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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敲头

    和陈年吃完饭后, 两个人就在快餐店门口分别。少女扬起笑脸跟他说再见,灯光下,她身影纤细朦胧, 又平添一层柔。

    两个人之前的不愉快似乎就在此刻冰释前嫌。

    目送陈年离开后, 陈延白才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肩带,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兜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陈延白将它掏出来,接通放在耳朵旁。

    音色在这般秋夜中显得格外低沉,且不耐烦:“喂?”

    电话那头传来许嘉述温怒的声音:“你丫怎么还没来, 我都打完一局了, 说好的时间你又放我鸽子,陈延白, 你故意的是不是?”

    哥们儿俩感情深, 平时也喜欢斗斗嘴,陈延白并没有将许嘉述的温怒放在眼里,倒是跟他侃起来:“许嘉述,你怎么越来越宋林菲了, 叽叽喳喳的。”

    “……”

    许嘉述被噎了一口唾沫,在电话那头咳嗽。

    偏偏陈延白还不收嘴, 继续笑:“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你……住口……咳咳咳……”许嘉述忍着嗓子干裂的涩意, 朝电话里喉, “快给老子过来!”

    “知道了, 再等我五分钟。”陈延白提醒道:“保护好你的嗓子。”

    “……”许嘉述干脆麻利的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陈延白赶到平时他们哥们儿几个的娱乐网吧, 他双手插兜进门, 轻车熟路的左拐右拐来到平时他们打游戏的座位前。

    网吧里的灯光很暗, 照得他整个人都影影绰绰的。

    大伙儿看见他来, 都跟他打了招呼,陈延白也跟他们打了招呼,走到许嘉述身旁,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身子向后下陷懒散的靠在软座里。

    他的视线落到许嘉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屏幕里的英雄正在被围攻,无一支援,许嘉述的电脑屏幕很快暗了下去。

    已经连跪了三局。

    许嘉述心情不是很好。

    陈延白双手搭在椅把手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悠哉,懒懒的跟他搭话,“峡谷野王,你这技术越来越不行了啊。”

    “……”许嘉述没好气的扭头瞪他一眼。

    陈延白嘴角勾着戏谑的笑,脚抬过去踹他。

    许嘉述躲着,视线多放在陈延白身上几秒。室内光线暗淡,但他依稀发现了他这人身上的变化,眯了眯眼,在凑近确认。

    他抓着他的衣服多看了几秒,在脑袋里构造衣服的大致样子。

    三秒后,他笑出了声,“陈延白,你衣服真土,到底是谁给你选的,眼光这么差哈哈哈……”

    “……”陈延白脑袋里浮现出那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为这件衣服说话的女孩儿的脸,谑笑神情全无,他淡漠的看了眼哈哈大笑的许嘉述,淡漠嗓音里藏着一丝矜熬气,“要你管。”

    “哈哈哈我当然管不着你,”许嘉述还在说,“而且你这衣服质量也太不好了吧,面料这么粗糙摸着这么咯手,你竟然也穿的进去。”

    “你以为谁都跟你许大少爷一样,”陈延白回怼,“我这叫亲民,体味人间百态。”

    “那颜色呢?”许嘉述哭笑不得,“你就算要体味人间百态,也不用选这么土的颜色吧,品味真独特。”

    陈延白白他一眼,开了机子没理他。

    电脑荧幕亮起的柔光照着他的脸,而他在回想,那个捧着毛巾和衣服朝他跑来的姑娘,黄昏的风吹拂着她耳边垂落的发。

    他也是在这场昏淡的风里,对上了她温润干净的眼。

    游戏进入的界面,光又暗了下去。

    他在模糊掉的黑暗里,深深的勾了勾唇。

    ……

    陈年和陈延白冰释前嫌,最开心的莫过于宋林菲,看她身后的这两个人脑袋快要挨着脑袋在一起讨论数学题,她眼里幸福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

    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一个人看顺眼没劲儿,她拉了许嘉述一起看,“许嘉述,你看年年和陈延白,是不是看起来好像养成系的小两口。”

    许嘉述往后看一眼,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心底莫名生起一股烦躁,他回了头没理宋林菲的话。

    奈何宋林菲缠着他硬要他说:“欸,你说是不是啊,是不是特像?”

    “……”

    焦躁感更烦了,许嘉述压着情绪,违心的说:“不像。”

    宋林菲也就认为他的脑回路和她不在一条线上,倒也没多怪罪,自己乐呵呵的笑着,心情愉悦,做什么都开心。

    中午的时候,宋林菲拉着陈年去教学楼楼顶吹风,艳阳高照,照得人心暖暖的。两姐妹眺望着远方,看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风卷着树尖摇晃,树叶脱离枝干,在空中飞舞。

    陈年却始终看向操场,有很多人在打球,距离远了她瞧不清人,但就想碰个运气,哪怕只是瞧见他的身影也好。

    光线有些强,她眯了眯眼睛。

    身边的宋林菲跟她搭话,提到昨晚许嘉述跟她说的让她大跌眼镜的事,“年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陈延白哦。”

    这有点像是在背后告状。但陈年只关注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她接下来说的这件事,与陈延白有关。

    在关于他的事情上面,她好像总是很贪心。

    “什么事?”

    “昨晚许嘉述告诉我说,他和陈延白去网吧玩游戏,陈延白晚上换了身很土的衣服。”

    陈年心一咯噔,没想到她提的是这件事,下意识“啊”了声。

    以为是陈年也大吃一惊,宋林菲又说:“反正就是很土的啦,听他说那衣服颜色不好看质量也不咋地,一点都不配陈延白,陈延白竟然也能穿的下去,还真是活久见。”

    土吗?

    陈年脑袋里一直想着宋林菲大大咧咧说出来的话,脸颊一红,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捏了捏。

    耳边又传来宋林菲的声音,“欸年年,你说陈延白那件土土的衣服,不会是他喜欢的女孩子送的吧?”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句话不妥,“不对啊,怎么说咱们女孩子的眼光得比他们男孩子好点吧,那衣服连许嘉述都觉得难看,我觉得是个女孩子也绝对不会选那件衣服吧。”

    “……”

    这堪称在陈年心上暴击。

    她转过头看宋林菲,小心怯怯的轻声问,“真的有那么丑吗?”

    宋林菲点头,看样子已经相信了,“许嘉述说的,这人是不靠谱了点,但眼光不错,好坏美丑他分得清。”

    “……”

    这就更暴击了。

    这只是一个放松话题,宋林菲也就讲给陈年听听。惬意舒缓的午后,校园里播放着激励人性的诗词朗诵,有风吹过来,宋林菲张开双手闭眼拥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收回手侧身看陈年,“对了年年,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你想去参加比赛吗?”

    陈年摇摇头,“我没有太擅长的运动项目,不参加的。”

    她还是适合呆在班级方阵里当啦啦队好,闲暇之余写写加油稿,看看书,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这没关系呀,重在参与嘛,”宋林菲双手搭在栏杆上,笑着邀请,“你要不要报一个试试?”

    “我们一起去。”

    “我不行的。”陈年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适合运动比赛,连忙拒绝,“我会输。”

    会拖班级后腿。

    但宋林菲一点也不在意,“输就输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朝她挤挤眉弄弄眼,“况且,你同桌运动天赋异禀,你输掉的,他都会帮你挣回来,放心啦。”

    参加比赛,她是不愿意的。

    但一听宋林菲这样说,陈年又有些心动。

    中午午休前,体育委员果然拿着运动会报名名单站在讲台上大声吆喝,鼓励大家积极报名参加比赛,“你们都别懒着啊,积极参与,咱得文武双全,学习第一,运动也要第一,有想法的都动起来,别到最后让我来催啊——”

    悉悉窣窣得声音在体育委员得这阵吆喝后,渐渐的响起来。

    陈年手握着笔边写着作业,心思却全然在体育委员说的运动会报名上。她心不在焉的在括号里划了个“C”选项,下一秒就遭受陈延白的铅笔敲脑袋。

    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在陈年的脑袋上,她轻呼一声,脑袋下意识缩了缩,扭头看陈延白。

    少年单手撑着脸,一只手里转着笔,面目表情有些严肃,“做作业不要走神。”

    意识到是自己的过失,陈年点点头,“哦。”

    陈年转过身去,重新看了看那道题目,擦了重新填写正确的答案。

    她刚写好,宋林菲就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她的桌上,跟陈延白搭话:“陈延白,你就不能对年年温柔一点嘛。”

    陈延白看她一眼,满眼写满了不能,“严师出高徒。”

    “……”

    宋林菲哼一声,不再理他,转头跟陈年搭起话来,“年年,咱俩要不要现在就去报个名?”

    她说的是运动会。

    在天台吹风的时候,她就提过。

    陈年自知自己是因为陈延白也会参加运动会才心软考虑,但做下这种承诺的人是宋林菲不是陈延白本人,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于是她将自己想问的那层意思蒙了膜,话里有话的说:“我们班会有哪些人参加啊,参加的人多吗?”

    宋林菲直肠子一个,想法也简单,扳着手指数:“体育委员啊,许嘉述啊,我啊,陈延白啊……”

    她数了几个人出来。

    陈年看似明白的点了点头,视线却不受控制的看向旁边的人。

    他在看课外书,眉目神色认真,侧脸线条被光勾勒得清楚。骨节分明的长指捻着书页翻过,陈年看见了上次他们一起看过的那颗明亮星球,她下意识弯了弯唇角。

    随即又转回头来,跟宋林菲说:“好啊,我参加。”

    两个人去体育委员那里报了名,女子项目所剩无几,陈年看着剩下来的几个运动项目,莫名有些犹豫,左思右想,她最终敲定报了八百米和接力赛。

    这结果,挺让宋林菲吃惊的,她竖起大拇指看她,“年年,腻害啊!”

    陈年不知她说的厉害在何处,挠挠头谦虚的笑了笑,“你说的,重在参与。”

    反正,陈延白会帮她把丢掉的分数挣回来。

    一想到这个,陈年的心里就像是被泼了一层蜂蜜,甜腻腻的,她却很喜欢。

    下午捱到快要放学的时间,许嘉述在宋林菲的催促与洗脑下,也去体育委员那里报了名,回来就吃惊了,他多看了坐在陈延白身旁的陈年几眼,坐下身来,迫不及待的跟陈延白悄悄通信,“延哥延哥延哥,你猜我刚刚在报名名单上看见了什么?”

    陈延白抬起眼皮看他,只一眼又挪开,手指翻着书页,“看到了什么?”

    许嘉述想凑近了些再说话。

    不料却被陈延白抬手冷漠挡住,“注意分寸。”

    “……”

    许嘉述没管这茬,继续回到话题,跟他说:“没看出来陈年还有两下子,她居然报了八百米和接力赛。”

    陈延白目光一顿,“什么?”

    “我说陈年,她参加了运动会,还报了长跑项目。”

    这消息确实挺令人吃惊,陈延白扭过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女孩儿眉目清明,耳边的发被别到耳后,露出姣好又纤瘦的脸颊轮廓,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英语听力,手里握着笔,时不时在练习册上划一划。

    安静柔和得样子实在是不能将她和长跑项目联想到一起。

    陈延白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许嘉述又将话题扯到他身上,“你同桌都报名参赛了,你不打算意思意思一下?”

    “也报两个玩玩儿?”

    “欸,你运动基因这么好,怎么着也得为这个班做点贡献吧,你看陈年都去了,你也去呗,到时候咱四个都拿奖状,往桌上一放,那不得忒霸气。”

    “……”

    陈延白本没心思参加运动会,但经过许嘉述在他耳边这么一吹嘘,倒生起几分兴趣。他将书合上,眉目神情都松懒几分,整个人往后面那么一靠,话有别意的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和我同桌意思意思一下。”

    作者有话说:

    陈年:我其实就是去打酱油的。

    第32章 受伤

    陈延白也报了两个运动项目, 一千五百米和跳高。

    陈年听见这个消息后,还是挺开心的。

    他真的会参加比赛。

    那天她看着宋林菲从体育委员那里抢过来的名单,嘴角漾着笑, 心里也格外的甜。

    宋林菲问她笑什么。

    她用余光看陈延白, 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模样大方收进心底,却是对宋林菲说:“真好, 我们四个都参加了。”

    宋林菲也开心。

    时间一晃就来到运动会,开幕式典礼在第一天上午举行,校长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说了很久, 操场上班级方阵排列整齐, 所有同学和老师,似乎都在热切盼愿运动会的完美举行。

    两个小时的典礼终于结束, 宋林菲挽着陈年的手回班级观看比赛的区域, 她一边走一边吐槽:“最讨厌这些什么个典礼了,脚都站麻了。”

    陈年稍微扶着她点,笑着安慰:“那等会儿我给你按按腿?”

    “真的吗!”宋林菲眼睛一亮,人立马精神几分, 紧紧挨着陈年脸贴脸,“太爱你了年宝贝!”

    “真想和你么么啾……”宋林菲说着, 嘟着嘴就要朝她脸上去。

    “……”

    陈年受不住宋林菲的这般热情, 笑着朝后面缩了缩脑袋, 双手抗拒着, 脸上笑意却不减。

    陈延白和许嘉述正好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瞧见这一幕, 后者不禁摇头轻啧:“宋林菲这丫头, 还真男女都不放过, 这两姐妹也太过亲热了点吧。”

    前者手插兜, 脸上的神情很淡,视线始终放在两姐妹其中之一上,听见这话,他忍不住说:“知道还不好好管管,都快把我同桌带坏了。”

    “……”

    到班级观赛区域,陈年和宋林菲找到位置坐下。

    陈延白和许嘉述就落后他们几步,两姐妹坐下时,陈延白刚好走到陈年面前。

    秋天的阳光不像夏日那般燥热难耐,被日头照落的灰影兜头而下。陈年抬起脑袋,在一片阴影里,对上了他的视线。

    似灼热的烫,滚着热意。

    烫得她心尖瑟缩。

    陈年猝不及防的挪开了视线,藏在裤缝边儿的手抠了抠,转过头去看宋林菲。

    她嘴角弯着,凭本能忽视陈延白,却发现那些太过刻意的事情,总是会最清晰的留在脑海里。

    站在她面前的陈延白目光颤了颤,下一秒从她身旁走过,到她身后的位置坐下。一阵属于少年身上才有的气息拂进她的鼻子里,那些味道熏染着神经,陈年抿了抿唇,不敢转回头。

    宋林菲正在看第一天运动会班里有哪些人参赛,手指顺着书页上的名字扫下来,最后放到许嘉述的名字上。

    她转过头,对他说:“许嘉述,你今天有比赛,别忘了哦。”

    许嘉述在玩儿陈延白的魔方,听见宋林菲的声音敷衍的回答:“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自己玩儿去吧。”

    “……”

    宋林菲的热情被破了冷水,她没好气的转回头来,狠狠地咬牙切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我再提醒你我就是你孙子!”

    “……”

    陈年和陈延白的比赛都不在第一天,时间闲下来。她没带书和笔,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无聊。

    操场上有比赛项目正在进行,广播里念着激励人心的加油稿,一切都生机勃勃精彩熠熠,陈年手托着下巴看远方,神色却不专注。

    旁边的人忽然碰了碰她,陈年失掉的心神还未完全收回,脑袋却率先转了过去,“怎么了?”

    “要来折星星吗?”宋林菲双手拿着很多条颜色不一的星星纸,热情的邀约。

    陈年说自己不会折。

    “没关系啊,这个很简单,我教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情混混时间也好。

    陈年便一口答应下来。

    宋林菲大方的给了陈年一些星星纸,手把手教她折星星。陈年也认真的学,没几分钟就学会了,然后两姐妹就一直折,折好的星星被放进干净的罐子里,每颗星星都胖胖的,很好看。

    罐子被装满后还有些剩余的星星纸,陈年没浪费,将所有都折了。一颗颗星星躺在她的身上,挨身挨脚的。

    她看着那些小星星,脑袋里突然横生些想法。

    想做,却不敢。

    但好在许嘉述破了她的怯。

    他在后面叫她。

    陈年回头应一声,薄薄光线有些强烈,她眯了眯眼,抬手挡了挡光线,“怎么了?”

    少年的眉眼都浸润在阳光里,叫她看不清楚。

    话却是听明白了。

    “我想要几颗星星。”

    陈年不明缘由,就连宋林菲和陈延白也转过头看他。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许嘉述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马上要比赛了,要几颗星星当作鼓励不算过分吧。”

    原来是这样。

    陈年立马从怀里捡了五颗星星递给他,为他加油打气,“那你比赛加油。”

    许嘉述高兴收下,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得嘞!”

    各自的目光也逐渐收回,宋林菲转头看陈年,不满意的跟她说:“年年,你理许嘉述那货干嘛,让他自个儿自生自灭吧。”

    “……”

    陈年嘴角浸着笑,弯着眼回看她,“大家都是朋友。”

    宋林菲脑袋一扭,闷声嘟囔:“我和他只能是仇人,才不是朋友。”

    “……”

    陈年无奈,不再继续答。

    她回头看向怀里剩下的星星,手指一个一个拨着数了数,一共十一颗。

    陈年挑了最好的十颗出来,将它们捧在手心,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身后的少年坐在比她高一个台阶上,注意到她转过身来,陈延白的视线不期然的和她对上。

    他的目光向下看,稍有俯视感。

    倒不是压迫性,只是觉得莫名的沉。

    陈年仰起脑袋看他,纤细脖颈线条柔软。

    她的一张素净小脸就这么闯进了陈延白的视线。

    “这些星星给你。”陈年手里捧着那十颗星星,小心翼翼的递近陈延白。

    陈延白挑眉,视线从她的脸划过,落在她的手心里。

    之后又听来她的解释:“我也给你加油打气,比赛加油。”

    “可我明天才有比赛。”陈延白眼含笑意的看她,还逗道:“你现在就给我加油打气,会不会太早了点?”

    “啊?”陈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一双眼睛呆愣的看着他。

    她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珠,陈延白的声音又从她头顶传来,伴随着的,是他手指抓挠手心的痒,密密酥酥,麻了她的心。

    “加油打气就先不了,留着明天再说,但星星我先收下了。”

    他手指根根修长分明,连指甲盖儿都饱满圆润得好看。

    她看着它抓走手心里的那些星星,呼吸随之上下起伏,手心的痒意不间断的传来,搅乱她好不容易才围建好的所有神思。

    可却在那一刻,不断崩裂坍缩。

    那一整个上午,陈年的心思都全在自己的手心里。陈延白挠过的地方,总是会让她的心也跟着泛痒。

    中午吃过饭,四个人一起回教室,路途中,易瑶叫走了陈延白,说是找他有事。

    陈延白只好过去一下。

    陈年看着陈延白走过去,他高挑的身影从她身旁错过,秋暖的风吹过,带起他身上的味道。陈年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在与他们很远的对面,易瑶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白色的长裙,风吹过她的裙摆,飘飘洒洒。

    显得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干净。

    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过去。

    那份灿烂刺疼了陈年的眼睛,她怯怯的收回视线,对宋林菲说:“我们回教室吧。”

    许嘉述下午有比赛,宋林菲拉着陈年去终点给许嘉述加油打气,发令枪一响,跑道上的少年飞快地冲出去,围着跑到看比赛的同学们都卖力的喊着加油,宋林菲和陈年亦如此。

    最后许嘉述只得了第二名,他有些不服气。

    陈年和宋林菲一直在他身边安慰他。

    喝了葡萄糖,两人将他带回了班级方阵里。

    回方阵后,许嘉述整个人虚脱的靠着阶梯,他仰头喘气。看他累成这个狗样,陈延白合上书笑他,“喂,不至于吧,差不多得了。”

    许嘉述摇头,嗓音是奔跑过后的嘶哑,“不行不行不行,你再让我缓缓。”

    宋林菲也来了一句:“陈延白你别管他,他就是装的。”

    “……”

    这话就扎心了。

    许嘉述直起身来瞪宋林菲,声音却精神了几分,“宋林菲,你这就过了啊,我脚还疼着呢。”

    “你看把你看吧,刺激一下人不就回来了。”

    “……”

    行吧,许嘉述这号人还得你治。

    陈延白不再彻底接话,勾了勾唇。

    视线一晃到坐自己前面的陈年身上,她下午带了书和笔,埋着头写写画画,脊背略弯着,脑后的发也往前移,露出她一截白皙的玉脖。

    嫩白的肌肤,似羊脂玉。

    陈延白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咳嗽几声,下一秒,他用大腿碰了碰瘫在一旁的许嘉述。

    许嘉述撑着精神看他,眼皮耷拉着,“干嘛?”

    “走一趟?”

    “去哪?”

    “保密。”

    “……”

    许嘉述不想走,但对方是陈延白,他还是振作了精神跟他走一趟。

    临走前,陈延白将手里的书递给了陈年。

    陈年不解,拿着那本手感完美的书,仰头看陈延白。她的目光在淡淡的秋阳下格外的暖,清明干净,温润柔和,总能给陈延白一种特殊的感觉。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借你看。”陈延白回答的很简单。

    他站在她身旁边,身姿隽秀,眉目柔而不和,浓而不厚,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心房似有柔水抚慰,陈年眸光盈盈闪动。

    指尖摩挲那本书的封面,似与他指尖抚过的温度相撞,她在心底偷偷雀跃,应下他的话,“好。”

    等陈延白和许嘉述离开后,陈年还真一页一页的翻开看了起来。

    宇宙,陨石,银河,星球。

    那些对她来说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美好梦幻的东西,此刻全被摘录至这本书里。

    她也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书上关于宇宙的图片很多,精美梦幻,让陈年为之震撼。

    它们大多都是美丽的,漫天的繁星,在漆黑天空闪耀,一颗颗独立个体的星球,藏于浩瀚银河之中,那是她前所未有可知的壮观景象。

    那天过得很快,也过得很开心。

    陈年傍晚回到家,将自己身上仅剩下的一颗小星星装进了玻璃罐子里,罐子里面装了四分之一的白沙,那颗星星躺在其中,孤独无依。

    她趴在桌上,与它隔着厚玻璃遥遥相望,胖星星每个角都被她捏得好看。不受控制似的,陈年想到了陈延白的那本书。

    里面是宇宙,是银河,是美丽梦幻的星球。

    璀璨耀眼的星被当成了铺垫的背景,陈年下意识撇了撇嘴,目光落在那颗星星上,抬手指隔着玻璃碰了碰它,柔声说:“没关系,在我眼里,你就是最耀眼的。”

    运动会第二天陈年和陈延白都有比赛项目,先比赛的是跳高,为了运动方便,陈延白换了件黑色的无袖背心,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露出来,不会觉得肌肉愤张,乌发黑眸,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深邃。

    比赛开始前要进行检录,裁判念到陈延白的名字,他人身形高挑,从围着观赛的人群里走出去答了个到,四下悉悉窣窣传来偷偷交流的声音

    陈年和宋林菲也站在人群里,听他们激动崇拜的言语。浅浅弯了弯眼,视线里的那抹身影变得模糊后又清晰。

    清点好人数后,裁判准备好记录喊了开始。

    耳朵旁边陆陆续续的传来几道喊加油的声音,陈年将视线放在队伍末尾的少年身上。他一身都气定神闲,脸色神情没有过多的赛前紧张感,盛得轻又匀得淡,看上去是轻松到了极点。

    闲适得态度格外吸引人眼球。

    至少陈年发现,站在她旁边的女同学眼里一闪一闪得盈光里,只剩下陈延白。

    轮到陈延白跳了。

    周围的欢呼加油声多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吞没了所有,陈年也跟着她们,声音低低的为他加油打气。

    耳旁激烈的欢呼与加油声吵得这块儿小天地正热,陈年的心情也跟着此起彼伏,她眼里除了陈延白,再没有其他。

    少年在一群欢呼声中助跑起跳,他像一只迅捷的豹,漆黑的眸锐利而坚定,在靠近跳高栏杆时,脚底与腰部发力,整个身体腾空而上弯成一道曲线,横击长空。

    陈年的视线随着少年起跳而落到空中,秋阳温暖浅薄,光线却明亮得刺眼。眼睛里那个少年的身影在阳光里变得模糊朦胧,生了涩感,她也不舍得挪开。

    陈延白不负众望的获得了跳高男子组第一名,陈年为他感到高兴。

    于是给他接风洗尘,她准备了一小罐葡萄糖。

    陈年递过去,“给你。”

    干净纤细的手指捏着那一个小瓶,陈延白额间被细汗湿润,发也稍塌似的耷拉在前。

    腕骨突厉的大掌掐在腰间,他呼吸上下起伏,垂着眼看去。

    一秒后又挪到陈年热切的脸颊上。

    “给我的?”他还稍喘着气,眉眼都似在阳光里弯。

    陈年点点头,“补充点能量。”

    陈延白呵地一声笑了,他想跟陈年说他的身体健康的很不用给他准备葡萄糖,可又害怕说了这话,拂了她好意。她想法细腻,心思也深,任何他说过的话她都能想到十万八千里去。

    害怕她最后会误会。

    陈延白终是没将此意说出口,伸手接过,对她说了句谢谢。

    陈年立刻喜笑颜开。

    有了陈延白的比赛打样,陈年一瞬间也对自己的比赛充满了信心,下午八百米,她昂首阔步的在老师的点名声里走进了跑道,却没想到在那里,看见了易瑶。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清纯干净的脸蛋儿上不沾染一丝尘秽。

    陈年神色一怔,莫名回想之前她在参赛名单里,并没有看见易瑶的名字,可她却来了,和她是竞争对手。

    易瑶也看见了她,傲慢的勾着嘴角,眼睛里露出的,是叫人难以忽视的志在必得。

    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陈年不再管,扭过身沉下心思准备赛跑。余光却瞟见赛道外站在人群里的宋林菲和许嘉述。她下意识扭头看去,视线却落到他们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色背心,头上戴了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鸭舌帽,帽檐稍稍被抬高,额前碎发挡住眉眼,深邃的视线却与她粘腻交织。

    陈年心脏怦怦跳。

    耳边是嘈杂交织着的加油呐喊声,围着跑道观赛的同学手舞足蹈的乱挥着,视线落过去的画面被切的碎。

    被光磨成幻影。

    可陈年始终看得见陈延白。

    那一刻,她突然生气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赢给他看。

    嘴角不受控制的弯了弯,陈年将视线收回,做好预备动作。发令枪声响,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不受控制的冲了出去。

    长跑不比短跑,拼的也不是冲劲儿。

    跑到后面,陈年的步伐开始变得沉重,一双腿像是被绑上了巨石那样沉重。胸膛里的心脏飞速的跳动着,比什么时候的速度都快。喉咙也似摩擦起了火,几乎快要裂开。

    她的速度慢下来,竞争对手一个个超过她。

    易瑶也不例外,她脸上是自在必得的傲慢,扭头看向她时像是在嘲笑她起跑时拼命向前冲的愚蠢。

    陈年抿了抿唇,看着她跑远。

    她心有不甘,脚下发力向前冲去,最后耗到体力不支。

    宋林菲和许嘉述一直陪着她跑,见她速度慢下来,场外两个人都在为她加油,“年年,加油!”

    “陈年,加油!保持呼吸!”

    “年年,再坚持一下就到终点啦……”

    听见他们的加油打气声,陈年重新振作精神,她想拿冠军,想赢给陈延白看。可她却没料到在下一秒,左脚挤右脚,一个趔趄,摔倒在跑道上。

    塑料跑道并不光滑,陈年膝盖与手肘都磨破了皮,她皮肤嫩,擦破的地方立马洇出了血迹,脚似乎也扭到了。

    疼得让她咬牙,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去。

    她抬起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终点,那边已经有人冲线,欢呼雀跃的呐喊声刺着她的耳朵,红丝带因为疾风欢腾而落,陈年的幻想,也在那一瞬间破灭。

    “年年!!”

    “陈年!!!”

    两道交织在一起的焦急声音将她的神思拉回,陈年手撑在地面上想起来,可动一下,手肘膝盖甚至是脚踝都钻来密密麻麻的疼。

    宋林菲和许嘉述跑到她身边蹲下,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陈年尚且能忍住疼意。

    摇摇头,抖着声音道:“脚扭了,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嘉述急中生智,走到她面前蹲下,并侧头对宋林菲说:“宋林菲,把她扶起来,到我背上,得送她去医务室。”

    宋林菲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扶陈年起来,送到许嘉述的背上。

    许嘉述双手环住她的膝盖,双腿发力站起身。

    少年的脊背宽阔,陈年趴在他背上,指尖扣着他的肩膀。她第一次被男生背,对方还是朋友,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妥。可她现在脚受伤了难以行走,即使她再反感,也必须得忍着。

    许嘉述背着她穿过了操场,惹得操场上观赛的同学频频扭头看。

    比赛一结束,易瑶就看见了在终点等着她的陈延白。气还没喘匀,易瑶就顾不得那么多,脚步晃晃悠悠的朝他走去。

    嗓音嘶哑,“延白哥哥。”

    陈延白这才注意到朝自己走来的易瑶,他略有些分神,“你怎么过来了?”

    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去休息,易瑶擦擦脸上的汗,嘴角笑意不减,“因为你在这里等我呀。”

    “你等很久了吧?”

    陈延白心思不在她身上,视线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什么,回答也敷衍,“没多久……”

    “这次八百米没拿到第一名……”

    “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易瑶还没说完话,陈延白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陈延白就抬脚离开了她的身边,易瑶抬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却没抓住。

    许嘉述火急火燎的背着陈年赶到了医务室,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病床上坐下。宋林菲扯着嗓门儿喊医生。

    医生老师从里屋走出来,瞧见陈年膝盖上的伤口,皱眉,“同学,你这怎么摔的?”

    许嘉述抢着陈年答:“比赛跑步,不小心就摔了,老师,您给她看看。”

    医生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到她面前蹲下查看伤口,检查完问她,“还有哪儿摔了?”

    陈年怯怯的答:“脚好像扭到了。”

    医生握着她的脚踝轻轻的动了动,三秒后跟他们说:“问题不大,擦点药就能好。”

    “最近不能剧烈运动,走路也要小心。”

    检查完所有,医生给开了一些涂抹的药。

    许嘉述首当其冲,蹲在陈年面前给她涂,单膝跪地的姿势过于诡异,陈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双手撑在床上,对面前的许嘉述说:“许嘉述,还是让菲菲给我涂吧。”

    “没事儿,就让他涂。”旁边传来宋林菲的声音。

    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

    只好忍着心里的不适让许嘉述继续涂药。

    许嘉述只当她是害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就涂个药而已,你别想太多。”

    他这样说,陈年就更不好找借口拒绝了。

    只是不期然的是,许嘉述一个分心,药水涂进了伤口里,陈年全身神经在一瞬间紧绷,齿间难忍发出“嘶”声。

    疼得她的手指都在打颤。

    恰逢在这一秒,医务室外进来一个人,一身黑的打扮,叫陈年心尖一缩。

    眼眶里褪去的朦雾似在她见到想见的人时又肆意横生,可与她的倔强相比,却是微不足道。

    陈延白走进来,在看到陈年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蓦地顿住了。

    而许嘉述杂乱无序的涂药手法,更是让伤口看上去,更加恶劣。

    他没多想,走过去蹲下身,对许嘉述说:“我来吧。”

    第33章 运气

    陈延白爷爷就是老中医, 他从小就耳濡目染,自然要比一般人懂得多。宋林菲见状,赶紧从一旁走过来, 拉许嘉述, “陈延白来了,让他涂。”

    许嘉述不服气, “我先来的。”

    宋林菲:“他比你涂得好。”

    “……”

    陈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抢着涂药的。

    她想自己涂,刚弯腰想去碰瓶子,却被宋林菲喊住, “你别动, 就坐着,听话。”

    陈年:“……”

    争也争不过他们, 陈年只好就此作罢。

    最后是陈延白涂的, 许嘉述被宋林菲拉到一旁。

    他单膝跪在陈年脚边,高挺脊骨略向下弯着,手里拿着干净棉签,将之前许嘉述涂的多余的药水擦干净。神情眉目都专注得汇聚在了一起, 凝在她膝盖的伤口处,化作一团炙热的温火, 烫得她发痒。

    陈延白的动作温柔, 温柔到似水一般轻盈。

    撑在床单上的手指紧了紧, 陈年干涩的喉吞咽, 埋于心脏深处的声音此时正肆无忌惮的叫嚣着,她想克制的将它们压下去, 可在目光不小心触及到陈延白的眉眼时, 那份克制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土崩瓦解。

    涂完膝盖, 陈延白没立刻起身, 而是抬眼看着她。黝黑乌亮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陈年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问她,“还有哪儿伤了?”

    陈年稍愣片刻,她听见自己虚软的声音回答:“脚扭了。”

    陈延白闻声收回视线埋下头去,手掌握住她脚踝,温热滚烫瞬间包裹,透过肌肤密密麻麻的席卷她整颗心脏。

    扭脚踝的手法很专业,陈延白帮她缓解了些疼痛,起身说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涂点药就能好。”

    陈年认真听着点头。

    最后她被宋林菲扶着回了教室休息。她受伤了,最后一天的接力赛也就泡汤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苦思冥想,不料却被宋林菲用铅笔头敲了敲脑袋,苦口婆心的架势被她演了个十成十,“姑奶奶,你脚都受伤了,竟然还想着接力赛,你可好好歇着吧,接力赛自会有人替你跑的。”

    陈年只是觉得自己受伤是自己的错误,还正如自己说的那样,为班级拖了后腿。

    她不免有些愧疚。

    宋林菲安慰她,“没事,你相信我,大家不会怪你的。”

    虽然陈年脚受伤了参加不了比赛,但陈延白的一千五百米长跑比赛,她却偷偷站在能看到操场全景的窗户前,为她心尖上的少年加油。

    发令枪声响,陈年看见跑道上比赛的少年们以先后次序的方式向前跑去,人太多了,她有些看不清哪一个是陈延白。

    操场上加油助威的人很多,围着跑道而站的同学都是。

    陈年看着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最后悬殊差距拉大时,陈年一眼就看见了陈延白。

    他身上一身白,下面是一条明蓝色的七分短裤,额间绑了一个发带。向前奔跑的身影过于耀眼灼目,陈年抓住机会将一双眼都放在了他身上,他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超过前面一个又一个与他竞争的对手。

    越靠近终点,操场上的呐喊加油声就越大。

    陈年一颗心脏都被提了起来。

    她紧张的捏着手指,看着少年肩盛着秋阳薄光,在一众欢欣燥腾中,冲过终点,红丝带在他腰间飞扬,他张开双手,眉眼里都盛满了细碎的光。

    他得了第一名。

    几乎是在同时,陈年脸上绽开笑容,她眉眼舒展开,似乎每一个感官都在为此欢腾。

    运动会圆满结束,陈延白一走进教室,教室里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上午的一千五百米,陈延白创造了明澜一中的最新长跑记录,一举夺冠。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一想到陈延白在赛道上领先其他竞争对手一大半圈的场面,一班所有到场观赛的学生又都为此激动。

    “陈延白太厉害了!!超别人一圈半欸!还是长跑一千五,这体力跟持久力,想想都可怕!”

    “可是也好帅啊我天!”

    “……”

    “……”

    耳边传来一堆激动难耐的声音,陈年也听见其中几句话。目光隔着人群盈空落在他身上,却并未料到,那人的视线也正巧落过来。

    黑眸的深,叫她的心开始往下陷落。

    也就是一瞬间的时间,她突然想到不久之前和陈延白在快餐店里听到的某几句歌词。

    “像风一样。”

    “你靠近云都下降。”

    “你卷起千层海浪。”

    “我躲也不躲往里闯。”

    “你像风一样。”

    “触摸时温柔流淌。”

    “席卷我所有抵抗。”

    “不急着要我投降。”

    她就像是飞蛾一样,钻进名叫陈延白的这场旷日持久的焰焰烈火。

    ……

    运动会结束,距离期中考也剩下不多的时间。

    陈年心收得很快,几乎转眼间就投入了紧张的学习氛围里。她每天都和陈延白往书吧里钻,不放过任何一丝空闲时间。这让宋林菲多多少少有些惭愧,于是邯郸学步,照猫画虎,每天也跟他们一起去书吧里学习。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队伍一下就变成了四个人。

    陈年能想到宋林菲会跟着来,但没想到许嘉述也会跟来。她稍稍有些吃惊,“许嘉述,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许嘉述就坐她对面,闻声抬眼,讪笑着挠了挠后颈,“来学习啊,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没有。”陈年没有那个意思,摇头。只是她没想到,他也会来这个地方学习。

    “那以后我们一起学习啊……”

    陈年不好不答应,但也没爽快点头。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默认了。

    许嘉述不再烦她,嘴角勾笑的低头安静写作业。

    陈延白却恰好在此刻抬起视线来,目光懒懒的勾着和陈年面对面而坐的许嘉述,带几分冷淡,脸上神情难分,只三秒,他又垂下眼去,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动了动,勾选着正确答案。

    时间在他们的笔与纸间溜走,陈年遇到了一道难题,算了几遍也没算明白。她用笔头挠了挠脑袋,指尖翻到练习册的最后一页的答案解析,视线寻了一圈找到了对应的题目,却发现题号后面只写了几个字:

    答案略。

    陈年:“……”

    还真是将她往死路上逼呢!

    陈年不得不向答案妥协,她将书页翻回去,静静的看着那道题,心里感慨万千。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骨节修长的手指很吸睛。

    陈年目光顿了顿,下意识扭头看去。

    陈延白峻厉的脸廓神色淡然,他眼皮向下垂着,借着光,陈年似乎能看清他落于眼皮下纤长柔细的睫毛。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将她面前摊着的练习册拿到自己面前,就像是两个人事先商量好一样。

    动静声不小,惹得宋林菲和许嘉述都抬眼看过来。

    陈延白照看不误,似乎根本不在乎对面两个人异常的目光。和陈年紧张的心绪比起来,要镇定很多。

    他没一会儿就找到解题思路,侧目朝她看,食指轻勾两下示意她靠近点。

    陈年神色微动,眼里藏满了欣喜,她似鱼儿上钩,挪着身子朝陈延白靠近了些。

    离的近了,男生身上好闻的气息扑鼻,搅着陈年的神经。她小幅度的扑扑眼睫,让自己保持镇定些。

    陈延白也将书本和草稿纸往这边挪了挪,他一手压着书,一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题。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黑色笔身,在纸上流利写出每一步步骤。

    清晰明了,十分利于她理解。

    他的手很好看,指尖修长,根根骨节明晰,手背上青筋显露。

    陈年一瞬间晃了神,目光也从草稿纸上落到他的手背上。

    等陈延白将那道题的答案步骤完整写完,转头看向她时,女孩儿微垂着眼睫,目光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呆的模样,让他生起了逗趣之心。

    他突然想逗逗她。

    于是指尖一晃,黑色签字笔从他的指尖滑落,落到纸上。

    “啪嗒”一声细微的响。

    在这安静的氛围中足以被扩大,陈年促然心悸,慌张的收了神思。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一秒,就悄然挪开。

    她将草稿纸抽走,人也离远了些。

    就跟无意间触碰到蜗牛软黏的触角一样,它缩进壳里,不敢再将脑袋露出来。

    这有些太过奇怪的想法,让陈延白促然勾起了唇角。

    “听懂了?”

    他的声线淡淡的,泠泠泉水似的干净。与她狂跳的心脏相撞,像是要在下一刻,在她心间迸发出缤纷的彩色烟花。

    其实也没算完全听懂,因为她后半截的注意力,全在陈延白的手上。

    但她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不认真的那部分人,于是想也没想就点头,“…听懂了。”

    “那讲讲?”

    “……”

    陈年完全没料到这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她神思稍怔,愣愣的看着他。

    她愣头青的样子让陈延白逗趣意味更深,于是嘴角噙着淡笑,将此事发酵,“想看看你到底掌握得如何。”

    “……”

    她都走神了还能如何。

    陈年想着补救办法,埋着脑袋去看题。草稿纸上得每个步骤都被他写得清清楚楚,甚至是用到的公式术语,陈延白也写到了旁边便于她理解。

    可是她现在,却看不进去任何。

    纸上的数字犹如细小的蚂蚁爬过她的每一处神经,痒酥酥的,让她的大脑暂时一片空白。

    她有点不会了。

    难堪的情绪爬上她的心头,陈年咬着唇不语。

    宋林菲眼尖的发现了陈延白与陈年这边的怪状,身子前倾,抬手虚虚拍了陈延白两下,“陈延白,都让你别欺负年年了,你这人咋就不听呢,跟许嘉述似的。”

    一旁没说话的许嘉述:“……”

    “欸欸欸,打住啊宋林菲,这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

    宋林菲一个白眼翻过去,不理睬他,歪着脑袋用手指着陈延白,“你悠着点啊,别欺负我的年年,不然我放许嘉述咬你。”

    一旁中刀的许嘉述:“……”

    “行啊。”陈延白整个人都懒悠悠的,他嘴角一勾,手指捻着书页翻过,“那你放。”

    一旁再中刀的许嘉述:“……”

    宋林菲才没时间管身旁的许嘉述,一心放在陈年身上。

    听陈延白这么说,她提高警惕,眼神都警觉几分,神色莫名严肃,道:“你这意思,就是打算要欺负年年咯。”

    “怎么会呢。”

    时间溜走的速度,都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变得缓慢。

    陈年扭头看去,借着头顶的亮光看清了他眉眼懒散,嘴角闲挂的肆意笑容,胃里似有蝴蝶在翻飞,她强忍着那份快要溢出来的心悸,刚刚的难堪感促然流失。

    随即,她听见他没说完的另外半截话,温和着她的心跳,“我同桌这么优秀,我可舍不得欺负。”

    陈年虚软的目光一颤。

    溺进他的话里,久久不愿再醒来。

    月考在即,陈年能想到的最快提升方法就是查漏补缺,通过多做练习题来反应自己的薄弱知识,再加以练习。

    于是她每天都在埋头做题。

    为了能与陈年的步伐保持一致,能让她遇到不会解的难题能尽快有人帮忙解决,陈延白每天都跟她一起来书吧。

    起初他还能看书做题,时间久了,他便不再带书本过去。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空着手来书吧了,陈年不由得好奇,于是忍不住问他,“陈延白,你不看书复习了吗?”

    女孩儿的声音脆脆的,但又小,落进他的耳膜里,也扰乱了他看课外书的目光。

    陈延白从课外书里抬起目光来,扭头去追寻她的视线。

    两者纠缠在一起,没有暧昧与温存。

    是直面青涩与懵懂的清明。

    “已经看完了,就不必要再看。”

    他的嗓音很淡,里面却满是令人信服的十拿九稳。

    陈年蓦地从他的这句话里反应过来。

    他是优秀到令所有同龄人都羡慕的天子骄子,慧根深厚,有一身让人艳羡的本事,没人不想成为他。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这句话。

    陈年颤了颤眼睫,盖住眼里闪现过的那丝狼狈与难堪。

    她视线顺过去,落到他手里的书上。

    一秒,两秒。

    目光在上面待得久,久到她似乎都忘了收回。

    陈延白恰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将书往这边挪,挪到两个人的中间。陈年抬头看他,眼里的不明白似在询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注意到她的表情,陈延白笑着跟她解释:“题做累了,换换脑子。”

    她知道他这是在给她找借口,但陈年还是猝不及防一愣,心跟着跳起来。目光里的爱意浓浓,她害怕他发现,于是阖下眼皮,视线落到书页上。

    上面画了很多关于宇宙间的事物,陨石,星球,星云图,那些放在她眼里几乎是浪漫到极致的东西。她抿抿唇,目光翼翼小心,却又黏软。

    “感兴趣?”

    陈年抬头,在触碰到陈延白的视线时,顿时一愣。

    他的眉眼都被润在了光里,稍带了几分光泽。淡定自若的看着她时,总能让她生起几分不淡定甚至心慌意乱的涟漪。

    书页边角被她轻轻的捏了捏,陈年点头。

    有关于他的,她都感兴趣。

    “从一定的角度来讲,宇宙这个词语的范围很大,旷阔无垠没有边界,迄今为止,人类可观测范围为930亿光年,人类根本无法推测它的大小,它总是充满了足够的魔力与吸引,让人想去了解。”

    陈延白目光落在书上漂亮的银河图片上,专注认真,话说的很慢,似乎每一句每一言,都能感知到他对宇宙的热爱。

    “所以,你是想去了解的,对吗?”

    “嗯。”陈延白没瞒她,手指摩挲着图片,神色认真,“这大概是我除了学习,最感兴趣的事情了。”

    “可你不也一样?”

    他突然扭头看过来,眉眼上挑,眼里泛着细碎的光。

    陈年心猿意马,很快便凭口头之词为自己做了抉择,“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星星的。”

    也是。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折星星比谁都折得欢。

    倒还真是一句很有说服力的话。

    陈延白也就当她是真对星星感兴趣了。

    于是合上手里的书,他转过身面对她而坐,黄昏的秋阳落进这方小天地,薄浅暖淡,像相机里的朦胧胶片,人罩进去的时候,自带美好的淡柔感。

    半晌,他的声音响起,叫陈年有片刻的抽离,“既然如此,期中考试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句话要换作是别人说的,陈年或许都不会答应。

    可说这句话的偏偏不是别人,是她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

    心脏跟随着他的话此起彼伏的跳动,她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捧着满朝欢喜朝他奔去。

    “好啊。”

    那天晚上回家,陈年临走前向书吧里借了本和陈延白手里一模一样的书。害怕被发现,她将那本厚页书籍夹在书与书之间。

    一直到回家之后,陈年才敢拿出来。

    其实她还并未认真仔细探寻过宇宙间的万物,只是一想到陈延白对她说的那句话,陈年便开始忍不住期待。

    他说他会带她去一个能更距离接触宇宙的地方,那是少年的伊甸园,也是少年的乌托邦。

    陈年的心漂浮着,仿佛这一秒,她就已经身临其境的到达了少年所提的那个地方。

    怀揣着这种美好心情,陈年翻开那本书。

    那大概是一本关于宇宙以及宇宙各组成部分的介绍类图书,文字与图片相结合,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阅读趣味性。

    陈年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奇形怪状的陨石,璀璨耀眼的星图,以及各色各样的星球,在她眼底一一掠过。

    直到她翻开下一页。

    右边一副大图的美丽星云彻底吸引了陈年的眼球。

    那是呈大片的蓝色云图,向四周散开,成一朵花的形状,中间一颗璀璨耀眼似钻石般闪烁的星成了整片星云的点缀。

    美丽又梦幻。

    她看着那片星图,纤白指尖忍不住上去抚,蓝色的光辉在她指尖之下,陈年屏住呼吸,目光之下全是。

    那片星云梦幻又绚烂,因其本身,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鸢尾花星云,编号NGC 7023.

    它属于反射星云,位于仙王座,距离地球约1300光年,形状酷似蓝蝴蝶花,其花瓣轻盈泛蓝,绽放在1300光年之外的繁星之间,精致又绚烂。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陈延白为何偏爱宇宙。

    偏爱这不被世俗之人皆晓的宇宙间的浪漫。

    她的手慢慢摩挲着那幅图,最终落到那颗被蓝色花瓣包围住的星星上。漫天都是繁星,但却只是这一颗的陪衬,它硕大,明亮,独一无二,却也遥远。

    让陈年喜欢了好久。

    眼里,好像也有了他的模样,一眉一眼,都深切刻骨。

    那晚的日记本里,她又多加了一句话:

    “那颗纯粹璀璨的星,原来镶嵌在天际,即使遥远,也想做一回摘星人。”

    艰苦奋斗两周后,明澜一中便举行了期中考,为期两天的考试,让学生们都叫苦不迭。

    宋林菲环着陈年的手臂,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鬼哭狼嚎:“完了完了完了,年年,这下我真的完了,要是这次期中没考好,我妈会杀了我的。”

    “不会啦。”陈年反手揉了揉宋林菲的脸,安慰她,“你加油。”

    宋林菲赖着陈年摇头晃脑,“不听不听……”

    “年年,你把好运分我一点吧。”

    “那你把手伸出来,”陈年笑着,自己先伸了手,“我把好运全给你。”

    宋林菲放开陈年,果真伸了手,跟陈年的手相握,似有无形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动。好一会儿,宋林菲才松开陈年的手,就像是果真将陈年身上的运气吸了个光。

    她心情好一点,露出笑来,跟陈年晃了晃手,“那就谢谢年年啦。”

    “不谢。”

    快到考试时间,四个人分开往各自的考室走去。

    陈年和陈延白分别在第二考室和第一考室,俩教室挨得近,所以他们同路。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走廊上。

    陈年低眉顺眼的跟着陈延白的步伐走,心思飘得老远,似扑了蜜的嘴唇瓮动着,却不发出声音。她在背刚刚只看了一遍的文言文。

    身后的两道影子一高一矮,被来来往往的同学的脚印切碎。这会儿走廊东蹿西跳的人很多,陈年差点被撞到,但好在她身边有陈延白。

    在她快被人撞到的那一刻,陈延白条件反射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往他的方向这边一带。陈年步伐踉跄,脑袋里的思绪也被打乱。

    手腕处传来薄薄一层暖意,陈年视线垂落,发现陈延白竟拉着她的手。

    她脸颊一红。

    陈延白也松开了她的手,倒是淡定自若,提醒她,“走路就走路,别想其他的。”

    “哦。”陈年头也不抬,眼睫似蝶翅扑闪两下。

    看她走路规矩了些,陈延白将手插进兜里,“你紧张?”

    “没有。”陈年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把刚刚没背完的再背一遍。”

    “哦……”陈延白将信将疑的拉长了调子,“那就是紧张了。”

    “……”

    两个人下了楼,拐进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的那条林荫小道,路过的同学少了些。他们的考室设在另外一栋教学楼里,要去到那栋教学楼,这条林荫小道是必经之路。

    小路用青石板铺成,两旁都栽种了高大绿茵的常青树木,风一吹,绿叶晃动,叶片与叶片摩挲发出的声音,轻缓舒耳。

    陈延白接着刚刚的话题问她,“是因为把运气全给宋林菲了?”

    陈年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缓了好久才明白,他是在说刚刚宋林菲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事情。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她每次考试都会有重新再背一遍的习惯。

    把运气给宋林菲只是一个精神上的安慰与鼓励,陈年唇角弧度弯了弯,她还没开口说不是,身旁的陈延白就突然停下,转身面对着她。

    天朗气清,微风也轻盈。

    他们的身影被乱缠花枝掩映着。

    女孩儿的几根发丝被风吹得晃了起来,他与她纯净柔润的目光交缠。

    陈延白忽然安慰似的伸出手去,就落在两个人之间。

    指节修长,根根分明。

    陈年的目光,就顺着落在他腾空的手上。

    可却没想到,陈延白的后话传来,字字清晰入耳,“运气没了没关系,我这里有。”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的那几句歌词来源于歌曲《像风一样》,是一首很好听的歌,听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这首歌特别适合年年和阿延,有关于宇宙类的知识来源于百度与某书,以及某位可爱的作者大大的胡编乱造(bushi),但鸢尾花星云是真的好康!!

    第34章 情花

    期中考顺利度过, 托陈年的福,宋林菲这次成绩大有长进,得到了老师和父母的夸奖。她很感谢陈年的运气, 双手拉着她的手臂摇摇晃晃, “谢谢年年的好运气!”

    陈年觉得没什么,成绩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她的话只是起了鼓励加油的作用,“不用谢,这次考得好,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我自己就不用谢啦, 要好好谢谢你才行。”宋林菲拉着她的手,忽然灵机一动, 说:“这样好不好, 周末我请你去游戏厅玩儿。”

    陈年感叹于宋林菲的热情慷慨,但周末她有事,去不了,“这周恐怕不行。”

    “啊?”

    “我有事。”陈年抿着唇, 简言赅语一笔带过要跟陈延白去某个地方的事。正主就在她身旁,听见这句话, 陈延白扭头抬眼看过来, 女孩儿脸上神情一贯认真, 薄薄的粉.唇一张一合, 他稍扬了扬嘴角弧度。

    宋林菲刨根问底,“什么事啊?”

    陈年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林菲说, 那天在书吧里的时候, 陈延白也没跟她说清楚要去什么地方, 她也一直将此事当成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的秘密。

    没说给任何人听。

    “也没什么事。”陈年马虎的将此话题敷衍带过。

    好在宋林菲生性单纯, 并未强行拉着她要一个答案,只是有些可惜,“那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下下周再约了。”

    陈年扬眉一笑,接了句:“你可以跟许嘉述去玩儿啊。”

    一听到这个回答,宋林菲脸色垮了垮,一脸嫌弃,“我才不要跟他去玩儿,他一直输给我才没有意思。”

    “……”

    许嘉述正和一旁的人吹着牛,吹自己打游戏多厉害多超神,游戏厅里面的游戏随便指一个他都能玩儿出花来。可他没想到,宋林菲连马后炮都懒得做了,直接当场泼他一盆冷水。

    他完美无敌,打游戏超神的形象瞬间在别人面前土崩瓦解。

    是可忍熟不可忍。

    听他吹牛的同学也登时开怀大笑,毫不留情的打趣揶揄,“许嘉述,牛皮也不是你这样吹的吧,你不是在游戏厅里横着走,怎么会输给宋林菲呢?”

    宋林菲以为是那人听见了不相信,扭过头去跟他反复强调道:“是真的,许嘉述每次都能输给我,你可别不信啊。”

    许嘉述:“……”

    老子那是让你的!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徒两只眼睛瞪着她。

    宋林菲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但又莫名心虚,弱弱的补了句:“我就实话实说怎么了?”

    许嘉述:“……”

    最后宋林菲谁也没约成。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陈年进步很大,班级里考进了前15,年级也进了前20名。王国胜看见这成绩很是高兴,陈年人还没拿到卷子,就被王国胜叫去了办公室里。

    她规规矩矩的站在王国胜的办公桌前,看他嘴角扬起的满意笑容。

    “陈年同学,期中考得不错啊。”王国胜满意的目光从手里的班级排名表挪到陈年的脸上,目光里的满意更深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未曾消散过,“看来陈延白辅导你的学习,这个方法很管用。”

    听到某个名字,陈年一愣,“老师,您说什么?”

    王国胜笑了笑,“之前的第一次月考,我叫了陈延白过来帮忙分析考试情况,提到你的成绩时便多提了几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了几下。

    “不过这小子啊,人看着吊儿郎当,倒是个好心肠,我就随便提了两句要帮助你学习进步,这小子啊,问都没问就满口答应。”

    “但从目前你提高的成绩看来,那小子没少用心吧?”

    陈年稍迟钝两秒,又猛地点头。

    陈延白确实在她的学习方面花费了不少心思,给她讲题分析题,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业余时间陪她去书吧里做练习。

    一想到这段时间陈延白对她的种种友好,陈年心里很暖。

    “不过也算没有白费,至少成绩提高了。”

    “看来,那小子对学习,还挺有法子的。”

    话题越扯越远,但怎么说王国胜也都是高兴的。

    陈年从办公室里回来,一路上都想着刚刚王国胜跟自己提的那几句话,句句围绕陈延白,回想那一字一句,她都觉得十分高兴。

    “别看那小子成天就知道看课外书,可人家心细着呢,他说你人性子温和太淡,不怎么爱与人打交道,说我让你去找他请教,你肯定会畏手畏脚,倒不如让他来。”

    “我这一想,也是,也就随他去了。”

    “……”

    那句句的言语,都成了陈年治愈伤痛的慰藉。

    那是仅属于她的良药。

    陈年一从办公室里回来,就惊动了她座位边的三个人。

    宋林菲首当其冲,转过身趴在她桌上问她,“怎么样怎么样,老王说你什么了?”

    “王老师没说什么,只是讲让我再继续努力,好好保持这个成绩。”

    “我就知道古板老王会这么说,真没劲儿。”

    “你还不知道他啊,宋林菲,没批评你就算好的了。”一旁的许嘉述接嘴道。

    “老王这次才不会批评我,人家进步了。”她眼睛笑得眯起来,弯成一条线。

    瞧她那副样子,许嘉述轻轻的哼笑一声,“瞧你这点出息。”

    “……”

    两个人悠哉悠哉的你一言我一语。

    陈年此时却无暇其他,这次的学习成绩能有大幅度提高,还得多亏陈延白,要不是他的帮助,陈年或许连班级前20的尾巴都摸不到。

    思来想去总得谢谢人家。

    她想起来之前去小卖部买文具,老板娘以糖果当零钱补给她,于是在衣兜里掏了掏,两颗硬糖被攥紧手心,捞出来。

    手伸过去,两颗糖掉落在他的桌上。

    陈延白视线一顿,扭头朝她看来。眼里流露的目光似是在问她这是什么。

    陈年抿了抿唇,跟他解释,“谢谢你这段时间帮助我学习。”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两颗糖是谢礼。深黑色的眉头一挑,陈延白将桌上的糖果捏在手心里,对她说了句,“谢了。”

    见他收下,陈年心情愉快了不少,想到这段时间学习的辛苦,跟他说:“这段时间我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确实添了不少麻烦,陈年仔细回想这一段时间里,陈延白牺牲掉的大部分玩乐的时间,莫名有些愧疚起来。

    他不该因为她而浪费牺牲自己的时间的。

    “是添了挺多麻烦的。”陈延白偏头看她,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嘴角溢出轻微的讪笑声,一脸的轻松惬意,“不过麻烦不大,我能解决。”

    他说的都是关于做题讨论那方面,为了改掉陈年固执的思维,陈延白确实花了不少的精力。

    陈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但陈延白无所谓,还笑着让她别放在心上。见她又固执的不听他的话,这人干脆手撑着脑袋笑她,温热的气息声从胸腔里出发来,莫名叫人心颤。

    “都说了问题不大我能解决,陈同学,你还真固执的很。你的麻烦在我这儿都不算麻烦,听话,嗯?”

    陈年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哄人的意思,但这种想法仅仅存在了一秒钟,就被她不可置信的打消了。

    最后她还是点头顺从了他的意思。

    也听他的话。

    这周周末,陈年将时间全都腾了出来。她一直记挂着陈延白在月考前同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于是她周五晚上就已经开始了期待。

    洗头洗澡,像是要去赴一场秋日的约,捣鼓了很久。

    陈延白也没将这件事情忘记,晚上八点,他给陈年发了信息。

    [陈延白:明天有时间吗?]

    陈年看到陈延白的信息是在二十分钟后,她刚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在看到手机屏幕上亮起的那条信息后,她干脆连头发都不擦了,任由它湿漉漉的贴在脑后。

    她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回复他,[陈年:有的。]

    之后便是心焦气燥的等待。

    陈延白没及时回复,陈年发过去的信息宛若石沉大海。她知道或许这会儿陈延白去忙别的事情去了,可心里还是一阵心慌意乱。又忍不住猜想他这会儿会在干什么。

    是在吃饭?

    还是跟她一样去卫生间洗澡了?

    一想到这个,陈年脸颊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忽地,手里的手机震动。

    陈延白的信息弹了出来,[陈延白:那行,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因为陈延白的那句话,陈年一晚上都没睡好,她早上六点就醒了。

    秋天的早晨寒气有些重,陈年才刚下床,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吸了吸鼻子,抱着双臂去关窗户,窗外的常青大树树叶被风吹着,三三两两的叶子被吹落,湿零零的躺在马路上。

    陈年将窗户收回来关好,屋内暖气才足了几分。她去了衣柜前,为自己挑选今天要和陈延白外出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没几件,陈年手指一一划过,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太好。她秋装没有裙子,全是充满学生气息的衣服裤子,陈年看着里面的那几件衣服,顿时如泄了气似的坐在了床边。

    他们约好八点在书吧里见面,所以无论陈年有多纠结衣服该穿哪一件,临近时间点,她也该做出选择。到最后她选了一件粉色的毛衣,两种深浅不一的粉色呈条纹状的交叉堆叠,下面一挑浅蓝色的牛仔,与之搭配尽显柔和。

    临走前她照了照镜子,理理发揉揉眼,努力让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一些。

    八点十分,陈年到达书吧。

    她慌里慌张的小碎步登上楼梯来了二楼,鞋底与木质台阶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彰显着她此时的着急。

    但却在远远看见陈延白的那一刻,她停下了步子站在了原地。

    少年坐在他们经常学习的那张桌上,手里闲适的翻着一本书。他今天穿了一件和她类似的毛衣,灰白两种浅色的条纹交叉排列,下面一条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水洗牛仔裤。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穿搭,让他今天看起来也格外的温润柔和。

    都是同类型的毛衣,只是颜色不同。

    看起来,也挺像情侣装的。

    一想到这些,陈年脸颊泛了薄红。在陈延白抬起眼看过来时,她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见等的人来了。

    陈延白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到桌一旁,他站起身来,走到一盏暖黄吊灯下,看陈年向他走来。

    他整个人都被头顶的暖光罩着,碎碎的光落到他的发间,他的身上,拢一层不可言说的温润。陈年到他面前来,两个人的距离缩短不足三尺。

    因为自己多想了衣服的事情,她有些害羞紧张。

    下垂的手指蜷了蜷,她眉眼都清透,弯了弯嘴角对他笑,“你等很久了吗?”语速放得缓,连她自己也没发现,里面好像掺了些她从未表现过的温柔情绪。

    陈延白并没有陈年这般心细,视线只淡淡往她身上扫了一圈,注意力就被她的话牵了去,“没等多久。”

    陈年还沉浸在两人衣服一个类型的偷窃喜悦中,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她轻点头,“哦。”

    秋风凉,顺着窗户吹进来,吹起了陈年耳旁的鬓发。

    她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削瘦小脸来。

    陈延白视线一顿,挪开看向手腕上的某品牌名表,跟她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肩并肩从书吧里走了出来,搭上最近的一趟公交,往天文视觉体验馆的方向去。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明澜市市中心,周围楼房建筑高大又金碧辉煌,黄金地段的建设与基础设施,哪哪儿都像是在发光。

    车水马龙,一切都在一丝不苟的运作着。

    能来这些地方居住或者工作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贵又才华横溢。

    总之,这些地方,陈年很少来。

    但她身旁的陈延白似乎就轻车熟路起来,他带着她走过一架天桥又穿过几条马路,最终在一栋奇特华丽的建筑前面停下。

    陈年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扭头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天文视觉体验中心。”

    陈年从未想过,他竟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大概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惊讶,陈延白跟她解释:“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对天文也感兴趣?”

    陈年当然记得这句话,于是点点头。

    陈延白嘴角勾了点笑,似乎提到有关天文宇宙的事情,他的那双黝黑眼睛里都能增添一些信念感。

    “那我就觉得,这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这里的宇宙,是不同于书上的宇宙,它们更梦幻,也更璀璨。”

    两个人进了体验中心,门口的接待人员对他们表示了欢迎。陈年跟在陈延白身后,视线却放得缓,左晃右晃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彰显着高科技的智能化,每个房间的内部构造都大胆又新奇,各式不统一。里面放着很多星球模型,陈年看得眼花缭乱。

    来这里体验宇宙视觉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些慕名前来观赏的游客,但好在客流量少,也绝不冷清。

    绕过旋转楼梯,陈延白遇见一个熟人。

    他笑着跟他打招呼,“严教授。”

    对方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浅灰西装,鼻梁架着眼睛,举止之间,都透露着一个教授该有的严谨与德高望重。

    很能让人信服。

    见是陈延白,严教授笑了笑,亲切喊他,“阿延。”

    “周末没课又来这里玩儿?”

    “那当然,”陈延白嘴角翘了翘,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插科打诨:“这不是想您了嘛。”

    严教授笑起来,数落道:“你小子,又淘气了啊。”

    说着,严教授视线一瞥,看见他身旁跟着的陈年,又不忍好奇问:“这位是……”

    陈延白赶紧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她叫陈年。”

    转而又跟陈年介绍:“严教授。”

    陈年礼貌的对严教授笑了笑,“严教授您好。”

    “你好你好。”这小姑娘周身气质都干净温婉,他瞧着舒服也欢喜。但耐不过急事缠身,只跟他们简单的闲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严教授离开后,陈延白继续带着陈年走走逛逛,突然,身旁的女孩儿问他,“陈延白,你经常来这个地方吗?”

    “嗯。”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宇宙。”

    “是啊,”陈延白把手插进兜里,接她的话,“从小到大,看星星是我做过的坚持最久的事情了。”

    “你跟刚刚那个教授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陈年无聊找话。

    “嗯。”陈延白说:“他跟我父亲曾经有过一段合作,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说起来,让我完全对天文学感兴趣,还真多亏了他。”

    “嗯?为什么?”

    女孩儿疑惑问他,一双眼干净纯洁到不染一丝杂质。墙顶有类似点点星光的光线洒落在她脸上,一处明一处暗。

    陈延白勾了勾唇,没把话说明白,“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陈延白带着陈年来到了视觉体验中心。

    推开玻璃门,陈年震撼于眼前所景。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墙顶成圆弧状,即使边角有暖黄色的小灯照着,也还是漆黑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结构让陈年有种现在就在宇宙间的感觉。

    这里面只有她和陈延白两个人,陈年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目光向四周逡巡,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玩意。

    心脏深处似乎被震撼已久。

    陈年看着陈延白登上了房间中央似火箭的操纵台,男生的身形优越颀长,即使是站在比他高很多的巨大操纵台上,也不显得渺小。

    房间里半暗半明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添一层朦胧之色。

    他垂着眼捣鼓面前的那些机器,骨节修长的手指飞速敲击着那些颜色不一的按钮。直到他将所有参数都设置好,他才扭头看向她来。

    深深漆黑的穹顶只有模拟的几颗陨石星球在闪烁,但也借了些光,落在他的瞳孔里,让人觉得耀眼。漆黑得并没有明亮光源的房间里,她触碰到他的眼,深邃灼热,像一团无形的焰火,燃烧她的心脏。

    陈年在漆黑的环境里捏了捏虎口,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却又在下一秒,那些她好不容易筑好的坚固围墙,因为陈延白又悉数崩塌。

    “陈年。”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越发清晰,醇厚又有磁性。

    “你到我这儿来。”

    他的邀请,她从来不会拒绝。

    陈年走到了他的身边去,离近了才看清了陈延白刚刚捣鼓的那些东西。全是七七八八的按钮,大的小的,圆的方的。

    她有些好奇,问他,“这是什么?”

    “开启宇宙秘密的钥匙。”

    话音刚落,陈延白食指按到操控台上的红色按钮,房间里微弱的光亮闪了闪,紧接着,穹顶璀璨繁星闪烁,一大片漂亮的星云浮荡其中。

    陈年双眸微闪,一瞬不眨的看着那一片漂亮的星云,由心感叹:“好漂亮啊……”

    和她在书上看见的,差之毫厘却谬以千里。

    她被眼前这副景象为之震撼。

    见女孩儿震撼得挪不开眼,陈延白勾了勾唇,也同她一起看去,并跟她说:“这是N159,巴比龙星云,又叫蝴蝶星云,是蛇夫座美丽的行星状星云,位于我们的邻居星系大麦哲伦星云,距离地球大约17万光年,它是类太阳恒星演化晚期的产物,由两颗恒星相互绕转组成,它的中心有一个气体盘面,这对恒星在即将死亡得时候,从气体盘面抛出气体,灼热的气体向两端扩散,便会形成一对非常对称的像蝴蝶翅膀一样的双极结构。”

    “蝴蝶星云……”陈年视线没移,讷讷出声,“好漂亮的名字。”

    恍然间,她伸手抬高隔空触碰,漆黑的夜空,细碎的星星作为点缀,它闪烁着,落进陈年的眼里,独它璀璨灿烂。

    她对宇宙更感兴趣了,也更喜欢了,扭头笑着看陈延白,她突然还想知道更多的星云,于是迫不及待的问:“还有吗?”

    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陈延白手指轻轻又按了按那个按钮,蝴蝶星云渐渐消失不见,星河流转,穹顶繁星也在千变万化。

    最后形成一道玫瑰图。

    这比刚刚的蝴蝶星云更加震撼美丽。光辉鲜红,色泽美丽,一片一片似玫瑰花瓣包裹又绽开,在宇宙间尽情盛放。

    陈年的心脏怦怦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接着,她就听见了身旁陈延白的声音,低磁入耳,震慑人的心房。

    “这是宇宙里的情花,也是宇宙间独一无二浪漫的玫瑰星云。”

    作者有话说:

    PS:老规矩,关于宇宙和星云的知识,是某位学识短浅的作者大大上度娘查的,然后我们延白哥哥最后的这句话是我偶然间在某书翻到的两句话,我组合成了一句话,是不是很浪漫!啊啊啊啊反正我是被浪漫到了呜呜呜突然好想给你们剧透。

    第35章 轻痒

    玫瑰本来就是浪漫的代名词, 但是用在宇宙里,又莫名添了层高级神秘感。

    这无法不让陈年埋藏已久的少女心再次为它心动。

    她恨不得两只眼睛贴在上面了。

    眼巴巴的样子,让她身旁的陈延白舒展了眉眼, 他双手抱在胸前, 视线也不挪的放在她的脸上,问她, “你喜欢这个?”

    陈年点头,眸子里细碎的光闪烁,“很喜欢。”

    “这是NGC 2237号星云, 因为独特美丽的形状, 又叫玫瑰星云。是距离地球3000光年的大型发射星云,因为玫瑰星云颜色过于晕暗, 所以人类难以用肉眼进行观测, 但可通过较小的望远镜或者双筒望远镜观测到。英国天文学家约翰·弗拉姆斯蒂德曾经就用望远镜于1690年发现该玫瑰星云中心区域的恒星簇,但因为颜色昏暗,当时的玫瑰星云未曾被鉴别成功,一直到150年后, 天文学家约翰·赫歇尔,才用望远镜观测到并鉴别成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它存在于浩瀚无垠的宇宙里, 浪漫且神秘。”

    浪漫神秘到需要用望远镜才能观测到。

    那是藏在宇宙里的浪漫。

    可今天, 陈延白却把这份浪漫分享给了她。

    这份独一无二的浪漫, 也算她与他共享。

    陈年余光瞄到身边少年的身影,穹顶玫瑰星云散发出来的玫红色光芒落到他的侧脸上, 似也添了抹无与伦比的神秘。

    她唇角弧度深弯了弯, 低声喃喃:“谢谢你, 陈延白。”

    我很喜欢这份独一无二的浪漫。

    之后他们还一起看了其他的, 陈年每看一个都会赞叹一句好美,再加上身旁有陈延白给她普及相关知识,这么一趟下来,她也对宇宙了解了不少。

    但要说最惊艳她的,还得是宇宙里的那朵孤独盛放的玫瑰。

    因为独一无二,所以美丽神秘。

    两个人一直在视觉中心待到中午才离开,他们去外面街边的一家饭馆里吃了饭。下午两点,他们才决定要回去。

    返程还是坐的公交车,秋意浓浓的午后格外慵懒,惹的人困倦。

    陈年和陈延白坐一排,汽车晃晃悠悠的开着,她的手攀着前面的椅子,不让自己晃来晃去。窗外的树木飞速的后退着,柏油马路地面也因为汽车的行驶而看的不够清晰。

    陈年被阳光照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也被阳光晒得困倦。

    但好在陈年并没有被太阳晒得睡着,车子到站,两个人下车。

    陈年脚才刚落地,忽然下腹一抽,她疼得缩腰,单薄脊背佝偻着向下弯去,手掌撑在小腹上,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

    两道秀眉紧紧皱着,像有化不开的愁。

    见身后的人没跟来,陈延白向后看了看,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女孩儿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陈延白皱了皱眉,倒回去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询问:“陈年,你怎么了?”

    小腹传来的疼痛一直没有好转,只这一会儿,她脸色就难看的很,苍白无血色,像一张脆弱的白纸,仿佛用力一捏就能破碎。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小腹那一截,像是被人用抽气筒抽干了。

    她不说话,陈延白就更担心,询问的语气焦急了几分,声音沉着,“你怎么了,说话。”

    肩膀被他攥着,也莫名有些疼。陈年抿了抿发白发涩的嘴唇,努力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忍着疼回答:“我……肚子疼。”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陈延白没有坐以待毙,双手稳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你先起来。”

    陈年双手抚在肚子上,在陈延白双手帮扶下,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下腹还是钻心疼,每个月都是如此。

    她咬着牙,不敢松口。

    她被陈延白扶着往前走。

    陈延白将她整个人都架在怀里,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陈年一呼吸,就能闻见他身上那抹好闻的清新味道。

    这样也能缓解一些疼痛。

    可效果渐渐也不管用。

    几步路走远,陈年的肚子里仿佛被塞满了坚硬的巨石,在下坠,在摇晃。陈年“嘶”一声,脚步又停下,想蹲身去。

    “不行……好疼。”

    她疼得眼里都蒙了层水雾,眼角是脆弱的柔。

    叫陈延白的心脏轻轻被金属制品敲击了一下。他将人揽在怀里,捏她食指与大拇指的虎口,柔声轻哄:“还疼吗?有没有好一点?”

    这根本不管用。

    陈年摇摇头,嘴里叫着疼。

    这下陈延白也辙了,只能想办法赶紧送医院。轻声叹了口气,他将她扶到一旁花坛的边缘坐下,再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微侧着脸,脸廓弧度分明,喊她,“上来,我背你。”

    陈年忍着疼抬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明,她看清蹲在她前面的那人,嘴唇紧抿着,声音细弱蚊讷:“你干什么?”

    “背你去医院啊。”他答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催促她,“快点上来。”

    陈年推脱不了只好就此作罢,松开覆在小腹上的手,身体前倾趴在了陈延白的肩膀上。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脑袋与他的脑袋紧挨着。

    陈延白双手搂住她的膝盖窝,双脚与大腿都猛一发力,他背着陈年站起身来。背上的陈年因他这个动作摇摇晃晃,手臂搂着陈延白的脖子不由得缩紧,就连脑袋也凑近了些。她耳旁的发丝扫到陈延白的脖颈,晃晃悠悠的扫过一小块肌肤。

    有些痒。

    舌尖与喉都干燥了几分。

    陈延白稍稍侧头,余光瞄到了陈年有些慌张的眉眼。

    嘴角肆意的笑容勾着,他轻笑一声,温热气息有少许顺着风扑到她皮肤上,神经紧致。

    她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怕摔?”

    刚刚只是下意识的自保动作,陈年这下才反应过来,环着他脖子的双手松了些,但没说话。

    陈延白也不强求她给他答案,知道她肚子疼说话没力气,他也不逼她,将她往上面轻轻的掂了掂。陈年又搂得紧了些。

    “既然怕摔,那就搂紧点。”

    他背着她往前走,一步一迈都走得沉稳。陈延白步子放的很轻,所以在他背上的陈年,很少能体验到颠簸。

    这样让她的肚子,也好受了一点。

    但脸色并没有好转。

    陈年看着地面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薄薄光影,心底蓦地一暖。她偷偷在陈延白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的弯了弯唇,视线也悄悄从地面上的灰影挪到陈延白的耳边。

    他的耳朵很好看,不过大也不过小,看起来刚好合适,有一点小小的耳垂,耳廓线条干净流畅,向下延伸,连接着他脸廓下颌侧弧,从陈年的视角看去,他的下巴侧弧薄瘦锋利,十分惹人视线。

    陈年莫名其妙的想到某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她抿了抿唇,生吞一丝唾液,滋润干涩又燥的喉。稍呼了呼气,陈年挪开视线,觉得还是看他的耳朵安全一点。

    膝盖窝处的手紧了紧,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带着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危险气息。

    “陈年,”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也急了几分,“别对我耳朵吹气。”

    “……”

    她冤枉,没吹气。

    正想反驳时,这人的声音又传来,彻底打消了陈年反驳的念头,“就连呼吸也不行。”

    “……”

    陈延白背着陈年去了附近的医院,挂号收费后,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看诊。陈年和陈延白并肩坐在大厅里的铁椅上,她手里拿着单子,听广播里叫到一个又一个的号码,快临近她时,陈年跟陈延白说:“要不我一个人去吧。”

    “不行。”陈延白想也没想的就拒绝,“要是等会儿肚子又痛了怎么办?”

    陈年:“有医生啊。”

    “那也不行。”陈延白还是拒绝:“我得看着你。”

    “……”

    其实陈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这毛病是什么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抿着唇在想说辞。陈延白淡淡瞥她两眼,突然伸手,两根手指夹住她手里的看诊单,指尖一勾,单子落到自己的手里,他瞧了两眼。

    陈年猝不及防的回头看他,瞧见他将那个看诊单对折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整个人懒懒的向后靠在椅背上。

    触及到陈年双眸布满疑惑的表情,陈延白简单解释:“防止你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溜走。”

    “……”

    叫到陈年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陈延白扶着陈年进了看诊室。看诊的主治医师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她头发花白,额头眼角都布满了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却怎么也盖不住因岁月流积沉淀下来的经验。

    陈年就坐在她办公桌的旁边,陈延白将看诊单递给她后,就站在陈年身后静静的等。

    站在她身后的人身形高大,一些碎影落到她头上莫名给了她几丝压迫。陈年揪了揪手指,顿觉自己难以集中精力。

    医生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陈年都答的磕磕巴巴,一顿盘问后,医生开口给出结论:“小姑娘没什么事,就是经期吃了些寒食,回家养一养,多吃点阿胶红枣就好了。”

    说完,她又朝陈年身后的陈延白看去,并把刚写好的开药单给他,“这是给你女朋友开的药,早晚各一次,一次一粒,楼下大厅左拐二窗口就可以拿。”

    陈延白的注意力只在拿药上,并未理会医生话里的女朋友。他接过开药的单子,看了两眼,颔首对医生点头:“好的医生,我知道了。”

    陈延白去拿药了,陈年被留在了原地。

    等陈延白走后,医生笑盈盈的看着一旁的陈年,跟她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陈年还未从刚刚医生口中的女朋友三个字回过神来,这会儿又被她提了男朋友。像是自己苦藏已久的秘密即将被公开,恐慌里的心脏急速跳动着。

    她赶紧反驳:“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四个字她说得磕巴又烫嘴,脸颊的滚烫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医生笑她:“那你这个朋友对你还真好,你这只是普通的小毛病,还挂了专家号。”

    陈年一顿,“什么?”

    医生以为她没听清楚,重新跟她说:“那小伙子不错,知道关心女孩子,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听医生说话的这个间隙,陈年眼尖的瞧见了她白大褂上靠近左胸的那个地方别着的名片——

    明澜人民医院专家:孟淑云

    陈延白给她挂的专家号。

    陈年呼吸稍滞,后带着如海浪般潮起潮落的波涛汹涌,在她心底怦怦直撞。

    陈延白去而复返,提着一袋药回来找陈年。陈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微垂着脑袋,走廊墙顶的光落下白色的光晕,看上去不柔和,还稍带了几分苍白脆弱。

    他去旁边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然后才走到陈年面前去。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挨着坐下,把水递给她,“好点了吗?”

    下腹的疼痛稍有缓和。陈年接过水杯点头,“谢谢,好多了。”

    她喝了口水,暖暖的液体划过她干涩的喉流进胃里,瞬间暖和了几分,苍白的嘴唇也因为热水变得湿润,微显出几分润泽。

    陈延白将手里的药放在她的怀里,跟她讲吃药的注意事项,“这些药拿回去按照上面的摄入量吃,这些天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嗯。”陈年乖乖点头。

    “那既然这样,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说着,陈延白就要起身。

    陈年突然出声打断他,“陈延白。”

    陈延白扭头看向她,女孩儿的侧脸被耳边的碎发遮盖一些,只露出一半,但却也觉得脆弱,似是一皱就碎了。

    “怎么了?”

    她扭头看向他,一双眼睛里亮亮的,柔柔的。但里面又像是怀揣了另外的一种碎裂情绪,展露了脆弱的表皮,只待人轻轻将其挑开。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背我看医生,还给我挂专家号。

    陈年在等待陈延白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从小到大,除了已故的父亲,好像没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细微的关心,就算是江吟也没有。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没人关心的环境,忽然也明白,好像成长,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出现在她岁月里曾经为她短暂停留过的那些人,不过也只是匆匆过客,在她这站暂时落脚。

    他们终有一天会离开的。

    但现在就是奇怪了。

    她的身边有了一个叫陈延白的人,令她心动,也让她心暖。

    于是她也想问他,是不是这些关心,也都是暂时的。他也会像她生命里的其他过客一样,最后会匆匆溜走。

    “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给了她很坚定的答案。

    可陈年还想知道更多,“那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嗯。”

    “只要你想,就一直是。”

    陈年听见了让自己舒心的答案,弯了弯唇,眼里像是盛满了宇宙星河,亮闪闪的。

    她这副傻样让陈延白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笑她,“我同桌长得这么好看,谁不想跟她当朋友。”

    知道他这是在跟她嘴贫,陈年忍不住反驳,“有人就不想。”

    陈延白扶着她离开,心血来潮跟她搭话。

    “那个人是谁?”

    “我哪知道。”

    “那就不管他。”

    “……哦。”

    两个人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就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延白哥哥。”

    听见这个声音,陈延白下意识扭头,看见了易瑶,以及她的朋友叶明棠。

    站他身旁的陈年也看见了,刚刚和陈延白说笑着的愉悦被嘴角线条抚平,她视线一顿。

    易瑶被叶明棠扶着,面容有些苍白,不似往日那般有活力。黑色的长发披在脑后,她穿一身绒花长裙,即使是无精打采,也看着格外温柔。

    她身子骨薄瘦,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时,像是踩在不稳的云朵上,摇摇晃晃,欲欲坠落,十分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陈年悄悄拧了拧自己的手指,看她们走过来。

    易瑶在她和陈延白的面前停下,视线有意识从她这边划过,但最后是停在陈延白身上的。因为生病了,她话说得缓又轻,听起来格外温柔,“延白哥哥。”

    她忽视了他身边的陈年,嘴角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里满满装的都是他,“没想到在医院也能遇见你。”

    “陈年生病了,我送她来医院。”陈延白跟她说他为什么来医院。

    易瑶这才朝她淡淡撇来视线,眼睛里是冷与恨,嘴上却挂着看似温暖的笑容,甚至还关心道:“陈年,你也生病了?”

    “只是小毛病。”陈年颤了颤眼睫,并不想跟她多说些什么。

    倒是易瑶身旁的叶明棠先阴阳怪气了起来,嘀嘀咕咕道:“小毛病还来大医院看,也真是够作的。”

    声音很小,陈年只听清楚了几个字,但她知道,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从来不是好话。

    陈年没计较。

    因为易瑶和陈延白之间的关系,这让她自己感觉到自己是他们中间多余的那一个。他们以哥哥妹妹相称,可易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些神情已经让她感觉到,她对他并不是对待哥哥的态度了。

    她不愿看见他们在她面前亲昵。

    于是她扭头对陈延白说:“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你们慢慢聊。”

    恰巧这时,易瑶身体摇摇晃晃要晕倒,叶明棠扶不住,陈延白下意识松开了陈年的肩膀,扶了一下。

    肩膀空空的,不再有那抹温热。

    陈年阖眼皮,盖住眼眶里那抹无意横生的失落。

    最后是她一个人回的家。

    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陈年蜷缩在床上,看着书桌上那个塑料口袋里的药。她突然就想到了今天和陈延白的一天。

    她又开心又失落。

    一想到在医院里的那一幕,喉咙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或许是痛感相连,下腹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又蜷了蜷,缩紧了整个身子。

    最后在一番难受与痛苦中,沉沉睡去。

    新的一周到来,陈年依旧来的很早。

    宋林菲出现在她面前拍她肩膀跟她说早上好的时候,陈年恰好听完了英语听力。

    她扬起笑容跟她打招呼,“早上好,菲菲。”

    宋林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陈年扭头向门口看了看,没见到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影子,于是问她,“他们两个呢?”

    宋林菲将书本都拿出来,听见陈年的疑问,转头跟她说,“他们两个买饮料去了。”

    “哦。”

    视线往前面黑板上方的钟面看了看,陈年暗自在心里计算还有多久上早自习。

    只是下一秒,一杯可乐突然出现在她的桌角。

    视线被晃了一瞬。

    陈年下意识抬头,看见了许嘉述。

    “陈年,给你的可乐。”

    陈年看了眼桌角放着的可乐杯,吸管是被他早插好的,她通过透明杯身,瞧见了里面的液体“噌噌噌”的冒着气泡。

    她手才正要伸过去拿,但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一点,陈年还没碰到,可乐就被人拿走了。

    饮料被换成了一杯奶茶。

    陈年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回头看去,也正巧在这时,那只手的主人开口说了话,声音一贯的好听。

    “喝这个。”

    “热的。”

    第36章 生日

    陈年心尖一颤,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目光讷讷的看着他,“谢谢。”

    她手里面是一杯红豆奶茶, 红豆软糯香甜, 萦绕在她齿间,也暖在她的胃里。

    许嘉述登时不乐意了, “陈延白,你丫插.我队干嘛。”

    陈延白不紧不慢的卸下肩上的书包,坐到位置上, 视线懒散朝许嘉述一瞥, “我插.你什么队了?”

    “陈年明明想喝可乐,你干嘛给她换成奶茶。”

    “她生病了肚子疼, 不能喝冷的。”

    宋林菲猛地转过身来, 一脸担心的看着陈年:“年年,你肚子疼啊,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是啊,陈年, ”许嘉述也赶紧接话,“早知道我就不给你买可乐了。”

    其实已经过去两天了, 小腹的下坠感早就没有了。

    而且她也不好意思提这件事, 本来被陈延白知道就已经够让她脸红的了。

    “我没事, ”陈年摇摇头, 后面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

    “那也不行。”

    陈延白先入为主的打断陈年的话。

    陈年剩下那些话卡在喉咙里, 她扭头朝陈延白看来, 少年眼里坚决意味强烈, 是明显的提都不能提的意思。

    她抿抿唇。

    “是啊是啊,最近还是喝点热的好。”宋林菲十分赞同,附和着陈延白点头。

    三个人逼着她,陈年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期中考之后的学习任务更紧,趁下课时间,陈年去了一趟开水房。深秋季节,吹来的风萧索又凉。陈年接完水正从开水房里出来,不巧又与易瑶打了个照面。

    “还真是巧啊,陈年。”

    陈年手里握着水杯,目光很是平静的落在她身上。她并不打算理会她,于是想走。但却没料到下一秒,易瑶直接拽住了她的手。

    陈年回看她,皱着眉的眼睛里有几丝不解。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易瑶歪着脑袋眨眼看她。

    在别人眼里,她或许是在跟陈年友好玩乐。可只有陈年知道,她笑意盈盈的眼里,藏满了对她这个人的憎恶。

    陈年后退一步,甩开她的手,目光冷淡。

    “你想找陈延白就去找,来我这儿干什么。”

    话撇得清楚,又漠不关己。

    易瑶知道她一贯爱这样,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掺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最讨厌她这个样子,眼里讽意深了几分。

    她突然嘴角勾了笑,悠悠开口:

    “哦,那还真不巧,我这次是来找你的。”

    陈年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那你想说什么?”

    “你把你想说的今天就一起说了吧。”

    “你是不是喜欢陈延白。”

    明亮狭长的走廊里,被秋意的风吹动。

    陈年身形一顿,微张了张唇,眼里满是惊讶。

    易瑶轻哼一声,继续说道:“当初改选理科,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你喜欢陈延白。”

    那个秘密,她一直似宝藏一样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害怕被人窥见被人知晓。可是现在,却被她一一尽数挖了出来。那层残破的壳,终是没有经受住这强烈的一击。

    她曾经无数次的害怕,都在这一刻,全都朝她扑来。

    陈年眼眶有些湿热。

    “为什么不说话?”易瑶的眼睛里带着隐隐挑衅,“被我说中了?”

    “你就是喜欢陈延白,所以才不听劝阻该选了理科,陈年,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你会怎么样,陈延白又会怎么看你,你想过吗?”

    她把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字字句句,却如巨石般一颗颗滚落在陈年的心上,每一砸,都塌陷一块儿。

    呼吸都是硬生生的疼痛,陈年手指紧握着水杯,严肃的看着她,“易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就是想威胁你玩玩而已。”

    说着,她脸上神情一变,满眼都是对陈年的嘲讽:“你有什么资格喜欢陈延白。”

    “比你有资格。”

    身后传来一道亮嗓。

    陈年和易瑶同时看过去。

    宋林菲笑着走到陈年的身边,一手勾住她的肩膀,歪着脑袋气易瑶,“陈年就是比你有资格。”

    “你……”

    “你什么你。”宋林菲才不怕她,嘴角一勾,嘴巴一张,就这样为陈年报仇了,“你别以为自己家和陈延白家交好就拿这个当陈延白喜欢你,陈延白才不喜欢你呢,他是看在易爷爷的面子上才对你好罢了。”

    易瑶不喜欢听这些,“你胡说!”

    但宋林菲才不管那么多,也懒得理她,“我才没有胡说,你爱信不信。”

    说完,就勾着陈年转了个圈,两个人往教室的方向走。

    一边走,宋林菲还安慰道:“年年,你别听易瑶瞎说,她跟陈延白没有半毛钱关系。”

    两个人回了教室一趟,见时间还早,宋林菲拉着陈年去了教学楼的天台。

    两个小姑娘在天台诉尽心事。

    刚刚宋林菲听见了一些,但单单只凭易瑶一个人的话,她很难信服,但好像她也想要去信服。

    踌躇片刻,她小心翼翼的问陈年:“年年,你真的喜欢陈延白啊?”

    “嗯。”她一直埋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两颊泛起淡淡的粉,脑袋里一片乱糟糟。

    喜欢陈延白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个秘密。他是她少年时期的所有心事,也是她一直的渴望。

    但暗恋这种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一旦暴露目的,后果只有好与坏两种。

    她为此感到有些焦虑,揪着手指,好一会儿才敢扭头去看宋林菲。风刮来一片冷意,擦过她面颊,刺得她皮肤生疼。

    她对宋林菲说:“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只是太怕了。

    “没关系呀年年,”宋林菲靠她近了些,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说这话时,她眼里也添了某些情绪,但陈年并未察觉。

    “可我喜欢的……是陈延白……”

    “喜欢陈延白怎么了,”宋林菲认真开导她,“难道这世界上还专门规定了你不能喜欢陈延白吗?”

    倒也是那么回事。

    可是陈年每每一想,就又总是心酸又甜蜜。

    暗地里喜欢一个人总是会这样,那些心猿意马的慌乱背后,藏着盛大的炽热,欢欣与苦涩像汹涌的火焰喷来,她照单全收,忘了拒绝。

    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

    那是陈年第一次将这个她藏了好久的秘密分享给了宋林菲,宋林菲站在她旁边陪着她,静静的听她所有的故事。

    陈年说完了她喜欢陈延白的全部,宋林菲托着脸看她,眉毛轻撇,并不是很兴奋。

    “年年,其实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陈延白的。”

    “还是不告诉他了吧。”陈年摇摇头,她双手搭在栏杆上,身子向下俯,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目光是轻飘飘的淡,“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我一个人累就好了。”

    宋林菲满是心疼,抱住她,“年年,你这话简直太中听了,陈延白何德何能能被你喜欢。”

    “他一切都可以不需要。”

    “我都喜欢。”

    陈延白的生日快到了。

    对此,陈年这些天有些困惑,她在想她该送他什么礼物。

    宋林菲倒是随意的很,“你就简单送一个就好了,陈延白他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挑。”

    这点,宋林菲倒是提醒她了。

    陈延白本就是富贵家庭之身,是不太缺的。

    可陈年还是想送他一个独一无二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送他礼物。

    之后宋林菲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偷偷笑她,“年年,你是不是想送他一个最好的,看不出来呀,爱情使人盲目,你恋爱起来竟也脑袋瓜不太聪明的样子。”

    陈年被她笑得耳朵一热,脸颊也红红的,她生闷气,“宋林菲你不许取笑我!”

    可宋林菲怎么会是听话的人呢,魔性笑声绕在耳边,陈年囧死了。

    那几天陈年脑袋里全是这件事,上课走神做作业失神。

    陈延白一直在观察她,在她再次听他讲题讲一半神就飞远了时,陈延白没忍住拿笔轻轻的敲了敲她脑袋。

    陈年被吓了一跳,捂着脑袋回神。

    一转眼,她就看见陈延白以一个质问的目光看着她,这让陈年有些心虚。

    前几次陈延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她,但她屡教不改再犯,陈延白脸有些不好看,又忍不住想说教。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严肃,“今天第三次了。”

    陈年心慌,张了张嘴唇却未出声。

    他的话紧接着又传来:“你在想什么?”

    陈延白是有些要生气的样子,眉宇敛着不松,一双黝黑的眼睛里也盛着严肃。他第一次用这种表情看着她。

    “我……”

    陈年直面恐惧,不知怎么,有些不敢说话。

    谁知下一秒,少年收掉几分神色,用笔尖点了点他们书桌之间摊着的练习册上的某一道题,没跟她废话,“专心点,我重新再给你讲一遍。”

    陈年再不敢走神了。

    辅导结束后,宋林菲拉着陈年去上厕所,路上她跟陈年吐槽:“我之前一早就跟你说过陈延白讲题简直就是魔鬼转世,你当时不听我劝,今天终于被吓到了吧?”

    凭良心讲,她刚刚确实有被吓到。

    陈延白的样子看起来太凶了。

    那双眼睛紧紧锁住她,像潜伏在森林里能吃人的狼。

    陈年只是想一下,心就怦怦跳。

    “这么说我就更疑惑了,你怎么喜欢这个大恶魔的?”

    “……”陈年心情复杂,“这跟恶魔不恶魔的,没有关系。”

    “也是。”宋林菲想了想,很是赞同的点头,“毕竟陈延白大多数时候,也还是挺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

    两姐妹一边走一边聊天,秋天温度低,他们却热火朝天。

    “不过我要提醒你哦,咱们学校喜欢陈延白的太多了,拿下陈延白,你得抓紧点。”

    陈年有些不好意思,秋风里都裹着她的不自在,“你突然跟我提这个干什么,还有你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

    “……”

    嘻嘻哈哈的去了又回,许嘉述看宋林菲脸上灿烂的笑容,又瞥一眼她身后的陈年,后者倒是情绪波澜不惊,未表露面。

    许嘉述转回头来,手撑着脑袋看宋林菲,“你笑什么呢,嘴都咧到耳根后了。”

    “不告诉你。”

    “……”

    许嘉述没心思逗宋林菲,突然也想到陈延白的生日,于是转过身,双脚踩在木桌的横杆上,跟陈延白说话:“欸,你今年生日打算怎么玩儿?”

    陈延白在写东西,闻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怎么玩儿。”

    “别啊,”许嘉述说:“咱还跟以前一样成不。”

    “以前哪样?”陈延白实在是没空理他,他说一句他回一句,完全没经过大脑想。

    “到处嗨啊,网吧游戏厅台球室……”

    “不行。”许嘉述还未说完,陈延白就拦腰截断,“今年不去。”

    “Why?”

    “无聊。”

    许嘉述竟无言,“那你今年打算怎么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边说这句话,陈延白停了笔,将桌上的那张纸拿到了陈年的面前。

    陈年看着那张写满了学习计划的白纸,疑惑看过去,“这是什么?”

    陈延白收好笔,视线朝她那边斜了斜,盯着纸上最上面的那几个大字,照本宣科的念:“学习计划。”

    “我的?”

    “嗯。”陈延白点头,跟她解释,“我向老王要了你近些天做的练习试卷,简单分析了一下,对症下药帮你做了个之后的学习计划。”

    陈年心底蓦地一暖。

    视线垂落在那张纸上,看了他的字很久,眼里溢出些柔,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陈延白视线落在她脸上,勾着唇笑她,“同桌之间要互相帮助。”

    “况且,你是老王很喜欢的小秀才,我不帮你,他会劈了我的。”

    陈年知道这话是陈延白开玩笑故意这么说的,想忍着不笑,可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手捂着嘴,眉眼都弯着。

    之后,她将那张纸叠好放进了书包的内层夹包里,拉好拉链,像是锁住了一个秘密。

    一个与陈延白息息相关的秘密。

    周六那天就是陈延白的生日。

    周五晚上,陈年就跟江吟知会了一声,说班里有个同学明天过生日,明天她要去为他庆祝,可能会很晚才回家。

    江吟坐在沙发上喝茶,削瘦的面颊盛着疲惫。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在换电视频道,电视剧,新闻被她换了个遍。

    她瞥一眼陈年,下意识问一句:“班里哪个同学?”

    陈年有点紧张,不敢说是陈延白。马虎眼打过去,面不改色的撒谎,\"我同桌,女的。\"

    “平时我们交流很多,他……帮了我很多,这次他生日,我理应要去给他庆祝一下的。”害怕江吟不同意,陈年手指搓着牛仔裤裤缝。

    江吟看起来是不太想同意,但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什么性子,“那记得早点回家,别让我担心。”

    陈年眼睛一亮,嘴唇弯起来,那双眼瞳里,似涌动着少时的稚气,“好!”

    第二天一早,陈年就背着包离开了家,去他们告知的地方与他们会合。

    浓浓秋意的早晨,风捎来一丝寒凉。黎明才刚刚破晓,天边残红薄雾,雀鸟啾鸣。路边枯叶飞下,寂静的黎晨天爽气清。

    陈年赶到以往他们约好出去玩碰头的那个岔路口,正高兴跟他们挥手时,她突然在他们之中,看到了一个她今天并不是很想看到的人。

    笑容瞬间凝滞在唇边,她视线一晃,目光不动声色的挪到了陈延白的身上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黑色长风衣,衣口敞着,露出里面的褐色马甲和一小截白领衬衫。风衣衣摆被晨风吹得晃荡,他就身长玉立的站在那儿,身形高挑,隽影卓越。

    陈年几乎是一眼就捕捉到了他。

    此时他嘴角勾着笑,正跟他身旁的易瑶说着什么。

    易瑶笑靥如花,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陈年的心脏似乎缩了一下,努力想去对它不在意,视线撇开,她沉住气朝那边走。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上一秒宋林菲还在和许嘉述打嘴仗,这一秒余光瞄到她,立马朝她挥了挥手喊道:“年年!”

    其余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空气中,她与陈延白的视线不巧碰上。

    目光怔了怔,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挪开,落到宋林菲身上去。

    “你终于来啦!”待陈年走近,宋林菲一把上前挽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你今天身上香香的,我好喜欢。”

    陈年对她笑了笑,没说话。

    视线不受控制的向陈延白移去,少年眉眼凛冽,一头黑发乌顺,额前碎发稍稍盖住些眉,天生卓越的那股少年气,他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都是举手投足的恣意。

    陈年又开始不安了,右手指甲掐着左手虎口的肉。

    像是在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为之沉溺。

    可她自己就是不听。

    “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今天可是延白哥哥的生日,哪有让寿星等人的道理。”

    尖言刺语朝她来,指尖稍用力,她顿感一丝疼。

    易瑶的话让她有些难堪。

    右手指甲稍一用力,虎口上的肉被她掐得生疼。

    她跟陈延白抱歉:“对不起……”

    “年年,说对不起多见外,咱们都是朋友。”宋林菲抢着说,这会儿姿态摆得比谁都高,“陈延白才不介意呢。”

    殊不知易瑶笑一声,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陈延白的亲昵,“那是延白哥哥大度不想跟你计较。”

    说着,易瑶扭头朝陈延白露一个灿烂的笑,黏着他说:“你说是不是啊延白哥哥。”

    宋林菲都快被被她的做作模样整吐了,一个白眼翻过去,全是对易瑶的鄙夷。

    今天是陈延白的生日,易瑶没跟她怼上。

    她一门心思全在陈延白的身上,见人都来齐了,这会儿对他开口:“那我们现在走吧。”

    五个人乘大巴往郊外的方向去。

    路程远,车子晃。

    陈年早上只啃了一小块儿面包片,这会儿有些晕车,脑袋里似晃成一片浆糊。她蔫巴巴的靠在宋林菲的肩膀上,跟随着汽车一晃一晃,胃里翻滚,有些难受。

    直到。

    宋林菲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陈年才颤巍巍的睁开眼皮,睫毛轻轻扑朔,像是蝴蝶纤脆的翅膀。

    “吃糖吗?”她伸手递过来两颗糖果,“陈延白给的。”

    她手心里的那两颗糖是蓝色包装,陈年一眼就瞧见了上面的名字:奇峰薄荷硬糖。

    伸手拿过,她撕了一颗含在嘴里,另一颗攥在手心。

    这种糖薄荷味道很重,陈年是第一次吃,每呼一口气满口腔都是清凉。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精神回来了一大半。

    宋林菲嘴里也含着薄荷糖,她嫌糖果自己化太慢,两三下嚼着,浓重味道蔓延嘴里,她被凉了全身,也刺了神经。

    皱着眉掏纸把嘴里的糖渣吐掉。

    还砸吧砸吧嘴:“这糖味道也太重了,一点也不好吃。”

    她再也不要吃薄荷糖了。

    陈年也觉得味道重,甚至也想和宋林菲那样,直接把糖吐掉。

    但那糖是陈延白给的。

    思及此,陈年视线向旁边看去,明镜的车窗上,倒映着陈延白的侧脸。

    他耳朵里塞了只白色的耳机,眼皮耷着,眉与眼都像是染了些秋意的柔,侧脸弧廓被窗外的光勾勒成线条,从眉宇到下颌,一丝一毫都恰到好处。

    客车驶到终点站,一行人下车。

    陈年脚刚落地,就听见身后许嘉述的声音传来,“你今年怎么想起来这个地方过生了?”

    “这里荒郊野岭的,怎么玩儿?”

    随后就是陈延白的声音:“每年都是那几个玩儿法,我有点腻了。”

    “这里不好吗?”

    陈年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来,她看着眼前绿树葱茏,繁枝茂叶似一把大伞一样撑开,遮天蔽日。

    叶片还新绿,这里像是夏天。

    她新奇的向四周看了看,问宋林菲:“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以看星星的地方。”

    身后传来陈延白的声音。

    陈年转头,看见他走到自己的旁边。他比她高,轻而易举就挡住了一大片光,阴凉兜头泼下。

    树林里群鸟啾鸣,雀鸟扑腾翅膀向上飞时,震落几片树叶。

    哗啦啦的落在陈年的脚边。

    “今晚有流星雨。”

    一句话,道中他此行的目的。

    一旁的易瑶拍手叫好,“真的啊延白哥哥,今晚真的有流星雨啊!”

    “嗯。”

    他自顾着回话,眼睛却是看向陈年的。

    一秒两秒都紧盯着她不放,陈年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宋林菲的衣袖。她挪开眼去看四周安静的绿色,越是淡定自若的表情就越显得她此刻慌张不安。

    心里像是在打鼓,声音震震响破了她的耳膜。

    忽然,陈延白出声喊她,嗓音磁润,似融了着四周的宁静,“陈年。”

    她心一跳,目光忙不迭探去。陈年这才发现,陈延白好像一直在看着她,墨黑色瞳孔里是她的身影。

    “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

    明明是疑问,却被他说成了肯定的意思。

    陈年刚要张嘴,宋林菲就抢着说:“她刚刚晕车了,脸色看起来当然不好。”

    其实也不算,中途吃了他给的糖,又莫名好起来。

    “但你那糖挺管用的,跟止晕药似的。”宋林菲好巧不巧又在后面跟了一句。

    陈年神经全绷了起来。

    “是吗?”

    “我这里还有两颗。”

    他边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来,手心展露开,两颗刚刚一模一样的糖果暴露在她眼底。

    风吹过来,簇簇绿叶绽放清香味。

    与陈延白的声音一同飘来,缠绕她的神经。

    “你还要吗?”

    第37章 流星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落, 斑斑点点的小圆点落地一片,明亮晃眼,像是地面被烫了洞。陈年目光里全是他, 高个子的少年落进秋阳余晖。心脏那块儿都酥软成一片, 也像是被烫了洞。

    余韵荡在心尖,麻麻的。

    犹豫是催促的恶魔, 她大胆伸手,从比她大好多的掌心里拿了糖。纤细指尖不经意的刮到掌心皮肤,陈延白咽了咽嗓, 喉结轻滚, 有些痒。

    陈年拿走糖果后没有立刻撕开,反而是揣进了衣兜里。陈延白那糖似宝物般被她快速的藏进兜里, 不由得笑了笑。

    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他看向前方的林荫小道,跟他们说:“走吧。”

    其他四人都跟在他身后。

    最终的目的地在山顶。

    山顶是一片平地,绿树成荫,竹筏小楼, 简料帐篷,都各色一片。这里是看流星的最佳地带, 今晚有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慕名前来的人很多。

    陈延白一早就订好了房间, 古色古香的客栈里, 他站在前台出示了身份证,一会儿的时间, 前台小姐递回他几张房卡。

    陈延白跟她说了谢谢, 转身将房卡分给他们。

    宋林菲自告奋勇要和陈年一个屋, 许嘉述和陈延白一个屋, 剩下的那间房,给了易瑶。

    拿到房卡后,宋林菲开心的拉着陈年回了房间,将身上背包一丢,双手伸着躺在床上。陈年是第一次住客栈,她环顾房间里的四周,好奇的查探。

    房间里陈列简单整洁,墙壁是由竹子构成,两张床的中间放着一个矮式立柜,立柜上一盏台灯,荷叶罩型,看起来很精美。

    陈年将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的竹椅上,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很软,她坐下去,床面下陷。

    屋里很暖,陈年觉得有些热,将衣服拉链拉开。手指捏到衣兜,一小块儿鼓鼓的地方。

    她想起来,那是陈延白刚刚递给她的糖果。

    薄荷的味道,她曾经也在他的气息里闻见过。

    陈年抿了抿唇,微微扬起的弧度,是她偷偷窃喜的证明。

    忽然想到什么,陈年转头,看向躺在床上成大字型摆开的宋林菲,轻声喊她,“菲菲。”

    宋林菲睁眼,翻了个身侧躺对着她。

    “怎么了?”

    其实陈年就是想向她打听送礼物的事情,明明很简单,她却说的格外磕绊,“你……给陈延白买礼物了吗?”

    “买了啊。”

    陈年眼睛一亮,“你买了什么啊?”

    “还不都是那些小玩意儿,也就意思一下。”

    打听失败。

    陈年愁眉不展。

    见她这副表情,宋林菲倒反过来问她了,“你呢,给你喜欢的人准备了啥?”

    她特意咬重了“喜欢的人”四个字,闹得陈年羞赧。

    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蜜桃的粉。

    宋林菲一看她就笑了,取笑她,“年年,你脸红了哦。”

    脸颊更红了。

    陈年抬手,双手手心捧着脸颊,冰凉手心贴着滚烫。

    “你别笑我了。”

    无力的反驳让宋林菲笑声更大了些,爽朗又亮。

    陈年从头羞到脚。

    中午五个人在客栈点了一桌菜,为了给陈延白庆生,易瑶还从市里定了一款蛋糕,牌子是黑天鹅的,价格贵的吓人,包装瞧着也精致,就是吃掉有点可惜了。

    但易瑶根本不在乎,钱能买到笑容和陈延白的目光,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蛋糕被专门的人送来,拎上桌时,易瑶就迫不及待把它打开。

    半圆胚型的蛋糕,宇宙系的蔚蓝色,上面点缀了星星月亮,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精致感,像是摆放物件,不像是吃的。

    “延白哥哥,生日快乐。”易瑶把自己的礼物递上去,精致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昂贵的胸针,被头顶的灯照着,闪闪发光。

    陈延白接过,说了声谢谢。

    易瑶娇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希望明年的生日我还能陪你一起过。”

    之后许嘉述和宋林菲也纷纷递了礼物。

    轮到陈年了。

    手捏了捏衣兜,有些犹豫不决。

    她怕陈延白不喜欢。

    直到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打乱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懒懒的,偏偏尾音还翘的勾人。

    勾她心痒。

    “东西呢,同桌儿?”

    那像是戏耍的音。

    心脏都痒得发空。

    陈年蓦地抬眼,跌进一道灼灼的视线里。

    她嘴上应着,目光呆呆的,神思却挂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啊?”

    “啊什么?”他顿时失笑,手朝她摊来,指尖动了动,“礼物。”

    他在向她要。

    陈年顶着四道目光,这才将衣兜里的一支细长礼盒拿出来。礼盒是墨黑色,上面徒留着一条由洁白细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再无半点装饰。

    她怯怯的递过去,“生日快乐。”

    陈年目光里含着软怯,生怕他不喜欢。

    礼盒在他手里掂了掂,陈年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她颇有些心思,可被藏得太深了。

    陈延白没打开看,跟她说着刚刚和易瑶说的同样的话,“谢谢。”

    他至少没嫌弃。

    陈年在心里暗暗地想,可也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一顿饭吃完,许嘉述提议出去走走,陈年没去,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在这种气氛下,思绪总能飘得很远。

    陈年在想中午吃饭的时候,易瑶送的那枚昂贵的胸针,精致的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大手笔。还有那个蛋糕,奢侈昂贵,那是陈年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东西。

    可他们却天天见。

    一种名叫自卑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突然有些担心她精心为他挑选的那支烫金色钢笔了。

    思绪在此刻被敲门声打断。

    陈年回神,边走边冲门口喊:“来了。”

    她以为是宋林菲回来了,结果一打开门发现不是。

    面目微讶,她下意识对门外的女孩儿说:“你是不是走错了?”

    “是你的房间那就没走错。”易瑶一张素净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视线落在陈年的身上,带着无形的傲气,“我能进去跟你聊聊天吗?”

    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们这次的目的都是同一个,也算是露水同伴。

    陈年侧了侧身,让她进了房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陈年关好门,跟在她身后。

    易瑶大方的坐在床边,手掌撑着,身子向后仰,撩着眼皮看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也是。”易瑶笑了声,似在嘲笑她挺有自知之明。

    转而,她提到正事,“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说明白。”

    没提及到底是哪一件事情,但陈年此时却跟都明白似的,偏偏知道她提的是哪一件事情。

    一晃眼她就想到了那天的走廊,她抱着水杯被她喊住。

    陈年咽了咽喉,有些生涩。

    “你不能喜欢陈延白,连想都不能想。”易瑶的声音响在空寂的房间里,沉重得如一把重锤,砸向她的心脏,“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陈延白不会喜欢你,况且,就算他喜欢你,他的父母也不会接受你,我这是在为你好,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放下比较好。”

    陈年没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个沉默着没有情绪的模样,总能让易瑶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高一没分班的时候,陈年也总是这样在无形之间挫她的锐气。

    易瑶哪里受过这种气,心里憋着火。她想激她,于是提到那件事,“就算你想喜欢陈延白,你不得先想想你家干不干净,蝼蚁,也想变成凤凰?”

    陈年手指捏了捏衣角,指甲被按出一道月牙儿的白。

    “物种都不一样,”易瑶勾着唇肆虐的笑,张扬又嘲讽,“就别来搞笑了。”

    自尊被她在无形间摧毁。

    陈年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她吵架,头一次没反驳她的话,只是把话说的很淡,“你说完可以走了。”

    “我说完了当然要走。”易瑶起身,双手一拍,“我可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门开了又关。

    耳边一道重力“啪嗒”一声。

    陈年似泄了力气往下掉去,坐在椅子上。

    那些话还在她耳边环绕,陈年皱眉闭眼,眼角都生生的酸涩了几分。

    晚上一行人到外景观星台看星星。乌漆嘛黑的夜晚,只剩寂静的冷。

    许嘉述身高腿长的站在栏杆前,脑袋往天上仰,眯着眼看了一半天,半天没看见一颗星。他回头,大步走到陈延白的身边,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夜晚,哪里来的流星雨,半颗星星都没看见,你不会唬我们呢吧。”

    “着什么急啊。”陈延白坐在凉椅上,双腿都往前伸着,他手里握着手机,脸上神情轻松又慵懒,“不会耐心等等?”

    许嘉述从不没有耐心的性子,一屁股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就这么干等?你不无聊?”

    这会儿易瑶也破天荒的接了话:“是啊延白哥哥,就为了等一场流星雨,这得多无聊啊。”

    陈延白没接话,眼睫扇动,又忽逢光明片刻。

    他在光源深处,见到陈年的身影。

    女孩儿站在栏杆面前,仰头看天。小脸隐在朦胧的黑夜里,晚风徐徐吹来,她的发尾轻荡,扫那截被明亮的白炽灯照的似白玉的一道颈子。

    陈延白盯着那截玉颈眯了眯眼,眼褶压一道细线,喉也发软了。

    陈年站在栏杆前给江吟发信息说今晚不回家,江吟问她准备去哪儿,她说去朋友家住。之后江吟没再发来信息。

    她将手机揣回兜里。

    身后传来易瑶尖细如铃铛的笑声,她在给父母打电话,其中有一句提到陈延白,笑声似乎更大了。

    陈年想到之前她来自己房间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复杂。

    夜晚最适合将人的那点细微情愫放大到千百倍,宋林菲走到她跟前,背着手用脑袋靠了靠她肩膀,跟她说话,“一个人看星星也不叫上我。”

    陈年扯了扯嘴唇,对她笑了笑。

    女孩儿最懂女孩儿,无声的笑意暴露此刻陈年的心情。宋林菲脸上收了笑容,问她,“你不开心呀年年?”

    陈年摇头,“没有。”

    “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你别狡辩。”宋林菲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拆穿她,小声跟她说悄悄话,“因为易瑶?”

    陈年没说话,阖着眼眸盖住眼底淌过的黯然神伤。

    宋林菲一看她就明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脑袋凑她极近,声音小到几乎成了气音:“你是不是吃醋了?”

    “……”

    “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还是老坛臭醋。”

    “……”

    陈年怀疑她在讽刺易瑶,但又找不到证据。

    但这丝毫不影响宋林菲的发挥,“你就当她是路人甲就好了,你看陈延白都没怎么理她,你干嘛吃这个醋。”

    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易瑶下午来找她提的那些事。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下午来找我了。”陈年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喃喃。

    “易瑶吗?”

    “嗯。”

    那这下宋林菲倒能猜出几分陈年为什么失落了,连她接下来要开口说的话都还没听,就直接说:“那你就更不用管她了啊,她说什么你都当她放屁。”

    “……”

    “她这人就喜欢这样,你别理就好了。”

    她也想要不理的。

    可尽管她极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她的心跳还是那么的不听话,掉在地上,碎落一地。

    陈年心情实在不好,也不打算看流星雨了。

    宋林菲陪她回了房间。

    从头到脚的洗漱让她稍绷紧的神经得到放松,她缩紧了被窝里,本就像这样沉沉睡去。可她闭眼没多久,枕旁的手机轻轻震动。

    她翻了个身背对宋林菲,将手机放进被窝里。

    她打开。

    发现是陈延白给她发的一小段视频。

    视频里没有任何人员入境,只有漆黑的夜,孤冷得发彻。忽而,漆黑的夜空上划过的几条银白色的线,纤细又轻妙,又消失得很快,叫人好难抓住。

    但陈延白帮她抓住了。

    那是流星。

    他抓住了它片刻流逝的永恒。

    没一会儿的时间,陈延白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是一串英文,简单的几个单词,却让陈年死寂的心跳再次复苏:[陈延白: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

    这叫永恒的流星。

    他帮她把流星永远留在了这个视频里。

    只发给了她一个人。

    枯木逢春,乍寒冰泉逢暖。

    陈年心跳声扑通作响,放大在她耳边,一声一声,一下又接一下。

    回家之后,她把那个视频下载了下来上传了企鹅相册,并且用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了陈延白发给她的那句话,最后末尾的点缀,是他的名字。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大地被裹上了银白色,连绿油油的树叶上,也抹上了一层寒酥。

    白雪茫茫一片,连吹来的风里,都是一片雪的冷清。

    气温很低。

    陈年裹上了厚棉袄。

    她是受寒体质,一到冬天手脚都冰凉得不行。江吟曾经以为这属于寒疾,早年她带着陈年到处看了医生,也喝了很多中药,但都没有效果。

    药物治疗不行,就只能选择身外之物治疗法。

    每到冬天,江吟恨不得把陈年裹成团子,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又是毛绒冬帽又是毛绒手套,生怕她冻着。

    冬天江吟开店晚,她和陈年一起出门,见她光着脑袋又光着手,没忍住说道她几句:“帽子手套呢?”

    陈年迟缓笨重的背上书包,书包带子勒住手臂,她挣脱了几下,“我不想戴。”

    江吟欲张唇准备说教,却被陈年打住:“学校有规定,不让戴。”

    “况且,我穿得已经够多的了,暖和的。”

    其实她是害怕被陈延白看见,怕看见笨拙的自己,对形象有影响。

    “而且快期末了,我很少出教室,不会冷的妈妈。”

    江吟争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母子俩在岔路口分别。

    下了公交车,陈年慢慢踱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冬天还真是一个很折磨人的季节,尽管陈年衣服穿的够多了,可一阵风吹过来时,她还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她将指尖通红的手揣进了衣兜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早上她不该和江吟犟,她就该保持以前的样子,戴厚手套也戴厚冬帽,起码会抗冻一点。

    但陈延白的视线,总是那么一个合适说服她与寒冷斗争的理由。

    她还是坚持了现在。

    陈年沉沉的吐了口气,她看见那团白雾在自己眼前消散后,勇敢的将脖子伸了出来。

    寒冷的风真的刺骨,陈年揪了揪眉闭眼。

    等她睁眼时,她的那道视线尽头朦胧的出现了一个身影。陈延白站在百日尽头的光亮处,黑色长羽绒,穿在他身上厚重却不显臃肿,白茫茫一片的景致里流动的人群成了虚幻,独朝气蓬勃的少年最亮眼,那是陈年的冬天里,最出彩的一撇。

    笔墨浓彩,久久留存她心间。

    满腔情绪肆意流窜至她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陈年忽然想到一首诗。

    “雪色满空山,抬头忽见你;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欢喜。”

    作者有话说:

    PS:1.最后年年想到的那句诗来自胡适的《希望》,侵删。

    2.陈延白发给年年的那条英文消息翻译为:“这叫永恒的流星。”是因为年年没有看见流星雨,陈延白特地给她拍的。

    3.还有就是,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陈延白不喜欢易瑶的哦,因为他们两家里关系亲密了一点,陈延白自始至终只把易瑶当成邻家妹妹看,别误会啦!

    第38章 冬天

    她是真的很欢喜。

    欢欣情愫在她的脑海里碰撞, 迸发出的余热烧灼她整颗心跳。

    陈年大胆向他的方向走去,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离的近了她也没喊,偷偷溜到他身一侧, 抬手刚准备想吓他一跳时, 谁知那人反应极快,猛一个转身, 宽大手掌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她的手,往前一带,她整个人差点摔跤。

    陈年被吓得心有余悸, 地是滑的, 要不是陈延白还拽着她,她肯定直接一个狗吃屎了。

    也庆幸陈延白反应快, 在她踉跄着快要摔跤时, 又一道力给她扯了回来,陈年脚底打滑,身子又向后仰,陈延白一个手臂揽过她的背, 侧身搂着她。

    鼻息里满是少年清冽的气息,像是被枯雪覆盖的松木味道, 沉冽又清新。

    陈年怔着目光看她, 眉目里都软。

    似冰雪融化凝成的露珠。

    陈延白眸色干净, 在触及到陈年的目光时, 又微微凝出沉色。他手臂收力,将陈年身子推直使她站稳。他收手揣进衣兜里, 似在尽力留存指尖刚刚抚过的那抹透凉, 半晌他才出声, 声音里带着几分假模假式的生气, 调笑倒是多几分,“陈同学,你想吓唬谁呢?”

    计划失败得彻底。

    陈年面色难堪了些,她支支吾吾想说话,却语无伦次。

    越说脸颊越红,那股热似乎又燃烧了起来。

    陈延白跟她并肩站一排,这磕巴模样,让他嘴角溢出些笑。

    懒懒的,松松的,肆意不羁。

    陈年失语闭上嘴,为自己干的蠢事买单。

    她穿了件很厚的枣红色棉袄,左胸口处缝着一支口袋,口袋上绣着两颗樱桃,同样的红色,却添了些稚气。两道秀眉很浓,被额前的刘海略微盖住,头发也长了一点,快到到肩膀的位置。那双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又浓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委屈。

    是那种莫名的乖。

    敲落在他的心上,让他心软了一遭。

    随即他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想欺负你。”

    这话里多多少少藏了风月暧昧,陈年多心细想了些某某,滞愣目光里,她眼珠活动。

    香樟绿叶承受不住雪粒子的重量,残枝败叶间,一叶雪“啪嗒”落地,在地面上砸出冰花。

    碎瓣四溅。

    她突然不过脑的来了句:“你想怎么欺负我?”

    说完又后悔。

    鼻尖与脸颊都缀着一丝酡红,内颅在不停燃烧。

    那股热瞬间涌上来,手脚都不凉了,反而酥酥的,还冒汗。

    陈延白的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却是比夏日的太阳还要热。

    太过炽烈。

    陈年想逃,刚想抬步离开就被陈延白拉住书包提带。

    懒洋洋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还莫名带了一点坏,“跑什么啊?”

    “真怕我欺负你啊?”

    不是怕。

    是陈年怕死了。

    鬼知道她刚刚想了些什么竟然嘴瓢成那样,那是多么容易能想入非非的话啊,就被她那样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口。

    就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一辈子不出来。

    “放心,不欺负你。”陈延白闲庭信步的走上前一步到她身边,然后将手揣进兜里,侧眼看她,跟妥协似的,还提醒她,“路滑,走慢点。”

    那是陈年第一次掐着点进教室,还是和陈延白一起。

    两道身影一起走进教室里时,被刚向后转头的宋林菲看见,她眼睛一亮,右手很是自然的拉了拉身旁许嘉述的衣袖,示意他也转头看。

    许嘉述扭过头来时,陈年和陈延白刚好到座位上坐下。

    就跟克隆似的,许嘉述惊讶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一圈,随后问:“哟,你俩今早竟然一起来的。”

    “说说吧,你俩踩着点来,干什么去啦~”

    宋林菲想听八卦,食指交叉垫在下巴底下,眉飞色舞的看着埋头整理书籍的陈年。

    陈年脸颊红红的没理她。

    不一会儿就早自习开始了,老师进了教室,宋林菲被许嘉述扯着转回去。

    自习是语文。

    宋林菲拿着书挡住一半的脸,身子悄悄向后仰,继续之前的八卦,“年年,你还没告诉我你跟陈延白早上干什么去了呢。”

    “……”

    陈年嘴里正背着古诗词,她想忽视这个话题,却奈何不了宋林菲的一直追问。

    直到——

    身旁的少年突然举手叫了讲台上的老师。

    教室里的声音渐小,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向这边。

    宋林菲被吓了一跳,捏着书紧张的退回去,面不改色的小声胡念着。

    语文老师视线落过来这边,绕过宋林菲的头顶到陈延白身上去,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拍了拍桌子收拢学生们的神思,然后走下讲台朝陈延白去。

    宋林菲以为是他要告状,脸色不佳。

    就连许嘉述这会儿也在偷偷笑她,那笑容里藏着看好戏的意思。

    这让宋林菲冒了一身的冷汗。

    可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陈延白叫语文老师来,只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甚至,他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只是虚惊一场。

    语文老师背着身一离开,宋林菲就没好气的扭头瞪了瞪陈延白。

    刚刚可把她吓坏了。

    然而罪魁祸首却悠哉游哉,手里捧着本语文书,眉眼松惬。

    注意到宋林菲的视线,陈延白勾了勾唇,懒音懒调里藏着一股别有的心机,混在一群读书声里,却被陈年准确听见所有。

    “谁让你欺负我同桌的。”

    陈年促然心悸,念古诗的声音都发抖了一丝。

    这句话里太具有维护性,陈年偷偷抿唇笑了笑。

    这快临近学期末,各学科都进入了复习状态。火箭班进度很快,即使都快过了一个学期,陈年却仍觉得有些吃力。

    但她又不好意思一直打扰陈延白,毕竟她之前记得他跟她说过,学霸再优秀,也需要复习。

    思及此,她就想着期末就不去打扰他了。

    自己复习也是一样的。

    这天他俩一起来书吧复习,陈年埋头正在整理错题集,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的落在她的头顶,笔尖在纸上划动,沙沙作响。

    陈延白就坐他对面,复习到一半就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女孩儿因为埋着脑袋做事太认真而未从察觉,手里捏着笔,在灯光下晃动。

    他的视线垂落在她的本子上,好久之后才想起来,这姑娘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有点刻意冷淡。

    问题不问了,也不跟他讨论了。

    他深深的察觉到了一点奇怪。

    于是他放下笔,一只手撑着半张脸,目光幽幽的盯了她好一会儿。

    陈年是在无意间抬头撞上他的视线的。

    视线一抖,她表情呆愣的看着他,“怎么了?”

    每逢见到陈年的这个表情,陈延白都会觉得有趣,他又想逗她了。

    “你说怎么了?”

    他话语悠悠,语调刻意被放得很慢,听起来很懒。

    嘴角上扬着,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陈年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最后只好弱着声音回:“我应该怎么了?”

    对面的人顿时就笑出声来,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陈年,我算是输给你了。”

    还没想明白陈延白为什么会输给自己,陈年就看见他手伸过来,手心朝她向上摊着。

    视线里,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忽地勾了勾。

    “最近小测的试卷,给我看看。”

    陈年霎时间懂了他的意思,可又忙开口,清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可你不是也要复习?”

    “看完了。”

    陈年:?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手里的书他只翻了几页。

    这叫看完了?

    “可你只看了几页。”

    “用不着全看完。”

    “我都记得。”

    “……”

    他这么说,陈年也只好将试卷拿过去。

    最近的小测试卷题型跨度大,与平时练习的试卷难度高,陈年没怎么考好。在把试卷递过去的那一刻,陈年心是虚的。

    捏着手指攥了攥,她迟疑的开口:“这次的试卷,我其实没做好……”

    “已经很好了。”陈延白翻来覆去的将她的试卷多看了一会儿,扭头跟她说:“这次的试卷有点难,你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

    “可是也有很多人的分数在我之上,相比较而言,我的努力在他们之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延白说:“你要做的,就是稳定提升。”

    这也算是安慰话,陈年心里顿时像是被灌满了暖气。

    她阖眼淡淡的笑了笑,侧脸被灯光勾勒出的轮廓线条细柔且流畅,纤长睫毛扇了扇,像蝴蝶轻拍的羽翅。

    “还有啊,不要怕麻烦别人。”

    陈延白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陈年抬眼看过去,少年面容清隽。书吧里温度高,他脱掉了外套,只露一件毛衣与白衬交叠而搭,文质彬彬与懒倦相融于一身,前额光洁又立挺,深邃眉眼诱人深入。

    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可也依旧未避及他落过来的目光。

    灼灼滚烫。

    书吧里四下里没有什么同学,周围很安静。陈年清晰的听见他没说完的后半截话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我不觉得你麻烦。”

    距离期末考试时间越近,复习就更为紧张了起来,身与心都会感到十分疲惫。

    大课间活动时间久,刚结束一堂复习课,陈年就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最后趴在桌子上,闭眼睡着了。

    宋林菲本想喊她陪她去小卖部,结果一转身便看见一脸疲惫休息的陈年,到嘴边的话怔然停下。恰巧这时,她身旁的许嘉述起身,木椅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宋林菲赶紧一巴掌拍过去,许嘉述正要大喊大叫,就看见了宋林菲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做“嘘”的动作。

    紧接着,她用手指了指右边。

    许嘉述看过去,瞧见了埋头休息的陈年。

    这下连走路都没声了。

    下课时间教室里人很少,只有极个别的两三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天讲话,但也还算安静。

    陈延白就待在位置上看书,手指捻着一页一页翻,余光瞥见旁边趴桌休息的人,他视线一顿,顺势看过去。女孩儿趴在桌上,手臂枕着脑袋,脸颊一半被垂落的发丝遮挡,发与发间的缝隙只能瞧见她小巧的粉.唇。

    窗外起风了,有些凉。

    陈年睡得不踏实,身子动了动脑袋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陈延白。

    动作太大,桌上的草稿本掉在了地上。

    陈延白看了眼。

    下意识先是起身关了窗,冷风被明净的玻璃窗挡住,教室里稍温暖了些,玻璃内壁缓缓起了雾。

    他回头,回到座位上捡起了陈年的草稿本。

    视线一晃,却定在了草稿本上那为数不多的某个姓氏上。

    “陈。”

    大大小小的几个字布在草稿页面的任何地方,被繁复的数学公式与解题过程遮挡。但陈延白目光如炬,还是看见了许多。

    眉头稍皱了下,边将草稿本放过去边喃喃自语:“看来还真是喜欢这一个字。”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很幸运的是,这次陈年和陈延白在同一个考室。所以两个人上完自习后就顺道过去。

    陈年走在走廊的里侧,陈延白在他右边。托他的福,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她并未觉得有多冷。倒是他,发丝轻飘,羽绒帽的羽毛也颤巍巍的乱飘着,但他走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冷吗?”

    陈延白扭头看一眼和自己并肩走的陈年,摇头。

    陈年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在不好判断的前提下,她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于是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很小的暖手宝,伸手给他。

    “陈延白,这个给你。”

    他们刚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停下,人来人往赶着去考室的学生逐渐变少。

    陈延白视线往下落在她的手上,细细白白的一只手,手里攥着一颗星星。他笑了声,抬眼问她,“这什么?”

    “暖手宝。”陈年说:“拿着。”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陈延白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暖手宝放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散发着的余热沿着手心皮肤传进了他的心里。

    刚想问她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个,陈年就已经先他一步,解释了原因:

    “天气太冷了,手冻久了会没知觉,等会儿做题会不舒服,”她眼神有些躲闪,说得也急,“我的手已经够暖和的了,就借给你用用,还是热的,你不要浪费。”

    说完就慌里慌张的离开了。

    陈延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视线才垂落到手心里的那只星星形状的暖手宝上去。

    三天的期末考试一晃就过去,班里的同学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假欢呼,满教室吵闹声不止。

    陈年正收拾着书包,宋林菲转过身来一脸高兴的看着她,“年年,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好啊。”

    宋林菲高兴的拍了拍手,现在就忍不住跟她吐槽:“你不知道,以前每次过年和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我有多没劲,但现在好啦,有你在,肯定很好玩儿。”

    她说着说着就高兴起来。

    但旁边的许嘉述没给她留面子,毫不留情的戳穿她,“跟我俩玩儿没劲?那是你自己不会玩儿好呢吧。”

    一提起这个,宋林菲火气就上来了,“你俩每次不是游戏厅就是网吧台球馆,哪有女孩子玩儿的。”

    “游戏厅网吧台球馆怎么了,那也总比你只知道花钱买一大把没用的小玩意儿强。”

    “……”

    宋林菲有些说不过,拉着陈年,“年年,你来评评理,你说他俩是不是存心的。”

    陈年莫名被cue,看了看宋林菲,又扭头看了看许嘉述和陈延白,在三人视线的逼迫下,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见解,“其实过年怎么玩儿都一样,重要的是……”

    身旁那人的视线过于灼热,陈年稍稍颤了颤眼睫,顿了下,心无旁骛的说道:“重要的是想一起过年的人能在一起,所以在哪儿都一样。”

    “年年,”这么说宋林菲就有点不高兴了,她嘟着嘴,“我怀疑你跟他俩是一伙的。”

    “那是人家说得在理,过年不就图个一家人团圆阖家欢乐?”许嘉述插嘴。

    宋林菲翻了个白眼给他,“谁跟你一家的。”

    许嘉述跟她闹着玩儿,也不管宋林菲的小脾气,小声嘟囔谁应谁是,随后就揽了揽陈延白的肩,跟他说:“想好了吗,今年怎么过?”

    陈延白自顾自收拾着书包,余光里是陈年的身影,随后淡淡的说:“再说。”

    假期期间,陈年的时间充裕了起来,年前饭店很忙,她自作主张的到江吟的饭店帮忙,江吟也不会说什么了。

    因为陈年的帮衬,江吟也轻松不少。

    陈年刚扫完地歇下来,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她将扫帚放到墙角,腾出手来摸手机看,发现是宋林菲的信息。

    [宋林菲:年年,要不要出来跟我玩儿,我一个人玩儿太无聊了,救救我吧TVT]

    陈年光是看着那句话最后面的那个哭泣的表情包,就能想象出宋林菲委屈巴巴的样子。她弯了弯嘴唇,动手打字:[陈年:这几天恐怕不行,我得帮我妈妈看饭店,Sorry。]

    [宋林菲:阿姨一个人打理饭店吗?你们干嘛不请个服务生啊?]

    [陈年:饭店没多大,请服务生不划算。]

    [宋林菲:这样啊……]

    [宋林菲:那我们都一起来帮你啊,给阿姨当免费劳动力!可以尽情压榨我们哦!]

    陈年指尖一顿。

    婉拒道:[陈年:没事,我们能忙得过来,谢谢你的好意。]

    饭店里的人不算太满,陈年坐在板凳上朝里屋的方向看了看,手指玩弄着手机,一副心有若思的样子。

    她想得太认真了。

    以至于,有客人到来也未曾察觉。

    直到那道影子离她近了些,微弱的光亮被挡住,视线里稍暗了一遭。

    陈年这才抬头去看。

    少年深刻的面容闯进她的眼里。他穿了件很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连衣帽边缀着温暖的绒毛,身影挺拔的站在她面前。

    让她稍愣了一遭。

    陈年将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面对他,目光里藏几分惊喜,“陈延白?”

    “你怎么来这儿了?”

    “阳春面还有吗?”陈延白没回答陈年的这个问题,他笑着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有点饿了。”

    “有……有的。”陈年目光清明的看着他,神色微动,招呼他,“你先等等,我马上就给你做。”说着,她便急匆匆的跑到后厨去。

    江吟正在后厨捞面,见她进来了,忍不住问:“你怎么进来了?”

    “有新客人来了。”

    “点了什么?”

    “阳春面。”

    听她说着,江吟放下了手里的捞面漏勺,跟她说:“你先出去,我来吧。”

    江吟抢先陈年开始准备。

    陈年看着在自己面前忙碌的江吟,抿了抿唇。

    见她还没走,江吟扭头看她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怎么还不出去?”

    “那个……你记得少放点葱。”

    陈年还记着陈延白不爱吃葱的习惯。

    “嗯?”

    “客人说了要少放葱。”

    说完陈年就离开了。

    撩开遮挡后厨的幕布,陈年走出来,在视线落到陈延白身上时,她脚步一顿。

    少年身上的羽绒服宽厚却不臃肿,穿在他身上刚好熨帖。他微垂着脑袋在玩手机,手指划着屏幕,亮屏的光落一点在他的脸上,照得脸上情绪很淡。

    他一个人坐一桌,明明是被隐在了角落间,可陈年的视线依旧能找到他。

    或许是人的视线比较敏感,他有所觉察,脑袋抬起来朝这边看。陈年瞳孔微缩,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陈延白关掉了手机,拿起旁边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推过去。

    “谢谢。”陈年对他说,拿起水杯喝一口,然后轻轻放下,看向他,她问的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路过。”他简言意骇,“进来看看。”

    陈年点头,“哦。”

    “你怎么在这儿?”他反问。

    “寒假时间比较多,来这里帮帮妈妈。”

    他了解似的点了点脑袋,视线却若有所思的放在她的脸上。

    陈年被他盯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脑颅发热的状态。害怕最后事情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场面,她出声打断,“怎么了?”

    陈延白一怔,以咳嗽掩盖刚刚自己莫名其妙的失神,话里回答:“没事。”

    陈年便不再问。

    紧接着,后方一道声音传来,是喊陈年的。

    “面好了,来端面。”

    陈年和陈延白一同看过去。

    江吟一手撩开遮布,朝这边看过来。在看见陈年坐在一个男生对面时,她又下意识朝她对面的男生多看了几眼。

    两个人就那么对上了视线。

    陈延白微微点头示意向她问好。

    江吟皱了道眉,只是喊陈年:“进来端面。”说完就放下了帘布。

    陈年进去端面,江吟喊住了她,“刚刚坐你对面的,是你同学?”

    “不是,是朋友。”

    江吟看她一眼,雾气腾腾的狭小空间里,陈年依稀觉察到江吟的视线。

    冷冷的,淡淡的。

    她手一紧,面汤差点洒出来一些。

    江吟将视线挪开了,话却没停,“小小年纪,好好读书就好了,要什么朋友。”

    “书会好好读的,但朋友也要。”

    说完这句话,陈年就端着面走了出去。

    江吟总喜欢这样,以她的思维来指点她的人生。但她也不赖,一身的倔强固执,就算江吟站在她认为的对立面,她也总是能与她抗衡到底。

    她端着面走出去,放到陈延白的桌上推过去,对他笑了笑,“你的面。”

    “谢谢。”

    “不客气。”

    陈年还是坐在他的对面。

    陈延白从旁边的木竹筒里抽出两根筷子,正要挑面吃,视线却落在了坐她对面的陈年身上。

    他动作稍停。

    脑海里忽然浮现刚刚那个人。

    “刚刚那位,就是你的妈妈?”

    陈年点头,“嗯。”

    “我小时候,好像见过她。”

    这完全只是凭着记忆,他也只依稀记得一点点。毕竟小时候的记忆,本就残缺破碎。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记不得太多。

    “你见过我妈妈?”陈年取却是惊讶,身板都挺直不少,“在哪儿?”

    陈延白记不得,于是摇摇头,打消陈年的好奇,“可能是错觉,也可能记混了。”

    本来就是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很正常。陈年没想太多,还跟他说:“没关系,小时候的事情,记不住很正常的。”

    “你先吃面吧,再不吃它就沱了。”

    陈延白吃面很快。

    他吃完,面汤里漂浮着几根葱。

    陈年低声一笑,眼睫眉梢都弯了弯。

    陈延白不明事理,问她,“怎么了?”

    “你真的这么不喜欢吃葱吗?”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碗里的葱。

    陈延白也笑了笑,摇头,十分坦诚,“极不喜欢。”

    “那下次来的时候,我就叫妈妈不给你放葱就好了。”

    陈延白还是摇头,“那也不行。”

    陈年:?

    “我不喜欢吃葱,但喜欢用它提味。”

    解释完一通,他突然后知后觉,回到最原始的问题,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

    “啊?”陈年一怔。

    她被他问慌了神,睫毛扑闪,想要盖住些慌乱。

    特别是在陈延白饶有趣味的注视下,她更慌了许多。

    “宋林菲说的啊……她一早就告诉我了。”

    “是吗?”

    陈年点头如打鼓:“嗯嗯嗯……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她。”

    他倒不是真的要去问宋林菲,这太兴师动众,而且也没必要。

    “算了。”

    “啊?”陈年眼眸柔亮,看向他时,似藏了星星。却又莫名显露一丝呆怔,有点可爱。

    陈延白勾了勾唇,指尖搓了搓,克制着想刮她鼻子的冲动,“我说不问了,我相信你,是宋林菲说的。”

    陈延白吃完就打算走,他起身,陈年也跟着起身。

    要走之际,陈延白突然跟她说,“今年过年一起啊。”

    他的眼被灯光照得黝亮,像是陷进了柔软。

    “我们一起过年。”

    第39章 许愿

    除夕夜前一天, 江吟关了饭店,去集市上买了些年货,东西不多, 但花了很多钱。

    回到家的时候, 陈年正在房间里做作业,听见声音, 她放下笔,从房间里走出来,便看见了江吟在挪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赶紧走过去搭了把手。

    问她:“您怎么都不叫我?”

    “我一个人可以, 不用喊你。”

    陈年抬起眼看她, 江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情绪。她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 帮她把东西往屋子里挪。

    娘俩弄了很久。

    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搬进来了, 陈年直起身,用手在脸颊旁扇了扇风。

    “东西都搬进来了,你自己回房间吧,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江吟把她推出了厨房, 陈年却抓住了她的手,“可是妈妈, 我也想跟你一起做饭。”

    “不用。”

    “……”

    陈年稍稍皱了皱眉头, 唇线抿直。

    知道陈年的脾性, 江吟淡淡的笑了笑, 揉她的脑袋:“今年过年就咱们娘俩,用不着做太多东西。”

    “那你还买那么多东西?”细听有些抱怨。

    江吟没生气, 只是跟她说:“过年总得吃好一点吧。”

    “不然, ”她眼底浮现一丝忧伤, “你爸爸会怪我的。”

    陈年怔愣, 好一会儿才从失神的世界找回自己。

    她颤了颤眼睫,装作不在意的逃避这个话题,“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回房间了。”

    陈年回了房间关了门,隔绝了门外的声音。

    快到除夕夜,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对联和挂上了灯笼,喜庆的红色灌满了整个寒冷的冬。陈年推开窗,风灌进来,有些冷。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外面,红灯笼一排排的挂在树上,树下有两三个小孩儿正拿着炮仗在玩儿,叽叽喳喳里全是笑声。

    陈年被他们脸上的笑容感染,也不禁勾了勾唇。

    人间好不热闹。

    要是爸爸还在的话,应该会更热闹的吧。

    “叮咚。”

    书桌上的手机震响一声。

    陈年的神思被及时打断,视线也从远处的那几个孩子身上收回。她关了窗,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手机看了看。

    宋林菲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她家别墅门前贴着的一副对联,以及两旁高挂的红灯笼。

    [宋林菲:年年,你看好看吧?我贴的哦。]

    [陈年:好看。]

    [宋林菲:那你赶快夸夸我。]

    [陈年:好啊,夸夸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会儿,最后宋林菲提到明天一起跨年的事情:

    [宋林菲:明天我们一起出去跨年啊,你之前答应我的,不能拒绝。]

    [陈年:好啊……]

    [陈年:不过,你们都不跟家里人跨年的吗?]

    [宋林菲:我爸妈他们在欧洲,今年不回来过年,许嘉述他爸妈也不在国内,不过陈延白我就不清楚了。]

    [陈年:哦,这样啊。]

    [宋林菲:你呢,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跨年吗?]

    宋林菲发过这条消息后,许久都没有收到陈年的回信。而此刻的陈年,看着宋林菲发来的那条消息,微微出神。

    晃神一想,她好像已经很多年没和爸爸妈妈两个人一起过年了。

    每次过年,她们家总是最安静的。

    没有烟花在空中绽放的爆炸声,也没有餐桌上酒杯碰撞的欢快声。

    有的,只是饭桌上的沉默。

    “叮咚。”

    另外的消息进来了。

    陈年切换了与宋林菲的聊天界面,看见了被置顶联系人发来的一条消息。

    [陈延白:明天有空吗?]

    [陈延白:一起跨年。]

    面对陈延白的邀请,她好像找不到理由,[陈年:…好啊。]

    [陈延白:嗯,那明天我来你家楼下找你,注意听电话。]

    除夕夜当晚。

    家里只有陈年和江吟两个人,所以一切从简,但江吟做的每一道菜都很美味,对她来说,也算是有了口福。

    吃完年夜饭后是晚上八点,陈年和江吟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晚会很热闹喜庆,每个主持人都打扮的很隆重,就跟他们话里说的那样,要欢欢喜喜迎新年。

    可陈年却像是有心事,手里翻玩着手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江吟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就坐在她旁边,“有事?”

    江吟突然的声音吓了陈年一哆嗦,她扭头看她,心不在焉的说:“没有。”

    “那就好好看电视。”

    “哦。”

    对话结束,屋子里就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音乐声。

    陈年刚开始还看得好好的,越到后面她就觉得越没劲儿,注意力完全被手里的手机吸引。她垂着脑袋看着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声“叮咚”,不算太大的清脆响声打断了江吟看电视,她侧头看来。

    陈年拿着手机,手指在点屏幕,像是在打字。

    “大晚上的,谁给你发消息?”

    “同学。”陈年几乎想也没想就跟她说:“他们祝我新年快乐。”

    手指却扣着手机边缘。

    江吟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最终落到她扣手机的手指上。

    目光深了深。

    她扭头,将电视机的声音调低了点,让客厅里显得更安静了几分,才开口:“陈年,你骗我。”

    陈年身形一顿。

    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去。

    似乎在问她你怎么知道。

    “你一紧张手指就会抠东西,从小到大都这一个毛病。”江吟的声音很淡,问她的问题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跟我说实话,谁给你发的信息,干什么的?”

    陈年咬了咬唇。

    “是同学。”

    “他……想让我出去和他们一起跨年。”

    江吟没想到是这样。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电视机里播着小品的声音,逗笑了一圈的观众。

    “不许去。”

    陈年手指捏了捏,想跟江吟商量,“妈妈……”

    “大半夜的,不安全。”

    “可是有很多人,而且,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跨年的。”陈年还想再争取一下下,但她没底,江吟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般认定的事情,她就不会轻易改变。

    “那也不行。”

    “我不放心。”

    陈年的争取无用,她蹙眉垂着脑袋没说话。

    好好的过年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江吟也未曾让步,她没心思再看晚会,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屏黑下来,房间里的声音也在此静止,陈年抬起头,看江吟起身,她跟她说:“今晚哪儿都不许去。”

    说完就离开了。

    房间的关门声传来,陈年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人,暗淡晕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却莫名枯寂。

    她悻悻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给陈延白发信息:[陈年:对不起,我可能来不了了。]

    陈延白没问她原因,只是回了一句:[陈延白:没关系。]

    就只有三个字。

    这很容易让陈年误会成,他生气得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陈年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闹得她有些难受。

    她埋着头趴在桌上,神色懊恼。

    也不知道陈延白会怎么想。

    明明事先已经答应好了,而她现在的这种行为,就属于放别人鸽子。

    他肯定生气了。

    天人交战几个回合后,陈年认命得将脑袋抬起来,窗外一片万家灯火,远处霓虹璀璨,陈年撇着眉,手指指腹相互搓着。

    她真的好想出去和他一起跨年。

    真的好想好想。

    没有江吟的允许,门是出不去了。陈年觉得无聊,只好从书包里翻出练习册来做,两三个小时过去,距离她家有一段距离的繁华都市那边传来一阵阵烟花爆竹的响声。

    陈年停了笔,视线扫过桌上摆放的闹钟。

    已经0点了。

    她拿着手机站到窗边,手搭在窗沿向远方看去,远处的天空里,绽放着烟花,璀璨耀眼。那像是天空盛开的花,陈年被深深的迷住了。

    “好漂亮——”

    陈年眼睛弯弯的,烟花在她的眼瞳里闪烁。她打开了手机正准备拍照,弹窗弹进一条来自陈延白的信息。

    她手一顿,点开来看。

    陈延白给她拍了他们在某个广场上看的水上烟火视频。

    朵朵烟火一个接一个的绽放开来,瞬间照亮整个夜空。还有各种各样的烟火绽放,说漂亮,已经不能完全形容它的美丽了。

    陈年的眼里的光闪动着,刚刚的自以为,好像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开来。

    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冲动,她想给他打个电话。这种冲动持续的往上涌,陈年手指不受控制的点去,却在最后一秒,停下了。

    她有点害怕。

    心脏结实有力的跳动着,一声接一声的震慑她心房。陈年看着手机屏幕上方的那串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有些犹豫。

    可却在自己紧张之时,手指突然向下,碰到了那串数字,电话被拨了出去。

    陈年吓一跳,想给它挂了。

    可那人却早她一秒接通。

    夜风清凉,他的声音被润得清透,裹着电流声,干涩冽净的传过来。

    陈年手忙脚乱的将手机放在耳朵旁,听他的话。

    “怎么了?”

    这通电话是无意拨出去的,陈年心慌神乱,但也只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平淡的声音跟他说:“没怎么啊,就是想问问你们玩儿的开心不。”

    “这样啊——”

    电话那头很吵,人声爆竹声混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他懒懒的语调格外突兀。

    “听我说还不如你自己过来看。”

    “可我妈妈不准我出去,我出不来。”

    听这话她是当真了,陈延白突然笑了下,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揣进兜里,隔人声鼎沸的那头好远。路边昏黄的灯影朦胧了他的身,他唇勾着,眉眼都蕴着笑意,即使身在暗处,也依旧惹眼。

    “逗你的。”

    后知后觉被他戏耍,陈年说话声音闷闷的,低低暗暗的像是在撒娇,“你又逗我。”

    “怎么?”陈延白笑着说:“还逗不得你了?”

    “我没说你逗不得。”

    说完这话,陈年才猛然惊醒自己说了什么,这像是大胆的试探,虽然两个人只隔着电话听筒,但陈年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她抿抿唇,还想再说什么时。

    电话那头传来许嘉述的声音:“阿延,你在那边小树林跟哪个妹子打情骂俏呢,烟花都放完了!”

    这来得太突然,陈延白没捂听筒,许嘉述的声音全被陈年听见了。

    下一秒,陈年听见了嘈杂的悉悉窣窣的细微声响,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声音变得很小。

    好一会儿后,她才重新听见了陈延白的声音。

    “还在听吗?”

    陈年慢慢吞吞,磕巴的吐出一个字,“在。”

    “刚刚许嘉述的话,听见了?”

    “嗯。”

    “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一点都不正经。”

    “你也一样。”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出声,叫陈延白一怔,“嗯?”

    夜风徐徐的刮,温声入耳,他感觉不到一丝的冷。眉眼脸廓都被光打磨的匀净,广场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有人在穿梭攒动着,像是模糊质感的胶片,光影迷离。

    “一样不正经。”

    声音里的嗔怪在这一刻扰乱了陈延白的心跳。

    毫无规律的搏动在心房里自由又来回的冲撞,慌了一瞬又空了一遭。

    这种感觉,陈延白从未有过。

    他颤了颤眼睫,将自己游离的神思拉回来。陈延白稍垂着脑袋,额发轻飘,视线一晃就看见宋林菲和许嘉述朝这边赶来。

    于是他跟陈年说:“先不说了,他们两个过来了。”

    正要挂电话,陈年却先出口:“等等。”

    陈延白手一顿,将手机重新放在耳朵旁,“怎么了?”

    茫茫夜色里浮着冷,陈年不知道陈延白现在身在何处,只是看着远处那块璀璨的地方,眸里映着光。

    她稍弯了弯唇,低低喃喃的声音像是在自语,柔软真诚:“陈延白,新年快乐。”

    新年第一天,宋林菲一早就给陈年打了电话,说什么也要硬拉着她出来。

    晨曦朦雾稀薄,被天边的日光刺破。

    陈年早起赴了约,他们一行四人去了明澜市后山的崇光寺。

    过年期间,寺庙里的香火很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一阵枯松烧焦的木质香味,梵净空灵。来这里上香祈福的人很多,人流攒动着。

    陈年边走边东张西望,宋林菲一直挽着她,跟她搭话:“年年,你以前没来过这里吗?”

    “没有。”陈年摇摇头。

    “那你今天就算来对了,偷偷跟你说哦,这里许愿很灵的,比向流星许愿还灵。”

    宋林菲一手挡着嘴悄悄跟她说,害怕被人听见,故弄玄虚。

    “是吗?”

    “嗯嗯嗯。”宋林菲连连点头,“真的,你相信我。”

    两个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说着悄悄话,许嘉述和陈延白两个大男人跟在后面,身高腿长,相貌出众,到哪儿都能惹人眼。

    他们这一路走上来的路上,已经有不少青睐者为他们停步驻足。

    倒是他们两个,没为此分半点心。

    许嘉述一手插进兜里,一手揽着陈延白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视线落在前面两个人的上面,好一会儿,他出声问陈延白:“欸,你说她俩嘀嘀咕咕说啥呢?”

    “我哪知道。”

    “不知道你可以猜啊。”许嘉述这人说话有时候就爱东扯西扯,张嘴就来了一句荒唐。

    陈延白转头看了眼他,视线里多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唇角勾着,笑他,“早上没睡醒吧。”

    许嘉述也笑。

    今天来崇光寺祈福是许嘉述的主意,他说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当时他的神情很是认真,说的也诚恳,生怕他们不答应。

    但宋林菲就认为他是在装,还一句话戳他,“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呗,这次期末考试你肯定没考好,想让佛主帮帮你。”

    许嘉述气得脸都绿了。

    现在被陈延白想起来,他突然问他,“你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说吗?”

    “不能。”许嘉述笑着摇头,视线看向前方的某个身影,眼瞳清澈,故弄玄虚,“说出来可能等会儿就不灵了。”

    陈延白从来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见他装神弄鬼的一个字都不吐,他也懒得再问。手插着兜,慢慢跟在前面的两个女孩儿身后。

    这个寺庙很大,分前院和后院,前院一般是留给客人烧香挂红布的,烛火相连成一片。后院才是祈福的地方,相对于前院来讲,这里很安静。

    陈年被宋林菲拉着手,绕过一阶木长廊,她被带到了祈福的寺厅。

    里面盛放着三尊佛像,中间的那尊最大,但皆为金身。手掌合十,搁于颌下。金佛闭着眼,眼型却是笑着的。

    它们身下的烛火未熄。

    风一吹,烛光抖动。

    弥漫的梵净香气更浓,陈年稍稍吐了口气。

    她跪在金佛面前的枯草圃垫上,单薄的身背挺得直,双手合十闭着眼,以最虔诚的心与身前的佛主对话。

    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庞,陈年闭着眼,眉目在这一刻都变得格外松软。

    她的愿,很简单。

    只是希望他永远那么潇洒恣意,一切平安顺遂就好。

    冬阳不暖,薄薄一层洒进窗棂里。陈年睁开眼,视线好巧不巧得就落到与她只隔一个草垫的少年身上去。他也闭着眼与她一同祈福,浮光掠影,眉目清俊。

    陈年悄悄收回了目光,嘴角轻轻的向上翘了翘,又重新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有感觉到甜的味道吗?

    第40章 约她

    四个人烧完香拜完佛后, 宋林菲又拉着陈年去了前院挂愿纸。

    但陈年的愿望已经说给佛主听了,就没去挂,婉言拒绝了宋林菲的邀请。

    她站在稍远的地方等宋林菲。

    山顶风很大, 这会儿又站在空地上, 空气流通的很快,又有些冷。陈年将手揣进兜里, 脚也忍不住翘了翘。

    风吹着一树愿纸晃了晃,陈年看着隐在人群间的宋林菲正举着红纸条往上挂。

    “怎么不跟宋林菲一起去挂愿纸?”

    陈年扭头,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许嘉述。

    没想到是他。

    陈年稍稍愣了下, 后又回答:“我没什么想许愿的。”

    唯一的愿望被佛主听见, 那就够了。

    “没什么想许愿的?”许嘉述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觉得好玩, 笑着跟她说:“那你还挺无欲无求。”

    陈年被他的说法逗笑, 弯了弯唇。

    见他一个人,陈年突然问:“怎么就你一个人,陈延白呢?”

    “去卫生间了。”许嘉述随口答。

    稍稍停顿一秒,许嘉述的声音又响起来, “陈年。”

    “嗯?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他的语气稍正经了些,眉眼都敛着, 看起来格外的认真。

    山风吹拂着他额前的软发。

    陈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认真的许嘉述, “说吧, 什么事?”

    “那个, 我……”平时最大大咧咧的男孩儿突然磕磕巴巴起来,半天没“我”出个名堂来, 他从兜里抽出一只手, 挠了挠后颈, 脸上挂着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的情绪。

    陈年皱眉歪头看他, 眼睛眨了眨,“你怎么了?”

    “我……”

    许嘉述躲过她的目光,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一闭心一横,“陈年,我喜欢你。”

    “什么……”陈年跟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皮飞速的颤了颤。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不对,但我不想瞒着你。”许嘉述眉目认真的看着她,随即又低头笑了下,说道:“我也不是想要你一个答复,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觉得这个让你感到很别扭,你可以当作没听见。”

    “对不起。”几乎是在许嘉述说完话的后一秒,陈年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许嘉述,我一直以来只把你当成朋友,对你也没那方面的意思。”

    况且,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啊——”许嘉述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笑了声,一副随意又不在意的姿态,“那没事儿,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你别想太多啊。”

    许嘉述的告白失败,气氛突然陷入了沉寂与尴尬,他手忙脚乱又无措。陈年也慌张,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而在他们身后的长廊转角口,陈延白靠在墙上,他整个人身子懒懒的,一只脚微屈,一只脚支在地上,听完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题,就一个告白而已,这些年他听得实在太多。

    可偏偏这次,他听得胸口格外的闷。

    像有一千只骏马在心间奔腾而过,他皱了皱眉,竟想不出原因。

    四个人玩儿到下午就回去了,一路上宋林菲叽叽喳喳的在陈年耳边说个不停也笑个不停。相比起来,陈年就显得格外沉静了些,比来时还静。

    宋林菲止住了声音,扭头看过来,“年年?”

    “怎么了?”陈年听见声音,扭头看她一眼。

    “你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陈年垂着眼看马路上混着泥土的叶子,下巴埋到衣领下,心不在焉的回答。

    走在她身后的许嘉述悄悄抬眼看她的背影,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虽然未曾表露太多,但依旧被陈延白逮了个正着。

    他们都有事。

    四个人到岔路口分别,陈年挥手跟他们说再见。

    正要转身离开时,陈延白突然插兜向前走,喊她,“等等。”

    陈年脚步一顿,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他看去。

    “我跟你一起走。”

    陈年眼里充满疑惑。

    直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过去买点东西。”

    四个人就这样两两分别。

    陈年和陈延白并肩走在胡同巷子里,过年期间,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满了对联,一片喜气洋洋,门檐处高悬挂的红灯笼被风吹得飘起来,黄色的穗随风摇摆。

    陈年将手揣进兜里,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冷吗?”

    她身旁传来陈延白的声音,陈年扭头看了看,摇头,从嘴里吐出来的气息变成白雾,散于空气里,“还好。”

    用石板铺成的路面有些湿滑,陈年害怕自己摔倒,就放慢了脚步。身旁的人也附和她,两个人走得很慢,不算太长的巷子,却此行慢慢。

    “你来这边要买什么东西?”陈年一时找不到好的话题,随便扯了一个。

    “吃的。”陈延白也乱扯,“家里没零食了。”

    “哦。”

    一时间,又无话。

    陈年垂着眼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石板与石板相连处生了些缝隙,她特意避过,踩在石板中间,每一块儿都不放过。

    她一脚一脚的走得正欢。

    身边的人又突然出声:“那个……”

    说话只说半截。

    陈年抬起视线来,看他,“嗯?”

    陈延白抬手抵在唇边咳了咳,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就像是随口问一样,“刚在寺庙里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你和许嘉述,你们俩说了什么?”

    陈年心跳莫名抖了一拍,被陈延白追问这件事,她竟莫名有些心虚和紧张,视线晃了晃,“没说什么啊,就聊聊天而已。”

    “是吗?”陈延白颇有疑虑的看向她,那目光过于敏锐,陈年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

    但她仍稳住最后一丝心神,点头,“嗯嗯。”

    恰好这时也到了小商店门口,陈年目光一瞥,赶紧将话题拉开,“到商店了。”

    陈延白视线看过去,话题止于此。

    他不得不跟陈年告别。

    临走前,他突然又叫住她。

    视线落在她身上,淡泊明亮,“明天有空吗?”

    “有空。”

    “怎么了?”

    “跟我去个地方。”

    陈年答应了他,第二天两个人在老地方碰头。

    因为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陈年今天穿得很厚,又是围巾又是毛绒小帽,宽大的羊绒棉袄裹在她身上,格外保暖。

    到碰头的地方时,陈年只见到了陈延白一个人。

    她心跳的很快,问他,“他们人呢?”

    陈年指的是许嘉述和宋林菲。

    陈延白却对她说:“没有他们,就我们俩。”

    陈年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微微怔忪。

    陈延白带她来了上次他没去成的游乐园。

    游乐园是春节期间最热闹的地方之一,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但大多都是小孩子,像他们这种大孩子的,倒没看见多少。

    人来人往,音乐声和欢笑声交错在一起,热闹非凡。

    “这是……”陈年并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儿,她看着眼前的游乐园大门,稍稍有些惊讶。

    她扭头看他,眼里藏着一丝喜悦的光。

    陈延白双手插进了裤兜里,上前一步离她近了点。少年突然的靠近,使她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清冽气息迎着她飘来,弥漫在她鼻尖上。陈年有些慌,隐在发间的耳朵尖染了绯红。

    “上次放了你鸽子,很不好意思,之前听宋林菲说那天你很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但陈延白就是想补起来。

    “你还记得啊。”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陈延白能记得这个,挺让陈年意外。

    但他就是记得。

    “嗯。”

    “记得。”目光无比清澈。

    陈年暗喜,她抬眼朝那边看去,突然萌生起一股奇思妙想的想法。

    回头对陈延白笑了笑,“说实话,我还没在冬天来过游乐园呢。”

    “那今天刚好凑巧。”陈延白对她笑了笑,稍弯的眉眼里夹着温和。他朝售票处抬了抬下巴,说去买票,叫陈年站在原地等。

    陈年欣喜答应,视线一直放在陈延白的背影上。他今天还是穿的那件黑色长棉袄,帽檐的绒毛随风飘着。即使棉袄宽大厚重,穿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累赘。陈年深深的弯了弯唇,在她看不见那道影子时,才收回目光。

    她突然就开始想。

    也许只有在他看不见自己的时候,她才能大着胆子肆无忌惮的看着他吧。

    陈延白没去太久,买好票后,就和陈年进了游乐园里。这次的票样没有优惠,也没有任何免费玩耍的项目,两个人先是四处逛了逛。

    周围的小孩儿很多,个个都欢声笑语。陈年弯了弯眼睛,笑容藏进了围巾里。

    就这样一直闲逛也挺没意思,陈延白突然跟她找话题,“你们上次来这里玩儿,都玩儿了些什么?”

    陈年闻声扭头看他,眼睛扑亮。她想了想,老实回答道:“好像也没玩儿些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我好像有些不记得。”

    陈延白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眼睫垂着,敛眉认真。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延白边回答,视线抬起来,落到远处的某个游乐项目上,他脚步一停,跟陈年说:“要去玩儿吗?”

    “嗯?”

    \"那个。\"陈延白朝远处指了指。陈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对面的某个游乐设施正欢快的进行着,游客坐在长长的秋千上,被高高的甩至空中。

    陈年收回目光,看他,“你要玩儿那个啊?”

    “嗯,怎么了?”察觉出陈年稍稍的犹豫,陈延白看她认真了几分,自顾自猜测,“你怕高?”

    “没有。”陈年赶紧摇头,打消他的顾虑,“我不怕高。”

    “那走啊。”

    少年率先抬步朝那边去,陈年想出声阻止可又来不及,只好作罢。

    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陈延白在运行游乐设施的老板那里买了两张票,两人成功的坐了上去。

    这个设施的名字叫空中秋千,顾名思义,将人带到空中,利用旋转的力量,使人能感受到这是在荡秋千。

    陈年就坐在陈延白旁边的那个秋千上,工作人员给他们绑好了系带,又测试了松紧,没问题后就离开了。

    耳边是吵闹的声音,陈年看着走过来走过去的工作人员,双手拽住秋千的长绳。她抬眼,用手摇了摇。秋千的长绳很松,在她手的晃动下也跟着晃。

    看着好像不是很安全。

    “你好像很怕这个?”

    耳边传来陈延白的声音。

    陈年一愣,手上一松,扭过头去看他。

    少年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秋千上,挡了些光线,眉眼黝深,脸部轮廓被光线勾勒,利落干净的短发遮住额头,眼里有些浅浅笑意。

    陈年下意识将手缩进袖口里,反驳道:“才没有。”

    “我不信。”

    “……”

    就像是认定了她会怕这个一样,陈年抿了抿唇,想为自己找找借口。但她还是慢了一步,陈延白比他先开口,语气漫不经心,还带着分分调笑。

    他手交叉着环在胸前,看着她,“你承认一下,我们就下去。”

    陈年当然不会承认,扭头固执的不看他,“都说了我不怕,而且,我也挺想玩这个的。”

    “是么?”陈延白挑了挑眉。话中有其意,“那咱俩还真心有灵犀呢。”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工作人员喊着要开始的声音,陈年心一紧,双手赶紧抓住了两边的秋千绳。陈延白倒是悠闲自在,他没有一丝紧张的情绪,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陈年表露出来的那些偷偷紧张。

    他勾了勾唇,跟她说:“放轻松,这个真没什么吓人的。”

    空中秋千进行时间在五到六分钟之间,这期间,陈年一直闭着眼睛。虽然嘴上没承认自己真的很怕,但她还是心有余悸。

    一直到结束后站在地面上,陈年就感觉自己脚底都是软的。

    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去买水的陈延白,双脚发麻,连眼里的光都在晃,模模糊糊的。

    陈延白去小商店里给陈年买了杯热牛奶,暖暖的牛奶划过喉管,稍稍为她减轻了些紧绷,像是整个身体都有暖流淌过。

    她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自己买了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一口,坐到陈年身旁,问她,“刚刚吓坏了?”

    这件事提的,陈年有些不好意思,“还好。”

    她依旧嘴硬,“其实也没多可怕。”

    这姑娘的固执,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她不服软的性格,都被他看在眼里,这会儿也只是附和着她笑了笑。

    低浅的气息音扰动着陈年的耳膜,她目光清亮,看着不远处一个卖热气球的小商贩开心的为一个小男孩儿取下一个奥特曼气球。

    小男孩儿将气球拿到手里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

    让她也跟着笑了笑。

    陈延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那个开心的小男孩儿。

    之后又回过头来看她。

    陈年嘴角的笑容,似乎在绽放。

    在心里理清楚了前因后果,他突然起身。

    陈年收回目光看他,“怎么了?”

    “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个东西。”陈延白身长玉立的站在她的侧边,脸弧轮廓被浅浅的光勾勒得很深,眉骨硬朗,“刚刚忘买了。”

    陈年点头,看着他离开了。

    他回来时,已经是五分钟后。

    兜头泼下来的阴影叫陈年抬起脑袋,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又缓缓划至他伸过来的手。

    细碎的光线切碎了泼在他身上。

    “喏。”陈延白手里牵了一只热气球,是她刚刚一眼相中的那只海绵宝宝。

    金黄色的海绵,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有灿烂笑容的一张嘴。

    陈年眨了眨眼,抬手接过他手里的那根细线,声音木讷,“这是……”

    “送给你的。”陈延白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别再羡慕其他小朋友。”

    陈年眼里淌过一丝诧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指捏住细线蜷了蜷,心里淌着暖,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时间渐渐的也不早了,两个人商量着往回走。

    刚走出游乐园大门,陈延白接到了一通电话,只是没几句,人就变了脸色。

    后来他说急着要离开,是有急事。

    他整个人透露着焦急不安,眉宇深深皱着,看着是真急。

    陈年没多问什么,点头让他离开。

    那之后,陈年一个寒假都不见陈延白的踪影,他企鹅也下线了,像是突然间的所有,全都凭空消失不见。

    直到高二下期开学,陈年才刚到教室没多一秒,就听见了教室里的女同学在八卦:

    “我听我读文科的朋友说,易瑶这学期休学了诶。”

    “她家里好像出事了。”

    “还是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偷偷讨论的话语传进了陈年的耳朵里,她蓦地一顿,心脏像是往下沉了沉,心思在若有所思的游离。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陈年被吓了一跳,哆嗦着回头,看见了宋林菲。

    她反应大,就连宋林菲也被吓了一跳。她拍着自己的胸脯,为自己顺气,“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反应这么大?”

    “没事。”陈年淡淡的敷衍过去。

    看见只有她一个人,提嘴问了一句:“陈延白和许嘉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许嘉述去超市了。”

    “陈延白好像去隔壁省参加竞赛了。”

    陈年的关注点只在陈延白的事情上,“竞赛?”

    “怎么都没听他提起过?”

    “这个寒假我们联系也挺少的,他都下线了,这个消息,我还是从我家里人听来的。”

    宋林菲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包,一边跟陈年说。

    “是吗?”陈年装作什么都不知,用汗津津的手挠了挠脑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满不在意的回复又像是另有所图,“都下线了啊。”

    “嗯嗯。”宋林菲向后扭头看她,一边拉书包拉链,一边跟她讲:“我听家里人说,这个寒假他一直在准备竞赛,听起来这个好像对他来说挺重要的。”

    因为这个,她还被莫名其妙数落了一顿,说要向陈延白多学习学习。

    宋林菲记忆犹新。

    “哦哦。”

    这样啊。

    她刚刚竟然还以为是别的。

    在宋林菲看不见的地方,陈年偷偷的翘了翘唇角,之后又不动声色的保持平静,就跟听到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但宋林菲话还没说完,收拾好书包后,她干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面对着陈年,打趣她,“陈延白比赛完要下周才回来,这下好了,你可以一个人用两个人的座位,空间瞬间就宽敞了起来。”

    陈年笑了笑,也反逗她,“其实你也可以用两个人的座位啊,只要偷偷把许嘉述挤掉。”

    一周后。

    他们三个人约着去隔壁绍临市接刚竞赛完的陈延白。

    大巴车一共坐了三个小时,陈年脑仁犯晕,还好临走时带了两颗薄荷糖,撕开放嘴里乱嚼一通,薄荷味道强劲,刺激着她的大脑。

    倒也不至于晕的那么狠。

    大巴车到了终点站,陈年从车上下来,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许嘉述落在她身后,见人软绵绵的,没忍住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陈年扭头看来,目光里的人影像是被切碎一样的朦胧。她颤了颤眼睫,抬手将他的手拂去。许嘉述有一瞬间的怔愣,意识到是自己太越界,手往身后缩了缩,“你没事吧?”

    “没事。”

    走在他们前面的宋林菲突然转过身来看,见他们两个人都停在原地,忍不住朝他们走去,跟他们说:“你俩站在说啥呢,还不快点,没多久陈延白比赛就结束了。”

    “噢。”

    “来了。”

    陈年转身抬手顺了顺耳边的发,掩饰自己刚刚的不自在,朝宋林菲那边走。她走到她身边,宋林菲拉过她的手,认真看了看她的脸色,眉心揪着:“年年,你晕车好严重啊,整个人都跟脱了水一样,肯定很难受吧。”

    她抬手揉了揉陈年有些发白的脸蛋儿,疼惜的说:“心疼死我了宝贝儿。”

    “还好,这会儿不晕了。”陈年抬手将她的手抓住,再挪开。

    “可我还是好心疼呜呜呜……”

    陈延白竞赛的地方在绍临市中心的数字大厦里,高楼鳞次栉比耸入云端,玻璃外壁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光,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辆接着一辆,这里快节奏的生活似乎都为人们按下了加速键。

    这是陈年第一次来这边。

    她被宋林菲和许嘉述带到了数字大厦门口,门口拉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全国青少年数字与信息高智技术大赛”。

    两旁有工作人员在守,用红布条拉起来的区域守卫森严。

    陈年看着那条横幅,忍不住问宋林菲,“这是什么类型的比赛啊?”

    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比赛,总而言之就是很厉害的一个比赛,之前听陈延白说,要是拿了名次之后就能参加国赛,国赛要是能得奖,上京北大学就能免考。”

    “他想考京北大学?”宋林菲说了一大通,陈年只注意到了这个。

    “昂——”宋林菲慢半拍的点了点头,“之前好像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不过也不确定啦。”宋林菲摆了摆手,“因为陈延白的爸爸妈妈好像希望他能出国去留学,但这个也说不准。”

    像是听见了什么惊讶的事情,陈年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道:“出国吗?”

    “嗯。”宋林菲在脑海里回忆,“反正之前伯父伯母这样提过。”

    陈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思却又忍不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溜走,在他们谈话之间,陈延白已经结束了竞赛。两旁穿保安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将红布条取下。

    一些学生陆陆续续的从里面出来。

    陈年和宋林菲也停止了聊天,三个人到旁边站成一排等陈延白出来。

    路过他们的考生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刚刚自己碰到的问题,尽管这场竞赛已经结束,但还是聊得热火朝天。

    他们是和陈延白同类的人。

    优秀又有才华。

    但在陈年心上,陈延白是最优秀和最有才华的。

    好像任何人,都要比他次一点点。

    她也相信,这个竞赛,他一定会拿到最好的成绩。

    正这样想时,陈延白就从里面走了出来。隆冬过去的早春季节,少年脱掉了厚重的棉袄,只一身黑夹克,褪去冬季的沉厚。这是寒假过去后,陈年见他的第一面,竟觉得他哪哪儿都变了。

    头发变短了,人看着更精神了,甚至是她日思夜想的脸庞,她也觉得,好像出落的更加俊秀成熟了。他肩膀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斜挎着背包,迈腿朝她的方向走来时,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都与他合着拍。

    指尖躲在衣袖口里悄悄的蜷了蜷。

    “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的啊。”许嘉述走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笑道:“怎么样,题难吗?”

    “还行吧。”陈延白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拿开,语调平静,“不算太难。”

    “嘿,你这小子。”许嘉述被陈延白嫌弃了,脸上表情难以言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朝空气里甩了甩,最后收回插进兜里。

    陈延白笑了笑,外面薄薄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回他一句:“热。”

    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余光瞥见一旁的陈年,他挪眼看去,女孩儿亮晶晶的两只眼睛里似乎藏了欣喜。

    薄薄的微光也拢了她一身,纤细身形被勾勒成薄瘦的影,斜斜的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也来了?”他倒是很惊讶能在这里看见陈年。

    被他这么一问,陈年就懵了。

    眼眸里的笑意逐渐褪去,她抬手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不能来吗?”

    “那倒没有。”

    “就是,很意外。”

    之后四个人去附近的小餐馆吃了午饭,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准备乘车回去。赶车的中途,许嘉述和宋林菲因为某一件小事情又争论不休,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在陈延白和陈年的耳朵旁吵闹不停。

    有些聒噪。

    两个人吵了一路。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大巴后,两个人的战况也不分上下。

    陈年本来想着回去也和宋林菲坐一起,至少来说这样能避免让陈延白看见晕车狼狈的自己,可她的好朋友宋林菲同学,这会儿完全没有要为她考虑的心思,甚至还跟她讲,“年年,你去跟陈延白坐,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治治这个小B崽子!”

    她就被宋林菲这样推着坐到了陈延白的身边。

    车还未启动,大巴车上很安静。陈年坐在陈延白的身边,靠近过道的那个座椅上。她小心翼翼的扭头转了角度用余光去看他。

    少年卸下了书包放在怀里,手掌交叉着放在上面。他整个人松散着靠在椅子上,双腿大剌剌的敞着,头上也戴了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帽子,帽檐压的有些低,陈年看不清他的脸。

    大概是累了吧。

    陈年悄悄的收回越过去的那一点点视线,没打扰他。

    大巴车在二十分钟后启动。

    沉闷的发车轰鸣声突兀的响起,汽车晃了晃。

    陈年抬眼看向身旁的陈延白,他像是睡得不太舒服,脑袋晃了晃,帽子掉下来落至角落。他那整张脸也随之暴露在空气里,额发稍短,露出了些眉角,眼皮阖着,纤细的睫毛因惊动而一颤一颤的,欲遮那眼下的乌青。

    陈年看的认真,几乎每个地方都没放过。他的脸颊一侧被阳光的明块儿照着,一半隐在阴影里,看起来睡得不踏实。

    阳光有些刺眼。

    陈年想抬手去拉窗帘,可奈何自己手不够长,她又害怕惊扰到陈延白。

    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往后看,对坐在窗边的宋林菲说:“能帮我拉拉窗帘吗?”

    这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宋林菲说:“拉窗帘干什么?”

    陈年急中生智:“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宋林菲没多想,站起身拉窗帘,帘布遮住外面的太阳,阴暗的空间更能让人好好休息。陈年笑了笑,跟宋林菲道谢。

    那一觉,陈延白睡得舒畅,他醒来的时候还没到。

    抬手揉了揉眼,整个人都变精神了几分。

    视线里稍暗,陈延白看见自己旁边的窗帘被拉上,他撩开一个角向外看,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绿山,葱茏荫郁的绿色,使人的精神都好了几分。

    忽然,他注意到玻璃窗户上映着的身影,放下帘布扭头向旁边看。

    陈年脸色苍白的靠在座椅上,额头冒着虚汗。

    “陈年?”陈延白一只手握住她纤薄的手臂摇了摇。

    陈年皱着眉堪堪睁眼,露开了一条缝。

    见是他,抿了抿苍白的唇,艰难开口,“你醒了啊。”

    她脸色看起来极差,陈延白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晕车了?”

    “嗯。”陈年没力气的点了点头,声音虚浮,“你不用管我,我缓缓就好了。”

    她胃里有些泛酸,肚皮也胀痛起来。她实在是没精神。

    想阖眼睡一觉。

    却又被陈延白拍了拍脸颊。

    她睁眼,看见陈延白手里拿着一颗明蓝色的糖果,糖衣已经被他剥去。

    下一秒,她听见他温润淡和的声音传来,滋润她泛酸的心田,“吃颗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