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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和费奥多尔一起回到……俄国?

    叶伊赫有点犹豫自己是否要答应这个邀请。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真正的违法犯罪异能组织——【死屋之鼠】的发家地,就是俄国。

    这也意味着在俄国本土,费奥多尔或许仍具有尚未暴露出来的隐藏势力, 且规模并不小。

    叶伊赫仍记得一个细节——涩泽龙彦提过他杀死的绝大部分异能者的情报,都是由费奥多尔提供的,这也是他们早就认识的缘由。

    一位负责提供情报, 一位负责杀死异能者。

    而这也与费奥多尔最初和他说过的“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的理念相符。

    叶伊赫在犹豫的正是这点。

    说到底,他其实绕开了关于“该不该杀死异能者”这个矛盾, 而是将焦点定位在“如何消除罪行”, 进而“清除罪孽”。

    虽然解决了费奥多尔的理想, 但这并非是对方一开始想要达成的目标。

    若是费奥多尔坚持想要杀死所有异能者, 叶伊赫很难说如果他就这样孤身跟着费奥多尔回到对方的老家, 算不算是一种自投罗网。

    【神人·雨御前】的杀伤性太强,而且目前处于交给小爱同学的自动化运行阶段,他并不是很愿意用来对付费奥多尔。

    更不希望费奥多尔的行为触发到小爱同学的监测机制,主动带来属于【神人·雨御前】的死亡裁决。

    似乎看出了叶伊赫的迟疑, 费奥多尔伸出手,按在叶伊赫右掌那枚纹路繁复的印记上。

    “以这份来自神的[权能]向您起誓, ”费奥多尔注视着叶伊赫, 慢慢说道。

    “我不会对您做出任何不敬的行为。”

    叶伊赫:“…………”

    最终,那张去往东方的机票无人乘坐,叶伊赫转而购买了两张前往俄国的最快航班机票。

    这是他最后试探性给予费奥多尔的信任——要是再骗他, 呵。

    这只惯常狡猾的小老鼠可是在囚室里答应过他的!

    由于前往的目的地有变, 叶伊赫在登机前重新购买了大量保暖的衣物。

    连费奥多尔也被套上一件厚沉又保暖的防寒毛呢大衣,拉链一直到顶, 翻折的衣领外又裹了条长款针织围巾。

    对此,费奥多尔好脾气的任叶伊赫折腾, 没有任何怨言。

    甚至在叶伊赫对着电话那头艰难解释自己要和费奥多尔离开一趟,再三强调既没有被蛊惑也不是被强迫时,站在旁边的他唇角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

    通话的最后,叶伊赫显然说服了小楼里的人,因为他顺利的与费奥多尔一道乘坐飞机降落在乌拉尔区,而没有让费奥多尔独自离开。

    “我记得这里,”叶伊赫走在街道上,“当时有一座教堂,我还在那里当了一段时间的辅祭。”

    “滴血圣母教堂。”费奥多尔补充。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叶伊赫恍然。

    那时的他俄语技能基本没有,无法主动与其他人交流,只能靠旁听来收集信息。

    又走了一段路,叶伊赫感觉这条街道似乎变了些——走在路上,那些衣衫褴褛的穷困人民少了许多,地面也更干净,两旁的街铺几乎全变了样,崭新的招牌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叶伊赫惊讶的看到连教堂都进行了大翻新,与记忆中的那座华丽又精致的小型圆穹顶建筑几乎没有任何相似度了。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解决事件离开后,主教会伪造一起意外起火事故,同时对相关知情人士宣称那份异能武器制作说明书同样损毁在那次失火中。

    “呀,这不是西里尔吗!”

    叶伊赫这边还在吃惊着教堂翻新的规模,正好有穿着神甫装束的人来开门——还是曾经与他一起生活在这座教堂的熟识。

    显然,他对叶伊赫很有印象,热情的用当初那个假名招呼他,甚至朝着身后喊道,“主教大人,西里尔来了——等下,两个西里尔??”

    他甚至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叶伊赫:“……”

    “我那时仓促离开,是因为找到了自己失散已久的兄弟。”他只好现编借口。

    费奥多尔在旁边发出声低而短促的轻笑,默认了这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西里尔,你当时可害得大家一通好找呢!哎呀,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平安,我们就放心了!”

    对方嘟嘟哝哝的说了一大堆,高兴的过来搭着叶伊赫的肩膀,“来吧,进来吧,今天正好是斋戒日呢!”

    斋戒……叶伊赫的笑容微僵,又想起那难吃到噎嗓子的烤土豆和硬面包。

    进到教堂的内部,那位头发花白,但精神仍然矍铄的主教也向叶伊赫他们点头示意,很是和善。

    “还以为没能让你尝到瓦季姆制作的美食了呢。”

    他还记得当初的承诺,于是对叶伊赫开了句俏皮的玩笑话。

    叶伊赫没有听懂,转头看向费奥多尔——后者偏过头,贴着他耳畔轻轻开口,粗略描述了番叶伊赫沉睡过去后的景象。

    叶伊赫:“…………”

    所以这位主教其实一直都有警惕夜晚的袭击,还发现他连着好几天都在厨房开小灶!

    ……如果不是这位和蔼的主教爷爷还在对着他微笑,他好想立刻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由于这次不是以神职人员的身份回来的,再加上主教的特别许可,叶伊赫终于没有再跟着吃斋食,而是享用了一顿地道的俄国美食:鸡肉蘑菇浓汤、奶酪焗土豆泥、苹果炖鸡,以及抹上黄油和鱼子酱的烤面包。

    叶伊赫吃得超级饱。

    原来瓦季姆真的能做好吃的饭啊。

    “这也是近年生活好转的缘故。”

    主教笑着送他和费奥多尔离开,“我们也拥有了更多的食材选择,而非仅有廉价的红菜头和发黑的硬土豆。”

    “无论何时,都欢迎你们再度回来,我的孩子们。”

    “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伊赫高兴的和他挥别。

    费奥多尔也向这位助教行了一个宗教礼。

    接着,他们转乘火车,前往莫斯科。

    一路上,叶伊赫都特别留心观察周边的风景——确实与自己曾经在俄国时所见到的大不相同了。

    纵使风雪是这片土地不变的永恒旋律,伫立起的崭新建筑、翻修的街道与衣着干净的人群,却与曾经印象里的贫苦与穷困相去甚远。

    能亲眼见到他们的生活有变好,叶伊赫也为此感到心情愉快。

    其中,他路过其中一面摆放有滚动播放节目的电视橱窗时,被悠扬响起的小提琴声吸引了注意——确切地说,是拉小提琴的人。

    “啊,我认识她。”

    电视上的女性一袭逶迤红裙,站在恢弘而大气的音乐厅内,站在无数聚光灯之下,神色自如地演奏着独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全世界都在为她喝彩。

    而她的名字,叶伊赫还记得——苏梦之,当初在音乐学院时被他拜托过速学大提琴时,夸过他拉大提琴的姿势特别漂亮的那位同胞。

    真好啊,她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是帕布罗·德·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费奥多尔凝神停了片刻,准确的说出这首曲目。

    “这是一首经典的小提琴独奏曲,需要她具备极高的技巧水平与深厚的音乐理解力……嗯,跳弓时还加入了一点滑音和颤音,她没有一板一眼的遵循乐谱,而是在表达自己。”

    “这是不是很了不起?”叶伊赫问。

    “当然。”

    同样对音乐有顶级理解的费奥多尔欣然道,“技巧需要的多是努力与刻苦,但表达自我更需要天赋。”

    “难怪你说我也很有天赋。”

    叶伊赫高高兴兴的转回头去,继续欣赏这首在异国他乡遇见的流浪者之歌。

    费奥多尔:“…………”

    一直听到结束,叶伊赫才心满意足的跟着费奥多尔离开电视橱窗。

    距离费奥多尔想要带他前往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街道也从干净宽敞变得窄小、偏僻,石板小路取代平整的混凝土,枯黄的野草顽强地在两旁的墙根与壁缝间挣扎,从贫瘠里伸出一点新绿。

    即使如此,叶伊赫也没有再看到衣衫褴褛的无家可归者,垃圾与落叶都被打扫得十分干净。

    穿过一处拐角时,不知道从哪家的窗户出传来收音机的播报声,十分响亮,带着特有的信号音,滋滋作响。

    【据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第一副部长达莎耶娃·巴塔利娜所述,她将继续推行扶持中小型企业的相关措施,包括进一步降低失业人员、保障劳动者权益和提高失业救济金标准,以确保劳动者的基本权利及劳动市场的良性发展。另外……】

    等再往前走一段路时,新闻播报的声音便随着二人距离的拉远而逐渐淡去了。

    最后,费奥多尔带着叶伊赫停在一栋早已废弃的大楼前。

    旁边耸立着一栋同样废弃的矮房,灰白色的墙皮大面积剥落,杂草盖住了小径,是一种无人问津多年后的破败与荒芜。

    在这栋大楼的另一侧,则在空地上放置着生锈的垃圾箱,歪倒在地面的十字架,以及残破的石碑。

    “这里是医院。”

    费奥多尔开口,“或者说,很多年以前的穷人救济院,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来求助。”

    他第一次说起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

    “旁边那栋矮房是疯人院,尖利的嚎叫能持续一整夜。”

    “在缺少医生与药品的这栋楼里,死亡就像感冒一样普通,每个人都在挣扎着迎来终结。”

    “死去的人会就近埋在旁边的墓地里。如果他足够幸运,就能拥有一座石头雕刻成的简陋墓碑。”

    “如果没人铭记他,便只有护工插在地上的十字架来为他祷告。”

    叶伊赫认真听着费奥多尔的自述,直到空气再度变得沉默而肃寒。

    他迫切的想要说点什么。

    “那么,这是你……”

    叶伊赫刚开口,却被早有预料的费奥多尔轻轻摇头否认。

    “这是我第一次死亡的地方。”他道。

    叶伊赫:“…………”

    叶伊赫:“嗯??”

    第一次死亡?人还能死很多次吗?

    “如您所见,我的异能是[罪与罚]。具体效果是,”

    费奥多尔的声音很稳,连同那双偏绛紫的眼眸在内,平静到近乎没有任何感情——但从其内容而言,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每一个杀死我的罪人,都必定要为我的新生而献出他的躯体与灵魂。”

    [东正十字架的第三根为复活,表示神已战胜死亡,将会自死的惩罚中复生。]

    叶伊赫想起曾经费奥多尔对他暗示过的话,眼眸在错愕中缓慢睁大,“费奥多尔,你……”

    和太宰那种被所有异能者畏惧的反异能、或是像绫辻那样以绝对会用意外杀死凶手的因果律异能不同,这根本不是能暴露出来的异能!

    它的强大,只存在于【未知】之中。

    只有让敌人在不知其异能效果的情况下杀掉费奥多尔,他才是强大的——反之,针对这个异能的反制手段会有无数种。

    这么危险的情报,费奥多尔竟然主动透露给他……

    “要说没有告诉您的事,大约还有许多。”

    费奥多尔眼底终于透出一点笑意——这点笑意使他透露出一种倨傲与谦逊交织的气场,如此矛盾,如此融洽,好似它们天生便应该在一起出现。

    “但我思来想去,大概还是这点最为重要。如您所言,不再隐瞒。”

    “…………”

    此刻,叶伊赫几乎被彻底的哽住了,连呼吸都跟着停顿——唯有胸腔内的心脏在砰然跳动,指尖也泛起滚烫的热意。

    好半晌,他才再度出声,“这么关键的异能,不告诉我也不会怪你……”

    “您说的,[全部]。”

    费奥多尔直视叶伊赫,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从此以后,您拥有彻底杀死我的权能,如同手握朗基努斯之枪。”

    才不是能杀死神的朗基努斯之枪,叶伊赫在心底深深吸气,难以置信。

    这个狡猾、傲慢、又疯狂到将真实连同性命一起交到他手中,以此作为筹码的[魔人]。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过了许久,叶伊赫才咬牙切齿的开口。

    “是。”

    费奥多尔微笑着,对此供认不讳。

    “您若是还打算离我而去……”

    “……想都别想。”

    在枯叶被寒风卷起,落向太阳的沉沉天光中,有轻而浅的笑声与低语也一道被吹散,朝更远、更远的地方飘去了。

    我的半身啊,我的弥赛亚,您将始终秉持那份高洁的意志,审判我、降罪我,然后……

    与我一同沉沦在这溢满罪孽的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