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完结（上）
既然是暖房, 午餐自然要在家里吃 江黎声会做的饭菜就那样几样，为了省事，她准备简单粗暴地煮火锅。
预报是下午有雨，现在正好能抓紧时间出去买食材。
运气要是好, 等下午雨来了, 霍白那边估计会出手。
江黎声暂时收起自己的小盘算, 有礼貌地问霍砚的意见。
他向来不挑，见男人答应下, 江黎声回屋换衣服。
江黎声前天新买了条缎面的小白裙, 款式简单, 布料柔软舒适。她刚把衣服换上准备出去，冷不丁想起霍砚今天的穿着。
放在门把上的手登时顿住，江黎声低头对着自己沉思。
两人都穿一样的白色, 看起来有点像情侣服……
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江黎声正欲换下衣裙, 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白色本就凸显气质，她搭配了双尖头凉鞋, 身量修长, 腰肢纤细，脑后的红色蝴蝶结是全身唯一的颜色装点。亮丽鲜妍，漂亮得不是一星半点。
江黎声顺便给自己补了点口红, 索性也不换了, 背着包包出门。
“霍砚, 我好了。”
她平静地对坐在沙发上翻看书本的霍砚说了声，见他合书，不知怎的心里有些许期待。
——应该是说好奇, 好奇他面对相同的服装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霍砚回头看她，眼神平寂, 旋即起身：“那走吧。”
态度一如既往。
不知怎的，江黎声怀揣着的那几分期待莫名其妙转换为失望。
她抿唇冷脸，率先出门。
霍砚跟在后面，“门禁卡记得拿。”
江黎声没有好气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霍砚敏锐地觉得小江同学心情不爽利，他合时宜地不开口了，进入电梯主动按下楼层。
两人并肩站着，中间隔开一段距离。
江黎声估计是不想搭理他，把脑袋扭到另一边，手指头漫不经心扣着贴着墙壁上的广告条。
他余光睨过，看到她微鼓着脸，一脸郁郁。
霍砚又看到她精心梳理的长发，耳垂上甚至还戴了一对银白的茉莉花小耳钉。
——小孩子一样。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霍砚在电梯即将抵达时说：“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江黎声指尖就此顿住。
陡然意识到，这应该是霍砚第一次夸赞她的外貌。
叮。
电梯两边打开，霍砚率先出门。
他背影挺括，结实，肩宽腿长，发丝上微微镀着柔光。
江黎声莫名看得出神。
霍砚也在此时回头：“不走吗？”
那双视线瞬间戳破了她的思绪，让江黎声立马无暇思考那点微末的异样，小跑着跟了出去。
霍砚快她一步，江黎声看到天色骤变，似有大雨袭来。
想到原著中霍砚的结局，江黎声微微皱眉，张嘴正要说什么，脑海中骤然响起的刺耳警报强行刹停了她的所有话语。
警报声尖锐，疯狂撕扯着大脑，江黎声捂着耳朵难受得闷哼，扭头就发现一辆黑色大众迎面撞来。
车速飞快，时间却恍如暂停般让她看到了驾驶位上狰狞扭曲的面容。
——霍白。
原著中的剧情的确要发生了！！
一道闷雷撕裂云层，江黎声看着走在前面的霍砚，想也没想地伸手推开了他。
砰！！！
汽车与身体相撞，天地倾覆，眩晕扑面而来。
这不是江黎声经历过的第一场车祸。
在身体飞出去的时候她的情绪甚至十分稳定，并且庆幸，还好裙子里穿了安全裤，可以免于走光。
回想那些大大小小的车祸，江黎声又希望自己摔落的姿势能够好看点。
“声声——！”
身躯滚落到地面。
黑暗袭来时，她在霍砚的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慌张。
他向来从容淡然，这样失控的神色还是头一遭浮现在他脸上。
江黎声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然而黑暗侵袭，最后还是抵不住层层逼近的昏沉，眼睛一闭，十分干脆地晕了过去。
“自主呼吸停止，瞳孔散大……”
“患者室颤，准备除颤仪。”
“肾上腺素一毫升轻推。”
“快去联系心外科车准备会诊！”
“……”
“检测到宿主无自主呼吸，滋滋……系统损毁……滋滋滋，即……消失……”
“检测到宿主……滋滋滋……世界终……滋滋滋……结。”
抢救室里凌乱的设备声电子音融合在一起。
江黎声意识很淡，她的灵魂没有如先前那般飘离身体，而是困在一片没有边界的苍白混沌当中。
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万物跟着生命的消逝而共同沉寂。
江黎声听到长伴着自己的系统历经摧毁，那一刹那有另一束光华潜入识海，牢牢纠缠住她的灵魂，妄图锁住她的最后一丝命脉。
江黎声见证过自己无数次的消亡。
她的灵魂早就在一次次的死亡中变得坚韧，她用尽全力抵挡着那束光芒的入侵，并且强行反噬着祂的力量。
两者之间相互抵抗，抗拒，互不相让。
最后祂似乎退缩，万丈光芒涌入的瞬间，江黎声的意识也被拉入到一个从未踏足的领域。
这里有个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光球。
这些小光点中间牵连着一个更大的白色水晶球，无数光线相互缠绕，犹如一张密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不喜欢他啊……]
[如若这是你口中的宿命，那我不愿接受。]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该是自由的。]
那些声音密集。
江黎声在光点中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小世界。
它们有的挣脱光线牵连；有的在挣扎中消亡，也有的选择共同沉沦。
江黎声的意识靠近水晶球。
触碰时，她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气息。
[世界在人类的意识中产生；又于我共生。]
[是生命，亦是虚妄。]
这应该就是主神了。
江黎声被迫接受了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高纬度”的一支笔创造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世界和生命，它们本该要按照书写好的结局走下去，每到完结时，都会给水晶提供能量，这些能量又被高纬度的智慧体吸纳，满足牠们的精神能源。
然而慢慢地，光球里的世界产生了自我意识，他们妄想挣脱提线，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恶毒女配不想去残害他人，更想不通为何要为一个男人陷入死地；龙傲天也不想动辄莫欺少年穷，他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烤红薯店；小青梅不喜天降，只想和竹马从校服到婚纱……
他们有了意识，有了思维，不愿再尊于剧情，沦为人偶。
可是世界的存在本就是一早拟定好的，角色失于控制，就代表着世界的崩塌，代表着高纬度的智慧没办法再控制这些低等的，虚拟的角色。
牠们不甘，于是剥夺觉醒者的灵魂，揉捏了另一个灵魂所取代，强行接管了他们的人生。
江黎声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光球里，有数不清的生命正在经历着和她一样的痛苦。
看着眼前这一切，江黎声忽然明白了那些进入到自己身体的穿越者们，为何都如此愚蠢。
原来那都是造物者故意的。
他们必须失败，只有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死亡，才能让主角感受到深层的恐惧，才能让主角放弃抵抗，依循剧情轨迹地走向既定好的结局。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从一开始，就必须是，只能是他们本人走到剧情结束。
可是凭什么呢？
难道虚拟的人生就不该得到尊重吗？
江黎声定定看向那个水晶球。
无数微小生灵所凝结的心愿车最终炼作勇气的铠甲，让她冲破束缚，与水晶球用力相撞。
——这世间可能性万千，总要有人反抗一次的。
[ 既定好的结局，难道不好吗？]
江黎声恍惚听到声音，空灵缥缈，不分男女。
她猛然意识到，这声音是从水晶球里发出来的。
祂又问：[一切曲折之后是美满的家庭，无数的财富，不用面对生老病痛，愁苦千万，这些难道不好吗？]
[我可能会历经坎坷，也可能会一帆风顺；我也许会幸福美满，也许会颠沛流离。在我看来，这一切是未知，而不是必须。]江黎声说，[我每时每刻都会期待明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声音沉默。
江黎声笑着说：[因为我期待今天会发生什么，我会忍不住期待一件好事降临，尽管它也可能不会来。]
[既定的结局固然美满，但那并不是我们切实走出来的，被安排好的叫做命数，不叫人生。]
水晶球身上产生出裂痕。
一条，两条，三条……它在分裂当中开始溃散，破损，透明晶莹的线条逐渐从它身上脱离，最终，江黎声看到无数光球挣脱，飘散，缓慢又自由地飞向未知的广阔。
——密密麻麻，犹如一场雪。
她停留在原地注视着。
她想，这一定是她此生所看到的……最盛大的一场“大雪”了。
[江黎声，再见。]
最后不知是谁说——
[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