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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高专篇(29)

    暑假剩余的时间里,观南镜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

    说起来,他其实感觉自己也没有哪里特别痛或是明显生了病,最初的几天过去后,也不再总是咳嗽吐滑滑的痰,身体也哪里都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一块疤都找不着,可他就是困。

    困,而且凉凉的,四肢软绵绵使不上力气,仿佛他在盛夏时想要冬眠。

    幸好咒术师是按外勤结算收入,并不拿固定工资的,不然他好担心自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懒惰病”被开除掉。窗外的蝉鸣一天天凄凉下去,每个星期阳光照射进来的时间和角度都在明显变化。观南镜窝在床上安静地和它们作伴,数着今日天光到了窗户的第几个格子。精神还好一点的时候,他要麽是在看书,要麽是在看电视剧,电影和动画片,要麽是在玩游戏机。

    最近他最喜欢的游戏是去年任天堂发售的《来吧!动物森友会》。一开始,夏油杰给他带的游戏都是竞技冒险类,很考验操作,他经常因为手指头按着按着就按不动了而失败出局。虽然他自己是没告诉对方这件事的,但体贴的前辈应该是看他的存盘时细心地发现了这些游戏他都没怎麽玩,于是上个星期对方抓着一个仅有四小时的空档期跑回来看了他一眼时,就从怀里掏出了这个花花绿绿的游戏卡带。

    他和五条悟现在都是特级了,一起处理任务很浪费,所以两个人分开单干,观南镜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俩一同出现了

    “这是什麽?”观南镜没玩过模拟经营生活种地类游戏,困惑地举着卡带看上面其乐融融一家欢的景象,有一粉一蓝两只羊驼,有一男一女两个圆脸小孩子,还有一只扎着小辫子举手册的可爱小狗,看情况像是正在一起建工程。他都想象不出里面会是什麽内容,和这麽可爱的小动物们一起外出去森林里杀史莱姆,回家盖房子吗?

    “玩玩看就知道了,感觉镜会喜欢的——而且,这个游戏可以联机玩,所以就算我在外面,也可以经常陪你一起了。”夏油杰轻轻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隔着一条空气和他说话,不愿离他太近,大概是不想让身上的灰尘和血味落到他这周歌姬给他换的柔软奶黄色被子上来。

    原本白惨惨的病床色换掉后,再加上大家总给他带许多东西,这间屋子越发不像病房,而像是温馨的小宿舍。夏油杰又起身替他换掉了花,花瓶是五条悟从随便从他家里搬了个个五六百岁的古董来,他非坚持说只有这个瓷的这个颜色最配房间装饰。花应该是灰原雄每次新鲜摘的,郁郁葱葱很健康的一大片,放很久都不怎麽衰败,最多是被夏日耀眼的太阳给晒干了。

    七海建人每次来都会送一只模样不同的咒力小鸟玩具,现在一共有七只大小品种各异的木头鸟整整齐齐地站在窗台上看夏油杰的动作,仿佛在一致从头顶冒出“?”的标志来。

    尽管一整夜未睡,十二点前还得赶到下一个任务的地点,但夏油杰还是没忍住微微笑,在阳光中感到倦怠,安心和柔软。他身后观南镜在唤他:“前辈,还可以待多久?”

    夏油杰转过身,抬头看表:“对不起啊,镜,今天时间很紧张,大概只能再陪你半个小时……”

    “那来睡一会儿吧,我会喊你的。”观南镜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像是给他空出一片被体温焐得暖融融的松软小窝,见夏油杰已面露拒绝的苗头,他又委屈巴巴地小声恳求着:“……前辈。”

    ……哎呀,真是……

    脱掉外套和鞋子,尽量轻而疏远地躺到床上时,夏油杰还在想观南镜现在实在是很懂怎麽让自己总能答应他的心愿,也在想他的衬衣上有没有难闻的味道,但对方好像是无知无觉的,已经高兴又亲密地靠了过来,多扯了点被子盖住他,然后就把头抵在他的胳膊上不说话了。在过去十六年的人生里,夏油杰都没和人同床共枕过,他小时候连父母都不会抱哄他同睡的。他妈妈经常喜欢和旁人讲他小时候太爱哭闹了,所以只能把他放到摇篮里关到隔壁房间,不然一整日除了哄他什麽事都做不了,关着关着才把他的性格关乖顺了,果然不再爱哭,早早就可以分房睡不用人哄。说起来时颇有得意,仿佛这是什麽育儿真经:做父母要威风,要从不娇惯,绝不心疼。

    但他这一个月却已经好几次和观南镜一同睡下了,不管是晚上过一整夜,还是就这样半个小时几个小时的短眠。夏油杰感到拘束,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而是他有点太喜欢,总睡得太好,刚窝进对方的柔软的被子里,被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裹挟住,就立刻困得眼都要睁不开了。这并不是好事情,如果养成了要人陪的坏习惯,他以后要怎麽再适应躺在摇篮里被关在隔壁房间里呢?他总不能再试着嚎哭到哭不动为止。

    夏油杰翻了个身,摸了摸观南镜的额发。对方这会儿又不困,只是哄他睡,果然抬起脸来蹭了蹭他的手心作为回应。静日绵绵,夏油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在太阳下变成了一块正融化的黄油奶酪。

    他走了后观南镜就开始玩那个叫动物森友会的游戏,很快便入了迷。虽然说逐渐融入现代生活后,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看到什麽虚构作品都完全分不清真的假的,看到吸血鬼狼人故事都以为确有其事,但也还是分得没那麽清楚,总是情不自禁地想万一是真的呢?于是他玩得非常认真,除了刚进游戏时让填生日苦恼了一会儿外,很快就又顺畅起来。他还在日记里写了“今天是我上岛的第一天,我和一只叫番茄的小鸭子和一只叫杰克*的小猫,杰克说话莫名很像前辈。我钓到了鲈鱼,不是鱼露,是鲈鱼哦……”

    晚上检查他日记的硝子:……

    我给你本子是让你记录一天不错,但主要是记录睡了多久,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倒也不用具体到玩游戏的时候认识了什麽NPC。

    她无奈地继续看一会儿,但想到对方难得多写了很多话,还是要表扬,于是找了个话头问观南镜:“在游戏里被蜜蜂蛰没事吗?”

    “有事呢。”观南镜忧愁地和她讲:“被蛰了两次就昏倒在帐篷门口了。但是,我刚出门去摇树,就又有蜂巢掉下来……这个岛上蜜蜂好像很多……”

    硝子强忍笑意,决定马上出门就把今日观南镜笑话分享给歌姬听。

    五条悟脚不沾地忙了整整九天才终于有了个喘气的当口回到高专,不想放伴手礼就踹门来看观南镜了,然后就发现他的小学弟一反常态地没有惊喜地瞪大眼睛看他,也没有笑着伸手撒娇要拥抱,就只是在那儿玩游戏机:……看到他来了甚至还着急地说了一句:

    “前辈可不可以等我两分钟?我和前辈说一下……”

    “哈?”五条悟发出匪夷所思的声音:“杰那家夥现在已经可以钻在游戏机里吗?”

    观南镜只是在和夏油杰联机玩而已,对方好像正在车上,就邀请他到自己的小岛上转了一圈。明明每天在外任务很忙才对,夏油杰的岛建进度却比观南镜快好多,宛如一个殷勤的妈咪一样给他塞了好多钱,家具和水果,又带着他在自己岛上的博物馆里转了一圈,看大蓝闪蝶。

    但五条悟回来了,观南镜就不能沉迷游戏了,匆匆忙忙打字和夏油杰说了情况,操纵小人绕着他转了两圈表达歉意,对方的小人做了个“哇哇大哭”的表情。观南镜急得连坐飞机回自己岛上都来不及,就直接断网退出了联机。可没用——就这麽短的时间里五条悟就已经气得炸毛了,超级委屈地看着观南镜控诉他:

    “你不爱我了!”

    “我没有啊,前辈……”观南镜手足无措,偷偷把游戏机藏进被子里:“我很想你的。”

    他这个动作让五条悟更生气了:

    “藏什麽藏?我还能把你游戏机砸了吗?”

    “前辈!等……”观南镜急得软绵绵往下爬,穿鞋子,但五条悟不要理他了,跑出去在楼下找到了硝子,抱怨了一通:“好不容易一旬了才见到一次,镜不仅没有立刻尖叫着扔掉游戏机和我抱抱,反而还在那儿和杰玩什麽笨蛋游戏,然后还藏游戏机,好像我是什麽天大的小气鬼一样!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你在演什麽jk恋爱喜剧吗?”硝子吐槽:“没事别往这儿站,我忙着呢。”

    五条悟越演越入戏,捧着胸口扭来扭去:“硝子怎麽也不想我,硝子怎麽也不来抱抱我。难道悟已经没人爱吗?就因为出门九天就已经是大家人生的局外人吗,心痛,真的好心痛……”

    家入硝子是不可能像歌姬一样那麽容易就上当被他牵动情绪的,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举起手里的针头转过身恐吓道:“发完癫没?别逼我扎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硝子真是的,太聪明了吧,根本逗不了嘛——我走了我走了别冲我扔针管,有无下限,砸不到我的”

    “下一次放毒气毒你!”

    和同级拌嘴完的五条悟又平复了心情跑回去找观南镜了,对方裹着外套,虽然走路是能走的,但很虚就是了,可怜巴巴地撑着门往走廊两边正在找。

    什麽小蜗牛。

    要不是我回来了,你要找到猴年马月啊。

    笨蛋就是笨蛋。

    “镜!”

    他冲他喊道,在观南镜看过来后几乎是瞬移到了他面前,玩了个小小的jumpscare,在对方本能充满惊吓地往后摔去时搂住了他,像举洋娃娃一样举起来转了一圈,哈哈哈地笑着问:

    “再给你一次机会,有没有想我?”

    “想的。”观南镜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耳朵:“好想好想的。”

    硝子说错了,才没有在演jk恋爱喜剧呢,如果是电视剧的话现在观南镜应该捧住他的脸热吻才对,可是对方只会软趴趴地挂在他肩膀上像小孩一样蹭耳朵。五条悟把人拎着又带回屋里去了,重新放回床上,自己也悠闲地扯过枕头靠坐到床头,从被子里捞出了游戏机:“杰给你买的新游戏吗?真过分啊这家夥,找他打拳击他不玩,找他赛车也不玩,结果陪你玩儿童游戏倒是尽心尽力的嘛,偏心,过分——”

    他低头问观南镜:“你说他过不过分?”

    “不过分。”观南镜当然不会赞同他:“前辈最好了。”

    现在偏心和过分的人变成他了。五条悟哼着打开游戏,在他的岛上跑了一圈,踩掉好几朵蓝玫瑰,最好才找到了房子,发现门口的邮箱在闪烁,就点开看了一下:

    “致可爱的镜

    我心中一直,有一片美丽的晚霞,多想让你也看一看。

    我想着这些,写下了这张心意卡。

    我的心意……传达给你吗?

    ——意外害羞的杰克” *

    “这谁?”五条悟蹙了蹙眉头问:“别的玩家给你寄的吗?”

    “不是,是杰克,是和我一起移居无人岛的小猫——”观南镜热心地带他去看杰克:“他非常好,我好喜欢他。”

    穿着西服的优雅小灰猫正在树下坐着凳子晒太阳,在他的角色一出现后就绽放出了小花花笑,眼睛眯起来,很开心地过来和他交谈,说话方式就和他寄出的明信片一样,腻歪得要死。五条悟看着屏幕里亲亲热热的一猫一人,再看看屏幕外眼神玩得好专心的观南镜,忽然升腾起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既视感。

    这猫怎麽,怎麽有点像杰啊……

    他捂住了屏幕,和观南镜说:“好了,我不好奇了。”

    观南镜只当他对这种游戏确实不感兴趣,把游戏机盖子盖上,这次学乖了,直接递送给了五条悟来放。对方果然愉快地勾起嘴角把它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侧过身来拍拍自己的腿,示意他把头放上来:

    “有没有想好过年时候去哪里?”

    “还有五个月呢,前辈……”

    不懂事,如果要去我家里过年的话,现在开始准备才正好。但五条悟已经习惯了他听不懂话里音,也没生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只是问你想没想好。”

    观南镜迟疑着抬起眼皮看他,柔软的绿眸点着碎碎的金光:“不可以……就待在学校里吗?”

    “你有什麽毛病。”五条悟撇嘴:“腊月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山顶看大雪啊,一年里唯一的假期,不知道珍惜吗?”

    那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呀……观南镜有点为难地把脸埋到他结实的大腿上,瓮声瓮气地讲:“我不知道,前辈。”

    啊啊啊啊啊啊,笨死算了。五条悟感觉如果自己也在他刚刚玩的那劳什子游戏里,肯定已经写了八百封明信片给他说“我是在邀请你去我家里啊,你听不懂吗?”

    不过考虑到确实离得还早,他也没继续逼问躺在自己腿上在笨里笨气摸西装裤纹理的小学弟,刮了下他的脸:

    “你会知道的。”

    观南镜闭着眼睛,贴了贴他的手背。

    在学长们温热的手掌下,蝉鸣声逐渐止息。某一天他是在雨水的静谧的沙沙声中醒来的,室内昏暗,窗外郁郁葱葱的绿树不知道何时爬上了一点红色的尖。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风有点微微的凉意,观南镜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看了一会儿。

    秋天来了。

    ————————

    *杰克其实是现在20年出的《集合吧!动物森友会》里添加加的小动物, 3ds版应该是没有的,但为了剧情需要把它设计在这里了,抱歉妈咪们,就当是并行世界的游戏也发生变化了吧hhh

    *这封信也是杰克确实会寄给玩家的,他在游戏里很爱说情话。如果有妈咪岛上也有杰克猫的话应该也收到过这封hhhhhhhh

    今天也和妈咪们问好,我爱妈咪们,啾咪啾咪(比爱心)明天见!

    第42章 高专篇(30)

    秋天,观南镜完全是在看红叶的日子里度过的。每天他起床,开窗,都会感觉远方的丛林又更红了些,而后在清冷的风里打个颤,给自己披上衣裳。

    夏天,虽然卧床了一个多月,但因为5月初就已经热了起来,一直到9月中下旬随着秋雨坠落天气才逐渐凉下,绵延了四个多月,所以观南镜不觉短。秋天却完全反了过来,他本来以为自己告别病房和硝子学姐的每日监管后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的,但其实他只是被允许在新学期开始后继续上文化课和咒术训练课,就连体能课都减少了,两个星期才上一次。

    两个星期上一次,最多只能当技术指导,不可能锻炼肌肉的,观南镜就只好自己日常加训。这麽一加训他才能理解一点为什麽不让他出门,大病初愈的身体日常生活好像是没问题了,可稍微多用点力气就使不上劲,甚至走路都腿发软。但和糟糕的生理状况完全相反是的,他的咒术却用得越发好,仿佛在失忆期间有过什麽顿悟式的突破一样。

    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熟练地运用术式逆转了,简单的情况下,甚至不需要咒言就可以发动术式,比如把一个真实的苹果藏起来。

    那天果篮里本来放了三个苹果,观南镜用咒力捏了一个,把它们放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换位置,又用咒力藏起了两个,然后问硝子剩下的两个里,真苹果是哪一个。

    分不清,根本分不清。

    原本他只是作假,现在还开始藏真,再拿假的替上,主打一个移形换影,这让人怎麽分?

    硝子的反应是:“幸好咒灵不是鬼魂,不然被你这麽祓除掉的话,下辈子肯定投胎成糊涂虫。”

    “可是现在根本不让我出任务……”

    整整两个多月,他没下过一次山,连变成静子请求五条悟带他去买蛋糕这个终极杀招都没能奏效。那一会儿他刚起床,五条悟刚连夜外差回来时间矫不过来,还不愿意睡,只拉开了他的两扇玻璃廊门,手随意撑在泛着油亮金光的木地板上,在日出金光里看红叶,银发被照得雪一样洁白柔软,在秋日清晨微凉的风里温柔拂动。观南镜打着哈欠洗漱完,窸窸窣窣地脱掉睡衣,拉开衣柜时才想起来歌姬学姐昨天送了他新裙子。

    对方像是要慢慢填充上他四季的衣柜。

    他想着好像很久没有变成女孩子了,想着也许变成静子的话对方会愿意带他出门,便开始换裙子。小洋装简约古典,把少女半发育,但又没完全长开的线条裹得恰到好处,观南镜怀疑是歌姬上次替女孩子状态的他量了身材后去定做的,否则不该如此合身。如果是小女孩穿这样的版型,难免太老气,像是穿大人衣服;成年女性穿又容易嫌肩膀的设计窄了,显得和成人的骨架不匹配,压了气质,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穿,是素雅花苞一样的正正好。但是花苞观南镜现在合不上背后的花瓣:是系带的款式,自己背着手整理起来难免慢。

    五条悟听他穿衣服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困惑地一扭头,却撞见他小片雪白的背,清瘦的脊骨凹陷的线像细细的龙脊,肌肤披散在柔顺的黑色长发和还是v状的丝绒裙子里,细细的指尖被裙带勒红了关节。他见了鬼似的,本能地急速闭眼扭头,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观南镜变成了女孩。

    又放下手,却还是觉得猛然被吓加速的心跳没回复,默了好些秒钟,才装作刚刚什麽也没看见似的唤他:

    “镜?还没穿好吗?”

    “啊……对不起。”正大战腰带的观南镜这才惊觉自己花的时间有点久了,不得已转身向他求救:“前辈,帮帮我……”

    他不会穿系带的裙子,根本就是把腰后扯得歪七扭八,原本左右很对称的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一团乱。五条悟垂着睫毛,细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利索而利索地勾住裙子边,直接把整条带子抽了出来,绕在指关节上张开比对找准一半的位置,而后开始慢慢一层一层地拉紧,穿孔,拉紧,穿孔。

    秋日阳光早不如夏天那样早早便生得高,此时才刚从东边起来没多高,斜着从窗户里直射进来。五条悟实在是高,把足够把观南镜严严实实地盖在他的影子,手臂和面前沉黑木做的衣柜中间,只有一点光越过他会动作的胳膊肘,投在观南镜裸露的背脊上。

    肌肤极其细密的纹理都被照亮了,像是被阳光涂抹了粉质异常细腻的香槟色高光。

    五条悟又想起来他见过侍女们替母亲这麽穿衣服,只有过一次——倒不是因为在五条家的宅邸里他们只穿传统服饰,而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并不和母亲相处过密,好像也不怎麽渴望母爱,没有什麽寻常母子的交互。

    等待母亲换完西式礼服一同出席什麽场合,也是很久远且不重要的记忆了,他回想不起来。

    像个侍郎一样替观南镜穿裙子,会是他十几年后也完全想不起来的事情吗?即使隔着墨镜,五条悟还是感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的光影下这小一片肌肤有点亮得碍眼,一不小心动作大了些,左手食指的指尖从观南镜的背上擦过,对方像猫一样脊椎本能地微微内缩躲避,于是在白玉做的画上山峰像是绵延着涌动了一波,又重新归于一种细细颤抖的寂静。

    太细了,骨头。太单薄了,皮肉。

    太脆弱了,他养的小花。

    虽然经常揪叶子欺负着玩,也依然算是他一生中最尽心尽力照顾的对象,还是差点就为了别人死掉了。

    夏油杰是瞒着他,但从天内理子那里随便拼凑拼凑就够知道个大概。

    他后来想过再去杀了伏黑甚尔,却感觉并没有寻仇的意义,因为无人死去,更重要的是观南镜不知道为什麽没有杀掉他。

    怕见血吗?

    和杰一样,心里迈不过去伤害普通人的坎吗?

    还是什麽…… “束缚”呢?

    五条悟自己可以再轻松不过地起手斩尘缘,自信天下并没有什麽能困住他,却不敢去乱观南镜的因果。

    因为观南镜完全忘了发生过什麽,所以这几个月来也一直装作无事发生的五条悟感觉很烦。裙带快系好了,他却俯身倾身,左手肘也撑在了柜门上,右手单手将两头合握住在手心拽了拽,调整好自己系出来的漂亮齐整,充满美感的线,感觉观南镜的生命也不比这带子结实多少。他这麽扯着用力拽,感觉如果带子够结实,完全能扯断对方的腰,几乎让他生出一种暴虐的痛苦来。观南镜之前长出来的那点肉全没了,重伤和养病带来的是更加消极的瘦。瘦就是弱小,五条悟保护弱小,但从来也没喜欢过弱小,他思来想去,只能把自己的烦躁归结于此。

    “怎麽了,前辈?”他的手肘几乎就架在观南镜头顶,像是把人控制在了这里,太有压迫感。观南镜倒是没恐惧,只是很单纯地表达疑惑,连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一下的惶惑都没有。

    毫无恐惧之心这一点,也让人特别生气。

    大事上,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向他求助和帮忙,比如夜蛾正道来带他的那晚,他就应该立刻联系他才对,可是观南镜又没有做到,像是把自己之前的保证撕掉后美美吃进肚子里去了。小事上,却又娇惯得离谱,毫无意识的小孩子一样,张开嘴就要人帮忙磨牙,露着背又要人帮他穿衣服。

    “在忙着讨厌你呢。”五条悟低声答,声带仿佛就在观南镜头顶震动。他松开了腰带,因为已经束得很好了,所以即使没有最后勒紧系蝴蝶结,也还是很完整的样子,只是软软垂落下来。他把右手滑到了旁边,张开,比了比对方的腰有多窄,感觉一只手就能牢牢攥紧,怎麽跑都不会跑掉。

    怎麽敢这麽安心地用后背朝着他的?也会这麽相信别人吗?

    “镜今天好讨厌。”

    以为变成静子能让他开心点的观南镜:?

    他懵懵地想先转过来,被对方按住了腰贴在柜门上,于是声音听起来更困惑了:“前辈,我哪里惹你生气啦?我会改正的,告诉我吧。”

    “哪里都很可恶,特别特别可恶。”五条悟掌心发烫,声音却越发低:“若无其事地就变成女孩子,若无其事地穿裙子,若无其事地要我帮你穿衣服,若无其事地撒娇,若无其事地生病,若无其事地变瘦了好多又不长回去,现在连我生气都不紧张了,又若无其事地问我生气什麽!……你最近怎麽回事,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简直可恶到有点可恨了好不好。”

    他到底松了手让观南镜可以转过来,但还保持着撑着衣柜低头看他的姿势,纤长的睫毛在镜片后缓慢扇动:“镜……你在欺负我吗?”

    观南镜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第一次做了下对上来说会有点冒犯的事情:他抬起指尖来非常轻地放到了五条悟的脸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像是在给发脾气的大猫顺毛。对方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把脸结实地贴到了观南镜的手心里,冰蓝的眼眸却还是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要抱抱吗,前辈?”

    五条悟一声不吭地搂紧了他。因为现在他身高连做男生时一米七多点的状态都够不到了,所以矮得也叫五条悟心烦,就把他提了起来搂腰抱着。

    这下真是抱洋娃娃了。

    “我没有想要欺负你,前辈。”观南镜指尖还搭在他的下巴上呢,盯着他难得不莹润,而是有点干巴的嘴唇看两眼走点神,想着五条悟该喝水了,嘴上道歉却还是连贯的:“但我肯定是忽略了前辈的心情,是我不好,我太过分了——”

    “嗯。”五条悟略微满意一点了:“还有呢?”

    “我怎麽可以这麽可恶,都不关心前辈的心情呢?以后,变成女孩子的话,我会和前辈提前说一下的,要穿裙子也是。我会好好吃饭的,长胖二十斤好给前辈煮汤喝。我也不会再生……”

    他刚想说不会再生病,就讷讷地停了下来,慢慢没声了。过一会儿后才怯怯地抬起眼睛问五条悟:“前辈,你是为了这个在生气吗?对不起,可我不记得发生什麽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忘记的,我也不是故意想生病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麽了,但我当时也一定不是不想要找前辈帮忙,是来不及联系。”观南镜的声音越来越轻,越发斟酌着,字字珍重:“虽然不想要总是依赖前辈,但我最信任前辈了,我没有说谎……”

    “信任?老子一小时五千万的身价让你免费使唤,你还次次不乐意。”五条悟作势要咬他的手指:“还天天忘事,搞得我连找你算账都没法算。”

    观南镜没躲,于是他真的咬到了,尽管立刻就松了力道,纤细的指尖上却还是留下了明显的犬齿印。

    “你看,说不过我就用苦肉计!”五条悟气恼,恨不得把他丢下去:“就说你在欺负我!!!”

    这算什麽苦肉计,又不是手指头被掰断了当油炸小果子吃掉了。观南镜在心里嘀咕,刚松开手又环住他的肩膀。五条悟后背被太阳晒得热热的,非常让人安心的温度:

    “我是不是犯什麽让人为难的大错了,前辈?我什麽时候才能出门呢……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想要给大家帮忙。”

    “不是犯错,也没有什麽事。”

    五条悟微微蹙眉:“不要东想西想,我会找到办法的。”

    观南镜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变成女孩时,眼睛更圆,湿漉漉的瞳仁配上同样湿漉漉的睫毛,一言不发,可怜的感觉却简直要溢出来,谴责看者的良心。当一个人总是被别人说他很会撒娇的时候,他最好真的很会撒娇,五条悟感觉头有点痛痛的,感觉观南镜现在未免有点太会拿捏他。

    刚刚不是还是他在兴师问罪的吗?怎麽又变成这样了?

    “不准这麽狡猾。”他按了按他的鼻尖,认真抵抗。观南镜却又趁机松开手圈住了他的胳膊,把脸贴到了他的小臂上,大有一副立时变成沉默的小扭扭糖的架势。莫名的火烧感忽然从五条悟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燃到了后脑勺,他感觉观南镜这样很不好,是“恃宠而骄”,是不乖了,是不恭敬,是很可恶,是很不讲道理,但他就是没法把他扯下去,哪怕对方根本没和他用力。

    五条悟真有点委屈上了:“你气死我算了。”

    观南镜却忍不住笑了,终于从他胳膊上掉下去了,但转脸又来亲亲热热地晃着他求他帮自己系蝴蝶结,然后拍照片发给歌姬学姐看好感谢她。五条悟乱系了一个比蜘蛛结还乱的逗他玩,看他一下子伤心地趴在那里不动了,又顿生一种“糟了我养的小动物被气一下就死了”的恐惧感,于是又举手投降,任劳任怨地现场查教程,给他系了个非常漂亮的。

    发过去给歌姬看,她果然很开心。

    刚刚还趴着的观南镜又好了,粘着他问他要不要擦擦脸,要不要吃甜点,要不要刷牙,要不要睡觉,要不要涂润唇膏。五条悟显然是全都要的,仰着头美滋滋地任由观南镜帮他细细地照料了嘴唇,心理终于又平衡了起来,感觉这才对嘛!这才是潇洒又迷人的前辈应该享受到的待遇!他躺进观南镜的床里,感觉已经习惯了对方没品味的被子,也就懒得把自己的拿出来了,打算就这麽睡过去。

    扭头看见观南镜穿着裙子披着长发乖乖在那儿喂小鸟的背影,想了一会儿,戴着眼罩又爬起来嚷了一句:

    “还有——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的时候,不准变成女孩子。”

    观南镜啊?一声,一回头却发现五条悟已经蜷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睡大觉了。

    “我肯定是出外勤最少的一级咒术师。”他和灰原一起在庭院里帮对方复习最近因为出勤而落下的课业时,在休息的间隙中一边喂金鱼,一边有点难过地同对方偷偷讲了最近难过的地方。观南镜不敢和任何人谈这种心事,和五条悟说,对方会直言拒绝,还要倒过来教训他没把自己保护好的事。

    和夏油杰说,对方会为难,换着法子地试图哄他,可观南镜不是为了想玩才出去,也不想让他为难。

    和硝子说,对方会叼着烟讲什麽时候学会反转术式了什麽时候支持他下山。

    和七海说……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没和七海说过,不知道为什麽感觉对方的反应一定是“哈?这种天天被强行按头吃*的工作就不用主动去吃了吧”这类的……

    灰原雄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也不是这样的啦!娜娜米在镜面前不会说话这麽直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枫树高大,树下修了个正圆的小池子,水面倒映的红叶,落入池水的红叶和金鱼身上红色的鳞片,全部都在阳光中闪着碎碎的金光,叫人分不清它们谁是谁。观南镜端坐在水边,白衬衣被光照得轮廓微透,红痣在素白无暇的一张脸上,活似古画上撒了点金箔。

    就算是烦恼也特别可爱,或者说就是因为没见过他有这麽鲜活的烦恼,才特别可爱。

    灰原雄的脸被枫叶映得全红了,一边看着水里晃动的倒影一边和他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在水面上轻轻划拉着,一层又一层涟漪蔓延,直到有不怕生的金鱼来吮吸他的指尖,他才慌里慌张地把手缩了回去。

    两个清清白白的孩子,在斜展枝条的红树下,清澈的水池旁,有一阵都没说话,只被风吹动头发,一同静默地坐一会儿。灰原雄像是鼓起勇气想和他说什麽,但最终还是只讲“天凉了,要多穿衣服”。

    “说的是呢,太久不出门,我对天气都迟钝了。”观南镜感慨。

    “今日忽然降温,前辈记得添衣。”晚上,他原本想发短信的,但因为正好在玩游戏,于是一时兴起,选择给夏油杰的小人寄去了明信片。又想了想,加了件游戏里的黑色高领毛衣作为礼物。第二天发现对方在淩晨四点多给他回复了一封“已收到,谢谢镜(^_^)”,他便放下这事了,谁知道三天后夏油杰忽然大中午回来,拉开外套给他看,身上真的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其实秋日午间不比降温十几度的早晚,是稍微有点热的,可对方还是穿了。观南镜又惊喜又想笑:游戏里的三头身小人穿着这个款式的衣服是胖墩墩的可爱,夏油杰一米八几宽肩窄腰的漂亮个子穿了,原本就配他黑色的灯笼裤,只挂了很简约的毛衣链,就是压倒性的外貌优势,自带排山倒海的……嗯,什麽感觉呢?……

    他搜肠刮肚,字典里缺了荷尔蒙或x张力这样的词,一时间不知道怎麽表达。不过夏油杰也不需要他表达,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漂亮大姐姐搭讪,他也无动于衷的,他只想要让观南镜看到自己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哪怕只是随口一关心的话,也想要对方能感受到他的关心有被接住。

    更何况他觉得观南镜并不只是随口一关心。

    “怎麽了,为什麽呆住了?”夏油杰笑盈盈地蹲跪在坐着的观南镜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玩笑道:“不会没有游戏里穿起来好看吧?那我要难过哭了。”

    他假装做了个动森里小人们喜欢的两手握成拳头放在太阳穴旁边转,呜呜呜虚空往外撒眼泪的动作,让观南镜笑了起来,俯身抱住了他。

    “怎麽会,前辈最漂亮了。”他轻轻说:“也最温柔了。”

    温柔吗?夏油杰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但他现在确实想要成为一个真正温柔的,心里总是充满柔软,光亮,会让别人觉得他强大又包容的人。

    最起码在观南镜面前,他希望自己能做到。

    “多依赖我一点,镜。”夏油杰摸了摸他的背,轻声叹:“再多一点。”

    终于软性禁闭被接触,允许下山时,已经是圣诞节前了,但好消息是这次他的解封令好像特别彻底,观南镜看了好多次,又去找夜蛾确认了,自己确实可以在半个东京自由活动了。

    “经过评估,上头觉得你的安全风险下降了,所以这麽决定。”

    其实只是观南镜的威胁性确认较低罢了,他本人可能受到危险和袭击的风险应该在上升才对,但夜蛾正道也不愿意把这种残酷的事告诉他了。

    说了又有什麽用呢?于事无补。

    让他出门时候不要一个人,比什麽都重要。不然观南镜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孩子,逃不出阴谋家的手掌。

    于是他只是难得笑了下,试图安慰学生:“现在开始可以比较自由地活动了,但我还是要求你要和五条夏油,或者最起码同级的七海灰原一起。单独下山我还是不同意的——每次出门前来和我报备一下,知道了吗?”

    观南镜高兴坏了,乖乖点头:“嗯!!!”

    圣诞节到新年的时间一直算是工作量相对轻松些的,因为这段时间假期多,在东京这样大都市尤其明显,人们的幸福会多一些,心里的怨怼与痛苦会变少一点,咒灵自然也会变少。因为工作量降低,又是“复健”的任务,观南镜其实只是需要去祓除一个二级咒灵,然而来带他的辅助监督刚接到他,就听他说可不可以再等一分钟,有两个学长要一起来。

    “可以啊,是空闲期帮忙的吗?不过低于二级的不要哦。”

    然后他一扭头,就从后视镜里发现了两个正在大摇大摆靠近的特级咒术师:……

    他战战兢兢地又检查了一遍任务单。单子好像是真的没问题,于是他惊慌失措地翻看起了自己的眼睛,拼命查找有没有什麽奇怪的诅咒痕迹,不然他怎麽大白天见鬼了。

    “五条同学,夏油同学,你们——”

    “怎麽了监督?”五条悟已经潇洒地跨上后座了,响亮地撞上了门,扒拉着墨镜凑过来盯着他看:“没见过大少爷出门带保镖吗?”

    辅助监督:……这里他爹的只有你一个大少爷好不好!

    夏油杰也上来了,熟稔地把五条悟往后推去,笑哈哈地打圆场:“好了监督,不要担心,就当我们只是来蹭你的车,不会妨碍公务的。”

    “是啊是啊。”五条悟仰着靠在沙发上打哈欠:“忙了几个月了,好不容易放圣诞假了,我们要去看电影!吃焦糖爆米花!扫荡光圣诞限定甜品!看彩灯!逛圣诞集市——”

    “所以你们不会和观南同学一起进任务场所,对吗?”监督可怜又悲惨地问。

    “怎麽可能啊?/对不起,不行呢。”

    俩dk笑眯眯,异口同声地讲。

    辅助监督感觉不良的黑光都快把他的眼刺瞎了。

    ————————

    这章是不是超级长超级甜!!!冬季篇的圣诞和过年是我超级想写的部分, nina简直是为了蘸醋包了顿饺子啊啊啊啊啊,我美美地写,左右开弓,美美地写(扭来扭去)(扭去扭来),希望妈咪们也能看得开心!!!感恩妈咪们在nina每次丧气的时候都好温柔地哄我,我看一眼评论区一下子就被治好了哈哈哈哈,我爱妈咪们,开一本小说动力只有三天,写完一本就多靠妈咪们一直支持hhh。

    我们也见面,好不好?啾咪啾咪(旋转跳跃闭着眼退场)(滑倒)(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旋转跳跃睁开眼退场)

    第43章 高专篇(31)

    虽然只是个二级咒灵,但观南镜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生怕自己几个月不做任务变迟钝了,也生怕自己在楼下两个“监工”的注视中没有好好表现,但凡是稍微擦破了皮或者摔断了腿,恐怕想再出门就又遥遥无期了。

    这是个老旧,还没来得及被拆掉的公寓,楼道里很暗,寂静无声。声控灯直到人走到它正下方时才没精打采地亮一下,亮度淡得像一桶水里放了一勺蜂蜜,老式椭圆形磨砂灯盒里躺着的全是烫死在里头的小飞虫。水泥墙壁尽管被重新糊过,却还是在四角露出真实的颜色来。

    他上到三楼时,安全信道的门后忽然传来沉闷闷的一声响,观南镜收住脚步,慢慢地倒退到门边,转头去看。原来走廊尽头,一户人家门口的属于小孩子的鲜红色自行车忽然倒了下去。因为四楼出了命案,所以一到三楼都已经被暂时迁走排空了,理由是今天要做大范围的楼层重装。脖颈忽然有种冰冷的感觉,观南镜再扭头回来,鼻尖前仅三公分前,已经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腐烂蠕动的脸,爬着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是个长得像人脸蜥蜴加长蛇尾巴拼凑起来的东西,奇怪的是嘴长在尾巴那里。昨天杀的人它还没吃完,正卷着一块手臂,血淋淋地拖了一路,放在嘴里嚼吧嚼吧,一股腥臭。

    今天过节呢,这种东西就不要拿给前辈吃了,就地祓除算了。

    观南镜没有和咒灵说话的兴趣爱好,身边的楼梯间咔嚓咔嚓地断裂重组。二级咒灵没有思维可言,只有类“生物”的本能,就是吃人。心情好了,吃人庆祝一下。心情差了,吃人发泄一下。心情激动了,吃人冷静一下。心情恐惧了,吃人镇定一下。此时预感到危机来袭,它在原地转动了起来,尾巴上那张嘴扑过来试图咬住观南镜,可在那之前,有一根钢筋斜插着从天而降,已经像是插烧烤签一样贯穿了它的腹部,并在下一秒就化为咒力爆开了。

    辅助监督感觉自己放上帐,烟才刚点上没多久,观南镜就已经下来了。

    而他身侧原本正奇形怪状坐在路边护栏上的两个人忽然又漂漂亮亮人模人样地立了起来,金光闪闪,仿佛刚刚在那儿翘着腿做鬼脸的不良状态从未存在过,看得他一阵眼瞎。辅助监督知道一级咒术师干二级的活确实很快,但没想到这麽快,有点迟疑地按灭了烟,扔到垃圾桶里去,向观南镜询问道:

    “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了呀——”替他回答了问题的却是五条悟,对方拖长了声音:“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监督,不信你自己上去看看嘛。”

    “是,咒灵已经祓除了,但需要扫一下尾巴。四楼走廊被它弄得很脏乱,死者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尽量拼了起来放在他家地板上了,希望不会吓到您。”

    观南镜是不会和五条悟学的,很有礼貌地与对方交接完工作,然后才忍不住加快了两步回到学长们身边。夏油杰笑着接过他,揽住他的肩膀:“想去哪里玩?”

    “电影院!”

    观南镜和五条悟一起激动地说,就差举起手转圈跑了。

    “你们俩那麽想看电影,结果根本都不知道要看什麽吗?”但是真的进入电影院后,反而只有他在认真选片,多少有点哭笑不得的夏油杰揪着五条悟的衣领把他从爆米花区拽过来,又去轻轻碰了碰正弯腰认真盯着玻璃柜里套餐会送的周边看的观南镜的手腕:“先来选片子好不好?等电影开始的时间,我们会买这些的。”

    这两人都仿佛满脸写着“我只是想体验看电影,但是看什麽无所谓”。

    三个人又一起站到了海报架面前,挨个挑简要介绍册出来看内容。圣诞档期影片特别多,加勒比海盗2,达芬奇密码和007皇家赌场这年度三部票房冠军片又在圣诞节重返影院了,合家欢的动画电影也特别多,不管是冰河世纪2还是汽车总动员都非常受小孩子欢迎,往来的孩子几乎人手一个玩偶或小汽车模型。

    五条悟选择困难症犯了,以外自己在蛋糕店呢,问夏油杰能不能每样来一份,一个屏分成十六块放不一样的电影,这样眼睛想看哪个看哪个,然后被好友砸了一拳头。观南镜绕开了看起来就很鲜艳的海报,发现左下角放着一张女孩在雪地中仰起头的册子,拿出来一看也是重映的电影,名字是《情书》。

    “所以我们为什麽要三个男的一起看十一年前的爱情电影重映……”

    尽管比起大热门电影,看《情书》的不算特别多,可电影类型决定了进来的几乎全是想在圣诞节搞搞罗曼蒂克氛围的恋人。被小情侣们包夹时,五条悟发出了灵魂出窍的声音:“和这些人坐在一起一点都不友好,万一看着看着他们开始亲嘴脱衣服怎麽办——”

    一看就是不幸遭遇过。

    观南镜不知道还会有这种事,大为迷茫:“哎?”

    夏油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的,这部电影的话,他们只会看哭了或者看分手了,不会有那麽多热情的。”

    “前辈已经看过吗?”观南镜面露歉意:“要不换一部吧,不用陪我再看一遍的……”

    “杰才没有迁就你。他本来就不喜欢热闹电影,让他自己选,他也会看这个的,总不能在圣诞节去看什麽《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吧,那也太凄冷了。”五条悟从另一边把他的脸掰过来了,凑近他撒娇:“我才是在陪你呢,笨蛋。”

    灯正好在这时候熄了。屏幕上亮起的蓝色的光穿过许多座位,洒落到五条悟高挺的鼻梁上,墨镜后他的眼睛在闪闪发亮,被润唇膏保养得水润的嘴唇也亮。

    漂亮到有点过分了,也近得过分了。

    观南镜却一点也没被蛊惑到,只是又乖又单纯地看着他:“谢谢前辈。”

    “你们是恋人吗?这是你男朋友吗?”

    有个声音从后面穿过来,两人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喝多的姐姐,正很认真但也很迷糊地俯身挡住嘴,看着观南镜问:“你,你不亲的话给我亲行不行,他看起来好像很想要人亲他——巧了吗不是,我也很想亲人……”

    五条悟炸毛了:“哈?”

    观南镜哭笑不得:“不行啦姐姐……”

    夏油杰把两人都捞回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还是高中生,不干这种事的。”

    醉酒姐姐一下子伤心坏了,瘫回了座位上,隐约能听到她抱怨的嘟哝:“dk长这麽高干嘛?”

    五条悟捧着四份爆米花换着尝口味,吃得嘎嘣响,观南镜只是捧着热奶茶焐手。优美又带着点哀伤的管弦乐声响起,故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拉开了帷幕。莹白的光安静地占满这个空间,仿佛雪也落在了每一个观众的头上。

    夏油杰没看哭,他哭是第一次看时候的事了。五条悟也没看哭,他只是看得仰靠在座位上,整个人都变冷淡了,仿佛和电影里的悲欢离合拉开了距离,垂着睫毛在俯瞰。观南镜也没看哭,可实际上他大概是三个人里唯一不难过的一个,他不觉得故事哀伤婉转,遗憾万千,只觉得非常美丽。

    像是被大雪涤荡了心灵一样。

    “镜真的还是孩子呢。”他去上厕所的功夫,夏油杰靠着墙和五条悟说:“对爱情故事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得你好像比他大很多似的。”五条悟手插在口袋里,脚尖无意识地划拉着地板:“难道杰就很明白吗?”

    “总会明白一点的吧。”夏油杰低声答。

    他们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只一起垂着头看面前人来人往。五条悟忽然又开口:“我不懂。”

    他们出门时,外面竟然也下雪了,而且还不小,已在树木和地面上落了一层新鲜的白绒绒。观南镜伸手去接雪花,难得有点活泼劲,把雪花藏在掌心变大了,然后再转过来举给他们俩看。两个前辈十分配合地假装被吓到踉跄后他开心得脸都红了,在洁白又明亮的世界里笑得好无暇。

    夏油杰温柔地看着他,一刻也松不开眼神,让他玩了一会儿后才从包里拿了手套出来要他戴上,小心冻着。然后把自己焐热的围巾也解了下来轻轻弯腰替他系上。观南镜笑着仰头看他,蹭他的指腹,轻轻问前辈的手怎麽也冷呀,我帮你焐焐好不好。五条悟从地上团雪球,轻飘飘地砸他们:“打雪仗吗?——”

    观南镜一秒转移注意力:“我要玩!”

    在路上玩不尽兴,去年在山里五条悟和夏油杰把一座山头的雪都震光了,还差点砸断了高专里一座佛塔的尖顶,气得夜蛾正道一大早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就举着拖鞋在雪地里追杀自己的两个逆天学生。但这一会儿五条悟本来也不是想玩得多惊天动地,就只是逗学弟玩。观南镜准头差就举着雪球追着他跑,踩滑了要摔,五条悟立时回头去接,观南镜一头撞到他肩膀上哎呦一声,再抬起脸来时已经鼻子红红的了,眉毛也因为疼痛撇下去,看起来好可怜。

    五条悟笑着替他揉了揉:“好了好了,给你打一下,我们俩扯平了。”

    于是观南镜轻轻拿小雪球碰了碰他的胳膊,鼻子撞疼了还没过去呢,人已经忍不住又笑起来。五条悟正要笑话他,脸上就真·正中了一个力道十足的大雪球。虽然说因为无下限一直开着,在最后的缝隙里本质是咒术而不是他自己的脸把雪弹开的,但他还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去追杀夏油杰了:“杰你怎麽能搞偷袭!——”

    打打闹闹完了,他们才打车去涩谷看灯展。今日下雪,天暗得早,时间正好,灯已提前亮了,雪上雪下交相辉映,澄澈万方,宛如城市中蜿蜒的金色河流,一路顺着走过,观南镜眼睛都快看不过来。地铁站口正对的路中心放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许多游客跑过去合影。五条悟拆了便利店新买的棒棒糖,嚷嚷着要去买限定,于是三个人决定要去合影。

    找人帮忙也不方便,只能自拍了,观南镜个子矮,自然是他来拿手机,五条悟和夏油杰乖乖地俯身从他肩膀两侧凑过来,夏油杰拍照的兴致不高,眼神错开来,一副只贡献脸蛋不贡献傻笑的端庄样。五条悟看他这样就坏笑起来,作势要去亲观南镜的侧脸,对方果然一秒爆炸,扭过头来看他:“喂!——”

    观南镜按了快门,发现三个人的脸都是清楚的,两个前辈在互相拽头发的样子也很生活化,于是高兴地点了点头:“拍好啦!”

    去甜品店前倒是遇到了新问题,他应该变成静子,否则这个时间点他们做梦也别想排到限定了。但是变成静子的话,他身上的男性制服就有点太奇怪了些。没办法,他们只好先找了个附近的银座给他买衣服。三个漂亮男生一起买jk才适合的裙子这种事不要说放圣诞节了,放万圣节也是十分legend的,搞得整个店的店员都在盯着他们看。但咒术师做多了,连夏油杰的脸皮都早已不薄,视周围异样的眼光如无物,正儿八经地琢磨起了观南镜应该穿什麽。

    “那个红的比较好看吧?”

    “绿的好看,衬眼睛。”

    “他都好多绿裙子了。”

    “那买绿衬衣。”

    “不要红配绿。”观南镜小声抗议:“我不要做圣诞树……”

    最后还是买了最正常不过的棕色格子连衣裙。天气冷,就又买了羊绒大衣。光腿不行,就又买了裤袜。围巾手套不要新买,观南镜就想要戴着夏油杰的。鞋子大了,又去换了黑皮鞋,服务员是个很英俊的小年轻,感觉要麽是高中生要麽刚上大学。可能是在做兼职,节日期间帅哥找女装女鞋店做特供服务员也是常见的事了。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马甲,单膝跪下来就要给“静子”换鞋子试试,被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一同拽开了。

    五条悟满嘴跑火车:“我们家大小姐不喜欢别人帮她穿鞋子。”

    服务员:“哎,哎?”

    “我们家大小姐也不喜欢别人往她鞋盒里放联系方式。”夏油杰也满嘴跑火车,把小纸条拿出来后团吧团吧扔垃圾桶里了。

    只有观南镜是老实人,乖乖地坐着一边穿鞋一边说:“我不是大小姐,他们开玩笑的。”

    糟了,真的遇到什麽千金了,带着保镖微服私访出来玩的吗?

    服务员萎靡了,再也不敢乱发射魅力,低着头老老实实卖完了东西。

    “不准和这种男的往来!”出门后观南镜被一左一右揪着教育。

    他好纳闷的:“我也没干嘛呀……”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日常包容了前辈们的奇奇怪怪。变成静子后,这麽换好衣服披着头发乖乖地走在路上时,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有好多卖花,卖可爱头套的人过来试探,五条悟和夏油杰来者不拒,主打一个你来卖我就给我们大小姐买,没一会儿他就已经轮着戴过了七八种不一样的发箍,怀里抱了一大堆玫瑰花。最后他们又吵了起来,五条悟说戴一个发光小圣诞树的可爱,夏油杰说发箍夹得耳朵后面那块都红了,戴什麽戴,不戴了。五条悟说你怎麽发现他皮红的,你摸了吗?夏油杰说你眼睛能不能正常用用,一看就知道是的。五条悟说我刚摸了,没事。

    夏油杰:……

    夏油杰克制自己不要在这里和他打起来。

    观南镜已经跑去看礼物了。

    他们一共买了五家的限定,店主们之前得知“静子”做了大手术在养病,都很怕她已经遭遇不幸了,如今发现她竟然又能下地出来玩了,虽然确实是感觉身体又虚了很多,但还是大喜过望,握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安慰的话。五条悟和夏油杰依然拿着保镖人设,只在一家店里狠狠翻了车:

    “哎呀,今天竟然不只是情侣一起来吗?”

    店长捂着嘴巴,趁那两人去看蛋糕,惊讶地对夏油杰问:“您是他们的朋友吗?”

    夏油杰:“……情侣?”

    他眨了眨眼睛就反应过来这是什麽个剧情了,于是立刻拿住了“苦情男小三”的号码牌,非常敬业地投入了即时演出:“不,其实我是硬跟过来的,希望能改变静子的心意,恳请她今晚能赏脸一起吃个饭,而不是和悟一起。”

    店长吃瓜吃得打包的手都乱了,忧心忡忡地看向五条悟,又看向无知无觉小天使一样的观南镜,再看向感觉就比五条悟更会疼人更靠谱的夏油杰,一时间嗑cp嗑得混沌,不知道该占哪一对,纠结一下了还是选择了坚守初心:

    “悟君。”她把蛋糕递给他时,小声说道:“这麽好的女朋友,要好好珍惜啊。”

    五条悟:?

    买完甜品又吃吃喝喝了一路,去六本木时,圣诞集市才刚进入最热闹的时间。日本的圣诞集市喜欢仿德国风味,屋子搭的是三角形,东西要卖热红酒和烤香肠。人太多了,观南镜一不小心被人撞到了肩膀,再回过头来时,怀里意外地多了一袋苹果糖,里面一共六七个。

    其实就是冰糖葫芦的做法,只是里面不放山楂,只在竹签头穿一个特殊品种的小苹果。红彤彤的一个裹在晶莹剔透的糖衣包裹里,看着就很好吃。

    虽然最早是英国的一个甜品改过来的,但近些年完全变成本土特色了,一般是盂兰盆节等要办夏日祭的时候才做的,圣诞集市上不卖才对。不知道有没有古怪,见观南镜举着一个,满脸好奇,想到他今年夏天一个夏日祭都没赶上,一场烟花都没看过,一个苹果糖都没吃过,全昏昏沉沉了无生气地在床上躺着,五条悟就不忍叫他丢掉了,而是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没诅咒,也没毒,甚至非常新鲜。”他笑着摸了摸观南镜的头发:“吃吧。”

    夏油杰握住观南镜的手,还是把他换到了中间来:“好吃吗?”

    “嗯!”观南镜眼睛亮亮地咬掉一小片糖,从袋子里举起新来给他:“前辈也吃。”

    他们逛着集市,吃了一圈,觉得好吃的东西按人头给大家都带了一份,还帮助一个运树翻车的老奶奶收拾了一下,作为答谢,她送给了他们一颗最小的松树。

    “它正好可以放屋里做小圣诞树哦。”老奶奶和蔼地说:“谢谢,小夥子们。祝你们新年平安快乐。”

    “谢谢你,奶奶!”五条悟声音嘹亮地回答。

    玩也玩得差不多了,于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前一后扛着树回到了高专,放在了硝子的房间里架了起来。

    今日是群体假,除了冥冥和灰原必须回家,给他们提前准备好了礼物放在这儿,剩下的人都聚在了硝子的房间中。五条悟打趣歌姬不用回家伺候老头老太们吗,被对方追着爆锤说她家里只过传统节。七海建人难得参加集体活动,还是很安静的样子,只默不作声地站在观南镜旁边给他递灯带子。

    夏油杰收拾好桌子后却面露苦恼,转过来问观南镜:“镜,可以借点蜡烛吗?感觉不够用了——”

    “我回去拿。”观南镜放下东西起身。

    雪夜簌簌,同伴们的笑声从身后传递过来,异常温暖。观南镜看着游廊外银白的庭院,雪已厚厚铺了一地,松软洁白,上面像是撒满了碎钻,盈盈生辉。

    真美丽啊。

    风吹动他的头发,有点凉。观南镜惊醒,加快了脚步,拿完蜡烛后便匆忙回去,然而在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却被各色彩带和金银的片撒了一头一脸。屋里已经完全换了一副装饰,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的小旗子,还飘着气球。大家围得门口都快站不下人了,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全都是喜悦飞扬的神采,头上都戴着他们刚刚在山下埋的那些发光或亮片小发箍,一同冲他喊道:

    “生日快乐!!!”

    观南镜睁大了眼睛,才忽然想起来确实。虽然是孤儿,但他的生日却是确定的,只是从来没有人给他庆贺过。填生日的时候也仅仅就是填了一下,这只是用来记录年龄的工具,他并不知道填了生日,被人知道了,就是要庆祝的。

    我的诞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

    我存在着,应当被庆祝吗?

    他不知道,他只感觉鼻子忽然猛地酸了一下,然后视线就模糊了。

    “怎麽了,镜?怎麽没反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哭啊!——”

    “纸纸纸纸纸张!”

    “毛巾,用毛巾才对!”

    “都让开,给前辈亲亲应该就好了!”

    “悟!——”

    “五条前辈你不要这麽没形状啊真是!”

    观南镜不知道自己正被谁抱紧着,也许是很多人。他哭得停不下来,环住身边人的脖子埋住脸,只想抬起头来时已可以欢笑,不愿意流太多的泪。

    ————————

    静静:我被爱了(眼泪哗哗)

    *不影响妈咪们看剧情的小剧透,送苹果糖是的羂索,他来看一眼儿子(。)组织了生日party是的硝子

    这章好喜欢!!!因为nina窗外一直在下雪,所以早就想写到雪季了,纯白爱恋,是纯白爱恋发生的季节hhh评论都有红包包,妈咪们明天见爱你们,啾咪啾咪!

    第44章 高专篇(32)

    “年假?镜当然是和我回家啊。邀请了吗?还没有,因为还没准备好,但他会和我回家的。”

    五条悟已经在第三个人聊起这个话题时这麽自在宣布了。

    几乎全高专都知道了观南镜要和他回家过年,只有观南镜自己不知道。就连硝子在听了这个话后都相信了,毕竟他们关系挺好,毕竟观南镜无处可去,毕竟观南镜是个男的,五条悟也是个男的,带回家不会引起误会,不用解释这是不是恋爱对象。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了一下:

    “别让镜变成女孩子啊。”

    “我脑子坏了吗?”五条悟第一反应就是:“我干嘛要让别人看啊!”

    “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答案,但五条你的态度还是让人想捏拳头。”硝子点评。

    五条悟非常镇静:“这就是我的魅力吧,不用客气哦硝子。”

    总之,五条悟要带观南镜回家过年,几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提前半年在夏天的时候想好这件事,就让家里准备了。冬日待客日常用是的君子兰,他不喜欢,非要让外头养山茶花,屋里摆莲花。荷花败了的时间他开始要养,还让花一定要过年时候能开,家里但凡是和植物生长或加热相关咒术的人都齐上阵了,养死了好几批,才总算实现了他的心愿。

    房间换了五六次装饰格局和小摆件,一会儿嫌这个玉俗气,一会儿讨厌那个镶金的香炉老土,改来改去,他才终于勉强满意了,上次出差的时候顺便回家住一下了亲自检查一番。

    原本以为终于把小祖宗伺候好了,谁知道五条悟突发奇想,想到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于是在被褥底下放了豌豆,发现躺上去竟然真的能察觉得出,不由得大为生气,觉得他们没有好好布置。

    弄得家里又是好一番鸡飞狗跳,才终于给他找到了睡起来感觉很完美的被褥。

    他爹,他妈,他七大姑八大姨和数不清的叔叔们更是早几个月就已经被连环轰炸,提醒他们过年要有非咒术师家庭出身的同学来玩,不准他们摆脸色端架子讨人厌。五条家上上下下虽然是纵容他纵得惯了,可五条悟花这麽大的阵仗要招待他们看不起的“普通人”,还是让他们很气恼。不知哪个房的堂叔父不过喝早茶时没忍住多说了一句:“悟,你也大了,该学学你父亲做家主的样子,不能总这麽随心所欲”,就被他咒力一轰掀掉了假发顶,成了个河童造型。

    堂屋里哄笑声一片,弄得连身后倒茶的小侍女都没憋住笑,捂着嘴发出吃吃的声音。

    这个不知道排行老几的叔父脸都涨红了,气得手里端着的茶碗清脆作响,却不敢甩脸子走,只能跟着一起哈哈赔笑:“哎呦,我给哥哥,给侄子赔个不是,是我多嘴多舌了。”

    虽然名义上还是家主,但五条悟的父亲只垂着眼,一副温和又痴呆的模样,并不管儿子一分一毫,也不替亲戚们出头。家主位原本死活也轮不到他头上,全赖他和妻子生了个好儿子,忽然一朝翻天,从什麽也不是变成了什麽都是。十六年前,五条家这个风雨飘摇的破败大家庭,因为六眼再度诞生又再度复兴,回到了咒术界权力中心,甚至隐隐有超然之势——谁让禅院家没能生出新的十影来呢。

    从五条悟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家主位就一定是他的了,他不过是替儿子占个位置。一辈子虽然庸碌无为,但大家族里的冷暖他算是尝遍了,品透了,根本懒得动情绪。他这个弟弟纯属他爹生出来的太多傻屌中的一个,要没有五条悟,他能优哉游哉不事生产,坐在这里喝茶聊天阴阳怪气?属实是拎不清。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他只装耳背,乐呵呵地举杯打哈哈。

    五条悟折腾好了一切,终于在年节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在人来人往的食堂中仿佛不经意地和观南镜提了起来:“对了,过年有安排吗?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的吧,去我家里怎麽样?”

    他一边戳鳗鱼饭一边说:“反正就是收拾个客房的事,总不会缺了你住的。”

    观南镜温柔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让他的心愉快不已地跳动着:“谢谢前辈。”

    然后下一秒就狠狠落了下去:“但是不行呢,我昨天刚和前辈说好了要去他家里。”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周围刚刚还在正常吃饭的大家全喷茶的喷茶,呛饭的呛饭,大为震撼。

    夏油杰不明内里,还以为他们就是单纯比较惊讶,手腕搭在椅背上,露出了一个兼具无奈和一点不好意思的笑:“镜昨天被派了一个巡查任务,就在我家附近……那个时候都是年关了,车票都不好买,让这孩子回来也太为难他了,所以我想着,就在我家里过节算了。”

    他又追加了一句:“虽然我很担心我家里并不好玩就是了……”

    “不会的。”观南镜乖乖地说:“能和前辈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啊——”

    五条悟扔筷子走人了。

    因为他刚刚邀请说得也轻描淡写,所以观南镜都没往他是为了这事在生气上面想,第一反应是去看他的饭是不是太难吃——不是的,吃完了,没有浪费粮食。可是吃饱了也不该就这麽走开,显然是闹脾气了。尽管没搞清楚原因,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按了按嘴角站了起来:

    “我去看一下。”

    夏油杰不明内里,也要跟着起来,却被家入硝子一把扯住手腕。

    “别去。”硝子说:“这事还蛮尴尬的,不过真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没错,纯属意外。”

    “前辈,前辈——”

    观南镜追着五条悟的背影跑了一整条走廊,对方越来越快,他却越来越跑不动,距离越拉越远,在一个拐角处他终于丢失了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去哪了。观南镜撑着柱子用力地喘气,感觉这样不行,手里捏了印想变个千纸鹤出来往两条岔路口看看该走哪边。

    然而下一秒他的千纸鹤就被灼烧点灭在了空中,五条悟踩着走廊的砖瓦跳了下来,落在已经堆了大半个月的雪地上,却连个脚印都没落下,只是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冲着他看。

    观南镜没穿外套就跑出来了,这一会儿一停,立刻感到了彻骨的寒冷。捂住嘴角忍住喉咙发痒的感觉,他知道五条悟不喜欢看他咳嗽。五条悟喜欢闹脾气,但却极少会真的生气。上一次对方真的发火,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出外勤掉进水里那次。

    可比起那时候,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观南镜慢慢地俯身跨下走廊,踩进雪里,颤抖了一下,一步步走过来,试图握住他的手:“前辈……”

    但他碰不到。

    五条悟主动去运转无下限的时候,哪怕是无恶意的接触,也碰不到他。咫尺之间塞着整个漫长的宇宙和永远无法抵达的极限。

    这是观南镜第一次被他的咒术隔离在外。

    “为什麽要这样?”五条悟抿着嘴角问他:“过年的事,我不是早就和你提过吗?答应杰也就算了,讲得这麽草率,只是顺路就要去,你知道他家里什麽情况吗?昨天你们就说好了,你也不告诉我——你打算什麽时候让我知道?”

    观南镜是真的太冷了,他用手环住胳膊,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寒战,抬头恳切地看他:“前辈……”

    他想问能不能找个屋里说,对方却更生气了:“都说了不要欺负我!不要总是靠撒娇蒙混过关!我也是会不高兴的!还说喜欢我,但是镜也好,杰也好,一直在互相偏心。我又没有要你们偏心我,我只是需要你别总是偏心他而已,只是这一点都不行吗?”

    “不是的,前辈,我……”

    “不想听你说话了!不想理你了!”

    他气鼓鼓地从庭院里又消失了。有风刮过,枝头颤动,掉了好大一团雪砸在观南镜的头上,砸得他往后跌坐在雪地里。

    “真的没关系吗?”临行前夏油杰第不知道多少次同他确认:“做完任务的话,就算没有火车,我也总是有办法送你回东京的呀。悟的话,别看他现在很生气,去道歉就好了。”

    虽然感觉有点难过,但他还是劝观南镜道:“去找他,去他家里过年吧?他真的很用心,期待了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呢。”

    他和五条悟虽然感情很好,但家人健在,节日时自然不可能随着对方回家,没有这样的道理。在节日以外,即使时常有机会路过各自的家,他们也默契地从不会互相邀请。他们俩在彼此面前都是更好和更新的自己,第一次与他人创建着更平等更自在的关系——友情。

    坦露家庭和过往就像是坦露脆弱的腹部和胸口的斑点,那太叫人不自在。

    “我不是在闹脾气。”观南镜摇摇头,和夏油杰认真地讲:“已经答应前辈的事,没有反悔的道理。前辈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这件事并不是前辈的错,我并不想要让前辈麻烦——”

    “我没有觉得麻烦。”夏油杰叹气:“我只是想要大家都开心一点。”

    “……所以,我去前辈家里,对你来说不是件开心的事吗?”观南镜有点迷惑与难过地问。

    夏油杰的心提了起来:“当然是。但如果镜去悟那边的话,我也还是会很开心的……”

    “前辈。”观南镜打断了他的话头,用有点冰凉凉手捧住了他的脸,专心又温柔地看着他,同他说:“我先答应你了,我也很期待和你在一起,我会和前辈好好道歉的,你不要担心。”

    “也多信赖我一点,好不好?”

    很多时候,就像现在,夏油杰会觉得自己没必要非得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父母不必坚定地选择他,朋友不必坚定地选择他,师长也不必坚定地选择他。他习惯礼貌地自动鼓掌,弯腰请别人站到舞台中心,习惯谦让和大度,然后被夸赞温柔成熟。习惯学着从他人的快乐里得到自己的快乐。

    他没有同观南镜说谎,如果对方因为五条悟生气了而满怀歉意地和他反悔,好像才是更正确和更让他能松口气的事。他真的会毫无介怀地安慰他没事,甚至帮他一起想办法怎麽同五条悟道歉,等他们和好,他再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

    他退一步,就能把感觉很可怕很激烈的矛盾掐灭在源头,节后他们相见,这两个人会高高兴兴地在院子里玩雪,然后一起同他挥手喊你回来啦。

    这就够了。

    大家都很满意这件事能带来的安定,远远胜过实现他自己原本的心愿能带来的一点仿佛偷来的快乐。

    但观南镜说不要他让。观南镜把他不重要的心情看得太重要,叫夏油杰近乎烦躁不安。而且他难免要担心,担心对方随着他走上长长的台阶跨进那个普通到有点逼仄的家庭里时会完全失去现在的快乐与平静,担心对方会在他父母的试探与奇怪的话语下紧张尴尬得吃不下饭,担心对方会在夜里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听着外头人起夜的声音害怕地捂住耳朵。他邀请观南镜一同回家,是因为觉得无论如何比对方孤身一人过年要好。可越是临近回家,家庭那种毫无光亮,并不美好的细节就越发鲜活起来。

    和五条悟的家里绝不会一样,和灰原雄的家里也不一样。

    夏油杰可以肯定他的家庭不是最贫穷局促,但一定是最让人不舒服的一个。

    他后悔起了要带观南镜回家,更害怕对方到那儿会比他还后悔。家庭不美丽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能更改的,他不该让观南镜受这个罪,也不想要对方受这个罪。对方那麽轻松而毫无迟疑地选择了他,仿佛深信他的家和他一样是充满温柔和光彩的,这种信任本身就变成了对夏油杰的一种淩迟。

    出发前,他觉得无论如何得最后坦诚一下,不要让事情被摧毁:“我的家长,和他们相处可能并不舒服……这样也没关系吗?”

    观南镜露出惊讶的神情:“前辈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吗?那我更得陪着你一起啦,不然前辈要独自在家里待那麽久,不会很孤单吗?”

    夏油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这麽回复,完全愣住了:“镜……”

    小学弟已跳上了列车,笑着冲他伸出手。

    因为要先去完成巡查任务,所以其实他们是第二天晚上八点多才到了夏油杰家的。这是他们位于一个小城市的老家老房子,他初中以前都是在这里生活的。

    因为提前和父母通知了有同学不方便,所以过年期间要来暂住的消息,所以他的父母还算有准备。知道他们来了后迎在楼道里,先有点拘束地和观南镜见了面互相认识认识,说了两句客气的话,告诉他们冰箱里有吃的可以热一下,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观南镜本能地感觉到有种过分安静的空气在这里飘荡,虽然夏油杰没说,但他还是很注意地保持了不要闹出动静,说话也是悄悄地说。

    厨房不太大,白瓷砖尽管擦拭得干干净净,却还是有种经年难去的灰腻感在上面。夏油杰从进入家里开始就在本能地紧绷着,有点焦心观南镜会饿得太厉害,又不想弄出太大的声音,于是近乎是全神贯注地在点火热饭。直到感觉胳膊忽然被扒拉一下了,他才吓了一大跳转过来,看到观南镜笑着举起手心:刚刚他在洗手,水流在他的掌心里有一瞬间凝结成了蝴蝶的形状,被他定格住了,献宝一样拿给夏油杰看。

    夏油杰放松下肩膀,微笑起来,在氤氲着热气的黯淡厨房里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他。

    “早知道应该在外面吃完再回来的。”

    “不……多亏可以回家吃饭,现在就已经可以休息了,轻松好多呢。”

    虽然夏油杰屋里有一张单独的小床,是偶尔预备着有人来可以急用的,但其实自打这片社区的邻里与亲朋好友都知道他父母生了个“疯孩子”后,也没有用过它了。夏油杰也不想让观南镜去睡积灰的,嘎吱嘎吱响的钢筋床,于是他们俩只是一起挤在他的床上。

    奔波了两天,人还是倦怠的,但也睡不着,只是躺在一起说话。房间隔音效果不好,仿佛偶尔能听到来自隔壁他父亲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夏油杰便捂住观南镜的耳朵。他们这一会儿都洗完澡吹干头发了,他能闻到观南镜的身上全是自己的味道,感觉莫名地脊背到耳根都在发烫。

    这麽亲密,真的可以吗?他们现在算是什麽关系呢,好像也只是普通的前后辈,但又完全不是普通的前后辈。夏油杰披散着黑发,长眸微垂,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宽大的手掌从他的耳垂上滑了下来,放到观南镜的肩胛骨上。

    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感觉他完全没有在意,于是非常非常轻地,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观南镜甚至仰起头来迎合了他的靠近,蹭了蹭他的眉心。这个距离,近到夏油杰张开嘴就能含住对方柔软的唇瓣。

    他能感觉到观南镜的心跳。

    毫无加速的心跳。

    在这种亲昵里,观南镜大约只觉得安心和放松,就像小动物亲近饲养员,和他的感受截然相反。从意乱情迷的氛围中猛然惊醒,夏油杰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掌和额头都因为羞愧而滚烫,心里却一阵阵地泡入冰水般发凉酸胀。他抽回手,往旁边翻了个身平躺,手腕挡住自己的眼睛:

    “镜,当前辈真难啊,我做得其实很糟糕吧……”

    尽管是开玩笑自嘲的语气,但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夏油杰终于意识到他根本就不想要做观南镜完美的大哥哥,不想做他无暇光亮的榜样,楷模,保护者,人生的引路人,他也根本做不到,他的心里翻滚着的全是悲哀又肮脏的欲望。可是如果他不是善良又可靠,光风霁月的前辈,那他在观南镜面前根本就是,根本就是个毫无特别的人。

    这太糟糕了。

    陷入在这种双重困境里,他几乎无法呼吸。坦露自我是一种即刻的死刑,继续遮掩也只是慢性淩迟,生活又在把他倒进油锅煎熬,而喜欢的人正躺在他旁边就像是注入的冷水,带来的没有冷却,只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剧烈烫伤。

    观南镜担心地撑起一点胳膊来看他,微凉的手指放到了夏油杰的手腕上,试探着拿开这份遮挡,发现对方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牙齿已经把嘴唇咬破了,眼角干净,没有泪痕,但睫毛全湿了。

    夏油杰紧闭着眼睛,却不忍心用力甩开他的手,像是爱的待宰羔羊一样有种可怜的顺从,声音沙哑地说别看我……

    观南镜不懂,就只是怜,怜得心肠都发愁。他拿出手帕来替夏油杰轻轻地按了按脸,哄他:“前辈已经够好了。更何况,就算真的做不好也没关系的。”

    “不是的。”夏油杰知道他不明白,越发感到绝望:“不是的。”

    是太累了吗?观南镜想。他知道夏油杰要强,并不想强行说些宽慰的话,只替对方拢了拢额发,温柔地说:“我倒是很想要做前辈呢,可惜现在还没有学弟学妹。那前辈和我换好不好?我好想玩这个,前辈答应我吧。”

    “我来做前辈,就明天一天。”观南镜和他说:“我来做哥哥,做长辈,我会我保护你,关心你,事事都照顾你……”

    夏油杰带着水雾的眼睛与温柔的绿眸相对,听到对方在呢喃:“不要怕,杰,我在这里呢。”

    这一刻,爱欲强烈到,让他感觉自己正同时抵达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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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真是我写过最会爱的宝,加全是给自己找哥找爹的缺爱儿童,静静却自己是宝宝但天天想给别人当哥哥hhh

    今天新的烦恼又是因为nina手贱不小心在传更新的时候看了一眼点击,心梗了,真的心梗了,太恐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点击的栏目就不可以隐藏起来吗,每次看了都真的流眼泪哈哈哈哈哈。写完每一章的nina:每一章都是最喜欢的一章,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jpg,现实:每一章都是最差的一章,看完都有海量妈咪受不了然后逃跑了。这个点击真的不能细看,细看是一种巨大的残忍……

    但是说这个惨不是为了卖惨的!也不是又心情坏坏要妈咪们哄了!而是想告诉妈咪们,正是因为每次看到点击都知道情况不容乐观,静静好像是个无人爱的小宝,所以nina每天感激妈咪们和我说话,不是撒娇走流程要评论,是真的很感激!!!是真的非常非常感激!!!因为有妈咪们说喜欢, nina就感觉对啊,我写得这麽开心的东西不管怎麽说应该也有一部分妈咪还是会喜欢的吧!还是有妈咪会想要看完的吧!于是又重新高兴起来,又开始美美敲键盘了。所以妈咪们虽然只是顺手给我打几个字,但真的有帮助到nina非常多哦!我说爱妈咪,我发自真心呜呜呜……这章依然是评论都有红包包,今天也很感激妈咪们来看静静希望妈咪们周末愉快,希望明天依然可以见面nina劈叉给妈咪们比一个大爱心!

    第45章 高专篇(33)

    尽管是第一次扮演长辈,但观南镜表现得非常自然。

    夏油杰原本是浅眠的,和观南镜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睡得意外沉,沉到他早上醒来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时心脏都绷,本能地去摸被褥的温度来感觉对方已经走了多久了——但幸好,下一秒观南镜就像是感应到了他起床了似的,拉开门露出脸来,身上好像套着对他来说有点大的围裙,对夏油杰露出了很有元气的笑:

    “早上好,杰,起床正好可以吃早饭哦——”

    冷不丁地又被叫了一声“杰”,夏油杰浑身一麻,脸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好别扭,太别扭了,别扭得要发疯了。

    “我父母已经出门了是吗?你在做早饭吗?别别别,还是我来吧。昨天只是说玩笑话,不用当真……”

    他一把从床上爬起来,都顾不得自己的头发乱七八糟,恨不得立刻把围裙和围裙象征的身份立刻索要回来:“镜,真的不用担心的。你看,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吗?”

    观南镜根本不理他,谁让今天他轮到他当“学长”了。

    “昨天我们说好了就今天一天的,不要反悔嘛——”他灵巧地躲过了夏油杰试图解下他围裙的手,因为感觉很新奇而笑:“前……杰今天应该喊我前辈。”

    “镜!”夏油杰羞得差点要原地跺脚了。

    “是镜前辈!”观南镜扒拉着厨房门可爱抗议。

    夏油杰感觉他是调理不好了。洗漱到一半,观南镜要跑来给他梳头发扎辫子。吃饭到一半,观南镜要精心地给他装一个小碗的杏仁豆腐,然后在上面盖一勺桂花蜜。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要出门,站在门口换衣服的时候,原本两个人就有点拥挤了,观南镜又要细细地替他整理衣领,塞围巾,戴手套……

    就算是在交换前后辈身份,也太超过了。

    “我又不是笨蛋,镜……前辈。”

    说着羞耻得要死,结果为了让观南镜开心,还是陪他这麽扮演了。

    “杰平时就是这麽照顾我的。”观南镜仰起头看他,佯装惊讶道:“啊,原来我一直被当笨蛋了!”

    夏油杰忍不住笑了:“没有的,镜和我是不一样的嘛。”

    “是前辈。”观南镜矫正他。

    “好,好……前辈。”夏油杰投降着低声说,像是把这个词在嘴里含了一遍,含温了才舍得吐出来似的。

    他这麽垂着头,在温暖的白色羊绒围巾中看认真给围巾调整结扣形状的观南镜,第一次发现这个狭窄的门厅在冬日上午其实会透进很明媚的阳光,阳光会照亮人的皮肤,头发和眼睛,指尖和鼻尖甚至在某些角度好像是半透明的,光芒完全穿过去了。

    好想亲吻。

    如果能吻吻发亮的侧脸,吻吻透明的指尖,吻吻鼻尖,吻吻小小的红痣,最后含住柔软的嘴唇就好了。

    就在这里拥抱,像两只温暖的小熊一样笨拙又紧密地拥抱,亲吻,亲到喘不上气为止,然后继续亲,不要有尽头。

    可他不能,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好像小美人鱼,在最日常不过的站立和行走里忍受只有自己才懂的酷刑。观南镜理好了,刚刚还会碰过他下巴的手指现在就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收回去了。

    就和他们的关系一样,观南镜可以主动给,给多少都好,夏油杰绝不会主动去要。

    小前辈手刚收回去,自己给自己套好手套,就又冲他伸出来了:“好了,我们出门吧!”

    什麽哄小朋友的幼师。

    “我平时才不是这种语气……”夏油杰发笑,轻轻抬起手递给他。说是递,可其实他的手比观南镜的大不少,根本就是反客为主握住了对方的手。这一会儿他倒是又情不自禁地思考起如果观南镜真的比他年长会是什麽样了,会反过来变成不好接近的漂亮前辈,在夜里一身倦怠地掀开他的被子,俯身和他哑着嗓子说“杰,陪我”吗?

    想象都不用继续下去,夏油杰就感觉那个莫须有的自己已经张开手臂了。

    啊,打住。

    他对脑子喊停,不允许它无边际无廉耻也无所谓地渴望亲密,捏造什麽并行世界里他正在吃香喝辣的好事。

    对亲吻的渴望来得很快,去却仿佛遥遥无期。夏油杰只是会在注意力转移在别的事情上时忽视它们,但每次观南镜凑得太近时,它们就又回来了。他惊奇地发现也许是自己从小就被当成精神分裂,长大就开始学着一边看着咒灵一边若无其事地假扮普通人生活,所以竟然意外地擅长忍耐这个事。

    观南镜什麽都感觉不到。

    这让夏油杰特别痛苦,又特别安心。

    他们去看了他以前的学校。但准确来说也不是看吧,因为他们并不想要进去,就只是沿着他从小到大常走的路无目的地逛一遍。夏油杰能数得清每一家老旧的文具店都藏着什麽好东西,嘴里和观南镜讲的全是五彩缤纷的小玩具,零食,带着他去吹泡泡,两个人在街上笑了好久,玩得眼睛都亮亮的,仿佛他的童年也是这麽鲜活和快乐,充满包装纸高饱和的灿烂色彩。

    可实际上他对这些店面如此印象深刻,只是因为上小学也是他正式失去所有朋友的起点。他的社团申请表被涂改了十几遍,都没能找到一个愿意接纳他的社团,于是在老师发现了这件事并强行把他塞进了万年无人的历史爱好者社团前,他的每个放学后的傍晚都是在这些店铺中度过的。

    老板们又不会知道他是个很知名的疯小孩,就算知道了也不过一笑而过:年年总有几个孤僻的小孩蹲在店里玩掌机,每个人都会有个被排挤的原因,在大人看来并没有什麽值得恐惧,但也没什麽值得同情的地方。

    在玩了三个月后夏油杰得到了自从他能看见咒灵以来的第一个朋友,一个漫画店老板的儿子。他们已经互相打照面很多天了,这一次终于坐在一起玩了一会儿玻璃弹珠,对方心悦诚服地和他说“杰,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家夥”。但半小时后他就失去了这个朋友,因为对方的妈妈从楼上形容枯槁地下来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妈妈是不是一直觉得肚子痛?”

    “你怎麽知道的?”

    “有个大虫子趴在她身上,头钻在她的肚子里。”

    夏油杰其实模模糊糊地有点知道该怎麽办,于是想问他要不要帮忙,但对方已涨红了脸站起来,像躲什麽脏东西似的,手里的玻璃珠都不要了,在地上一砸:

    “我以为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但大家是对的,你真的是个疯子!”

    第二天,夏油杰诅咒了同学的母亲肚子里长虫子的事情就被大家都知道了。他这天要值日,和他一起被安排的同学却把自己的名字擦掉了,理由是“不想和你这种家夥在一起”。昏黄的夕阳中他费劲扫地,提着沉重的水桶回去拖地,听到老板儿子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里哭:

    “我是看他可怜,才想和他做朋友,他却那麽说我妈妈……”

    夏油杰在那一刻憎恨起了自己,憎恨起了自己就是学不会忍耐,就是学不会不要太快地和朋友说真心话。可是当半年后听说他的母亲去世时,他却还是觉得懊悔起来,懊悔自己没有做些什麽去帮助他们,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麽。

    他在走廊上遇见胸口带着白花的他,下意识地挪开眼,对方却像是莫名被刺痛到了,冲过来揪住他的领子:“你看什麽看?我妈妈真的走了,你满意了吗?你这个诅咒狂,疯子,被你诅咒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番攻讦显然是毫无道理的,更毫无道理是他的又加了两拳头。尽管没有人是夏油杰的朋友,但大家也只是沉默着,没人说他干了什麽。调查完后,老师显然也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很清白,有点同情地双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而后就松开了:

    “杰,老师知道你很委屈,但藤野同学刚刚失去母亲,他很不容易,就体谅他一点吧,好吗?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就这样过去吧。”

    因为被打了,妈妈被迫从工作里提前下班来接他,又丢掉这个月的全勤奖金。明明被打的是他,被骂是他的,被误会的事他,但妈妈还是一直在弯腰和老师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回礼都回累了,不得已转移话题,说夏油妈妈,您也得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校园生活啊,杰到现在社团活动都不能稳定参加呢……

    他每天放学后没有好好学习,而是去玩游戏机的事终于暴露了。夏油杰的妈妈是从不打他的,她就只是冷,只是怨,只是紧拧的眉头和向下的嘴角一同冒出许多针来,只是甩掉儿子试图握住她的手,在大庭广众的列车上失声痛哭,呜呜咽咽的泪掉到工作服上。

    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有阿姨推了推夏油杰的背:

    “你做什麽惹妈妈伤心了?快和她道歉吧。”

    小小的夏油杰手指紧紧按在书包带子边缘,快把指甲抠破。这麽站在车上的时刻,他第一次好奇起了外面飞速逝去的铁轨,想知道如果跳下车会发生什麽。

    夏油杰的父亲从来都不怨,不像他妻子那样,身上有经年不散的恨意会冒出来。因为他既不用苦熬工作,下班回家后也不用带孩子。他在家里只有一个姿势,就是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破例的时候就是在夏油杰“不听话”或者又在亲戚朋友面前说“疯话”时从眼镜后面露出一双眼,而后去慢条斯理地拿一根皮带来。

    往事多到夏油杰回想不清楚,只是走在这条他曾经走了整整五六年的道路上,坐着一成不变,只是颜色更暗淡,座位更矮塌的列车,看着窗外他曾想过跳上去会是什麽感觉的铁轨,面上依然是什麽都看不出来的,甚至在冬日的阳光里皎如白日月,澄澈又温柔,瞳仁像无暇的子谁家。观南镜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外头。列车的吊环把手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夏油杰愣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拉长了声音同他“求饶”,狐狸撒娇似的:

    “前辈,杰做错了什麽呢?放开他的眼睛吧,他好紧张啊……”

    恶霸小学长用词霸道,语气却还是那麽柔软:“不要。现在起杰都不准看路了,只能跟着前辈走。”

    车还没到原先打算去的站,他们就先下去了。观南镜没手来捂他了,可夏油杰也真就闭着眼睛,乖乖地随着他走。出站台,过马路,下楼梯……对方怕他着急了,和他保证说很快就要到了,夏油杰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刘海在风中晃晃荡荡,心里想观南镜真的是小笨蛋啊,手牵手这麽一直走到南极洲去他都不会腻,怎麽会急呢?

    好像终于到目的地了,他们踩着松软的雪,下了一段缓缓的坡,越走越慢了。夏油杰模糊感觉到了这里是哪,八成是某条沿河公路下面,现在他们可能下到河边了。但是冬天的河没什麽好看的,想滑冰吗?在这里会不会把他冻着呢……夏油杰还在猜想的功夫里,就已经被对方晃了晃胳膊:

    “好了,可以睁眼睛了——”

    夏油杰睁开眼,一时间,在灿烂的阳光里还反应不过来,只感觉面前在刮什麽小型的飓风。等到他瞳孔缩紧,终于能够打开眼睛,凝聚起视线时,才发现冰面广阔,阳光如金橙,大风在冰面上刮起一层层雪沙,他们的面前腾飞起无数雪做的蝴蝶。在这短短几秒中白日焰火般无比璀璨而盛大地从他们的身边冲过,夏油杰本能地伸手去碰,只有一点晶莹的凉意停留在指尖。

    风停下来了,陷入在白蝴蝶狂潮中的瞬间,仿佛是一场梦。

    专为他创造的人间奇景。

    “刚刚在车上看到这里雪被刮的厉害,就想到这麽做也不会被发现的——”观南镜高高兴兴地往前跑了几步去接雪花,又转回头看他,眼睛在阳光下被照得又浅又透亮:“虽然没什麽用,但真的很漂亮不是吗?昨天变蝴蝶的时候,感觉杰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所以觉得今天也应该试试。”

    “你看起来是喜欢的,真是太好了。”他的话音沾染上了十二分的快乐:“我好幸福。”

    不是,我不喜欢蝴蝶,我只是喜欢你。

    这边好安静,冬日里,根本没人下来。夏油杰把手放到嘴边,冲他喊道:“前辈——可以和我交往吗——” *

    这不是他们很久以前看的一个老电影里的桥段吗!说起来上个月看的《情书》里也有,冬天要冲着雪山与冰河喊话难道是什麽习俗吗?观南镜笑了起来,也学他的动作喊了回去,也回了他电影中的台词:“对不起,郁子,我还要远行啊——” *

    “别等我啦——” *

    “别等电话了,少爷。”

    新年越发近,五条悟堂屋为圆心往外几百米的范围内却越发安静,大家生怕又做错什麽惹这混世魔王闹脾气。也只有从小带大他的半是保姆,半是启蒙老师的老太太不怕在这儿摸老虎屁股,先是带吓破胆的小侍女们敢进来开窗的开窗,挂帘子的挂帘子,擦桌子的擦桌子,她自己端庄地在五条悟身边跪坐下来,用手里的扇子虚空敲了敲他大少爷从披散丝绸里衣中露出的赤/裸胸膛,提醒他不要这麽没个形状。

    “谁等电话了?”明明二十四小时趴在这儿,但五条悟还在嘴硬,嘴硬中又夹杂着一点咬牙切齿:“我就喜欢躺在这儿。”

    ————————

    *不算表白哈,是“身份倒错”的虚假游戏里才可以喊出的虚假台词,杰和镜喊的都是台词。但杰是藏着真心的,镜以为只是在玩(。)

    对不起妈咪们,第一下好像粘漏了一段, nina补上了啊啊啊啊。今天也还是评论都有红包包!nina有时间一定给妈咪们回评论呜呜呜呜,每一条都超感动!好好珍藏了!爱妈咪们,狂风骤雨般的亲吻!我亲亲亲亲亲亲亲亲尾巴甩成螺旋桨飞上天和妈咪们亲亲!明天见静静也举起来给妈咪们亲亲!(是纸糊的所以万一亲花了不要怕)(二次元宝是这样的)

    第46章 高专篇(34)

    “……需要回东京?”

    观南镜在接到夜蛾正道的电话前,正和夏油杰一起安静地待在床上听音乐呢。窗外依旧天晴无雪,树上挂满银霜,柔亮的光投在他们身上,在微微凹陷的床榻上留下浅浅的影。观南镜带了香炉,此刻又点,夏油杰披着黑发,平躺着举起书看,他趴着玩动物森友会,忙着给两个正在吵架的小动物劝架。

    两人一左一右,分享放在中间的音乐播放器和一副耳机。

    最近夏油杰爱听的歌是EVA的经典片尾曲《fly me to the moon》*。以前这是他最没感觉的一首,总是会跳过,现在却设成了单曲循环,仿佛MP3里只剩下了这一首歌。

    和外面不一样,高专内是不看重英语教学的,因为国内和外部的咒力浓度根本不是一个水平,这天然决定了咒术圈的内核就在这里,很小,毫无动摇。观南镜的英语水平完全是幼儿园起步阶段,即使歌词很简单也听不懂,只是单纯在欣赏曲调和歌手慵懒的嗓音。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In other words,darling kiss me……”

    温柔的情语一遍又一遍在他们耳边环绕,夏油杰举着书,看了什麽印象完全不深刻了,只知道骨头好像被换成了奶糖,正要在阳光里化开。

    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到狡猾,狡猾到有点可悲。

    太安静和闲适,以至于他那没几个联系人的电话响起来时,观南镜还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有人在找他。

    可他完全没想到会是夜蛾正道。

    也没想到对方猝不及防地在假期里要把他召回去。

    “真是抱歉,观南。”夜蛾正道听起来也挺疲倦的,约莫是因为他这样年纪的咒术师,在年节里也没有假期:“因为是紧急事件,需要一级咒术师也就算了,更关键的是在过年期间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会让人心很浮躁。能不损毁建筑物,悄悄解决是最好的。”

    难怪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加班工资按五倍算。知道你现在回来不方便,会有值班的辅助监督负责接送的——”

    夏油杰还捧着书,但早就翻不动页了。他垂着睫毛,听到观南镜说:“我明白了。”

    指尖在厚实的书页里按出了一个指印。没等挂掉电话的观南镜和他开口,他就已经抬起头来,抢先说了话:

    “没关系的。”

    “前辈要一起回去吗?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里过年也没关系的,可以在东京附近玩——”

    观南镜已经发现了他和父母的关系是真的不大好,他爹妈有点把他当为空气的意思。儿子回家来这三天,他们除了和儿子提过一次还需要他额外赞助点过节费,好带亲戚朋友去北海道旅行,就没有再说过什麽话了,就连吃饭也是分开的。第一天他母亲还问过一次,但夏油杰冷淡地回了句“让您一个人做这麽多家务太辛苦了,不用了”,他母亲便红了眼眶。

    父亲严厉的声音很快就从走廊那头响起,没有身形,只有含着厌烦的语气:

    “你现在挣两个钱了不起了?这个家容不下你了?怎麽和你妈妈说话的?”

    “别说了,别说了,这孩子从小就怨我,和我不亲,没办法的事……”

    观南镜又被夏油杰捂住耳朵。他抬起头,看着对方平静的脸,觉得应该是他倒过来帮他捂住才对,于是他也确实这麽干了。他们两个人在这儿捂着对方的耳朵,像在玩什麽奇怪游戏似的,不是一般的幼稚和滑稽,不是吗?没忍住都笑了起来,大人们在碎碎叨叨地说什麽,一下子就听不清了,好像汤上面飘着的油花一样,进不到水底的世界来了。

    那个时刻,夏油杰又非常想亲吻他,亲吻他含着笑意的眼睛,亲吻眼尾柔软的弧线。

    现在这种感觉又涌了上来,观南镜说着“和我一起回东京”这种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邀约他私奔,离开孤独的牢笼。可是他没有同意,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眷恋或惧怕父母,而是他心中一直隐隐的不安和愧疚此时仿佛才终于落了地。

    “正好……去悟家里吧。他家里过年更正式,更好玩,而且你也该去找他,不然他该气坏了,这麽闹别扭可不行啊,总该和好的——”

    夏油杰呢喃着抬手,抚摸观南镜因为俯身而垂下的黑发,帮他别到耳后去,有种用刀剜下血肉的痛楚,和在这种痛苦里生发出的熟稔的安定,仿佛这种感觉才是他最可靠与踏实的朋友。

    他微笑起来:“我的话,几天后就又见啦。”

    “不要。”观南镜拒绝:“不想把前辈一个人丢在家里。”

    “不是还有关系差劲的父母嘛。虽然差劲但毕竟还是亲人……”

    “不要。”观南镜趴下来,搂住他的脖子:“一起去前辈家里不行吗?”

    “……离开你我也没事的,镜,别这麽担心。”夏油杰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难道你没有出现的日子里,我都没法在家里过春节吗?也不是这样的。”

    观南镜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因为说到底他不太会勉强别人的意志。他能感觉到夏油杰不太快乐,但也能感觉到对方确实想要他自己去东京,不用他一起。

    “也许是我离不开前辈吧。”他把这种混乱归结为自己的情绪,心不在焉地揪了揪夏油杰居家服的上的扣子,对方的心脏隔着衣物,在他的手背下沉沉跳动:“对不起。”

    “万一实在想我的话,就找我吧,什麽时间都会去见你的。”夏油杰到底没忍住,这麽加了一句。可他心里觉得,观南镜是不会想他的。从来都不是对方离不开他,他从来都不是观南镜的生活必需品。

    “哈?你们是有什麽毛病?”

    五条悟得到消息时把手里不知道几百年的龙耳玉杯给砸了,玉崩在地板上,一点点残余的茶水渗进了木头的纹理中。他却无知无觉,依然只蹙着眉,没有发火,但火气其实是真上来了:

    “大过年的故意派任务把人弄回来,我给你们脸了,耍这些花招——”

    “也不是故意的事,少主,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那边毕竟是车站,人流量那麽大,如果在过年时间‘忽然’塌坏了,会让多少普通人惊吓啊……”

    咒术师做事,除了祓除已经产生的咒灵,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尽量把会让普通人恐惧和讹传的东西掐灭在摇篮中,否则他们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更多新咒灵来。这一会儿下属的理由是很合理的。可这份合理中,塞了多少向他来邀功的私心,五条悟心知肚明。

    他本就为自己总是被观南镜牵着鼻子走而不开心,现在连身边人都这麽明晃晃地看出了他的毛病,就让他感觉更不爽了。

    “滚。”他声音平静,却让人打寒战:“再有下次,你这活别干了。”

    老师在沏茶,轻轻地转着手腕,不是一般的仪态端庄。她回想起五条悟小时候坐在她面前那副无悲无喜,冷酷端方的神子样,再看看现在这个像是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窝在软垫上撑着脑袋没形状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未必是刁难你的小家夥来讨好你,朝你报个喜信,想讨个好,不是多大的坏心,结果碰一鼻子灰夹着尾巴走。少爷老这样,不是做家主的样子。”

    五条悟不回她,只是眼神越发沉地盯着点亮信号都满格的手机。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东京了。怎麽会还不给我打电话。”他眉心又拧了起来:“他遇到什麽麻烦了?他为什麽不找我?”

    老太太服了,在油盐不进这一块,五条悟确实是十几年如一日,从没变过。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她也该回家团圆了,但离开前,她决定帮徒弟最后一次。更关键的是,她也真想见见那个小学弟是何方神圣,能把五条悟折腾成这样。

    她起身,手里的茶全泼进了特制的炭盆上,盆内火却依然旺,带着馥郁茶香的烟缭绕而出:

    “山不就少爷,少爷不能去就山吗?”

    “我都说了不要理他了。”

    “那人家是在听少爷的话呢,少爷气什麽?”

    “他别的话都不听,怎麽就把这个当真?”五条悟把手机砸了两下,试图确认它真的没坏:“我看他就是故意欺负我。”

    “少爷要是不愿意,有谁能欺负到你头上来。”老太太捂嘴柔和笑道:“既在意人家,又何苦骗自己不在意。人家小,让一点便让一点,有什麽心里话,到家里来再说也不迟——少爷,快起身换衣服,接人去罢!”

    观南镜的任务做得挺顺利的。又是一只二级咒灵,不知道怎麽会生在车站里,也许是经年累月在这儿堆挤的诸如赶车,人挤人,买不到票,要迟到了,和亲朋好友爱人告别一类事导致的细小负面情绪,最终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里堆生出了一只咒灵。

    因为已进入新年假,不管是警察还是高专方面,响应都有点慢。辅助监督一路超车带着观南镜来,他也在里面救下了十几个新年还在值班的工作人员以及一些赶夜班车的乘客,可依然有两个人遇难了,听描述应该是咒灵刚出现就被拖走了。其中一个受害者甚至刚当妈妈不久,现在却连牙齿都找不全了。

    她丈夫把宝宝也带来了,大概是家里实在没人照顾。他们崩溃的哭喊声在别的幸存者家属喜极而泣的呼声中,显得那麽不起眼,又那麽响亮。观南镜又在车站里里外外走了一圈检查,确认已经没有残存的咒灵,建筑物也全被他恢复原样后,才安下了心,和辅助监督还有警察们确认事件了结。

    虽然做咒术师才只有半年,但观南镜还是发现了,大部分工作会好像都会让人不幸,会让人痛苦,劳累,掉头发,生脊椎,产生很浓的怨怼和绝望,喝了酒在墙上写“一工作我就不再是人,而是一个为有钱人劳役的牲畜”这类话。更重要的是很多遇到咒灵的无辜受害者都是这种总是需要值班的类型。可是不工作又怎麽生存呢?哪怕现下经济状况并不算差,普通人的人生也还是充满了困苦,实在是太不容易。

    怀揣着对这种活着好苦的思索,观南镜脱掉手套丢垃圾桶里,出门打算坐车回高专,然而刚坐电梯上到地面上就愣住了。

    道路尽头是青的柏油路和洁白的雪,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这儿,挡住了人形信道。车站方圆三百米内无关群众都被疏散清空了,此时除了穿过城市的风,并没有别的声音。但观南镜听到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咚咚声:

    靠着车门,一身羽织的五条悟宛如神仙一样站在那儿,还是没消气似的撇着嘴,但已冲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语气里沾染着无可奈何的抱怨:

    “还不过来啊,我的小祖宗?”

    观南镜意外地和整个五条家的大院子很适配。他本来就有种古旧的端正,不说话也不笑时那种在寺庙中浸染出的寂静气质就立刻回到身上了。

    五条悟抱着胳膊靠在庭院里的树上看他,身边簇拥着盛放的山茶花,观南镜正好端坐在圆形的窗中间被梳着头发,比他想象中坐在这里时的模样还要更漂亮些。他换上和衣被安放进这座古老的宅邸时,仿佛一株原本就长在这里的竹子被移了回来,又好像是一只被放入了精致小屋的金丝雀。

    五条悟模糊感受到了一点为什麽古代人总喜欢把人买回家里养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把所谓的“朋友”带回家。他的父母亲戚其实都非常非常好奇,表面上冷淡无比地在彼此那儿装b:“不过是普通人家生的,没什麽好看的,左右当个客伺候,不落了体面就行”,实际上私下里都猴急坏了。

    一回自己屋里就派下人偷偷摸摸来看。

    衣服都没换完的功夫,来送礼的,问事的,迷路不小心迷到这边的侍从侍女就多了一大串,全被烦不胜烦的五条悟给赶走了。

    侍女们围着观南镜折腾来折腾去,见他年龄下,生得漂亮,眼神语气又都干净温柔,院外的五条悟也只是看着不管,便逐渐大胆活泼起来,一群小雀儿一样一叠声地夸他长得好,同他搭话。五条悟逐渐蹙起眉头,看这五六个人围着他折腾,衣服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还开始讲礼仪规矩,便忍不住了,直接撩门帘进去说别弄了,吓得侍女们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四处乱躲着退了出去。

    他们俩不过闹冷战闹了一星期,现在一对眼,却感觉好像已经八百年没说过话似的,倒是都不知道该怎麽开口了。观南镜垂着头继续理着一个褶都没有的衣袖,五条悟手也是,拢在袖子里怎麽也放不平,同他别别扭扭地说:

    “不用听那些废话。在我家里,我说的话才是规矩。而我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观南镜低声说:“我听听也没事的,前辈,谢谢你。”

    他想了想,又努力找话题:“她们为什麽都躲你?”

    “怕被当成勾引我。”五条悟简单粗暴地概括:“避嫌。”

    “前辈的家里,怎麽所有人都要和你避嫌。”

    一路上来都是这样。

    空气一时间有点安静。

    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响起,五条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观南镜看着他从花纹隆重繁复的宽大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

    “手伸出来。”

    五条悟看他。

    观南镜不明所以,也抬头看他。然后就被捏了捏脸:

    “怎麽和杰待了两天又变笨了,手给我,这是礼物。”

    盒子里是一双镯子,一对流光溢彩的衔尾蛇。

    显然不是普通镯子,仿佛半透的银的材质,蛇身上层层叠叠缠绕着无数灰色咒言咒纹,镯内仿佛绕着两条极细的血线。两条蛇却只有一双眼,每条一只,极其特别的冰蓝光泽让观南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五条悟的眼,对方正握着他的手替他戴上,左右来来回回地看,露出满意的神色:

    “衬你。”

    “前辈……”

    “这是可以抑制人咒力上限的手镯,对别的咒术师来说是绝对的枷锁,对你来说倒算好事了。”

    “前辈,蛇的眼睛是拿什麽做的?”

    “当然是蓝宝石啊,不然还能是六眼吗?看你的表情,又乱想。”

    五条悟捏着他的手,凑身来碰了碰他的额头,轻声嘲笑:“笨。”

    观南镜在看手镯,手腕没撑着地板,坐得不稳当,被他这麽一碰便往后倒,幸好五条悟眼疾手快替他撑了一下后脑勺才没碰到。

    “还没和你算账呢,混蛋。”就这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挺好的,感觉火气都消了点。五条悟索性俯身压得更近了些:“为什麽不给我打电话,和杰一起玩就那麽开心吗?把我全忘了是吧?”

    ————————

    *其实是一首老歌了,原名是《in other words》,就是告白曲目, “fly me to the moon”等于我爱你。60年代就在美国已大红大紫的一首歌, EVA是翻唱。这首歌不断被翻唱然后不断变新经典hhh。

    有个趣事是这首歌的唱片是坐着阿波罗飞船上过月球的,成为了第一首在月球上播放的人类歌曲,所以它真的做到fly to the moon了。非常隐晦浪漫的故事,完全可以想象杰哥的少男情怀吧……可惜静静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随心一听。

    *五轻描淡写送出的手镯其实并没有那麽轻描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鹅叫)(扭动)

    今天也爱妈咪们!评论都有红包包!!!啾咪啾咪啾咪!!!明天见(跑来跑去)(跑去跑来))(给妈咪们送糖果吃)

    第47章 高专篇(35)

    和小学弟一起在地板上乱滚胡扯是五条悟预先没设想过的剧情,毕竟昨天他还咬牙切齿地在脑子里排练节日后上学如何朝对方兴师问罪的大戏时,可没想过他今天就亲自把人接家里来了。

    也没想过在吵架前他已忍不住把五百年前祖宗的眼睛往观南镜手上套了。

    这一会儿如果对人太凶了,是不是难免显得不好,显得他对祖宗不是很恭敬。虽然他小时候是差点把家里祠堂烧了的,但此刻五条悟临时决定尊重一下,又怎麽了呢。

    “你就使劲欺负我吧,在我家里,穿我的衣服,戴我的祖……戴我祖传的手镯,睡我的屋子,还气我。”五条悟滚了一下揪住观南镜的耳朵:“还不和我道歉——”

    观南镜滚了一下,又翻到他上面来了:“但是前辈明明就是在乱发火……”

    “乱发火?你厉害了是吧,我生气了也不管,就直接说我是乱发火?”

    “我想管的,前辈不理我,还用大雪块砸我。”

    “哈?老子什麽时候干这种事了?老子没有。”

    他们幼稚累了,当然主要也是翻到了大柱子边,没地方了,扯着彼此的耳朵衣服,乱七八糟地靠在一起,穿着再昂贵的衣服,躺在再奢华的木地板上,也没什麽贵公子气质了。五条悟银发都乱了,揪着他的脸,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控诉道:

    “你被雪砸了,可以和我发脾气,但你就直接不和我说话了。镜的心肠怎麽回事,好脆弱。”

    观南镜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麽。这一会儿他黑发乱乱地披散在地板上,有一点贴在了脸侧,他自己没注意到,只是不自知地有点专心地抿着嘴唇,显出一种钝钝的倔强来:

    “……我只是觉得,觉得前辈有点欺负我。”

    “啊?”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你现在才发现吗?原来镜是真的笨蛋啊。”

    观南镜:……

    无良学长还是没忍住爪子,帮他拨下了脸上的头发,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要欺负你了,谁让镜很好玩。”

    这是什麽受害者有罪论,观南镜刚刚还只是有点小委屈,现在却简直有点震惊上了:“可是前辈怎麽会欺负我……”

    “怎麽不会?”五条悟凑近了点,睫毛都快蹭他脸上来了:“我还总是想咬你呢,没咬你已经很克制了。”

    “为什麽要咬我?”

    这个问题有点难住五条悟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窗外又开始落雪了,但日光又还没来得及退,从和纸窗外透光进来,在观南镜的脸上,素白的手心和他自己的后背上温暖静谧地落下雪花毛茸茸的影。被这双澄澈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看,五条悟感觉牙痒得空前,俯身揪住他的脸,真的在上面轻轻啃了一下,才舒服了:

    “不告诉你。”

    前辈怎麽忽然就变成咬人猫了!观南镜发呆。

    闹了半天,两个人衣服都乱了,五条悟从小就不喜欢被很多人围着照顾,自己理得很利索,复杂的衣物很快就又重新包裹回了他完美的躯体上,这麽多层依然挡不住宽肩窄腰的漂亮线条,越发显出矜贵来。观南镜则是因为不熟悉衣服的穿法,所以绕了半天反而越弄越乱了,五条悟扭头看他小猫扯线头一样呆呆的表情呆呆的手,已经认了自己的侍从命,都懒得抱怨了。

    “少爷,请过来。”他掀起衣服跪坐下来,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地板,似笑非笑地说:“让悟来侍奉您吧。”

    “前辈,你在阴阳怪气吗……”

    “再顶嘴,老子把你衣服全扒了丢外面池子里去。”

    明明一身松竹纹,怎麽可以说这样粗野的话嘛,观南镜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背对着五条悟坐下。对方松开了他的外衣和腰带,细致地重新替他整理衣服。也不怪他衣物乱了,小侍女们大概是不好意思在他身上摸太明白,穿得不大紧,五条悟这一下调整完了,观南镜看着正正好好,一丝不差的衣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好巧,衣服正好合我的尺码。”

    巧你爹个头,显然是我提前给你做的,你看不出来啊?五条悟在心里痛骂观南镜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叫他抬起手,两只手环过去,揽住他的腰,替他束腰带,嘴里哼了一声:“大过年的,我还能缺了你新衣服穿吗?”

    他最后伸手替他理了理后颈处的领子,把肩颈线条抹平,忽然发现观南镜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起来很好咬,如果能在脖子或者耳垂上也咬一口就好了。

    硝子医术不精,我肯定是真变异了,但她没检查出来。

    家入硝子正在家里煮红豆饭,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被穿着围裙的爹妈团团围住,捧着脸大呼小叫着问心肝宝贝怎麽了是不是冻感冒了。她疯狂走位躲开说自己没事,肯定是替无良男同学背黑锅了。

    衣服穿好了,五条悟的手却迟了一会儿才落下。

    他们还是这麽跪坐着,这下如果再有人从外面看,他们就是一同嵌在圆窗里的一幅画。

    观南镜深怕五条悟有什麽深意,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回头问他:“前辈?这样就好吗?”

    “没好。”五条悟面不改色地说谎:“我腿跪麻了,给我揉揉。”

    咒术师们腊月二十八和普通人做的事差不多,蒸馍打糕贴花。五条悟显然是没什麽下厨房的兴趣,带他转了一圈看年糕是怎麽打出来的,又蘸糖偷吃了两块,就叫人把他屋里的许多东西都搬去观南镜的房间,开始写字画画了。他自己屋里的字画贴花,是从来不要别人写的,他总嫌丑。这一会儿连带着观南镜的他也要一起画,案头叠一堆正红的宣纸,慢慢地调金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头风雪大了,薄薄的和纸窗却不动如山,显然不是普通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什麽奇怪的咒力设计在里头。屋里不知道用是的什麽蜡烛,比高瓦数的电灯泡还要亮,照得整间屋又是和白日里不同的光彩。观南镜好奇,便拿了搁在烛台旁的小剪刀,俯身去剪烛花。

    五条悟刚提着细细的青玉管紫毫提笔按着画了一丛苍劲有力的竹,点压按出流畅饱满,尾部飘逸的一片叶,才晃神发现旁边人没了。下意识地抬头找他,只见雕花的木门正好隔出一个方框,他就站在框里,提着玉一样的手腕靠着蜡烛,衔尾蛇冰蓝的独眼亮如钻,温暖的光照得他连发丝都笼上了一层橘红的光。

    烛焰晃动,像是在温柔的绿色眼眸中绽放出两朵小小的烟花。

    五条悟手底下一晃,划了好长一道印子,很完美的一张画立时报废了。

    “别离那麽近。”他却没发现手底下的灾难,只顾着和学弟说话,声音轻得好像怕惊动了烛火似的:“把你头发撩着了怎麽办?”

    他父母的侍女来请他们一小时后去吃晚饭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偷摸看了一眼少主的客人究竟长什麽样子,是不是真和他们说的一样漂亮得像观音座下童子长大了——一抬眼却只撞进五条悟的眼睛,被抓包抓了个明明白白,立时吓得什麽都忘了,赶紧退了出去。

    少主的眼睛是不能随便看的,很多人都这麽说,她心中惴惴不安。五条悟把人吓跑了,自己却是很满意,扭头看身旁在慢慢往炉里添香的观南镜,得意道:“你看,我就说他们胆子小吧?”

    观南镜一边用小钳子翻动香料,一边询问:“前辈家里好多男孩女孩子,他们都是咒术师吗?”

    五条悟不以为意,随口答道:“不是,大多是祖辈还有点才能,到他们可能连咒灵都看不见了。”

    “那他们为什麽不去上学呢?没有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是啊。”五条悟笑话他:“都签了卖身契,还被诅咒了,不得不在这里做下人呢。”

    观南镜哭笑不得:“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肯定不像以前,想走都能走,可是走了有什麽好的,多的是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五条悟已经画好了松竹梅,现在又开始铺开新的纸,眼里看着他屋里盛放的白莲,信手描绘:

    “从小知道惯了咒灵的事,就没法假装它们不存在了。待在本宅里,虽然伺候那些怪脾气的老头老太很折磨人,但好歹有吃有穿有住,能挣一份家财,平平安安,不会糟咒灵吃了。而且,他们大多得为将来做打算,万一以后生的孩子又有了点咒术师的天赋怎麽办?还是得回来谋份好的差事。”

    孩子觉醒了术式,并不是说起来这麽简单的一件事。成年的咒术师可以很轻易地融入普通人的社会,只要假装自己看不见怪东西就好,但小孩子做不到。

    咒术师的命运仿佛也在随着血脉代代相传,很难从中彻底挣脱出去。

    生活真是不容易,观南镜添香的手不知不觉就停了。五条悟莫名想起夏油杰常吐槽他“吓死人的封建大家庭”,一时间也担心起了观南镜是不是感觉他是个剥削狂,忽然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和他作天作地的行为好像带了种无法被谅解的错似的,于是架了笔问他:“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前辈。”观南镜看他:“只是觉得活着好难。”

    “胡说。”五条悟不喜欢这个话,用热手帕擦擦手,捏了捏他的脸:“我在这里呢,有什麽难的。”

    不是我难,是别人难。观南镜不说话了,又开始替他磨墨,可是普通的墨他会磨,金粉墨便不大行了,怎麽都调不出合适的稠度来。五条悟看笑话,也不纠正他,在改加水的时候骗他加粉,该加粉的时候又骗他兑水,最后见观南镜急得鼻头上都冒汗珠了,才好歹停了逗人的意思,自己接过来随便调了调便好了,又叫他别动。

    观南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睛在光里,像是云拢雾绕,比刚刚远远在蜡烛旁肯定是清楚得多。五条悟心念动,寥寥几笔就勾了他的神态出来,但要再画细时,却莫名悬住了笔,不大愿意再细画了。

    画是要悬在他屋里,或者贴窗户上的。

    不想叫旁人看,也不想被人发现,细细地去画一个人的脸好像是一种太情意绵绵的事,五条悟感觉这麽画了太叫人害臊。

    于是他悬停了半天手腕,到底是直接搁了笔。观南镜倾身想来看,却被他捂住了眼睛。

    “这张不给你,是我的。”

    观南镜倒是想到了一个新问题:“前辈给前辈画过吗?”

    “没有,怎麽了。”五条悟把画烘干了,直接卷进袖子里,此时笑了起来,把他松开,凑近观南镜的脸打趣他:“吃醋了吗?”

    “不是。”观南镜乖乖地比划了一下,满眼期盼地看着他:“那可不可以再画几份,前辈也该有。”

    五条悟:……

    他不想送画给夏油杰,感觉这行为放在东京时尚dk们身上就有点太过头了,显得很痴傻,会被对方嘲笑:“不要——他要是想要的话,他自己会和我说的,不说就是不想要。”

    “才不是呢。如果收到画的话,前辈会很开心的。”

    “他当然会开心啦,他接下来一年都能拿这个事笑话我。”五条悟都快控制不住表情了,撂笔不干了:“反正我不画。”

    看了眼观南镜的表情,他就像读心一样轻松看出了他的想法,警告道:“你不准拿你的送他。”

    小学弟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就垮下去了,甚至还有点委屈地抿着嘴,在侧脸抿出小小的幼稚的圆弧来,看得五条悟更气了:“我给你画半天,手都酸了!”

    你管都不管,就顾着惦记别人!

    观南镜抬起眼皮来看他,小声问:“要揉揉吗?”

    五条悟立刻又不气了。

    观南镜原以为晚饭会是很普通的,单纯坐在圆桌或者长桌边吃晚饭,但过去时他才发现他实在是太小看了五条悟家里有多少人,每个人又要有自己的案几,不是一般的大,也不是一般的乱。而且在众目睽睽下入座吃饭还是小事,他倒没有很紧张,好奇居多,但接下来发生的动乱就完全不是他能料想到的事了。

    作为礼仪上的主人,五条悟的母亲满面笑容地握住了观南镜的手,端的是亲厚的长辈样,要亲自送他入座,然后一低头,看到他手上的镯子,马上就站不稳了:

    “家,家主……”

    五条悟他爹面色柔和地跑来一看,昏得比他老婆还厉害,看起来仿佛已灵魂出窍,马上就要口吐白沫栽倒在地:“祖,祖宗……”

    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一个叔公伸脖子瞧了一眼,立刻发出一声惨叫:“老祖宗的眼,眼睛?!怎麽在这儿?那我们明天祭祖拜什麽?”

    他旁边一个姑姥太这才明白发生了什麽,竟凄惨地噶一声,而后昏厥了过去。

    席上是真的大乱了。全是呻吟,哀嚎的人和侍从侍女们惊慌地跑来跑去问情况的事。

    “祖宗?眼睛?”观南镜愣愣地抬头看五条悟,本能地伸手要去摘镯子,却发现这双松松垮垮的衔尾蛇却仿佛咬死在了他的手腕上一样,怎麽也拿不下来。

    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嚷嚷着掩盖心虚:“死了的六眼就不是六眼了,挖出来确实是蓝宝石,我也不算骗你啊。”

    再说了,祖宗的眼睛怎麽不算是一种“祖传之物”嘛!

    五条悟已经拉着观南镜坐下,非常淡定地准备开始吃饭了,对着在腊月二十八乱成一锅粥的亲族们优雅宣布:“别演了你们,多大点事,这玩意平时就放那儿,又没有用!再说了,等熬个几十年等我也死了,不就又有一对可以摆了,急什麽呢——”

    “少主,怎麽可以如此咒自己啊!”

    众人哭得更大声了。

    观南镜感到很抱歉,不管怎麽说,把人家五百年前不知道往前多少个祖父的眼睛戴手上还是太过分了,也很恐怖。更关键的是下午五条悟送他这个镯子时他就很不安了——蛇眼和他的眼长得太像,明明不是他的眼睛,也让观南镜感到一种无法描述的生生的痛,所以不愿意戴。

    可五条悟偏要他戴,见观南镜一直在那儿摘,他今天第一次真的沉了脸,扯过他的手来不让他动:

    “别拽了,除非我把咒术解了,不然你拿不掉的。”

    观南镜怔怔地看着他,咬着嘴唇:“前辈,谢谢你,但是……”

    “没有但是,我也不要听你说谢。”五条悟不愿意看他:“镜要是能懂事点,我才不用这样。你只知道不想要别人死,自己反而压根不在乎活不活死不死的,天天乱用你这条小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乎?我比你在乎许多许多?”

    观南镜垂下头,感觉鼻尖泛酸。但他从小就不被允许流眼泪,此时此刻也掉不下泪来,就只是眼眶一阵阵发热:“是我给前辈添麻烦了。”

    大雪暂时停了一会儿,和纸窗透得很,房屋庭院仿佛都被雪和月浸透了,往屋里压着万千华光,硬是盖过蜡烛显眼的火色。隐隐约约的钟声从外头浪潮般拍进屋里,观南镜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屋内的佛龛,却被五条悟轻轻地捏着脸拧回来。

    “笨蛋小镜,笨得没救了,哪怕你真是我的麻烦,我逃过一天吗?”

    他垂着银白的睫毛,仿佛面上覆着霜雪。

    “别去看佛,看我就够了。”

    “佛像全是泥塑的哑巴,他们不会答话。可我会应你……永远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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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都有红包包!

    镜很信任5啦,但他内心深处一直是非常孤独和悲观的,并不觉得别人有拯救他生命的义务。他强求了别人的生命(理子和夏的),但却希望别人不要强求他活着,不用对他的命运付出太多,如果他死了,他希望大家能和他一样坦然接受,不要太难过。5则是一个“可我偏要勉强”的心态,应该挺好懂的吧!一个是我愿意为你去死,另一个是我只想要你为了我去活。

    新年篇快结束了hhh,但还有好几个重要剧情没写啊啊啊啊,下一章有惊喜,惊喜是什麽nina不说(怎麽感觉在诈骗一样)(扭来扭去)(扭去扭来)(全靠妈咪们溺爱)(撒娇)(狠狠撒娇)(变成扭扭糖)(妈咪们明天见)(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啾咪啾咪啾咪)

    第48章 高专篇(36)

    原本兵荒马乱的这一天应该在观南镜差点哭鼻子趴在五条悟腿上被对方揪了半天头发时就圆满结束的,一天内从夏油杰家里赶到东京,干了任务,又被接到五条悟家里玩了大半天,他也确实很累了。

    但不幸就不幸在,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咒术师家族好像有什麽睡前喝酒的习俗。

    准确来讲是三杯酒,一杯撒给天地,一杯浇向火盆,一杯倒进嘴里。

    大概意思是借着酒劲要驱逐邪祟,镇压咒灵的意思。

    五条悟是必须要干这个工作的,毕竟他是这个家庭精神上和实际上的支柱。刚喝完酒的时候,他看起来也还好,甚至在月光下跳了一段祈福的舞,咒力华光丰沛,姿态翩若惊鸿,看得上上下下热泪盈眶,显然是已经光速原谅了他把祖宗的眼睛随便送给了自己小学弟的荒唐行为,主打一个崇拜加溺爱。

    观南镜录了两段模糊的视频,终于得了空,第一时间抽出手来给夏油杰发了信息。对方也不知道是巧了正在手机边,还是单纯一直在等,立刻回了消息,告诉他玩得开心就好,然后过了十几秒才又发了一条消息:可以打电话吗?

    紧跟着的是:不不不,还是算了,已经很迟了,你该睡了。

    观南镜把打到一半的“我今天吃了年糕,还画了画”删掉,想到按照他这个输入速度,确实是不如打电话来得好,但现在还在外面,暂时有点腾不出手,于是他迟疑着问:“前辈可不可以等我半小时?”

    当然是可以的,他都盼了他一整天了,怎麽可能会等不下这一柱香的功夫。

    通话一开始,明明也是很正常的。观南镜和夏油杰细细地讲了自己今天干嘛了,才讲到看打年糕的时候棒槌上会粘着柔软的年糕条被拉起来,又软糯又好吃,忽然就有一个醉醺醺的五条悟“哗啦”一声拉开了他房间的门,还穿着跳舞祝酒的礼服,脸庞通红眼睛雪亮又迷离地举起双手宣布:

    “镜!不要睡了,起床起床起床,我们一起去泡温泉!——”

    “少主!”

    侍女们惊叫着逃窜,对他退避三舍。

    观南镜猝不及防,呆呆地捧着手机看他:“前辈?”

    五条悟压根没注意到他在打电话,准确来说他甚至有点分不清这屋里头哪个是哪个,先去热烈拥抱了垂下的帷幔(…)发现这玩意原来不是他的小学弟后才一个转身扑,又扑到了观南镜的背上,一米九几的个子把他压得直接就栽倒在地板上了,发出巨大的咚的一声,得亏五条悟的手替他垫着了,不然得砸得够呛。刚刚还风华万千的五条家少主此时没骨头的猫一样紧紧裹住了他,用额头抵着他的后脖颈蹭:“走走走,跟我走……”

    “前辈,我在打电话,和前辈说句话吧?”观南镜费劲地转过身推开他,举起了手机。五条悟呆呆地问:“杰?”

    夏油杰无奈的声音带着电流感从外放口中传出来:“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就一杯而已,我可没醉。”五条悟嘻嘻哈哈地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吗?”

    “我不在你家里啊,悟。”

    “那你和我说话干嘛?”五条悟立刻换了脸色,不看手机了,伸手继续晃观南镜:“泡温泉,陪我泡温泉——”

    观南镜投降:“好好好,等我一分钟,前辈。”

    五条悟甜蜜地勾起唇角,呼唤一声再次扑到他身上。观南镜已放弃治疗,任由他像是个撒娇的白毛大老虎一样脸埋在自己脖子里乱蹭,反正五条悟又不可能咬他一口——嗷!

    夏油杰听到那头观南镜的声音陡然像是变了个调,一紧张差点没把手机捏坏了:“怎麽了?”

    “前辈,别咬我……”因为骤然的惊吓和被柔软嘴唇,牙齿包裹的奇特感觉,观南镜的声音有点发抖,在夏油杰听起来就好像带上了哭腔。

    “镜,还没洗澡怎麽也是香的。”五条悟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透过电流传达后就变得更沙哑暧/昧,听得夏油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忍住对那头喊:

    “喂,悟,你在发什麽疯——”

    但那边两个人可能是没听到,或者听到了也因为很混乱而没法回答他。夏油杰独自坐在黑暗的窗边,今晚云朵,月亮不同他作伴,只有手机屏幕一点点的亮光点亮他黯淡的紫色瞳仁。电话那头的声音越发杂乱,衣料摩挲的声音,推搡和靠近,大概还兼具了揪脸蛋揪耳朵揪头发一类的行为,他都想象不出那头两个人得是什麽个姿势在打闹,只能听到观南镜模模糊糊的哎呦声,像是被弄疼了,还有五条悟越发糟糕的台词:

    “镜不是说喜欢我吗?给我舔两下怎麽了,又没有咬破皮!”

    “因为这样很奇怪——啊……呜……我又不是蛋糕……”

    “你是的,镜,你是一颗抹茶大福,大家只是都没发现……”

    “前辈等会儿醒酒了会很尴尬的,哎呦!……”

    “都说了我没喝醉了!”

    ……

    不管他在这头说了什麽,那边两个人都好像没听到,于是夏油杰也不再发出声音了。他听不下去这些亲密的对话,但是又没有办法挂断,倒不是怕挂断后观南镜会再打回给他道歉,而是怕他不打。

    那他这一个晚上都要睡不着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只是同床共枕两三天而已,可他的“戒断”反应已经比想象中还要更严重。夏油杰很难想象观南镜只是才走开一个白天,他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整个世纪。而在这一整个世纪的末端,是对方果然离开他也没有关系的事实,是五条悟不用纠结和痛苦,轻而易举,糊里糊涂就可以和观南镜更亲密的事实。就算被抓着当小蛋糕舔咬,观南镜显然也并没有多想,也没有生气,就连夏油杰也没有办法真的觉得五条悟在做天大的坏事……毕竟是这就是他嘛,还喝醉酒了。

    他天生就是要被人爱的,被爱的人总是有更多理直气壮,更多胡闹的权利,更多可爱,更多丰满又自在的血肉。

    观南镜大概是终于把人哄好了,夏油杰听到了电话那头他好像在替五条悟梳头发和理衣服,低声温柔地说前辈没事的,慢慢地醒酒就好了。五条悟在撒娇说我头疼,我刚刚好像还听到杰的声音了,你们在打电话吗?他和我说话没?观南镜说嗯,不过前辈应该已经挂掉了。观南镜又说,前辈,还要去泡温泉吗?

    五条悟问你还愿意陪我去吗,镜有没有生气啊,对不起,我给你擦擦。

    观南镜说当然没有啦。

    夏油杰想说我还没挂电话。可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真的挂掉了电话。他想,反正手机一定是被丢在他们不注意的,偏远的角落,他们不会发现他直到刚刚才走开。一切都很好,无人尴尬,无人受伤。

    他又想,观南镜不该管他和五条悟都叫前辈,从来不区分的,都让他误会他们俩是一样的人了。可实际上怎麽能一样呢,太不一样。

    他环绕住膝盖,把脸埋了进去,最后想到,这屋里头好冷,他好想念观南镜,可对方一点也不想他,一点点都没有。

    按照道理来说,喝了酒不应该泡温泉才对,这样很容易引起心脏的负担,带来心脑血管突发的问题。但五条悟实在是只喝了那麽一小杯罢了,撒了一会儿疯已经冷静大半,再泡到热水里,显然是随着代谢加速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趴在池边贴着石头发呆,银发被雾气打湿了贴在后脖颈上,漂亮的肌肉在若影若现的雾气中伸展着力量感十足的线条。

    五条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不要侍从侍女围着他伺候,现在长这麽大了,又是在洗澡,更不可能允许人靠近,于是侍从们放好了吃的甜点,喝的冰饮和等会儿可换的衣服便离开了,偌大的温泉池里就只有他和观南镜两个人。

    观南镜还是第一次泡温泉,不太敢直接坐着被淹到下巴那儿,浴衣穿得严严实实,黑发湿了黏在脸上,只乖乖地坐在池子边抱着杯子喝冰豆浆。五条悟一动不动地就着这个倾斜的视角看他雪白的腿和脚浸没在池水中,被蒸腾上了粉色,时不时拿出来放到石头上蜷缩起来,像是和热水交往有点不好意思。

    浴衣是蝴蝶纹的,男性一般不是很爱用这个花纹,但因为这块布图案印得有种异常简约和流畅的美感,五条悟一眼看中了,就让给他做了衣服。其实坐到汤池内也没必要穿衣服了,直接脱掉或裹个毛巾就好,但观南镜穿着,也没有人会管他。现在衣料下摆多少沾湿了点,蝴蝶却好像变得更鲜活了,在盈盈的水光下,有种湿漉而细腻的色彩。

    虽然说素来好像很顽劣,但凑近了一个人的脸欺负逗弄他说我要亲你和真的不由分说地亲上去是两码子事。开玩笑着说我想咬你一口和真的咬住了又是两码子事。不过,按理说咬完也就咬完了,观南镜都没怎麽在意,他也应该就这麽嘻嘻哈哈地过去才对,可就是感觉有点过不去。

    问题应该就是在这里了——观南镜为什麽不在意啊?

    “镜——”他拖长声音喊他:“我难受。”

    观南镜果然放下杯子,脱掉浴衣,滑进水里来看他:“哪里不舒服,前辈?还是头晕吗?”

    被热气蒸腾后,刚刚被他啃过的地方红得很明显。这是典型的毛细血管容易破裂吧?真是身体不好,五条悟散漫地想着,看观南镜乖乖地蹚过两三步水到他旁边,半阖眼:“镜怎麽都不生气啊?”

    他点了点自己的脖颈示意:“这里。”

    观南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说实话,什麽感觉都没有,毕竟五条悟也没用力,又不是真的咬掉一块肉吃去了。所以他很宽容地点了点头:“没事的,不疼的。”

    “不是疼不疼的事,镜真的好没自觉啊……”

    五条悟在水底下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指尖:“怎麽都不害羞。”

    “应该害羞吗?”

    “应该的。现在脱光了离这麽近,也应该害羞的。”

    “没有脱光,还有裤子和毛巾。”

    “哈?你想看我都脱了试试吗?”

    “……不想。”

    “这就对了,这就是害羞,你应该要害羞的。”

    观南镜的脸纯洁无辜到迷茫,害羞个咒灵头,他不害羞。

    五条悟叹了口气,还是感觉有种烦闷的情绪激荡在胸口,让他抓不住,想不清,说不出,简直难受得要命。

    他往旁边翻了个身,仰面试图获得一点更多的空气,肩膀架开的样子涩气十足,然而旁边是个什麽都不懂笨蛋,长得漂亮有个屁用。他和观南镜说:“没准我真该磨牙了,帮我。”

    然后闭着眼睛张开了嘴。

    闭上眼睛时,六眼其实还是在运作的,消失的只是普通的视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反而看得更清楚了——看得清在观南镜腰侧晃动的水波,看得清水珠从他的黑发上坠落,在莹白的肌肤上滑过一道水痕,看得清他凑近的手臂,手镯被推了上去,变成了臂环,微妙地轻轻勒住皮肉。

    看得清对方如何凑近他的脸庞,鼻尖几乎要抵到他的。因为专心,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呼出淡淡的香气。

    石。更了,非常清晰地,主动地。

    shengli/反应终于这麽出现的时候,他却仿佛感觉所有无法理解和表达的一切都有了出路,甚至有点安心。他的虎牙生得是尖,但没尖到要磨的地步,观南镜困惑又小心地转动着手腕,离得越来越近,恨不得变个手电筒出来打个光照得更清楚些。他太专心,连自己已经快趴进前辈怀里,全靠着对方按着胯骨来保持平衡都没注意到。温热的水汽让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雾,五条悟的眉眼也是,观南镜指节不小心刮过他上牙膛的时候,一直像个宠溺饲养员掰开嘴看看牙的大老虎一样的他终于没忍住喉咙里微微咕噜了两声。

    观南镜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连声道歉着要松开手,却被按住了。

    “别走。”

    五条悟眼尾泛点红,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石块,右手却极轻地,克制地放着,一动也不动,声音沙哑地同观南镜请求着。掀起眼皮睫毛颤动的样子好像在撒娇。

    但凡换个懂事的人来也要和这样的美貌男人在水里大战三百回合才对,可观南镜只觉得苦恼:“前辈,你眼睛里进水吗?你还好吗?”

    “我恨你。”五条悟趁他给自己磨牙的时候扭过脸,用另一侧的虎牙含住他的手指,舌尖抵住,含糊着撕咬,却又不能用力。这种渴望攻击与占有,却只能稍微刺一下就放开的极致压抑感实在是太糟糕了,让他只能继续发脾气:“讨厌镜,讨厌。”

    “我错了,我会快点的,前辈别生气了——”观南镜道歉安慰他,哄道:“就快好了……”

    就快死了差不多。

    五条悟眼眶彻底红了,含着观南镜的手指,极轻地问:“亲亲我好不好?”

    对方没听清,停了动作:“嗯?你刚刚在说话吗,前辈?”

    好了,这下真死了。

    等观南镜给他磨完牙,五条悟翻身头抵着岩石蜷了起来,看得小学弟一阵忧心,懊恼起真的不应该带喝酒的他来的,太伤身体了。他要扶五条悟出去,对方却只是推他上岸:

    “你睡觉去,我没好呢。”

    “那我陪着前辈……”

    “不要!”五条悟红着眼发脾气:“不要镜在这里。”

    我又惹前辈生气了。外头的侍女们上班好辛苦,确认他睡了,安静了才替他吹了灯,也各自休息去。屋里暖炉声噼啪,窗外风雪声大作,观南镜看着在烛影中显得深不见底,花纹复杂的床顶,不由得往被子里又蜷了蜷,翻了个身从厚重窗帘的缝隙中看淡淡的光,感觉奢华昂贵的绸缎被套过于光滑和清冷了,反而让他睡不着。

    他有点想念夏油杰,担心对方今天在家里过得不开心,可现在太迟了,夏油杰肯定已经睡下了,观南镜也不该再吵醒他。他又开始思念硝子和灰原七海他们,思念歌姬学姐与冥冥学姐,想象不出他们正在做什麽,又会有着什麽样的家人。节日的氛围十足浓厚,他反而越发体会到自己的孤独。这种孤独不是来自于他无处可去,无人可陪,而是来自于他迷雾一样的人生。观南镜难以想象他再奇怪也是人,竟然也是有母亲的,曾经有一条脐带让他和另一个人真正相连,直到他诞生于世,才被剪断。

    紧密到近乎血腥与绝望的联结,开膛破腹才能结束的寄生。

    他打了个寒颤,不愿再去想,蒙着头迷迷糊糊睡着了,但睡得很不踏实。所以不知道什麽时候,床帘被轻轻挑开时,他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浑身绷着冷汗,手里咒力已凝成了刀——但在下一刻就慢慢消散掉了,五条悟只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衣,背着烛火,眼睛被映得如星辰:

    “你做噩梦了,镜。”

    他们安静地靠在一起,算不上拥抱,也算不上疏离,就只是单纯靠着。五条悟的指尖在腕上的镯子上轻轻转:“在怕什麽?”

    “怕……”观南镜慢慢说:“怕我有一天,会把大家忘记了,把高专忘了,把我自己也忘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人生好像就真的是一间四壁破洞的空屋,除了穿堂而过的风,就什麽都没有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观南镜宁愿自己还是不要活着比较好。

    爱如悬线,爱他的人把他就这麽握在了手里,牵在这世间。

    失去这一切的话,他和这个世界,又有什麽联系呢?

    母亲早就剪断了他的脐带,将他扔掉了。

    “……”五条悟本想骂他又在想什麽奇奇怪怪的,可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变成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这有什麽难的。”

    观南镜扭头看他,五条悟握住他的手,掌心相对,撑开:“和我结个束缚吧。”

    “如果你失忆了,只要能亲到我,我就让你回想起所有事情——怎麽样,就这麽做等式吧。”

    观南镜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忍住笑了:“根本不公平,束缚是结不成的……”

    他的声音渐渐消了,五条悟得意地挑起眉头,撑起手肘来摸他的脸:

    “看我把你给惯的,你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有什麽人可以轻轻松松亲到我。”

    能勉强他亲吻,也就等于能定住他不让他动,让他任人宰割,这是天元的那间死刑犯结界屋都做不到的事。

    和硬生生恢复一个人消失的记忆一样,是极难实现的事,所以是等价的。

    “前辈怎麽才能让我想起来呢?”观南镜问他:“又没有这种术式。”

    “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五条悟只低声说:“还没结完——具体亲哪里呢?”

    “嘴唇?”

    “额头。”

    两个人说了两个不同的答案,观南镜愣了一下,五条悟却已经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当然是开玩笑的啦,才不想和男孩子接吻呢。就额头吧——”

    咒纹在他们掌心运转,发亮,缠绕进手腕,像是金色的命运丝弦。

    观南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缔结束缚即使在咒术师间也不是一件那麽日常的事情,翻过身呆呆地盯着五条悟看。对方明明闭着眼睛,却还是准确地张开手掌盖到了他的脸上,按住揉了揉:“现在总该能睡觉吧?”

    “前辈,结了束缚会有什麽特别的事吗?”

    五条悟从鼻腔里笑了一声。

    他翻过来,银发垂下,把他的两只手都拉过来握了握:

    “送镯子才叫特别呢,镜连这个都不懂,还问什麽别的。” *

    说完,他就背过身去睡,努力让自己清心平静,不想有不合适的,也不想让观南镜看出什麽来。要不是怕对方又害怕难过,他现在一准回去了。可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背后人却像小猫一样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非常小声地同他请求:

    “前辈,抱抱。”

    五条悟现在就是很想穿越回很多个月以前,一刀捅了那个因为心软跑去陪观南镜睡觉的自己。

    早知道只能睡,不能睡,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一起睡!

    上刑吗这是?

    ————————

    *手镯因为是成双成对的,所以经常用来做定情信物hhh

    下一章让夏也跑过来,大家一起跨年(眼泪汪汪)(杰哥好苦)(不要离那麽远)(要过个好年)(你们三个一起跨年对我来说比什麽都重要)(祈祷)今天也是评论都有红包包!希望妈咪们看得开心嘿嘿嘿嘿嘿嘿,爱妈咪们,明天见(nina使劲啾啾啾啾啾)

    第49章 高专篇(37)

    年二十九的整个上午观南镜都是睡过去的,也没人来叫他起来。等他在阳光中醒来时,已经到了饭点了,五条悟一身正装,正坐在他屋里头布菜,很挑剔地把自己不喜欢的都让侍女们拿出去,反正观南镜没什麽口味上的偏好。

    见观南镜满脸懵懵地坐起来,他没忍住笑了,故意促狭道:“好呀,镜是馋猫吧,早不起晚不起,吃饭的时候正好就醒了。”

    “几点了……前辈,祭祖已经结束了吗?……”

    观南镜只裹着柔软的白色里衣,软绵绵地捂着头下床,侍女们想去替他穿衣服,被五条悟的眼刀飞得一动也不敢动,又全逃跑了。她们的打工准则显然很一致:遇到困难能跑就跑。

    五条悟低头不看他,替他分好菜,放到热腾腾的小碳炉上保温:

    “结束了,天不亮就开始了,折腾到刚刚——不过今天就没事了,等会儿我要睡一觉。”

    因为已经拜了五百年的眼睛没了,今天早上好多人才真实地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又没忍住惶惶地哭了出来。但五条悟做了卜卦,一卜便是大吉,他们又开始笑了。

    感觉家里人实在是过于情绪丰富的五条悟烦不胜烦地撑完了整个仪式流程,便衣服也没换地跑过来了,总算在这儿图到一份清净。

    他第一次品尝出有客的好来,他有客人,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强要他去应酬。

    观南镜已经会穿衣服了,只是因为需要整理思绪而有点慢,闻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好。说是不抬眼,也还是什麽都看得见,五条悟开始夹豌豆,这种事他三岁时就夹得稳如泰山了,此时却晃晃悠悠,在观南镜脱了里衣往下拽时掉了一颗。

    火像是烧到了他的喉咙里似的,焦灼又烦心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别换了。”他置了筷子:“反正等会儿要陪我的。”

    观南镜确实是没事做的,但白日空度,本来就起迟了,吃完饭又躺在床榻上好像也是一件让他不习惯的事,于是他拿了本书在手里看,人依然乖乖躺着任由五条悟架胳膊当抱枕。书讲的是咒术师们以及诅咒师们的离奇故事,记载了很多传奇人物,有能生吞一条鲸鱼的,有长着四只手四只眼睛的,还有晚上睡觉时候打个喷嚏就能在千里外引发地震的。

    “都是假的。”五条悟搂着他,倦怠地嘟哝:“骗小孩的书。”

    “两面宿傩不是真的吗?”观南镜说:“教科书上也有他。”

    “他确实是真的,但也没有写得这麽厉害。”五条悟扯了书本丢床底去了,贴着他,没有来的幼稚:“没我厉害。”

    感觉前辈这两天一直怪怪的,观南镜想。五条悟确实是很粘人的类型,喜欢和人在一起,喜欢亲密,喜欢和喜欢的人没有边界,如果硝子愿意的话他也能天天挂硝子身上去,是对方不喜欢身上长dk罢了。可是这两天他的粘和平时的那种状态仿佛又是不一样的。

    观南镜经常可以不用说话,毫无道理地就能感受到夏油杰仿佛暗流一样细腻又百转千回的情绪,却从来都不懂喜怒哀乐仿佛都摆在台面上的五条悟到底在想什麽。

    我不会是真的有点笨吧!

    “嗯。”他迟疑着说:“前辈是最强的。”

    果然又号错脉了,五条悟气鼓鼓地噘嘴:“一点都不真心!镜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棒!”

    在五条悟客观来说几乎是作为半神存在的人生里,只有观南镜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光环似的。可是偏偏他费尽全力,最想要对方的崇拜与信仰,做他独一无二的神灵,甚至偶尔讨厌起端庄的佛像。

    怎麽就是不拜我,不信我,不爱我啊。

    这一会儿,五条悟又感觉喉头干涸,很想不管不顾地咬住学弟的嘴唇和舌头,绕住吮吸,握着腰拽过来惩罚他可恨的迟笨。可他们这一会儿躺在一起,冬日暖阳照着,香炉静静焚烧出半透的烟,观南镜乖乖地趴在他旁边,黑发柔软地散在他脸附近,粼粼的眼像春日刚化了冰的水。

    安宁的一切,他又根本什麽都舍不得做了。

    他只是弯腰下去把书又捡了上来,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帮他一起翻页,讲里面的故事给他听。不一会儿就困了,喉咙里的声音仿佛也和香烟一样四散开,他把脸埋进对方的头发里,手抱紧他,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观南镜合了书本,伸手想替他盖被子,却只是被抱得更紧了点。带着花瓣漱口水清香的柔软嘴唇模模糊糊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眼皮,最后是鼻尖,而后便悬停住了,观南镜有点诧异,僵硬着不敢动,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紧紧闭着眼皮不敢动,等感觉对方不动了,才努力眨巴开眼皮看他,却发现五条悟已经就这麽贴着他的脸睡着了。

    鼻梁高挺,浓密的银色睫毛颤抖着,无暇的神子。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五条悟极其缓慢的呼吸温热地笼罩在他鼻尖。观南镜却忽然走神,想着不知道夏油杰这时候在干什麽?

    夏油杰翻了个身,手有点颤抖地从怀里抽出体温计,不出意外地发现他在发低烧。

    父母出门走亲访友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家里。不过就算他们在家,夏油杰也不会请求他们照顾自己的,所以他们走了,他反而落得更清净些。

    就是清净到有点像是落入黑洞了,好像什麽声音都没有,光也没有,逐渐的,他觉得自己也要一同消失了。

    不要这样啊……他翻了个身,手放在额头上,每一次呼吸鼻腔和喉咙都在痛。他告诉自己应该去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应该去烧一壶开水,泡一点感冒药喝下去;应该多拿一床被子出来,给自己加上;应该煮点东西给自己吃,毕竟这个时间也没什麽店铺还会做外送服务了……可他却一动也不动,清醒地自虐着,在这种仿佛被抛弃在全宇宙之外的孤独和痛苦中反而感到了安心,不用移动,不用争取,不用渴望关爱,不用接受关爱的安心。

    只要这样就够了。夏油杰想。

    今天,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用去面对,明天我就好了,后天我就好了……最起码到假期结束要返校的时候,我会好的。

    闭上眼睛呼出一口火山岩浆似的空气,明明是安稳地躺在床上,他却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水面上晃荡的错觉。脑子一定是进水了,不然也不会觉得观南镜此时正在他身边,仿佛指尖正搭在他的下巴上一样,轻轻敲着意外不明的密码……等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面色苍白地睁开了眼睛,顶着眩晕感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床头的手机正在震动。

    “前辈,别骗我了。”和夏油杰越是通电话,观南镜就越是蹙紧了眉头,坚信他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你生病了吗?还是不开心?你怎麽了?”

    夏油杰自然不可能承认,一边猛地下床去紧急烧水润润嗓子,到处开柜子找药,一边压抑着咳嗽的欲望和他若无其事地说:“真的没事,是信号不好吧?你听我的声音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

    坐在他旁边的五条悟也附和道:“哪里都不对。”

    夏油杰拿药的手停住了:“悟也在旁边啊,镜,你开免提吗?”

    “开了开了,前辈说话。”观南镜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语气,以为他是要和五条悟说话呢,于是还把手机往旁边推了推,殷勤地递到五条悟手边。正在剪窗花的五条悟在心里耻笑他糊涂,但也没戳破,只是顺口和夏油杰说:

    “你感冒了吧?少装没事,听起来你的声带像刚蹚过一片地雷区似的。怎麽,镜走了你在家里寂寞吹冷风吹感冒了啊——”

    “你个混蛋少乱说,咳,咳咳……给我气咳了,悟真是讨厌。”

    观南镜听得好着急,巴巴地问:“前辈真的生病了吗?有没有量体温,发烧了没有,有没有喝水吃药,有没有加被子,今天是怎麽吃饭的——”

    “哎呦,你听听,你听听,你在这儿柔柔弱弱地咳咳咳,要把我们镜给急死了。”五条悟毫不留情地笑话夏油杰:“你快来给他看看吧,不然马上他夜里睡不着觉了。”

    夏油杰痛骂他这股揶揄劲烦人:“明天都年三十了,咳,谁要上你家里去。”

    可是下一秒观南镜的声音就透过手机传了过来,好像带着十二分的伤心:“前辈不愿意见我了。”

    他愣了一下,连忙找补:“……怎麽会,不是这个意思……”

    “前辈明明说如果我还是想你,你就要来的。”观南镜趴在手机旁恳求:“那你来吧,前辈,来吧,我床分给你一半。”

    五条悟一张窗花剪到最后剪坏了,扔了这张红纸进炉里当添头了,敲了敲观南镜的脑壳:“说的什麽屁话,我还能少了哥们一间房?”

    夏油杰要来玩,他其实也挺开心和兴奋的,但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酸劲叫他扔了剪刀,气恼地抓住观南镜挠他痒痒:“我在你心里难道是这麽小气的家夥吗?坏蛋坏蛋坏蛋——”

    观南镜忍着笑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前辈不是,前辈最好了——”

    夏油杰也不想这样的,但咒术师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好了,他的病连夜就好了(……)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只剩声音还有点哑,鼻子不太舒服,人早已不烧了。这个时间自然是买不到什麽车票,他本想借着风雪的遮掩骑着咒灵飞到东京算了,但五条悟显然已预计到了他的叛逆想法,早早叫了人开车来接。夏油杰索性把返校的行李全带上了,反正也就是一个小箱子。

    他父母还在睡着,全然想象不到儿子竟然敢在年三十从家里跑路。虽然他们并不喜欢他“不讨喜”地待在家里,但这麽跑了又是两码事,显得他们毫无家长地位,夏油杰都能预想到会有多少电话和破防的短信打到他的手机上,这让他拎着箱子放进后备箱的手越发轻快得快飞起来。来接他的人十分殷勤,夏油杰对他十分尊重的礼貌问询和道谢反而让他特别不自在,连声说做事是应该的,年节里能来接他是体面,不是辛苦。

    一路无话,车驶入东京地界,驶入五条家所属的山里时,他都搞不清自己是在激动还是紧张,手掌好像麻了一半。沿着山路盘旋往上,他能感到他们进入了一层又一层结界,大雪刮成的雾仿佛也越来越浓,最后的路已可隐约见到路口尽头是层层叠叠的红色鸟居和向上的石阶,该是停车步行的地方了。他刚从车里跳下,就远远看到鸟居下,雪白的台阶上雾气像是被撕开了一些,青松挺拔,偶尔有雪从树枝上被风吹下,落成雪沙。

    琉璃世界里,红伞优美又静谧地露出顶,两个披着斗篷一高一矮的身影浮现。观南镜被大大的斗篷围得好乖,被五条悟握着手,怀里抱着另一把伞,正在大雪中微笑着看他。

    两个人显然是已等一会儿了。

    观南镜还是第一次吃这麽热闹的年夜饭。寺庙里也有年,但并不庆祝。节日更像是一种庄重的礼拜时刻,作为时间流逝的一种刻度标准,提醒他们一年又已过,有没有虔诚修行。而且所有重要的日子,大家都不吃饭,在净饿中虔诚地度过这段时间。

    不知道别的寺庙是不是一样的习惯,毕竟末法时代,根本不再有统一的教化,可能换个山头对佛祖佛法就是另一套理解,但反正观南镜是习惯了在清苦冰冷的年夜挨饿,数着钟声知道又过了一年的。他从没想过原来还可以一大家的人坐在一起吃许多饭菜点心,吃完还要数着时间放烟花,让新的一年可以在最盛大的烟花中到来。

    夏日祭他错过了,所以这还是观南镜人生中第一次看烟花。随着一声长吹口哨般的清啸,一枚炮弹般的东西升入天空,璀璨的红,黄,绿,蓝,紫或金银色的明亮光华绽开,像是在天空中坠落下无数小小的流星,汇成千花万树。观南镜下意识地发出小小的惊呼,眼睛一眨不眨地睁大,都快看呆了,全身心地被这种前所未见的美丽景色震撼。夏油杰看一下烟花看一下他,忍不住笑,看他尽管裹着毛茸茸的披肩,鼻尖却还是冻红了,不由得要脱自己的外套盖给他,被五条悟推了下手腕。

    意思很明白,他毕竟还在生病,脱衣服小心又冻着。

    明明可以叫侍从们再去拿的,但五条悟只是一声不吭地脱了自己的给观南镜好好笼住了。能看出观南镜实在是兴奋,都忘了和他说谢谢,只借着这个姿势兴奋地握住了五条悟的手腕,原地跳了两下,指着天让他看胖老虎。

    五条悟在他清澈无暇的眼睛里看完了,有点崩溃:“这是猪,不是老虎……”

    烟花越放越密了,旧的残影还没有消去,新的图案又已盛放。他们站在庭院里,屋内佛龛旁点上蜡烛,佛像仿佛正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供香。观南镜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是普通人,现已到了祈福的时间,大年初一的头香总是被信为最灵验的,他不由得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一柱香,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自己要许什麽心愿。

    此时此刻,他已觉得是幸福的终极了,就像在头顶绽开的烟花一样,灿烂到没有阴霾,没有瑕疵,没有任何不圆满。

    在这一瞬间,有一点转瞬即逝的贪恋,让观南镜几乎要求出一句“岁岁年年” ——如果能岁岁年年皆如此,该多好呢?

    可他不敢这样贪心。

    三个人一起站在佛龛前,五条悟不要拜,但还是按照礼仪走个流程,竖着耳朵偷听身边两个人想要什麽。观南镜只替身边的人都求了平安喜乐,并没有替自己求什麽。夏油杰反而轻声开口,竟说了一句岁岁年年,搞得观南镜浑身一颤,差点没打翻了台子,把香灰撒自己一身。

    五条悟没开口,只鞠躬,敬了香,出了门才小声和夏油杰抱怨:“杰,你不信佛的吧?”

    观南镜在他们前面走,正忍不住雀跃地去追咒力做的,不会融化的小雪花。看他轻快的背影,夏油杰想可是如果佛真的存在,真的慈悲,真的会保佑他,该怎麽办?那他还是得先信一下。

    观南镜今天玩得厉害,困得也厉害,在屋里还撑着要听鞭炮,实际上没多久便枕着五条悟的膝盖睡着了,像一只小小的猫。

    把他安置下,两人出来,共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廊下看大雪。

    过了许久,五条悟才问夏油杰:“你还好吗?”

    夏油杰笑眯眯地:“当然好了。”

    两人言尽于此,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又开口:“镜很担心你,杰,都差点又从我家里走开去找你。”

    夏油杰不看他,只笑着反问:“悟就不担心我?”

    “……有什麽事要告诉我。”五条悟向他伸出拳头:“我是最强的,不是吗?”

    夏油杰看了他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和他碰了碰拳头,微笑说嗯。

    ————————

    亲亲妈咪们!今天国内是不是很多地方都下雪了呢?妈咪们家里有下雪吗?nina已经习惯看雪了hhhh,感觉好像世界一直是白的,路一直是滑的,也已经习惯下午三点就天黑了。熬夜星人有福了,每天畅熬(bushi)今天也是评论都有红包包!爱妈咪们!!!啾咪啾咪啾咪

    第50章 高专篇(38)

    观南镜睡得香,夜里却又早早醒了。

    大概是因为最近一直都是和别人一起的,搞得他夜里模模糊糊来回翻身,怎麽都摸不到人的时候脑子有点打结,次数多了便清醒了过来。窗外风好像小了些,但大雪还在落,有种仿佛要把天地都给掩埋掉的寂静。他头晕晕的,本能地惦记着夏油杰,不知道对方病好没好,夜里有没有再发烧。

    知道他哪怕不舒服也绝对不会麻烦别人的,可能就是自己躺在那儿忍受,观南镜不由得披了大氅出门。

    他的院子就在他的后面,都不用换鞋子,穿着袜子穿过一个s形的木质游廊就够了。天实在是冷,雪好像在发光,这麽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浑身发抖了,脚仿佛也僵了失去知觉,走到夏油杰的房门前动作都快了几分,推了门闭上,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然而一转身,一只硕大的咒灵正冲着他张开嘴巴,猩红的眼睛里仿佛随时能滴下血液,就和它牙齿上挂着的唾液一样。观南镜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是我呀,前辈。”

    “……镜?”

    夏油杰像是才清醒,点了灯,头发散乱,面色潮红,满脸讶异地看着他,捂着嘴不受控制地又咳了几声。

    “真的又发烧了,前辈今天太劳顿,又累着了。”

    观南镜把他往被子里塞好,去煮了热姜汤,有点忧心地坐在床边替他用毛巾沾冷水擦了擦额头。夏油杰屡次想爬起来,屡次被他按回去,两个人倒像是在玩什麽不倒翁游戏。见他也面露倦怠,手冻得冰凉,夏油杰心里歉疚,情不自禁地责怪起了自己生病:

    “都怪我咳,都怪我自己……”

    观南镜熟稔地捂住他的嘴:“不许怪。”

    他垂着睫毛:“你是谁,怎麽在说我前辈的坏话。”

    夏油杰咳了两声,松松散散地笑了,带着喘,握着观南镜的手腕,哑声道:“手怎麽这麽冷,放被子里,我给你焐一焐。”

    去烤炉子不就好了?正好可以看着姜汤。但观南镜察觉到了夏油杰就是想要这样,于是也没细究,照着他的心愿俯身把手给他,感觉到被对方带着,隔着衣服放到了他的肚子上。

    其实一点绵软的脂肪都感觉不到,只有精壮的肌肉,手放上去甚至不会凹陷,感觉像某种发热的石头。

    夏油杰顿了会儿,又小声说:“放进来会更暖和点。”

    观南镜哪里舍得让他贴着皮肉给自己焐冷冰冰的手,于是宽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完全没注意到夏油杰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一般人生病了,往往会变得更娇惯才对。如果是五条悟发烧了躺在这儿,他能搞得整个家都睡不着,摘星星摘月亮,直到把这个心肝宝贝小祖宗给哄好了为止。但夏油杰生病了却变得特别可怜起来,仿佛他犯了什麽天大的错似的,连带着观南镜跑来关心与照顾他都是他的“罪状”,于是顶着糊里糊涂的脑子拼命地想要对方不这麽为他烦心。一会儿要焐手,一会儿要他别煮汤了回去睡吧,一会儿又沮丧地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想生病的,明早一定好了……

    搞得观南镜原本只是关心他,并不怎麽心疼的,这下也该心疼了。

    “生病又不是前辈的错,别这麽想。”

    他看着夏油杰手有点发抖地端碗喝姜汤喝药,索性把小炉子拉了过来,又熬点糖浆,用细筷子穿了小金桔等着待会儿裹上糖衣,哄对方吃点富含维生素的东西,也是喝了难喝的甜甜嘴。

    “前辈就算没有生病,我也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夏油杰小声问。

    观南镜没听清:“嗯?”

    “没生病,也来找我——”夏油杰抬眼看他,紫眸被热气挂得湿漉漉:“真的吗?”

    “真的。”观南镜替他扶了扶碗,眼睛在柔和的烛光下温柔得不可思议:“我很想念前辈。”

    又好想接吻。

    发烧的热好像变成了另一种热似的,夏油杰接着发烧的劲头模糊了眼神,垂下睫毛装作自己只是在乱说话似的:“为什麽想我?”

    观南镜卡壳了,他觉得思念和关心好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需要一个具体的强烈的动机。这种思考莫名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仿佛他又在做什麽有点丢人的笨蛋事一样。

    “就是想呀。”

    他小声说着,背过身去,用筷子放进糖浆里再拿出来,发现已经可以结脆壳了,于是又把橘子放进去细细地旋转,均匀裹上,拿出来后已经拥有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漂亮糖衣。

    五条悟爱吃这个,这两天观南镜已经看了好几次这玩意是怎麽做的,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他不由得有点开心,想着回到学校后他也可以给五条悟做。刚举着冰糖橘子转过来要递给夏油杰吃,就被对方从背后一把抱住了。

    观南镜愣了一下,感觉对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声音里带着执拗:“为什麽想?”

    “镜……喜欢我吗?”

    五条悟夜半又醒了,抚摸着眼睛,想着观南镜怎麽夜夜睡不好。

    他陪着就好了,安然睡到中午;他不陪着,就这麽不安宁。

    倔强又独立,实际上明明就很粘人的。

    只好让他粘,不然能怎麽办呢?

    他闭着眼睛爬起来,都懒得穿衣服,只是给自己披了个外套就出门了。月光轻盈,雪花飞舞,仿佛一首跃动的《first love》,然而越临近堂屋却越不对,他睁开了眼睛,苍白了脸,不敢相信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偷走了——

    踹开门,床上空空荡荡,屋内连炉火都熄了,只残存一点幽香,哪还有半点人影。

    观南镜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这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体验,大部分时候,他都只会在面临死亡威胁时,或者做噩梦了,出于生存本能,才会感受到这种对他来说往往不大舒服的事。但此时他的心脏跳得并不痛,只是乱七八糟的,仿佛找不到节奏了,有时轻有时又重,连带着呼吸也加速了,让他很迷惘。

    橘子被丢进了小锅里,已经和里面剩下的糖浆沾成一整块了。夏油杰却没有吃的意思,只用力抱着他,把观南镜勒得痛。他问喜不喜欢,如果是之前,观南镜一定天真地回喜欢了,可现在他也多少明白了喜欢是爱情关系表白时更常用的词语,普通的前后辈是不能用的,于是他拿不准该怎麽回答。

    夏油杰是在照顾他的词汇量,也体贴地用错了词语,还是真的在问他有没有喜欢他呢?

    然而对方大概也不是认真问的,毕竟烧得这样难过。在观南镜沉默和迟疑后,夏油杰就像是他已经回答过了一样,额头更烫了,卷着他进被子里,不再说这个话。

    只是替他脱了袜子,握着他的脚含含糊糊地说太冰了。

    虽然经常拥抱,但被捏着脚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可能是痒,也可能是不好意思。虽然脚是睡前洗得干干净净的,也就来的路上穿着袜子踩了一段回廊,但好像也不该被人用手焐着,让他乱糟糟地想躲,但夏油杰不让他躲,环着他低声让乖。

    “糖还没吃呢,前辈。”观南镜别扭地问他,寄希望于冰糖橘子可以解救自己:“嘴里不苦吗?”

    姜汤放药,谁吃过谁知道,又辣又苦不开玩笑,对喉咙也不舒服。原本他嗓子咳,不该喝姜汤,观南镜怕他是受凉才熬了。但夏油杰只是喝了水漱口,好像并不在意味道似的。

    嘴里是很苦的,但比起平时吃的咒灵,也不算什麽。

    比起心里的滋味,更不算什麽了。

    如果能接吻的话,就比吃一百口糖还要甜。如果观南镜能喜欢他的话,就算发烧到四十度也不可怕。

    他再怎麽渴望,也还是都不能得到。

    再怎麽不能得到,也还是渴望。

    渴望到焦灼,焦灼到仿佛要把自己熬干,变成糊在锅底的一块硬糖壳。

    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夏油杰昏沉沉地抵住他的额头,内在烈火燎原,外在却连轻轻的吻也不敢,只是小声说:“睡吧——”

    “睡你爹个头!哪有你们俩这样的!”

    五条悟怒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脆弱少男流泪心事。他和观南镜情绪都太乱了,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竟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此时五条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屋中,掀开了他们的被子,看这两人在干什麽勾当呢:

    好家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在这儿捏脚脚是吧!!!

    他气到简直有点委屈了:“又不带我?!”

    最后硬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睡是夏油杰真没想到的。

    观南镜担心他生病没人照顾不要走,五条悟也不要走,最后当然是只能留下。

    而且五条悟做事做绝,为了避免他们俩要靠一起背着他捏这捏那(…)直接牺牲自我(…)躺在了他们中间,宛如一道生物防火墙。

    夏油杰蛮崩溃的:“我不要靠着你,往那边去点。”

    观南镜已经困得又要睡着了,隔着五条悟伸出小手来安抚他:“前辈,没事的,我们……”

    “不准牵!”五条悟霸道地把他往旁边一推,再把夏油杰往那边也一推,自己仰面躺好,终于心平气和了:“就这麽睡,谁都不准翻过来。”

    观南镜是真听话,也是真困了,他不是这种能大半夜折腾的人,就着这个姿势居然真的没骨头的小孩子一样糊里糊涂脸埋进被子里就睡着了。结果还是五条悟怕他捂死,自己食言了把人扯过来,理了理头发让他能顺畅呼吸。夏油杰背对着他,声音沙哑地说:“他脚冷,你靠着给他暖暖。”

    “再冷你也不能捏着他的脚啊,我怎麽不知道你能体贴到这种地步。我的脚也冷,你怎麽不替我也拿手里捧着。”

    光是想想夏油杰就差点没把药给吐了。朋友之间就是这样,非常懂什麽话能剧烈地冲击到对方。他用被子挡住耳朵:“我错了,我错了,别恶心我,结束结束……”

    夏油杰忙着惊慌遮掩,自然没注意到五条悟真的在那边握住了观南镜的脚踝提起来摸了一圈,像是在丈量土地或者搞学术研究似的。他像是长不大一样,手和脚都纤细,也许是饿多了营养不良,错过黄金青春期,没来得及长成一米八;也许就是天生骨架小。

    观南镜生得精细,脚掌也一样。五条悟比划了一下,忽然不知道为什麽就发现了和自己**差不多大。这种忽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粗野联想让他在黑暗中闹了个大红脸,心砰砰跳地把观南镜的脚放下去,放得远远的,都忘了什麽冷不冷的事,毕竟他自己都快原地自焚了。

    “都怪杰。”夏油杰都快睡着了,听到五条悟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情感充沛的控诉:“你干嘛要干这种下流行径?”

    他不由得:???

    这又是哪门子的罪状贴在了他头上?

    ————————

    *网络句,不是nina自造的,应该出名到老土了hhh,下一句是“我喜欢你,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因为太老了所以准确出处没找到,有妈咪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标注好,谢谢妈咪们理解(抱住亲亲)

    俺们杰自己都可以在家抠脚的(不是)捏捏老婆冷冷的jiojio应该也没什麽吧(心虚)(小声)(总感觉怪怪的)(但明明是在写纯爱没那个意思)(5想歪了也不是杰的错)(自罚三杯nina撤退了!)

    今天感觉稍微空闲一点,妈咪们的明早九点加更一章!本章依然评论都有红包包,希望妈咪们看得开心嘿嘿嘿嘿嘿,啾咪啾咪(啄木鸟式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