了,娘子。”
最后一声‘娘子’,像是从舌尖卷出来的,带着炽烈的暧昧。
虽这般说着,但他依然没放开她分毫,而是越发用力的把她锁进自己怀里。两人贴得太紧了,紧到能清晰的察觉到彼此身体上的异样。
蔺霜羿本就粗重的呼吸越发灼热。
感受到身后紧贴的火热坚硬,乘袅难得僵硬,吸了口气,才道:“剑君,我想回家看看。”
话一出口,乘袅敏锐的察觉到男人身体一滞,唇角微微翘起,故作无辜地说:“我们出来已经好些日了,曾祖他们定然很担心我们。”
她知道蔺霜羿不会轻易答应,否则也不会急着与她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过昨夜可让他吃了那么大的甜头,她被他‘欺负’了整整一夜,也该讨点利息吧?
“我身上的传音石在斗法时被毁掉了,用不了,也不能向曾祖报平安,心中甚是忧虑。”乘袅低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蔺霜羿不想听她说这些,忽地掰过她的脸,指尖轻扣住她细嫩的下颌,重重吻了下去。
他们才洞了房,做了夫妻,她怎么先想到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
到底是想要回去报平安,还是担心季烆?明知自己的想法不合理,但蔺霜羿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想。
妖是霸道的。
尤其是对于伴侣,更是充满了独占的欲、望。
半妖的本能是掠夺。
他想要她只想着他,无时无刻的只想着他一个人。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从他了解的过去以及与她短暂的相处中,他便知道这只是一个奢望。
她心有大志,永远不可能只装着他一个人。
思及此,蔺霜羿心中便又发了狠。
分明已经与她成了好事,她也未曾拒绝他,他们一起度过了此生最美好的一夜,然而心中的贪欲非但没有被满足,反而越来越大。
不够,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更多。
欲壑难填。
他咬着她的唇,有一瞬间,心里生出了汹涌的恶欲,几乎想要一口吞了她。直到唇上一疼,一股腥甜流进唇舌间,拉回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蔺霜羿,”他听见怀里的女子用带着一点不满的柔软声音说,“你弄疼我了。”
是乘袅。
她咬破了他的唇。
本如花瓣一般娇艳欲滴的红唇,被蹂躏了一番,已经红肿,看上去特别可怜。乘袅目带怨念的盯着他,伸出舌尖舔去了唇上的血珠,轻哼:“我那可是肉做的。”
蔺霜羿心跳又乱了一拍。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没再对她做什么,微微吸了口气,声音沙哑的道歉:“抱歉。”
“好了,我不怪你了。”乘袅特别善解人意的朝他笑,“谁让我喜欢你呢?”
蔺霜羿喉结涌动,心头发软,几乎要在这份温软中沉沦迷失。
乘袅伸手推了推他,软软地说:“快起来吧,趁着时间还早,我们早点回帝都。昆仑那便定也很着急,你可是昆仑的,不对,是整个九胥的定海神针。”
蔺霜羿立时回过神来,没被这份赞美迷惑。
他眸色微暗,这一回倒是顺从的放开了,看着外面晴好的天色,忽然道:“其实我们现在不适合回去。”
“怎么说?”
乘袅挑眉。
蔺霜羿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前,盘龙教等人在暗,我们在明,未免太过被动。而今我们正好隐在暗处,借此机会查探,岂不是更好?”
这个理由的确很合理。
但一点也不像蔺霜羿会考虑的东西,尤其还是失忆后的蔺霜羿,更不会在意这些杂事了。
他看似身处人群中,却是游离在人世外。
见乘袅不说话,蔺霜羿继续道:“之前我已出去查探了一番,你不用担心,帝都一切安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据说已经顺利抓到了奸细。盘龙教此次也损失惨重,想来暂时不敢再动手。”
“你暂时不用担心家里,正好也可以让你曾祖趁此肃清族中奸佞叛徒。”蔺霜羿不动声色的道,“所以,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乘袅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乖巧笑道:“剑……哦不对,是相公考虑的很是,那便如相公所言,我们暂时不回去。”
蔺霜羿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拉起乘袅的手,指尖落在那只红玉镯子上,轻点了一下:“抱歉,昨夜是我太过了,不会有下次了。”
一股灵力传进乘袅身体里,解开了锁住她的禁制。
乘袅很体贴地说:“没关系的,我不生气。”只是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而已。
“说起来,这地方你是怎么布置的?”穿好衣裳,乘袅看着这亮堂漂亮的喜房,好奇问。
“是我的一个朋友帮忙布置的。”微顿片刻,蔺霜羿才补充道,“我们出来后,他的手下便找了过来,我便请他帮了忙。”
乘袅眼睛一亮,忽地道:“是不是那位喜着红衣,生得很是俊俏的姬先生?”
很是俊俏?
蔺霜羿唇角微微拉平:“你见过他?”
乘袅点头:“有幸见过,那位先生风姿卓越,令人过目难忘。”她似乎没察觉到蔺霜羿的不满,毫不吝啬对姬赤野的赞美。
“剑君,这位姬先生帮了我们大忙,很该好好谢谢他。”她踮起脚,在男人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近似撒娇,“我想拜见他,向他道谢。”
她此前便对姬赤野的身份有所猜测,而今便是证实的时候了。若如她所想,那可是天助她也。
蔺霜羿没有理由拒绝。
他搂住女子纤软的腰肢,感受着唇上那一触即离的温软,却没预想中的开心,心口反而堵了一口气。
风姿卓越,令人过目难忘……她对那只鸟的评价就这么高?
而且她又唤了他剑君。
乘袅从他怀里出来,坐到了梳妆台前,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道:“冒犯拜见,未免太过唐突。相公,你说我们应该带些什么见面礼?姬先生喜欢什么?”
蔺霜羿不想听乘袅一直谈论其他男人,便道:“这你不用操心,我去准备。”
他们才洞了房,这般好的天气,本该只他们二人好好温存一番才好。结果却被姬赤野毁了。
蔺霜羿沉着脸出了门。
这是一处小院,建在一片竹林之中,环境很是清幽。蔺霜羿刚打开院门,便看见了正候在门口颇为鬼祟的人。
正是乘袅口中那生得很是俊俏的姬先生。
“哎,无暇,你怎么沉着个脸?”看到蔺霜羿冷着一张脸,姬赤野忍不住问,“不会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出了意外吧?需要我帮忙吗?”
蔺霜羿没回答他,而是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很是严谨。
耀眼的日光下,那身红衣颇为碍眼。
姬赤野被他看得汗毛直竖,不由抖了抖身体:“……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这目光也太黑暗了一点,令他莫名有一种要被千刀万剐的威胁感。
“难看。”
蔺霜羿忽然开口。
“……什么?”姬赤野懵了一下,“你是说我今天衣服难看?不会吧,这可是最新最好看的款式。”
作为爱美的鸟族,姬赤野在这方面从来都是走在前沿。他最喜欢的便是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在这方面也颇有见解。
再说,蔺霜羿向来是有什么穿什么,从不在意这些穿着打扮,今日怎得突然提起?
还直接说难看?!
“是我成婚,你穿什么红色?”蔺霜羿手指轻弹,一道灵气便打在了姬赤野那身华丽精致的红袍上。
撕拉——
眨眼之间,精美的衣裳上便破了好几个大口子,瞬间变成了用料极好的乞丐装,颜值顿时下降了好几个层次。
姬赤野:“……”
有这么难看吗?!
……
皇宫。
自乘袅与无暇剑君一同失踪后,整个乘氏便动了起来。经过此事,乘宿的确顺利揪出了一批内奸,其中还有一个是内廷大管事。
难怪能为盘龙教提供那么多的方便。
族中风气为之一清。
但宫中气氛仍然僵硬凝滞,隐隐透着山雨欲来之势。莫说乘氏族人,便是来往行走的宫人脸上也没笑,越发小心翼翼。
又是一日过去,仍然没有寻到乘袅的踪迹。从内奸口中得知,那日围攻乘袅和无暇剑君的是四名大乘巅峰的大能。
无暇剑君再厉害,却也难敌四个强者。
虽未明说,但有不少人其实心中已有了想法——帝女和剑君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昆吾殿。
乘风坐在书案前,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他的伤还未彻底痊愈,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病弱之态。
他屏退了伺候的下人,书房里只有他一人。
不知何时,一道熟悉的黑影突兀的出现在了书房中。乘风没有抬头,脸上也无任何意外惊讶之色。
黑影见此笑道:“少君越发沉稳了,气度斐然,令人仰慕。”
“有事说事。”乘风声音冷淡,并未因黑影的夸赞露出任何欢喜之色。
“某今日前来,是为了告知少君一个好消息的。”黑影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帝女没死。”
“非但没死,还因祸得福,从元婴一跃突破至出窍。这等进速和天资,世所罕见,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黑影紧盯着乘风的神色,见他脸色微变,笑意越深,“可惜,这消息于皇室而言是好消息,于少君可算不得好。”
“你而今才元婴,帝女却已是出窍,已无半分可比。待帝女归来,这少君之位,你怕是不得不退位让贤了。”
乘风僵坐在案前,脸色僵冷,双手无意识的紧握成拳,无一不显露出他内心的震动。
黑影明显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后果,又幽幽笑了一声:“少君,你当真甘心吗?”
乘风猛然抬头,终于维持不了镇定和平静,直直看着他,忽而扯了扯唇角,自嘲:“不甘心又如何?我……比不过她。”
一个元婴,如何与出窍相比?
“不。”黑影却止了笑,“少君,你还是有机会的。我给了你机会,只要你愿意,你会比她更厉害。”
“你要我使用你提供的禁术?”乘风摇头,“不可能的。因内奸一事,族中审查越发严格,动不了手脚。”
“莫说对族人下手,便是对普通人也不行。”说到此,他唇角更多了一丝讽刺,“你来时也看到了吧,整座昆吾殿都被严格看守。曾祖在怀疑我,所以这个禁术用不了,我现在手上可不能沾血。除非——”
他顿了顿,直视黑影:“你能帮我。”
“万年过去了,堂堂盘龙教难道只有这一个提升修为的禁术不成?那么多的高阶修士,难道全是用祭品堆出来的?”
黑影眸光一动:“你想要什么?”
“你们很想与我合作吧?我的确很想要更高的修为,想要把乘袅踩在脚下,想要做一个有实权的帝君,谁会不想呢?”
乘风忽而笑了一下,声音渐渐提高,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病态的红晕,眼底泛着红光,似兴奋又似疯狂,“我可以做你们的内应,甚至是傀儡。但既是合作,自然需要足够的诚意。我付出了足够的诚意,你们又能给我什么?”
“你给的禁术风险太大,这点诚意可不够。”
他喃喃道:“……反正我与她也回不去了,从十年前便回不去了。我们之间总要分一个胜负的,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黑影一时没有说话,只看着乘风。乘风还在笑着,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眼里带着期待的光,整个人带着不正常的偏执和疯狂。
是了。
本是尊贵无双的骄傲少君,如何能忍受被其他人踩在脚下?
第96章
与文喜分开后, 季烆其实并未走远。
他用力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裳,坐在一棵枯树下,拧紧眉剧烈的喘息着。他身上有伤, 又没了修为, 身体处于极度虚弱之中, 没走多久, 便气喘吁吁。
无奈之下,便只能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休息。
连续的奔波,几乎没有休息, 身体和精神都已到了极限。季烆才坐下没一会儿, 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场睡眠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被噩梦打断。
强烈的心悸和空漠令季烆蓦然睁开了眼睛,那么极度疲惫,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又梦见了乘袅离开他的那一幕, 梦见她与另一个男人并肩离去。
这个梦与此前数次几乎一模一样,不同是,这一次,他看见了那个抢走他心爱之人的男人的模样。
正是蔺霜羿。
梦里的他与不久前发现真相的他一样,惊怒又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无耻的人抢走袅袅。
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打不过蔺霜羿。
他只能像一个失败者藏在暗处, 无能的发怒,可笑又可悲。
梦是假的。
现实呢?
他面对的是一座几乎无法攀越的高山,即便他用尽全力, 也无法在短时间里赶上蔺霜羿。
修行非一日之功。
所以, 难道要让梦境成真么?
啪嗒——
藏在袖袍中的书落在了地上, 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季烆垂首,目光深深的看着这本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重新捡起了书,站起身,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没多久,便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个山洞。
甫一进去,山洞就一阵扭曲,仿佛是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等到一切平息下来时,季烆已经到了捡到归元功法的山洞。
他再一次翻开了手中书,随即咬破指尖,任指尖血滴落在书页上。
霎时,一阵金光涌现。
下一瞬,一行金字出现在了书页之上。
【吾历练时,途径幽冥之地,得一空间法宝。在此空间待一年,外间不过一月……吾临死之际把其炼化,放于书中,静候有缘人。】
空间一年,人世一月。
资质普通的归元魔君用了十年修至大乘,而天赋更高的他,会用多久?或许用不到一年,他就能超过蔺霜羿,成为新一任的九胥第一!
他没有时间,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绝不会让梦里的场景在现实中重演。
打败蔺霜羿,抢回他的妻子!
季烆的心急跳了起来,他目光坚定,深吸口气,终是盘腿坐在蒲团上,沉心静气,开始运转归元功法。立时,一股庞大的灵力从他的丹田处升起,快速滋养着他的筋脉。
……
乘袅与姬赤野见了面。
因着蔺霜羿的关系,姬赤野对她的态度很是友好,当然乘袅也很是客气礼貌,两人之间看似相处还不错。
“多谢姬先生对我们的帮助,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互相见了礼后,乘袅也没废话,率先送上了见面礼。
虽则蔺霜羿说他准备,但乘袅也不可能当真没有一点表示。好在她的储物袋里有不少好东西,倒也拿得出手。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与无暇乃是至交好友,弟妹乃是他深爱的道侣,不必如此客气,这些便当是我的随礼吧。”姬赤野也很客气,对乘袅笑得温和。
他本就生得好看,不同于蔺霜羿的俊美,他的容貌更偏精致漂亮,一笑起来,更是闪耀夺目。
只不过他着了一身灰衣,掩下了几分丽色,没有之前所见时的光彩夺目。
乘袅的视线不由在那身灰扑扑的衣裳上停顿了一瞬,莫名觉得有些不和谐。虽与姬赤野不熟,但之前短暂的见面,也让她对其有点浅薄的了解。
上一次见面时,这位姬先生可打扮的很是华丽亮眼,在穿着打扮上非常讲究。
难道是这身灰衣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思及此,乘袅正想再看一眼,视线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蔺霜羿似是不经意走到了她与姬赤野之间,柔声问:“昨夜累了一夜,可要用点吃食?”
这话很是突兀。
都是早已辟谷的修士,也不是在无灵之地,有灵气的滋养,哪里会饿呢?
没等乘袅开口,姬赤野先道:“正好正好,你们难得来一趟,又是新婚之喜,正该好好庆祝一番。不如便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乘袅笑道:“那便麻烦姬先生了。”
姬赤野也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
蔺霜羿回头看他。
姬赤野装作没看到他的黑脸,笑着招了人来吩咐了下去。没多久,一桌宴席便备好了。
三人一同入了席。
除了蔺霜羿少言寡语,乘袅和姬赤野都是健谈之人,两人你来我往,聊得很是投机,气氛看上去特别的和谐。
姬赤野道:“这里虽只是一处小院,但环境还算清幽漂亮,弟妹与无暇大可在此处多住一些日子,欣赏此地风景。”
乘袅自是应了好。
她本就有心与姬赤野交好,当然不会拒绝。反正也不过是多留一两日,耽误不了什么事。
此处风景的确不错,也算是一处洞天福地,别有一番独特之景。灵气也充沛,修炼事半功倍。
蔺霜羿没有拒绝的理由。
最后,他们在姬赤野的邀请下,决定多留两日。
姬赤野仿佛真要尽地主之谊,一天下来,竟都没有离开,只陪着两人转来转去,特别殷勤周到。
他学识渊博,又很通人情世故,言谈有趣,很是惹人喜欢。
乘袅便被他哄得很是高兴,一整天下来,脸上的笑容几乎就未曾散过。蔺霜羿只觉心口仿佛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虽明知乘袅和姬赤野都不可能对对方有什么心思,但……他就是排斥所有靠近她的人,无论男女。
哪怕那个人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至交好友。
独占,亦是半妖的本能。
在那股本能的驱动下,嫉妒、偏执……这些丑陋的情绪会无限放大。
“相公,我也想尝尝姬先生说的那仙桃,你给我摘一个好吗?”
偏偏一听她用甜软的声音唤他相公,蔺霜羿便心头发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他本想说让姬赤野去摘,他不是说要尽地主之谊吗?自然要满足客人的要求。
但不等他开口,乘袅便已经抱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撒娇似的道:“我想吃相公亲手给我摘得桃子。”
蔺霜羿到嘴的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一个暗哑的‘好’字。她想要吃他亲手摘得桃子,他当然要亲手送到她的手上。
蔺霜羿转身便飞走了。
待到他离开,乘袅和姬赤野之间的气氛便倏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沉默片刻,乘袅率先打破沉寂,笑道:“姬先生想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姬赤野收了笑,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没有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势。
乘袅面上笑意不散,任他打量。
“你真的喜欢无暇吗?”
姬赤野忽而问。
乘袅挑眉:“姬先生这个问题实在很没必要,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她直视着姬赤野,眼里一片坦然,忽而灿然一笑,话锋一转说:“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姬先生。”
“什么?”
姬赤野凤眸微眯。
明明只不过是个小姑娘,但他竟看不透她。再思及她做的事,足以证明此女的心机城府非一般人能比。
论起这些,无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乘袅仿佛没察觉到姬赤野对她的敌意和警惕,慢悠悠道:“情人咒已解,对姬先生而言,这算好消息吧?”
姬赤野面色大变,音量不自觉提高:“你说什么?!”
乘袅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情人咒已解。这个答案,可否让姬先生放心?”
起初听到情人咒已解,姬赤野心中难免有点慌,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看向面前坦然与他对视的女子,也不知该为无暇高兴还是担心。
这丫头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高兴的是,情人咒解了。没了情人咒的影响,乘袅还愿意与无暇行周公之礼,或许真的是因为喜欢。
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姬赤野面色沉沉,一时未言。
良久,他才又开口问了一次:“你真的喜欢他?”
乘袅笑着反问:“姬先生想要我怎么证明?我以为我的行为已经足够说明这个事实。”
姬赤野紧紧盯着她,忽而道:“人心易变,人族最是贪婪,忘恩负义、三心二意、移情别恋之徒比比皆是。我该如何信你?”
不等乘袅回答,他冷笑了一声:“帝女殿下还记得自己的前未婚夫吗?当日问情台上的生死相许,可是天下皆知。而今不过数月,便变了?”
面对这样的逼问,乘袅面上依旧淡然镇定,并无被戳穿的愤怒或是羞愧。
等姬赤野说完,她才道:“人心的确易变,一生一世一双人终归只是少数。我与季烆曾经有过的情谊,我无法否认。正如姬先生所言,世人皆知。可你也说了,是前未婚夫,我与他解除婚约、断情绝义之事,难道不也是天下皆知吗?”
“我曾经喜欢过季烆,与我现在喜欢蔺霜羿并不冲突。”
姬赤野几乎要被她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冷声道:“如此看来,帝女殿下的喜欢也不值什么。”
声音里满是讽刺。
“你喜欢无暇,无非是因为他强大,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利益和好处。若没了这些,你又把他当什么?!”
“你知道——”
“我知道。”不等他说完,乘袅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淡淡的补完后半句,“我知道他不是人族。”
姬赤野瞳孔微缩。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多了,姬赤野一时被震住,便失了先机。
乘袅继续道:“姬先生所言,我全都承认。如果蔺霜羿不是无暇剑君,我定然不会接近他,自然也不可能喜欢上他。还是说,姬先生会喜欢上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当然不会。
感情不可能是凭空而来,喜欢上一个人,那人身上必然有吸引他的地方。
“而且这世上没有如果。”乘袅声音温和的陈述,“无暇剑君俊美、强大,这是既定的事实。”
“可是——”
姬赤野张嘴欲说,蔺霜羿不是神仙,也会有虚弱之时,不一定能一直保持强大。
“没有可是。”乘袅摇头,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姬先生就对自己的好友这么没有信心吗?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无暇剑君了。”
“蔺霜羿很强,并且会更强,会一直强大。”
她的语气满是笃定。
“所以,姬先生有什么好担心的?倘若我真的变了心,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况且,”乘袅微微一笑,“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负了他?”
“我喜欢蔺霜羿,想要他这个人,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好处,这根本不矛盾。既如此,为何不能一举两得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当然,在姬赤野面前,在一个早已对她有偏见的人面前,隐瞒和说谎都是无用功。她要做的是,说服他,震慑他。
蔺霜羿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姬赤野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乘袅的意思——蔺霜羿自身的强大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他的妖族身份。
难怪乘袅会顺他的意留下来,果然是权欲贪欲旺盛的人族。
“你倒是想得美。太过贪心,可是没有好下场的。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族死在了一个贪上。”
姬赤野冷笑。
乘袅笑得灿烂,两个小窝漂亮又可爱,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可爱,似调侃:“那姬先生会为相公撑腰吗?”
姬赤野被问住了,想到什么,脸色隐隐有些奇怪。
“九胥已经乱起来了,盘龙教或是藏得更深的人,姬先生以为他们会让妖族独善其身吗?”乘袅脸上带着笑,眼里却一片冰冷,“人族覆灭,妖族又岂能置身其外?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不等姬赤野回答,她忽而比出三指对天起誓,没有半分迟疑地道:“今日乘氏乘袅以道心立誓,愿与蔺霜羿共进退同生死,生同寝死同穴,若违此誓,仙途断绝,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话音落,一道金光倏然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乘袅身上。
天道感应,誓言已成。
远处,摘了桃子赶回来的蔺霜羿忽觉一阵心悸,心脏怦怦直跳,仿若雷鸣。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乘袅。
他想立刻回到她的身边。
第97章
道心誓不能轻易立, 一旦誓成,将受天道管束。正如乘袅所言,倘若她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 那么必将遭受到惨烈的惩罚。
所以此刻, 乘袅毫不犹豫的立下这份誓言, 足以证明自己的诚意和决心。
便是姬赤野, 一时间也被震慑了,久久无法回神。他自认看明白了此女的野心和城府,当然乘袅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欲、望, 是以, 姬赤野才会一改平常的温和,言辞犀利的对付她。
他真没想到乘袅竟然敢立下道心誓。
据他所知,她与季烆在一起时,或许有过口头上的山盟海誓, 但绝对没有立下这般郑重的道心誓。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其实姬赤野从没想过要拆散这两人,只因他了解自己的好友,无暇一旦认定一件事一个人,是绝不会因外人或者外界的干扰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无暇既已认定了乘袅,根本不会回头。
——是了,连道都为她破了, 还不足以表明他的真心么?
也正因此,姬赤野才越发担忧。他看见了好友对乘袅那深重的爱意,却看不出乘袅对好友的心意有多真。
若只是几分浅薄的喜欢, 能支撑多久?喜新厌旧, 不正是人族最擅长的事么?
先爱上的先输, 总是更容易受伤。他无法劝无暇改变心意,便只能想方设法为这段感情‘保驾护航’。
他方才那般态度, 无非是想要警告这个心机深重的人族帝女罢了。也想要震慑她,令她不敢轻易负心。
却不想,乘袅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吓。
“姬先生,现在相信我对相公的心了吗?”
干脆利落的立完誓言,乘袅便放下了手,语气随意的笑问。
姬赤野深吸了口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乘袅笑意不减:“我很清醒。”
想要得到,总要付出。她很早之前便明白了这个道理。空手套白狼,固然诱人,却也像是在悬崖边行走,一不小心便会踩空。
届时,一无所获还算是最好的结局。说不得,还会失去所有。
在这件事上,她不会冒险,也没必要冒险。
姬赤野看着那双笑意盈盈的黑亮眼眸,许久未曾开口,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明白,无暇为何会爱上眼前这个女子。
半晌,他沉声道:“我会祝福你们。”
乘袅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优雅的朝着姬赤野拱手一礼,柔声说:“姬先生的祝福,我们收到了。”
“袅袅!”
恰时,蔺霜羿的声音响起。
他高大的身影如一阵风快速的席卷而来,正落在乘袅与姬赤野之间。他背对着姬赤野,面对着乘袅,把手中水灵灵的桃子递了过去:“桃子我摘来了,你尝尝。”
乘袅开心的接过,垫脚便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一下:“相公真好。辛苦了,你也尝尝,好甜哦,真好吃!”
一边说,她一边咬了一口,又把桃子喂到了蔺霜羿嘴边。
这番动作无比自然大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亲昵。
蔺霜羿急跳的心忽然便平静了下来。
他张嘴,覆着她留下的牙印,也跟着咬了一口。清甜脆爽的桃肉入口,汁水丰沛,味道清新,果然极甜。
“好吃吧?”
“嗯。”蔺霜羿咽下了嘴里的桃肉,“很甜很好吃。”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了桃,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似的。
姬赤野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只觉得闲操心的自己像个傻子。
想到此,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算了,眼不见为净。
……
回天珠是在他们离开前一日醒来的。
自被卷进遗地之后,它与乘袅之间的连接便被切断了,它自己也陷入了沉睡之中。乘袅出来之后,按理回天珠也该恢复,但不知何因,它的意识并未有任何反应。
因此,恢复意识之后,回天珠先有点懵。
乘袅并未屏蔽它的神识,所以它可以看见外界的画面。睁眼就瞧见一片陌生的红,回天珠怔了好久,才算是回过神来。
“这是婚房?”
“是啊。”乘袅一边吃着点心果子,一边随意回道,“好看吧?”
“好看……不对,”回天珠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在哪里?”
乘袅简单的给它说了一下情况:“如你所见,这是我与蔺霜羿的婚房之一。”之所以是之一,是因为他们还差一个正式的婚礼。
“不对,准确的说,这是我们洞房之地。”
回天珠炸了,声音都有些尖了:“你们洞房了?!”
“是啊。两情相悦,情之所至,便在一起了。”相比回天珠的激动,乘袅很是淡然平静,“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可从没掩饰对他的感情。”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回天珠一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它只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会不会太快了。
哪怕知道乘袅与季烆已经解除了婚约,理智上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了,但真到了这一步,回天珠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怎么不说话?”
见它迟迟不开口,乘袅特别温柔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次你睡了这么久,我很担心。”
如果是平时,回天珠听到这话定然会很高兴,此时,它的心神却全都被乘袅和蔺霜羿已经洞房这个事实占据了。
它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开心吗?”
没等乘袅回答,它又问:“与蔺霜羿一起,你开心吗?”
这个它之前也曾问过。
乘袅没有犹豫的直接点头道:“当然,你知道的,没有人能逼我做不愿做的事。我喜欢他。”
“我知道了。”回天珠声音有些低落,却没像以前那样说不中听的话,只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说完,它便第一次主动斩断了与乘袅的联系,意识又沉入了黑暗中。
乘袅体贴的没有打扰它,只唇角隐约间翘了翘。
……
乘袅和蔺霜羿在这处别院也没留多久,三日过后,两人便离开了。既然要趁此时机暗查,当然不能随意浪费时间。
她也没漫无目的的行走,目标还算明确。
“此前我便查到了盘龙教的一处重要密地,便决定前去查探,但没想到会遇到意外,倒是耽误了。正好,我们现在有时间便去一趟吧。”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或许盘龙教已经转移,也或者那本来就是一处陷阱。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们都是要去看一看的。
蔺霜羿自是不会有异议。
那处密地在幽冥之地附近,地处北州,赶过去花了三日时间。盘龙教的密地藏于一处深谷之间,那深谷常年弥漫着瘴气,又有阵法掩护,很是隐蔽。
刚一到地方,还未进去,他们便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蔺霜羿下意识走在了乘袅前方,把她挡在了身后。他的伤好的很快,只不过几日,便已经全都好了,武力甚至超过了全盛时期。
在这种时候,乘袅从不逞强,所以乖乖的走在蔺霜羿的庇护之下。
“有人先一步我们到了。”
随着他们走进去,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充斥了整个山谷。果然,没走多远,便看到了血迹,然后是尸体。
果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乘袅并未有多少失望,反倒对那先他们一步的人更感兴趣,她心中隐有了一个猜测。
正这时,蔺霜羿忽而面色一肃,手中无暇剑猛地朝一个方向急刺而去。
“唔——!”
伴随着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的是一道压抑的呻吟。
蔺霜羿冷喝一声:“出来。”
话音落下,一个满身血气的人便从阴影中显露了出来,模样陌生又熟悉。
“殿下。”
嘶哑的女声低低响起。
乘袅抬眸,定定看着对面的人。她穿着一身黑衣,但许是染的血太多了,便是黑衣也留下了斑驳不堪的痕迹。
她的右臂上有一道新鲜的血口子,正是方才无暇剑刺中的地方,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衣袖滴落下来。
文喜低垂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去看乘袅的神色。
“果然是你。”看到她,乘袅脸上并无什么意外之色,“你是特意来捣毁这个盘龙教密地的吧?”
没有愤怒,也没有厌恶,竟像是认识之人之间闲话家常一般的平常。
文喜忍不住抬头看去。
乘袅与蔺霜羿并肩而立,两人身上的衣裳颜色相似,一袭简单的水蓝色衣裳,没有华丽珍贵的修饰,只是普通的款式,却也衬得她娇丽动人,明媚胜过最美的朝阳。
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与这个染满鲜血的污秽之地格格不入。
其实在乘袅两人进入深谷时,文喜便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她已经是合体期,五感和神识比之曾经都增强了数倍。
她本意是想跑,但为了捣毁这个盘龙教密地,她也受了不轻的伤,消耗甚多,况且还有无暇剑君在一旁,便是跑也跑不掉。
所以文喜下意识把自己隐藏起来。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无暇剑君的厉害。自以为完美的隐藏,原来漏洞百出,不过是一个照面,便被发现了。
她看着乘袅平静的神色,喉间动了动,终是忍不住脱口问道:“殿下不抓我这个魔种吗?”
乘袅与她对视。
这一次,文喜没有移开视线,直视着她。她极力挺直自己的背脊,站得很稳很直。
须臾,乘袅笑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是魔种吗?”
文喜怔了一下。
不等她回答,乘袅便继续道:“据我所知的魔种,应该是凶兽还要可怕的怪物。没有神智和理智,只有满心杀戮,是不可能与我正常对话的。”
文喜的心跳骤然加快,抿了抿唇:“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彻底觉醒。”她极力镇定,用最为冷静的语气说着这话。
可便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说话时,她已经无意识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是恐惧,还是紧张?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嗯,也有这个可能。”乘袅点头。
闻言,文喜才刚偷偷从黑暗中冒出头的那点微弱的喜悦便像是遭受了一次重击,猛地缩了回去。
乘袅却没看她的脸色,淡声问:“你觉得自己是魔种吗?”
文喜想说不是。
可若不是,那她身体里的那股陌生力量又是从何而来?那道充满恶毒贪婪的魔音又代表什么?
那隐隐藏在心底的嗜血又是什么?
因着这些异样,她根本无法坚定的说自己不是。文喜脸色灰败苍白,她握紧手中的剑,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我不认为一个可以为了救自己的母亲,不顾自己生死的人会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魔种。”
乘袅的声音骤然在文喜耳边炸开。
那道清亮的声音仿若是一道闯进黑渊的光,为她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心跳得很快很快,几乎要破土而出。
时至如今,只有殿下一人这样说。
便是季师兄,便是师尊,也没有明确的说过她不是魔种。
文喜看着自己还染着血的手,只觉眼睛一阵刺痛,她猛地闭了闭眼,压下了那股汹涌。
她想说,不,我就是一个魔种。
我杀了好多好多人。
连无辜的凡人都不例外,她就是一个邪恶的,应该被摒弃的魔种。但对上殿下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却不敢把这丑陋的事实说出来。
乘袅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声音平稳的继续:“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真相是什么,都需要用证据来说明。”
“所以,我还是要抓你回去。”
乘袅诚实的说。
一旁,蔺霜羿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文喜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忽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殿下。”声音比方才还要嘶哑。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忽然就化为了一道青烟,竟是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蔺霜羿反应极快追上去,结果却只是抓了一手空气。
文喜就这么跑了。
竟然当着他的面逃走了。
袅袅就在他的旁边,他却让人给跑了,岂不是无能?
他脸色发沉,眉眼间不自觉多了一抹凶戾,下意识想要去追。直到手被一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掌握住,蔺霜羿才压下了怒气。
“相公别生气啦。”乘袅牵着他的手,柔柔笑道,“她跑了这么久都没被人抓住,自然是有底牌。没关系的,下次见到再抓好了。”
“再说,”乘袅眸间闪过一抹幽光,不疾不徐地说,“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让她跑吧,跑不了多久的。”
人性与魔性的对抗。
原来如此。
亦是她与暗处之人的较量。
乘袅和蔺霜羿又在外行走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们又找到了几处盘龙教的据点,虽没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但也不算没有收获。
至于文喜,自从那日一别后,他们便再未见过了。
但并非毫无交集。
有两处据点,在他们到时,已经被捣毁了。从现场的痕迹和留下的气息看,分明也是文喜动的手。
这倒是有意思。
一个还处在被追杀状态的人,又是如何发现这些密点的?靠文喜自己?当然是不可能的。有人在帮她,或者说刻意给她铺路,一切都在向她的猜测靠拢。
直到一月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了出来,乘袅和蔺霜羿才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旅程。
——少君乘风连跃两个大境界,竟只花了一个月时间,便从元婴一跃突破至出窍期。
消息一出,天下皆惊。
是夜。
幽静的小院中,乘袅望着天上悬挂的圆月,依在蔺霜羿的怀中,轻声说:“相公,我想回家了。”
这场游戏终于快要结束了。
第98章
蔺霜羿放在她腰间的手微不可查的紧了紧。
一个月时间太短了。
这些日子于蔺霜羿而言, 实在过于美好了一些。他与心爱之人携手同游,仿若是真正的神仙眷侣,美好的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但梦总归是要醒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一个月过去, 他身上的外伤全都好了, 唯独神魂上的伤迟迟未曾痊愈。因而, 他便也未曾恢复记忆。
当然, 即便没有记忆,这些日子游历在外,他也对曾经的自己有了很多的了解。对自己如此, 对乘袅亦是如此。
所以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因他知道她的抱负,他早知道这段美好的日子是偷来的。
想要独占她,却更舍不得伤害她,舍不得让她失望。
沉默了片刻, 蔺霜羿喉结滑动了几下,轻声道:“好,我们一起回去。我也该回昆仑一趟了。”
与乘风突破至出窍期的消息几乎一同传出的是另一个令人惊讶唏嘘的消息——昆仑大长老先突破至大乘期,许是厚积薄发,大长老竟是一跃便至大乘巅峰,距离飞升只一步之遥。
昆仑上下本欢喜无限, 大长老更是欲要一鼓作气跃过最后的关卡,晋升真仙,结果不到一个月, 便传出了大长老飞升失败陨落的消息。
如今的九胥飞升之路算是已断, 如大长老这种陨落在飞升之路上的高阶修士并不是特例。
所以消息传出后, 外界也只是唏嘘几声,并未多想。
修士修行本就是为了飞升成仙, 当然,各人资质悟性气运皆不同,能够成功飞升的人到底只是极少数。
可只要不曾断绝,便是希望。
而今又多了一例,只让修士们心中更添了一层阴影和隐约的绝望与茫然。
再说昆仑,先是新一代首徒季烆犯下大错被逐出师门,又是无暇剑君失踪,再到现在刚得的大乘期长老如一颗流星般陨落,可谓是元气大伤,士气低迷。
昆仑此前能成为九胥排名第一的宗门,有这般超然的地位,全因门内的高强战力。
两名大乘期大能,其中一名还是天下第一,自是足以傲视九胥。
相比皇室的欢欣鼓舞,昆仑上下都一片沉闷。
乘袅和蔺霜羿便是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下回去的。
两人的回归,便如两滴落进热油里的水珠,掀起了一阵惊涛。
“剑君,真的是剑君!”
“剑君回来了!”
“还有帝女殿下,殿下也回来了,他们没有死,都活着!”
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
乘袅和蔺霜羿都未掩饰自己身上的气息,是以,一靠近帝都,便被人认了出来。转瞬之间,皇室和昆仑便各有不少人快速迎了出来。
“剑君的气势越发惊人了。”
“帝女的修为……这是出窍巅峰?!”
中低级修士看不出两人的深浅,只觉他们身上的威压厚重,令人畏惧。但眼力和五感更敏锐的高阶修士却是一眼看出了两人的不同。
只不过一个多月而已,竟如脱胎换骨。
无暇剑君还好,他本就是大乘修士,是世人心中公认的第一。所以察觉到他又变强了,其他人更多的是觉得羡慕和崇敬。
乘袅的进步却是令他们心惊。
她才在九胥大比上晋升元婴不久,竟又在短短两个月内,连跃两个大境界,直接到了出窍巅峰。
这等恐怖的天资和速度,便是无暇剑君也无法达到,如何不令他们震惊?
再想到皇室才传出的消息,少君乘风也是在短短时间就从元婴跃升至出窍,很多人竟莫名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尤其是那些曾生了异心的人,而今,更是心神难安。
难道万年过去,天道气运还在乘氏不成?那这也未免太过偏爱了一些,竟一下赐给乘氏一对如此优秀的兄妹。
真是令人无比嫉妒。
以他们这种恐怖的晋升速度,说不得只花几年便能站到巅峰。
来的人不仅有昆仑和皇室的人,还有其他世家宗门,当机立断便把消息传了回去。不用一日,消息怕是便能传遍九胥了。
“袅袅!”耀火长老走得极快,来到乘袅身边,一把抓住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大笑道,“好好好,回来得好!”
乘宿性格更内敛一些,不如耀火长老外放,看见乘袅也是满眼欢喜,只欣慰地道:“回来便好。”
乘袅向两位长辈行了一礼,郑重道:“让曾祖和长老担心了,是乘袅的不是。”
乘宿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随即,他便把目光转向了蔺霜羿,微微弯腰拱手道:“此行,多谢剑君对袅袅的照顾了。”
蔺霜羿没有之前的记忆,但并非一无所知。
他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礼,摇头道:“宿尊不必如此客气,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与曾经的冷淡相比,现在的他竟很是客气温和。
甚至隐隐对乘宿似乎还多了一份如小辈面对长辈的尊敬。
这点态度上的微妙变化,自然没有瞒过在场这一堆人精的眼睛。或者准确的说,蔺霜羿根本就没想过掩饰。
他的态度坦荡大方。
因着出了大长老之事,所以留守帝都的只是宗门内的一个普通内门长老,此刻,也是他带领其他人来迎接剑君的。
内门长老自觉人微言轻,虽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出口询问剑君,只小心翼翼地说:“禀剑君,大长老陨落了。”
他也不敢催无暇剑君快回去主持大局。
蔺霜羿点了点头道:“本君知道了。今日便直接回昆仑吧。”他的态度和语气已然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清冷疏离。
话落,他却转向了乘袅,眉宇间的冰霜瞬时消融,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温声道:“袅袅,我会尽快来找你。”袅袅二字,缱绻温柔至极。
动作亲昵,语气亲密,不像是普通的前后辈,竟像是情侣。
众人心中掀起波涛,现场却无人出声询问,反倒是都下意识保持了安静。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蠢得当出头鸟。
蔺霜羿根本没理会旁人如何作想,若非还有点顾忌,他会做出更亲密的动作。他眸底极快闪过一抹暗光,不过没关系,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那时,他会光明正大的向所有人宣布他与乘袅的真正关系。
乘袅读懂了那双墨眸中蕴含的意思,她扫视了周围一眼,随即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好。”
到底是正事在身,便是心有不舍,两人也要暂时分开。乘袅需要回宫,蔺霜羿也要回昆仑一趟。
两人在帝都告了别。
蔺霜羿带着人回了昆仑,乘袅也跟随乘宿回了皇宫。
宫中一片欢欣,来往行走的宫人和侍卫面上都挂着笑,都是一幅精神极佳的模样。
高兴过后,便要面对现实。
耀火长老看着带着笑意的乘袅,正想要开口告诉她近来发生的事,重点是乘风进阶出窍这件大事。
少君和帝女都接连晋升,本该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然而外界不知,耀火长老却清楚这对兄妹之间的关系。
兄妹之间已起了隔阂,若是差距甚大,那倒是没什么,便是闹也闹不起来。偏偏两人竟同时进阶,都是出乎意料不相上下的优秀。
耀火长老心中难免生起忧虑。
倒是以往最希望兄妹二人和睦相处的乘宿一直沉默不语,并未提起这件事。其实这消息如此惊人,早就传遍了,乘袅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见过少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宫人的拜见声,转头,看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乘风。
他身着一袭金色的少君冠服,面上再没了半点病态之色,眉目间满是矜贵和骄傲,行走间尽显意气风发之态,极其引人瞩目。
一路走来,收获了不知多少敬仰和崇拜的目光。
自从他接连突破,展露了恐怖的天资后,便不费吹灰之力赢得了无数赞扬。世人皆崇拜强者,已经慢慢没落的皇室自然更需要一个有望成为天下至强者的绝世天才。
此前乘袅在九胥大比上大放异彩得到无数赞誉,而今也为皇室带来荣光的成分自然也是如此。
“见过曾祖,长老。”乘风走近他们,先礼貌的向乘宿和耀火长老行礼,然后,便看向乘袅,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袅袅,你能平安回来太好了。”
不等乘袅出声,他目光一凝,随即面上露出了更深的笑容:“恭喜你也晋升出窍期。”
除了绝好的天资,作为少君,他的风姿气度不下任何人,礼仪规矩更是处处皆好,也难怪能得来那么多的仰慕和追随。这些年来,他也尽己所能,除了在文喜的事上犯了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少君。
乘袅也朝他微微一笑:“同喜。数日不见,哥哥已是大变了,真好。”
兄妹二人直视对方,皆是面上含笑,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此刻更像了两分。也是,本就是同胞兄妹,怎会不像?他们是血缘最近的亲人。
亲密胜过父母。
明明言笑晏晏,却又似有无声的硝烟升起。
乘宿和耀火长老皆是心下一沉,但不等他们二人开口,乘风已经抢先开口道:“你我兄妹同时晋升出窍,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此前九胥大比上,为兄不幸受伤,错过那场精彩的比赛。我还未与你真正打过,实在遗憾。”
他说着,优美的唇角微翘,音量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楚。
“妹妹,我们兄妹也比一场吧。”
风扬起了他的袍角,也吹动了乘袅的发。
她直视着兄长,不闪不避的应了一声:“正有此意。”
“少君之位,妹妹也有意争一争,不知哥哥可同意?”说话间,她放出了出窍强者的气势。
这话一出,直接把这一战定义为少君之争。
话落,周遭一片寂静。
乘宿和耀火长老皆是面色沉凝,却未曾阻止。他们很清楚,这一战早晚有一场,是阻止不了的。
乘风并未因此话动容,面上笑意不减,甚至显得有些轻慢,一字一顿的道:“少君之位能者居之,妹妹想要,便用实力来拿便是。只是若输了,可莫要如小时一般哭鼻子了。”
语气亲昵,却充满轻视和傲慢。
已成为九胥第一天才的他,的确已有骄傲的资本。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妹妹,我们斗战台见,如何?”
“确实是个好日子。”乘袅微仰着头看他,漫不经心,笑着回,“如兄长所愿。”
兄妹相斗,想来定是一场令无数人期待的精彩好戏吧。
第99章
乘风接连进阶的消息传出后, 已有不少人羡慕嫉妒。无数人猜测他快速进阶的法子,还有人怀疑他用了邪法,当然, 自是都一无所获。等到乘袅归来, 竟也是在短短两个月内成了出窍强者, 更是令人羡慕的红了眼睛。
等到乘风和乘袅将要在三日后, 于斗战台上争夺少君之位的消息传出时,自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这回,不乏有幸灾乐祸的人。果然权欲动人心, 再好的感情, 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也经不得考验。
对于这场少君之争的讨论,热烈更胜过九胥大比。
当然,乘袅并不在意这些议论。
早在回来时, 她已有了准备。
扶凤殿中,此前沉默了好多天的回天珠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乘风的修为怎会提升的这般快?!这其中指定有诈!”回天珠笃定的道,“他又不像你,吸收了仙力。难道——”
想到一个可能性,回天珠脸色大变:“乘风真的投靠了盘龙教?”
唯有盘龙教的邪术能够让他在短时间里快速进阶,除此之外, 回天珠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乘袅唇角微翘:“小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回天珠不满强调:“我一直都很聪明!”
乘袅唇角笑意加深几许,不置可否。
“不对,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我在和你说正事!”回天珠又着急又生气, “乘风怎么能这样做呢?明明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与盘龙教勾结,他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这是在与虎谋皮!一不小心, 便会万劫不复!”
越说,回天珠越是愤怒。它无法接受乘风竟变成了一个叛徒,“上一世,他明明、明明是个英雄!”
“英雄吗?”乘袅呢喃着这两个字,声音低不可闻,须臾,才轻笑道,“是啊,连你也知道这是在与虎谋皮,他又怎会不知呢?”
与它相比,乘袅显得过于冷静了一些。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温柔的笑,只眼底一片冰封般的冷漠。
“你不生气吗?”
回天珠呆了一下,忍不住问。
它是清楚乘袅与乘风之间的感情曾有多好的。而今,当真要兵戎相向,乘袅怎会这般淡定?
乘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愤怒,也没有焦急,堪称平静:“事情都发生了,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三日后的比试,你说有多少人在期待这出兄妹相残的好戏?”
“说不得还有人在暗地里下注呢。”乘袅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一根新进上来的凤钗,忽而笑问,“小珠,你说是支持我的人多一些,还是支持哥哥的人更多?”
“我与哥哥同为出窍巅峰,可真是难选啊。”
含着笑意的话音落下,她平静的收紧了手心。
那支漂亮精致的凤钗霎时化为了齑粉,很快散落在了风中。
……
昆吾殿,书房中。
乘风又端坐在案前,隽秀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他正执着笔颇有兴致的作画,不远处,黑影也又一次出现了。
“少君看上去很高兴?”
黑影率先开口。
以黑影的眼力,自然能看清画纸上的影像,只是画只做了一半,只能看出是一幅人像。
乘风手中笔未曾停下,闻言,淡笑回复:“即将得偿所愿,如何不高兴?阁下,不也很高兴吗?”
黑影霎时哈哈大笑,坦然承认:“不错,我是很高兴。不过,我更为少君高兴。三日后,想来便无人再质疑你不如帝女了。”
“未来之事,没有定论。万一,我输了呢?”乘风的目光仍然专注地落在纸上,淡声道,“我与她同为出窍巅峰,修的又是同样的功法,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黑影笑道:“少君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乘风忽而放下笔,收了笑,语气沉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的厉害,想来阁下比我这个亲兄长更清楚。”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桌案上的画纸卷成了一团,随意的扔在了地上,似笑非笑,“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想方设法、用尽手段的除去她。”
只有威胁太大,才会费这般多的力气。
自乘袅醒来,已经遇到过多少次刺杀了?每一次,派出去的都是绝强的战力。上一次,更是直接用上了四个大乘期,这般重视,放在一个元婴修士身上,实在太重了。
他抬眸,与黑影对视。
良久,黑影才笑了一声,直接承认了:“少君说得没错,乘袅的确是我们想要除去的祸害。不过,少君说这些话是何意?”
乘风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只是出窍,还不够。”
……
蔺霜羿带着人回了昆仑。
梅望雪早已得到了他安全归来的消息,亲自到了宗门前迎接。见到蔺霜羿当真完好无缺的回来了,脸上满是激动和高兴,快步上前:“太好了,师侄你终于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憔悴,眼底下甚至还有青黑,像是连续操劳担忧了多日。此刻,眼眶微微泛着红,与以往温和稳重的掌门形象有些不同。
蔺霜羿看了他一眼,拱手道:“让掌门担心了。”
不仅是梅望雪,其他几位长老也很是高兴。三长老最是心直口快,直接道:“剑君回来便好,你回来了,看那盘龙教的余孽还如何嚣张!若是能早一点,大师兄也不会——”
话到一半,他蓦地闭了嘴,眼底却难掩愤慨和悲痛。
其他几人听得这话,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哀伤和隐约的愤怒。
外界得到的消息是昆仑大长老突破失败才陨落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一行人进了正殿,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昆仑最核心的几位高层后,三长老便迫不及待地告知了蔺霜羿真相。
“大师兄是被人害死的!”
一说到此,三长老眼睛便红了,带着悲伤和愤怒,“是盘龙教的余孽干的。他们趁大师兄闭关时,潜入昆仑偷袭。大师兄……惨死!”
闻言,蔺霜羿脸上无甚表情,并未露出惊讶或是难过、愤怒的神色,声音依旧冷静:“遗体在何处?”
他镇定冷静的态度感染了其他人,三长老也收起了软弱的情绪。
梅望雪面色沉重的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具棺材,打开,里面正是早已没了气息的大长老。
蔺霜羿上前,仔细观察。
大长老面色灰白,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具干枯的骷髅,带着灰败不详的气息。
若是正常死亡,大乘修士的尸体绝不会是这种模样。
其他人只看了一眼,便不忍的别看了视线。
梅望雪哀声道:“大长老的元婴和心脏皆被挖出,精血也被吸干了。”这完全是邪修的做法。
不用他人解释,蔺霜羿也看明白了其中名堂。
结合盘龙教的邪术,不难猜出大长老为何变成这番模样。大长老成了盘龙教选中的祭品,他的一切都被献祭利用了。
三长老压抑着满腔的悲痛和怒气道:“那盘龙教实在太过嚣张了!此番狼子野心,必定所图甚大。此毒教不除,天下难安!”
连昆仑的大长老都敢动,盘龙教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大长老死得实在不太体面,为了昆仑的声誉,他们不能公布他真正的死因。否则消息传出去,昆仑内部就要先乱起来。
梅望雪叹息:“事情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便控制了宗门各地出口,禁止门下外出,但搜查了几遍,仍然没有找到凶手。”
“大长老已是大乘修士,洞府有防御大阵,不可能无声无息便遭了毒手。”蔺霜羿终于开了口,面色冰冷。
不等他说完,三长老已经接口道:“所以定是熟悉亲近大师兄的人下的毒手!”
“宗内怕是出了内奸。”
这一点,众人自是都想到了。
但大长老已晋升大乘期,彼时,蔺霜羿失踪,修为与大长老相当的便只有另一位太上长老,摇光峰的老峰主。
可老峰主寿元将尽,早在之前便闭了死关,轻易不得出。况且,老峰主与大长老无冤无仇,根本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而除了老峰主,昆仑几位长老,包括梅望雪在内,都只是合体期。
他们与蔺霜羿可不同。
大乘与合体看似只差了一个境界,实则却是天堑。以他们的实力,定不可能无声无息杀了大长老。
所以线索暂时又断了。
三长老忍不住问:“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他们找不到凶手,就无法为大师兄报仇了!
其他人皆是面色沉重。
“敌在暗,隐藏得这般深,想要找出凶手谈何容易?”二长老声音带着哀戚和无力。
“那便全杀了便是。”
蔺霜羿忽然冷冷开口。
冷如寒霜的声音打破了一殿的沉寂,目光淡淡的扫过在场所有人,“只要灭了盘龙教,自然便为大长老报仇了。”
按照推断,他们这些人都有嫌疑。
殿中一片寂宁。
良久,梅望雪道:“师侄说的是,找不到凶手又何妨,只要彻底消灭盘龙教,大长老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他顿了顿,才郑重道:“我派出去的人近来送回了不少消息,已有了有关盘龙教总部的消息!”
三长老眼睛一亮:“甚好!找到盘龙教总部,我们带人攻上去,直接抄了这毒教的老巢,看他们还怎么作孽!”
蔺霜羿的回归,对于昆仑来说,无异于是立下一根定海神针。众人一扫之前的低沉,重新振作了起来。
蔺霜羿又看了一眼玉棺中的尸体,淡声道:“先准备大长老的丧事吧。此间事了,本君有事要宣布。”
闻言,三长老不由好奇问道:“剑君有何要事要说?何不如现在宣布?”
不等蔺霜羿回答,他又忍不住问:“对了,此回剑君遇上了何事,怎会失踪这般久?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剑君的修为又精深了许多。”
说起来,归来的剑君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但具体是何不同,他们又一时看不出,只能敏锐的察觉到现在的剑君身上的气息更加危险。
“我与乘袅成婚了。”
三长老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他也没指望性子冷淡沉默寡言的蔺霜羿会回答,却不料得了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剑君刚才说了什么?是他们年老耳背,听错了吧?
正这般想着,便听蔺霜羿道:“外面条件有限,无法举办结侣大典,不能委屈了她。待大长老事结束后,本君便会正式去提亲。”说起此事,他的语气竟柔和了几分,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出几分迫不及待。
话落,殿中立时鸦雀无声。
第100章
众人瞠目结舌。
最后还是三长老口最快, 声音都有些颤抖:“剑君是在与我们开玩笑吧?帝女可是你的徒媳——”
蔺霜羿看向他,漆黑的瞳眸是望不到尽头的幽深,被这种目光紧锁, 三长老竟莫名觉得背脊一寒, 声音戛然而止。
“如果本君没有记错, 第一, 季烆已经被逐出了师门。第二,他与帝女的婚约早已解除。”
蔺霜羿语气无波无澜的说着既定的事实,“所以别让本君再听到那两个字。”
哪两个字?
徒媳吗?
三长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何, 那一刻,竟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分明是合体期的大能,此刻竟觉浑身发寒。
那种莫名的危险令他没有心思思考,只本能地点头, 应了一声好。
不仅是他,其他人亦是如此。
蔺霜羿的表情这才缓和了几分,语调不疾不徐地道:“以及,本君从不开玩笑。”
果真不是他们的错觉,这次回来的剑君越发深不可测了。哪怕是身为同门,竟也觉得危险。
“先把大长老的事情处理了, 提亲的事,我会亲自安排。”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便朝外走。
后方, 望着他快速离开的身影, 梅望雪忽然开口问:“剑君是喜欢上帝女了吗?”
蔺霜羿前进的脚步微顿。
其他人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虽则, 他们此前也看出了剑君对帝女的特别,但并未多想。一来是因剑君修得是无情道, 向来道心稳固,又岂会被女色所迷惑?二来,也是因帝女早已与他人心有所属。
她与剑君会撞在一起,归根结底还是情人咒带来的麻烦。
可现在,他们亲耳听到了剑君说要去提亲。这简直颠覆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想法。
几位长老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忧心:“剑君便是要补偿帝女,也不必如此。你修的是无情道,若是成婚,怕是会损了自己道行。情人咒一事可以另想其他办法解决——”
“无情道已破。”
男人清冽如霜的声音打断了长老的话。
“什么?无情道已破?!”
众人难以置信,竟难得失了态,俱都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面色有些发白,眼中的忧虑和焦急更浓了。
无暇剑君堪称昆仑的定海神针。
现今的昆仑,大长老刚陨落,摇光峰老峰主又寿元将尽已闭了死关,若连剑君也出了事,那昆仑怕是真的要大乱了。
破道可不是好事。
轻则重伤,损坏修为,重则便是不丧命,怕是也要断了道途!这让众位长老如何不急?
于如今的昆仑而言,无暇剑君绝对不能出事。
对比他们的焦灼和慌乱,蔺霜羿这个当事人却显得无比冷静。他转身,面对众人,甚至罕见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破道而已,有何惊讶的?”蔺霜羿勾着唇角,那抹笑意令他本就俊美无双的脸庞越发夺目,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从古至今,破道的人何其多?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说着,他低喃了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心悦她。”
带着几分从未出现过在他身上的温柔和缱绻。
声音虽低,却瞒不过合体大能的耳朵。殿中的每个人都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不由更沉。
“不过放心吧,”在众人心往下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蔺霜羿却话锋一转,淡淡道,“虽破了道,但本君还没那么容易死。只要……”
只要什么?
众人不由提起了心。
是了,他们心中恍然,剑君虽破了道,但他身上的气势非但没有弱于以往,反而更强了几分。
蔺霜羿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恍若带着几分难言的沉闷和低落,“只要她不离开我……那便一切都好。”
这句话,仿佛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那一瞬的恍惚似乎也只是他们的错觉,不等他们反应,蔺霜羿已经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不出半点的失落。
“本君先回无暇峰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出了门,不过转瞬,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正殿中,一时静默得吓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长老忽然大声道:“情人咒不能解!”这声大喊惊醒了沉思的其他人。
“不错,不但不能解,还要想办法阻止皇室寻到解开情人咒的法子!”其他人也回过神来,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
剑君的无情道已破,看这情况,分明是一颗心全都落在了帝女的身上。而今帝女中了情人咒母咒,一腔感情也寄托在了剑君身上。
如此,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但众人都心知肚明,帝女真正心悦之人是季烆。即便两人已经解除了婚约,但感情可不会消失得这么快。
当然,纵使帝女真的不再爱季烆,可也不代表她一定会喜欢上剑君。
“所以情人咒,绝对不能解!”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共同的决断。他们是昆仑的长老,一切自然要以昆仑为先。
剑君是昆仑最重要的存在。
他们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便是一向沉稳淡定的二长老也难得带了点急切,“昆仑与皇室联姻,是双赢的好事。剑君与帝女也是天作之合,我们该立刻把这事定下来。”
“不错,昆仑刚遭了一劫,正该好好办一场喜事,去去晦气。”
“我们现在就去准备提亲礼。”
到底是修炼多年的人物,众人反应很快,没一会儿便把各项事宜都分派了下去,效率是从未有过的高。
已出了正殿的蔺霜羿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对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一他目不斜视,步履轻松的回了无暇峰。
“拜见剑君!”
两个守门童子见到他,俱都很是欢喜,“您终于回来了。”
蔺霜羿朝他们微微点了点下颌。
“咦,怎么没看见殿下?”
“殿下没跟着一起回来么?”
守门童子问候过他后,不由看向他身后,没见到乘袅,两人下意识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忙捂住自己的嘴,想要跪下请罪。
倒不是他们多想看见帝女殿下,只是此前他们几乎都习惯了帝女与剑君同进同出。
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却听上方传来的不是呵斥,而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急,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两个童子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仰头看去,只瞧见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庞上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
薄唇微翘,眉眼锋锐,带着势在必得的狠戾。
他要让昆仑,让全天下都要为他铺路,为他扫清所有阻碍他拥有她的障碍。
……
“大哥,你怎么不阻止他们?”
皇宫长老殿中,乘宿与数位长老齐聚一堂议事,议论的重点自是乘风与乘袅的一战。
“无论是风儿还是袅袅,都是我乘氏不可多得的天骄,他们可是同胞兄妹,正应该同仇敌忾,怎能自相残杀?”
“这传出去,岂不是让其他人看我们的笑话?”
对于这次的少君之战,其实大部分长老都不赞成。所以,一得知消息,便都匆匆赶了过来。
他们的目的基本都是劝乘宿想办法阻止这场比试。
乘宿一直没有正面回答。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要看着这两个孩子斗起来吗?”
正这时,宫人来通传:“尊上,帝君来了。”
话音刚落,乘宏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铁青着脸,目光冰冷,夹杂着怒火,一进来便道:“祖父,我听说乘风和乘袅要在斗战台上比试?”
很明显,他也是不赞同的。
乘宿看了他一眼,面色沉沉:“你来这里,便是为这点事?”
平日里,乘宏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宫中修炼,轻易不会出来。即便是九胥大比,他也未曾出席。
今日倒是罕见,竟然出来了。
“难道在祖父心中这还是小事不成?”乘宏冷着脸道,“堂堂皇室子女,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竟然自相残杀,这可是天大的笑话!我身为他们的父亲,当然不能任由他们胡闹!”
乘宿忽然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怎么就成了自相残杀?”
不等乘宏和其他人反驳,他继续道:“少君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早在建国之初,元祖便定下了规矩。每隔五年,凡是族中子女,不分嫡庶,皆可一争少君之位。”
“规矩虽是如此,但如今已不是元祖时期,我们乘氏好不容易才出了两个绝世天才,怎能——”
“怎么不能?”不等其他人说完,乘宿便冷声打断,“正因为乘氏已衰落至此,才更不应该阻止这一战。现在的乘氏需要的是一个强大且理智果断的少君,谁更强,谁便坐这个位置。”
“既然乘风和乘袅都想要少君之位,那便堂堂正正的比一场,谁赢了,谁便是九胥少君,未来的九胥帝君。”
其他人呼吸微滞。
木长老忽然长叹一声:“大哥说的是,我们没有理由阻止这一战。”
“不——”
乘宏还想辩驳,乘宿却摆手阻止了他,并冷声道:“这一战,非但要照常进行,还要广而告之。”
闻言,乘宏深深皱眉。
乘宿根本没看他,只一字一顿的道:“公布下去,三日后,各地修士凡人皆可前来观战。”
“祖父!”
乘宏难以置信。
“大哥?”
“你也不用去找乘风或是乘袅,此事我已经决定,再无更改!”他深深看了乘宏一眼,“来人,送帝君回宫。”
“少君,不仅是乘氏的少君,还是天下之少君,是整个九胥的未来。”乘宿站起身,声音冷而坚定,“凡是九胥之民,皆能作为见证!”
乘宏满心不愿,却无法违背乘宿的命令,被强行送回了自己的寝宫。
至此,三日之后的少君之战再无更改的可能。
帝后宫中。
容绘心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作为乘风和乘袅的生母,作为九胥的帝后,她有权得知此事。
相比乘宏的气急,她显得很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难过,也没有焦急,显得有些冷漠。
“把我的药端上来吧。”她一边喝了苦涩的药,一边平静的下令,“吩咐下去,这三日药量加重一点。三日后,本宫要去观战。”
因为身体原因,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宫了,这一次,竟罕见的主动要求。宫人们自不敢有任何异议,俱按照她的吩咐开始行动。
……
有了乘宿的命令,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昆仑自也得了这消息,本与他们没多大关系。若是之前,他们便做冷眼旁观,只当看一场戏。
而今,却不行了。
因着剑君的要求,他们对帝女的重视比之曾经高了数倍。因此,得知消息后,诸位长老俱都很是担忧,立刻派人把此事告知了蔺霜羿。
若是剑君想要阻止这场比试,或者想要帮帝女,他们自都会全力照做。结果没想到,蔺霜羿只回了一句话:“三日后,我会去观战。”
“没了?”
三长老忍不住问派去无暇峰的小弟子,“剑君没再说其他的?”
小弟子乖乖点头:“没了,剑君只说了这句话,便让我退下了。”
所以这是不管不帮的意思?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获取帝女好感的好机会,剑君竟没有动作?
众人本来起初还担心剑君动情之后,做出昏头之事,而今见他不为所动,反而更着急了。
这般下去,可怎能赢得女子芳心?
因着蔺霜羿没有动作,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弄巧成拙。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便到了乘袅和乘风比试的日子,数不清的人赶来帝都,想要看这一场好戏。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帝都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三日后,斗战台周围几乎围满了人,皆是来观看比试的。
这是一场公开的比试,自然不会清场。
乘宿等人高居上首,一眼便看清了下方的情况。九胥各大世家宗门,几乎都有人来,而且来得还不是小人物,热闹不输九胥大比。
蔺霜羿也带着昆仑一些人来了。
只不过这与九胥大比不同,到底是皇室之事,所以他只坐在了下首。其他世家宗门亦是如此。
此刻,虽来了很多人,但现场倒是极安静。
这一回,乘宏和容绘心都出来了。
他们虽为帝君帝后,但其实并不怎么管事。容绘心身体原因,常年在自己的寝殿中修养,而乘宏便是常年闭关修炼。
乘宏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脸色却并不好,尤其是看到下方那么多人后,更是阴沉,声音含着冷怒:“为什么要任由他们胡闹?祖父,您为何不阻止他们,这像是什么话?”
“现在怕是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乘袅和乘风是想干什么?当真以为晋升出窍,便能为所欲为了?!”
乘宿坐在他旁边,只不过还未开口,一道清冷的女音便先响起:“只要足够强大,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容绘心淡声道:“无论是少君之位还是帝君之位,皆是能者得之。这浅白的道理,帝君难道不清楚?”
许是用了药,她的脸色虽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也多了几分血色,在盛装之下,雍容华贵,气势犹在乘宏之上。
分明是夫妻,两人关系却极冷疏。
乘宏脸色微变,还想说什么,容绘心却冷淡地说:“要开始了,帝君还是安静观战吧。”
随着一声鼓声响起,乘袅和乘风皆飞身而起,同时上了斗战台。
他们都穿着一身金色的衣裳,用料相同,样式也极为相似,任谁都不会错认他们的亲缘关系。
兄妹二人,皆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他们相对而立,气势几乎不相上下。
观战的众人都下意识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斗战台上的两人。
“哥哥。”
乘袅先开了口,笑着唤了一声兄长。
乘风也翘起了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声音一如往日般温和:“袅袅。”
“说起来,我很好奇哥哥的修为为何提升的这般快?”乘袅状似闲聊。
乘风面不改色:“妹妹难道没派人查探?我能有这般机缘,一切都是托妹妹的福。”
一举从元婴飞跃至出窍,固然是喜事,但也是奇事。乘风自然也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一回,他对外的理由便是,在乘袅失踪后,他带人出去寻找,无意中误入了一个大能遗地,得了这一份馈赠。
这些事自是经过仔细查探,无论是皇室,还是其他人都未查到不对劲。
所以乘风说自己晋升出窍是托了乘袅的福,也算是有理。
乘袅脸上的笑意微不可查的淡了淡。
咚——!
又是一声沉重的鼓声响起。
乘风笑道:“开始吧。”
他深深看了乘袅一眼,忽而收了笑,下一刻,兄妹两人一同释放了自己的威压。同为出窍巅峰,两人的气势和威压旗鼓相当,皆是寸步不让。
身形一动,两道身影便交织在了一起。
不仅修为相同,他们还修的是同一种功法,一时间竟像是两个相同的人在比试。他们熟知对方最擅长的攻击,也熟知彼此的短处。
不过短短几息便已过了数个回合。
却是招招直击要害,皆没有半分留手,看得人心神激荡,待回过神来时,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好强!”
“才刚进阶出窍,竟就这么强了?竟是不下合体!”
“这便是绝世天才吗?”
观战的人看得心潮澎拜,便是合体大能也渐渐凝了心神,沉了脸色。不夸张的说,无论是乘风还是乘袅,这二人都有与合体大能一战的实力。
他们都能越阶而战!
皇室同时拥有两个这样的绝世天才,实在无法不让人忌惮。
散修们倒还好,只专心观战。但各大世家宗门却不得不想得更多一些,此刻,他们有些庆幸这对兄妹不再如曾经感情融洽,否则,他们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你们觉得谁会赢?”
“不好说,少君和帝女都很强,看着旗鼓相当。”
观战之人心思各异,乘袅和乘风却只一心专注斗法。鞭影剑影交汇,相似的灵光撞击在一起,发出一道道刺眼的光芒,掀起一阵比一阵更强大的气流。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的身上都开始出现了伤口。
属于血的腥甜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并越来越浓。
终于,乘袅祭出了噬魂藤。
而乘风,收起了手中剑,取出了一张黑金色的长弓。少有人知,少君乘风最擅长的其实是弓箭。
他能以灵气化箭,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他手中的长弓乃是上古神弓,得名血神弓,是杀人的利器,利用此弓,以乘风现在的实力,可以一箭射杀合体大能。
此弓一出,必然见血。
只是要启用血神弓,并非易事,所以乘风很少用它。但一旦他拿出了这弓,便意味着不死不休。
噬魂藤,血神弓,皆是致命之利刃。
低阶修士不知,但高阶修士看的分明。一时间,观战台上一片吸气声。
“混账!”
乘宏忍无可忍的怒喝了一声。
但事已至此,无论他如何生气,这一战都停不下来了。
台上,乘袅冷喝一声:“噬魂!”
噬魂藤瞬间分裂成无数根朝着乘风围攻而去。乘风的反应也不慢,血神弓一拉,一支由他全身灵力凝聚而成的箭笔直的朝着乘袅射去。
皆是势不可挡。
无论是藤还是箭,一旦被刺中,怕是都得必死无疑!
观站台上,昆仑长老们都忍不住站了起来,齐齐去看蔺霜羿的神色。他们以为蔺霜羿会插手,结果却见他依旧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分毫。
轰隆!
噬魂藤围住了乘风,尖锐的藤刺钻进了乘风的身体,而那支血神箭也射进了乘袅的心脏。
砰砰砰!
庞大的气流犹如巨石撞击,发出了激烈刺耳的声响,击得围观的人都面色发白,步步后退。
“噗——!”
斗战台上,乘袅和乘风也都同时喷出一口血,齐齐朝后退,皆直直到了斗战台上的边缘。
乘风笑了,任由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流下,声音沙哑:“我不会输。”
乘袅一只手捏住血神箭,似是想要阻止它的进攻,也跟着笑:“我也不会输。”
两人的眼睛都红了。
似是打红了眼,竟都不管自己的伤,仍然全力攻击。噬魂藤快速的吸收着鲜血,血神弓也灵光大闪,又更刺进了心脏一分。
“但请剑君相助!”
观战台上,乘宿脸色铁青,当机立断向蔺霜羿求助。
咚咚咚——!
急速的钟声响起,蔺霜羿急跃而下,落至两人的中间,一手抽出了噬魂藤,一手拔出了血神箭,声音冷如冰霜的宣布。
“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