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都市小说 > 冰上之歌[花滑] > 60-80
    61.  Chapter 61   决赛。

    一套节目无比顺畅地滑到了尾声, 齐悦和赵浩飞的这一套《歌剧魅影》也毫无意外地博得了满堂彩。

    每当到了竞技水平最高的最后一组比赛,每一套节目都格外的精彩纷呈,看得观众们目不暇接。

    裁判们对他们的表现也给出了高度的评价。

    场馆中心的屏幕上刷出了两人的得分:

    【Yue Qi/Haofei Zhao,TES:77.21, PCS:77.12, FSS:153.33, Total:234.35, Rank:1】

    最后榜单更新:

    【1、Qi/Zhao,CN, 234.35】

    【2、Tang/Jiang,CN,229.07】

    【3、Shanaeva/Aleishin, RU,226.63】

    唐黎和江锐的成绩便顺延成了第二位。

    成绩出来的瞬间,等分席上的四个人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齐悦和赵浩飞各自惊喜地拥抱坐在两侧的王越涛和潘洋。

    自由滑153.33分,加上短节目的81.02分,他们两人的总分达到了234.35分。

    比起四大洲赛时助他们斩获金牌的230.91分,又往上提了不少。这个分数刷新了他们本赛季最高分的同时, 也刷新了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好成绩。

    方信维满脸兴奋地回头问道:“这个分数,金牌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

    目前只有俄罗斯最后一对选手Mironova和Davis还没有上场。

    唐黎回忆了一下他们在欧锦赛上的分数:“他们在欧锦赛上的成绩好像是233分,这大概就得看临场发挥了吧。”

    唐黎从未在正式的赛场上跟他们完整比过一场, 因此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这一对组合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 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左右。他们在青年组连续拿过多年的双人滑世界冠军,升组之后也是俄锦赛与欧锦赛上的常胜将军。

    去年被誉为世界冠军大热人选的他们因为男伴受伤错过世锦赛,今年复出之后不负众望, 一路连战连胜,未尝败绩。

    其中女伴米洛诺娃更是在欧锦赛后当着记者们的面,信誓旦旦宣称对今年世锦赛金牌势在必得。

    江锐看着米洛诺娃与戴维斯滑入场中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忽然说:“这对可能会有杀手锏。”

    唐黎微讶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江锐舒展着四肢坐着,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他们,以前世青赛和青冬奥上都遇到过。那个米洛诺娃……跳跃挺强的。”

    “有多强?”

    江锐思索了一下,慢慢地说:“应该不比你差。”

    唐黎眨了下眼,视线不自觉地又回到了场中的两道身影身上。

    米洛诺娃与戴维斯为自由滑选择的音乐是David Garrett的《The Show Must Go On》。

    在赛季初选手们的选曲公布时,他们就表示过选择这首曲子的初衷——

    经过上个赛季的意外受伤、遗憾退赛、艰苦复健,他们经历了从顶峰跌入谷底,然后挣扎着再次爬起来的过程,这个赛季他们想凭借这首曲子再次回到属于他们的巅峰,坐上本该属于他们的王座。王者归来,精彩必将继续。

    这番言论被他们的粉丝誉为是“王者的宣言”。

    而接下来大半个赛季,他们的表现也称得上是完美印证了宣言,从大奖赛到欧锦赛,每一场比赛他们都以无可撼动的巨大优势胜出。

    耳熟能详的小提琴旋律响起。

    两道碧蓝色的身影在冰面上以炫目的步法开始了表演。

    悠扬婉转的旋律在小提琴的演绎下变得激昂而振奋人心,背景音中有人声低沉吟唱着,在唱起的同时,两人在冰上同时向后起跳。

    他们借助右脚的作用力,以左脚后内刃利落起跳。

    唐黎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个后内结环三周跳。

    六种跳跃中,分为三种刃跳和三种点冰跳,而刃跳之中阿克塞尔跳是向前起跳,后外结环跳和后内结环跳的主要区别就在于起跳脚的不同,以及起跳前的双腿姿势差别。

    没等她多想,他们就利落完成了这一跳,右脚落冰的同时,两人身体在冰面上转过大半圈,竟然再次起跳了!

    他们以几乎同步的姿态再次轻松完成了一个后内结环三周跳。

    这是3S+1Eu+3S!

    唐黎惊了一下。

    这竟然还是个夹心跳?

    双人滑的赛场上居然出现了这么高难度的连跳?

    她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江锐一眼。正如他所言,他们真的在世锦赛上突然拿出了杀手锏!

    这一对的跳跃能力极强。

    唐黎苦笑了一下,他说米洛诺娃不比她差简直是抬举她了,她现在可做不了3S+1Eu+3S。

    这流畅利落的一跳也完全震惊了全场。

    欧锦赛上他们的连跳还是3S+3T的配置,万万没想到世锦赛上他们会给所有人这么大的惊喜。

    3S+3T的BV是8.5,而3S+1Eu+3S的BV则达到了9.1,看似只有0.6的分差,却进一步拉大了他们的优势。齐赵的连跳是3S+2T+2T,BV只有6.9,光是这一跳就拉开了2.2分,更别提还有goe加成。

    要知道,抛三与抛四之间也顶多就差1.几分。

    他们在眨眼之间,就将中国队苦练出的抛四的优势尽数弥补。

    江锐翘着二郎腿说:“赵哥他们估计悬了。”

    他的话仿佛是预言一般,冰面上的两人这时候再次起跳,两人同时以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内刃起跳。

    两道纤细的身影在冰上飞快地旋转过三圈,然后右脚落冰。

    这是一个同样很漂亮的后内点冰三周跳。

    3F的分值是5.3……

    齐赵的单跳配置是3T,这里又是1.1分的差距了。

    唐黎看得直吸气,捶了江锐的大腿一把:“行了你别说话了。”总觉得每次江锐一开口,场上这对就会放大招。

    “嘶……”江锐委屈地摸摸大腿,闭上嘴巴。

    又不是他让他们这么强的!这女人讲不讲理啊!

    自由滑才开始一分钟,这一对就强势地拿下了二十多分。

    所幸他们的后半段倒再也没出现过出乎意料的表现,他们的抛跳、捻转和托举的配置基本与欧锦赛一样。正如江锐所言,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在跳跃上。

    这一下,在分数正式出来之前,真的很难判断他们与齐赵之间究竟谁胜谁负。

    米洛诺娃与戴维斯的最终得分即将确定这一次世锦赛所有奖牌的归属。

    现场所有人屏息以待,直到屏幕上刷新:

    【Mironova/Davis,TES:80.50,PCS:75.92,FSS:156.42,Total:238.97,Rank:1】

    俄罗斯队的教练与这对选手大笑着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这个分数出现的瞬间,全场有不少人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技术分上了80分!比第二名的齐赵硬生生高出了4分多!这个世界冠军来得简直无可争议。

    场边,同样在等待结果的赵浩飞温和说道:“没事,明年再努力吧!”

    齐悦仍旧维持着仰头看屏幕的姿势,闻言,轻叹了一声。

    “明年真的能行吗?他们在P分落后的情况下还能凭这么大的优势赢下来……明年,我们和他们的差距可能就更大了。”他们已经是老将,而这一对新晋冠军正年轻。

    赵浩飞没说话,只是无声地拍了拍搭档的肩膀。

    满场沸腾中,屏幕上榜单安静地进行着最后一次更替:

    【1、Mironova/Davis,RU,238.97】

    【2、Qi/Zhao,CN,234.35】

    【3、Tang/Jiang,CN,229.07】

    【4、Shanaeva/Aleishin,RU,226.63】

    【5、Popova/Mozgov,RU,219.11】

    赛前,所有人都认定了今年的双人滑奖牌榜必定依然是俄罗斯的天下,只看中国队的齐赵究竟能从俄罗斯三对组合中抢走哪一块奖牌而已。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江这对全新的组合异军突起,竟真能突出重围,斩获一块世锦赛铜牌。

    从四大洲赛铜牌到世锦赛铜牌,看似只是一步之遥,中间却有着十几分的差距。

    他们的进步不可谓不恐怖。

    他们的意外出线,令中国队上下也十分惊喜。

    这份惊喜甚至有些冲淡了齐赵遗憾错失金牌的失落感。

    潘洋非常乐观地说道:“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明年咱们冬奥的三名额妥妥地保住了。”

    相对于中国队其他三个依旧挣扎在两名额与一名额之间的项目,他们双人滑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

    颁奖仪式之后,是例行的记者会。

    混采大厅中,印着温哥华世锦赛巨大LOGO的幕布前摆着一张长桌,选手们到达时,记者们已经早早等候在这里了。

    等到六人一落座,便有记者率先笑着用英语打招呼:“首先恭喜几位赢得了世锦赛奖牌!”

    气氛轻松愉悦。

    在恭喜过几位选手之后,记者们依次对几对选手们进行提问。

    新出炉的世界冠军自然是所有记者们首先提问的对象,但两三个常规的提问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到了中国队。很显然各国的记者们都对唐黎与江锐这对更加感兴趣。

    一个来自美国的记者率先对他们俩进行提问:“听说两位这个赛季初才刚刚转项搭档,这样的适应速度简直是个奇迹。请问你们是有什么样的独门秘籍吗?”

    记者在提问的时候,原本坐在长桌另一侧的英语翻译起身往他们这边走。

    运动员们大多都是外语苦手,赛后的采访大多都带着翻译。坐在最中间的米洛诺娃和戴维斯身后就坐着一名英俄翻译。

    现场记者们或多或少都了解过江锐与唐黎的过往,见状,有一名美国记者调侃道:“就不必给Raymond配翻译了吧?他不至于连母语都忘记了吧?”

    现场大家都笑起来。

    江锐也笑了笑,用纯正的美国腔对着麦克风回答:“母语当然不可能忘记,所以我的普通话一直说得非常好。”

    之前四大洲赛后的采访中,江锐就曾经被一位记者质疑,问他为什么要转而代表中国出战。当时这个问题也曾经在美国花滑圈里掀起过一片热议,不少美国冰迷都对他改国籍的事非常遗憾。

    对此,江锐当时的回答非常霸气,他说:“我的父母是中国籍,而我拥有在十八岁时选择国籍的权利。更重要的是,因为唐黎是中国运动员,所以我也会是一名中国运动员。她在哪我就在哪。”

    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又十分浪漫,当时说完,现场不少女记者都露出了笑容。

    江锐凭着出色的皮相,和讨巧的嘴皮子,顺利俘获了一众女记者和女冰迷的心,四大洲赛后国外体育媒体上尽是对他的赞誉之词。

    此时,江锐泰然自若地将话题转回了采访。他偏头看向唐黎,低声问:“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吗?还是你来?”

    之前记者问他们的进步突飞猛进,简直是奇迹,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

    唐黎落落大方地笑笑:“我来吧。”

    江锐顺势将麦克风转到她面前。

    唐黎一开口,也是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其实说来很简单,主要就是天赋加努力。我们利用自身的优势互补,利用从小培养的默契快速磨合,最后就是练习,不断的练习。我们半年来的训练量,就快赶上我过去五年加起来的总和了。”

    很多人认为他们的成功轻松看起来毫不费力,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的迅猛提升是在堪称恐怖的训练量下堆出来的。

    美国记者开了个头,后续其他各国的记者们也纷纷提问。

    问题五花八门,绝大多数都围绕在唐江这对充满了传奇性的新选手身上。

    几十分钟的采访进行到尾声,一名来自于意大利的记者抬手八卦地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人是情侣吗?”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的气氛跟着热闹了起来,很多记者都充满期待地看向他们。

    这是双人滑与冰舞运动员经常会被提问的问题。

    很显然,这两个项目的选手们朝夕相对,互相扶持,的确经常出情侣。

    而刚才他们的那套令人难忘的《卡门》,更是从眼神到指尖,都充满了爱情的魅力与张力。

    唐黎失笑着摇头道:“不是。”

    刚说完,面前的麦克风就被江锐转向了他自己。

    面前的记者们又意外又惊讶地看着他,期待地想:莫非他是想给出另一个答案?

    唐黎立刻紧张起来,飞快地压低声音说:“你别乱说话啊!”

    江锐轻哼一声。

    什么叫乱说话?

    他从来只说大实话。

    他含笑扫过全场记者,玉树临风地笑道:“还不是。等将来是了,我一定及时跟大家分享!谢谢。”

    唐黎:“!!!”

    62.  Chapter 62   起床。

    【前三章已经重写, 无法阅读的话请清除缓存再看】

    江锐的一番大胆宣言如星火燎原,等记者混采一结束,中国队全队上下都知道了。

    这也就罢了。江锐对唐黎那点小心思简直明晃晃的,他们身边的人谁看不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说破罢了。

    关键是, 随着采访的视频和内容被记者们发布出去后, 等到唐黎睡了一觉爬起来, 发现手机上塞满了身在国内的亲朋好友的亲切问候,有的是在问她和江锐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还有不少人则直接开始恭喜她。其中甚至还有她的三个室友和她舅舅喻寒,也跑来祝福他们。

    见鬼了。

    怎么这么多人都信了他的邪啊!

    唐黎被恭喜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气势汹汹地冲到对面房间摁响了门铃。

    很快, 赵浩飞就来开门了。

    不用唐黎开口,赵浩飞便心照不宣地朝她一笑,点头道:“进去吧,他还没醒。”赵浩飞侧身让唐黎进去,走之前,还特意贴心带上了门。

    房间里厚厚的遮光窗帘半开着,窗外清晨六点钟的天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落进来。

    靠窗一侧的单人床上隆起一个小山包。

    唐黎走近一看, 只见蓬松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蓬乱的鸟窝头,脸缩在被子底下。

    唐黎凑上去悄悄将他挡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半张侧脸来。

    他似乎睡得很好, 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看着天真无邪极了。

    啧, 给她造了那么大的谣,结果自己睡得这么好!

    他故意的吧!?

    唐黎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最近一段时间她开始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成长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变得成熟稳重了,结果一转眼又做出这种恶作剧一样的行为。这是在故意整她吧!?

    唐黎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床边,抬起双手互相摁了摁手指关节。

    果然还是忍不住手痒想收拾收拾他。

    反正世锦赛都结束了,要不趁机把他揍成猪头怎么样?

    ……不行,今晚还有所有选手的表演滑,他们俩作为双人滑季军肯定会受邀表演。

    脸上不行,身上更不行。

    运动员的身体无比主要,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要不也恶作剧回敬一番?

    那……做什么好呢?

    唐黎想起之前新年跨年时,他们在民宿过了一夜后的那个早晨,她故意给他扎了一对冲天炮,当时他在浴室里那惊恐的反应,甚至被吓得发出了好大一声“哇”。

    当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到这小子被吓到跳脚的画面。

    要不……这回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估计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了吧?

    但……万一呢?

    不对,吓不到他也没事,别让他发现,拉着他跑到外面去招摇过市,这家酒店里住的都是各国花滑选手和教练们,到时候他过去树立的冷峻高贵的形象就全没了——

    一报还一报,啧啧,江小锐,这可是你逼我的!

    唐黎想定,立刻从手腕上取下一根发圈,悄咪咪爬到床上去,尽量轻手轻脚地捏起他的一缕头发。

    这次的角度不比之前,动作起来有点困难,唐黎艰难地给他扎着头发,一边分神想下一步——

    他侧卧着,她只能绑一边怎么办?

    算了,只绑一根就一根吧,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等等,等下他醒了,她该怎么让他跳过进浴室那一步,直接拉他跟她出门?

    别看这小子平时邋里邋遢,但从小教养很好,从来不会不洗漱就出门……

    唐黎卡在了这一步,正努力思索着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把他骗出去,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球轻轻滚动了一下,呼吸缓缓放轻了。

    唐黎专注地将辫子绑完,正要直起腰,忽然间,原本团成团的被子忽然整个弹起来,从下往上将她整个人一包,同时一道巨大的力道将她一个熊扑地抱住了,就着床上一滚。

    天旋地转间,唐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哇——”,下一秒就仰面倒进了江锐刚才躺着的枕头上。

    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江锐一脸坏笑地压在她身上,挑了挑眉:“又来这招?”

    “……”唐黎不服气地抿嘴。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动,只好瞪他:“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放开?”

    江锐纹丝未动,闻言,笑嘻嘻地垂眸看着她:“大小姐,你一大早跑我房间里,怎么还问我想干什么?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

    唐黎老脸微红,眼神游移。

    这种恶作剧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小把戏,她都二十岁的人了,实在没脸亲口承认。

    索性心一横,破罐破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嘛!还问什么问!”

    “我知道什么?”

    这时候江锐却装起傻来,调侃道:“难不成是昨天听完我的真情表白,今天来找我投怀送抱了?”

    “……”

    他不提倒还好,一提唐黎也跟着想起来了。

    她今天是来干吗的?

    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嘛!

    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你还有脸问——”没等她开口质问,江锐忽然将箍着她的力道一卸,整个人放松下来,直接趴在她身上往枕头上一躺。

    叠罗汉的重量瞬间压得唐黎整个人陷进了床里。

    “喂……!!”

    “别吵别吵……”江锐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我刚才正做着一个特别好的美梦呢,让你给打断了。”

    唐黎无语地瞪他:“怎么着?你现在是打算把梦续上吗!?”

    江锐哼了哼:“我倒是想。”

    梦里的细节他也不太记得了,只模糊记得梦到的人是唐黎。

    他睡觉很少做梦,梦到什么醒来也基本不记得。

    唯二两次记得自己梦到过唐黎,一次是在她回国后不久,某次梦到她一个人在那哭,第二次就是昨晚了。

    感觉梦里的唐黎特别温柔,听到他说喜欢她,她还抱着他说,她也喜欢他。

    朝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亮得像是藏了星星,里面写满了爱意。

    那个眼神那个笑容,整个梦像是将他泡在了糖水里,别提有多甜了。

    他甚至还记得梦里那个带着她独有香气的吻。

    眼前的她,也散发着一模一样的香气。

    他侧躺在枕头上,垂眸看她近在咫尺的侧脸,轻声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唐黎偏头看他,皮肉不笑地反问道:“是不是梦到我终于掐死你个祸害了?”

    “……”江锐“啧”了声,“唐小黎,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唐黎:“等你什么时候不作妖了。”

    江锐哼了哼。

    两人躺在同一块枕头上,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几乎不到十公分。

    “我哪有作妖?你居然把我昨天的表白当作妖!?”

    “那能算表白吗!?”

    “怎么不能算!”

    “当然不算!”

    “我说算就算!”

    “我说不算就不能算!”

    两人拌起嘴来语速飞快,你来我往,大眼瞪小眼。

    “那我现在表白行不行!”

    唐黎噎了一下,随即飞快道:“当然不行!”

    “……”江锐无语地瞪她。

    唐黎只好也不服输地瞪着他。

    半晌,江锐忽地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Lizzie,你个胆小鬼。”

    唐黎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天光透过窗纱落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瞳仁乌黑清亮,像是两颗剔透的黑曜石,清透得仿佛能倒映出她的脸。

    江锐忽然凑近过来,近得两人鼻尖几乎相贴。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

    唐黎局促地撇开眼,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回答他。

    答应他?

    怎么可能。

    拒绝他?

    那他们这对双人组合该不会才搭档半年就BE了吧?

    要不……婉转一点拒绝他?

    江锐单手撑起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着眉凉凉道:“你现在该不会在想怎么婉拒我吧?”

    唐黎:“………………”这小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那什么……我觉得吧,这不太合适。”

    “为什么?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运动员还是专注训练和比赛比较好。”

    “谈了恋爱也可以专注训练和比赛。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每天泡在一起不是吗?”

    “……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恋爱是打算能算得准的吗?难不成我得先排队,等你叫号上岗?”

    “……我是说我没那个想法。”

    “但我有啊。我觉得你也有。”

    “我没有!”

    江锐安静了一瞬,忽然笑起来:“你个小骗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特别像之前嘴硬跟我说自己退役了一点也不可惜的样子?”

    “……”

    这小子嘴皮子怎么这么溜啊!

    唐黎简直头疼。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这个话题了。”再争下去她怕自己又要被他洗脑了。

    她打发道:“赶紧起床,希拉和戴维还约了我们聊表演滑的事呢!”

    江锐撇撇嘴,见她不打算聊下去,便也不执着。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扭头进了卫生间。

    他一走,唐黎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天。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不自觉地一遍遍重放起了江锐刚才的话。

    ——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但我有啊,我觉得你也有。

    ——Lizzie,你个胆小鬼。

    唐黎内心无声长叹,翻了个身,枕头上属于他的气味钻进她的鼻腔,气味好闻得令她下意识深吸了两口。

    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了。

    ……她在干什么啊!怎么跟个变态一样躺在别人被窝里闻味道!!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连房间都不敢再待着,飞快向浴室里丢下一句:“我在门口等你!”说完扭头冲出了房间。

    房门在她身后啪地关上。

    酒店走廊里,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别国选手起床下楼吃早餐了。

    经过唐黎的时候,不少人还笑着跟她打招呼。

    没一会儿,江锐的房门再次打开了。

    江锐动作很快,唐黎正在给希拉发信息说他们马上下去,收起手机的同时随口说道:“走吧——”

    说完,一抬头,赫然发现江锐顶着后脑勺上的小揪揪就出来了。

    她用的发圈甚至还带着兔耳蝴蝶结的装饰,一看就是女生用的款式。

    唐黎震惊地看着他:“你没看到头上的辫子吗?”

    江锐淡定点头:“看到了啊,不是你给我扎的吗?”

    唐黎艰难地问:“……看到了你不拆掉?”

    “拆掉干什么?这难道不是……”江锐看着她,故意坏笑了一下,“你跟我之间打情骂俏的小情趣?”

    “………………”你是魔鬼吗?

    63.  Chapter 63   表演。

    一路上, 唐黎好说歹说,终于让江锐放弃了顶着那个骚气满满的蝴蝶结招摇过市的念头。

    两人乘电梯到楼下餐厅。

    一路上又遇到不少前来就餐的各国选手。

    刚踏进餐厅,两人就察觉到餐厅里的气氛与昨天不太一样。

    从大厅两侧落座的选手身上明显能感受到两拨截然不同的气氛。

    一半是昨天已经比完赛的男单和双人选手,他们正优哉游哉吃着早饭, 有说有笑轻松无比。

    另一半是今天下午即将上场比赛的女单和冰舞选手, 他们看起来稍稍紧绷一些, 很多人匆匆吃完就出发去训练场馆进行赛前最后一次训练。

    不过, 比赛完的选手们也不能完全松懈下来。

    因为等今晚世锦赛的女单和冰舞比赛结束之后,就是表演滑了。

    表演滑相当于是一场比赛结束后选手们与冰迷们的一场狂欢。

    主办方会邀请四个项目的前三名, 以及第四到第十名中表现亮眼的选手参与表演滑。另外,主办方还会邀请一些本国的选手,以及人气极高的选手。

    唐黎和江锐刚拿到双人滑的铜牌, 自然在受邀之列。

    因此今晚之前他们需要弄出一套节目来。

    相对于正式的比赛节目来说,表演滑的节目没有任何硬性的要求,选手们选择什么样的曲子都行,在动作构成与考斯腾上也没有诸多限制。

    希拉戴维已经在了。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戴维朝他们挥了挥手。

    唐黎和江锐简单拿了几样餐点,端着盘子过去坐下。

    刚坐下,戴维就开门见山问道:“考虑好今晚表演什么了吗?”

    作为唐黎和江锐的御用编舞师, 希拉和戴维会提前帮他们俩准备表演滑的选曲和编排,一般会提前给出几套方案,让他们俩挑喜欢的来。

    希拉和戴维有一个从他们选手时期就延续下来的小习惯, 每当他们到国外参加一些重要的比赛, 表演滑的选曲大多都会偏向于选择与比赛举办地有关的类型。

    比如之前的四大洲赛是在日本举办, 他们就选了几套日本知名音乐家和歌手的作品给两人挑。

    唐黎和江锐最终选了日本国宝级的音乐大师久石让的作品《Asian Dream Song(亚洲梦之歌)》。

    这次也是如此,在昨晚双人滑的比赛结束后,希拉就给了他们一个歌曲列表, 上面列了四五首曲子,基本都是加拿大国宝级的歌手演唱的歌曲,比如席琳·迪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  (我心永恒)》,以及马修·连恩的《Bressanone(布列瑟农)》,都是非常脍炙人口的曲子。

    希拉问道:“这几首歌你们都听过了吗?决定了哪一首?”

    唐黎揉揉额角。

    倒也不用听,她都非常熟悉。

    只不过昨晚被江锐的爆炸性发言给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还来不及跟他商量究竟选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列表。

    前几首都是比较温柔和缓的风格。

    很多人觉得他们应该尝试多种风格,之前的《Asian Dream Song》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进行的一次尝试。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他们都更加喜欢,也更加擅长旋律激昂且有张力的曲子。

    五首曲子中,她最喜欢的是艾薇儿·拉维妮的《Head Above Water》,不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更符合她的喜好。

    她的手指在最后一行上点了点,刚要抬头询问江锐的意思,忽然就听到他吊儿郎当地笑道:“我有一个新的提议,你们要不要听一下?”

    戴维好奇道:“当然可以。你说。”

    之前唐黎和江锐都是从他们提前选好的歌单上选择,那只是因为希拉和戴维足够了解这两个人的喜好和风格,所以会提出一些适合他们的建议。实际上他们也非常欢迎两人提出自己的想法。

    江锐:“我想滑《Senorita》。”

    肖恩·蒙德兹与卡米拉·卡贝罗演唱的《Senorita》。

    唐黎震惊地看向他。

    江锐偏头看向她,挑眉笑道:“怎么,这歌有问题吗?”

    唐黎:“……”

    倒也不是歌有问题……

    而是这歌……是一首……非常热辣浪漫的情歌。

    在昨天他面对媒体记者们语出惊人之后,他们今晚表演滑又拿出这样一套节目,其他人会怎么想?

    唐黎不敢往下想。

    可希拉和戴维在听完后,同时眼前一亮,表示这个提议很好。

    希拉:“我记得唱这首歌的肖恩·蒙德兹就是加拿大歌手吧?倒也挺应景的。”

    戴维摸着下巴思索道:“这歌的话,应该比较适合拉丁爵士之类的风格,你们俩都有这方面的功底,上手不难。”

    希拉问:“确定就是这首了吗?”

    三言两语之间,瞬间敲定了曲目。

    唐黎听得目瞪口呆,刚想出声发表意见,身旁江锐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选曲听我的吗?”

    见鬼了她什么时候答应了?唐黎下意识想反驳,随即便想起来,刚才在电梯里,她为了劝说他把脑袋上那个蝴蝶结拿下来,随口答应他选曲听他的意思。当时她满不在乎地想:曲子统共就那么几首,选哪个不是滑?听他的就听他的呗。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等着她!

    江锐冲她得意一笑:“你亲口答应的,没忘记吧?”

    唐黎:“…………”

    唐黎深吸了一口气,磨着牙朝希拉艰难道:“……对,就这首了。”

    ……

    ……

    女单与冰舞的比赛和颁奖仪式结束后,现场的气氛达到了空前的高潮。

    表演滑开始了。

    表演滑分为上下两场,所有参加表演滑的选手会在开场的时候集体登场亮相,随后则是加拿大本国的选手以及受邀的一些人气选手上场表演。世锦赛获奖的选手们的表演滑集中在下半场。

    整个场馆内光线暗淡,唯有冰面上的追光集中在选手们身上。

    来自俄罗斯的女单铜牌获得者表演完毕后,终于轮到了唐黎和江锐。

    在现场导播的介绍声中,两束追光灯打在了入场口。

    随着现场无数的尖叫声陆续响起,两道身影先后出现在了追光灯下。

    先出现的是江锐。

    现场的尖叫声绝大多数也是因为他。

    他上身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背心,露出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背心勾勒出他堪称完美的身体线条,宽阔的肩背线条在腰际一点点收紧,隐约还能看到腰腹的六块腹肌,一双长腿包括在黑色长裤下。

    他这一身衣着非常简单,甚至不能被称为是考斯腾,却充满了十足的煽动性,瞬间燃炸了全场。

    紧随其后的,是唐黎。

    她将自己的长发放了下来。

    乌黑的长发微微打着卷,披在身后。

    她的打扮显然比江锐要正式一些,但也很像便服。上身是一身银色的细肩带背心,背心上垂满了流苏。细细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地摇动着,仿若流动的银河星光。而她下身只穿着黑色的短裤,露出细白的长腿。

    男的帅气女的美艳,又充满了十足的性感,无比登对,也无比养眼。

    他们出现的瞬间,仿佛瞬间将原本花滑赛场的氛围,变成了某个顶级的冰演现场。

    现场尖叫声不断,还没等到两人开始表演,现场的气氛已经沸腾了。

    《Senorita》是一首充满了浪漫与性感气息的歌曲。

    前奏一响起,轻快活泼的曲调瞬间将所有人带到了某个热带小岛的沙滩上。

    追光下,江锐单手插兜,在冰上迈着轻快而挑逗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唐黎,朝她伸手的同时,手指轻巧地打了个响指,音乐声中出现了他的声音:“Girl,you wanna dance?”女孩,你想跳舞吗?

    这是江锐自己录的声音,充满了少年感的磁性腔调中带着一丝丝慵懒,撩人极了。

    手指所向,是抬眸的唐黎。

    音乐声中出现了一声她的轻笑。

    唐黎勾唇的同时,右手回应般地向他抬起,仿佛公主在等着她的骑士走近。

    江锐走向她,握住她手指的瞬间,将她拉向自己。

    两束追光合二为一。

    两人的身体倏地贴近,他单手托住她的后腰,而她则抬起右手抚向他的后颈。

    两人同时起舞。

    慵懒的女声响起:

    “I love it when you call me Senorita,I wish I could pretend I didn\'t need ya.”

    我爱你称我为\"我的小姐\"时的样子,多希望我可以假装不需要你。

    “But every touch is ooh la la la. It\'s true la la la.”

    但每一次触碰都妙不可语,真实无比。

    “Ooh I should be running. Ooh you keep me coming for ya.”

    我想我应该逃走,但你却将我牢牢吸引掌控。

    歌词写满了一对男女在坠入爱河那一瞬的心情。

    男声唱道:

    “Sapphire moonlight.”

    月光如蓝宝石般璀璨。

    “We danced for hours in the sand.”

    你我在沙滩上久久共舞。

    “Her body fit right in my hands la la la.”

    她的身躯线条刚好适合我的手掌一握。

    “It felt like ooh la la la yeah.”

    那感觉妙不可语。

    浪漫缠绵的歌声中,两人将拉丁爵士的舞步跳得充满了诱惑力,令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同步直播的网络平台早就炸了。

    【我的老天鹅,姐姐好美!!】

    【我怎么了!为什么我的视线无法离开姐姐的腰。】

    【我也是!!我一直在看她的腿!!这腿太好看了吧!!】

    【江锐好苏啊!这身材绝了!!】

    【卧槽,唐黎刚才撩头发的动作,我一个女生都看硬了。】

    【我的妈,我全程在姨母笑。】

    【好甜!!!】

    【这对真的是假船?为什么我觉得我被喂了一嘴狗粮?】

    【人在家中坐,狗粮天上来。】

    【啊啊啊啊,请原地结婚好吗!!】

    【kswl!kswl!!!】

    在表演滑开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大概率还会滑《Asian Dream Song》,万万没想到,世锦赛现场他们居然又拿出了一套全新的节目,惊艳全场。

    整套节目没有太多高难度的动作,甚至没有安排任何的抛跳捻转,但这一刻没有人关注这些,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他们带起的节奏和氛围里。

    直到音乐到了尾声,两人的身影在冰面上定格。

    两人的气息都只是稍稍乱了一些,比起比赛时的巨大体力消耗,刚才一套节目相对来说轻松许多,但同样畅快淋漓。

    追光之下,身影交叠。

    江锐低下头,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四目相对。

    他冲她眨了下眼,眼睛里满是愉悦而满足的笑意。

    望着他这样的表情,唐黎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选这首歌是另有所图,或许他是想借着这首歌继续向她、向全世界宣告些什么,又或许是想用它来诱惑她,让她心动。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刚才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她都觉得他的目的的确达成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

    三分钟的时间里,她已经完完全全感受到了他的魅力。

    唐黎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有点帅啊,少年。”

    闻言,江锐低笑了一声。

    满场尖叫声中,他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笑着将她抱进怀里。

    64.  Chapter 64   Party。

    随着世锦赛的落幕, 对于中国队来说,这一整个赛季也就跟着落幕了。

    虽然四月份还有本赛季的最后一个重量级的国际赛事——在日本东京举办的花滑团体锦标赛。

    两年一度的世团赛,是以国家为单位的团体比赛,每个入围的国家分别派出两名男单选手、两名女单选手、一组双人和一组冰舞选手参加比赛。今年只有俄罗斯、美国、日本、法国、意大利和加拿大六支队伍获得参赛资格, 由于中国队本赛季在男女单人项目上都只有一人参赛, 因此积分不够无缘参赛。

    不过世锦赛结束后, 中国队上下的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本赛季中国队最大的收获, 大概就是ANIC的强势加入后带出的两组选手表现优异。

    唐黎江锐初次代表国家队参加成年组比赛就斩获一块世锦赛铜牌;方信维的表现虽不及他们那么亮眼,但他实力的稳步提升也有目共睹。

    赛后王越涛带队打道回府, 江锐提出他和唐黎就不跟大部队回去了。

    “你们不回国留在这干什么呢?”

    “我们先去美国玩几天再回去。”

    国家队管理严格,一般不允许运动员私自行动。但王越涛架不住江锐的巧舌如簧,说现如今赛季都结束了, 反正回了国也会给他们放大假,不如就提前给他们俩放假吧。再说了,他和唐黎从小就是在西雅图长大的,去那边就跟回家一样。王越涛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江锐就租了车,直接带着唐黎从温哥华出发,一路沿着加拿大的99号公路往西雅图开。

    温哥华与西雅图之间相距两百多公里,除开通过入境口岸的时间, 开车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两人下午出发,临近傍晚时就到达了西雅图。

    车速缓下来。

    唐黎打开车窗,半趴在窗沿望着外面似曾相识的景色。

    气流卷着西雅图特有的湿润气息而来。

    唐黎深吸一口气, 闭上了眼睛。

    车子拐入街区。

    “还记得这里吗?”

    唐黎闻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别墅区。盎然绿意间, 一栋栋造型独特而奢华的别墅错落伫立。

    前方不远处那一栋, 就是唐黎和江锐从小长大的地方。

    江家的别墅坐落于与西雅图隔着华盛顿湖相望的麦地那地区。

    作为这一带的顶级富人区,麦地那风景如画。得天独厚的湖畔景致被圈进了无数私人后花园,站在窗前就能享受一整片绝美湖光。

    唐黎支着下巴笑道:“你家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

    江锐放缓车速,随口笑道:“也是你家好吧?”

    唐黎笑笑,没反驳。

    严格说来,的确如此。她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起码有一半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栋房子里几乎有着她所有快乐的记忆。

    车子刚要驶入江家的车库,他们后方忽然有辆敞篷跑车呼啸驶过,车子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下来,又快速倒了回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朝他们扬声道:“嘿!你们是谁啊?不要随便把车子开进别人家的车库啊!”

    说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金发姑娘,长相非常出挑,穿着一身金色的小洋装,漂亮极了。

    江锐抬眸看了一眼,随手将车子停好,打开车门起身倚在门上朝她没好气地说道:“我停自己家你也有意见?”

    “Raymond!你回来了?”金发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车,嫌弃道,“你怎么开着这么破的车?你家破产了?”

    江锐翻了个白眼:“刚从温哥华回来,随便租的车。”

    “回来长住?”

    “住几天就走。”

    两人小聊了几句,并没有长聊的意思。

    姑娘打算打个招呼就走,目光忽然扫过江锐车子的副驾。

    傍晚光线模糊,从她的角度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轮廓,似乎是个女孩子,她调侃道:“趁着父母不在带着女孩子回来过夜?你小子大半年不见,变化挺大啊!小心我找阿姨告你的黑状。”

    江锐手臂搭着车顶,闻言失笑着叩了叩车顶,对着车里的人道:“还不赶紧出来见见你的小姐妹?害羞吗?”

    不等他说完,副驾的门已经推开了。

    唐黎从车里站起身,先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昔日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笑着唤道:“Bella,好久不见。”

    这姑娘叫贝拉,从小也住在这一片,跟唐黎同年,两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中学都是同学,关系非常好。

    她一现身,贝拉愣了一瞬后,顿时惊喜地捂嘴尖叫了一声:“Liz!!”

    两个姑娘同时快步向对方走去,第一时间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贝拉激动得原地直蹦,抱着她道:“我好想你!大家都好想你啊!你还记得她们吗?”贝拉报出一串她们以前小姐妹的名字。

    “我们今晚在我家有派对,你回来得正好,等一下你一定要过来知道吗!哇,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告诉她们你回来的消息!”

    唐黎笑着应了:“好,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去。”

    双方暂时别过。

    江锐将车子驶入了江家的车库。停好车后从后备箱拎下两人的行李,抬手打开了门。

    跟在他身后的唐黎抬眸看去。

    别墅客厅内窗明几净,江家人虽然搬去了中国,这边的房子还是会有人定期打扫,方便他们随时回来住。

    客厅的装潢与她离开那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简洁大气中透着温馨,处处可见到生活的痕迹,比如谢如苇手工制作的小东西,壁炉上依然摆满了照片。

    唐黎走到壁炉边定睛看去,发现自己跟他们的合照依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是不是跟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

    唐黎回眸笑道:“相框多了两倍,这叫没变化吗?”

    江锐笑笑,站在楼梯边用大拇指指了指楼上:“还住你的房间?”

    唐黎诧异地看向他:“我的房间?你们该不会还留着我的房间没动吧?”

    “那倒没有。”

    “噢。”唐黎点点头跟着他上楼,心想这也正常,她都离开五年了,他们不可能一直保留着她的房间。这么想着,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江锐走到二楼原本她的房间前,靠在门边看着她的表情,笑道:“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

    “你都写脸上了。”

    “……”

    江锐笑着偏头示意她自己开门。

    唐黎疑惑地看他一眼,抬手打开门。

    随着房门一点点打开,房间里的陈设跟她记忆里的房间样子的确不一样了。但看得出来,房间布置得依然像是个女孩子住的房间,里面甚至摆着不少她眼熟的小东西。

    “前两年我妈翻修,将我们两个的房间都重新装修过了。那时候我跟她说将来你肯定还会回来住的,到时候你都长大了,总不可能还用小姑娘的粉红色装饰吧?所以我妈就全换了,你看,床也换了大床。”

    唐黎有些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挤出一句:“……替我谢谢阿姨。”

    江锐撇嘴道:“怎么不谢我?你可真没良心。”

    唐黎无语瞥他一眼,然后抬手将他推出了门。

    ……

    唐黎在房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

    虽然答应了贝拉她会去他家的派对,但回过头来,唐黎却有些犯难。

    这一次是出来比赛的,她没带什么衣服,参加派对的小礼服更是一件都没带,行李箱里也都是最简单的便服。

    正想着她究竟该去哪里变出一套礼服来,江锐站在门外敲门道:“缺衣服就打开衣柜看看。我妈平时塞了不少衣服进去,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唐黎依言打开衣柜。

    衣柜一开,里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一小半是唐黎以前的旧衣服,另一大半是全新的衣服,从便服到外套到小礼服,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唐黎挑了件淡蓝色丝绸的及膝连衣裙,非常有质感的设计款。

    她站在落地镜前来回打量自己,衣服很合身,谢阿姨的眼光也很好。她从衣柜下层拎出一双细带高跟鞋穿上,鞋子稍稍大了半码,但也还算合脚。

    最后简单化了个妆,整理了下头发,她便开门出去了。

    对门是江锐的房间,他也刚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整理袖扣。

    他闻声看过来,两人在镜子里视线一碰,他便笑了:“这算什么?心有灵犀?”

    镜子里的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比平时穿训练服的时候看着多了几分斯文气,有种少年雅痞的味道。

    乍一看他的衬衫颜色与唐黎身上的裙子颜色十分相似,仿佛两人就是奔着情侣装挑的衣服。

    都换好了,总不可能让他再去换。

    唐黎靠在门边打量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撇开眼道:“走吧。”

    ……

    唐黎迫不及待想跟过去的小姐妹们碰面了。

    贝拉家距离江家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

    今晚的派对很热闹。

    人们聚在一起,喝酒烤肉,唱歌跳舞。

    天色暗下来,贝拉家后院花园里从地面到树梢上挂满的小灯泡就整片整片地亮了起来,将花园装点得如同世外桃源。

    唐黎被贝拉拉进了小姐妹中间,一一与姑娘们热情拥抱,六七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叙起了旧。

    过了一个多小时,姑娘们的欢迎仪式才告一个段落。

    唐黎喝了几杯酒,不知道酒的度数多少,只知道几杯下肚她有些晕乎乎的,于是走到后院透透气。刚到花园,就看到江锐拿着杯饮料,懒洋洋侧身靠在栏杆边,身边围着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大家正有说有笑。

    她脚步一停,下意识远远地打量起他。

    这一刻的江锐,与她熟悉的冰场里的他不太一样。

    他天生带着几分雅致的贵气,这份贵气令他即使身为运动员,也总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甚至还有人称呼他为冰上的贵公子。

    可直到眼前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贵公子”三个字的真正意思。

    今晚受邀的年轻客人们非富即贵,都是有钱的少爷小姐,而他身处其间,恰如其分地融入其中,却又依然是最出挑的一个。

    大半年的高强度训练令他的身材比之前结实了不少,精壮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在衬衫下隐约可见。

    唐黎看到不少女孩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甚至还有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抬手亲密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唐黎:“……”

    就这么任由别人碰吗?

    这一刻,她忽然就感到有种自己的东西被陌生人触碰的不适感。

    还没来得及分辨这份不适究竟合不合适,她已经下意识地轻唤出声:“Raymond……”

    她的声音不高,周围音乐的音量却不小。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本该是听不见这一声的,江锐却仿佛像是听见了,若有所觉地抬眸看过来。

    “Lizzie?”他拨开人群走向她,走到她面前,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你脸有点红,怎么了?”

    唐黎用手心摸了摸脸颊,是有点烫。

    她老实说:“喝了两杯,可能有点度数……”

    江锐“啊”了一声,抱歉道:“我忘了提醒你了。贝拉现在就是个女酒鬼,特别爱喝高度数的鸡尾酒。你现在还好吧?”

    唐黎缓慢地点点头:“还好,我吹会儿风就好了。”

    江锐立刻说:“我陪你走走吧。”

    “……嗯。”唐黎看了一眼他身后热切盯紧他们的姑娘们,“那些人是谁?不打招呼就走没事吗?”

    “没事,就是些高中校友,本来就不太熟。”江锐自然地扶住她的腰,将她往花园深处带。

    贝拉家的花园很大,可以直接走到湖畔去。

    湖畔也有所布置。

    星光般的灯光沿路铺到了湖畔的一座亭子前,然后将整座亭子装点成一片近在咫尺的星空。

    两人在这片星空下停下脚步。

    这附近很安静,没有人来。

    凉凉的夜风一吹,唐黎觉得整个人没清醒多少,反倒更有些晕晕乎乎起来。酒的后劲似乎上来了。

    她抬起迷蒙的眼眸看向江锐。

    他熟悉的眉眼在头顶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她努力睁大眼,依然有些无法看清他,甚至无法确定身边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然而夜风一吹,吹来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独特的,清冽又温暖的气味。

    这令她稍稍安下心来。

    她靠过去,掌心摸了摸刚才那个姑娘捏过的地方。

    “Lizzie?醉了?”

    她低声咕哝:“没醉。”

    她的掌心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双手绕过他细长的颈项,在他颈后交叠,然后她顺势将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江锐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腰,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唐黎穿着高跟鞋,个头一下拔高了不少。

    平时两人要么都穿平底鞋,要么都穿冰鞋,身高上总差着二十来公分,现在两人身高差陡然拉近了十公分,她抬起下巴刚好能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江锐勾唇笑道:“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平时她怎么可能这么主动投怀送抱啊?

    他在她耳边轻声询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黎倔强道:“我没醉。”

    怕他不信,她抽回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开始掰着指头数数,“一……二……三……你看,我不是数得挺清楚的吗?不信我还能给你背《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江锐哭笑不得地抓住她的手:“行了行了,我相信你没醉。”这怕是已经醉得不轻了。

    “啊。”唐黎忽然抬头,说道,“是我点的歌。”

    江锐闻声侧耳。

    夜风将远处的悠扬旋律送了过来。

    一改之前快节奏的舞曲,这首歌曲旋律舒缓优美,钢琴与吉他声交织中,有人在缓缓轻唱:“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当他轻拥我入怀,低声对我细语,我的眼前便浮现玫瑰色的人生。

    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法语歌,《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女歌手用慵懒而浪漫的法式唱腔将这首歌唱得无比婉转,像是一块含化的巧克力,醇香甜腻。

    “Raymond,我们来跳舞吧。”

    唐黎重新将自己挂回江锐身上,脚步慢慢地跟着旋律踩出轻缓的舞步。

    江锐垂下眼,无声搂住她的腰,跟上了她的脚步。

    她想跳舞就跳舞吧,他总是顺着她的。

    ……

    西雅图的春夜,夜色静谧,晚风微凉。

    两人在低沉缠绵的歌声中,安静相拥,轻缓地来回踏着不知名的舞步。

    “Il est entré dans mon c?ur, Une part de bonheur, Dont je connais la cause. ”

    仿佛一股幸福的暖流,淌进我心扉,我清楚它来自何方。

    唐黎闭上眼睛,下巴搭在他肩膀。

    如此静谧的时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才贝拉对她说的话。

    “真高兴你回来了。”

    “你不知道你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有多消沉。我认识他十几年就没见过他那样,整天整天地在冰场里发呆,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

    “刚才看到他站在你身边的样子,总觉得过去的他终于又回来了。”

    她听得百感交集。

    仔细想想,他们自重逢以来,他似乎始终在无条件地对她好。

    他将她拉出了火坑,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一个继续自己梦想的机会,还坚定地陪着她往下走。

    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看似玩世不恭,实际却虔诚无比。

    唐黎轻叹了一声。

    他真的……对她有点太好了。

    仔细想想,他给了她很多,她却几乎没给过他什么。

    江锐若有所觉,像是安抚孩子般拍拍她后背,柔声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唐黎枕着他平直的肩膀,轻声说,“我想送你点什么,但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闻言,江锐脚步一顿,忽然问道:“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酒精在甜腻的气氛里开始发酵,她的思绪逐渐变得格外迟缓,却又异常清晰。

    她抬眸望向他。

    他的眼睛里有期待的光。

    仿佛在等着她往下说。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缓慢道:“嗯,只要我有。”

    虽然这一刻她模糊记得自己之前始终固执地有自己的坚持,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不应该跨过那一道防线,此时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他愿意捧给她一颗真心,那她也愿意好好收下,然后同样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

    星光下,江锐笑起来。

    “你。”他低下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我想要的只有你。”

    唐黎睫毛轻颤,微笑起来。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

    “那……”她轻笑一声,“那你就要吧。”

    她不要当胆小鬼了,也不想当骗子了。

    她想要变得像他一样勇敢,想要就说想要,喜欢就说喜欢。

    于是她仰头亲上他唇角。

    下一秒,她被他稳稳抱了起来。

    “回家吧。”

    65.  Chapter 65   一天。

    头疼。

    唐黎在一阵阵针扎似的头疼中醒过来。

    一睁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落地窗外澄澈的蓝天,和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她无比熟悉的睡脸。

    棱角分明的侧脸,从她的方向打量,尤其显得鼻梁高挺, 五官深邃。

    江锐这小子太会长了, 仿佛尽挑着父母的优点长, 轮廓像极了俊朗的江易行, 眉眼又遗传到了谢如苇的精致漂亮,从小就唇红齿白, 长大了更显得俊美。

    唐黎躺着没动,睁着眼安安静静欣赏了半分钟晨光下泛着光的睡美男,然后缓缓抬起脚, 毫不犹豫地将他踹下了床。

    “咚”的一声闷响,几秒钟后,睡美男闷哼着醒了。

    江锐撑起身体,无语地坐起来。

    “唐小黎……你这动不动就踹我的毛病真的得改改。”

    唐黎抱着被子坐起来,撑着脑袋俯视他:“你把你这动不动就跑我床上睡的毛病改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闻言,江锐顿了一下, 忽地抬眸看向她。

    唐黎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奇怪:“你看我干什么?不服啊?”

    江锐打量半晌,收回了目光,一边咕哝着“果然昨晚就不该放过你”, 一边撑起身体翻身回到床上。

    柔软的床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沉。

    唐黎一动不动地看着江锐坐到了自己面前, 两人相对而坐, 四目相对。

    唐黎抬眉:“你干什么?”

    江锐看着她的眼睛,缓慢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唐黎疑惑:“?”

    昨晚?

    江锐的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将唐黎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唤醒了。

    昨晚……他们去贝拉家参加派对来着……然后她和几个小姐妹聊了很多, 她还喝了不少酒……后来有人让她点歌,她就随便点了一首,然后出去透透气,然后就看到了这小子被一堆人围在中间,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零碎的画面一幕幕闪过眼前。

    花园,星空,凉爽的夜风,还有湖畔湿润的气息。

    浪漫的光芒中,他一双俊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轻声说:“只想要你。”

    ……后来她说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说了,行,OK,没问题,要啥给啥。

    唐黎揉着额角的手指停住了:“……………………”

    江锐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起来了?”

    唐黎:“……”

    她沉默地抬眸,脑中挣扎了三秒,果断还是决定装死。

    她一脸无辜地说道:“……不记得了。就记得跟贝拉他们聊得挺开心的,后面怎么了吗?”

    江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沮丧表情来。

    没等唐黎心头冒出罪恶感,下一秒,就见他倾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几下,递到唐黎面前。

    “什么啊?”唐黎疑惑地伸手去接,却被他躲开了。

    江锐拿着手机:“你自己听。”

    手机里播放着一段录音:

    “……为了防止你明早起来赖账,我得录下来。来,Lizzie,你再说一遍。”

    “嗯……说什么来着?”

    两个人的对话声清晰可辨,一听就知道是他们两个,江锐的声音听着清脆而清醒,而她的声音则模糊了许多,醉意朦胧。

    “这么快就忘了!?你是鱼的记忆吗?你刚才明明说喜欢我!!”

    “噢对……嗯……我喜欢你。”

    “我是谁?”

    “……Raymond。”

    “这世上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对,只喜欢你。”

    “哼……但愿你明天早上还记得自己说的话。”

    一段录音播放完毕,唐黎的脸色也从宿醉的苍白逐渐泛红,脸皮迅速升温。

    这小子简直料事如神。

    听到最后,她情不自禁双手捂脸:“…………………………别,别放了。”

    江锐将手机抛到一边,得意洋洋地冲她挑眉:“铁证如山,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唐黎弱弱反驳:“我哪有抵赖……”

    “没抵赖最好。”江锐支着下巴,故意问道,“那请问我从今往后是不是有充分的正当理由跑到你的床上睡了?”

    唐黎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两件事有因果关系吗???

    这人为什么一脸的理所当然啊???

    唐黎皮肉不笑地一撩眼皮:“你试试。”

    闻言,江锐挑了挑眉,撑起身,跃跃欲试道:“试试就试试。”

    唐黎:“?”

    下一秒,她就被眼前的人一把扑倒了。

    陷进枕头里的同时,温热的吻也跟着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窗外艳阳高照。

    房内,某人强势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

    ……

    西雅图作为全球最宜居的城市之一,除了一年里总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雨,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因此,三月里的大晴天显得尤其珍贵。

    人们纷纷趁着晴天外出度假,享受难得的好天气。

    ——除了某两位远道而来、故地重游的年轻人。

    两人反其道而行,几乎一整天都没下床。

    中途唐黎数次抗议叫停,未果。

    直到日暮西山,两人饿了一天饿得实在不行了,某人终于愿意暂时休战,打电话叫外卖。

    江锐神清气爽地翻身坐起来,拿着手机温柔问道:“想吃什么?”

    唐黎沙哑地哼了哼,别说说话的力气,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于是江锐替她做了决定:“就点你以前喜欢的那家粤菜吧。说起来,那家换了老板了,不过厨师没换,味道还跟以前一样。”说着,他拨了电话出去,跟电话那头的店家飞快地点了好几样菜,都是唐黎以前喜欢吃的菜。

    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唐黎无声无息地一点点抬起左腿。

    将他再次踹下床的念头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无数次闪过了她的脑海,奈何之前情况不允许,如今好不容易重获人身自由,她再次蠢蠢欲动。

    然而脚心才刚贴到他腿上的皮肤,江锐已经有所察觉地单手按住了她的脚背。

    挂掉电话,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脚:“还想踹我?再来一次我可就不能保证能在外卖送到之前结束。”

    唐黎:“!”

    她不敢置信地瞪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抽回了左脚。

    江锐显然心情很好,探身在她脸上亲了亲。

    然后他哼着欢快的小调套了件衣服翻身去浴室,在浴缸里放好了水,然后出来抱起她,一路将她抱进浴缸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吃饱餍足的男人的耐心是无限的。

    他体贴又耐心地帮她从头到脚洗了个全套,动作有些生疏,但非常轻柔细致。

    唐黎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这时候也顾不上害羞了,头上身上都是两个人的汗,只能挨着他躺尸由着他替她洗。

    她一边躺尸,一边哀叹自己的体力。

    好歹是运动员,她相信自己的体能已经比绝大多数女孩子强上很多了,奈何到了江锐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十九岁的男运动员的精力也太他妈恐怖了。

    ……

    外卖很快送到,各种粤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唐黎吃了个半饱,靠在沙发上开始昏昏欲睡。

    江锐的食欲特别好,将桌上的菜扫荡了一遍,最后夹起一颗虾饺递到她面前。

    “还剩两个虾饺,你再吃点?”

    唐黎摇摇头:“不想吃了。”

    江锐两口将剩下的虾饺吞了,起身收拾餐盒丢进垃圾桶。收拾完回来,他挤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脑袋就靠在他胸口。

    一系列黏黏糊糊的动作他做得自然又娴熟,仿佛早就练习过无数次。

    空气里飘浮着温馨而慵懒的味道。

    江锐慢条斯理地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拍得她愈发困倦。他垂下眼,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轻眨着,像是两只蝴蝶缓慢煽动翅膀。灯光映在她带着雾气的眼眸里,似梦似醒。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放得很轻。

    看着她像是在看这世上最有趣的艺术品,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整个人温顺地软软地贴着他。

    拍着拍着,他的手不自觉地下移,落在她的后腰上,掌心与肌肤相贴,触感凉凉的滑滑的。

    手感舒服得令他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

    这时候,原本睡意朦胧的唐黎忽然清醒了,她拧眉拨了拨他的手臂,不高兴地咕哝道:“别来了,我真受不住了。”

    “嗯,知道。”江锐不动声色将手挪回她的腰上,寸步不让,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偏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解个馋,调侃道:“你放心,我也不至于那么禽兽。”

    唐黎:“……”几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吃干抹净了现在开始跟她装斯文体贴了?

    男人果然都是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

    不过江锐说到做到。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躺了会儿,随后江锐就把她抱回房间去了。

    唐黎五点多的时候醒了。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他从身后牢牢抱着,手臂环着她的腰还嫌不够,腿还压在她腿上,沉得要命。

    唐黎推了一把没推开,第二次手脚并用才将自己从他怀里解脱出来。

    江锐睡得有点沉,微微拧了拧眉,但没有醒。

    唐黎下楼喝了点水,回来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她盘腿坐在床上,托腮无声打量他。

    此刻她仍然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真的……变成情侣关系了?

    唐黎有些感慨。

    上一段与周延的情侣关系像是一场噩梦,她原以为自己会对谈恋爱这件事留下阴影,或是心生排斥。

    但很奇怪,她和江锐的这一步跨得如此自然,水到渠成般,得偿所愿般,她丝毫不讨厌这样变化。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新体验。

    令她满心愉悦,并且心生期待。

    六点多,窗外天光大亮。

    江锐的生物钟准时启动。

    他在晨光中睁开眼,一抬眸就对上唐黎清澈专注的视线。唐黎侧着身,单手支着脑袋,垂眸注视他。

    江锐看清她的瞬间,不自觉地笑起来:“早啊。”

    唐黎跟着微笑起来,俯身亲了亲他。

    “早啊,男朋友。”

    66.  Chapter 66   回国。

    唐黎本质上是个非常洒脱的人。

    既然两个人都走到那一步了, 也就没必要扭扭捏捏的了。

    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搭档弟弟变男朋友的现实。

    这位新晋男朋友除了过于旺盛的精力让她有点体力不济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身份变化了,其他似乎没怎么变。

    江锐还是那个江锐。

    两人的相处模式甚至也没变,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晚上她总是得跟爬床的某人斗智斗勇。

    他们在西雅图逗留了一周, 不下雨的时候, 两人牵着手外出, 将小时候常去的那些充满回忆的地方走了个遍, 顺便还逛了几次街,看了两场演奏会, 见了一些老朋友。

    直到回程的日期再推无可推,他们才终于踏上回国的飞机。

    三月末,学校里早已经开学很久了。

    女生宿舍里, 唐黎将一样样小礼物从行李箱里往外搬:“来,小蘑菇,你要我帮忙带的护肤品,还有胡欣你要的巧克力,还有……哦对,文静你要的原文书。”

    这些东西占了大半个行李箱,唐黎掏出来之后, 行李箱几乎全空了。

    小蘑菇在旁看着,感动道:“你这回出国该不会光给我们带东西了吧?你自己的东西是不是都没买?”

    唐黎耸肩笑道:“买了啊,都塞江锐箱子里了。”

    男生似乎天生没什么购物欲, 他的行李箱几乎全空, 唐黎物尽其用, 把自己购物买的东西全放他那边了。

    小蘑菇调侃道:“你跟他一起去美国不会就是为了让他帮你拎包的吧?”

    胡欣放下巧克力,走过来绕着唐黎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看着特别容光焕发啊?”

    唐黎好笑地摸摸脸:“哪儿容光焕发了?”

    “说不上来,就觉得气色特别好,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似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受到了爱情的滋润啊——”胡欣笑嘻嘻一把抱住唐黎,眉飞色舞地打听八卦,“说!你和江锐在美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巨大进展?”

    唐黎笑着睨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她从行李箱里又摸出两包巧克力,塞到胡欣怀里:“巧克力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不要还给我算了。”

    胡欣赶紧抱着巧克力躲开,嘿嘿笑道:“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徐文静从原文书中抬起头,顺口接话道:“其实你不说我们也早知道了。”

    唐黎:“为什么?”

    徐文静瞥了小蘑菇一眼。

    小蘑菇掏出手机一边翻一边说:“因为你家男朋友昨天就昭告天下了啊!喏,你自己看。”

    唐黎:“?”

    唐黎接过手机,看到微博界面上,是江锐的个人主页。昨天他转发了一条微博,并回复道:【谁说没有?】

    唐黎往原Po扫了一眼。

    只见原文是:【唐黎和江锐今天在一起了吗?:没有。】

    自他转发,短短半天时间里,评论区已经回复了上千条评论了。

    唐黎:“。”

    她无奈地将手机递回给小蘑菇,嘟囔道:“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这你就别怪他了。这种事谁能忍住不说啊?反正换了是我,我肯定第一时间昭告天下了。”小蘑菇笑嘻嘻道,“这么说来,你是昨天答应他的?”

    胡欣凑过来追问:“当时什么情况啊?他是干什么感天动地的事了,你居然肯点头……”

    唐黎在两个八卦室友的夹击下节节败退,最终只能抱着书遁走图书馆。

    他们为了全力备战四大洲和世锦赛,从上个学期期末开始就再没来过学校。

    虽然身为运动员为国争光,学校会象征性地通融一下,但赛季一结束,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回来上课,顺便把落下的作业全都补上。

    唐黎如今是大三下学期,一般大四一开学,九月份的时候就得准备保研推免的面试笔试了,因此九月之前,她就得提前将申请保研所需要的资料都准备好。准备工作说多不多,在唐黎看来还算简单。

    她在图书馆刚坐下半个小时,很快男朋友就找来了。

    江锐也是背着一堆作业来的。

    好在大一内容不多,唐黎顺手指点了几下,江锐就顺利上手了。

    两个人各自抱着一台电脑,窝在图书馆的自习小房间里,苦哈哈地赶作业。

    不管之前他们在赛场上如何叱咤风云,到了这会儿一样被打回原形。

    从白天忙到傍晚,唐黎将写好的作业保存完毕,抬头看向身边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省的江锐。

    人们常说,恋爱中的小情侣,似乎总喜欢黏在一起,以前唐黎不以为然,现在却有了全新的体会。

    果然是这样的。

    明明今天两个人基本都在各忙各的,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他在身边待着她就挺高兴了。

    唐黎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三秒钟后,江锐拧着眉头醒了,拍开她的手:“就不能换个方法叫醒我吗?”

    唐黎瞥他一眼,觉得他意有所指。

    于是她故意问道:“什么方法啊?”

    某人厚着脸皮指指自己,嘟起嘴巴:“亲一下就行。”

    唐黎无情地推开他的大脸。

    啧。她要收回前言。

    果然还是太腻味了。

    ……

    两人回ANIC吃了晚饭。

    原以为赛季刚结束,ANIC不会有太多人,结果一到那边,他们才发现ANIC的冰场上多出了许多他们没见过的新面孔。

    看起来大约都是十五岁到十八岁左右,有黑发黑眸的东方面孔,也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这些都是第二批试训的孩子。”希拉介绍道,“这一回奥尔德将筛选的范围扩大到了全国,也接受了一些国际上的申请,这一批来了十七个人,八个是国内的,还有九个来自国外。”

    从人数上来看,甚至比他们上一次试训的人还要少一点,但肉眼可见这一批选手水平明显高出一截。

    不知道等到一个月的试训结束,会有几个人留下来。

    “对了。”希拉闲聊道,“差不多应该开始考虑下个赛季的节目了吧?有头绪了吗?”

    关于选曲的问题,其实唐黎与江锐之前讨论过。

    大约是尝到了《卡门》的甜头,他一心一意想要下个赛季再滑类似的风格,并且着重强调“必须是爱情主题”,甚至还掰着指头罗列了好几个类似的选曲,然后惨遭唐黎无情驳回。

    “为什么不行啊?我觉得挺合适啊。”

    “你这是动机不纯。”

    “……再不纯的时候你就见识过了,还差这点?”

    “………………”

    “……嘶!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上手呢!?”

    于是讨论不了了之。

    唐黎对希拉摇摇头。

    两套节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确定下来的,从选曲到编排,再到打磨和考斯腾设计,每一步都得反反复复斟酌思量。而且下个赛季是奥运赛季,因此他们需要更加慎重对待。

    希拉轻松道:“没事,时间还有很多。接下来几个月你们不妨先考虑冰演的节目。”

    相对来说,冰演的节目就没有太多的限制了。

    他们可以想选什么就选什么,也可以想怎么滑就怎么滑。甚至有时候主办方还会应冰迷的要求,提议让他们再滑之前人气极高的节目。同时,冰演也可以是一个练习新节目的好机会,很多选手都喜欢将冰演中现场效果好的节目拿来作为新赛季的节目。

    世锦赛结束后,世界各地许多冰演品牌都对他们发来了邀请,时间基本都集中在暑假期间。

    时间还有很多……能跟江锐讨价还价的时间还有很多。

    因此唐黎完全不着急。

    直到她发现,接下来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俩忽然忙碌了起来。

    许多媒体采访和广告代言的邀约像是雪片般飞来。

    两人上个赛季的表现像是坐了火箭,从初次合作到世锦赛铜牌,短短一个赛季的时间,他们的进步在许多人眼中堪称奇迹。与此同时,在国内大力度宣传冬奥的势态下,花滑项目的关注度空前暴涨。他们的人气在出挑的外形与亮眼的比赛成绩的加持下,也跟着水涨船高,俨然有了跟老牌双人组合齐赵并驾齐驱的趋势。

    谢如苇帮他们将所有的邀约都筛选了一遍。

    首先去掉了一些口碑不佳的媒体采访,然后筛掉了一部分不太符合运动员形象的品牌。

    谢如苇当过十几年的运动员,处理起这方面的事情完全得心应手,再熟练不过。

    不过挑挑拣拣着筛选下来,最终还是留下了两个采访,一个是国内最权威的体育杂志,另一个是受众非常广泛的娱乐媒体,以及四个国民品牌的广告代言,除此之外,国家队那边也安排了一些任务,需要配合参加一些必要的集体活动。

    于是两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忙得像是两只陀螺。

    基本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去ANIC训练,偶尔还得飞去A市参加一些活动。

    直到六月份,唐黎抽空去见了见唐晓。

    高考之后,她被舅舅接回了爷爷奶奶家。

    许久不见,唐晓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衣着比从前朴素了点,但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沉稳了一些,像是长大了不少。

    两人独处的时候,唐黎递了一张卡给她。

    “里面是二十万,算是给你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跟我说。”

    唐黎了解唐晓如今的经济状况,唐奕峰破产被捕之后,几乎一分钱都没留下来,所有的财物全部被银行查封了,唐晓就算自己手头原本有些钱,估计也坚持不了太久。

    “不,我不能收。”唐晓迟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我……我可以去打工赚学费的。”

    唐黎无声地注视唐晓。

    如果说上一次见唐晓,她对她的感情还很复杂,既同情,也疏离。这回见她,唐黎发觉自己的心境也有些变了,她觉得自己开阔了不少,也将很多事情看得更纯粹更通透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唐黎了,而唐晓,也不是从前的唐晓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愿意给她们彼此一个机会。

    不求能亲如姐妹,至少相敬如宾,互相体谅。

    她将卡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上,轻声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不用着急还,等你毕业了找到工作再慢慢还也行。唐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还得继续往前走。我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67.  Chapter 67   ROI。

    姐妹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会儿, 没多久,唐黎的手机就响了。

    手机铃声是江锐清唱的《玫瑰人生》。

    “Quand elle me prend dans ses bras. Elle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当她挽着我臂膀,轻声地对我讲,我看见了玫瑰般的人生。

    他将歌词中的“他”改成了“她”, 一首原本慵懒浪漫的法语歌, 被他唱得别有一番韵味。

    歌是在他们美国的时候录的, 江锐那小子得逞的隔天就兴冲冲去学, 说这首歌是他们俩的定情之歌,他要等学会后就天天唱给她听。

    当然,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唐黎的无情拒绝。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不肯听他唱,他就录了设置成她的手机铃声,因此每次一有人打电话来, 唐黎想不听都不行。

    也是从那之后,江锐找她都不发信息了,一律直接打电话。

    不等一句唱完,唐黎已经飞快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江锐痞痞笑道:“我发现你最近接我电话越来越快了啊。”

    唐黎:“……”你还有脸说。

    “我在楼下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唐黎闻言,侧眸朝窗外楼下看了一眼, 江锐的车正停在小区外的路边,他正靠在车边打电话。他微仰着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他笑眯眯地抬手挥了挥。

    “差不多了, 我现在下去吧。”唐黎挂了电话, 出去跟长辈打过招呼就下楼了。

    喻寒还想挽留她吃个晚饭再走,被唐黎婉言谢绝了。

    “我和江锐晚上要飞美国。”

    几分钟后,唐黎从小区出来, 坐进江锐的车。

    江锐将车子启动,流畅地汇入傍晚的车流,说道:“机票定好了,今晚八点的飞机。”

    ……

    六月末,国内外的学校在考试周后陆续开始放起了暑假,各种冰演活动也提上了日程。

    谢如苇帮他们挑选了几个口碑和人气都不错的国外冰演,第一站,在美国犹他州的盐湖城。

    作为曾经举办过一届冬奥会的城市,冬季项目在盐湖城非常受欢迎,滑冰、滑雪等运动在盐湖城的普及率很高,受众极广,因此冰演也非常受欢迎。

    这回邀请他们的冰演品牌Romance On Ice是在美国那边非常著名的老牌冰演品牌,每年都会邀请全世界最顶尖的花滑选手参与表演,万人场馆几乎场场爆满。

    谢如苇与ROI的创办人兼总导演卡罗尔是旧识,两人在二十多年前就有过好几次愉快的合作。

    用谢如苇的话说,这位卡罗尔先生是位非常有才华的人。

    如果说其他的冰演像是冰上的联欢会,所有的花滑选手上台各自表演自己的节目,那么卡罗尔的冰演,更像是冰上的音乐剧,完整,连贯,富有艺术性。

    在他的引领下,ROI成了冰上音乐剧的代名词。

    卡罗尔的冰演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班底,除此之外每年还会邀请一些现役花滑选手加入其中。

    很多知名的花滑选手都排着队想要加入ROI的冰演,可卡罗尔却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

    据说曾经有一年,一位世锦赛冠军毛遂自荐想要参加他的冰演,却被他拒绝了。那年他邀请的是一对名不见经传的法国冰舞组合,那年是他们刚升上成年组的第一年,世锦赛的最高名次是第十九名。但那年的冰演结束后,这对年轻的组合水平突飞猛进,直接拿到了那一年的世锦赛冰舞银牌。

    有人说卡罗尔有一双善于发现天才的眼睛,但那对组合却说,卡罗尔更像是他们的另一个老师,为他们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今年,依然有无数人排队等着跟他合作。

    距离正式演出不到半个月,卡罗尔终于发出了新的邀请,邀请唐黎和江锐参演。

    这和两人原本定好的行程撞了,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六月末会先飞日本,然后飞澳大利亚参加冰演。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飞去盐湖城。

    冰上的联欢会随处可见,但冰上音乐剧却是独一无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们不想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

    两人晚上出发,隔天到达西雅图,再转机飞盐湖城。

    两人循着谢如苇给的地址找过去。

    ROI的训练场地距离盐湖城最大的滑冰馆不远,前身是一家剧院,近些年ROI逐渐将重心转移到冰演上,不办冰演的时候,偶尔也会举办一些舞台演出。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比利,也是ROI的演员之一。

    “你们好,卡罗尔先生在忙,他让我带你们过去,请跟我来。”

    比利是个说英语带点弹舌音的意大利人,长相也非常具有意大利人的特征,是个黑发棕眼的白种人,个头不高,身形纤细,一看就知道有着经年累月的舞蹈功底。

    他自我介绍他自己以前也是男单选手出身,后来因为跳跃的爆发力不够,十几岁的时候转项去练冰舞,中间换过两次搭档,第三次的时候他实在没有心力再去重新适应跟搭档磨合的过程,在那个时候,卡罗尔先生向他发出了邀请,他便顺势来了ROI。后来退了役,成了ROI的固定演员之一。

    他是卡罗尔的忠实粉丝,说起卡罗尔过去的作品,简直如数家珍。

    卡罗尔原本是一名音乐剧编导出身,他的妻子则是一名冰舞选手,两人因编舞相识进而相爱,合作多年,后来妻子退役,他就为她创办了ROI,让他们两人的梦想继续在冰上延续下去。

    近三十年的时间里,ROI上演了无数脍炙人口的演出,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到《天鹅湖》,从《胡桃夹子》到《仲夏夜之梦》,从《歌剧魅影》到《猫》,他将无数经典戏剧从舞台搬上冰面,然后以全新的方式重新演绎并呈现出来。

    谢如苇曾经跟卡罗尔合作过《花木兰》,至今是ROI的经典代表作之一。

    ……

    在比利的带领下,他们走到训练的舞蹈大教室。

    舞蹈教室非常空旷,一侧竖着镜墙,中间是供舞蹈演员们练习的空地,另一侧则是呈阶梯状分布的座椅,十几名身着舞蹈服的年轻人正在椅子上休息聊天。

    被推开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教室正中,一个身形高挑但圆润的白头发老头闻声抬眸,一见他们,笑出了眼角两道深深的褶子:“啊,我喜欢的两个小家伙来了。”

    他用手势示意身边的舞蹈演员继续练习,他背着手顺着阶梯座椅边的楼梯走上来,笑眯眯地打量他们。

    他笑着说道:“上一次见你们俩,还是你母亲跟我合作的时候。那时候你小子才小豆丁那么大,小姑娘你也才刚学会滑冰呢,还记得吗?”

    江锐被“小豆丁”这个形容词给雷了一下。

    卡罗尔也没指望他们真能记得,短暂寒暄了两句,他就引入了正题。

    卡罗尔笑道:“相信你们还不知道今年我们要演出的剧目吧?”

    唐黎和江锐点点头。

    当时卡罗尔通过谢如苇邀请他们的时候,谢如苇根本没有多问,一听是卡罗尔的邀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她信任卡罗尔的眼光和才华,也相信凭两人的交情,卡罗尔一定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角色。

    唐黎的视线落在舞蹈教室角落的钢琴上,有人正在给练习舞蹈动作的演员们伴奏。

    急促流淌的钢琴声中,那对舞蹈演员踩着音乐的节奏,踏出探戈灵动而热烈奔放的舞步。

    她侧耳听了几秒,试探问道:“是《Moulin Rouge》吗?”

    《Moulin Rouge》,《红磨坊》。

    《红磨坊》是一部将歌舞与戏剧巧妙融合的爱情电影。

    它以一百年前的法国巴黎为背景,讲述了一个才华斐然但身无分文的青年作家,克里斯蒂安,由于他对音乐和流行的超前把握,“红磨坊”歌舞厅的老板邀请他为“红磨坊”编写一系列新的歌舞作品,于是克里斯蒂安因此认识了红磨坊里人称“闪亮的钻石”的当红舞女莎汀,并与她共坠爱河的故事。

    电影上映之初便风靡一时,斩获许多奖项,后来更被改编成了无数其他形式与版本,不断重复上演。

    甚至连花滑赛场上,《红磨坊》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主题之一。

    此时钢琴正在弹奏的,就是《红磨坊》电影里热门配乐《El Tango de Roxanne》。

    卡罗尔笑着点头。

    “没错,就是它。”

    为了这个剧目,他准备了两年,从剧本改变到音乐创作到编舞,再到服装造型,冰场灯光舞美等等,所有的演员也从三个月前开始进行挑选和排练。

    主要的角色和大部分的群演都定下来了。

    唯一只剩下两个角色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决。

    那是一段探戈的双人舞,虽然出场时间很短,却是非常重要的点睛之笔。

    卡罗尔为了这两个角色寻找物色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符合他心目中角色的人选。直到不久之前,他在机缘巧合下看到了世锦赛上唐黎和江锐滑的那套《卡门》。

    活色生香,风情万种。

    光是看着,便令人忍不住心驰神迷。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江锐是谢如苇的儿子,直到他通过熟人多方打听,听到对方笑着调侃了一句:“你居然找我问他联系方式?你直接去问他老妈谢如苇不就行了?难不成她跟你绝交了?”

    从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的人选居然是老搭档的亲儿子和干女儿,连卡罗尔都不得不感慨缘分和遗传的奇妙。

    68.  Chapter 68   即兴。

    卡罗尔为唐黎和江锐安排的是一段双人舞。

    《红磨坊》中有一段戏中戏, 为了得到莫诺公爵的投资,男主角克里斯蒂安为女主角莎汀量身打造了一个新的剧本,故事里美丽的交际花周旋在一个贫穷落魄的西塔琴手和邪恶的君王之间,实际上影射的却是他、莎汀和公爵三人之间的现实。

    最初的剧本里, 交际花在爱情与金钱之间, 选择了爱情。这样的结局惹恼了投资这部戏的公爵, 在最后一次彩排时, 公爵决定要改变剧本的结局。这也使得克里斯蒂安内心嫉妒狂躁不已。

    在两个男人的妒火交织中,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段双人舞。

    《El Tango de Roxanne》, 罗克珊的探戈。

    唐黎和江锐很快就开始了舞蹈的排练,卡罗尔安排了专业的舞蹈老师专门手把手教他们。他给他们预留出了一周的时间来学习这套舞蹈的动作和舞步,然后计划用另一半的时间进行冰面上的彩排。

    然而令他和舞蹈老师惊讶的是, 两人差不多只用了两个下午的时间就掌握了。

    趁着他们在舞蹈教室练习的功夫,舞蹈老师丹尼尔与在旁旁观的卡罗尔感叹道:“这两个小家伙的表现力可真了不得。我必须得向你道歉,抱歉我曾经怀疑过你的眼光。”

    丹尼尔一开始并不赞同卡罗尔的选择。

    丹尼尔是舞蹈演员出身,跟卡罗尔合作了许多年,也为一些花滑选手担任过比赛节目的编舞师。

    在他看来,花滑选手的舞蹈功底本就不如专业的舞蹈演员,而且双人滑选手偏重于技术动作的难度, 在舞蹈功底和艺术表现力上甚至远远不如冰舞选手。

    最重要的是,ROI是冰上音乐剧,绝不是冰上杂技。

    直到现在他亲眼看到了两人的舞蹈, 他才不得不对他们彻底改观。

    卡罗尔微笑着听完丹尼尔的话。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镜墙前的那对身影, 略显骄傲地说:“我早就说过了, 他们一定是最适合的人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卡罗尔抬起两根手指:“第一,技术。”

    因为腿部动作的炫技一直是探戈曲的重要看点,想要在花滑中将探戈滑得好看, 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而这两个人拥有着可以媲美冰舞选手的舞蹈功底与滑行技术,不,甚至可以说比绝大多数冰舞选手更强。

    卡罗尔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谢如苇的影子。

    她的滑行在过去总是被无数女单选手视作滑行的范本,而她的这对孩子在她多年耳濡目染的教导下,俨然青出于蓝。

    “第二,气质。”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滑好探戈。

    不管是冰面上的探戈,还是陆地上的探戈,都拥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特别是双人舞的探戈,就像是一场爱情战争,充满了势均力敌的战斗感。

    华丽优雅,热烈奔放。

    因此它对舞者的气质有着很高的要求。

    它要求女选手演绎出一种迷人又危险的感觉;又要求男选手要展现出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比如世锦赛上令全场为之倾倒的《卡门》,他们便将那一种气质演绎到了极致。

    “完美符合的气质,无比精湛的技术,再加上两人无敌的美貌。”卡罗尔脸上露出了与他的年龄不符的老顽童般的笑容,“我想不到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我选择他们。”

    ……

    唐黎和江锐进度超前,原本一周的训练日程被他们缩短到了一天。

    于是两人决定出去将盐湖城逛上一遍。

    盐湖城属于美国西部的内陆高原,海拔约一千三百米,被海拔三千多米的群山包围,紧邻大盐湖、数座观光小镇与国家公园,是一座著名的度假之城。

    两人漫无目的地边走边逛,穿过盐湖城的大街小巷,用双脚体验这座城市原本的风貌。

    直到日落西山,中心大街上仍然热闹非凡。

    盐湖城炎热的暑气在夜幕中逐渐消散。

    两人牵着手路过一处广场,被悠扬飘荡的音乐声吸引了。

    广场上有乐队在演奏,周围已经汇聚起了数百人,气氛热烈高涨。

    两人好奇地挤进人群,发现这支乐队的规模多达十几人,各种古典现代乐器一应俱全。

    这十几个人背靠着一座巨大的喷泉,四五个乐手正演奏着一首吉普赛小调,木吉他与手鼓的声音交织着。

    他们面前,有着一头棕色长发的男舞者正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腰胯,跳得畅快淋漓。

    一个人跳嫌不尽兴,还旋转着来到围观的群众身边,邀请观众一起共舞。

    唐黎和江锐挤进来的时候,这位男舞者正跟随手邀请到的一个十二三岁的金发小姑娘跳到尾声,小姑娘舞步青涩,但在他的带领下,依然引得观众们微笑喝彩,鼓掌鼓励。

    小姑娘回到人群里,男舞者旋转着灵动曼妙的舞步,再次开始了邀请。

    围观的群众以年轻人居多,很多人有不觉心痒,忍不住跃跃欲试。

    男舞者在愈发昂扬的吉普赛小调的节奏中,踩着洒脱奔放的舞步转过唐黎面前,忽然将惊艳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两人的视线交汇,还没等唐黎意识到什么,男舞者轻笑着凑近,主动地探手勾握起她的手,直接将她拉出了人群。

    “哎?等等……”唐黎低声惊呼。

    “别担心,只是跳舞而已。”男舞者以为她是羞涩,笑道,“现代舞之母玛莎·葛兰姆曾经说过:没有人在乎你跳得好不好,只要跳起来就行!伟大的舞者并不因为技术而伟大,是因为激情而伟大!”

    唐黎有些哭笑不得。

    男舞者行动力十足,拉着唐黎来到广场正中,朝她摆出邀请的姿势,此时音乐节奏逐渐激昂起来。

    俊男美女的组合十分养眼,围观的群众期待万分。

    气氛已经被烘托得极高。

    唐黎失笑。

    只能跳了。

    好在吉普赛风的舞蹈她是会的。

    吉普赛人被英国人称为吉普赛,法国人称其为波希米亚人,西班牙人称其为弗拉明戈人。弗拉明戈舞实际上就是源自于吉普赛文明。比如《卡门》,就是经典的弗拉明戈。

    然而还没等她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在男舞者等待的掌心里,周围的人群忽然发出一片惊呼。

    下一秒,唐黎伸出的手就被人截了胡。

    江锐的手无比娴熟地托住了唐黎的手心。

    唐黎和男舞者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去,只见江锐懒洋洋掀了掀眼皮,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了。”

    男舞者不死心道:“只是一支舞而已。”

    江锐寸步不让,勾唇道:“她会和我跳。”

    说着,在已经奏响的旋律中,他手中略微使力,将唐黎带进自己的怀中。

    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高到不需要用语言交流,他只一个动作,唐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顺势被他拉入怀中,一手扶着他的手,另一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姿态唯美。

    人群中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琴弦拨动声与手鼓击打声交错着,奏起了慵懒婉转的调子。

    唐黎小声问:“真要跳呀?”

    “跳呗。”江锐坦荡地答道,“反正你不能跟别人跳。”

    江锐在这件事上似乎有着分外的执着,坚决捍卫自己身为唐黎唯一男伴的身份和地位。

    记得之前世锦赛结束后的GALA表演滑上,所有表演结束后,所有选手还要再次返场集体亮相。中间集体出场时,一个来自美国的双人滑男选手曾经是在太阳俱乐部的旧识,开玩笑般地拉着唐黎来了一小段探戈,结果刚跳完被江锐不依不饶地拎着衣领在冰场中间直接来了一段battle。

    江锐带着唐黎踏出了娴熟优雅的舞步。

    唐黎今天恰好穿着一条大裙摆的连衣裙,跳起弗拉明戈时裙摆随着舞姿旋转飞扬着。

    广场上的气氛顿时随着他们的舞步,再次沸腾了起来。

    逐渐地,背靠着喷泉的一些原本在休息的乐手们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演奏。

    于是木吉他与手鼓的声音间歇,忽然一道高亢的小提琴声高调入场。

    小提琴手的功底显然深厚,几乎是无缝衔接地转换了一个曲风。

    键盘声和手风琴声也跟着加入。

    唐黎微愣,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曲调,江锐已经反应极快地变换了舞步和姿态。

    他右手单手托着她的后背,贴向自己。

    两人上半身相贴,左手握紧。

    唐黎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标准的探戈姿态。她勾唇轻笑了一声,跟上了江锐的动作。

    这是乐手们向他们发来了新的邀请,而两人不甘示弱,欣然应邀。

    起初,似乎还是唐黎和江锐在跟音乐的节奏。

    但跳着跳着,仿佛逐渐变成了旋律在主动贴合他们的节拍。

    乐手们开始自发地跟着他们的舞步去演奏。

    没有任何彩排,也没有任何事先的沟通,双方完全出自于即兴,却配合得完美无比。

    在逐渐加快的旋律中,两人的舞步也越来越快。

    直到双方都感应到了尾声的临近,于是在一个强烈的和弦末尾,两人的舞步戛然而止,音乐也随之演奏到了休止符。

    在现场观众们的欢呼喝彩中,唐黎笑着抬手勾住江锐的脖子,在他唇上献上一吻。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来了。

    广场上却灯火通明,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这个广场上时不时会有乐队来这里表演,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精彩。

    之前的男舞者满脸心悦诚服的表情,上来拍拍江锐的肩膀。

    参与表演的乐手们也纷纷笑着上前打招呼。

    异国他乡,萍水相逢的两拨人,却意外演绎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69.  Chapter 69   音乐。

    盐湖城的夏季十分炎热。

    两人在城中逛了一天, 第二天果断选择去凉爽的冰场进行日常训练。

    气温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盐湖城的高海拔,天然就是个非常适合进行高原训练的地方。

    世界各地的运动员们喜欢在重要的赛事前的两三个月内集中到高原训练一个月的时间,高原训练会增加血氧负荷, 能够强化身体的各项能力, 特别是对提升体能和身体核心力量很有效果。

    谢如苇推荐他们来ROI的另一个理由, 就是觉得这一趟能一举两得。

    两人在到达盐湖城的前三天里已经完全适应了高原的气压, 上冰之后适应良好,直接开始了训练。

    在没有教练在场的情况下, 他们并没有贸然进行什么高难度高危险性的训练,做的都是些基础训练,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升身体。

    直到几天后, ROI的彩排开始了。

    由于整场表演需要一气呵成地完成,因此表演的每一个环节都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彩排第一天,ROI的造型师分别给唐黎和江锐准备妆发和考斯腾。

    为了贴合角色,造型师给唐黎化了个烟熏浓妆,考斯腾的设计也偏重于浓艳性感的风格,单边细肩带, 深V,贴合身体曲线的薄布料,和黑色蕾丝的丝袜。

    唐黎原本就雪白的肤色被黑裙衬得几乎要发光。

    造型师姐姐上前仔细为她涂上鲜艳的红唇, 涂完退开两步, 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 赞美道:“太美了。优雅又魅惑。我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想爱上你。”

    外面等待定妆的人还有很多,唐黎并没有久留,她绕到另一间更衣室准备卸妆, 结果身后跟进来一条小尾巴。

    江锐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后就跟进了房间。

    他一手勾住她的腰,探身上前用身体将她按在墙上,另一手关上更衣室的门。

    唐黎听到“咔哒”一声门锁被扣上的脆响。

    她失笑:“怎么了?”

    江锐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低声说:“这一身有点好看啊……忽然有点不舍得让别人看见了。”

    他垂眸。

    从他这个高度俯视之下,黑裙包裹间的沟壑更显深邃丰满。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什么时候不好看了?”唐黎笑着扬眉,“怎么?不愿意我这么穿?”

    问话的同时,唐黎忍不住心想,如果江锐真的说不愿意她该怎么办?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是敢这么说,她肯定怼回去,现在他都已经是她男朋友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该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那倒没有,你喜欢就好。”江锐想也不想就答,“我只是在想,要不回头定做几件这种风格的?”

    唐黎笑起来:“定做来干什么啊?”

    江锐坏笑一声,双手环住她的腰:“穿给我看呗。”

    唐黎总觉得他这句话还带了点别的意味。

    她没好气地推他一把:“你想得美。”

    江锐笑嘻嘻地没松手:“那我穿给你看?”

    “……”唐黎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江锐穿着她这一身的香艳画面,健硕的胸肌腹肌配上蕾丝小裙子,再配上他的搔首弄姿……唐黎被狠狠雷了一把,扑哧一声,“行,你穿。”

    ……

    两人在更衣室里磨蹭了一会儿。

    场馆里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彩排。

    现场的工作人员们各司其职,卡罗尔站在冰面正中间,正在指导演员们的动作。

    唐黎和江锐的出场在第四幕,一时半会儿估计轮不到他们,于是两人坐在场边观摩。

    场上正彩排到第一幕,男女主角依次出场。

    青年作家第一次来到法国巴黎的红磨坊,领略着这里的纸醉金迷与灯红酒绿。

    现场舞美灯光设计得迷离又梦幻,将整个场景气氛营造得恰如其分。

    饰演男女主角的是ROI的首席演员,两人都是三十岁上下,曾经是美国非常著名的一对冰舞组合,拿过某一年的冰舞世锦赛冠军,退役后凭着精湛的舞技与超高的人气加入了ROI,成了这里的活招牌。

    三十多岁的他们体能上或许已经不及年轻时候,但丰富的表演经验,使得他们在技巧与演技上始终远胜绝大多数现役选手。

    唐黎托腮看了一会儿,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发现个金发碧眼的短发女孩正微笑着看着她。

    女孩子个头娇小,穿得一身休闲,肩上背着一只琴盒,嚼着口香糖,眉眼弯弯地笑道:“嗨,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唐黎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们几天前在广场上刚见过,这女孩就是当时的小提琴手,琴技极为精湛。

    当时他们合作的那一曲探戈,就是在小提琴声的引领下完成的。即兴的合作结束后,他们还交换过姓名,眼前这个姑娘叫琳恩·贝特林,是个在美国西部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手。

    唐黎笑道:“嗨,你怎么在这里呀?”

    琳恩指指冰面,又指指自己的琴盒,笑道:“我们今天来彩排的。你呢?”

    唐黎笑着拍了拍身边座位上放着的冰鞋包:“我们也是来彩排的。”

    没想到这么巧,萍水相逢竟然还有后续。

    琳恩和她带来的大约六七个乐手负责这场冰演的现场演奏。不过并非整场冰演的音乐都由他们演奏,他们只负责其中的几首,包括唐黎与江锐的部分。

    琳恩跟卡罗尔打过招呼后,便开始了彩排工作。

    一行人浩浩荡荡搬着乐器到冰面的一侧,也就是舞台的后方,他们的位置比冰面高出一截,既凸显出了存在感,又不会喧宾夺主。

    一整天下来,彩排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唐黎和江锐的部分大约练了三遍,卡罗尔就觉得OK了。

    于是两人就到隔壁备用的冰场上继续训练。

    直到临近傍晚,彩排结束,琳恩过来打招呼:“晚上我们还会去那座广场上,你们要来吗?”

    唐黎询问地看向江锐。

    江锐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她去哪他就去哪的态度,于是唐黎笑答:“只要尤金他不拉着我跳舞就行。”

    琳恩哈哈大笑:“放心,我一定摁住他。”

    她单手背起琴盒,朝他们帅气摆摆手:“那到时候见。”

    ……

    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再次上演着音乐的狂欢。

    从脍炙人口的流行乐到韵味悠长的古典乐,再到异域风情的民谣小调,再到各种曲风的变奏变调,乐手们尽情地玩转音乐。

    有人喊琳恩出来表演一首:“琳恩,你今晚还没出手呢!等什么呢!”

    琳恩正跟唐黎聊着天。

    两人一见如故,聊不完的共同话题。

    闻言,琳恩大方地应了:“行啊。”

    她拎着小提琴站起来,偏头朝唐黎笑道:“想听什么?你来点吧。”

    两人刚才正从《红磨坊》聊到近几年格莱美与奥斯卡提名的电影配乐,琳恩说到自己很喜欢《The Greatest Showman(马戏之王)》里的配乐。

    唐黎顺势道:“那就选你喜欢的《马戏之王》吧。”

    琳恩想了想,十分干脆地点头:“好。”

    她将小提琴架上肩膀,站在喷泉的边沿,恰到好处地站在全场最受瞩目的位置,她扬起琴弓,扬声道:“那就来一首《The Greatest Showman Medley》吧。”

    Medley就是串烧、混合曲的意思,她将电影里几首音乐串联在了一起。

    一旁的键盘手见缝插针,熟练地为小提琴伴起了奏。

    小提琴的琴声一出来,悠悠扬扬,温柔优美。

    宛如一阵清风吹来,吹走了盛夏的暑气,原本热闹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息聆听。

    唐黎靠着江锐的肩膀,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小声说:“好好听啊。”

    江锐问道:“喜欢?”

    “嗯。”

    “那我们下赛季滑这首?”

    两人没忘记自己暑假期间还有任务,就是得将下赛季的节目尽快定下来。虽说之前说好了可以趁着暑假冰演期间慢慢想,但他们的暑假比他们预想中要短暂很多,七月份参加过三四场冰演之后,八月份他们就得跟着ANIC去云南那边与国家队进行高原合训。合训结束后,八月末,很多国际B级赛事就陆续开始了,从芬兰杯,雾笛杯开始,到尼斯杯华沙杯金色旋转等十个系列站。

    挑战者系列赛一向是选手们练兵和刷积分的好机会。他们与奥尔德沟通过,打算趁着这个赛季初先刷一下积分。

    现在国际赛事基本都是采取按照选手的积分分组再抽签的形式,上个赛季他们从零开始,一路几乎全部都是打头阵第一组就上场,但不可否认的是,出场顺序越靠后越有利,因此他们决定等到新赛季就在B级赛里刷分提高世界排名,努力争取到一个有利的出场顺序。

    不过,这样一来,两人的行程就非常紧凑了,并且在八月末之前,他们就必须要拿出两套完整的节目来。

    唐黎摸着下巴思索了下:“也不是不行,不过这首曲子不会跟我们之前的风格相差太大吗?”

    想想之前的《黑天鹅》和《卡门》,全部都是激昂澎湃的快节奏的风格。

    江锐挑了下眉:“风格一成不变的话,你不会觉得太没挑战性了吗?”

    唐黎眨眨眼,笑了:“说的也是。”

    严格说来,他们的每一套节目,其实都是在不断地尝试和挑战。

    上个赛季两套节目看似风格相似,实际上差别也很大。单从舞种上来说,《黑天鹅》是古典芭蕾,《卡门》是弗拉明戈与斗牛舞,舞蹈风格截然不同。

    唐黎思忖道:“如果滑这套《马戏之王》的话,大概得是……”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说道:“现代舞吧。”

    70.  Chapter 70   演出。

    广场上的音乐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唐黎和江锐两个生物钟雷打不动的运动员不到十点就打道回府了。

    两人牵着手走在盐湖城的夜色下。

    街道上凉风习习, 送来音乐广场上遥远的小提琴声。

    琳恩似乎又拉了一遍《The Greatest Showman Medley》,唐黎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直到他们再也听不到音乐声,唐黎才停下来。

    她忽然偏头问:“你怎么都不问我选这首曲子的理由啊?”

    江锐垂眸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吗?你喜欢啊。”

    唐黎:“我喜欢就行吗?”

    “对啊,你喜欢就行。”江锐一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态度, 低头在她额角轻轻一吻。

    唐黎轻笑起来。

    两人十指交握,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 唐黎忽然又说道:“这部电影刚在国内上映的时候, 我一个人去看过。”

    江锐一顿,他记得这部电影前几年刚上映不久, 那个时候她……

    “有人告诉我,这部电影讲的是梦想与初心,于是我就去看了。”唐黎平静地诉说着, “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每天究竟是为了什么站到冰面上,我都快忘了我的梦想和初心究竟是什么。”

    江锐脚步一停,连带着拉着唐黎也停了下来。

    江锐轻轻地问:“然后呢?”

    “然后啊……”唐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着说,“那部电影我从头哭到尾。明明是一部喜剧的歌舞片,搞得坐在我旁边的小姐姐吓了一跳,光顾着给我递纸巾了。”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笑道:“停下来干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让自己难受的话,那些都过去了啊。”

    听她这么说,江锐松了口气, 跟着笑起来:“说的也是。你现在有我了, 我会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唐黎无声地笑。

    在这一点上, 江锐的确说到做到。过去的这一年里,大概是她过去这二十年里最开始的一段时光了,几乎每一天, 都是笑笑闹闹地过的。

    她能感受到他对她总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保护她、信任她。

    她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唐黎转过身勾住他的肩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在她抽身要退开的时候,江锐不着痕迹地托住她的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送上门的甜点,没有刚舔一口就放跑的道理。

    他等亲够了才放开她,牵起她的手继续往酒店去,一路上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江锐:“所以,你的初心究竟是什么啊?”

    唐黎理所当然地答:“初心当然是因为喜欢花滑才走上运动员这条路,难道你不是?”

    她说着,先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因为要继承老妈的衣钵才开始练花滑的吧?我就不信你会这么听话,你妈让你练花滑你就练。”

    江锐笑起来:“当然不是。”

    “那是?”

    “其实严格说起来,我小时候对花滑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那时候我妈让我接触很多东西,学得很杂,花滑并不是我那时候最喜欢的运动。”说着,江锐抬眸看着满天繁星,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里,“最初……其实还是因为你。”

    “我?”

    “对,你。那时候你妈妈工作挺忙的,就把你交给我妈照顾,我妈当时也是忙着冰演,就带着你天天在冰场里练。我记得那时候我也就三四岁吧,有次去冰场找我妈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开玩笑说我妈不要我了,要去给你当妈妈了。哎,当时把我给气得不行——”

    唐黎:“……”这人挑事儿呢吧?

    江锐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那人是谁我已经忘了,反正后来我就只记得那句话了。你以前总说我调皮捣蛋对你恶作剧,估计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唐黎:“……”她可太冤枉了。

    “后来我就经常往冰场跑了,一方面是想寸步不离跟着我妈,一方面是观察敌情。后来么,就慢慢开始想要跟你比。漫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哇,隔壁那个臭丫头怎么在冰上滑那么快?她都能行那我一定也得做到。哇,那个臭丫头怎么连一周跳都能做了?她行我也得行……”

    认真说起来,他好像是追逐着她才走上花滑这条路的。

    唐黎佯恼地推他一把:“你管谁叫臭丫头呢?没礼貌!”

    江锐横她一眼,委屈道:“你就有礼貌了吗?你不是也一直叫我死小孩吗?”

    唐黎:“……”

    你怎么还有脸委屈!!

    于是温馨的话题急转直下,随后的一路上两人干脆互相揭起了老底,吵吵闹闹地翻起了旧账——

    回到酒店后,一夜好眠。

    盐湖城的气温随着白天的来临,再次攀升。

    一大早,他们趁着炎热的气温到来前躲进了冰场。

    今天他们练了没一会儿,琳恩的电话就打来了。

    琳恩是个行动派,昨晚在得知他们有意向在新赛季中使用这一首Medley后,欣然同意帮他们重新编曲并录制,一晚上就粗制了一个demo,同时,还主动向他们推荐了一名编舞师,尤金。

    电话里,琳恩笑嘻嘻道:“别看他一副很轻浮的样子,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天才编舞师,最擅长的就是现代舞。”

    尤金出生于一个舞蹈世家,父母和祖父母都是舞蹈演员和编舞师出身,而他继承了父母的编舞天赋,二十多岁出头,就已经拿过许多编舞类的奖项。在百老汇工作了几年之后,他主动辞去了工作,满世界旅行寻找新的灵感。

    这回他来到盐湖城,正是应卡罗尔之邀,协助他完成冰上音乐剧《红磨坊》的舞蹈改编。

    琳恩:“你觉得怎么样?”

    唐黎笑起来。

    作为《The Greatest Showman Medley》的改编者,唐黎相信琳恩的眼光和审美。不过,在没看到尤金编排出来的成品之前,她也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琳恩瞥向身旁还在打呵欠的尤金。

    此时两人正坐在三明治店里,尤金睡意朦胧,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这事一大早把我叫起来。”

    琳恩笑道:“怎么样?考虑一下?”

    尤金想了想:“行啊,我接。”

    他答应得很痛快,这反倒惊到了琳恩。

    “真的假的?你真的愿意接?没有别的条件?”

    “嗯哼。”

    琳恩欢呼一声,调侃道:“要不是我亲眼见过你拒绝过卡罗尔三次,我差点忘了你这人有多难搞了。我甚至是做好了会被你拒绝三次的心理准备。”

    尤金笑着耸耸肩。

    “谁让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呢?他们两个人共舞的画面太美了,我喜欢那个画面。”

    ……

    转眼便到演出前夕。

    距离正式演出还有两天。

    一切原本按部就班,进展顺利,却突然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女主角在彩排途中失误受伤,与另一名演员发生了碰撞,导致头部脑震荡和腿部骨折,两人都被直接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说两人都至少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

    女主角的位置出缺,本应该由替补的女演员递补,可临时一番彩排下来,卡罗尔却并不满意。

    替补的女演员的实力差上一截,而且跟担任男主角的男演员默契不够,在彩排途中频频出错,差点又受伤。

    一整个下午,现场所有人的气氛都很低迷。

    眼看着他们为之努力了好几个月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

    这时候,专门负责带他们练舞的舞蹈老师却突然向卡罗尔提议道:“要不,让Liz和Raymond试试吧?”

    舞蹈老师对两人的评价很高:“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有技术,有气质,同时学动作的悟性也很高,我想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他们本身就是搭档,如果让他们同时担任男女主角的话,相信在默契与配合上也比其他人强很多。”

    卡罗尔被说服了。

    两人练习的训练场就在演出场馆隔壁。

    卡罗尔赶到时,两人刚好练习完。

    卡罗尔赶紧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听得两人一愣。

    说的时候,卡罗尔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他实在没有把握他们会答应,因为眼下距离正式演出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时,他们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好几段表演,这实在是个紧急且艰巨的任务。

    老实说,换了是别人,就算给出一周的时间,恐怕都有点强人所难了。

    结果两人只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痛快答应了。

    痛快得令卡罗尔都有些傻眼了,他来之前甚至还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

    “你们……答应了?”

    江锐坦然点头:“对。”

    卡罗尔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你们确定吗?”

    江锐笑了:“你确定,我们就确定。”

    唐黎说:“如果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人选,相信此刻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卡罗尔被他们强大的自信震撼了一把,顿觉安全感扑面而来。

    ……

    时间在唐黎和江锐加入后,开始飞快流逝。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围绕着两人抢时间。

    倒计时第四十六个小时,两人在舞蹈老师和卡罗尔的帮助下开始快速学习男女主角的舞蹈部分。所幸他们本身对《红磨坊》就非常熟悉,并且也现场观摩过数次彩排,学起舞蹈动作,完全水到渠成。

    倒计时第十二个小时,造型师来给两人重新制定造型,修改考斯腾。

    倒计时第五个小时,现场开始了最后一次彩排。

    当地时间七点半,观众们开始入场。

    卡罗尔在暖场环节亲自出场,在现场与冰迷们再一次解释了彩排时出现的意外。

    这个突发情况之前已经第一时间在ROI的官网上发布了公告,在公告中说明了原定的女主角受伤的情况,并且感谢唐黎与江锐的临时救场。文末也表示已经购买了门票的冰迷可以选择退票。

    结果晚上一开场,现场坐得满满当当,退票的情况几乎没有,而且少量的余票也被迅速抢购一空。

    很多人甚至就是奔着唐黎和江锐来的。

    八点整。

    演出开始了。

    场馆灯光整个暗下来。

    全场只有一层薄薄的光落在冰面一侧的舞台上,勾勒出乐队乐手们模糊的身影。

    以及他们头顶极具设计感的写着Romance On Ice的Logo。

    直到一道小提琴响起。

    琴音轻缓悠扬,一下便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他乐器跟着响起的同时,冰面上出现了几个字:

    Paris,1900。

    随即三束追光打在冰面边缘,然后一点一点向中心集中。

    直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追光灯之下。

    江锐抬起低垂的眼眸,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现场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有女生尖叫道:“Raymond——!”

    整场表演以男主角的solo开场,而江锐似乎天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感染力,一出场,瞬间便点燃了全场。

    他在冰上踏出优美的舞步,一个年轻、帅气,充满才华与梦想的青年作家的形象几乎顿时将观众带入到了故事里。

    卡罗尔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编导,他将音乐剧与花滑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现场没有任何一句对白,唯一的旁白也是以唱词的方式来呈现,却丝毫不觉突兀。《红磨坊》的剧情在音乐与舞蹈的配合下逐一呈现,细致而自然。

    随后场景一转,青年作家在同伴的带领下来到了传说中的红磨坊。

    欢脱热闹的旋律在全场陡然亮起的炫彩的灯光中奏响,无数身着华丽复古衣着的群演从冰面两侧快速入场。

    红磨坊在一首《Welcome To The Moulin Rouge! 》中逐渐展露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原貌,舞女们挥动着色彩艳丽的大裙摆跳着康康舞,尽情声色,尽情放纵。

    整个场面令人眼花缭乱,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直到音乐忽然一歇,全场灯光变幻之间,冰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头顶上方看去。

    一束光穿过朦胧的迷雾,雾气中出现了一个坐着高空吊椅缓缓下降的女人。

    灯光在她镶满了钻石的短裙上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芒。

    红唇艳艳,身姿优雅。

    有女声轻唱着“The French are glad to die for love……”法国人乐意为爱而死。

    她如仙女下凡,翩然而至。

    ……

    71.  Chapter 71   备战。

    当晚的演出极为成功, 现场的反响热烈,甚至远超卡罗尔的预期。

    ROI的冰演连演了两天两场,第三天唐黎和江锐便飞往加拿大,应邀参与另一场冰演。

    这一场冰演就跟其他的冰演十分相似了, 主办方希望他们能重演上个赛季的自由滑节目《卡门》, 以及世锦赛上表演滑的《Senorita》。

    冰演全场六千观众, 似乎有大半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每当他们上场,现场气氛都极为热烈。

    整个七月份, 他们飞了四五个国家,轮流演出了一圈。

    随后,忙碌于冰演的七月结束, 训练行程密集的八月就即将开始了。

    新赛季近在眼前。

    八月伊始,他们终于回到了S市。

    S市的暑气带着东南沿海特有的湿润闷热。

    刚下飞机,两人便拎着行李,风尘仆仆,直接马不停蹄赶到ANIC。

    刚到门口,提前得到他们回国消息的方信维就迎出来了。

    他笑嘻嘻地调侃道:“俩大明星总算回来了啊,你们不知道, 最近不知道有多少小迷弟小迷妹找来ANIC。”

    江锐顺手把唐黎手上的行李丢给他。

    方信维也不见外,拎过行李箱就跟他们一起往里走,说道:“你们再不来, 戴维就要崩溃了。”

    唐黎奇怪道:“戴维怎么了?”

    方信维耸耸肩:“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事, 你们之前是不是从美国那边召来一尊大佛, 叫尤金来着?”

    唐黎“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之前他们邀请尤金帮他们编舞,但后来忙着到处冰演的事情, 就完全将他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几天前琳恩还特意发消息来,神神秘秘地跟她说,等她回国会有一个惊喜等着他们。

    原来惊喜在这等着呢。

    “对。”唐黎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来了,跟戴维有什么关系?他崩溃什么?”

    总不可能是尤金惹什么事了吧?

    以她对尤金的了解,这人虽然轻浮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挺亲切友善的人啊。

    “简直是过于友善亲切了。”方信维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他进来:“那小子说是来帮你们编舞的,但只拿来一个半成品,说要在ANIC继续寻找灵感,结果现在天天拉着希拉讨论编舞的事情,从早到晚啊,形影不离啊,戴维能不崩溃嘛!”

    江锐瞬间感同身受:“那的确不能忍。”

    唐黎囧:“……”

    方信维笑道:“不过我倒觉得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昨天晚上他路过看到我在练新节目,也就帮我改了两三个动作吧,我感觉滑着流畅舒服多了,连希拉都赞不绝口。”

    ……

    三人边说边笑地往里走。

    冰场上可以看到运动员与教练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进行捉对训练。

    他们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场边聊天的几人。

    看得出来,几天时间里尤金已经在这里跟很多人打成了一片,特别是一些年轻女选手,被他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尤金从人群中偏头望过来,一见他们,立刻笑嘻嘻地挥手,扬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啊Liz!想我了吗?”

    他小跑着过来,直接跟唐黎来了个久久的拥抱。

    直到江锐忍无可忍想伸手将他拨开的前一刻,他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他这时候仿佛才看到江锐,意思意思打了个招呼:“Raymond你也在啊。”

    江锐眉峰一跳:“怎么的?我在你很遗憾啊?”

    尤金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是啊。Liz身边总有你在,我可太遗憾了。”

    江锐:“你死心吧,她身边永远会有我在。”

    尤金“啧”了一声,扭头对唐黎开玩笑地说:“这小子有什么好?又霸道又没礼貌。等你什么时候厌倦他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说着,他还笑眯眯朝唐黎抛了个媚眼。

    尤金有着一头柔顺的棕色长发和温柔多情的绿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眼波如水,满脸笑容,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唐黎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锐,感觉他额角都要爆青筋了。

    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下她算是彻底明白戴维为什么会崩溃了。

    像是尤金这么风流多情的男人,大约是所有有伴侣的男人们的公敌吧。

    一听说唐黎和江锐回来的消息,在ANIC的熟人基本都跑过来打招呼了。

    大约是被尤金缠怕了,希拉和戴维姗姗来迟。

    才刚打上招呼,尤金又凑过来了。

    他朝唐黎眨眨眼,献宝似的说:“编舞部分已经完成了,你们要不要看看?”

    戴维赶紧说:“算了吧,他们才刚下飞机,先让他们休息休息。”

    尤金不死心道:“又没让他们立马开始学,就看看成品嘛。怎么样?”

    唐黎瞥了戴维一眼,看到他无奈地默许了,于是笑道:“也好。你打算怎么展示给我们看?”

    尤金深情的绿眼睛望向希拉,见缝插针地提议道:“那得麻烦希拉帮忙了。我们去舞蹈教室——”

    话还没说完,警惕性已经调到最高的戴维立刻开口打断:“不麻烦,一会儿我和希拉直接到冰上演示给你们看吧。”

    平时唐黎和江锐跟着他们刚开始练舞的时候,基本都是从舞蹈教室练起,但今天戴维大约是想彻底杜绝尤金再接近希拉,表示他们直接从冰面上开始演示。

    戴维理直气壮道:“反正最终也是要在冰面上比赛,直接看上冰的效果不是更好吗?你放心,我也学会了,一样可以跟她配合。”

    尤金:“……”

    一番你来我往后,最终以“旱鸭子”尤金失败告终。

    成功将尤金拦在冰面之外,戴维非常满意,雄纠纠气昂昂地揽着哭笑不得的希拉上了冰。

    冰上清了场,大部分人都退到了场边观看现场演出。

    大家挑了个最好的观看位置,坐下来。

    尤金挑了个唐黎面前的座位,扭过头朝唐黎眨眨眼,说:“一会儿认真看,你们这段编舞我是真的用了心的。”

    唐黎笑了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希拉和戴维在冰面上滑了几圈,热身完毕。

    两人滑到冰面正中,隔着大约三五米的距离,两人便停了下来。

    冰刀在冰面上划出几声钝响,两人同时转过了身,遥遥地背对着背。

    音乐响起来。

    空灵的小提琴声悠扬婉转地奏起很短的一小段《A Million Dreams》的副歌。

    冰上背对而立的两人,希拉率先起舞,她目视着前方,像是注视着太阳,又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梦想。

    她向前奔跑了两步,想要追上它,却始终没有办法靠近。

    梦想遥远又触不可及。

    徒劳抬起的手只能黯然收回,她低头垂眸,脚步后滑。

    她身后的戴维,几乎也是类似的动作。

    追梦的路上,他们似乎都遭遇了挫折与艰难。

    两人同时后滑,错身而过的瞬间,终于同时抬眸,注视到了彼此。

    视线交汇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一只手伸向对方。

    双手交握之际,钢琴声终于姗姗来迟地加入,音乐无缝衔接上了《Never Enough》的旋律。

    ……

    两分多钟的短节目几乎一眨眼间就结束了。

    一整段舞蹈一气呵成,却又仿佛诉说了许多的故事。

    唐黎怔怔地看着冰面上的两人,目光从他们移到尤金身上。

    尤金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意料,笑了笑:“有什么想说的?”

    唐黎偏头看了一眼江锐,失笑道:“这难道不是我和Raymond的故事吗?”

    音乐的确是《马戏之王》的音乐,可她这两分多钟的节目看下来——不,甚至是一开始,她就觉得冰上的两个人仿佛在演绎她和江锐的故事。

    两人从小各自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他想成为男单之王,她想拿到女单冠军,梦想很远大,但是那时候的他们总觉得梦想触手可及。

    直到后来,他们在各自梦想的路上陆续碰了壁。

    他因为脚伤做手术无法再跳四周跳,她因为那五年错失了女单的黄金期。

    小时候的梦想走着走着就都走到了尽头。

    然后在退役的交叉路口前,他们看到了彼此。

    然后转换心情,重新出发。

    转项,训练,比赛,一路至今。

    就像一颗全新的种子重新萌芽。

    刚才短短的两分多钟里,熟悉的旋律无数次令她想起他们,原曲中的每一句歌词,仿佛都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尤金笑起来,点头道:“是啊,是他们的故事,也是你们的。”

    他说道:“来中国之前,我只带来一个半成品,说实话,虽然我之前一口答应了帮你们编舞,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最终会是什么样的呈现,我不知道《马戏之王》的故事与你们两个人究竟该怎么组合在一起。直到我来了这里之后,从这里的很多人口中,了解到了你们的从前。”

    ANIC的几名主教练都是看着唐黎和江锐长大的,他们了解过去的他们;而运动员中又有一些人,比如方信维,则更了解现在的他们。

    尤金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他们一路走来的许多事。

    那些事给了他不少新的灵感。

    说到最后,他笑道:“别人的故事纵使精彩,但属于你们自己的故事才是最动人的。”

    唐黎被他这句话触动了。

    这套编舞由尤金和希拉戴维共同完成,唐黎完整看完两遍之后,提出了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意见,随后这套动作就差不多定下来了。另外,原定的自由滑主题《红磨坊》也在尤金的帮助下,也已经编得差不多了。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们打算直接截取他们最初在ROI版《红磨坊》的那一段探戈《El Tango de Roxanne》,以此为基础改编成一套短节目,后来希拉他们和谢如苇在看过他们正式演出之后,一致决定选取在冰演时反响最好的两段——分别是女主角莎汀刚出场时演唱的《Sparking Diamonds》,以及随后克里斯蒂安向莎汀表白,两人坠入爱河的《Your Song》。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为唐黎和江锐更适合这两段表演,还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考虑到接下来的冬奥赛季的重要性,他们更加希望两人能拿出一套更加积极正向的主题,比起探戈的“嫉妒”,以相爱为主题也更加凸显出了美好正能量的一面。

    于是,在征询过卡罗尔的建议之后,他们将两首曲子改编到一起,组成了一套时长四分多钟的自由滑节目。

    眨眼间,两套节目都搞定了大半。

    这令唐黎松了一口气,回国之前她还替自己跟江锐捏了一把汗,觉得新赛季他们的第一场B级赛从九月初就开始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中间他们还要抽出大半时间去云南参加高原集训,她怕来不及磨出两套完整的节目。

    很多事情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被消化了大半,大力证明了团队的效率和重要性。

    两人回江家休息了一天,调整完时差,很快就投入到了新节目的练习中。

    短节目并不难学,而自由滑更是基于冰演的版本改编而来,两人几乎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掌握了。

    接下来的主要目标,就是将所有的技术动作融合到节目中,并且尽可能地做到完美。

    ……

    ……

    回国之后,生活作息回到正轨。

    谢如苇总觉得唐黎跟着江锐出国冰演一个月,人都累瘦了一圈,一边责怪臭小子不知道照顾人,一边嘱咐芸姐给唐黎连续补了好几天。

    谢如苇的好意令唐黎有些哭笑不得。

    实际上这一趟出门在外,几乎都是他在处处照顾她。

    她体重没掉,反而还小涨了两斤。

    那小子似乎无师自通地当起了二十四孝男朋友,她之前开玩笑拿这个打趣他,他还臭不要脸地顺杆爬:“这是江家男人一脉相承的好男人基因好吧!!”

    但唐黎严重怀疑他白天好好表现是为了晚上能从她这里多讨点甜头。

    当晚,十点多。

    临近全家人入睡的时间,江锐的房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

    某人踏着几近无声的脚步从房间里摸出来,轻车熟路打算钻到对面房间去。

    结果手才刚摸到对面的房门把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走廊的灯适时亮起,谢如苇抱臂靠在走廊墙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江锐被她的这一笑吓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谢如苇淡定地挑挑眉,朝他勾勾手。

    江锐一开始没动,可是迫于母上大人的威压,还是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妈……”

    谢如苇站在原地,抱臂看着他一步步挪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干什么呢?”

    江锐低下头,扭扭捏捏:“您不是都看到了么?”

    谢如苇哼了哼。

    其实她早就知道俩孩子在一起了,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宣布过,但言行举止上也没有特意避嫌,周围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过他们在她和江易行面前的时候还是知道收敛的,至少不会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该吵架吵架,该拌嘴拌嘴。

    谢如苇一直自诩是个开明的母亲,从不会反对小孩子恋爱,甚至早恋,但她觉得有些事情该提还是得提。

    她想了想,说:“别的我就不多说了,Liz好歹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你们俩在一起,我和你爸肯定是第一个举双手同意。你们俩恋爱上的事情我不插嘴,但你得时刻记得你们现在是运动员,一切都要以比赛优先。”

    江锐听得有些懵:“我知道啊,所以呢?”

    谢如苇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个屁,我还没说完呢。”

    “……噢。”

    “我是说,如果你们想要在赛场上多赢几年,现在该做的措施记得做好。将来你万一让Liz意外怀孕了,影响到你们俩的运动员生涯,或者是导致她不得不打掉小孩,那到时候我肯定会拿着剪刀去把你那东西剪掉!”

    江锐:“……”

    谢如苇拍拍他肩膀,认真道:“儿砸,你现在是成年人了,你得对你们俩共同的将来负责,知道吗?”

    江锐点点头:“我知道。”

    这点常识他肯定知道。

    这种事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清楚意识到了。

    后来他们甚至还聊过这个话题。

    唐黎当时耸耸肩:“如果有了,那肯定生下来吧。”

    江锐:“你就不怕再也没法当运动员了吗?你那么喜欢花滑,你就甘心那么早退役吗?”

    唐黎笑道:“谁说生完孩子就没法比赛了?国内外多少生完孩子重新复出的女选手啊。而且不是有科学依据么?怀孕会使身体进一步变强壮,还有些偏激一点的女选手甚至会选择在重大比赛前怀孕。再说了,如果生完孩子身体素质真的下滑,我没办法再跳了,我们还可以转项去冰舞呀。怎么?你不肯陪我转冰舞么?”

    江锐失笑:“怎么可能?你转什么我都奉陪。”

    说是这么说,每次他们还是会仔细做好措施。

    可以的话,他们都希望他们的双人滑生涯可以尽可能的再长一点点。

    谢如苇见警告已经到位了,于是摆摆手让他回去。

    江锐蔫了吧唧走回去,悄咪咪再次摸到唐黎房门前,手还没摸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谢如苇一声轻咳。

    江锐:“……”

    他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调转脚尖,进了自己房间。

    然而才进房间,他立刻转身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听着谢如苇的脚步声远去,远处的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他立刻再次蹑手蹑脚打开门,这次学乖了,先探出头观察一下敌情,确定周边安全之后,这次速战速决,噌的一声就摸进了对门房间。

    唐黎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过来,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

    原以为又得折腾一会儿,没想到这回身后的男人乖乖的。

    他双手揽着她,将她抱进自己怀里,从背后亲了亲她的后颈,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晚安”。

    “唔……”唐黎下意识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模糊回应道,“晚安……”

    ……

    一夜好眠。

    隔天唐黎准时醒过来,身边江锐还在睡,睡着了都不忘抱着她。

    唐黎坐起来,将搭在腰上的手臂塞回被子里,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江锐仿佛正在睡醒的边缘,明明还闭着眼,双臂却异常准确地缠回她的腰上,试图将她抱回怀里。

    唐黎拍开他的手:“别闹了,该起床了好吧?”

    江锐嘟着嘴索了个吻,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两人各自洗漱完,下了楼,江易行和谢如苇已经起了,正在餐桌上吃早餐。

    谢如苇见他们下来,朝唐黎招招手:“你们一会儿吃完先别去ANIC了,跟我出去一趟。”

    唐黎疑惑问:“怎么了?”

    谢如苇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你们下赛季的考斯腾快好了,一会儿我们去简的工作室看看。”

    简·塞西尔,是美国知名的时装设计师,更是跟谢如苇相识三十几年的至交好友。

    谢如苇从她的个人设计师品牌初创阶段就投资了她的品牌,而她也从谢如苇在役期间就成了她的御用考斯腾设计师。随着谢如苇一路越滑越好,走上各个领奖台,简·塞西尔在时装领域的事业也一路如日中天,扶摇直上。后来谢如苇退役,家里两个孩子长大先后踏上赛场,简又顺理成章负责起他们的考斯腾。

    江锐从小到大的每一套考斯腾都由简·塞西尔设计。

    唐黎和江锐的《黑天鹅》和《卡门》的考斯腾也是出自于她之手。

    简·塞西尔的行程早就排得满满当当,许多时尚圈的名流拿着大把的钞票、排着队邀请简·塞西尔为他们设计时装,但多年来她总是会优先为谢如苇这个老朋友空出时间。

    上个月他们一确定下新赛季的选曲,将主题告诉了谢如苇之后,考斯腾的设计就提上了日程。

    九点多,三人准时到达简·塞西尔在国内的工作室。

    简已经在了。

    她与谢如苇年龄相仿,一头染成银白色的短发,个头娇小,往高挑的谢如苇身边一站,愈发显得身材精瘦。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衣黑裤,又酷又优雅。

    这对中年闺蜜的性格相仿,都是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脾气,另一个共同点,就是也很喜爱唐黎。

    “Liz!”简看到唐黎,立刻热情地上前来了个拥抱。

    拥抱完,她主动拉起唐黎的手往里走:“走,给你看看我的得意之作!”

    工作室里空间很大,一整面的落地窗,四周摆满了各种设计图稿、布料和十几个穿着半成品的立裁人台。

    而工作室正中,四个立裁人台上已经穿好了整套的考斯腾。

    中间是两套女装,男装则分列两侧。

    左边的这套女装是纯白色的底,肩带和领口还有腰部则是金色的,深V露背的设计,却并不显得性感,反而有种轻盈纯粹的优雅感。乍一看是非常简约的设计,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件考斯腾在细节上下了很多功夫,随着视线的移动,布料上会泛起鎏金般的光芒。

    至于右边这件,就更加光彩夺目了。黑色抹胸小礼服的设计,走优雅经典的路线,而脖颈的位置则镶嵌着无数的碎钻,数千颗碎钻在透明的纱质布料上拼成了一条华丽璀璨的钻石项链,仿佛真的像是戴上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

    唐黎感觉这两套考斯腾随时可以穿上时装周走秀了。

    相对于女装的华丽夺目,男装就显得朴素多了。

    搭配《红磨坊》的是一套黑色的燕尾服,很像是电影里男女主角相遇时穿的那一套款式,纯粹大方,低调高雅。另一套则更简单朴素一些,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裤,细看会发现细节处同样有着精致的鎏金装饰。

    看得出来,这四套考斯腾的做工都非常考究,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两人各自试穿了一下。

    穿好出来,谢如苇看得很满意,不住地点头,对简说:“太完美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赶出来了,速度挺快啊。”

    简耸耸肩道:“那是,我的整个团队一个月都在全力赶制,能不快吗?光是那条钻石项链,差不多就花了我四百个小时的人工。”

    谢如苇感动地一把揽住她肩膀:“果然还是交给你我最放心。”

    简笑道:“那当然,我得让我家宝贝Liz惊艳全场才行。是吧?Liz?”

    唐黎但笑不语,转头帮江锐整理衣领。

    江锐佯装不高兴地抱怨道:“得,现在别说妈不是亲生的,连简也成你亲妈了,咱们是不是小时候就抱错了啊?”

    唐黎得意道:“我讨人喜欢呗。你这种从小猫嫌狗不待见的小屁孩是体会不了的。”

    江锐:“啧。”

    随即江锐想到什么,心情又好起来。他凑到唐黎面前笑嘻嘻道:“没事,反正你现在喜欢我,就算我赢了。”

    小情侣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完全听不懂汉语的简扭头问:“他们俩说什么呢?”

    谢如苇见怪不怪,搭着她的肩膀带她往外走:“还能说什么?打情骂俏呗。啧啧,也不嫌害臊。”

    简听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笑道:“你有什么立场说他们?你和你家江先生以前不是这样?”

    谢如苇笑了,大大方方道:“以前?我们现在也是好吧!”

    新赛季的考斯腾搞定了,随后会送到江家,唐黎和江锐就先去ANIC报到了。

    到时正赶上ANIC午休,所有人都在食堂。

    站在食堂门口放眼望去,ANIC的人数比起去年差不多翻了一倍,新招募的运动员增加了不少,国内外招聘的教练也多了五六位,很多新选手就由他们负责,只有个别重点选手才会由奥尔德等人亲自辅导。

    两人取完餐,扭头就看到不远处方信维招呼他们过去。

    刚一坐下,方信维就有些兴奋道:“哎?你们收到消息了没有?”

    唐黎:“什么消息?”

    方信维:“ACE教练发的啊,咱们Ace和华星又要办练习赛了。教练问我们去不去。你们俩怎么说?”

    他挤眉弄眼道:“去不去?去不去?过去咱ACE被华星压得那么惨,今年咱们去镇镇场子也好啊!”

    唐黎与江锐对视一眼。

    江锐耸耸肩:“我都听你的。”

    唐黎想了想,笑道:“我们就不去了吧,根本不是同一水平的。我们去了不就是欺负人了么?”

    一上场,光凭一个短节目就能拉开二十多分,其他人还比什么?

    方信维听她这么说,有点小失望,想了想,不死心道:“我看华星那边也是这么打算的,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去,难怪他们这回敢办那么大。”

    江锐:“什么意思?”

    方信维:“以前ACE和华星打着友谊赛的旗号,基本都是不公开的内部比赛,要么咱们去对方场馆比,要么对方来咱们这儿比,今年华星那边突然提出要来个公开的表演赛,估计是想借机挽回一波去年失去的口碑吧。”

    江锐一听,皱眉道:“他们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挽回口碑?”

    方信维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猜他们敢搞这么大,还敢搞到咱们Ace面前来,可能真的提前做了什么准备吧。话说你们真不来?”

    唐黎问道:“什么时候比?”

    方信维笑起来,明白唐黎的意思就算不上场比,至少也会关注一下。

    他飞快道:“下礼拜一,就在咱S市的滑冰馆!”

    唐黎算了一下,礼拜二正好就是他们出发去参加高原集训的日子,时间上算起来,刚刚好。

    “行吧,那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

    虽然当时随口答应下来,唐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转身就投入到了新节目的训练之中。

    学习舞蹈动作很简单,但想要将所有的技术动作融入到节目中,并且融会贯通,就没那么容易了。好在两人通过一年的训练早已经培养出了无与伦比的默契,互相帮彼此分担了一半的压力,训练起来,倒也算事半功倍。

    转眼就到了礼拜一。

    方信维提前两天就开始提醒他们千万别忘了,礼拜一当天一大早还打来电话叮嘱他们千万别去错地方。

    吵得江锐烦不胜烦,直接挂了电话。

    但半小时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坐上了车。

    今天是唐黎开车,刚开到滑冰馆门口,正好遇上Ace的大巴车开过来。

    方信维也跟着Ace的人一起来的,车门一开,就兴冲冲跑过来:“你们来得挺早啊!”

    江锐朝他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华星的大巴车也到了。

    停车场很宽敞,他们的车子停在了另一头,远远望去,倒也能将人认个大概。

    方信维“哟”了一声:“都是熟面孔啊!”

    唐黎循声抬眸望过去,果然正如方信维说的那样,基本都是她认识的人。她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正好对上方信维瞄向车子后座的视线。

    被抓了个正着,方信维嘿嘿笑道:“那啥……我就是看看你们冰鞋包和考斯腾放哪儿了,我好帮你们拿进去啊。”

    东西都放在后备箱,但唐黎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说:“一会儿先进去看看情况吧,我和江锐不一定会上场。”

    “好吧好吧,你们说了算。”方信维略表遗憾地扭头,勾住旁边另一个蠢蠢欲动想上来要签名的少年,“你们俩还是准备准备,你们唐黎女神和江锐大佬不一定会上。”

    “好、好的……”少年老老实实的,怯怯地问道,“那签名……”

    方信维:“哎,你放心吧,我肯定帮你搞到!走走走!先进去吧!”说完就拉着大家进了场馆。

    唐黎在滑冰馆门口等了一会儿。

    “唐黎~!”

    姗姗来迟的小蘑菇和胡欣小跑着从远处跑过来,跑到跟前了,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们俩没迟到吧?”

    唐黎浅笑道:“不用这么着急的,还有半小时才开始呢。”

    小蘑菇和胡欣老家都在外地,不过大三暑假她们都留在S市实习,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知了ACE和华星比赛的消息,吵着非要来看。

    三人正要进去,大门口突然又开进来几辆豪车。

    跑车的引擎声极响,实在很难不引起注意。

    车子径直开到场馆门口,唐黎正要收回目光,就见车上下来了个很眼熟的人。

    双方打了个照面,对方也愣了。

    是白湘滢和赵恒,周延的狐朋狗友和“妹妹”。

    白湘滢怔愣地看着唐黎,似乎不敢将眼前这个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的女人跟从前那个总是素面朝天、简单朴素的唐黎对号入座。

    她下意识小声道:“这真的是唐黎?”

    小蘑菇看看他们,又看看唐黎,问道:“你认识?”

    唐黎:“……”

    她冷淡地笑了笑,收回目光:“不认识。”

    “哦,那我们进去吧。”小蘑菇没多想,挽着唐黎的手,蹦蹦跳跳往里走。

    他们身后,另一辆跑车上,周延推开车门,神情复杂地目送着唐黎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

    赵恒一向跟唐黎不对付,一见到她,语气立刻有些不好了:“她怎么在这里?华星的人不是说她一直在国外吗?”

    大概很多人都没料到唐黎和江锐会这么快回来。

    国外的冰演期很长,大家都以为他们至少会到八月中旬之后才回来。

    这实在有些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白湘滢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延一眼,发现他没什么表情,赶紧转移话题:“就算她回来又怎么样?她现在不是那个什么冰上中心的人了吗?跟ACE又没什么关系。”

    周延不置可否。

    “走吧。”

    ……

    场内,观众席上大约已经坐了三四成的人。

    虽说是公开赛,前期并没有多大的宣传,基本只有一些本身关注本地花滑项目的年轻人闲着没事过来看看。

    方信维坐在选手席抬眼扫视全场:“早知道前期宣传的时候就预告说唐黎和江锐要来,那今天这场子肯定能坐满了。”

    这倒不是他在信口开河,自从今年世锦赛上两人一举摘回一块铜牌,甚至在总分上与齐赵也差不了太多,他们俩在国内的人气便一路暴涨,甚至还有不少媒体大力鼓吹,宣称接下来的冬奥赛季,中国队充满了希望,因为他们拥有着两对双一号组合。

    这个说话也不算空穴来风。国际上的裁判评分一向遵循一些不成文的规则,比如每个国家的一号种子选手,裁判们在P分上就会相对打得高一点。

    只要关注过之前世锦赛上唐黎和江锐的两场比赛的P分,就会发现他们的P分与齐赵的相差无几。这在其他国家的打分上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当然,除了全项目都极强的俄罗斯之外。

    从侧面来说,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唐黎和江锐拥有了成为中国一号组合的实力。

    到场的观众趁着比赛正式开场之前,早已经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江锐,直到看到唐黎也跟着进场,四周的观众席上不住地发出阵阵骚动。

    另一侧华星的选手席上,显然比观众们发现得更早。

    没一会儿,华星的赵一鸣教练沉着脸走过来,将ACE这边的潘教练叫到一旁,低声询问起来,眼神不住地往唐黎这边瞟。

    江锐浑然未觉,所有注意力都在唐黎身上。

    他和小蘑菇和胡欣也算是老熟人了,好歹也给她们带过两个学期的早饭,他朝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目光又回到唐黎脸上,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表情有点怪怪的,趁着她在身边坐下来,他直起身,偏头问道:“怎么了?”

    江锐似乎对唐黎的情绪波动开着雷达,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唐黎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朝华星那边瞥了一眼。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周延带着人进来。

    赵恒和白湘滢,江锐倒是都见过。

    他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听说周家和唐奕峰的案子判了。”江锐像是没事人似的说起来。

    唐黎偏头望过来:“?”

    江锐耸耸肩:“你舅舅本来想跟你说的,只不过当时那个电话是我接的,我懒得跟你提。”

    唐黎点点头,其实明白江锐是好意。

    不管是周家还是唐奕峰,他们的事已经跟她无关了,她也完全不想知道。

    只不过今天既然都撞到眼前了,随便了解一下也没什么。

    “那现在说说看?”

    江锐于是闲聊似的说起:“唐奕峰算是完了,判得很重;周家差不多也倒了,周延他爸进去了,他妈被摘出来了。现在的周家也就剩个空壳子,内里不剩什么了。”

    唐黎听完,内心也没什么波澜。

    她只是冷静地指了指华星那边,问道:“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锐:“这我哪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方信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插了一句,“我刚才去打听过了,今天这场公开赛,大半就是他让华星办的。”

    唐黎:“?”

    方信维露出一副知道小道消息的神秘表情,说,“据说因为去年冰演的事,华星的股东跑了好几个,学员也跑了好多。后来周家出事,又跑了好几个,现在华星只剩下他还有他几个朋友出钱撑着,他们估计是指望着靠这次公开赛帮华星刷一波好感度,争取帮华星东山再起吧。”

    周家原本的产业查封的查封,破产的破产,唯有之前以周延名义投资的华星,安然无恙。

    江锐嗤笑了一声:“踩着ACE东山再起?”

    江锐道:“这个周延怎么永远不干人事?”

    72.  Chapter 72   ACE。

    观众正在依次入场。

    华星的赵一鸣跟潘教练沟通失败, ACE这位老教练平时就是个善于打太极的弥勒佛,说什么都是乐呵呵的,对付起赵一鸣这样的人更像是天生的克星,一问三不知。

    唐黎和江锐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 没提前告诉我。

    他们会不会上场?

    不清楚啊, 我这边名单上没他们。

    那他们准备看完全程还是会提前走?

    不晓得啊, 这我哪管得着。

    总之, 不管问什么,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

    赵一鸣的目光落向ACE选手席上, 唐黎正被一群ACE的运动员包围在中间,一群人有说有笑,气氛无比融洽。

    他悄悄瞥了一眼华星这边明显有些凝滞的气氛, 和周延脸上喜怒难辨的神色,发愁地叹了口气。看来不管今天唐黎和江锐上不上场,他们之前打的如意算盘都很难实现了。

    正愁着,偏偏之前约好的媒体记者们也陆续到了。

    据说周延的朋友提前跟那些媒体记者打过招呼,准备在今天的公开练习赛上多拍几张他们华星选手的照片,回去在通稿上帮华星多说几句好话。

    他赶紧迎上去,想要在那些记者们发现唐黎和江锐之前将他们带开。

    然而晚了一步, 那些记者们刚一到达,就从观众那里听说了消息。

    这一下,谁还有功夫采访华星的选手?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ACE那边打量。

    比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选手, 谁不想采访大名鼎鼎、风头正盛的姜糖CP?

    过去所有人都以为今年冬奥会的冠军势必会在齐赵与俄罗斯队中间产生, 但自从去年的世锦赛之后, 很多人都认为中国已经出现了第二对拥有冲击金牌实力的双人组合。

    平日里ANIC看似松散,实际上严防死守,对运动员保护得密不透风, 记者们就算想采访也联系不上他们。现如今人都在眼前了,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不知是谁起了头,记者们一个个都往ACE那边冲去。

    赵一鸣连忙想拦,奈何实在拦不住,情急之下大声说:“你们过去也没用啊,他们不会接受采访的!”

    记者们不死心:“会不会接受,问了才知道啊!”

    新赛季开始在即,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拿到第一手资料,比如他们新赛季的选曲等内幕消息。

    一行人不顾赵一鸣的阻拦,直奔ACE选手席。

    在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唐黎的视线扫过面色不郁的赵一鸣,以及远处一个个神色各异的“老朋友”,笑了笑,对记者们点头道:“可以。”

    记者们赶紧问道:“今天你们准备上场吗?”

    “你们新赛季的节目筹备得如何了?”

    “新节目的主题是什么?”

    “新赛季有计划参加大奖赛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唐黎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一微笑回答。

    问及他们今天是否会上场时,唐黎笑着看向江锐:“是的,我们会上场。”

    这话一出,选手席与邻近的观众席都沸腾了。

    ……

    比赛由男单项目先行开场。

    方信维一马当先,率先代表ACE上场。与他对战的是华星的一名25岁的老将,这人经验丰富,各方面实力均衡。奈何遇上过去一年里实力突飞猛进的方信维,就有点不够看了。一场短节目比下来,双方比分直接拉开了15分。

    不知不觉间,观众席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不少人闻风而来,都是来看唐黎和江锐的。

    所有人翘首以盼,因为第二场比赛就是双人滑比赛了。

    换好考斯腾的两人在后台热身完毕,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来到前场场边。

    刚一亮相,就引发了观众席上一片欢呼声。

    甚至不知何时,观众席上有人自发地开始呼喊他们的名字。

    一时间,满场都是呼喊着“唐黎江锐”的声音。

    整个赛场仿佛成了他们的主场。

    相比之下,来自华星的那对双人组合仿佛成了隐形人。

    华星众人的脸色全部都已经黑如锅底了。

    明明是他们策划来为自己赢得口碑的比赛,结果从一开始,就没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华星派出的男单选手是他们俱乐部最强的一个了,他们之前打算得很好,想让他来打出一个开门红,后面的几个项目就好比了。奈何对面居然横空杀出方信维那个程咬金。一口气拉开了15分的比分。

    只他一个也就罢了,最过分的是,连唐黎和江锐居然也上了。

    这还比什么?这还有什么可比的?

    而且所有人心知肚明:光是气势上输了也就罢了,关键是,实力上也差着一大截。

    双方都还没上场,华星这边的选手就知道已经输了。

    双人项目依旧是ACE这边先行上场。

    唐黎与江锐站上冰面,全新的考斯腾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亮相,现场镁光灯此起彼伏,尖叫声也此起彼伏。

    ……

    ……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

    ACE简直杀疯了。

    自唐黎江锐上场起,一个短节目直接赢下对方22分,双方原本15分的分差一下拉到了37分。

    华星的选手一个个面如菜色,上了场的表现也频频出错,堪称上场送菜。

    随后的女单、冰舞,比分还在继续拉大。

    直到整场比赛结束,现场已经没有人在意这场比赛本身了,简直就像是在看唐黎和江锐的专场表演,中间夹杂几个暖场的表演。

    不同的是,每当ACE的选手上场,现场能听到不少观众在为他们加油。

    一方气势如虹,另一方已经输麻了。

    华星请来的记者们干脆直接坐到了ACE的选手席上,直接就近给唐黎江锐、顺带还有方信维来了个贴身采访。记者们为了博取他们的好感,甚至不约而同地主动保证,一定会帮ACE好好宣传一番。

    比赛进行到三分之二,全程黑脸的周延终于忍不住离席了。

    华星前期一番炒作宣传,算是彻底给ACE做了嫁衣。

    唐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开,刚从记者们的包围圈中脱身,下一秒就遇上了久违的柴元教练。

    柴元是市队的教练,在她还在滑冰舞的时候就曾经打算将她招进市队。

    阔别了整整一年,两人一照面,对视片刻后,便不约而同地感慨一笑。

    唐黎对柴元这位教练的印象不错,虽然两人从未合作过,但她知道柴元是个爱才惜才的教练。当初他甚至还曾私底下真诚地劝过她,说如果能换一个更好的搭档,她的冰舞之路一定能走得更远。

    柴元感慨道:“我一直知道你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没想到这么不简单。早知道你会冲到现在这个高度,当初说什么也要把你要到市队里去。”

    唐黎笑道:“那恐怕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柴元想想觉得也对:“也是。别说咱市队里,怕是省队国家队里,也找不出一个能跟你搭的,江锐那小子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啊。你们俩这对真是绝了。”

    他拍拍她肩膀:“加油吧,好好练,明年的冬奥会就看你们的了。”

    唐黎含笑点头,随口问道:“柴教练今天来是来看比赛吗?”

    柴元耸肩,哼道:“华星请我来的,非说让我来看看他们的选手。我刚才倒是看了,哼,一个个心理素质都不行,你们俩往那一站,那些个小家伙全吓得腿软了。运动员就是战士,哪能像个软脚虾?”

    说着,柴元指了指ACE队里刚才出场的一对冰舞小选手,说道:“不过我看这对还挺不错的。小姑娘有点你过去的风范啊。”

    ACE里不少人都是唐黎的小迷弟小迷妹,一听这话,一个个乐得不行。

    ……

    比赛结束后,华星众人溜得飞快,留下满场的观众意犹未尽地喊安可,于是ACE其他没上场比赛的选手们一个个也跟着上去表演了一番,观众们极给面子,叫好声不断。

    记者们给唐黎江锐做完一场简短的专访之后,也给ACE全体做了个采访。

    一场公开赛下来,ACE收获颇丰。

    隔天,三人与教练们便出发,飞往云南与国家队的队友们汇合。

    多年前,国家队在云南T市建立了高原集训中心,每年花滑队队员们都会飞到这里参加集训。

    T市的海拔足有1850米,得天独厚的地理与气候为高原集训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第一周,全体运动员们主要进行适应性的训练。

    等到身体逐渐适应了高原的气候,指标逐渐趋近正常值后,再一步步加大训练强度。

    拜之前在同为高原的盐湖城大半个月的训练所赐,两人适应得最快,其他选手还在适应期,两人已经开始了下一个阶段的训练。

    国家队和ANIC的教练在进行充分的沟通之后,给他们制定了进一步的训练计划。

    沟通之间,难免也会出现一定的分歧。

    按照国家队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两人能开始练四周抛跳和四周捻转。这是中国队的优势技术,放眼世界,也处于领先水平。

    而奥尔德认为两人目前的优势在于表现力和优秀的单跳与连跳能力,他们不同于其他从小开始搭档的选手,他们拥有着长年的男单与女单经验,这并非劣势,而是另一种优势,更是独属于他们的特色。而且练抛四捻四需要时间精力,眼下他们只剩下半年时间,恐怕没那么容易。

    双方各有自己的理由,也各有各的道理。

    最终问到唐黎与江锐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倒丝毫不怕困难,非常积极地表示:“可以尝试一下。”

    73.  Chapter 73   新赛季。

    看似一句话的事, 想练抛四却不简单。

    从技术层面来比较,练抛四周跳的难度比练四周单跳要难上很多,因为这个动作需要两个人共同的配合,它需要男伴的力度与角度控制, 以及女伴下落的身体平衡控制, 两个人的细节工作都不能出一丝差错才有可能成功。

    抛跳四周主要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 分别为助滑、抛跳、腾空和落地。其中助滑和抛跳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 这是整个动作最核心的两个阶段,它决定了女伴身体腾空后的高度、空中飞行的距离、身体旋转的角速度, 以及最重要的身体专心的转速。

    当然,这并不代表随后由女伴独立完成的腾空和落地阶段不重要。腾空后,女伴需要调整身体姿态和重心, 以调整转体的速度,与此同时,还需要保证落冰后与下一个动作的流畅连接。

    好在,中国队在抛四周跳动作上积累了十几年的研究和实践经验,起步阶段就比其他国家要领先许多。

    王越涛和潘洋总结了十几年来无数的经验,争取帮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里掌握抛四周跳。

    唐黎和江锐从陆上训练练起,每天都能看到王越涛和潘洋在全程盯着他们的训练进度。

    看得出来国家队的教练们对他们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但奥尔德等人却依然持保留意见。

    抛四捻四的难度有目共睹, 据说当年齐赵练这个都练了两年多才敢拿到赛场上去,更别说赛场上的成功率也并不高,最初几年他们的大赛抛四成功率还不到30%, 直到近几年才有所提升。

    就算唐黎和江锐再天赋异禀, 想要将几年的孵化期强行缩短到半年, 同时还得保证他们的抛三捻三继续维持目前的高成功率,这简直是难如登天。

    两方教练各持己见,不过唐黎和江锐依然稳妥地走着他们自己的节奏。

    抛四捻四的训练按部就班, 日常的训练也丝毫不落。

    ……

    “我想我大概知道潘教和王教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午休,食堂。

    方信维端着餐盘在唐黎这桌坐下来,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猜我刚才听到什么了?”

    江锐:“猜什么猜,你就说。”

    “我刚在理疗室门口听到赵哥跟肖医生聊天。”

    这回高原集训,国家队邀请到肖承随队过来,帮助检测运动员的身体数据,也帮着调理运动员的身体状态。

    方信维压低声音说:“我听到肖医生跟赵哥聊他的身体状况,说他身上旧伤太多了,如果再继续做抛四,他和悦姐恐怕坚持不到冬奥会。”

    此话一出,唐黎与江锐震惊地对视一眼。

    江锐:“真的假的?平时根本看不出啊。”

    说完,他跟着反应过来。赵浩飞的性格大家都知道,稳重内敛,就像是队里的大哥。他就像是国家队的一枚定海神针,摆在那里就是奖牌的保证。恰恰也正因为如此,他和齐悦就更加不能出问题。

    但他和齐悦的年龄摆在那里,常年的训练中不知不觉间积累下的劳损与伤病,或许远超大家的想象。

    方信维点点头,凝重地说:“肖医生建议他们考虑将抛四捻四从他们的节目结构中拿掉。”

    “赵哥怎么说?”

    方信维:“……好像没说什么,我只是看到他苦笑了一下。”

    以肖承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他优先考虑的是赵浩飞的身体状态和运动寿命。

    但拿掉抛四捻四,也就意味着齐赵主动放弃掉了他们最大的杀手锏。

    对于中国队来说,更意味着失去了一个夺金的可能性。

    因此王越涛和潘洋将一部分希望转而寄托在了唐黎和江锐身上,即使希望非常渺茫。

    唐黎与江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五味杂陈。

    人们总是说要勇于追逐梦想,国家总是说要努力争取荣誉。

    奥林匹克格言总是告诉所有运动员,要更高更快更强。

    但大概只有运动员们自己知道,在追逐梦想荣誉、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道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

    ……

    ……

    高原集训的日子,两点一线,眨眼而逝。

    国际滑联早早公布了新赛季的各大国际赛事的主要赛程。

    八月末,共计十站的挑战者系列赛就开始了。从第一站,在意大利贝尔格蒙的伦巴第杯开始,到十一月末的克罗地亚的金色旋转,一共持续三个多月。

    按照世界排名的计算规则,会计算包括新赛季在内的三个赛季的积分。

    其中,新赛季和上赛季的积分一律按照百分百计,上上个赛季则算百分之七十。

    而每个赛季的积分,则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就是ISU大赛的积分,比如世锦赛、冬奥会、欧锦赛、四大洲赛等,凡进入第二赛段均有积分,最终取这几个大赛的一个最高分计入世界排名积分。

    第二个部分则是大奖赛的积分,成年组大奖赛的分站赛第一到第八名均有积分,总决赛凡是参赛也均有积分,最终取两个最高分计入世界排名积分。

    第三个部分就是包括挑战者系列赛在内的国际B级赛事积分,最终取两个最高分计入世界排名积分。

    唐黎和江锐的积分目前只累计了上个赛季世锦赛的积分,虽然他们参加了世锦赛和四大洲赛两项比赛,并且这两项赛事都拿到了铜牌,但按照积分规则,最终只计算了世锦赛的第三名成绩,其他几项上全部都是空白的,因此总积分只有972分,目前世界排名第36名,甚至比很多在上届世锦赛上拿到十几名、二十几名的选手还低。

    唐黎和江锐从十站挑战者赛中选了最早的两站,分别是第一站意大利的伦巴第杯与第二站加拿大的秋季经典赛。

    唐黎和江锐在奥尔德等教练的陪伴下一起飞往意大利,开启了他们的刷分之旅。

    伦巴第杯在意大利米兰北部的贝尔格蒙举办。

    大约是正好撞上时装周前夕,从飞机落地到前往比赛场馆,一路上都能感受到浓烈的时尚气息。

    报名参加伦巴第杯的选手很多,男女单基本都有三十人报名,冰舞也有二十组参赛,只有双人项目的参赛者稍稍一些,只有十二组,因此基本也就代表着这十二组选手都有机会进入第二轮自由滑。

    这十二组中,基本没有太强的选手,除了唐黎江锐之外,名次最高的一组选手上赛季世锦赛的名次为第15名,另一组是第17名。

    名单上放眼望去,清一色全部都是欧洲的选手,除了唐黎江锐这对中国黑马。

    他们俩的参赛,给其他选手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是上届世锦赛的第三名,实力不可小觑。

    有的教练只好苦口婆心安慰道:“别担心,新赛季才刚开始,大家都刚站上起点,你们的差距其实没那么大。相信教练,你们也是有机会赢的。”

    不少选手信了。

    然后,第一场短节目比赛开始,第一组第一位,唐黎和江锐上场了——

    一个小时后,短节目的比赛结束。

    双人项目的十二组选手中,只有三组选手得分超过六十分,其中两组也就六十分出头,剩下九组选手的得分全在四五十分左右徘徊。唐黎和江锐以七十三分多,拉开第二名近十一分,强势占据第一的位置。

    最可怕的是,自唐黎和江锐第一位上场之后,第一的位置就再也没有变动过了。

    众选手:“……”

    第二天,自由滑比赛。

    教练们又开始苦口婆心:“别担心,短节目时间短难度低,想要发挥好很容易。等到了时间更长难度更大自由滑,你们就有机会把差距缩小了。相信教练,你们有机会翻盘的!”

    也有一小部分选手信了。

    然后,两个小时后,自由滑比赛结束。

    进入第二赛段的十二组选手中,只有三组选手自由滑得分超过一百分。这回,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差距直接拉到了三十分以上。

    众选手:“…………”翻盘个鬼。

    ……

    第二站,加拿大蒙特利尔的秋季经典赛。

    参加这一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北美选手,八组选手中有三组来自加拿大,三组来自美国,还有一组来自西班牙。

    两大花滑强国前后夹击,对手也比上一场稍强一点点。

    除了唐黎江锐外,上赛季名次最高的是一组美国选手,拿到了世锦赛第9,另一组加拿大选手则是第12名。

    赛前,相似的画面再次上演。

    教练们:“别担心……”

    选手们:“求你别说了。”

    赛后,有媒体拉住其中几位选手采访比赛感想。

    某位男选手一脸生无可恋:“也没什么,就是回忆起了上次世锦赛上被他们支配的恐惧。QAQ”

    榜单上,选手们前仆后继,而唐黎江锐始终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岿然不动。

    流水的选手们,铁打的唐江。

    74.  Chapter 74   GP。

    九月中旬, 两人带着两块金牌凯旋而归。

    两套全新的节目为新赛季打了一场开门红。

    接下来的十月,即将迎来的就是第一个重量级的国际A级赛事——大奖赛。

    如果说前两场挑战者系列赛只是他们在为了新赛季的彩排和演练,那么大奖赛就是真正的战场。

    大奖赛一共有六站分站赛,分别是中国、美国、加拿大、法国、俄罗斯与日本六站。

    除个别东道主选手外, 参赛运动员均为世界排名或上赛季最好成绩排名前24名的优秀选手, 受各组委会邀请参加。所有参赛运动员由各承办国轮流抽签选定参加其中一到两站比赛, 上赛季世锦赛每个单项的前六名为种子选手。六站分站赛后每单项积分前六名的选手进入总决赛。

    按照大奖赛的“防撞”机制, 防止强劲选手在某个分站赛上扎堆,六位种子选手需要选择不同的分站赛。一般来说, 种子选手中前三名不能在同一个分站赛,第四到第六名不能在同一个分站赛。

    世锦赛冠军米洛诺娃和戴维斯选择了俄罗斯站与法国站。

    齐悦和赵浩飞就选了他们最熟悉的中国站和日本站。

    按照顺序轮次,世锦赛上排第三位的唐黎和江锐只能选择前两组选手剩下的两站, 于是他们就被分配到了剩下的美国站和加拿大站。

    按照国际滑联公布的赛程,美国站和加拿大站分别是第一站和第三站。

    好在,他们对北美赛场很熟悉。

    ……

    十月中旬。

    第一站美国站的举办地是拉斯维加斯。

    唐黎等人直接从S市飞美国,从机场出发的时候,室友小蘑菇和胡欣跑来送机,甚至连唐晓也来了。

    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至少前几次出国比赛, 胡欣他们就从来没特意跑到机场送机过。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唐黎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你们怎么来了?”

    小蘑菇笑嘻嘻道:“来给你们送行呀!你们比赛加油哦。”

    唐黎点头,笑着承了情。

    偏头看到站在她们身后的唐晓。

    胡欣笑道:“早上我们出宿舍的时候碰到唐晓了, 她知道我们要来送你, 说也想跟着一起来。你不介意吧?”

    今年九月份, 唐晓已经正式成为了S大的学生,读的外文系,跟唐黎他们住在同一栋宿舍。

    唐黎因为训练的缘故, 不常回学校,倒是胡欣她们几个经常跟唐晓碰见,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唐黎甚至在胡欣和小蘑菇偶然间聊起唐晓的时候,还曾经随口说了句,让她们在学校里帮着照应一下。

    现如今,唐黎和唐晓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很多。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但见面时的气氛却因此变得轻松了很多。

    不过唐晓在唐黎面前,仍然有一点小小的局促。

    她踌躇片刻,仿佛鼓足了勇气才终于抬头看向唐黎:“姐,祝你比赛顺利。到时候我会为你加油的。”

    唐黎微笑:“好,谢谢。”

    胡欣调侃道:“只祝你姐吗?你姐夫不用也祝福一下吗?”

    江锐正在她们身后办理登机手续,闻言转身扫了一眼,勾唇笑了一声。

    显然姐夫这个称呼取悦了他。

    唐黎失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小蘑菇呢?”

    唐黎奇怪地看向胡欣身边,刚才来的时候还看到人,结果一转头就不见了。

    胡欣偷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喏。”

    不远处的角落里,小蘑菇正站在另一道眼熟的身影面前,两人正眉开眼笑地说着话。

    “方信维?”唐黎惊讶地看着他们亲密的举止,“他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胡欣:“你不会完全不知道吧?就我们去看ACE和华星比赛的那一次啊!那次他们就互加微信了。”

    唐黎完全不知道这事,不过提起这茬,她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小蘑菇似乎经常找她聊起唐黎他们训练的日常,而方信维在ANIC训练期间,似乎也常常找各种理由往S大跑。

    “方信维都追了人家两个月了,你现在才知道?唐小黎,你是不是过分迟钝了点啊?”江锐办完手续过来,含笑接了一句。抬眸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说那小子估计是修成正果了。

    这事唐黎真的不知道。

    还是胡欣说起来,就是之前那次比赛上。唐黎和江锐正在场上比赛,双方优劣势太明显,华星那边的人说了些不太中听的酸话。

    当时小蘑菇一听就不乐意了,炸着毛回怼了一通。对方几个女选手也都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说话间差点吵起来。她们人多势众,小蘑菇一个人吵不过,正好方信维路过,二话不说上去助阵。

    两人也算是不“吵”不相识。

    这回美国站方信维也参赛,今天跟他们同一班飞机飞美国。

    唐黎这才明白胡欣和小蘑菇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她送机,看来今天真正来送机的也就唐晓一个,其他两人纯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黎笑眯眯地往他们那边又看了一眼。

    刚谈上恋爱的两个人仿佛自带光芒,闪亮极了。

    江锐偏头道:“笑什么呢?”

    唐黎笑道:“男朋友出国比赛,女朋友特意来送机,不觉得很美好吗?”

    江锐一副胜利者的笑容:“这就美好了?更美好的难道不是我们两个一起出国比赛,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吗?”

    唐黎:“……”

    ……

    ……

    美国,西南岸。

    十月的拉斯维加斯天气极好。

    大奖赛作为新赛季的第一个重量级比赛,备受期待与瞩目。

    比赛场馆是一个可容纳上万人的大型场馆。现场观众坐得满满当当,媒体席上也坐满了各国的记者们。

    大奖赛的人气明显比挑战者赛要高出很多,气氛也更加紧张一些。

    现场观众欢呼声震天。

    双人滑项目的比赛被安排在男单比赛之后。

    方信维表现不错,新赛季他拿出了一套新节目,短节目选择了《寻梦环游记》里非常脍炙人口的主题曲《Remember Me》,自由滑则继续沿用了上个赛季短节目的《爱乐之城》,稍加改编之后拓展成了四分多钟的自由滑。

    两套节目都属于是偏自由轻快的风格,非常适合方信维一贯活泼俏皮的风格。

    这套短节目第一次在正式大赛上亮相,很快就获得了满堂彩。

    男单比赛结束后,双人滑比赛就开始了。

    这场分站赛上一共有八对组合参赛,根据选手们的世界排名积分,唐黎和江锐被划进了第二组,也就是最后一组,抽到倒数第二个出场。

    大奖赛上的选手水平比B级赛上高出了一截。

    第一组的比赛结束后,排行榜上的最高分是一对美国组合拿到的66.37分。

    随后第二组进行赛前六分钟试滑。

    唐黎和江锐脱掉外套,滑上冰面。

    【Next representing China!Li Tang!Rui Jiang!】

    广播在报出他们名字的瞬间,现场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不知多少人在为唐黎与江锐加油。

    观众席上甚至还有不少国外冰迷挥舞着印着他们名字的横幅,明明是在美国,他们却比美国本土的选手更受欢迎,甚至让人恍惚间错以为这是来到了他们的主场。

    四对身影不断地在冰面上交错着。

    明明四组选手都在场上,人们的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们那一对身上。

    每当他们完成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观众席上就跟着爆发一片喝彩声,仿佛正式比赛已经开始了一般。

    直到六练结束,其他三组选手依次下场,现场才逐渐安静下来。

    唐黎和江锐回到选手席,路过场边就看到琳恩和尤金坐在观众席前排跟他们挥手。

    琳恩双手作喇叭状:“加油呀!”

    唐黎笑眯眯地抬手比了个OK。

    随后的选手们陆续上场比赛,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两人站在场边脱刀套,奥尔德非常自然地帮他们接着刀套和外套,口中叮嘱着他们一些动作上需要注意的细节。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这不止是《马戏之王》,也是你们的故事。上场表达你们自己就好了。加油!”奥尔德拍拍两人的后背,“去吧。”

    满场欢呼声中,两人手牵着手踏上赛场。

    相对于上个赛季两套节目那种明艳魅惑的形象风格,唐黎在这一套节目上的造型明显有了变化。

    希拉帮她做了个花式的盘发,洁白的发带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明媚动人。

    白色的考斯腾上金色的碎光流转,远看仙气飘飘,近看精致华美。

    观众席上有人“wow”了一声:“Angels on ice!”

    两人滑到冰面正中,松开手,然后各自转身滑向两侧,背对而立。

    音乐响起来。

    小提琴声拉出婉转优美的旋律。

    旋律里只有小提琴的声音,却丝毫不显得单薄,一出现就瞬间带起了气氛。

    背对的两人同时抬头,注视着他们各自从小的梦想。

    他们飞奔着想要去触碰它,伸手想去抓住它,可惜它可望而不可即。

    于是他们收回手,黯然一步步后退。

    错身而过的瞬间,他们望向了彼此。

    视线交汇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一只手伸向对方。

    然后,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开场的一系列动作简洁明了,完全不需要任何文字上的表述,现场所有人几乎瞬间就理解了他们想表达什么。

    他们用了一个赛季,从退役边缘,走回赛场,然后踏上领奖台。

    而其他人,则用了一个赛季的时间了解他们,了解他们的故事。

    有的人将其称之为励志,有的人则称之为奇迹。

    因为他们之中若是换掉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他们俩所做到的一切。

    而现在,他们将他们的故事融入进了他们的短节目里,然后通过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节,讲述给所有人听。

    这一套节目或许不如上赛季那两套节目来得激昂、来得有戏剧性,但胜在细腻中充满了温柔。

    而温柔中,又充满了力量。

    有的人或许已经通过他们的前两场比赛提前看过这套节目,更多的人则是第一次看,但不管如何,现场看他们表演的感受都是震撼的。

    “他们身上仿佛有光芒。”尤金轻声说。

    75.  Chapter 75   GP。

    小提琴声飘荡在整座场馆里。

    坐满了数千人的场馆里, 所有人不自觉地屏息、注目,连冰刀划过冰面的钝响都清晰可闻。

    有人在惊叹。

    赛季才刚开始,他们就已经拿出了一套成熟到近乎完美的作品。

    他们拿出了最擅长的3Lo,拿出了精湛的抛三捻三, 拿出了没有失误的后内螺旋线。

    更重要的是——

    这是一套有力量的作品。

    宛如一场温柔的风暴, 席卷全场。

    随后音乐来到尾声, 他们在场中定格于执手相望的那一刻, 现场依然是安静的。

    直到江锐握紧唐黎的手,将她带回自己身前, 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两人抱了抱,然后转身向四周的观众谢幕。

    ——直到这一刻,现场观众仿佛才如梦初醒。

    掌声如海浪般涌起, 人们欢呼着吹起口哨。

    ……

    这套节目最终获得了41.49的T分以及36.02的P分,总分77.51分。

    这个分数比此时榜单上第二名的组合高出了多少暂且不提,更重要的是,它刷新了唐黎和江锐整个比赛生涯的最好成绩。

    上个赛季世锦赛上,他们的短节目以76.06分刷新了他们的个人记录。

    今天这个成绩,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出1.45分。

    新赛季才刚开始,他们就破纪录了。

    这个分数给他们的对手们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但对他们自己来说,却是无限的鼓舞。

    随后隔天的男单自由滑比赛上,方信维仿佛像是打了鸡血, 以0.73分的分差也跟着刷新了自己个人的最佳成绩, 最终以总分第二的成绩拿到了13分的大奖赛积分。

    花滑大奖赛一贯是按照积分制计算排名, 选手根据两场分站赛的积分相加得出最终的总积分,每个项目总积分排名前六的选手将会获得进入总决赛的资格。男单与女单项目中,积分按照第一名15分、第二名13分、第三名11分、第四名9分、第五名7分、第六名5分、第七名4分、第八名3分计算;双人与冰舞则按照第一名15分、第二名13分、第三名11分、第四名9分、第五名7分、第六名5分计算。

    ……

    双人自由滑比赛当天, 赛场依然是人声鼎沸。

    观众比昨天来得更多,将整个场馆塞得满满当当。

    明明只是一场分站赛,却硬生生有了总决赛的规模和气氛。

    场馆上空的屏幕上刷出了昨天短节目的名单排名与分数。

    今天参加自由滑的选手一共只有七对,原本排在第六位的日本组合因为受伤退赛。但一对组合的缺席并没有影响观众们看比赛的热情,还没等比赛正式开场,现场已经沸腾不已。

    自由滑阶段,七组选手将会在同一组内比赛,按照第一轮短节目的排名,唐黎和江锐是最后一位上场。

    排在前面的选手们逐一比赛过后,现场的气氛终于到达了高潮。

    两人在满场的欢呼中上场。

    他们今天的这一套考斯腾堪称气场十足。

    江锐的这一套考斯腾是制作精良华美的燕尾服,前身短、后身长而分叉如燕尾,西装领的造型,无光泽的绸面与光泽的缎面完美拼接,没有过多的纹路装饰,整体简洁大方。

    他今天梳了个传统简单的大背头,刘海和所有头发都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乍一看,颇有几分《泰坦尼克号》里年轻潇洒的小李子的风采。

    江锐拉着唐黎来到场中,低头望着唐黎的眼睛笑了一声。

    现场的冰迷显然有不少人都做了些功课,还有些人去看过暑假ROI的冰演,知道他们自由滑的主题是《红磨坊》,讲的就是男女主角在重重困难中坠入爱河的故事。

    《红磨坊》与《泰坦尼克号》有着一些相似之处,比如总有人质疑,女主角为什么会放着富有的男二号不选,偏偏爱上空有长相的穷小子?

    而这一刻,这个久远的疑问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有人忍不住笑道:“这眼神,想不爱上他都难。”

    更多人的目光则落在了唐黎的身上。

    唐黎的小黑裙造型同样简单大气,但没有人会忽略她颈项上那条璀璨闪耀的钻石项链。

    真正的钻石项链大多沉重且不易固定,简通过银色绣线与碎钻的拼接组合,“绣”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钻石项链,甚至丝毫不输真品的珠光宝气。

    唐黎今天同样是盘发,但与昨天的造型又明显有些不一样。昨天的盘发衬得人温柔轻盈,今天的发型则看起来妖娆艳丽。

    一照面,人们就自然而然地想起《红磨坊》里的莎汀,那个被称为“最闪亮的钻石”的女人。

    冰上的两人侧身相对,交错而立。

    两人身姿优雅地往那一站,立刻就有种上个世纪欧洲的古典贵气扑面而来。

    曾有媒体这么形容过他们:他们就像是运动场上的两位顶尖的演员,就算只是往那一站,不说话,也瞬间就能带着所有人走进他们想要讲述的故事里。

    此时,场馆上空,女人幽幽清唱而起——

    “The French are glad to die for love~”法国人乐意为爱而死~

    同时,唐黎扬手,纤细的手指在颈间的钻石项链上轻柔一抚。

    眼眸流转之间,她的另一只手伸向江锐,手臂一挽,手指轻轻搭在了江锐的脸颊上,掌心温柔一抚的同时将他的脸带着转向自己。

    他转过头的瞬间,两人的双唇靠得极近,唐黎的视线从他的薄唇上扫过,然后随着浓密眼睫抬起,两人视线相对,眼神交融。

    唐黎勾起红唇,魅惑一笑。

    现场有人尖叫了一声。

    这一刻,很多人顿时感觉到上个赛季那个一笑倾城的玫瑰妖精又回来了。

    唐黎和江锐的这一套节目,首先是由唐黎主动带起节奏。就如同《红磨坊》的故事里,将克里斯蒂安错认为是公爵的莎汀主动去勾引他。

    她一手握住江锐的手,另一手环过他的腰,仿佛舞蹈中的主导者般带着他起舞。

    一转身,江锐在她强势的怀抱中顺从地往后一倾。

    随后起身,两人共同滑出。

    复杂的步伐下,他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仿佛被她引领着起舞。

    直到一个3Lo的单跳和一个3S+3T的连跳之后,他终于逐渐追上了她。从头到尾,他的眼神始终不离她,就像是故事里被她的美丽所倾倒的男人。

    “A kiss on the hand may be quite continental,But 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

    吻手礼或许很欧式,但钻石是女孩子最好的朋友。

    “A kiss may be grand but it won\'t pay the rental on your humble flat,Or help you feed your helpless cat.”

    一个吻或许销魂,但那不会为你简陋的房子交租,或者帮你喂可怜的猫。

    “Men grow cold as girls grow old,And we all lose our charms in the end. But square cut or pear shape these rocks don\'t fluid their shape. 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

    当女孩变老的时候,男人会变得越来越冷漠。最终我们都会失去我们的魅力。但无论是方型还是梨型,这些钻石的形态都难以改变,钻石是女孩子最好的朋友。

    快节奏的歌声中,女声唱出了莎汀的故事。

    她是红磨坊夜总会里最美丽的女人,也是个追逐金钱物质的拜金女。

    而即使如此,他也一样为她着迷。

    她为了金钱勾引他,他却执拗地献出了一颗真心。

    直到莎汀的病情发作,在生命开始倒计时的这一刻,许多迷幻的追求与梦想,终于像是迷雾般虚无缥缈了起来。

    有人曾问过这么一个问题,在死前的这一刻,你愿意拥抱金钱还是拥抱爱情?

    于是莎汀转过身,吻上了身后这个爱上她的年轻男人的双唇。

    江锐托住她的后腰和后颈,冰面上,两人姿态优美地相拥一吻。

    女声唱至尾声,随即男声唱起——

    “My gift is my song and this one\'s for you.”

    这首歌是我为你而作的,就当做礼物。

    “That I put down in words.”

    我将自己的心写在歌里。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因为你的存在,我的生活变得如此美好。

    自由滑进入后半段,江锐转而成了两人之中的引领者。

    唐黎背靠着江锐的前胸,他托住唐黎的腰,在冰面上助滑了一段,随着她跃起的瞬间,他将她整个人抛起。

    唐黎凌空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两周半后,冰刀磕在了冰面上,唐黎轻盈地向后滑出。

    一个完美的菲利普三周抛跳成功完成了。

    现场有人鼓起掌来。

    “I hope you don\'t mind I hope don\'t you mind.”

    我希望你别太介意。

    “That I put down in words.”

    我将自己的心写在歌里。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因为你的存在,我的生活变得如此美好。

    男声唱得温柔而深情,一如江锐的眼神。

    节目的最后,他再次俯身吻上了她。

    音乐停止,他们的动作也定格于这一瞬。

    满场观众欢呼声掌声同时响起。

    裁判为他们的这一套自由滑打出了149.63分的高分,技术分75.98分,表现分73.65分。

    于是,加上短节目的77.51分,他们最终获得了227.14分。

    从等分席上下来的时候,场边有冰迷冲他们扬声呼喊道:“Welcome back!”欢迎回来!

    无数人为他们献上新赛季的祝福。

    76.  Chapter 76   GP-CN。

    众望所归之下, 唐黎和江锐最终拿到了大奖赛第一站的双人滑冠军。

    大奖赛的第二站在中国J市。

    作为中国选手的主场,大多数拥有大奖赛资格的中国选手都受邀参加了这一站,比如齐悦赵浩飞、方信维,还有何婷杨一楠等。唐黎江锐则因为赛制的缘故无缘中国站。

    他们的下一场比赛是位于加拿大蒙特利尔的第三站。

    第一站与第三站两场比赛之间相隔大约半个月, 两人懒得来回飞长途, 跟奥尔德沟通之后, 干脆直接去了盐湖城继续进行训练。

    卡罗尔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欢迎, 慷慨借出了ROI练习使用的冰场供两人训练。

    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卡罗尔的老朋友,琳恩和尤金。

    这两人跟着他们的理由也很有趣, 说是看着他们俩总能产生许多灵感。

    灵感是艺术家的生命。

    于是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这两人基本每天都会跑到他们训练的冰场里来,有时候大家一起聊聊天, 有时候则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奥尔德和戴维中途飞回了国内陪方信维参加中国站的比赛,而希拉和沃罗诺夫则留下来继续跟他们的训练。

    几天后,中国站的比赛开始了。

    大半夜,身在美国的四个人定着闹钟爬起来看比赛。

    酒店套房客厅的电视机一开,四个人窝进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比赛。

    琳恩和尤金虽然之前亲临现场看过大奖赛,但对于花滑比赛的很多规则和技术都一知半解,于是唐黎就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讲解。

    看过男单的前几场比赛之后, 两人对花滑跳跃旋转和步法都了解了个大概。

    这一场方信维的表现同样不俗。

    据说这一场比赛,小蘑菇还特意跑去J市陪他比赛,女朋友的光环加持下, 方信维也超常发挥, 拿出了一套无失误的短节目。男单第一轮比赛结束, 他以十二组选手中的第一位晋入第二轮比赛。

    双人滑照旧被安排在了第一天的第二项比赛。

    这一场除了齐悦赵浩飞和何婷杨一楠之外,还有不少唐黎熟悉的老面孔,比如之前在四大洲赛上拿到亚军的加拿大组合, 比如后来的世锦赛上以总分不到2.5分之差惜败而屈居第四的俄罗斯组合莎娜娃和阿勒辛。

    看得出来,中国站这一场即使没有之前的世界冠军米洛诺娃/戴维斯,也没有唐黎江锐,却依然会是一场苦战。

    中国站这一站双人滑一共有六组选手,六组选手在同一组内,根据抽签确定上场顺序。

    齐悦和赵浩飞抽到了第一个上场,随后就是俄罗斯选手莎娜娃和阿勒辛,然后是加拿大组合……何婷杨一楠则抽到了最后一组上场。

    由于参赛选手较少,大奖赛的比赛节奏也比世锦赛要相对轻缓许多。

    六练之前,节目播出了选手们在赛前接受采访的画面。

    比赛开始前,记者们的采访提问也相对简单保守,主要就是问问选手们有没有信心,觉得自己能拿到第几名之类的,偶尔也会问问对其他几名对手们的看法。

    采访到中国选手的时候都还相对谦虚,相对中规中矩,直到镜头一转,莎娜娃和阿勒辛出现在了镜头前。

    有记者问:“你们觉得你们这次能拿到什么名次?”

    阿勒辛答:“当然是第一。”

    既然参加比赛,自然都是冲着第一去的,这么回答无可厚非。

    另一名记者大约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官方了,追问道:“那你们觉得你们比中国选手齐赵要强在哪里呢?要知道上个赛季,他们可是世界亚军。”

    闻言,阿勒辛明显笑了一下:“上上个赛季他们还是世界冠军呢。这又说明什么呢?”

    他身边的莎娜娃调笑着接口道:“说明他们在变老,而我们正年轻。”

    新赛季,齐悦25岁了,而赵浩飞则27岁快28了。的确,在今天的六组选手中,他们是年龄最大的一组选手。

    而说这话的莎娜娃今年才19,甚至比江锐还要小一点。

    电视机前,唐黎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不是很喜欢这对俄罗斯组合了。

    年龄不该成为一个前辈被后辈调侃的理由。

    在新人辈出的俄罗斯,年轻或许代表着一切,但坚守在世界双人滑巅峰这么多年的齐赵,更应该因此受到他们的尊重。

    好在采访的镜头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画面就切回到了比赛现场。

    六分钟的试滑之后,第一组上场的齐悦和赵浩飞留在了场上。

    新赛季,他们拿出了两套全新的节目。

    短节目选曲是马斯奈的《沉思》,原曲为马斯奈的歌剧《泰伊思》第二幕第一场与第二场中间所奏的间奏曲,故又称为《泰伊思冥想曲》。

    《沉思》的曲风温柔恬静,充满了美好的圣洁感。

    他们的考斯腾也选择了相对柔和的蓝白渐变色调,显得清爽大气。

    这一站是齐赵新赛季以来的第一场比赛,因此短节目的前一分钟,两人滑得相对收了很多,很多技术动作上,他们选择了较为保守的完成方式,主要以顺利完成为第一目标。

    江锐看得拧眉:“有点不太像他们啊……”

    齐悦和赵浩飞是拥有着十几年经验的老选手,没道理这么一套短节目也滑得束手束脚。

    话音刚落,电视机里的齐悦就出现了失误。

    原定的3T由于她的起跳失误,只转了两周就落了冰,直接从三周跳降组成了两周跳。

    双人滑规则下,两人的单跳中只要有一人失误,就等于是两个人的失误。

    好在他们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很快调整了过来。

    短节目进入后半段,出人意料地,他们又出现了一个失误,原定的三周抛跳在齐悦旋转三周之后,落冰之际,她却没能成功稳住身体,身体向左侧倾斜的同时,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扶冰,在一瞬之间将身体的重心拉回,然后重新站直滑出。

    唐黎疑惑了一下:“齐悦姐的失误?”

    江锐顿了顿,缓缓摇头:“感觉像是赵哥在抛的时候出现的失误,刚才齐悦在空中的时候轴心就有点歪了。”

    刚才的镜头一闪而过,寻常人根本分辨不清,但江锐凭着自身的经验和直觉,还是感觉到刚才的抛跳失误,问题出在赵浩飞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想起之前方信维说起自己曾经听到过肖承和赵浩飞之间的对话。

    多年比赛,赵浩飞积累了不少的旧伤,肩背更是常年靠药物坚持下来。

    说话间,两分多钟的短节目转眼就到了尾声。

    潘洋陪伴着他们坐上等分席。

    很快,裁判对他们刚才的表演给出了打分。

    【齐悦/赵浩飞:技术分:35.21,表现分:34.22分,总分69.43分。暂列第一。】

    连70分都不到。

    唐黎与江锐惊讶地对视一眼。

    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电视屏幕里,齐悦和赵浩飞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起来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还是潘洋站起来,安慰地拍拍两人的肩膀。

    随即镜头一切,转向了随后上场的莎娜娃和阿勒辛。

    两人有说有笑,显然心情很好。

    他们的短节目选择了德彪西的《月光》,同样是偏恬静温柔的曲调。

    两人为这套节目搭配了浅紫色的考斯腾,女伴的考斯腾上镶满了细碎的亮片,宛如流淌的月光在她身上流动着。

    《月光》一开场,就以一套亮眼的3S加近乎完美的衔接步法赢得了掌声。

    转播画面中,很快跟着给出了他们第一个动作的得分。

    BV4.3分。

    而裁判为他们的这个动作打出了2.01分的GOE。

    江锐“啧”了一声:“这GOE是不是有点太高了?这一场的裁判都是俄罗斯人吧?这到底是中国站还是俄罗斯站?”

    按照GOE+-5的打分规则,如果现场所有裁判都给出了全5分的评判,这个动作的GOE全加满,也才2.15分,而他们居然直接拿到了2.01分。

    唐黎耸肩道:“有区别吗?不管在哪里比赛,裁判都是ISU决定的。”

    不过她觉得这个分数给得还算合理。

    莎娜娃与阿勒辛的表演非常流畅地来到了尾声,现场的反响很激烈。

    与前面齐赵的表现相比,他们没有出现任何失误,clean了一整套节目。

    裁判的给分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

    【Shanaeva/Aleishin:技术分41.57分,表现分:36.07分,总分77.64分。暂列第一。】

    随即大屏幕上刷出最新排名:

    【1、Shanaeva/Aleishin,RU,77.64分】

    【2、齐悦/赵浩飞,CN,69.43分】

    情况对齐赵有些不利。

    随后,其他几组选手也跟着陆续上场。

    直到最后一组选手何婷杨一楠上场表演结束之后,短节目阶段的六组选手排名终于定格。

    莎娜娃和阿勒辛依然以77.64分的成绩排在第一位,随后是加拿大选手的75.20分,何杨的71.75分。

    齐赵被挤到了第四的位置。

    最终榜单出来的同时,现场明显出现了一阵唏嘘。显然赛前很多人都没有料到,最被寄予厚望的齐赵,最终只拿到了这么点分数。

    连对花滑一知半解的琳恩和尤金都看出有些不对了,问道:“他们发挥失常是有什么原因吗?”

    运动员发挥失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是因为心理原因,比如赛前状态不佳,没有调整好心态导致比赛状态受影响;也有可能是因为技术和经验等方面的不成熟,导致发挥不稳定。

    很显然,以齐悦和赵浩飞多年来在各大赛事上稳定的发挥和丰富的经验,通常不太可能会因为心理原因和经验技术的不成熟导致发挥失常。

    江锐忽然说道:“是身体原因。”

    唐黎:“嗯?”

    江锐将手里的手机递过来。

    手机界面正是和方信维的聊天界面。

    【方信维:赵哥赛前受伤了,医生本来是建议这次比赛让他们退赛,不过赵哥不愿意退。】

    【方信维:这次比赛是打了封闭针后上的。】

    77.  Chapter 77   GP-CA。

    果不其然, 齐赵的首轮失利,很快就在国内各大平台上引发了热议。

    随着冬奥会的临近,国内对于冬季项目的宣传投入了巨大了人力物力,从而民众对冬季项目和运动员们也愈发重视。

    作为冬季运动的代表项目之一, 花滑项目的人气很高。

    而齐赵身为中国花滑的领军人物, 自然备受期待。

    人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期待他们能够赢得一块金牌, 在家门口的这届冬奥会上, 作为东道主获得胜利。

    但新赛季伊始,他们的表现着实令人有些失望。

    网络上冒出无数对他们的热议。

    【我去, 血崩啊!!】

    【万万没想到齐赵会滑成这样。】

    【也就那么亿点点离谱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敢相信。】

    【如果冬奥会上他们也这个表现,那还不如趁早换人。】

    一时间,失望的、难过的、遗憾的, 各种声音都有。

    唐黎不知道齐赵他们俩现如今是什么情况,不过如今他们隔着太平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隔空祝福,希望他们能尽快调整好心态。

    ……

    第二天,大奖赛的自由滑比赛照常进行着。

    率先开始的男单比赛。

    十组选手全部进入到了第二轮的自由滑,比赛出场顺序按照第一天短节目的分数倒序出场, 方信维最后一个上场。

    大洋彼岸,四个人踩点爬起来看比赛。

    唐黎和江锐依旧占了客厅里的长沙发,尤金和琳恩各坐两侧的单人沙发。

    唐黎给琳恩和尤金简单讲解了一下短节目与自由滑的区别。

    从节目时长到技术动作构成, 短节目更像是一场入门级的测试, 考验的是选手们的基础水平, 等到了自由滑阶段,才是真正展现选手们技术的时候。往往在自由滑阶段,有实力的选手们会进一步拉大与其他选手之间的差距。

    男单这一场比赛, 方信维最大的对手是美国选手路易斯·张,一位在美国出生的华裔,23岁。

    这名选手的成长经历与江锐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来自于一个体育世家,父亲曾是美国著名的短道速滑选手,母亲是运动学专家,要论家学渊源、家庭底蕴,这位路易斯·张比江家更为深厚。

    他比江锐大了三岁,青年组阶段,两人曾经多次在赛场上相遇,互有胜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互有胜负?明明是我赢得比较多好吧?”江锐听着唐黎向琳恩和尤金介绍起他们的过往,忍不住替自己反驳。

    唐黎笑了笑:“你赢?我怎么听说你第一年基本都在输啊?”

    “那是一开始。你可别忘了他比我大三岁!我刚开始比赛的时候,他在东部都拿两年的冠军了。”江锐不服气道,“后来基本都是我赢好吧?”

    江锐说的也是事实。

    男选手出成绩普遍比较晚,女单选手的黄金年龄普遍在15岁到18岁左右,而男选手大概要再往后推迟一点。

    但江锐进入青年组的第二年,基本已经能反超他了。

    路易斯·张升组之后,江锐更是杀遍青年组无敌手。

    “小魔王”的外号从那时候起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第一轮的短节目,方信维与路易斯·张志坚只差1.53分。

    这一场,关键就看他们两个人的表现了。

    路易斯·张在倒数第二位上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考斯腾,一上场,便展现出了极强的气场。

    而他的表现一如他给所有人的印象,他带来的自由滑取材自电影《角斗士》,一开场,就充满了力量感与张力。

    一整套节目下来,他的表现堪称毫无瑕疵,他凭借着三种不同的四周跳,拿到了103.12分的技术分,最终自由滑总分达到了197.01分,两套节目的分数相加,获得了299.17分。

    这是一个极高的分数,只差一点就能破了300分大关。

    这个分数一出现,镜头立刻切向正在场边热身的方信维,给他来了个特写。

    方信维正看向大屏幕,露出一个倒吸气的表情。

    江锐优哉游哉地笑道:“这小子压力大了。”

    琳恩问道:“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唐黎想了想:“主要还是看那小子能不能稳住心态吧。”

    就像奥尔德一直说的那样,方信维现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心态。他的跳跃天赋其实很高,最近一年多以来,在ANIC几位教练的帮助下,跳跃技术的水平一直在稳步提升,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偶尔会在遇到强劲对手拿到高分的时候发挥失常。

    特别是,如果第一轮他的表现马马虎虎,排在第二第三名,进入自由滑阶段后,他稳扎稳打一般都表现不错。

    而只要第一轮他超常发挥之后,第二轮按照名次倒序出场,在他前面出场的对手一旦表现优异,他就容易崩了。

    江锐笑道:“放心吧,他会赢的。”

    闻言,唐黎意外地看他一眼。

    这还是江锐第一次对他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

    江锐翘着脚笑道:“他女朋友不也在么?别小瞧爱情的力量啊。”

    果不其然,正如江锐所说。

    方信维在短暂的分神之后,很快拉回了注意力。他在场边调整好状态,雄纠纠气昂昂地上了场。

    这一场他的表现同样极为亮眼,有点像是打了鸡血。

    赛前奥尔德跟他讨论过节目构成。

    按照方信维本身的实力,他在4T、4S和4Lo上有着非常出色的掌控力和成功率,按照新赛季开始前他和教练组沟通决定,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自由滑阶段主要就使用这三种跳跃,而相对不太稳定的4F则暂时从节目构成中拿掉。

    然而这一场,他竟然将4F又加进了节目里。

    说话间,只见方信维在冰面上快速向后助滑,起跳的同时,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内刃起跳。

    跃起之后,身体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高而远的弧线。

    随即他右脚落冰。

    落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下意识向一侧微微倾斜过去,但他的反应比他的身体更快,还没等倾斜超越重心偏移的角度,他立刻将身体重心下压,同时稳住身体,低低地向后滑出。

    冰刀磕在冰面发出一声钝响之间,现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电视屏幕里,BV快速跳动着,一下子又增加了11分。

    这个动作或许拿不到太高的GOE,但依然可以算是成功的。

    江锐笑了:“看吧?”

    《爱乐之城》滑至尾声,博得了满堂彩。

    方信维精彩的表现很快反应在了他的得分上。

    这套节目他拿到了106.89的技术分和92.86的表现分,自由滑最终得分199.75分,总分306.22分。

    ……

    比赛刚进行到一半,第二轮的比赛时长比第一轮要长很多。

    盐湖城已经是凌晨,天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

    江锐打了个呵欠。

    双人滑的比赛终于开始了。

    六组选手在试滑阶段同时亮相,观众席上随时响起一片骚动。

    有嘘声,但更多的是喊着加油的呐喊声。

    更多的人还是愿意相信齐赵昨天的发挥失常只是对新赛季第一场比赛的不适应,期待着他们在这一场比赛上能够触底反弹。

    更多的人还是对他们充满期待。

    他们一上场,镜头率先打向他们。

    镜头里的两人穿着黑红相间的考斯腾,颜色鲜明艳丽。

    齐悦的考斯腾上,后背上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精美而亮眼。

    他们的这套自由滑主题是《追梦无悔》,选曲《The Impossible Dream》。

    即使唐黎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自由滑的主题,当在电视屏幕前看到这几个字出现的时候,依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心情。

    追梦无悔。

    ……

    “……追梦无悔?齐悦姐,你们怎么想到选这个?”高原训练期间,唐黎问道。

    那时候她得知,他们新赛季的两套节目中,《追梦无悔》是最早被定下来的,反而短节目的《沉思》,是直到八月末才终于被敲定。

    “其实很早之前,我们就想滑这一套了。”齐悦说,“赵浩飞总说再等等,说这套节目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特殊的意义?”

    “嗯哼。十几年前,我们的前辈在世锦赛上凭着这套《追梦无悔》拿到了中国双人滑的第一块奖牌。他也是看过那套节目之后,最终决定走上花滑这条路的。”

    “所以,你们怎么决定这个赛季滑这套节目了?”

    齐悦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因为这个赛季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啊。”

    ……

    唐黎望着电视里的两人,忽然说道:“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这套节目了。”

    江锐:“嗯?”

    但唐黎没有立刻回答。

    比赛开始了。

    选手们一组接着一组上场,很快就轮到了这一轮排在第三位的齐悦赵浩飞。

    两人刚出现在入场口,现场观众便开始鼓劲加油起来。

    这一场,王越涛和潘洋都在,两位教练站在场边分别跟齐悦和赵浩飞低声说着什么,说完各自拍拍他们的肩膀。

    两人在加油声中到达冰面中心。

    红与黑的身影交错着。

    转播的解说尽职地介绍着两人的身份:“接下来上场的是中国选手,三届世锦赛冠军,一届冬奥会冠军得主,齐悦,赵浩飞。这对成名已久的中国头号双人组合在去年拿到了一枚世锦赛银牌。期待他们在这个赛季能拿出同样精彩的节目。接下来请欣赏自由滑《The Impossible Dream》。”

    这是一首很多人耳熟能详的歌。

    但他们选择的是交响版的《The Impossible Dream》。

    音乐响起的同时,两人翩然而舞。

    唐黎看着他们,仿佛能听到歌声同时唱道——

    “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

    做不可能实现的梦。

    “To fight the unbeatable foe.”

    打败难以打败的敌人。

    “To bear with unbearable sorrow.”

    忍受无法忍受的悲伤。

    “And to run where the brave dare not go.”

    跑去勇敢者不敢去的地方。

    音乐声中,他们利落地跃起,落下。

    他们的开场极为稳定。

    之前在短节目中失败的单跳也完成得极为漂亮。

    随着他们一个个动作的成功,现场的呼声也跟着逐渐越来越响亮。

    琳恩忍不住说:“这一套他们滑得比昨天轻松了一些啊。难度降低了吗?”

    江锐:“怎么可能?”

    且不提短节目与自由滑在时长上就差出近一倍,在节目构成上也多了四个技术动作,在技术难度上更是千差万别。

    齐赵的自由滑里,有着他们标志性的抛四捻四。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标识,独一无二,难以复制。

    《沉思》与《追梦无悔》在节奏和风格上比较相似,都属于是比较舒缓柔和的快慢结合的曲风,如果真的要说轻松,那大概就是他们对这套节目的掌控力更强一些,使得前面几个动作做得看起来更为轻松。

    节目一路顺利进行到后半段。

    对于选手们来说,最难的挑战这个时候才开始。

    自由滑看似只有四分多钟,实际上对于体力的消耗是非常恐怖的,即使双人滑选手有搭档可以互相辅助的情况下,依然宛如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完成一段数千米的长跑。

    但对于花滑选手来说,体力并非他们最大的挑战。

    因为花滑是一项技巧性的运动,在体力大幅度下降的同时,他们还必须要保证技术动作的完整、流畅,同时还要维持姿态与表现力上的优美。

    后半段一开始,齐悦和赵浩飞就拿出了他们的招牌动作——4STh,后内结环四周抛跳。

    两人身体相贴,在一段长距离的助滑下,赵浩飞抓住齐悦的侧腰,将她高高抛起——

    齐悦的身影在镜头前快速被放大,红黑色的身影旋转着飞向远处。

    然而落冰并不顺利。

    齐悦落冰的角度过于倾斜,导致她脚上的冰刀虽然成功铲住冰面,但身体的重心在跳跃后强大的惯性面前依然飞速地继续向前倾倒。

    齐悦虽然早有准备,但仍旧无法抵抗巨大的惯性带来的压力,直接被重重地掼到在了冰面上。

    齐悦摔了。

    琳恩下意识地“ewww”地惊叫出声,捂嘴道:“这看起来可太疼了!”

    可没等现场观众反应过来,她已经快速地从地面上重新爬起来了。

    音乐还在继续。

    他们也丝毫没有停下来,转身直接投入到了下一个动作之中。

    尤金难以理解地问道:“都摔成那样了,还继续吗?比赛就不能暂停吗?”

    江锐瞥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哥们儿,这可是竞技比赛。”

    除非摔到头破血流无法再继续比赛,选手们无论在场上遇到什么样的意外与状况,都必须要继续滑下去。

    唐黎耸肩道:“其实也很好理解吧。你们演出的时候,难道会因为个别演员摔倒就暂停整场表演吗?”

    尤金不说话了。

    琳恩扭头轻声问道:“他们刚才摔倒那一下,会丢掉多少分?”

    江锐飞快道:“后内结环四周抛跳的BV是6.5分,摔倒的话……GOE大概会倒扣掉3分以上。以及,摔倒还会另外扣掉1分。”

    也就是说,这一个抛跳,他们只拿到了2分。

    琳恩感慨道:“真是残酷的体育竞技啊。”

    唐黎叹了口气。

    实际上,丢掉的何止这几分?

    其实还有其他方面的扣分。

    摔倒的失误下,意味着他们肯定拿不到多高的P分了。

    这一摔,或许直接摔掉了8、9分。

    而更残酷的是,他们还需要面对失误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比如心态上的起伏和后续动作上的调整。

    纵使齐悦赵浩飞是无比成熟的老选手,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不小的挑战。

    幸好他们还是稳稳地滑了下来。

    后半段的捻四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失误,但在赵浩飞的挽救下,这个动作并没有出现像是之前抛四那样的大失误。

    万幸的是,他们俩坚持下来了。

    音乐一停,脸色苍白的两人立刻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赵浩飞无声地拍了拍齐悦的后背。

    随后,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互相搀扶着滑向出场口。

    现场观众显然也被他们一连串的失误给看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欢呼还是该做出别的什么反应。

    随即镜头被导播切到了他们刚才那些动作的慢镜头。

    解说正在逐一讲解他们刚才的几个失误的点。

    然后镜头一转,转向了KC区。

    王越涛和赵浩飞正坐在等分席上,然而却没有看到齐悦和潘洋的身影。

    而赵浩飞的脸色明显看着不太好。

    唐黎怔了一下。

    江锐了然地说:“齐悦可能受伤了。”

    当时那个抛四摔得结结实实,他们隔着屏幕都能听到摔在冰面上的那声闷响,齐悦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受的伤。

    等分席上,赵浩飞下意识地朝自己的左手边看了一眼,而那里此时空空荡荡。

    这大概是赵浩飞与齐悦搭档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一个人坐在等分席上。

    很快,他们两个的分数刷出。

    【齐悦/赵浩飞:技术分:64.57分,表现分:66.29分,自由滑得分130.86分。总分200.29分。暂列第一。】

    这个分数,比他们在上届世锦赛上的总分整整差出三十四分。

    说不上血崩,比起其他一部分选手来说,这依然是个只能仰望的高分。

    看着眼前这个分数,镜头前的赵浩飞沉默良久,然后低下头,缓缓地抹了一把脸。

    一时间,比赛现场的噪音像是忽然间模糊淡去了。

    四个人的客厅里,同样安静无比。

    “不看了。明天起来再说。”

    江锐忽然伸手摁掉了遥控器,电视机发出“咻”的一声轻响,陷入黑屏。

    说着,他拉着唐黎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房间的门刚一关上,唐黎一转身,就被江锐拥进怀里。

    “怎么了?”唐黎失笑着问道,抬手安抚大狗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良久,她听到他低声说:“你可千万别受伤。”

    “嗯。”

    “……我真的很怕你受伤。”

    唐黎无声地笑起来。

    “我知道。”

    其实只要站在江锐的角度,她很容易能理解江锐的心情。

    他经历过受伤的痛楚、失落,甚至是绝望,经历过手术,更经历过退役。他远比其他很多运动员要经历过更多。

    所以,他们搭档之后,一开始练抛跳捻转的时候,江锐总是无比小心,生怕她也受伤。

    唐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他慢慢适应,慢慢恢复到从前练单人时的节奏。

    而今天,江锐担心的问题真实地在他眼前发生,发生在了他们队友的身上,想必对他来说,也是另一番复杂无比的滋味。

    ……

    两人相拥着补了四五个小时的眠。

    再爬起来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琳恩和尤金还在各自的房间里睡着。

    两人并没有去看昨天大奖赛后续的结果,而是直接去了冰场。

    训练了整整一天。

    直到沃罗诺夫喊了好几次停,两人才终于收手。

    晚间,大奖赛的表演滑即将开始。

    这回不用唐黎提醒,琳恩和尤金早早等候在客厅里,显然对花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四个项目的比赛在昨天已经全部结束,今天的表演滑主要是赢得奖牌的选手们和一部分高人气选手和本土选手们受邀参加的赛后表演。

    ISU的官网上,已经更新了大奖赛中国站的所有成绩。

    双人滑的冠军最终花落俄罗斯选手莎娜娃与阿勒辛。

    亚军则落入了加拿大选手手中。

    齐悦和赵浩飞的名字出现在了季军的位置上。

    不算很好的成绩,但也算不上太差。

    季军能拿到11分的积分,依然有着争夺大奖赛总决赛门票的机会。

    看到这个成绩的瞬间,唐黎明显能感觉到江锐松了一口气。

    看完成绩,电视里终于开始了表演滑。

    按照表演滑的惯例,四个项目的冠军选手将会在表演滑的最后上场,在那之前,其他的选手将会轮流出场。

    看过几场表演之后,画面中出现了赵浩飞的身影。

    现场观众席上灯光昏暗,愈发显得追光灯明亮无比。

    追光灯下,穿着与昨天一模一样的考斯腾的赵浩飞站在场边,沉默地闭上眼睛。

    而齐悦,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

    现场响起一片骚动。

    骚动声中,赵浩飞一个人踏上冰面,滑向中心的追光。

    站定之后,他摆出了与昨天自由滑开场时一模一样的造型姿势。

    音乐声响起来。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这首背景音乐是带着人声的。

    音乐里,一个男人轻声唱着:

    “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

    做不可能实现的梦。

    “To bear with unbearable sorrow.”

    忍受无法忍受的悲伤。

    “To try when your arms are too weary.”

    虽然你的双臂疲惫不堪也要试一试。

    “To reach the unreachable star.”

    去触及遥不可及的璀璨繁星。

    赵浩飞的每一个动作都与昨天分毫不差,就连每一个托举、抛起的动作也一模一样。

    即使齐悦不在他的身边,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就仿佛齐悦仍然在他身旁,与他一起战斗着一样。

    追光灯下,赵浩飞翩然起舞着。

    “This is my quest, to follow that star,”

    这是我的追求,追随卓越,

    “No matter how hopeless,”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That one man scorned and covered with scars,”

    当一个人饱受蔑视和伤痕累累,

    “Still strove with his last ounce of courage.”

    仍用他最后一丝勇气去奋斗,

    “To reach the unreachable star.”

    去触碰遥不可及的星辰。

    歌声唱至尾声,赵浩飞的动作也在同一时间定格。

    现场安静了很久,直到场边一束追光亮起,齐悦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昨天的那一摔到底给齐悦带去了一些负担,她的右腿打上了石膏。

    好在医生诊断之后对她的伤势比较乐观,表示一周之后可以拆掉石膏,半个月后可以恢复冰上训练,不会耽误日本站的比赛。

    在满场的呼声中,赵浩飞满脸微笑着滑到她面前,低头拥抱她。

    然后他来到齐悦的身后,推着她的轮椅走向场中。

    最终,齐悦在赵浩飞的扶持下,站起来。两人一如往前,手牵着手,向全场观众谢幕致意。

    这与众不同的一场表演滑,大概注定会被许多人铭记。

    电视机前,琳恩吸了吸鼻子:“呜,好美。”

    唐黎与江锐无声相视一笑。

    (注:单人表演滑~致敬隋韩。)

    ……

    ……

    中国站落下帷幕之后,很快,加拿大站便提上了日程。

    加拿大分站赛的主办地选在了蒙特利尔。

    巧合的是,被选入这一场的两组种子选手中,除了唐黎和江锐之外,另一组,正是之前在中国站拿到了冠军的莎娜娃和阿勒辛。

    如果这场比赛他们依然拿到第一名的话,那么他们将会成为双人滑项目中第一组确定晋级总决赛的选手。

    相反,如果唐黎和江锐继续维持美国站时的高水平发挥,那么他们很可能将会率先拿到总决赛的入场券。

    因此这一场显得尤为重要。

    出发去蒙特利尔的前一天,琳恩和尤金邀请两人去他们相识的老地方——盐湖城的音乐广场。

    时隔两个多月,故地重游,唐黎发现它的规模比之前大了一倍。

    乐手多了,游客也更多了,这里俨然成了盐湖城当地一座地地道道的特色景点。

    乐手们的即兴演出进化成了一场持续小半天的小型的音乐会,气氛非常好。

    两人一到,许多熟悉他们的乐手笑着一一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唐黎环顾四周,没看到琳恩的身影。

    “琳恩呢?”

    尤金笑嘻嘻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话间,尤金带着两人来到他们常坐的老位置。

    刚坐下,尤金便后退了两步,站在游客与乐手们中间的空地上,冲他们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琳恩说想送你们一个临行前的饯别礼物,但大家听说之后,一致决定所有人一起送出这个礼物。”

    唐黎温和地笑道:“是什么礼物啊?”

    其实,他们不说,她也猜得出来大概。

    自从之前他们一起看完大奖赛中国站的表演之后,琳恩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起来。

    她说她从花滑比赛上获得了不少创作的灵感。

    唐黎猜,她今天特意将他们约来这里,大概已经顺利将那份灵感化作了音符。

    尤金将一根食指搭在唇边,“嘘”了一声。

    现场的其他游客不自觉地跟着安静下来。

    十一月的盐湖城已经吹起了凉爽的晚风。

    寂静的音乐广场上,一缕细微的小提琴声被晚风送了过来。

    小提琴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唐黎一扭头,就看见琳恩拉着琴,从喷泉的另一头走出来。

    琴声从低微处而起,逐渐转向激昂。

    琴弓在琴弦上跳动的每一下,都仿佛拨动起了骇浪惊涛。

    现场的其他乐手也一个个陆续拿起了手中的乐器,加入了这场暴风雨一般的演奏。

    数十个乐手操着数十种全然不同的乐器,宛如一支交响乐团。

    随着每个乐手的加入,这场暴风雨愈发显得充满层次,愈发充满了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之感。

    仿佛一张史诗般的画卷在他们的面前徐徐展开。

    唐黎能看到感受到琳恩想要通过这首曲子表达的很多东西。

    琳恩想要演奏出她从过去的两场花滑比赛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

    那些感受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有比赛场上拼搏奋斗的热血,也有努力过后的无奈与彷徨,但更多的,是一种永不屈服的向上的斗志。

    无相无形,却精准地传递给了唐黎。

    唐黎和江锐坐在这场暴风雨的中心,欣然接受着他们充满诚意的送别礼物。

    演奏结束后,唐黎问道:“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琳恩耸耸肩:“还没来得及起,老实说我还没想好给它起什么样的名字。你有什么提议吗?”

    唐黎忽然想起了之前看比赛时,尤金和琳恩重复说过好几遍的一句话——“真是残酷的竞技啊!”

    她笑了笑,抬眸说:“那就叫《竞技场》吧。”

    运动员的血水、汗水、泪水,乃至伤痕,所有的这一切,都会被忠实地记录在每一个竞技场的历史上。

    竞技场,是每一个运动员拼搏与梦想的见证者。

    ……

    隔天,唐黎和江锐出发前往蒙特利尔。

    到达那里之后,短暂了调整了两天,进行了一系列的赛前准备手续之后,大奖赛第三站,终于拉开了帷幕。

    这一站的双人滑项目同样只有六组选手。

    除了风头正劲的俄罗斯组合莎娜娃和阿勒辛之外,同样被选入这一组的其他几组选手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巧合,上届世锦赛上排在前十的选手有五组都在这一站上。

    赛前抽签,唐黎和江锐抽到了第一个上场。

    他们之后,就是莎娜娃和阿勒辛。

    ……与中国站非常相似的上场顺序。只不过那一场打头阵的是齐悦赵浩飞,这一场成了唐黎和江锐。

    比赛出场顺序出来的瞬间,网络上无数人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唯恐中国站上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比赛一开始,很多网友早早就守在了直播平台上。

    【上帝佛祖圣母菩萨保佑,唐黎和江锐可千万别出岔子啊!】

    【哇……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俄罗斯那对看起来好猛啊!】

    【别方!咱们姜糖明显更凶残啊!】

    【就是,大魔王和女王大人是白叫的吗?】

    【姜糖冲鸭!!!】

    相对而言,所有人对唐黎和江锐信心十足。

    新赛季以来,他们俩三战三胜,全胜的成绩给了中国冰迷很大的信心。

    试滑阶段,六组选手在满场欢呼声中踏上冰面。

    花滑这项运动在加拿大这个寒冷的雪国普及率极高,可容纳一万两千人的场馆被坐得满满当当。

    无数人挥舞着为运动员们加油的横幅。

    唐黎站在冰面上抬眸望去,能看到不少观众挥舞着鲜红的中国国旗来为他们加油。

    这是在比赛场上非常常见的一幕。

    但却是唐黎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那些挥舞着国旗的人是在为她加油,为中国花滑加油。

    上一场齐赵的失利,让很多人将剩下的所有希望就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迫切希望他们能够代表中国,打一场漂亮的捍卫荣誉之战。

    六分钟很快过去。

    除了唐黎和江锐之外的选手们依次下场。

    江锐牵起唐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然后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动作。

    像是一种沉默的祈祷仪式,也像是一份无声的祝福。

    随即两人分开,背对着背站定。

    垂眸,侧立。

    音乐响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抬眸,乌黑如墨的眼睛映照进场馆里无数的光芒。

    比赛正式开始了——

    ……

    事实证明,唐黎和江锐是强大的。

    两人的表现一如既往的稳定而精湛,甚至献上了一场更为精彩的表演。

    【Li Tang/Rui Jiang:TES:43.36分,PCS:36.77分,Total:80.13分。Rank:1】

    这个分数再次刷新了两人赛季最好成绩和生涯最好成绩。

    同时,这也是新赛季以来,三场大奖赛上出现的最好成绩。

    破纪录的瞬间,全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从等分区下来的时候,唐黎往正在准备上场的莎娜娃和阿勒辛那边看了一眼。

    忽然想起赛前记者们对他们的采访。

    记者:“这一场你们的目标名次是什么?”

    莎娜娃:“跟上一场一样,第一名。”

    记者:“你们觉得一样可以赢唐黎江锐是吗?你们不觉得他们也是一对很强劲的对手吗?”

    阿勒辛:“但我们更强。”

    他们的态度张扬自信,甚至到了有些轻狂的地步了。

    这两人接受采访的时候,唐黎和江锐就在旁边。

    当即,就有很多镜头对准了他们,等着看他们作何反应。

    是被激怒到反唇相讥?还是当做没听懂?

    然后,唐黎看到江锐平静地笑了一下。

    他用俄语一字一顿地说道:“耍嘴皮子谁不会呢?有本事就用成绩说话。”

    他的态度比他们更张扬,更自信。

    也更沉稳,丝毫不显得轻狂。

    就仿佛是王者从王座俯视落下一道睥睨众生的眼神。

    仿佛在说:

    “想赢我吗?那你就试试。”

    ……

    这个成绩一出,压力顿时便转移到了随后出场的选手们身上。

    其他几对选手苦笑着互相对视几眼。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铁打的唐江,流水的我们……”

    “……别,别说了。”

    莎娜娃和阿勒辛在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中开始了他们的短节目。

    《月光》恬静优美,德彪西的音乐仿佛能将人带进一场梦境。

    但现场的气氛明显还停留在唐黎和江锐创造出的那场温柔的风暴里,莎娜娃和阿勒辛始终找不到他们的状态。

    两人的技术无可挑剔,但在艺术表现力上总是觉得不太对味。

    场边戴维感慨地说道:“这场较量他们已经输了。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中国乒乓球队一个选手的一句话,她说有时候不需要真正动手比,赛前双方选手那么一握手,对方可能就知道自己输了。那时候我总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面,但是今天,我似乎明白了。”

    采访结束时,江锐的那个眼神,足以让对手知道,他们输定了。

    与此同时,出场顺序似乎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花滑赛场上,总有人觉得越靠后出场,就越有利。

    但这个规则在唐黎和江锐的身上似乎失了效。

    没有人能接得住他们。

    他们的气场是无敌的。

    赛场上的屏幕刷新了莎娜娃和阿勒辛的得分:

    【Shanaeva/Aleishin:TES:42.86,PCS:35.01,Total:77.87,Rank:2】

    比起上一场,他们的技术分小有进步,但总体上的提升微乎其微。

    他们和唐黎江锐相差2分多。

    分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小到仿佛他们只要努力一把就能追上去。

    大到,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第二天,自由滑比赛。

    经过第一轮的比赛,第二轮选手们的出场顺序重新排名,唐黎江锐再次从第一变成了最后一位出场。

    事实证明,他们的气场果真是无敌的。

    即使没有率先出场,他们带给其他选手们的压力也始终都如影随形。

    好在其他选手们在他们面前输着输着也都快习惯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对于他们来说,是压力,也可以是动力。

    大奖赛是仅次于世锦赛和奥运会的世界最高赛场,这里汇聚的都是各国最顶尖的选手们。

    选手们轮番上场,拿出了他们各自的实力投身比赛。

    法国选手小有失误,但凭借着不俗的表现力拿到了新赛季的最佳成绩;德国选手比起上个赛季在技术动作上略有提升,跳跃动作完成得极为漂亮,技术分拿到了他们生涯的最高分;加拿大选手表现中规中矩,但各方面又非常的均衡——

    倒数第二位出场的俄罗斯选手莎娜娃和阿勒辛顶着前有狼后有虎的巨大压力上场。

    此时,他们与其他几组选手之间的差别就明显体现了出来。

    其他几组选手几乎都是征战于成年组多年的老选手,最年轻的一组至少也进入成年组四年多了。

    莎娜娃与阿勒辛这对年轻的组合没能像他们一样及时调整好心态,随着比赛越来越临近终点,他们也愈发显得紧张起来。

    他们的自由滑在抛跳上出现了一次失误,失误出现在男伴的身上,在抛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意识到了失误,莎娜娃被高高的抛出,旋转了还不到两周,莎娜娃便摔在了冰面上。

    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莎娜娃第一时间想要扶着冰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最终还是随后滑过来的阿勒辛一把将她从冰面上拉起来。

    此时,两人的节奏已经慢了好几拍,甚至错过了一个原定的旋转。

    于是,接下来他们的整个节奏像是被打乱了。

    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片刻的慌乱。

    但很快,他们还是撑了下来。

    他们将错失的旋转加入到了后半段中,虽然动作的串联顿时显得紧巴巴,但好在没出太大的纰漏,勉强挽回了一些分数。

    等分席上,当记者们再次将话筒和镜头对准他们,两人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

    一名记者有点明知故问地提问道:“你们觉得自己的表现如何?”

    莎娜娃张口欲答,却被现场爆发出的一片欢呼声打断了。

    他们抬眸望去,只见冰面上,唐黎和江锐上场了。

    如同王者降临。

    ——十分钟后。

    通往大奖赛总决赛的第一张双人滑通行证,诞生了。

    78.  Chapter 78   GPF。

    两场分站赛全胜, 中国选手唐黎和江锐率先拿到30分的积分,成为今年全世界第一对晋级总决赛的双人滑组合。

    剩余的五张入场券,将会在随后的三场分站赛上陆续决出获得者。

    多家外网体育媒体纷纷展开了预测,他们一致认为俄罗斯的三对双人组合必定会是入场券最有力的争夺者。除了他们之外, 最北看好的是一对德国组合和一对美国组合, 而齐赵这对曾经的常胜将军, 被他们纷纷移出了预测名单。

    甚至还有一家美国媒体非常直白地表示:齐赵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十一月末。

    全国花滑锦标赛即将开始。

    唐黎和江锐正在全力备战冬奥会, 按照他们的计划,全锦赛其实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往年齐赵也并不怎么参加, 全锦赛更像是一个国内的年轻花滑选手们展示自己的舞台,他们参加,未免有些降维打击之嫌。因此他们更倾向于将舞台让给那些新选手们。

    但今年是极特殊的一年, 为了响应国家普及冰雪项目的号召,总局方面提出希望国家队的所有选手们都能够参加全锦赛,争取拿出最好的面貌和实力,展现中国花滑的最强阵容。

    不过齐悦和赵浩飞并不参加。

    全锦赛的比赛日跟大奖赛日本站的行程重叠,齐赵将会按照预定计划参加日本站的比赛。

    日本站是今年大奖赛六个分站赛的最后一站。

    前五站中,只有两组选手凭借两场分站赛冠军确认提前拿到总决赛名额,分别是中国队的唐黎江锐, 以及俄罗斯组合、上届世锦赛冠军米洛诺娃和戴维斯。

    其余的四张门票得等日本站的比赛结束,统一计算积分,才能确定剩下的名额归属。

    全锦赛开赛的第一天, 恰好是日本分站赛的第二轮比赛。

    国内双人滑短节目的比赛刚结束, 唐黎和江锐以81.12分的成绩再次刷新了他们的最佳成绩, 同时,日本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齐赵恢复了往昔的状态,在自由滑上拿出了极佳的表现, 一举拿到日本站的冠军。

    他们的胜出,也正式决定了总决赛的全部席位。

    继唐黎江锐、米洛诺娃/戴维斯之后,剩下的名额分别给了俄罗斯选手莎娜娃/阿勒辛、同样来自俄罗斯的波波娃/墨兹高夫,以及来自德国的黑马组合沃什/费兰德。

    而日本站冠军、中国选手齐赵把握住了机会,拿到了最后一张总决赛门票。

    隔天,全锦赛也决出了冠亚季军。

    丝毫不出众人所料,唐黎和江锐以绝对的优势拿下金牌,而何婷杨一楠的表现也同样不俗,季军的获得者是一对来自东北的年轻组合,他们在国家青年队训练了多年,去年在青年组的花滑大奖赛上拿到了中国分站赛的冠军,是国家队如今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随着全锦赛的结束,国家队正式对外宣布了接下来即将代表中国出席冬奥会和世锦赛的全部花滑运动员阵容。

    作为冬奥会的东道主,中国在男单、女单、冰舞三个项目上都遗憾地只获得了一名额,好在,在双人滑项目上,中国队展现出了传统优势项目的实力,拿到了满名额的三席位。

    公布的名单上,齐赵依然排在双人滑项目的第一位。

    随后就是唐江,和何杨。

    与去年一样的阵容。

    名单一公布,自然也引发了一片热议。

    有人觉得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但更多的人则十分支持国家队的决策,他们认为年轻人的舞台有很多,可在冬奥会这么重要的舞台上,还是应该派出国家队最强的阵容,优先让具有丰富经验的选手上场。

    唐黎江锐自然不必多说,何杨在综合表现上虽然稍逊一筹,可也始终维持着相对稳定的比赛表现。

    至于齐赵,虽然他们在之前的中国分站赛上的表现不佳,但随着日本站上的状态回升,也令很多人再次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这三对组合毫无疑问代表着目前中国双人滑实力的巅峰。

    网络上,很多网友纷纷表示,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冬奥会充满了期待。

    但在冬奥会之前,还有两场世界瞩目的国际级赛事——大奖赛总决赛和四大洲/欧锦赛。

    选手们率先迎来的就是十二月中旬在俄罗斯索契举办的大奖赛总决赛。

    ……

    经过前面六个分站赛的激烈竞逐,最终每个项目各有六组选手脱颖而出。

    他们几乎代表着本赛季每个项目中最强的六组选手,因此大奖赛也被誉为冬奥会和世锦赛前的一场热身赛。

    唐黎江锐在奥尔德的陪同下,提前从S市直接飞往索契。

    十二月的俄罗斯早已经变成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国度,但作为俄罗斯知名的海滨度假城市,被誉为“夏都”的索契依然是整个俄罗斯最温暖的城市。

    这一届大奖赛总决赛的比赛场馆就是曾经的索契冬奥会花滑比赛场馆。

    可容纳一万两千人的冰山滑冰宫殿,曾经是冬奥会花滑和短道速滑的比赛场馆。

    各国选手们在赛前陆续到达,然后在场馆开放的训练场里进行适应性训练。

    唐黎和江锐在到达后的两天里,几乎每天都泡在训练场里。

    总决赛开幕前一天,两人照旧在冰上完成了两个小时的训练之后,在教练的示意下,回到场边休息片刻。

    “给——”唐黎捧着保温杯喝两口,然后给江锐递过去。

    江锐正在拿着毛巾擦汗,一边擦汗一边抬眸扫向训练场入口,表情若有所思。

    唐黎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啊?”江锐回神,“什么?”

    唐黎熟稔地接过他擦汗的毛巾,帮他擦掉额角的汗水,一边问道:“刚才已经是你今天第十次往那边看了。你在等谁吗?”

    “没……我也不知道。”江锐微蹙眉头,迟疑了片刻,慢慢地说道,“总觉得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锐很少说这种话,唐黎惊讶地看着他。

    总不可能是忽然没来由地就对总决赛没信心了吧?

    她了解江锐,他一向笃信自己的实力,很少会用“预感”这么虚无缥缈的词汇。

    “哪方面不好的预感啊?”

    “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江锐拧眉说着,沉吟片刻,忽然抬眸问道,“赵哥和齐悦姐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话一问,唐黎也反应过来了。

    后天比赛就要开始了,齐悦和赵浩飞为什么还没到?

    过去每次在国外的比赛,他们不是都至少提前三天到达举办地的吗?

    江锐摸出手机,翻了翻,找出了潘洋的微信,发了条询问的信息过去。

    过了大概三十来分钟,潘洋终于回复了。

    【潘教练:……他们出了点事。小赵旧伤复发,去不了了。】

    【潘教练:两个小时前我刚帮他们跟ISU提出了退赛申请。】

    【潘教练:小赵他,没准可能会提前退役。】

    看着潘洋发来的这三条消息,唐黎和江锐都愣住了。

    两人被一连串的噩耗兜头砸蒙了。

    两人从训练场出来,回到酒店后,唐黎给齐悦打了个越洋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

    “齐悦姐!”唐黎唤了一声。

    “……嗯……你们都听说了?”

    电话那头,齐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哑憔悴,才说了一句,便是一声无奈的低叹。

    唐黎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赵哥他……情况怎么样?”

    齐悦低声答:“不太好。医生的说法是必须要动手术。但手术后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谁都说不准,但很有可能会因此直接告别冰面了。赵哥他……现在不太愿意接受手术,说还是希望能撑到冬奥会结束再说。”

    “……但是。”齐悦吸了吸鼻子,“但是如果真的拖到那个时候,他的运动生涯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电话这头,唐黎与江锐无声地对视一眼。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如果坚持动手术,不仅会错过冬奥会,康复的可能性也并非百分之百。

    而如果为了冬奥会强撑病体,那么等到这个赛季结束,赵浩飞也就彻底告别冰面了。

    齐悦:“现在教练组已经乱成一团了,有人觉得该让老赵他先接受手术,有的人觉得冬奥会四年才一次,这是我和老赵最后的机会了……也有人甚至提出,让我重新找一个搭档去冬奥会。”

    唐黎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

    江锐怒道:“这太荒谬了。他当花滑搭档是什么?说换就能换吗?”

    他义愤填膺的语气让齐悦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齐悦叹了口气,说:“你说得没错。当时那个人这么提议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老赵他能滑我们就滑,他不能,我也不会再找别人做搭档了。”

    唐黎:“那……你和赵哥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齐悦轻叹了一声。

    她没说出口的是,她和赵浩飞的意见其实存在着一点点的分歧。

    两难的抉择间,她倾向于让赵浩飞接受手术,即便复健期漫长,她也愿意陪着他一起熬过去。

    但赵浩飞却固执地坚持着,他想要他们俩能够站上京张冬奥会的冰面上,即使为此他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看着那样的他,齐悦觉得自己就仿佛在看着一根蜡烛,执着地追求着最终的短暂的光明。

    即使代价是燃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该支持赵浩飞的选择。

    没人能说得准,究竟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齐悦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依然不忘拿出大师姐的责任心,温声道:“好了,你们俩也不要为我和老赵的事情担心了,我相信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做出不辜负彼此那么多年努力的决定的。后天的比赛你们要加油啊,我和老赵会看直播给你们加油的。连我和老赵的份,一起加油。”

    “……好。”

    ……

    总决赛正式开赛前一天,ISU公布了齐赵临时退赛的消息。

    原本分站赛阶段的积分第七名的美国组合递补进入总决赛,已经在比赛前一天飞抵索契。

    齐赵临时退赛的消息在国内外的花滑平台上陆续引发了热议,总决赛第一天的赛前采访上,不少媒体纷纷将镜头和麦克风对准了同为中国选手的唐黎江锐,询问齐赵的最新消息。

    唐黎将赵浩飞受伤的事据实以告。

    当然,细节上她没有说得太细,一律用国家队对外宣布的内容答复媒体。

    然而这样的说法显然无法满足媒体们的好奇心。

    一名日本媒体记者举手问道:“我记得在分站赛阶段他们的状态就起伏不定——”

    唐黎正要点头说明那个时候赵浩飞的伤势就出现了反复,还没开口,就听到那名日本记者往下说道:“请问你们作为他们的队友,怎么看待他们被俄罗斯的年轻组合打败这件事?”

    唐黎一顿。

    日本记者飞快地追问道:“他们退赛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比如怕真的输给他们太难看,所以接口说自己受伤退赛?毕竟总决赛上比他们更强的选手可不止莎娜娃阿勒辛,还有更强的米洛诺娃和戴维斯不是吗?”

    这话一出,现场一小部分记者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江锐皱眉。

    这话像是在明晃晃直指齐赵退赛是因为害怕失败,简直恶意满满。

    同一时间,远在国内的某家医院。

    病床上,赵浩飞面前的笔记本上正如实地播放着赛前采访的画面。

    记者们与运动员们之间的对话也一五一十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病床边稍远处的沙发上,齐悦无声地抬头,望着赵浩飞沉默到近乎面无表情的脸。

    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意接受手术。

    两天时间里,齐悦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依然无法说服他回心转意。

    当直播画面中背对着镜头的日本记者问出那么一连串的问题时,赵浩飞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偏过头,眼神直直地与齐悦对视。

    “你真的想让我无视这样的羞辱和质疑,去接受手术吗?”

    齐悦:“咱们做完手术,也一样可以回去打他的脸啊。只是迟一点而已,下个赛季,也一样的啊!”

    “不一样!”赵浩飞咬着牙,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不要骗自己了。今年都不行,明年我们还有什么机会?比我们更年轻的运动员越来越多了,今年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齐悦不说话了。

    其实很多话对方即便不说,他们彼此也都明白。

    这时候,只听电脑里传来唐黎温和平静的声音。

    “齐赵不是输给了别人,他们只是输给了每一个运动员都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伤病。就像是战士身上的伤疤,都是他们曾经奋战的证明,是光荣的印记。”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唐黎的声音。

    清澈而坚定。

    “没关系,给他们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们可以重整旗鼓,浴火重生。”

    79.  Chapter 79   GPF。

    齐赵的突然退赛令很多人失望不已。

    国内外的花滑平台上, 质疑声纷纷扬扬,甚嚣尘上。

    一部分冰迷开始吵着让国家队重新考虑冬奥会的参赛阵容,免得到时候平白浪费一个宝贵的名额。网友素质良莠不齐,放眼望去甚至能看到不少用词粗鄙的比如“好狗不挡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满城风雨中, 国家队在公布了齐赵受伤退赛的消息后, 始终保持着沉默。

    只有总决赛现场采访上, 唐黎第一次公开表达了对他们的支持和期望。

    只是, 这也无法彻底抚平冰迷们的不安和躁动。

    甚至还有一部分人不分青红皂白将矛头转向了替他们说话的唐黎和沉默的国家队。

    总决赛现场正在进行着男单短节目比赛。

    选手候场区,唐黎换好考斯腾从更衣室出来, 在江锐身边坐下来。

    江锐正在刷手机,被网络上的乌烟瘴气看出了一肚子的气:“damn……看得我拳头都要硬了。”

    “看那些干什么?”

    唐黎伸手将他的手机抽走,丢给奥尔德。

    “哎——”江锐于是往后仰倒, 靠在沙发靠背上,“想不通网上那些人有什么好吵的,有本事他们自己上去比啊。到头来却只知道往赵哥他们身上泼脏水。”

    唐黎托腮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江锐盯着天花板,喃喃:“一想到他们赢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要受到这样的质疑和对待,就有点心灰意冷。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我们那么努力的意义在哪?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们也会走到像他们一样的境地?”

    他的这番话令唐黎有些意外。

    江锐是个很少自我怀疑的人。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想要什么,并且目标坚定。

    他喜欢花滑,他想要胜利, 他的目标一直是世界冠军。

    而现在,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目标之外更遥远的事情, 并真实地为此感到迷茫。

    而唐黎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个人,拨开张扬狂妄的外衣, 内里其实也不过是个偶尔会迷茫的少年。

    唐黎学着江锐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天花板。

    场馆里传来的音乐声像是隔着一层雾,模糊又遥远。

    她轻声说:“你听。”

    江锐眨了下眼。

    飘扬的音乐声中,现场观众们的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某些瞬间,甚至盖过了音乐声。

    那是一种纯粹的、对竞技本身发出的热情的赞美和热烈的鼓舞。

    浪潮般的欢呼声呐喊声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候场区。

    江锐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的是他从小到大每一次站在赛场上的身影。

    当他踏上冰面张开双臂迎接全场时,当他姿态利落地完美完成四周跳时,当他拉着唐黎的手向全场谢幕时……耳边充斥的也全都是这样的声音。

    甚至更加热烈响亮。

    唐黎将手心贴上他的手背,抓住他的手。

    江锐扭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唐黎望着他,微笑着。

    刹那间,他突然觉得那些纷纷扰扰的烦恼忽然就不重要了。

    他最爱的姑娘就在眼前。

    他最爱的赛场就在不远处。

    那里总有更多的人在为他们欢呼。

    只要这样就够了。

    这些就是他愿意为之拼尽全力的全部理由。

    “接下来开始的是双人滑短节目比赛!有请六组选手入场——”

    场馆上空的无数灯光将现场映照得亮如白昼。

    六对身影鱼贯踏上冰面,一个个英姿飒爽。

    目标明确,眼神坚定。

    ……

    ……

    万众瞩目之下,总决赛开始了。

    六组选手中,有三组来自于俄罗斯。

    在刚结束不久的俄锦赛上,去年的三对组合米洛诺娃/戴维斯、波波娃/墨兹高夫、莎娜娃/阿勒辛,再次以前三名的成绩出线,将代表俄罗斯队出战冬奥会与世锦赛。

    除了他们之外,这一场还有德国组合彼特森与沃尔夫,一对已经征战世锦赛五年的老将。

    德国花滑的命运与中国队有几分相似,在男单女单和冰舞相对低迷的情况下,而彼特森和沃尔夫领军的双人滑成了他们最强的一个项目,连续四年入围世锦赛前八名。

    剩下的一对就是补位参赛的美国选手,沃什/费兰德。

    这对年轻的组合今年异军突起,表现优异。他们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锐气,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幸运地拿到了这张总决赛入场券。

    今年总决赛战况依然激烈。

    且每一组选手的各有显著的特色。

    率先上场的波波娃/墨兹高夫带来了一首由《布兰诗歌》改编的小提琴曲,曲调激昂,搭配上这对组合招牌的快节奏滑行步调,瞬间将整个赛场带入到了高潮迭起的氛围中。

    如果说米洛诺娃和戴维斯是他们俄罗斯双人滑技术难度的巅峰,波波娃和墨兹高夫这对搭档重组不到三年的组合则演绎出了表现力的巅峰。上个赛季的他们依然处于一个摸索磨合的阶段,到了新赛季,他们之间的默契终于突飞猛进,势不可挡。

    随后则是德国老将彼特森/沃尔夫,这对组合多年来的几套节目始终维持着他们一贯的风格:柔和、优雅、美好、沉稳。

    新赛季他们带来的短节目配乐为著名的德国音乐家巴赫作曲的六首大提琴组曲中的第一首:G大调大提琴独奏曲,序曲。

    优美的大提琴声伴随着他们柔顺丝滑的滑行步法,令现场观众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

    选手们一个个上场,各自拿出了极高的竞技水准。

    而这一轮唐黎和江锐的表现略有失误,在勾手三周抛跳时,江锐抛出的角度略有偏移。

    抛出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个失误。

    唐黎的反应极快,在单足落冰的瞬间,就下压身体重心来平衡身体,然后在她的右手即将扶住冰面的前一刻,她惊险地绷直了身体,原本往下探出的手臂直接在冰面上方晃过,仿佛轻柔地一摆手,又行云流水地接上了后面的动作。

    如果不是熟悉唐黎江锐这套短节目动作的观众,甚至意识不到这是个险些失误的救场,因为唐黎的表现实在太自然了。

    不过在专业的裁判眼中,这个抛跳的GOE就难免会受到影响了。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现场排行榜定格。

    【1、Mironova/Davis,RU,81.36】

    【2、Tang/Jiang,CN,80.24】

    【3、Popova/Mozgov,RU,79.11】

    【4、Shanaeva/Aleishin,RU,76.45】

    【5、Piterson/Wolf,DE,73.89】

    【6、Walsh/Ferland,US,71.32】

    唐黎与江锐的得分依然非常的高,这要归功于两人的BV本身非常高,加上其他几个动作完成得非常好。

    分数出来的瞬间,江锐松了一口气。

    当时那个勾手三周抛跳是他们在这个赛季开始前刚掌握的动作,难度相对较高,一开始他们在练习时非常容易出现失误,关键就在于抛出的那个瞬间的角度非常难控制,反复练了数千次,终于练到几乎每一次都能百分百复制的肌肉记忆。

    场上那个失误原本不该出现,是他赛前心态受影响,直接导致场上注意力无法百分百集中。

    好在——

    “别担心,还有我啊。”唐黎笑眯眯地揉揉他脑袋,“搭档不就是互相给彼此兜底的吗?”

    她食指指尖戳在他的半边脸颊上,笑道:“来,笑一个?”

    望着她的微笑,江锐终于露出了下场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将她拥进怀里,用力地抱了抱。

    低下头在她耳边似是发誓似是赌气般地说道:“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失误了。”

    ……

    第二天的比赛更为激烈。

    每一对选手都将他们各自别具一格的风格进一步展现到了极致。

    这一场自由滑以第一轮排在第六位的美国组合率先出场,他们的自由滑选曲为Secret Garden的纯音乐《Adagio》,慢板轻柔的旋律,描绘出一个如梦似幻的故事。

    德国老将彼特森和沃尔夫的选曲则是李斯特的《爱之梦》,流畅优美的旋律中,这套节目也被他们演绎得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气息。

    莎娜娃和阿勒辛的自由滑选曲是著名的俄语歌曲《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опоимени》(轻声呼唤我的名字),这首歌写给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死去的无名英雄,战士们怀念着家乡,期盼着家乡可以召唤自己回去,歌词哀伤又充满坚定的信念,带着俄罗斯民族特有的忧伤与旷远。

    波波娃和墨兹高夫的自由滑主题是花滑赛场上非常常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选曲来自于同名电影,前半段浪漫婉转,后半段紧绷激昂。这样的编排非常巧妙且符合主题,却也给他们带去了不小的压力,因为在体力快速消耗的后半段安排一大段快节奏的编舞着实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唐黎与江锐的《红磨坊》之后,最后一位上场的米洛诺娃/戴维斯带来的则是蝎子乐队的《Maybe I Maybe You》,歌曲以忧伤的旋律开唱,但随着每一字每一句,旋律逐渐变得高亢、振奋,就像是一个身处黑暗的人,一点一点走出绝望,抬头仰望天空,直视光明。

    随着张力十足的嗓音唱出“You look up to the sky——”(你仰望天空——),戴维斯将米洛诺娃高高抛出,她在半空中飞速旋转着划出一道高远飘的弧线。

    场边,一直关注着场中的唐黎震惊地挑眉:“抛四……”

    话音未落,米洛诺娃的冰刃重重磕在冰面上,身体重心倾斜的瞬间,她同样伸手想要去扶冰,只可惜四周的惯性实在太大了,光靠手根本稳不住,她直接侧着摔倒了。但她立刻爬了起来,接上后面的动作。

    这一摔,摔掉了他们原本可能唾手可得的冠军。

    最终,米洛诺娃和戴维斯的自由滑得分排在了第三位,总分第三。甚至还要落后第二名的波波娃与墨兹高夫0.72分。

    唐黎江锐以231.61分,从三组俄罗斯选手主场作战的战局中突出重围,拿下了总决赛的冠军。

    前三名的组合之间分差极小。

    这大约就是体育竞技的魅力,有时候小小一个失误,很可能就会造成全然相反的结果。

    80.  Chapter 80   Arena。

    比赛结果出来的瞬间, 现场显而易见地出现了短时间的骚动,许多俄罗斯冰迷发出失望的声音。

    他们大概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场家门口的总决赛,在三对强势的俄罗斯组合夹击下, 金牌居然会被中国组合摘走了。

    走了一对齐赵, 居然又崛起了一对唐江。

    相对于俄罗斯冰迷难以置信的反应, 国内平台上全是一片欢呼声。

    总决赛前, 齐赵的突然退赛对国内冰迷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齐赵近几年来一直是中国花滑的金字招牌。赛前传出他们或许会退役的传闻,对不少国内花滑运动员来说, 更无异于像是信仰崩塌般的打击。

    人们只好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了唐黎和江锐身上。

    可没人敢真的奢望他们能赢下金牌。

    或许因为他们太年轻了,或许因为他们才搭档第二年,又或许因为他们没有抛四捻四这样的杀手锏……

    但最终,他们还是赢了。

    在俄罗斯几对组合拿下高分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拿出了稳定的状态和绝佳的表现,几乎毫无争议地拿下了那块金牌。

    ……

    当天的比赛结束后,一行人坐车回酒店休息。

    唐黎打开手机, 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塞了很多信息,有些来自国家队和ANIC的队友,有些来自学校的老师同学。唐黎翻着手机逐一回复。

    正低头打着字, 身旁江锐忽然靠过来, 伸手将单边的耳机塞到她耳朵里。

    唐黎诧异地抬眸:“怎么了?”

    江锐:“琳恩刚才发过来的。”

    说着, 他将手机递过来。

    几分钟之前,琳恩发了一条写着“Congratulation!”的信息过来,然后又发了一个音乐文件。

    文件名上写着两个单词:

    THE ARENA。

    角斗场。

    唐黎想起来一个多月前盐湖城的音乐广场上, 几十名乐手合奏的那首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曲子。

    那首曲子之前还只能算是初具雏形,经过一个多月的打磨,琳恩终于完成了它。

    唐黎点了播放。

    耳边似乎响起了风声。

    风声带来远方模糊而辽远的号角声,预示着:有一场战斗,即将开始。

    随着钢琴一连串和弦的奏响,像是展开了一幅中世纪的史诗画卷。

    然后下一瞬,小提琴音陡然加入,战争的气氛顿时扑面而来,激烈、热血,仿佛能看到漫天黄沙飞扬,随着无数乐器的加入,整个曲子被营造出了一种气势恢宏的画面感,小提琴像是这角斗场上握着刀剑的主角,刀光剑影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很多难以名状的、宛如直击心灵的震撼感。

    这是在描绘古罗马的角斗场,也是在描绘他们面对的那片赛场。

    上面写满了血与汗,写满了胜利与失败,也写满了伤病、勇气和荣光。

    一首曲子听到最后,唐黎抬眸对上江锐的视线。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受到振奋与鼓舞的样子。

    “我忽然有个想法……”江锐慢慢地说道。

    话不用说完,唐黎就笑起来了。

    “正好,我也有个想法。”

    ……

    自由滑的比赛结束并不代表着总决赛的落幕。

    最后一天是很多人万分期待的GALA,表演滑。

    抛却比赛的压力和竞争的激烈氛围,这纯粹是一场选手与冰迷们之间的狂欢。

    表演滑当天,恰好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索契的大街小巷上已经充满了圣诞的气氛,时不时能看到一棵棵挂满了彩带的圣诞树立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唐黎和江锐原本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准备了一首圣诞颂歌《Carol of the bells》,就像他们之前的每一场入乡随俗、因地制宜的表演滑一样。

    表演滑当天,临上场前,江锐才告诉奥尔德他们要改歌,换表演。

    奥尔德:“……”

    奥尔德早已经对江锐这个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熊孩子心累了。

    他原本还盼着这小子跟在唐黎身边能改改陋习,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把她也带坏了。

    唐黎抱歉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奥叔,得麻烦你跟赛组委那边沟通一下了。”

    奥尔德无奈地叹了口气:“改成什么?”

    江锐赶紧见缝插针:“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奥尔德:“你们临时换,那考斯腾怎么办?”

    节目他们可以自己编排,但临时上哪儿找合适的考斯腾?

    但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江锐说:“我们直接穿训练服上去就好。”

    这就体现出表演滑的自由性了,穿什么都行,因此表演滑上有的人上去演大戏,有的人则穿着衬衫牛仔裤,仿佛散步溜达着就上去表演了。

    整场表演滑安排了一共二十四组选手上场,四组冠军被安排在了表演滑的最后。

    现场圣诞的气氛很浓,很多选手似乎跟之前的唐黎江锐想到一块儿去了,冰面上时不时会响起各种各样的圣诞颂歌,甚至还有打扮成圣诞老人和麋鹿的选手。

    国内的直播平台上,很多人正翘首以盼。

    直到屏幕中,熟悉的两张面孔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表演滑的现场,观众席上一片漆黑,所有的光线都聚集于冰面上的那两个人。

    两人穿着同款的黑色训练服,非常简单的修身款,勾勒出两人纤细修长的体型。

    唐黎将长长的直发高高束起,一双长腿细直细直,英姿飒爽极了。

    两人默契十足,踩着几乎同步的步伐,干净利落地滑向场中。

    在现场广播的介绍声和观众们的欢呼声中,两人手牵着手,然后向四周微笑致意。

    “现在上场的是本届总决赛双人滑金牌得主,中国选手唐黎江锐。接下来由他们献上表演《The Arena》。”

    话音落下,现场跟着安静下来。

    场馆上空,逐渐吹来一阵风声。

    风声中,号角声和战鼓声由远及近而来。

    场上,原本低头垂眸的两人逐渐抬眸,他们面对着面,四目相对的同时,江锐抬起右臂,右手托住唐黎的后背,而她则将左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同时,她的右手伸长,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这是一个标准的探戈握持姿势。

    随着陡然加入的小提琴声响起,两人踩出一段快而有力的舞步。

    如同骤然拉开了故事的大幕。

    这是一个关于战斗的故事。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角斗场上的两个主角,可以是刀剑相向的对手,也可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就像是为彼此而生的。

    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默契。

    而恰恰是这一份默契,造就出了这场无与伦比的表演——

    他们每一个同步的单跳看起来都像是在交锋,他们每一个相拥的托举都像是在携手。

    刀光剑影藏在每一个抛跳与捻转之间。

    完美配合藏在每一个手臂交握的旋转里。

    耀目的灯光下,他们注视彼此的目光明亮如炬,坚定无比。

    场边,奥尔德震惊地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戴维:“你帮他们编的?”

    戴维的视线完全离不开场上的那两个人,摆手道:“没有。完全没有。”

    众所周知表演滑就是让选手们放松享受放手去玩。唐黎和江锐搭档至今的那么多场表演滑,大部分都是由他们自己编排,希拉和戴维很少插手。

    奥尔德目露赞许地望着场中两人。

    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成长速度真的很惊人。

    花滑运动员们通常需要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学习顶尖的技巧,其中有天赋的人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

    探索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的过程往往是非常困难的,一开始通常要学会去模仿,比如以演绎现有文学作品的方式去探索,直到从中摸索到熟悉舒服的规律后,才能逐渐转向探索自己,表达自己,来寻求共鸣。

    而其中只有凤毛麟角的人,可以像眼前的他们一样——

    以他们自己的视野去重新出发,去重新探索他们眼中的世界,然后跟更多的人产生更大的共鸣。

    此刻,他们在表达——

    ……

    隔天,A市医院。

    小提琴激昂的旋律回荡在病房里。

    赵浩飞平静地望着电脑屏幕,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房门被敲响,往日总会准时过来的齐悦急匆匆进来:“不好意思啊晚了点,刚才正好在楼下遇到你的主治医生,就跟他聊了几句。”

    平日里赵浩飞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大约是受他影响,齐悦相对变得话唠了许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她叽里呱啦地说话。

    “他说你的情况最好还是尽快动手术,让我劝劝你——”她在他病床边插着腰,摆出一副黑脸,“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我就是说一百遍我也还是要说!就算错过了今年,我们还有明年,还有后年,你以前不是答应我了,一定要滑到我们滑不动了为止吗?现在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偏偏要选那条那么短的路!你要是真把我当搭档,你就听我一次!接受手术!不管你怎么样我——”

    “……好。”

    “我都……啊?”齐悦呆住了,眨巴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赵浩飞被她傻乎乎的表情逗笑了,目光又落向电脑屏幕里携手的那对年轻人,缓缓道:“我说好,我接受手术。”

    他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齐悦,也看到了他踏上冰面的初衷、一直以来对荣耀的追求,还有陪伴着他们一路坚持到现在、帮助他一次次从冰面上爬起来的信念。

    The Arena,竞技场。

    那片赛场写满了他的血汗和眼泪,写满了他的故事,他不想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