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闭合的衔尾蛇
【80岁:你在蜕皮, 你在蜕皮。
被老板叫起来干活,微妙地理解了皮一的痛苦。
借着观察敌情的借口,跑过去看了一眼十七,已经完全是完美的领袖了, 她像十九, 却也不是十九, 她同时是她自己,她仍然是十七。
嗯……怎么有点像暴君啊?错觉吗?】
【……】
【……】
【200岁:你还在蜕皮。
被老板叫起来干活,你发誓你未来一定会折磨祂!
就像当年被皮一折磨社死后,你之后亲切地交给皮一万万年的工作一样。
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完成了。
在新的信徒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被老板隆重介绍是自己最重要的信徒,唯一的神使。
于是骄傲地扬起下巴。】
【……】
【……】
【???岁:被老板叫起来干活。
和对面打了一场比赛。
输了,老板气急败坏, 在耳边叨逼叨。
再叨你也不会被**。
你的***早已触地,却永远不会打破那条线,这当然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而你正在岁月静好。】
***
火光被点燃。
一个悠长的声音道:“谁也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位神明的战争就在那一刻被打响。”
“继最初的大祭司焱之后,大祭司十七带领着部落对抗着司掌生育的蛙母。”
“她的决定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正确,她带领着我们寻找到生存的方式…….”
十三微笑中又带着疑惑。
不容置疑,权威,名字还叫十七, 这不就是她过去的那个同窗。
十三耐下性子, 继续听着大祭司讲述“娲皇”部落过去的历史。
在那束极其耀目的光下。
她瞬间失去了意志。
等到她再次醒来,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被一群人抓走了。
十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蛙母”回收了。
她一向乐于亲近嬷嬷们,总能从她们那儿听来一些小道消息。
她以为自己深受喜爱, 她总是听见嬷嬷们说,希望她能好好友爱同窗, 她也试图扛起这个责任。
嬷嬷们的确将每一个预备役圣女都养得很好,每一个孩子都有着崇高的品格。
十三的嫉恶如仇,敢爱敢恨,或许并不在嬷嬷们所谓的“崇高品格”之中,但她确实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而不是框架之中的圣女。
被赶进黑暗那一刻,十三才明白所有人都被放弃,都被背叛了。
昨日去之,不可留。
于是,十三抻着一根脖子,黑着脸大骂蛙母的狠心,痛恨其的绝情。
一时间给莫名其妙的“娲皇”部落人都搞得不知所措。
差点让这个试图“以死明鉴”的小女孩头铁地一脖子撞上刀锋。
十三被劝说了好几轮,还臭脾气地不愿意相信。
直到相互拉扯之间,年迈的大祭司将蛇像摆在她的面前。
大祭司慢悠悠道:“这是蛇,是吃青蛙的,若我等当真是‘蛙母’的信徒,又怎么会拜蛇呢?”
十三懵了片刻。
这个聪明的女孩,一通百通。
大人等于青蛙,思思大人等于蛇。
蛇吃青蛙!
明白了,这分明是娲皇娘娘派出使者救了她啊!
想到这儿,她有点遗憾地喃喃自语:“早知道就把那些青蛙全抓了喂思思大人,明明那些青蛙对我不设防,可惜了。”
莫名其妙与蛇蛇的思维联通一瞬间的十三在思想转变之后,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同窗,试图将她们带回家。
她找到了蜘蛛人的领地,隐蔽地观察时,身边的祭祀队队员突然感慨:“是她呀……”
十三有些困惑:“你认识蜘蛛人?”
祭祀队的队员压低声音,轻声道:“她曾同样是被赶出来的圣女,在污染之下,变成了蜘蛛人,成为了母神领地的食物来源之一。”
十三表情一白:“什么食物?食物来源?”
队员叹了口气:“如果是在蜘蛛人领地附近,怕是已经被织成了衣服吊起来了,走吧。”
她没有细说,但是内里丰富的含义还是让十三大致能够明白里面的含义。
那些没有真正成为圣女的人,会被赶进密林,成为怪物,而后被捕杀,从而成为母神领地的食物?
过去,那个蜘蛛人曾不断诵念着“蛙母”的教义的谜题,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答案。
进一步想,那一瞬间繁育出无数肉瘤蜘蛛的绝技,是否又是为了防止食物短缺而赐下的祝福呢?
胃里正在不断翻腾,但十三仍然撑得住。
只是如今再想当真是荒诞不经。
蜘蛛吃人,人吃蜘蛛,实际上是人吃人。
过去那些曾在学堂的记忆,究竟掩藏了多少恐怖?
那些没有成为怪物的人,真的就成为了圣女吗?
记忆中那些隐藏于迷雾之中,到底是什么?
十三脸色苍白地探出头再次不甘心地扫了一遍蜘蛛人的领地。
“怎么没有那束光。”
她记得很清楚,那束光曾经庇佑了她们,蜘蛛人一旦进入其中,就会变成真正的蜘蛛,被思思大人压制,在思思大人驯服了蜘蛛人的领头蛛后,十三在生存之中,才渐渐学会了生火,取水,打猎。
十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直到听闻大祭司口中的历史。
她从“娲皇”信徒传承下来的历史之中,仿佛看见了数个自己的同窗。
她们穿越了时间,为那段历史,带来的不一样的改变。
大祭司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十三还在发呆。
她会不会也穿越了?
可这穿越的时间也太晚了吧。
她的所有同窗几乎都已经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只在后人嘴里留下了只言片语。
只剩下她一个人。
十三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感到迷茫的时候,要试试向娘娘祷告吗?”
大祭司的脸上带着笑意,轻声问道。
“向娲皇娘娘吗?”十三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为何不行呢?”
十三迟疑地面对着蛇像,闭上了眼。
如果这位娲皇娘娘能够听到。
十三只有一个微小的愿望。
她还记得自己所有的同窗。
如果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么她愿意付出所有去改变她们的死亡。
为此,她愿意交换自己全部的信仰。
一簇火光在十三的心中被点燃。
她在黑暗之中似乎看见了一条滑动的蛇尾,蛇尾之上的鳞片在黑暗之中闪烁着暗光。
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蛇的周身飞舞。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同窗们的脸。
既然回到了过去,又为何不试着改变?
隐秘的符文在她的眼前一一点亮。
***
学堂内,嬷嬷们刻薄的视线不断扫过学堂中心的人的脸,那张脸满是稚气,却隐约带着倔强,眉心点着一滴红痣。
那颗红痣如同黑暗之中的火,让嬷嬷们怎么都瞧不顺眼。
年幼的女孩在窗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瞧着里面。
嬷嬷们说着让人不舒服的话语,让女孩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眉心带着红痣的女孩失落地垂下了头。
窗外的女孩抿着小小的唇缩回了窗下。
为什么嬷嬷们似乎不喜欢她呢?
明明那个女孩是学堂之中最优秀的孩子。
是嫉妒吗?窗外的女孩连忙摇摇头,怎么可能,这可是被崇高的品格所抵制的!
窗外的女孩决定多关注屋中的第一名,想找找到底是为什么。
年幼的孩童有时候不会知道,有些厌恶就是无理由的,牵强的。
她安静地跑走。
嬷嬷们终于结束了这次单独指教。
看着那个总让她们联想起“焱”的女孩的离开,她们厌恶地别开脸。
这片领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有蛇在附近出没。
母神领地附近的一些虔诚信徒们都受到了打击。
“母神啊,还是太过仁慈!居然宽容背叛祂的人!”
一个嬷嬷皱着眉道。
“母神啊母神,那些恩将仇报的家伙正对这里充满觊觎!觊觎者您的尊位,觊觎着您的神通,觊觎着您的羔羊!”
一个嬷嬷伤心道。
站在讲台上的嬷嬷,威严的脸上满是刻薄的皱纹,她掀开眼皮,冷淡地哼了一声:“圣女们携带着神使的圣谕,正要赶来此地诛杀那些恶徒,我等只需好好教养好这些孩子,等待她们结出的果实。”
“一切都是母神的指引!”
剩下的嬷嬷们齐声应是。
她们轻声祷告:“诸生之母,以身创世,万物之光,蛙母,蛙母,诸生之母,向您的信徒投下目光……”
学堂早已放学,大道之上人少得可怜。
眉心生红痣的女孩慢吞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显得极为显眼。
早就已经习惯的生活让她小小年纪就颇为成熟,她也曾经怀疑过为何嬷嬷就单独针对她,是她自己的问题,但是无论她怎么改,不喜欢仍然是不喜欢,这么多年过去,女孩虽然苦恼,但也并非会像过去那般在被窝之中为此哭泣。
在黑暗隐秘的屋脊之上。
有人打量着路上孤零零的孩童,自言自语道:“啧,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孤独啊。”
“对,对!就走这条路,看地上!地上有东西!哎!哎!别走啊!”
十九快步走过,暗中人暗恨,拍了一把屋顶上的瓦片。
那人突然侧了侧脸,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耳畔与她说话,她有了点其他的主意:“嗯?什么?原来是托青蛙的福?”
她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大路之上。
突然蹦过去一群青蛙。
生在母神的领地,青蛙是母神的神使,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女孩也并不例外,但似乎是心情着实不妙,是以她只是瞧了两眼,就打算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谁料没几秒钟,又蹦过去一群青蛙。
这让她心生些许好奇,但却仍然没有改变自己脚步的方向,继续走着自己回家的路。
“呱——”
那声音似乎多少有点声嘶力竭。
女孩迟疑地瞧着那几只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的崩溃蛙,似乎有些许不解:“……”
她歪头想了片刻,思绪不断地发散,她的脚尖微微改变了方向。
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一眨眼的功夫,青蛙就消失不见了。
它们将她引到了一个古怪的角落。
女孩疑惑地嘟囔了几声,有些惧怕地转身,正要回去……
暗中人剧烈跳动的心脏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双手生汗,屏息凝神,嘴中的话半吐不吐,紧张得不得了。
——突然!
女孩随意扫射着四周的眼睛一顿。
只见在那稀疏得颇为古怪的草丛中央。
她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白色的,圆圆的,让她收集的心蠢蠢欲动。
这让她不禁上前扒开了草丛。
那颗石子出现在了十九的面前。
这是初见,亦是重逢。
第082章 第三次蜕皮(修)
吴悠再次往嘴里灌了一口热水。
大别墅的温度一直稳定在26度, 他怎么会感冒了呢?
太久没生病,吴悠一时间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但多喝热水,应该没有太多错吧。
他又喝了一口热水。
人生病的时候,精神多少就会有些许涣散。
他头仰起, 缩在座椅内。
桌上的模拟器还在持续刷新。
【???岁:你在蜕皮中。
老板把你叫了起来。】
【???岁:你在蜕皮中。
有什么东西已经有了预兆。】
【……】
【……】
***
那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 遮盖了不知道多少的算计与死亡。
那片黑暗之中陡然穿进来无数道细小的光, 如同黎明前的微光。
祂在尖叫。
祂还是那么喜欢尖叫。
那可是祂的尖叫。
眼前的圣女如同在大风天四处倒伏的麦秆,在尖叫之下无声地滚动,在自家神明的影响下沦为了表达情绪的道具。
黑发美人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祂还在叫。
简直没有一点神明的神秘。
或许是祂觉得还没有人能够好胳膊好腿地理解祂。
或者是祂向来不在意别人,真是个有个性的神明。
黑发美人默默在心里恭维,似乎是多年的卧底生涯终于将她腌入了“蛙母”狂信徒的味。
祂气得不成模样,如果能看见在祂世界之外愤怒的样子, 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滴答——”
黑发美人苍白如纸的手抹了一把脸,狂热的眼中因神明尖锐的情绪落下泪来,谁看了也挑不出她的错。
“蛙母”祂快气死了。
祂都在这里蹲了个把万年了, 临到头居然差点被截胡了。
该死的口口!居然敢在南州偷祂的家!还差点成功染指祂的胜利品!
黑发美人低眉顺眼地安慰道:“母神,我会帮您的。”
黑发美人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会帮您的,在不远的将来。”
尽管这个安慰没什么用。
信徒又不能穿过屏障跑出来帮祂打神。
但好歹是千千万万年来培养出来的容器。
祂尖叫的度降了一个调。
当做祂给出的宠爱。
“时间就要到了。”
黑发美人熟练地忽视祂的尖叫,自言自语道。
蛙母此刻仍然在臭骂那个偷腥的贼!作为“蛙母”最虔诚的信徒,她得提醒祂一点东西。
黑发美人的皮肤正在祂的怒气下不住地变向透明,里面有古怪的液体正在涌动。
“亲爱的母神, 这片阻拦您降临的黑暗, 正在千疮百孔。”
黑发美人的双瞳里冒出了厚重的兴奋, 激动地提醒道。
祂的尖叫和臭骂一顿。
“一切都将到达终末之刻。”
琥珀色的眼中划过一抹暗光。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那片被黑暗始终笼罩的大地之上,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他们不禁抬起了头!
那片浓稠的黑暗, 正在翻滚。
黑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
在密林之中的角落。
惊慌失措的女孩在林间奔跑,身后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前路已经铺平, 她身后的鬼怪正在一一被猎杀。
她猛然冲进了兰花螳螂人的领地之中,跃进了既定的那片光里。
“啊——”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
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她从地上拾起了那一座注定的雕像。
那座雕像经历了漫长的光阴,模糊了雕像的五官,但依稀能够看出来,这是一个穿着祭祀服的女子,手捧着一团盘起来的蛇的模样。
它迈过了万千光阴,等待了漫长岁月,终于在安排下,来到了它等待的人手中。
女孩将雕像捧在面前,总觉得这一幕曾经发生过,但在此等危急时刻,却好像只是一种臆想。
周围密林窸窣的枝叶一静。
她苍白着一张脸。
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光束散落的细碎光芒之外,只见几只兰花螳螂人头顶着一条漆黑的蛇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兰花螳螂人身后,她的同窗正一脸惊喜地瞧过来,狂奔过来与她相拥!
一切正如过去曾经发生过地一切。
仍然一无所知的蛇就这么将女孩带走,将雕像带了回去。
她还并不清楚,她会有多么波澜壮阔的未来,会有多么狡诈的强敌。
她还只是想着自己的战利品。
随着雕像被放进了指定的位置,落进了那一束光线之中。
时间上爬行的蛇即将吞食时间。
而在循环即将开始的同时,循环也即将结束。
黑暗之中,早就有所准备的十三,在耳边的同窗的带领下,在蛇像“娲皇”的面前闭上眼。
等待了千万年的祷告之声正在被不断诵念。
故事的齿轮开始咬合,开始转动。
饱经风霜的泥像逐渐震动。
埋藏了万万年的机关发出清脆的响声。
“轰——”
刺目的光猛然炸开,如同一个巨大的炮弹!将万物吞噬!
一切声音归于沉寂。
虚空之中。
做家务时,面对着满地的狼藉,有些人会使用吸尘器一样。
盘踞于时间上的黑蛇张开嘴巴,瞬息之间,黑暗就如同有实质一般涌入它的嘴中!
伴随着黑暗不断被吞食,被汲取。
畸形怪状的密林正一截,一截曝露在天光之下。
万万年的等待没有白费!
蛙母的尖叫声愈加明显了。
“蛙母”终于能够攫取自己等候的万万年的果实!
那条蛇!离开了!祂未能战胜祂!世界即将进入祂的掌中!
“蛙母”的信徒正在哀嚎,他们狂热地撕扯着身上的衣物,露出内里逐渐转变为透明的身躯。
化做粘状的水液在地面之上融化。
那粘稠的水中无数脑核正在跃动。
黑发美人张开手臂,发丝正在猎猎舞动。
母神的呓语正在尖啸。
那些透明的虫以极快的速度进化变态成青蛙猛然扑在黑发美人的身上。
透明的躯体如同水中的水母,正在蠕动。
蛙母已迫不及待想要进入世界之中,散播自己的愉悦!
祂等待了万万年的世界缝隙被祂一点一点靠着信仰撕开。
天空之中,出现了诡秘的光,如今正如同瀑布一般朝下倾泻而来!
“——”
于万籁俱寂之刻。
推迟了万万年之久的战争在此刻轰然打响!
“蛙母”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
此时此刻……
即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清醒的黑暗被夺去,万年倾轧之下,信仰跌落,与祂斗了万年的老冤家离开此世!
斗了千万年,祂自然清楚这个老冤家的手段,这亦是祂万万年来蛰伏于此,怎么被其引诱皆不愿放手一博的原因!
为了让祂降临之机延后,这条盘踞于时间之上的蛇偷走了万万年后的黑暗,投放到了万万年之前!
只需等待那条蛇吞吃下往日之因结下的后世之果,祂便能赢家通吃!
可谁稀得和那条狡诈的蛇拼命!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未能提前将威胁掐灭在开头,但是如今也不差!
世界为鱼肉,祂为刀俎!
祂大喜过望。
这一次,优势在祂!
从世界的缝隙处不断挤进选定好的容器躯体。
无边无际的光如同无孔不入的水如同海啸一般冲进世界之中!
欢欣鼓舞。
透明的容器身躯将光反射而出!
可事情似乎并不会那么快结束。
虚空之中。
又一条黑色的蛇睁开琥珀色的眼睛。
蛙母操纵着的身躯下意识一顿,透明舒展的身躯警惕地观察着这条新的黑蛇。
若有不测,祂立刻卷起自己的容器离开!
黑蛇的蛇尾在虚空之中滑动。
黑磷蛇尾挟裹着无数信仰,竖起蛇尾,发出震慑!
黑蛇的鳞片正在不断脱落,化成泥浆。
泥浆之中生出无数举起手的泥人。
容器透明的身躯掉落下无数只蛙后肢弹跳而起!
双方陷入胶着的对峙状态。
怎么又冒出来一条蛇?
蛙母迟疑地打量着新冒出来的神祇。
这条蛇有着老冤家的模样。
不,那条玩弄时间的蛇理应离开了才对。
这种级别的能力不可能躲开不去履行。
那条发动了循环的蛇必然已经离去!
那这条蛇又是从何而来?
蛙母正迟疑之际。
突然。
祂似乎听见自己最虔诚的信徒正在向祂祷告。
她是祂最虔诚的信徒,亦是最初的容器,她对祂狂热的信仰毋庸置疑,与蛇千万年的敌对同样毋庸置疑。
祂早已学会倾听信徒的意见。
信徒朝祂低语。
对了!
没错!还是本地人有想法!
蛇都是需要蜕皮的。
眼前这条似乎正在虚张声势的蛇必然是被蜕下来的皮!
蛙母认同了信徒的主张。
但出于本性的谨慎。
祂仍然做出了试探之举。
黑蛇猛然发出一声怒吼!
泥人与蛙的战场之上,一条漆黑的蛇尾猛然扫过。
望着黑蛇色厉内荏的举动。
蛙母控制的,透明的光堆积的身躯兴奋地一抖,无数透明虫子从巨大的身躯上滚落。
众所周知。
骗人和骗神,难度差别不大,只分三两步走。
第一步,获取信任。
第二步,送上诱饵。
第三步,收网。
往往最复杂的菜肴,只需使用最简单的烹饪手段。
哪怕是蛙母设计娲皇之时,同样也是如此。
通过一些小手段,先是给出些许蝇头小利,而后破坏风评,再是加大筹码引诱信徒,最后将信徒收入囊中,一步一步摧毁娲皇的势力。
一张蜕下的蛇皮,或许面对着此世,已是神物。
不过面对着世界之外的强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可随手碾去!
可出于谨慎,蛙母还是决定使用以前熟悉的手段。
相比于之前黑暗笼罩的情况,此刻便会轻松许多,只需散布污染,对面的信徒就能够混乱,那么那张蛇皮顷刻可破。
可是蛙母万万没想到。
万万年的光阴,娲皇部落中人并非一心一意地狩猎异教徒,在一代接一代大祭司奉天命所积累,在一代接一代的努力之下。
皮二耗费万万年终于昧下了一点清醒的黑暗将信徒笼罩。
蛙母加大污染,却始终无法突破那片风雨飘摇之中的黑暗,将信徒弄死。
祂气得发疯。
谁都受不了的拼刀刀模式,连外神也不例外。
一点,一点,每次都差最后一点!却始终不能成功!
疯狂的呓语被无孔不入的光挟裹着,穿进那些信徒的脑海之中。
幸福,优雅,礼仪,崇高!
光明能给予的竟是完全比不过黑夜在其中的烙印。
再太过耀目的光下,那些愚钝的信徒却并不如蛙母之愿被同化。
那些该死的信徒嘴里只会不断重复着诡异的,古怪的,绕得舌头打结的祷文!
祂不明白,祂给得光不好吗?给他们的光不妙吗?
若是虚假的光遮天蔽日,而谁也没见过真实的光,那虚假的光便是真实!
呓语不断加强,锐利得如同尖啸。
这明明是最好的机会!
这是祂等待了万万年之久的机会!
祂绝不能错过!
蛙母愈加恼火。
若是引诱无法击溃对面的堤岸,祂还有一个更简单,更有力的办法。
加注!
以一力破万法!
祂不再保留。
神明之身躯挤过世界的缝隙猛然渗透而进,坠进容器之中!
更恐怖的扭曲正在伴随着祂的降临而落下!
这一次!祂必将成功!
可耀目的光下,总有阴影。
阴影之中,有谁勾起了嘴角。
【???岁:你正在蜕皮!
你的***值仍然坚持地维持在线上!
检测到蜕皮环境变化!模拟器正在不断调整!模拟&((07……
你的道德正在逐渐下降!】
那张蛇的蜕皮正在不断破裂。
胜利必然属于祂!
还差一点!
再挤进去一点!
蛙母冷静地加注!
透明的虫子正在不断异变,哀嚎,最后爆开变成浓稠的粘液滴落!
容器周身的裂缝不断透出刺目的光,仿佛即将崩毁!
还差一点!
【???岁:你正在蜕皮!
这是一场豪赌!在你由*化*的路上!有好心*给你提供了更多的营养!供你吞吃!快说谢谢*!
你连吃*&。》带拿!
道德正在大幅度降低!】
容器的身躯发出呻吟。
祂仍未停歇。
对面的蜕皮已经濒临崩溃。
终于!
如祂所愿!
祂突然听见了一声极其清脆的破裂声!
“咔哒——”
【???:咔哒——
咔哒——
咔哒——
琥珀色的眼眸睁开。
&*9%……&*9&&*9%……
你的***值仍然坚定,谁也没有想到,包括你的那位*。
有时候,到底是谁吃了谁?这是一个值得争论的哲学命题!
但应该不是你,因为,你赢了!
你吃了祂!
你吃了*!
你吃&*!
你的道德正在不断下降!】
蛙母一愣。
发出破裂声的,似乎并不是对面的蜕皮蛇。
那些看似如麦秆一般的东西,居然极具韧性,始终未屈服于祂的光明之下。
祂第一次稍稍感到不解。
尖啸着的呓语也一顿。
但很快,祂突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不是对面的破裂声,那是什么声音。
「亲爱的老板,是我呀,你最忠诚的信徒~」
谁在祂的耳边说话。
这个世界还有谁能与祂真正对话吗?
但很快,蛙母反应过来,似乎是自己的身体在与祂对话。
祂的身体?
——「没错,是我!我正在对你说话!」
【???:如你所愿,你这条狡猾的蛇。
不会再有蛇玩你这种花活。
你是这位世界上最恐怖的猎手,这毋庸置疑!
你仰望着那最恐怖的猎物,耗费千万年,为其设下了旷古烁今的陷阱!
而**却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是猎手!
成了别蛇破壳的养分!
你从**的身躯之中破壳而出!
你的实力已经达至***,模拟器无法计算!】
【模拟器超负荷运转!】
【恭喜您获得天赋「口口口:***看你!***不会放过!你个***坏得很!」】
【恭喜您获得头衔「骗人者诛,骗神者诸神:你是一个嚣张的骗子!你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可是你就是赢!你总是赢!你永远赢!」】
诈骗是一项艺术。
有时候想要骗重要人物,需得率先骗过自己。
降低自己的存在,增强被骗之人的沉没成本,再随机增添一点头脑发热。
一切就静待时间的发酵。
「什么?我是谁?」
「我叫思念,出生在不知多少年前,是主的容器。
我是一个,无辜的,狂热的,愿意为“主”奉献身躯的……
——狂信徒啊!」
「怎么会!我怎么会动不了了!」
「别担心,我亲爱的老板,我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吞食过黑暗的蛇,又为何吞噬不了神呢?
外神将全部身家压在祂独一无二的容器之上,应该不会想过有人会用着祂的身体,在祂的身体之中,破壳成神吧?
有时候,她也会感概于外神的神奇。
祂们有时候就像是一台电视机,有无数台遥控器。
只有抢到最多遥控器的,才有掌控电视的权利。
而新生的神,更加强壮,又有着抢遥控器的权利,而后将劳累了万万年的老板请上旁观席,又有何不可呢?
这位可怜的神须知,什么叫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剩余的光正在落下。
毫不迟疑地涌进她的身躯之中。
不,现在或许该称其为“祂”了。
就像祂说过的。
祂是世界上最具耐心,最恐怖的猎手。
而最恐怖的猎手夺走了猎物最重要的心。
夺走了猎物的“尊名”,夺走了猎物的“身躯”,夺走了猎物的“位格”。
成为了祂!
祂摇身一变成为那一抹妄图入侵世界的光!
可怜的老板还在为祂忠心的员工献上最真挚的问候。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不是我最忠诚的信徒!」
「你怎么可以骗我!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桀桀桀——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只骗你不骗其他神呢?这说明你是特别的啊!老板!」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外神反诈局。
***
历经万万年的跨度。
皮二等到了反转,终于能够奄奄一息地躺平:“要是老大你再不动手,这次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娲皇”娘娘的头衔可不好担,终于可以卸任了。
蛇轻笑一声,抬起指尖。
大量的信仰顺着指尖涌进皮二的身躯之中。
白衣少女们也随着信仰的充足重新在皮二周身出现。
一见久违了的思思大人,尽皆如同蝴蝶般飞舞向前。
皮二的身躯逐渐充盈,污染被蛇紧锁于自己的身躯之中。
皮二的每一片蛇鳞都在信仰的光下熠熠生辉!恰如一轮新生的日轮正在上升!
面对着皮二交接工作的意图,蛇蛇轻笑着拒绝。
「我可说过了无数遍,我从来都不喜欢经营游戏,那一切,可没有我多少功劳,部落能有如今,是你们所有人的功劳。」
皮二和白衣少女们都一愣。
祂伸出手,拾起那座久经风霜的雕像。
那座雕像在战争的冲刷之下,露出内里,正在闪烁的块状琉璃。
「至于我……」
蛇蛇伸手摸了摸雕像的脸,雕像之中飞出一只白衣少女落座于祂的肩上,与祂一同仰起了头!
目光对准世界的缝隙。
祂轻快的声音如风。
「只喜欢危险!只喜欢探索!只喜欢开拓!」
自始自终都没有什么能够困住祂。
琥珀色的眼中瞳孔呈针状般缩紧,透露出无边无际的兴奋。
祂随手撩了一把舞动的长发。
唇微微勾起,透明的虫子正在狂热地跳动。
「在那天空之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的呢?」
【模拟结束。】
【正在统计模拟,恭喜您获得天赋「口口口:***看你!***不会放过!你个***坏得很!」,恭喜您获得头衔「骗人者诛,骗神者诸神:你是一个嚣张的骗子!你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可是你就是赢!你总是赢!你永远赢!」,「星空漫游者:星海的那边……是猎物」。】
【模拟评价:&*9%……&*9&&*9%……】
【亲爱的老板,您最忠诚的信徒,带您回家啦~】
第083章 间章(作话有一些情报,记得看哦)
“啊!”
大司命睁开眼。
入目的是摇晃的马车。
他迟疑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
之前似乎做了个古怪的梦。
如今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有一件要事要办!
他一把掀开马车门, 语无伦次道:“帝师大人呢!帝师!”
守卫在旁道监天司迟疑地应道:“帝师大人在马车之中,大司命您……”
“保护帝师!有人要刺杀——”
伴随着这一声呐喊。
书生迷迷瞪瞪地被吵醒。
窝在他心口的小红也被他兜头起身,猛然滑进床铺内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嘤咛。
小红用毛爪子撸了把脸, 迷迷瞪瞪爬起来。
这几天的马车一直很稳当。
小红甩了甩尾巴, 蜷缩起来, 狐犯困呢。
“……没有吧。”
“做梦了……”
“……这个家伙似乎……”
“……凑近点来看。”
小红被周遭的杀气惊醒,炸起了毛。
它迟疑地舔了舔嘴角,从马车的帘边挤了出去,只见书生正眯着眼往一个年轻人脸上凑。
眼睁睁那个年轻人就从“不要靠过来啊!”,变成“有点好看,不, 不好看”,到“好,好好看, 嘿嘿”。
它气不打一处来,双腿一蹬,就要弄这家伙满脸花。
“小红,不要调皮!”书生下意识手一抓,揪住了小红的皮毛。
“唔,没见过啊。”
书生温吞地摇头。
不过他刚刚仔细看了几眼, 似乎不是他的弟子哇。
要不然……
书生薅羊毛的心一起。
周边的弟子瞬间围了上来。
大司命也手一挥让人把这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废物拉走。
眼睛不敢乱飘地对着地面, 告别了诡神书生, 大司命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个嫡孙勾结世家,脑子不清不楚成那样, 是没救了。
总之,书生没事就行了。
大司命松了口气, 正插着会儿腰。
刚刚是一点都不敢看书生的脸啊,那位大人的功力已经臻至化境,哪怕是简单两眼,都让人欲罢不能,流连忘返。
就他这个老帮菜也不例外!
他揉了揉眼睛,不知为何,一觉醒来,总觉得眼睛有点干涩。
大司命眺望远方,远远望见一座城的边角。
这可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啊!
心情突然却止不住得激动起来:“国都!老夫回来了!”
帝师大人果然自有考量!
小红打了个哈欠,一连睡了好几天,却还是有种没睡够的错觉。
它被书生揣进怀里,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滚着,小红也呼噜呼噜想睡觉。
却突然听见书生幽幽地叹了口气。
只见因长途赶路,有些晕车的书生突然精神起来了,眯起眼睛,托着腮幽幽地望向窗外。
神色之间,还有些许忧郁。
“哎……”
“总感觉……”
在哪里玩游戏玩了个爽快,要是在这儿……
书生正想放飞幻想,突然见窗外猛然贴上来一张大饼脸:“师傅,有什么吩咐呀~”
书生名士风范,微微摇头,噙着笑拉下了窗。
一把将脸埋进小红的肚皮。
这该死的名师尊严!
***
监天司沈余呈上了新的奏折。
燕游一愣。
不禁缓缓打了个问号。
“东洲?蛙母?这个不是之前……”
沈余一脸正气地别开眼:“短短两天内,事情出现了比较大的转变,调查的同僚也是加班加点地将这巨大的变故递了回来。”
“两天?”
48个小时,这能有什么大事。
靠在燕游身边的幻影露出了然的表情:“小六,信哥的,两天能办个什么大事?就是这监天司监管不力,办事不牢靠,没调查出来……”
他一边自信地说着,一边探头瞧了一眼:“嗯?黑灾突然消失,蛙母和娲皇合二为一?嗯?嗯!”
东洲这块地有场连绵千万年的灾劫。
也就是俗称为“黑灾”的灾难。
这最直接就导致了……
——很容易区分东洲和其他洲。
毕竟一踏进东洲,一下子就黢黑,其他几洲再想占东洲的地就麻烦了,只能含恨收手。
不过就东洲那块地,也没啥好占的就是,里面的人没跑光,全怪路没修好,否则哪还能有人在。
燕游再次仔细审查了一遍情报。
监天司能进去探查,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办事其实靠影子,黑不黑的问题不大。
黑灾,麒麟对其也有不少了解。
不过,麒麟对其语焉不详,燕游也明白得不深入探索。
宫殿之中,唯有他能瞧见的烟雾正幻化出一个又一个人影,那些剪影说着话,有着各自的性格,甚至能够根据他所做之事,进行反应。
自麒麟饱受煎熬的灵魂解脱,继承了麒麟之躯后,燕游才发现,麒麟还留下了其他东西。
——记忆。
而这千万年留下的记忆如同水壶中的水垢一样,不仅难以清理,还同样难以分辨。
这些东西,真的是水垢吗?
“使节团也被南州的锦衣卫护送回来了,还带着南州小皇帝的亲笔信。”
“帝师大人也……”
燕游合上了奏折。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为难他一介小孩做什么。
现在他只想见自己的大哥!
至于,娲皇与蛙母,这其中的纠葛理不清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妙。
燕游苍蝇搓手。
“快宣——”
御花园内。
书生揽着小红走进园中。
书生自己本就是顶尖的战力,一把开刃了的绝世宝剑。
放在外面,小红是只恐怖的人面狐怪谈。
放在书生面前也只不过是只爱撒娇的小宠物罢了。
怎么比得上书生自己的杀伤力。
书生都能进皇宫了,小红也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监天司一脸安详地带领着书生走进御花园。
只见远方的亭子内。
一眉目俊朗的小童正烹茶,头顶一只玉质龙角。
缭绕的云雾遮住了模糊了他的身影。
飘飘乎如遇仙人。
监天司猛然被慑住,瞬间挺直了腰板。
虽然书生作为诡神很厉害,但是他们陛下可是一身麒麟庇佑!
他不禁偷偷瞄了一眼书生,只见书生闲庭信步,竟丝毫没被气氛所摄,甚至还微微眯起眼睛,一派审视之态。
嘶——
果然,大佬都是不会喜形于色的。
大佬过招,当真是招招致命!
这位监天司抱着“恐怖如斯”的想法后退出御花园。
最后眼角的余光,只见书生挺拔如竹的脊背,一步一步走进了亭子之中。
出于自己,咳咳,职业的本能,监天司原本还想看更多的后续。
但是书生明显洞悉了他的想法,面对着短短十几级台阶,他竟然走了将近一柱香时间。
监天司只好含恨而走,满心遗憾。
书生此刻也满心遗憾。
一个没注意,居然把领路的放跑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一个坡呢,还想着怎么御花园这种高级场所,居然也修坡道,还挺人性化服务。
结果刚一上脚,才发现是一溜台阶。
但最缺德的不是这个,最缺德的是这玩意儿修得不是规整的大小。
似乎是非得搞艺术似的,修得一阶宽,一阶窄的。
搞得书生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摔了个大马趴,在小皇帝面前露丑。
终于走到燕游面前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揪住小红皮毛的手才放开。
对于台阶的修建,深藏功与名的燕游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
本来想要嘲笑的话也在另一个自己面前咽下。
哎……
真是批奏折批久了。
看个自己都风韵犹存啊!
***
威风凛凛的十三将牌匾位置摆正。
抬头看了看天。
天光正好。
娲皇部落和蛙母部落已经合并。
双方打眼一瞧,再也没有了之前隐隐的敌对,倒也忘了为何之前敌对成那样,甚至单一见面便生出些许亲近之情。
十三倒是清楚这个中前因后果。
但是随着“蛙母”和“娲皇”的尊号逐渐合二为一,她脑海之中那些关于“循环”,“穿越”的记忆都正在不断消失。
那些记忆正逐渐被新的记忆所替代。
或许,神战就是如此,能够切实地影响两方的信徒。
正如一场谁也无法避免的飓风,卷起一切尘埃,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直到其中一方胜利,将对方吞食,剩下的都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不过现在对他们这些人而言。
最重要的便是好好生活,不是吗?
“十三。”
大祭司眼睛上蒙着黑布,拄着拐杖过来叫了一声。
“来了!”
因为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之中,陡然一见天光,眼睛总会不自觉被刺激出泪水。
大部分娲皇部落的人都因此蒙上了黑布,用来隔绝太过强烈的光。
万万年的光阴。
东洲的人从未真正看过天空。
哪怕是以“光明”为主打的蛙母部落,那片光,同样是虚假的,是不自然的。
那只是一片为了困住他们而落下的光芒。
从未看过晨曦,从未见过耀阳,从未见过晚霞。
甚至,从未见过星空。
只能在摇曳的火光边,凝望着光的形状。
在一代一代的生存之中,连想象天空的权利都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剥夺。
十三落座于大祭司的身旁。
巨大的蛇像边,散落着无数的泥像,或是手持火炬,或是注视远方。
正陪伴着她们一起,仰望着天空。
那天空,是一片宁静与悠远的蓝。
却不止是蓝。
十三微微出神。
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神明带给她的影响。
她不禁生起一个疑问。
在遥远的天际。
到底有什么呢?
第084章 模拟器第四次进化
吴悠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觉神清气爽!一定是热水起了大用!
感冒终于好了, 混沌的脑子也清楚明了了。
他迫不及待低头看向了模拟器。
被他寄予厚望的老四……
嗯?他家老四呢?老四怎么就突然模拟结束了?
吴悠手忙脚乱地翻看起四号的模拟经历。
看着最后的模拟评价,不由一愣。
破,破碎虚空了?
随后就有些发愁,这刷出来的天赋是什么鬼啊?
口口口?
什么玩意儿。
吴悠给自己装上试了试。
嗯…….等待许久, 无事发生!
又是一个和「概念普通人」一样帮不上他的天赋。
“还能怎么办, 现在模拟都结束了, 都怪我模拟中途生病。”吴悠不禁悲从中来。
但刚伏案哭了一会儿,他掉着泪珠,突然想道:“可我也不怎么能干预模拟器啊。”
那就没事了。
吴悠立刻整理好了心情。
他又往上翻了翻四号模拟。
找到了那句话。
【只见那雕像掉落的表皮内,出现一块琉璃,闪烁着微光。】
吴悠若有所觉:“模拟器,是不是该进化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模拟器果然刷新出了无数令吴悠目不暇接的讯息。
【叮——】
【爱与恨,是一对双生子!】
【叮——属性随机分配中。】
【叮——天赋随机抽取中——】
吴悠深吸一口气。
——果然没出。
他习惯地把天赋「口口口」放进天赋槽,莫名有些忧郁。
而后便是在头衔之中随便指了一个。
【0岁:你回到了地府, 又看见了孟婆姐姐,当真恍若隔世。
你拽着孟婆姐姐的同事与他们切磋了三四五六七八回,让他们发誓不再安排你。
面对大客户,他们还能怎么样,一边挨打,一边陪着笑脸说, 这次的投胎绝对让你满意, 富庶地区独生子, 家中宠爱,家财万贯, 猫狗双全,绝不让你失望。
你用孟婆汤漱了漱口, 总算勉强消了气,和孟婆姐姐挥挥手,离开了奈何桥。】
【0岁:你果然出生在一个富裕人家,家中长辈慈爱,父母双全,哥姐宠爱,猫狗环绕。
你的体质正在不断增长,你的***值正在不断回升。】
【1岁:你蹒跚学步,好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团子!
你的体质正在稳步增长,你的***值正在不断回升。】
【2岁:你闲暇时间看看落花流水,惬意得不成模样。
你的体质正在稳步增长,你的***值正在不断回升。】
【3岁:俗言,三岁看大。你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聪明成这样。大家都说你将会是下一个状元,麒麟才子!
你微微扬起头,基操勿六,谢谢!
你的体质正在稳步增长,你的声望正在不断提高。】
【4岁:你太出名了,你的脑子没了。】
【你死了。】
【模拟评价:中道夭折,真是久违了啊!】
吴悠:?
他茫然地上下拖动这一段进度条,什么叫脑子没了?
啊?他死了?怎么这么快?
这也太离谱了吧!
吴悠忍着一口气,再次开启模拟。
【叮——属性随机分配中。】
【叮——天赋随机抽取中——】
还是无,不过无关紧要,这次能活下来最重要!
天赋只有那一个,吴悠的手顿了顿,选了另一个称号。
这次应该能行吧?
【0岁:你回来了,和三个地府工作人员茫然地面面相觑。
双方各打出三百个问号。
阎王爷一边迅速抱头,一边在判官的掩护下疯狂翻起生死簿,大叫着:“贵客!别打!这次一定没有问题!您就放心吧!”
孟婆姐姐连忙倒了一碗孟婆汤,你沾了沾嘴,气呼呼上桥。】
【0岁:你出生了,生在一户富裕人家,作为这家最小的孩子,受尽宠爱,刚出生就来了一波接一波人看望你。
你想道,这次应该没有问题吧,你安心睡下。】
【0岁:你作为老幺,茁壮成长中。
某一日夜晚,你突然听见门口的侍女们正在议论什么,似乎是在说家中某个姨娘,你心里不禁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但近一月风平浪静,你总算安心下来。
你的体质正在稳步增长。】
【0岁:家中给你办了百日宴,亲朋满座。
你随手拽了个算盘。
大家都说你一定是个经商的好苗子,家中老太爷仰天长笑,说是自己后继有人。
你的体质正在稳步增长,你的***值正在不断增加。】
【0岁:月黑风高,你的肝脏没了。】
【你死了。】
【模拟评价:中道夭折中的中道夭折,折得太早了,真是死不瞑目。】
吴悠抓耳挠腮。
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明明哪里也没问题啊!
几次顺利的降生和模拟,竟让吴悠忽视之前的困难,他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再来!”他咬牙切齿。
模拟!启动!
【0岁:你又回来了。
阎王爷正在判官和孟婆姐姐的帮助下,整理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生死簿。
三神感觉一片阴影蒙了上来,紧张地仰起头,只见你的笑脸。
“砰——”
阎王爷兜脸挨了一下,围着判官和孟婆绕柱跑,边跑边尖叫:“这次真的不关我事啊!我真的点了个平安喜乐的人家哇!我没做任何手脚!”
“你最好是!”你阴森森的脸在地府之中比鬼还要鬼。
阎王爷一边紧张地擦汗,一边把生死簿重新翻开:“这次找个平安的,没错,平安的。”
孟婆姐姐尴尬地假装给你倒了一碗孟婆汤,这次你来得太快,她光顾着和同僚一起整理文书,忘了熬孟婆汤了。
你假装喝完了孟婆汤,踏上了新生的路。】
【0岁:你再次出生了。
出生在一户神医世家,刚生出来没几天,你的父母亲就拿着穴位图在你面前晃,试图进行婴儿教。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你的体质小幅度增长中。】
【1岁:在一圈医学典籍之中你抽了抽嘴角,突然你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是一枚柳叶状的刀,羊皮作鞘。你忍不住爬了过去,抓在手心。
父母微微愣住,只见亲朋之中,一尴尬的亲友起身,原是他一下不小心将自己的刀落在了抓周的边缘,本想着颜色不起眼,不会引小娃娃注意,就没打算出声拿走,没想到你这个小娃娃竟抓了出来。
你有了个年轻的师傅。
你的声望小幅度增长,你的体质正在不断增长。】
【2岁:你的父母还没死教你传家医术之心,不仅教你辨认药材,还让你背家传医书。
你惆怅地叹了口气,平安的代价是卷,都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你的智慧正在不断增长,你的体质正在不断增长。】
【3岁:你的父母收治了一个棘手的病人,交代了你最近不要上前院,小心被吓到了。
你最听话不过,希望这次能活过三岁。
你的智慧正在增长,你的体质正在增长。】
【4岁:人心叵测,你死于灭口。】
【你死了。】
【模拟评价:原来是世界太荒谬,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
吴悠逐渐找回了从前,模拟死着死着就习惯了。
【0岁:你又又回来了。
阎王爷熟练抱头:“贵客稍等!”
这次孟婆汤熬好了,孟婆姐姐一脸释然。
你沾了沾嘴唇,冷静地走上桥。】
【0岁:你出生了,出生在一个武侠世家。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
吴悠挠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死了大约几十次,皆是中道夭折。
吴悠就不明白了,这次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他也刷出了几次天赋,挑挑选选地装了上去,结果一次都没活过四岁,这四岁是一个坎吗?
一次两次是偶然,可几十次了,这总不会都是偶然吧?
明明阎王每次都点了那些一看就能平安活下来的家庭。
甚至还点到了南州佛寺,成了佛寺养育的婴孩,却还是莫名死去。
可也不会有人专门盯着他吧?
盯着他转生又有什么意思?他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转生,也没闹出过大动静啊。
吴悠一边琢磨着,一边又点下了开始模拟。
【叮——属性随机分配中。】
【叮——天赋随机抽取中——】
他眼前一亮,金光收束。
“金色!”吴悠大喜过望,虽然可能是借由数量堆上去的大保底,但有不就成了嘛!
“我看看,我看看。”
「我背后有人:跟你说个秘密,我背后有人。」
吴悠沉默片刻,不由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后。
只看见光源下,被照射出来的一片影子。
啊这,这个天赋,有点怪瘆人的,往好处想,应该只是“背后有人”的引申含义吧,比如“家父张*河”啥的。
吴悠决定不自己吓自己。
直接带着金色传说,开始模拟。
将「我背后有人」装上天赋卡槽,按照顺序选上「口口口」。
头衔随便选了一个,选了「承载着希望的舟」。
【0岁:你又双叒叕回来了,三个地府工作人员已经快要累瘫。
阎王爷看也没看,随手勾了一个:“贵客,您下次来我一定选好一个平安的,富裕的,喜乐的,孔武有力的……”
他在那里念念叨叨,孟婆姐姐也有气无力道:“锅里自己舀一碗吧。”
你随手沾了一点尝了一口:“走了!”】
【0岁:你出生了,入目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
你出生后没几天,你和父母搬进了一件破烂的木屋。
看来这次是一岁游,你这样想道。
你的体质正在小幅度下降。】
【1岁:你的父亲和母亲很相爱,也很爱你。
哪怕生活急速衰落,却还是乐观积极,从不在你面前抱怨争吵,脸上永远带着笑颜。
你的心情也好起来,努力当个可爱的孩子。
你的体质小幅度上升,你的***值小幅度上升。】
【2岁:你的父亲终于给你选好了名字,名字叫作楚淞君。
你生了一场大病,父亲和母亲急得要命。
暴雨的夜晚,你的父亲和母亲轮流抱着哭出来的你,在屋中哄着。
你被哄着吃了药,坚强地好起来了。
你的体质小幅度下降,你的***值小幅度上升。】
【3岁:你藏在门缝里看见大户人家的人给父母送东西,姿态高高在上。
你的父母似乎是某家世家贵族。
某日,你又在捉迷藏中,看见了有位锦衣华服的男子寻到了父亲说话,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瞥见门缝里的你,和蔼地打了声招呼。
你的母亲紧张地将你抱开了。】
【那人走后,父母亲时常避开你争吵。
你有心想问问是什么原因,想偷偷听他们的话,找到突破口,可不知为何,你总是会被找到,你始终没能成功。】
【某日,你似乎领会到了你的天赋的作用,你在朋友的帮助下,藏了起来。
你终于听见了他们的争吵。
“知晴!来不及了,他已经三岁了!若是再大一点!”
“正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还那么小!他是何居心谁知道!”
“知晴,你…….谁?”
你还是被发现了,你尴尬地被抱出来,试图问清楚他们争吵的原因,你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你的父母,他们慈爱地捋了捋你的头毛,压你回去睡觉了。
你真的讨厌封建大家长!你这么想着。】
【你又和他们捉起了迷藏。
这次躲得太久,你忘了小孩子的精力非常有限。
所以你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什么也没能听见。
你爬起来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安静的有点可怕。
你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
【门被你推开。
一双红色的绣鞋从空中垂落。
一颗头像皮球被踢开一样,被门别开,咕噜咕噜滚向床底。】
【你茫然地抬起头,又茫然地低下头。】
【这次提前死掉的不是你。】
第085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呼——”
“呼。”
急促的喘息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中回荡。
若是一个三岁幼儿, 此刻怕是难以理解死亡的含义,甚至会不知所措地揪住眼前的垂下的血红衣摆,或是冲趴在床底,够出那颗人头皮球, 试图将自己的生活维持原样。
但是他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那个三岁小童, 他很早就理解了死亡。
楚淞君突然呼吸一窒, 什么情绪都开始丢三落四,只剩下心中回荡的惊悚。
因为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非常杂乱无章之余,却格外轻,若是不细听,完全无法注意得到。
屋中没有多少躲藏的地方, 楚淞君焦急地回头望了一眼。
扑进了半开合的藤木衣柜之中。
他下意识与门外的人捉起了迷藏。
钻进了藤木衣柜之后,他努力屏住呼吸。
刚被他打开一条缝的门被什么东西突兀撞开了。
楚淞君隐约之间只瞧见了一只草鞋和一截灰黑色的裤脚。
他的瞳孔一缩,不禁愣住。
这只鞋……好眼熟。
撞开门的人似乎醉了酒, 晕晕乎乎地瞧不清方向,在屋中一顿乱打。
屋内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那胡乱的拍打甚至打到了吊在半空的人。
那双红绣鞋在空中摇摆起来,连带着那如血般殷红的裙摆一起,像是荡起了秋千,房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血腥味越来越浓, 让楚淞君几欲作呕。
他悄悄换了次气, 小心翼翼地凑近柜门, 透过柜门的缝隙再去仔细地瞧着外面。
撞开门的人似乎正在找什么东西。
继挥落下桌案上的东西后,他开始下意识寻找那些可以藏东西的空间。
桌台上的抽屉, 置物的柜门,桌下的角落。
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细致得不成模样,没漏过一个能够藏人的地方,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一股阴寒的冷气穿过藤木衣柜,一点一点缠上楚淞君的腿脚,让他的鸡皮疙瘩一点一点起来,不自觉打颤。
按这种进度找下去,早晚找到他。
屋子很小,他人更小,他跑不出去。
翻箱倒柜的声音越加重了,那个背影似乎急躁起来,那股情绪伴随着他的动作,越加明显。
楚淞君望着那个越发熟悉的背影,突然地想道。
他好像有一个办法。
他好像能帮上什么忙。
他好像知道了他要找什么东西。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某种可怕的期待,就这么眼睁睁望着自己稚嫩的手,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这个声音放在此刻的房间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却像是第一颗落进平静湖水之中的石子,荡起了层层涟漪。
楚淞君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
那个撞进门的人背对着他的身体顿住。
随后,一点一点向他这边转来。
绣花鞋仍在晃荡,似乎是有谁想要活跃这颇为凝滞的气氛。
楚淞君从衣柜里出去,紧张地注视着那逐渐面向他的人的背影,手钻进了床底胡乱摸索。
人为什么会变成鬼?
他们用自己清醒的思绪,用自己的全部记忆,不知向谁换取了留下来的权利,而后成了鬼。
听起来似乎不错。
可鬼,食人。
终于!楚淞君眼睛一亮。
他勾住了那一头散乱的长发,将人头揪了出来。
小孩颤抖着手。
那张没有头的背影已经完全转向他。
空气正一寸一寸严寒。
楚淞君没有那么一刻,感知到身为一个三岁小孩的无力。
他抖着手,把手中的头塞进父亲手里。
“爹,你的头。”
楚淞君强装镇定。
他这么孝顺,想必他爹定然会给他一条活路对吧。
三岁小孩有三岁小孩的妙用,脸颊上的婴儿肥软嘟嘟的,轻轻一晃荡,光是看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柔软和无害。
当这个三岁小孩孝顺地朝着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时。
是真的希望这个爹能够回忆起过往的那些幸福日子。
没有回应。
楚淞君连忙扯上了帮手,满脸孺慕。
“爹!你看娘!娘玩秋千玩很久了!你能不能把她叫下来?”
父亲抱着自己的脑袋,顿了两三秒。
空气都在逐渐凝滞。
只剩下房梁还在晃荡。
楚淞君紧张地攥紧拳头。
眼睛不自觉望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
而后又定定地注视着父亲空荡荡的脖子。
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呀!
那颗头被父亲递出去,行动之间格外缓慢,却落在了红绣鞋脚下。
楚淞君刚松了口气,但很快就笑脸一僵。
晃悠的红绣鞋踩在头上,红裙摆落下,兜头罩住了他。
冰冷的气息包裹住他,将他整个环抱起来。
怀抱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楚淞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扒开衣服,露出头。
一只手悄悄搁在了他的头顶。
正在一点一点收紧。
头顶刺骨的冷意似乎要将他的脑子挖出来。
楚淞君一顿。
他满腹求生欲地立刻忽视了头顶的手。
只是忧郁地望着母亲颈边青紫的淤痕。
“娘……”他沉默地抱住母亲的脖子,满目心疼地摸了摸那道恐怖的痕迹:“娘,你痛吗?”
不等母亲回答。
“我给你呼呼。”
三岁小孩便忍不住凑上前,鼓起脸颊,小心翼翼的热气喷洒在母亲的颈侧。
母亲一顿。
停顿了片刻。
那片刻宛若三秋。
冰冷的手从脑袋上滑落,落在小孩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
“…….”
头顶的手没了,背后却幽幽黏上了一团目光。
楚淞君浑身一凛。
而后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态度与精神。
就像是每次被询问更喜欢母亲还是父亲时,要坚定地回答“都喜欢”一样。
楚淞君扭过头也对着父亲整齐的切口,心疼地呼了两呼。
林中木屋冒出了白烟。
原本漫天红霞的天正一点一点朝深黑滑落。
天色正暗。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摆在楚淞君面前。
面汤鲜红,雪白的面条在红汤水之中泡发,里面被煮熟了的块状心脏正如同搁浅的木舟一样在上面沉浮。
父亲母亲的衣物都染着红,空荡荡的心脏处正一点一点地泅出血。
空气之中,楚淞君的鼻尖能嗅间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父亲的头被父亲随手放在木桌上,充血的眼睛慈爱地瞧着他,鲜血渗着木板,一点一点滴在地面上。
滴答声在空寂的环境之中越加瘆人。
楚淞君已经学会用筷子吃面了,刚刚就是用这个理由,艰难地拒绝了喂食。
他的手艰难地挑起一根面条,咬进嘴里,一点一点吞吃。
他现在是恨不得吃他个地老天荒。
可刚磨蹭没一会儿,那股阴寒的劲就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母亲不知何时染上红丹蔻的手指,握住了小孩的手。
很冷,冷到了极致,如同被一块冰冻住。
楚淞君眼睁睁看他夹起了那一块剁得连三岁小孩都能吃掉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他的嘴里塞了过来。
那块肉泛着油光,有着猪心煮完后的肉粉色。
可他却丝毫没有食欲,只想当个厌食的坏孩子。
“等!娘!等——”
不!这太超过了!
母亲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阴气越加重了起来,冻得楚淞君牙齿打颤。
她就像是每个想让孩子吃到好东西的家长,一点一点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了过来。
“爹!帮——”
叫什么,你爹他不管事。
桌上的人头闭上了眼。
楚淞君绝望地瞪大眼睛。
他激烈的情绪猛然惊起了影子里的东西。
楚淞君从小就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某一个自己。
朋友比他高一点,大一点。
以前是个聪明童子,不知为何被人挖了脑子。
楚淞君背后的影子正在剧烈地翻滚着。
蓦地,一只格外苍白的手从影子里探了出来。
母亲微微侧过了脸,凌散垂落的发丝黑得发亮,安静地垂在她苍白的脸侧。
那只手瞬间抖了起来。
屋中更加寒冷了,冷得彻骨。
***
“啊——”
楚淞君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一夜过去了,光透过窗棱照进来。
楚淞君苍白着一张脸。
环视周围。
没有脖颈青紫的娘亲,没有头掉下的爹爹,没有到处滴血的滴答声,没有那碗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面。
一切都像是之前的家。
他头顶冒着冷汗。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在烧,而且烧得非常厉害,仿佛前夜吞了什么刀子一般。
楚淞君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甚至病得还很重。
他抱着点不知名的希望,用着沙哑的嗓音喊道:“爹!娘!”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空荡荡的。
他眼前一黑,彻底软在地上。
楚淞君浑身被汗浸湿,只剩下在地上喘息的力气。
他微微阖着眼,思绪像是陷入了泥沼。
一双靴子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淞君!淞君!怎么看得人!怎么看得人!”
他正在斥责谁。
楚淞君还记得这个声音。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
是几个月前,找到他家,与他父母亲谈话的那个人的声音。
他痛苦地弓起背脊,发丝黏在他大口大口喘息的唇边,眼中沁出泪来。
他被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那人扯着衣袖给他擦汗涔涔的头,摇晃着哄道:“淞君不哭,没事的,没事的,为父很快就带你回家。”
这个自称“为父”的男人把他抱离了家里。
楚淞君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了意识。
与山林之间那间木屋相比。
停在木屋之外的那辆马车堪称贵气。
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一脸心疼地将灰扑扑的孩子拥在怀里,毫不顾忌孩子身上的脏污,只顾着给他擦汗。
“赶紧回西都!传信家中!把太医请来!”
男子焦急难忍。
“淞君我儿,只盼着你能撑过去,为父是再也承担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儿的痛苦了。”
男子英武的脸抵在孩童的脸侧,一双虎目竟缓缓淌下泪来。
第086章 豫章楚氏
【3岁:你的病来势汹汹。
仿佛下一刻就要要了你的命。
你痛苦得不成模样。
浑身的骨骼都在向你投递一个信号, 好累,真的好累。
可惜,可能是地府的阎王带着判官正日夜对着你祈祷,祈祷你身心健康。
你在鬼门关门口徘徊三日有余, 还是走了回头路。
你的体质大幅度下降, 你的***值大幅度下降。
你的声望小幅度上升。】
吴悠有些担心地嗦了一口面条, 含糊不清道:“3岁就这么多事,那四岁还了得。”
“这把又废了,哎——”
他痛苦地继续嗦了一口面条:“这还怪好吃的嘿。”
【3岁:你恍惚间听到有有人在说什么:“……奇迹啊!”
还真是奇迹,居然渡过了生死关。
你这都活下来了,简直顽强得不像样。
你感觉到你的朋友担忧地拉住了你的手。
他有点害怕。
你试图安慰他,干涩的唇瓣微张:“大郎, 我不会死。”
大郎用额头抵住了你热腾腾的手,用自己冰凉的体温给你降温。
你的体质小幅度下降了。】
***
王太医将楚家小公子的手塞回被子里,捻了捻自己的胡子。
扭头对上焦急的楚家人。
王太医终于露出个笑来:“公子已经渡过难关了, 接下来只需静养,便性命无忧。”
楚府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气:“祖宗保佑,楚家未来可期。”
豫章楚氏乃是千万年传世之家。
过往在西洲中算得上是声名赫赫,只是近些年……而且听说后嗣不济,前一个孩子的突兀夭折害死了一个李太医,这又来一个孩子, 昏昏沉沉濒临死亡。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楚家也不是他一介庶人能得罪得起的, 王太医同样不敢拒绝,只得抱着必死之心来了。
好在治好了, 否则他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了,骨灰还得留下, 多少有点不值当。
王太医一边想着,一边开好了药方。
叮嘱完楚家人如何照顾小孩之后。
便在楚家人侍卫的护送下,回了自己暂住的小院。
这头王太医刚离开。
楚老太太就心疼地拄着拐杖,走到了塌边,弯腰给楚淞君掖了掖被角。
周边围满了三个楚家人。
楚家人少,楚正则死后,也就只剩一个大房。
也就是豫章楚氏家主楚秉天,官拜当今西洲轩辕朝大理寺寺卿。
楚秉天只有一个女儿,年过十五,去年已嫁给了河东卢氏,如今不在家中。
而剩下的儿子,则是死在了两年前,年仅十岁。
楚府的夫人姓郑,乃是扶风郑氏女,名为郑元瑛,此刻同样一脸心疼地用帕巾擦了擦床上小童的脸。
“淞君我儿,可要快些好起来。”
“为娘盼你盼得眼都快哭肿了。”
郑元瑛喃喃自语。
“老大,你兄弟……”
楚老太太望着楚淞君昏睡的脸,冷不伶仃问道。
楚秉天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为人父母者,向来只愿盼着孩儿好。”
“孩儿只要好了,又有什么不好,只有有个好孩儿,才不愧对家族于他们的培养之恩,才能光宗耀祖。”
“正则向来清楚,向来醒得。”
楚秉天微凉的手轻柔地给楚淞君撩开鬓发。
楚老太太慢吞吞地点头:“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难为他们了,难为他们了。”
“夫君!婆母!你看淞君!”
一直盯着楚淞君瞧的郑元瑛突然叫道。
“水!松枝!快拿水来!”
床上小童发出一声呻吟,干涩的唇瓣张合,手微微抽动。
“我儿!我儿醒了!快拿水来!”
楚秉天也一齐激动起来:“快点!”
周围的侍女着急忙慌地将东西奉来,楚秉天一手抢了过去,递给夫人。
楚夫人急急忙忙将孩儿圈进怀中,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口,见楚淞君吞下,又连忙喂了一口。
楚淞君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似乎即将要炸开。
眼睫像是被胶水粘住了。
怎么都睁不开。
他总觉得这次要遭,这次怕是很难活下去了。
可楚淞君这次有点不甘心。
比前面几十次还要不甘。
他这次如果下地府,定要上前再揍阎王爷几拳解气。
让他乱点簿子!
怎么,怎么就给他选这个家!
怎么就让他的父母有他这个孩儿。
人变成鬼之后,不入轮回,只能怀抱着执念,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于天地之间。
这是何等可悲的一件事。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母亲颈侧的淤痕青紫,但却并不伴有多余的抓痕,身上着得是红衣,哪怕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清楚红衣的不详,她脚下倒有歪斜的板凳。
她看起来像自杀。
父亲同样如此,他头身分离,头被母亲带去卧房,身体不知留在何处,颈部的切口非常干脆利落,似乎是从颈左侧至右下,双手并不存在其余伤口,倒是身上有因没有头走路碰撞出来的痕迹。
他看起来同样像自杀。
可怎么会有人这么决绝的自杀?
他们吵了快有两个多月,两方总是无法达成一致。
又怎么会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双双赴死?
楚淞君不信。
他不是三岁小孩。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
“出汗了!出汗了,莫不是魇着了?”
瞧见楚淞君的额头蒙上层轻薄的汗,楚老太太连忙安慰。
“孙儿莫怕,列祖列宗都在这儿。”
“娘!当心!”
楚秉天突然一手揽过自家老娘,一手拉过自己的夫人。
“都离远点!”
楚秉天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阴寒的冷气从地面渗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如同藤蔓一样缠住他们的心,正攥住收紧。
就好像是瞬息间坠落所带来的失重感。
鸡皮疙瘩正一点一点冒出,拥挤地团在一处。
一只苍白的,如同死尸一样的手从地面的阴影里探出来。
紧接着便是黑到极点的长发。
她抬起头,阴森的双目盯住楚秉天。
“嗬,嗬——嗬。”
“淞君!”
郑元瑛忍不住叫了一声,试图别开楚秉天的手,将还在榻上的楚淞君抱回来。
“元瑛,别担心,她不会伤害淞君。”
楚秉天加大力道,将郑元瑛锁进怀里:“她不会伤害淞君。”
“知晴!那是你孩儿啊!别伤害淞君!”郑元瑛喊道。
“元瑛!冷静一点!”
“她不会伤害淞君,她不会伤害淞君。”
楚秉天重复道,似乎是正在用强调的语气安慰自己。
“淞君失控了。”他强壮镇定,冷汗顺着背脊流下,吩咐左右:“去将王太医请回来!”
侍女们连连应是,手忙脚乱地往外跑。
楚秉天深吸一口气。
对面的红衣女鬼正如同蜘蛛一般往外爬,阴寒冷气潮水般向四周扑去,屋内瞬间仿佛暗了下去。
淞君只是一三岁小儿,能让两鬼随身,是沾了亲子的光。
楚秉天本以为再次看见弟弟弟媳,也要大约五六年后,可他万万没想到今日就见了一回。
淞君如此年幼,还刚生了一场大病。
刚过鬼门关,恶鬼就立刻失控,这难道是天都要收走淞君!
楚秉天心中无力感愈重,双手双脚都在发冷。
“秉天。”
楚老太太突然握住楚秉天的手。
老太太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她颤抖的手指向床榻之上。
“怎么!”
楚秉天失神地喊出声。
只见床塌之上,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瞪住他,汗顺着额头滑进眼中,却没让他眨上一下。
楚淞君的喉咙还很干涩,唇泛着白,脸上毫无气血之色。
他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女鬼漆黑的长发猛然张扬舞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而来。
楚秉天低头,双手,双脚倏忽被绑起,整个被悬吊而起!
“呃啊——”
楚秉天没缓过神来。
“淞君我儿!”
“孙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秉天还是没缓过神来。
他恍惚不已。
他儿淞君,是在驭鬼吗?
三岁?
在生了一场大病,突缝变故的年纪。
世家都爱造神童。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名声是从何而来,左不过是上头帮着作假。
淞君三岁就能够驭鬼了!天纵之才啊!
世上怎会有如此钟灵毓秀之孩儿,祖宗保佑啊!
只要这孩儿能够活下来!那豫章楚氏……
“说话!”
女鬼的发丝猛然穿刺过楚秉天的手掌。
他下意识呻吟一声,脸上却缓缓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楚淞君心里的怒火直冒,喉咙疼得厉害,他憋着一股劲:“若你不愿说出口,我噗——”
他突然呕出一口血。
血泼洒在床塌之上,缓缓渗进影子里。
楚秉天见状,连忙道:“我儿莫气!且听为父细细道来!”
“你的父亲姓楚!豫章楚氏的楚!我是你父亲的兄长!他将你托付于我!我早已将你认作亲子!绝计不会伤你!”
楚淞君蹙起了眉,浑身上下五官脏器似乎正在哀鸣,他痛苦地抿住唇。
感受着母亲的情绪。
暴虐之中却不含杀气。
母亲的确对他们没有敌意。
难道真的是……
他还未思考完,正想继续诘问,头却是一阵一阵眩晕袭来。
楚淞君只觉眼前一黑。
女鬼也瞬间消散进影中,他伏在床塌之上,又吐出了一口血。
楚秉天摔在地上。
楚老太太连忙携着儿媳上前,越过楚秉天,大喝道:“王太医!王太医死哪去了!”
“我儿!莫吓为娘!”郑元瑛眼泪汪汪地扑上前,锦帕欲擦还收,双手放于孩童周身却不敢挪动,生怕惊了孩子。
“旧病未愈,驭鬼再次伤身!”楚秉天挣扎着爬起来。
去请王太医的侍女松枝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地喊道:“王太医来了!王太医到了!”
被侍卫整个提溜进来的王太医抱着箱子还有点懵。
怎么个回事?
突然急成这样。
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这屋中似乎冻得厉害啊。
可很快王太医就没有心情去管屋中冻不冻的了。
他一打眼就瞧见了手掌被贯穿的楚氏家主:“寺卿您的手——”
但还没等他细瞧。
鼻尖就嗅到了一阵更重的血腥味。
他扭头一看,被吓得手瞬间一松,差点把手中医箱摔了去。
床塌上乱成了一团。
但更糟糕的,是刚刚脱离了危险的,豫章楚氏的独苗。
天可怜见,这根独苗怎么折腾成了这样?
但更可怜得是他王太医自己,他眼前发黑。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楚家家主喊道:“只盼王太医尽全力救治!我楚氏愿倾尽所有!有何吩咐尽管提!”
嘴上说着倾尽所有救下孩儿,言外之意不就是他王太医救治不下,倾尽所有也要拉他这个庸医陪葬么!
瞧楚家公子这吐血三升的模样!
他不是说了怎么照顾吗!他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天可怜见。
他才刚以为自己从楚氏的屠刀下活了下来,谁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就又回去了!
何苦如此玩弄于他!下辈子学医再也不要出名了!
王太医痛苦地拿出了针灸包。
第087章 布偶
王太医抖着手坐下。
这辈子没觉得祖宗这么保佑过自己。
祖坟都怕是已经冒了青烟了。
说出那句:“楚家公子暂时无虞, 只盼莫要再刺激他了。”之后。
他的师父都要为他骄傲。
从没为一个人这么拼过命。
侍女为他奉上一杯茶,他握着茶这般想道。
“多谢神医救治!我楚某当真感激不尽!若您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楚某哪怕是赴汤蹈火也要为您取来!”
楚秉天感激涕零。
我想回家成不成?
王太医没敢说出来,默默要来了几本楚氏家传医术。
摸着胡子,医者仁心地留在了楚家公子的小院之中。
再不看着点, 等着他脑袋又回楚家铡刀之下啊, 他可没那么傻。
【3岁:你好像看见了阎王爷把你的魂塞回你的体内的拼命与努力。
生怕你回去了, 把他揍个鼻青脸肿。
塞回去后,一直满脸死意的阎王爷甚至出现了鲜活的生意。
连手持唢呐的判官都高兴地在旁边吹了一首活过来的小曲。】
楚淞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迷迷糊糊的视角里,只能看见一块帕巾正在擦拭他的脸颊。
垂落的衣摆带来些许风。
他抿了抿唇。
“松枝,拿水来。”
照顾他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楚淞君吞咽着嘴中的水,未被喂进去的水顺着他白嫩的脸颊滑进衣摆里,又被人擦去。
王太医突然:“夫人, 你让开些,我瞧瞧公子。”
郑元瑛连忙让开了位置,一双美目急切地注视着这一幕。
王太医把了把楚淞君的脉, 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又低头瞧了一眼似乎仍在昏迷中的床上小童,不禁失笑,问道:“公子,可醒来否?你已无大碍了。”
楚淞君慢吞吞地睁开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王太医。
王太医下意识顿了一下,心中一凛,但他很快就收拾好让开的位置, 把说话的人换成了楚夫人。
心里不禁嘀咕道, 莫不是鬼门关去了太多次, 都染上了鬼气?
楚淞君入目之人,正值大好年华, 一头青丝挽发成髻,只斜插了根玉簪, 容貌端庄秀丽,让人见之难忘,她的脸上缓缓浮露出心疼的情绪,她颤抖着嗓音喊道:“淞儿,饿不饿,冷不冷啊?还要不要喝水?为娘给你取来。”
楚淞君头往后仰,避开女人探过来的手,舔了舔唇瓣,虚弱道:“你是谁?”
郑元瑛努力笑了一下,慢语道:“淞儿,我是你亲伯母,若是你不嫌弃,就喊我一声瑛伯母就好。”
楚淞君正要艰难地起身,郑元瑛连忙帮他堆高了软垫。
楚淞君警惕地扫过周遭的环境。
围在他床边的大约有十几人,一身深衣的瑛伯母,留着两撇胡须,瞧上去还算年轻的王太医,十几个侍女,有人奉茶,有人手捧托盘,偶有人还悄悄抬起眼看他两眼。
珠帘罗幕,典雅大气,房间中一四足提链香炉,正点着安神香。
“你说,你是我的亲伯母?”
楚淞君重复了一遍。
他之前逼问楚秉天,楚秉天告知他,他的父母曾是世家子弟,姓氏为楚,他是他父的兄长。
可是前三年,他们又为何住在深山老林的木屋之中?
他想了想问询道:“真的吗?可是我此前与爹娘住于林间木屋之中。”
郑元瑛避开楚淞君的视线,拿出袖帕轻柔地点了点两颊:“哎,弟弟与弟媳当年与家中闹翻,不愿与家中有所联系,是以……”
楚淞君沉默地审视着这位郑伯母的脸。
他刚出生就有记忆,他的父母是被他们赶出来的,在他的父母死后,楚氏又为何要将他接回?
那日,他所谓的大伯,究竟与爹娘说了什么?
“为何将我接到这,我爹娘还在家中。”
郑元瑛正要回答,帷幕突被人撩起,进来一个青年男子,男子蓄胡,一身锦袍,眉目极其英武,隐约间能瞧见与楚淞君爹爹的相似之处。
“瑛娘,我来回答吧。”楚秉天开口道。
郑元瑛迟疑片刻,终是起身,让出位置。
王太医左瞧瞧,右瞧瞧,作揖出列:“寺卿大人,老夫这就……”
这种世家隐私,他还是别听了吧。
楚秉天却大手一挥:“王老莫要妄自菲薄,您留下吧,并非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密辛,谈话之间,还只盼您多看顾些淞君的状态。”
王太医只好欲言又止地留下。
“你是我大伯?豫章楚氏?”
楚淞君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也,吾名为楚秉天,与你亲父楚正则,乃是亲兄弟。”楚秉天淡淡一笑:“你出生没几月,正则不欲尊崇先父之意,带着妻儿远走,三年不归家,哪怕先父殡天,也未来送行。”
“几月之前,我去找过正则,当时与你见过,淞君你可还记得?”
楚淞君沉默地点点头。
“我就知你灵秀,那日我去寻正则,欲将你记为嗣子,在我百年之后,统领豫章楚氏。”楚秉天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我劝他许久,他到最后已有心动之意,故前些时日他邀我去饮酒之时,我便兴冲冲去了,酒过三巡,他将你托付于我,只是有一要求,必须是七月十六清晨才能将你接走。”
“我听从他的吩咐,在七月十六到了那木屋之中,只是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凌晨便出了发,到时天蒙蒙亮,月亮仍高悬在空中,我带着随从敲了门,门没锁,我推开大门,见到了晕倒在地上的你,我让随从看好你,感到些许古怪,便四处寻觅正则。”
话至此,楚秉天微微叹了口气:“谁料…….世事无常矣。”
七月十六?为何是七月十六?
楚淞君抿唇。
七月十五乃是鬼节,鬼的能力在那日便会大增,甚至能够短暂地出现在阳光下。
在那日死去的鬼同样因为日子的特殊而不一般。
若是按照楚秉天所说,他爹娘的死,是经过他们策划的,甚至还算好了他日后该由谁养育长大。
可是为什么?
楚淞君想起了那碗“心脏汤面”,为什么他们非得要喂他这种东西?心脏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们又为何清楚,为何知道?这一年他们难道遇见了什么人吗?
他的某一位前世,有一位名为“岁娘” 的鬼修伙伴,岁娘是因为信仰了诡才能够维持住生前的思考,维护住自己的善心,而后诡被消灭完后,靠着的是“乌龟大仙”的上古修炼妙法和师太的佛珠。
但实际上,更多的鬼,大多都丧失了生前的记忆,只靠着死前的执念存活,吃人吞兽,为血食驱使,若无鬼修炼的妙法,这辈子都很难挣脱出混沌的枷锁。
他的父母,执念是想要为他煮一碗面吗?可他平常吃面,他们也不剜心,这说不过去。
而且他们新死,却凶戾到能够碾压被挖了脑子,无辜惨死的大郎,这点也非常奇怪。
他们是不是遇见了某些人,带给他们鬼修的密法,鼓动他们做出了这些事?
“你知道他们见过什么人吗?”
楚淞君轻声问道。
“人?什么人?”楚秉天迟疑地问道。
楚淞君沉默片刻:“一些道士,一些和尚,或者是疯子。”
楚秉天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上下打量着楚淞君:“淞君我儿,是想到了什么吗?你父母的死不简单?你是想为父为母复仇吗?”
楚淞君缓缓点头。
楚秉天仰头大笑,而后握住楚淞君纤瘦的双肩:“好!不愧是我豫章楚氏的公子!为父定然支持你!放心,你的背后有为父在!为父会一直在背后看着你!”
***
明明楚秉天仍算年轻,可他似乎并不打算在独子死后再要孩儿,而是将他过继于膝下。
楚淞君颇为不解,但是楚秉天此人巧舌如簧,还是用着“复仇”的理由说服了他,他便应承了下来,只想着日后再寻缘由。
王太医为他调养了身体多日,他现今勉强能够下床。
楚老太太很心疼他,天天好滋味的汤水炖补,每过两日,必要拄着拐杖来见他一回儿。
郑元瑛当真将他当作亲子,楚秉天也日日前来教他诵读典籍。
楚家上下都将他当作了未来的继承人,并没有要坑害他的打算。
只是对于楚家,楚淞君仍有一事不明,当年他父楚正则,到底与祖父闹了什么矛盾,竟闹到被赶出家门,连他死了,都不愿回家吊唁?
可惜无人能够回答他,连楚秉天都是一副“不可说”之态。
这让楚淞君不禁起了询问王太医的想法:“王伯,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王太医瞥了楚淞君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世家密辛,我是半点也不清楚的。”
他也不等楚淞君挽留,连忙背起医箱,一溜烟地跑走,跟躲鬼似的躲三岁小孩。
楚淞君下床去追也追不上,小孩微微叹了口气,咳了两三声,面对着贴身照料他的侍女松枝担忧的神色,他露出个笑来:“松枝姐姐,我无事,能否给我倒杯水?”
楚老太太与瑛伯母本欲多放些侍从守着。
可他到底不习惯有这么多人跟在身边,几经讨价还价之后,老太太松口,让一侍女跟着,也就是郑元瑛精挑细选的人儿,侍女松枝。
喝完水后,松枝细心地要给他盖好凉被,楚淞君却挥了挥手道他自己来。
七月炎热,但因为他体虚,屋中并不置冰,而是松枝给他扇扇,楚淞君若是热了,可拖出影子里的朋友牵牵手,召唤父母要耗费大精力,只是前世的话,却并不需要,左手倒右手的事罢了。
楚淞君睡时不习惯有人在他身畔,松枝只好犹豫着离开,去了隔断的屏风外休息。
楚淞君爬上床,瑛伯母送了他不少布偶哄他开心,布偶做工精细,针脚缜密,颜色鲜艳俏丽,皆是小儿喜爱的布偶,里面充了软绵蓬松的芯,抱上去只觉柔软非常。
可惜他不是三岁小儿,不过也无法拒绝她的一片真情,便都收留了下来,放置在床侧,在他睡觉时,这排布偶就如同他的守卫,站在一旁。
他睡前扫了一眼,布偶由高到矮摆了一排,楚淞君突然一顿。
他皱着眉又扫了一遍布偶。
缺了一只,缺了一只老虎。
“我一下不小心塞进被子里了?”
楚淞君一边嘟囔着,一边把被子翻开。
他表情一顿。
“没有。”
突然,他身后的影子里探出了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大郎似乎发现了。
楚淞君扭头去看,不禁一愣。
他房中放置了不少红木家具,其中有一件大物件博古架就充当隔断之物,隔开空间,博古架上放着不少奇珍异宝。
而那只布老虎便出现在了博古架的二层,放于一白陶瓷陶马边。
他如今身高不过三尺,够不到。
第088章 祈佑
楚淞君掀开被子。
迟疑地爬下床铺。
亲身跑过去踮起脚试图拿起来。
不得。
影子里, 大郎伸手拉住了楚淞君的手,他感受到了一阵一阵害怕的情绪。
他不禁有些无语。
但还是安抚地拍了拍大郎的手。
放轻声音,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是方才下床去追王伯时,一不小心将布偶带了出来, 被扫在了床下, 松枝姐姐瞧见了, 便随手放在了博古架上。”
楚淞君顿了顿,抿了抿唇。
而后继续安慰道:“别害怕,我保护你。”
但这显然不是很够。
大郎从影子里露出血肉模糊的头盖骨,仰脸露出眼巴巴的神情。
他与鬼心意相通,更别说大郎就是前世的他,哪怕他不说话, 楚淞君也能明白大郎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好吧,今晚我们一起睡。”
他絮絮叨叨道:“先说好哦, 不许把血蹭到床上,脑浆也不许!”
大郎雀跃地点点头,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头套罩在脑袋上,反正他是鬼,早就死掉了,不用呼吸。
楚淞君摆好姿势, 把比自己大一点的朋友拥进怀里, 轻轻拍了拍。
大郎就美滋滋地抱紧楚淞君的腰身。
跟大热天抱了一块冰块去暑差不太多。
怪舒爽的。
不过这样就要盖好被子了, 楚淞君把原本只盖着肚子的被子拉过来。
抱着大郎滚了滚,两个人一起裹进凉被里, 卷了两卷。
开睡!
***
父母鬼沉睡在楚淞君的影子深处。
楚淞君根本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他的天赋「我背后有人」,他一直只能召唤自己的前世, 被召唤出来的前世能够住进他的影子里。
又因为本质上是“自己”,驾驭时不仅心意相通,同时还游刃有余,并不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只是驾驭鬼本身就需要精力,换算成更容易理解的词语,便是游戏之中的蓝条,小孩子的蓝条就那么长,召唤出前世耗费的大约只有1点,但若是召出来了爹娘,瞬间就几乎抽干了蓝条。
情绪上来之后,蓝条不够用了,就会抽红条。
这就是为何他之前会突兀吐血的原因。
他爹娘如今是极其凶戾的厉鬼,轻易他不得动用。
楚淞君睡醒起身。
怀中的大郎还睡得正香。
大郎以前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孩,家中各个亲友都视他为珍宝,这也就养出了他活泼的个性。
在其他前世都缩在影子里忧郁之时。
他这个活泼的幼崽鬼就已经开始享受起了生活。
鬼这种东西,普通人在阳气足的时候其实瞧不见,行走在人世间被人看见往往需得借助外力。
但搞些血手印,血字迹,凭空挪动东西这些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大郎就经常粗心,把自己的脑子蹭到边边角角的地方,偶尔还得劳烦他迈着小短腿过去擦,省得吓到爹娘。
不过比起大郎身在木屋的时候出来晃悠的频率,他在楚家已经收敛了很多,活动范围局限在他的卧房之中。
听大郎的意思,似乎是因为楚家有高人庇佑,他卧房周边一圈的镇物,他怕不小心被弄死了。
楚淞君早在之前就若有所觉。
门阀世家,又在诡异世界,怎么可能没有点防身的手段与本领。
那日鬼魂现世,他们却并没有责问于他,只是苦口婆心劝说,父母向来都为孩儿好,有此等机缘是他的福气。
生怕他厌了这些,怕了这些。
楚淞君也就当他们见识广博,接受能力强,轻易便接受了这他的怪异之处。
早晨天光大亮。
楚淞君把大郎送回影子之中。
拉开被褥正要起身,突兀一顿。
昨日那只虎布偶正放在他床榻枕边,离挨着墙壁,差点枕在他的头边,一双绿豆眼正死死盯住他的枕头中间的凹陷。
楚淞君迟疑地看了一眼博古架,又用眼睛丈量片刻此二物之间的差距。
“松枝姐姐!松枝姐姐!”
他盯着虎布偶连声喊道。
松枝连忙从屏风外小跑进屋:“公子!有何吩咐?”
楚淞君指着虎布偶问道:“松枝姐姐,是你把它放在这儿的吗?”
松枝上前仔细瞧了一眼,笑道:“是我,公子,怎么了吗?”
她试图模拟前夜的动作:“昨日我起夜瞧您凉被盖好没,正巧瞧见它孤零零落在地上,料想是不知何时落在那儿了。”
“我就给您放回去了。”
“怎么了吗?”松枝有些担忧地问道:“是这布偶哪里不对吗?”
楚淞君慢吞吞地伸出手掐住虎布偶。
老虎布偶软趴趴的,被他掐起来的时候,仍然是一副无害的模样。
这只布偶是怎么回事?
松枝垂目思索片刻,而后隐晦地瞧了那布偶一眼,连忙道:“公子,奴婢帮您放起来吧。”
楚淞君点点头。
虽然不清楚这布偶什么名堂,为了活命最好还是先拿开吧。
松枝让等候在房外的侍从进门,为楚淞君梳洗。
大郎不知何时醒了,扒着床边瞧着松枝将虎布偶拿走,歪头想了想,他比了个手势跟了出去。
楚淞君微微颔首。
楚淞君的小院虽然周围镇物多,但大郎也不是什么善茬,同样是一只因枉死而生的厉鬼。
只是他死时年岁极小,又从未杀过人,是以本身只能当个空调,当不了能够把人冻死的冷柜。
他飘过之时,周围人也只会当拂起来了一阵凉爽的风。
莫名还挺适合跟踪别人。
松枝微笑着打开卧房的门,吩咐道:“你们盯紧着点,莫叫公子难受,等公子梳洗完,把厨房那些温补着的汤水喂给公子,吃完饭后,再点人去寻王太医诊脉。”
见侍从们都应下,她便拿着虎布偶从小院外走去。
大郎连忙与进屋的侍从擦肩而过,跟上松枝。
松枝拿着虎布偶,镇定自若地走过长廊,穿过前院,走出楚淞君的小院后,拐进了一条路,一路上微笑着与路过的侍女们打招呼。
大郎蹭着树荫努力跟上,可不一会儿就被镇物挡住前路,他站在树荫下,探头探脑地注视着松枝离开的背影。
他抿了抿唇,有些恼怒跟丢了。
大树树荫下的落叶堆被无端升起的一团凉风所扰,被吹上半空,打个转转晕乎乎地飘了下来。
楚淞君此时已经吃上了小厨房炖上来的粥,见大郎回来了,趁侍从们不注意,连忙从餐桌上窃了块米糕握在手里。
毕竟此时筷子用得还不是很熟,只能上手了。
楚淞君神色淡定自若地把米糕扔进影子里。
大郎其实尝不出味道,但他记忆里还留有米糕的甜味,记得它的口感。
来到楚家后,他就经常眼馋米糕。
楚淞君行云流水地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假意轻咳一声,喝了一口水。
大郎一边啃着米糕,一边在他耳边低语。
“北边?”
楚淞君北边的小院是郑元瑛的住所。
估计是去寻郑元瑛拿主意了。
楚淞君将将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咳了出来。
楚家人待他的真心,他看得见。
果不其然,待王太医诊断完,又陪着他在院中唠了一会儿不涉及世家密辛,不容易害他掉脑袋的磕后,瑛伯母就上了小院,把那些布偶尽数搬走了。
还带来了几幅字,镇在了卧房四方位。
陪着他用过午饭后。
楚秉天估摸是翘了大理寺的班,提前回了家。
两人陪着楚淞君待上了好一会儿。
楚秉天给他念完了他整理得一些探案密闻。
拥着楚淞君道:“我儿,这些日子不太平,不如,咱们去求求祖宗庇佑。”
“祖宗庇佑?”
楚淞君有些疑惑:“大伯,这祖宗庇佑是什么?”
“我儿,为父这就细细讲与你听。”楚秉天直接忽视楚淞君的称呼:“咱们豫章楚氏为何能做千年传世之家,靠的是祖上积德,拜见祖宗,祖宗自会庇佑,而我们楚氏世世代代都供职于大理寺之中,祖上神人不知凡几,皆可点香祈求庇佑。”
楚秉天微微一叹:“我儿,我豫章楚氏如今只有你一个公子,一根独苗,你若出了任何闪失,楚氏都承担不起风险,近来我已察觉多起针对,只怕是有心人有意为难。”
“如此想来,正则与知晴的死因仍是未知,免不了其中有他们动手的嫌疑。”
“今日子时,我便开祠堂,为你祭祖,祈佑平安!”
楚淞君思索着连连追问。
所谓的“祖宗庇佑”,事实上就相当于修仙文当中,剑修去剑冢取剑一般。
寻常状况下,祈佑者需得年过十岁,才能进入祠堂祈佑。
祈佑的孩童需手持香线,一步一拜,从祠堂正门前穿过祠堂,行至牌位前放置的蒲团处。
每个牌位前都会放置一枚香烛,祈佑者若是在走到跪拜的蒲团之前,有先祖愿为孩童降下庇护,那么牌位前的香烛就会无火自燃。
而点燃的香烛越多,就证明祈佑者愈加受先祖看中。
楚氏历史上曾有一位天纵之才,不过区区旁支,却不知为何得到了进祠堂的机会,而做下这个决定的家主很快就证明了他的慧眼识珠。
那位天才,在通向蒲团的路上,半数先祖都为其燃起了火烛。
之后那位天才的成就不负众望,将豫章楚氏带成西州轩辕王朝最顶尖的世家,辉煌百年。
不过,若是第一次祈佑未能得到庇护,那么只能来年精进修行后,再次重来。
祈佑的机会一人只有三次,若是始终无法得到祖先认可,便基本上与家族中的实权失去缘分。
楚秉天讲述了他祈佑的经历,说得热血沸腾,唾液横飞,兴致浓处,他瞪大双眼,握住楚淞君的瘦窄的肩膀。
欣赏,慈爱,激昂,认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
伯父不知为何就是非常看好他,楚淞君心中想道。
“我儿!莫要担忧,”他轻柔地摸了把楚淞君的脸:“祖先定会了然……”
“你定是楚氏未来再度辉煌的希望!”
楚淞君微微瞪大眼。
第089章 祠堂
“……伯父你冷静一点。”
楚淞君抖了抖肩膀, 试图把楚秉天的手抖下来。
郑元瑛也连忙责怪似得瞪了一眼楚秉天:“小心吓着孩子。”
楚秉天拍了一把楚淞君的小肩膀,半点没受影响,脸仍然是涨红的,他亢奋地握拳起身:“我儿!为父简直不敢细想日后会是如何啊!”
郑元瑛给楚淞君擦了擦脸。
两人无语地看向跟打了鸡血似得的楚秉天。
我看你敢想得很。
祠堂位于楚氏族地腹地, 迄今已有不知多少年历史。
祈佑所需牲祭不少, 但这些都不用楚淞君自己操心。
他只需要操心如何在漆黑的祠堂里顺顺当当地走过去就好。
在楚氏族地之中的楚氏族人不少, 楚淞君跟在郑元瑛身后一一见过,速度很快,倒不像是给他认脸,而是那些人过来认一认他。
平均十秒三个,不管什么称呼,楚淞君只需叫一声“XX好”, 其余被喊的人自己会解决。
这些人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但是身为楚氏嫡公子,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瞧, 哪怕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
反倒是不少人笑出了一张菊花脸,试图给他留下亲切的印象。
传言轩辕朝皇帝由22世家拥护开国,轩辕家成为皇家之后,那22世家就成为了最顶级的勋贵。
由此可见,朝堂也基本把控于这些世家手中,皇帝基本上就是一个吉祥物。
豫章楚氏也是这22世家之中的一员, 只是近些年潮起潮落, 它刚好快触了底。
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22世家大部分同气连枝,楚氏只是衰落, 又不是掉出了第一梯队。
时间越来越晚。
西洲的天黑得稍晚,楚淞君计算着约莫在戌时左右, 天才会逐渐黑下。
他被抱出去被人瞧过之后,便一直呆在小院之中,王太医作陪。
王太医不喝酒,爱喝茶,喝着茶就着点零嘴,嘀嘀咕咕地楚淞君抱怨道:“等你大好,我就赶紧回皇宫,你们这门阀世家当真是水太深了。”
楚淞君体虚,昼夜温差大,他披着条毛绒披风,手里的杯子是温水泡了点枸杞,他咳了咳:“什么水深?”
王太医一副喝茶喝醉了的状态,哼笑一声,迷迷瞪瞪道:“嘿,不可说,不可说。”
楚淞君摇了摇头,顺手趁王太医不注意,把小桌上一碟米糕都往影子里倒,影子里的大郎举着之前被他当头套的罩子,在下面悄悄地接,等盘子再被放上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
楚淞君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
而后手探下去和大郎握了握手,提醒大郎要干什么。
今日许多朋友都在影子里醒来,而后被影子深处的红衣父母吓个正着,瑟瑟发抖地挤在了一块儿。
楚淞君专门倒了不少口感软糯的糕点叫大郎派送给他们,安抚一下自己。
自己怎么不会了解“自己”,就好这口。
“哈——再来一杯。”
王太医砸吧砸吧嘴,提着茶壶再给自己的满上,随意扫了一眼桌子,不禁有些疑惑。
他抬头狐疑地瞧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小孩,小孩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嗯?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爱吃糕点了,一下子吃那么多,会不会消化不良啊。
王太医数着桌上空盘的数量,默默想道。
王太医一边思忖着,一边正要喝茶,嘴刚挨到茶杯壁,瞬间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他嘴唇有什么能够动的活物踹了一下。
“***!”王太医把茶水泼在地上,骂了句脏话。
楚淞君搞小动作的手一顿,轻咳一声,扭头去看王太医的动作,只见那茶水渗进地面,一只倒仰的蚂蚱正挥舞着肢体,狂乱地舞动。
王太医死劲抹了把嘴,恨恨道:“哪跑来的虫子。”
楚淞君顿顿地注视着那只逐渐死去的蚂蚱,心里一跳。
他迟疑地下地,走到了那片茶水之前。
那只蚂蚱仍然在挣扎之中,他站在那里的影子隐隐绰绰地笼罩着那只挣扎求生的蚂蚱。
楚淞君眼睛一眯。
漆黑的影子之中陡然探出了一只灰白的手将蚂蚱拖了进去。
楚淞君环视了四周,院子里稍显空荡,松枝姐姐正站在一旁,给王太医递上帕子抹嘴。
夜风清泠泠一吹,楚淞君脚踝一凉,低头一看,影子里不知是哪只手拽了拽他的脚踝,似乎在表达对“甜糕”的喜爱。
楚淞君微微勾了勾嘴角,而后很快就平复下来。
那个用布偶搞鬼的东西,可能没有随着布偶的离开而离开,他还在这里。
希望于祈佑之后,能够将他驱赶走吧。
***
子时,他觉得更多是午夜。
楚淞君一身黑袍,袍面竖垂,极其干净。
穿着之前沐浴焚香,头发被火炉烘得微干。
独自站立于祠堂门前,楚氏祠堂大门极高,极广,如同一只冰冷的巨兽似乎正在审视他的到来。
此夜无星亦无月。
冷风拂过摇曳的灯笼,影子便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地面之上晃荡。
大门两侧的灯缓缓燃起。
不知是楚氏之中的谁正用着苍老的声音高唱,似乎正在秉明他的身份。
“吱呀——”
大门缓缓而开。
一股从地面卷起的阴风从门内吹过。
楚淞君瞬间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
祠堂内很黑,没有灯。
在香烛燃起之前,唯有手中的三炷线香存在着星点火光。
那星点火光就让他的影子区别于祠堂之中的黑暗,正如同流淌着的河水一般静静流动。
他需行99步,走完后大约就能摸到祠堂的蒲团边,若是无祖先应声,则同样需三叩拜后将线香插于蒲团前的鼎中。
楚淞君一边想着,一边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这段路,大门并不会闭上,而是敞开,不过其余人只能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离去。
楚淞君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
有点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摔在了地上。
楚淞君迟疑地迈出了下一步。
在他彻底迈进祠堂之后,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古怪非常。
线香仍在燃着,升起模糊不清的烟雾,带着点呛咳的辣意,楚淞君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发痒。
他努力忍住,只是加快了自己迈进的步伐。
又是几声东西掉落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可其他人似乎是听不见似的。
拢在祠堂门前的族人们有人扼腕于前方的公子怎么走得如此快,需得在路上多磨蹭一会儿等待祖先的评点才对。
他这么小声说完,又有人答道,公子小小一只,便是走快些也与大孩子走慢些差不多。
“——”
楚淞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影子正在不断涨大。
大郎猛然探出一只灰白的手。
“咻——”
火光乍然。
照出一个槐木牌,牌位之上拥着鲜红的朱砂着墨,写着一个名字。
祠堂门边的族人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
楚淞君却暂时没心思去管那被点燃的香烛。
他只觉得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大。
正如同不知何时被吹气的气球,往不受控制的爆炸一路狂奔。
楚淞君不清楚这些是否与这座祠堂有关。
他加快脚步,双腿交替之间似乎要倒腾出火星。
只想快点完成这一项祈佑仪式。
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落下。
香烛正毫无犹豫地一个一个燃起。
原本正时不时惊呼的人群彻底禁住了声,一双双兴奋的,瞪大的眼睛正死死注视着漫天火烛之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所有人屏息凝神。
这种场景从未出现过!
这可能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线香的味道太呛,楚淞君含泪的眼睛下意识眯起。
晶莹的泪珠正顺着颇为圆润的轮廓滑落进他的衣领之中。
“哐当——”
一声更重的坠落声猛然让一直埋头苦进的楚淞君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他正迈到第六十六步,正好停滞于祠堂中央的位置。
楚淞君迟疑地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之中映照出大片大片的烛火。
那些或深或浅的香烛,摇曳着橙红的火,正如一双双审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的脸上。
那滴噙在眼中的泪珠,伴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而猛然坠落。
那滴泪如同一滴落进湖海之中的水,毫不迟疑地混合进了影子之中。
楚淞君若有所觉。
他双手握着香。
缓缓低下头。
他的影子几乎覆盖了整片地面,楚淞君站在上面,正如同站上了一片暗潮汹涌的海面!
香烛仍在不断点燃。
借着那接连亮起的火光,楚淞君蓦然瞪大双眼。
只见他漆黑的影子下,似乎有数不清的人影正在如鱼一般游动。
围成一个向外发散的圈,追逐着他的身影!
楚淞君能感受到影子里每个“自己“兴奋的情绪,感受到他们莫名“激昂”的亢奋!
这些祖宗的庇佑似乎正在增强影子里的鬼!
而影子更深处,有鬼正在苏醒。
殷红的光伴随着鬼们绕着他游动的轨迹而流彩!
“哐当——”
所有人一惊,只见不知何时,一块牌位正轰然坠地。
“淞君!快走完剩下的路!参拜祖先!”
楚秉天压住了想要上前的族人,朝楚淞君大喊。
楚淞君惊醒,大步流星向前,几乎算作小跑。
影子里的鬼散发的阴气越来越重,殷红的光越盛。
倒下的木牌带倒了点燃的香烛,数不胜数的木牌正不断坠地,连带着倾倒在地的火烛点燃了祠堂之中的帷幕。
火光大盛。
楚淞君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蒲团之中。
楚淞君猛然跪拜叩首。
无数木牌正如同倾泻的洪水般连连坠地,在楚淞君面前落了满满一地。
楚淞君试图无视越来越盛的火光,可火光酿起的烟雾正萦绕于祠堂之中,将他刺激地头晕脑胀,眼前模糊。
他最后一次叩首间,恍惚瞧见了一块牌位滚落在他眼前,木牌上正以鲜红的朱砂写着“楚正均”之名。
楚淞君脸色苍白,唇瓣颤抖地起身。
冲天的阴气正在他背后浮现。
背部因过于阴寒的冷气而被冻得失去知觉。
两道高大的,身着红衣的鬼从楚淞君的影子深处走出。
正是楚淞君沉睡于影子深处的爹娘。
他们的出现让楚淞君的嘴角缓缓流下一行血。
楚淞君绷紧脸,忍耐住喉咙处的痛苦,高声喊道: “吾,楚淞君。”
楚淞君努力忽视背后的混乱,将那三炷线香持于身前。
熊熊火光正照亮他的脸,甚至将他稚嫩的脸颊照出些许深沉的沟壑。
他一字一顿道:“向楚氏先祖祈求庇佑!”
牌位瞬间哗啦啦全部倒了一地。
在半个被烧起的祠堂之中。
楚淞君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前方。
毕恭毕敬地膝行向前两步,将那三炷即将烧完的线香插进面前的鼎中。
第090章 小孩
万物一寂。
时间停顿。
连熊熊烈焰都仿佛凝滞于空中。
楚淞君的思绪前所未有的迅捷。
想来仪式已成, 他也能够离开了吧?
祈佑仪式的庇佑他似乎已经收到了。
他的朋友们经历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增强,要不是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仍是他“自己”,此刻所有鬼估计早已失控地将他反噬而死。
爹娘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幅,楚淞君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实力层次到达了另一个境界。
若是可将普通的鬼称作鬼, 因枉死而格外凶戾的鬼被称作“厉鬼”, 是普通鬼中的壮士, 那如今他爹娘他们便可称“将”,还是即将“称王”那种鬼将。
楚淞君如今能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浑身的骨骼都在疼痛,剧烈的痛楚甚至让他感觉到麻木。
“噗——”
他猛然吐出一口血。
飞溅的血滴落在倒下重叠的牌位之上,烘染出些许不详之意。
楚淞君再也克制不住地骤然晕厥于蒲团之上,小小的身躯窝在极盛的火光之下,让人不禁心生爱怜。
“淞君吾儿!”
楚秉天第一个冲进祠堂之中, 兴奋狂热的表面正面对上仍在世间,还未崩解散落进影子里的楚正则夫妇。
他无视般直冲而过,他们的影子被他的动作撞散, 落进影子之中。
祠堂的火光大盛,房梁都被这香烛燃起的火光所点燃。
带着水冲进来灭火的楚氏族人显然都已手足无措。
“把祖先牌位抢出去!”
背后的楚氏族老大声呐喊道:“牌位!牌位!”
这位老人家急得跳脚,一把扔了拐杖,自个儿冲进了火场,往下一兜牌位就走。
楚秉天抱起已经昏迷的楚淞君,火急火燎跑出门, 边呛咳, 边喊道:“王太医!快去寻王太医来!”
行进路上, 族人纷纷躲避。
毕竟祖宗牌位被燎一下不算什么,但是若是被全体祖先认可到连祠堂都要烧了的楚氏希望出事, 整个豫章楚氏才是要发癫。
王太医被侍卫提溜过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小的预感。
要不是怕被人看见还没看诊就哭丧着脸, 他日后死得肯定很难看的话。
他如今恐怕已经哭得很难看了。
王太医本想着左不过又是“急火攻心”。
谁料到了现场一瞧,差点当场暴怒,痛骂楚氏。
楚氏!门阀世家!累世公卿!你们他妈的到底怎么看孩子的!
一个错眼未瞧,就成了这奄奄一息之态。
王太医也关注不到楚家祠堂着火着成什么模样了,一心全在满脸灰黑的小孩身上。
可他不关注,自有不少人关注。
子丑时分,本是安睡之刻,但睡了又不是不能起来。
楚家那冲天的火光,快要烧亮半边天,估计就连皇宫里都能瞧见。
此夜,整个西京陪楚氏亦未寝。
“亲家,走水了?”
随手披了件外衫的卢氏家主重复道。
他与自己的夫人对视一眼,双双看出对面眼里的茫然之色。
“快去差人帮忙救火啊!”
卢夫人连忙道。
她的孩子与豫章楚氏女结亲,两家是姻亲。
两家关系也好,朝堂之上相互依存。
管家犹豫片刻,道:“夫人,楚家是……”
“是什么呀!快说!”
卢夫人急脾气道。
“祠堂着的火!不好往里面掺手……”
管家为难道。
谢家。
谢家家主正兴冲冲地带着人围观楚家方向的火势。
嘴上还颇为同情道:“这楚家这一下子可出了大名,西京中不少不认识楚家的新贵多少也算能听见楚氏名头了。”
打听完消息喜大普奔的侍从禀报道:“是祠堂起了火。”
谢家家主颇为轻蔑道:“哦——原是祖宗启示啊,这下他们祖坟冒了青烟了,怕是快要出个神童了,哈哈哈哈哈。”
“大喜啊!”他嘲弄道。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楚秉天此人后继无人,哪可能突然蹦出来什么神童。
谢家家主嘲讽完,背起手就着这火光不由得吟诗一首,以显现出谢家之品德。
皇宫之中。
皇帝仍未寝,火烧起来没多久就隐约发现了端倪。
只是他消息慢,消息转了几手,才传进宫中。
他捻着胡须,吩咐道:“王伴伴,你等会儿点些东西连夜去慰问慰问楚家。”
轩辕王朝乃是世家掌控皇家,而非皇家掌控世家,世家不撕破脸面,仍愿意将轩辕家奉上高位,是他们善。
轩辕王朝从开朝起都未能脱离世家的掌控,日后千万年盘根错节之后就更没可能了。
最好的一次是当时的第一世家东海徐氏愿将嫡女嫁作皇后。
这还是那任皇帝本身英武不凡,又与徐家女有青梅竹马之谊,许以一生一双人才能够成功求娶。
轩辕家这任皇帝尽管勤政,也只是在世家给的游乐场玩耍罢了。
皇帝随口点了身边的太监过去做个态度出来后,便和另一个太监去了后宫之中。
***
【3岁:你又进了鬼门关。
你熟悉地避开黄泉路上每一颗石子,几乎都要背下来了。
来过太多次,这几个月就算身体情况稳固了不少,也没少在睡梦中来,真的差点在睡梦里噶掉。
不过,这次倒是正经理由,有很大可能中道夭折。
阎王爷和判官揣着手,蹲在鬼门关关口发愁。
你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阎王爷和判官也举手跟你打了声招呼。
你们三鬼就挨个蹲在鬼门关口斗地主。
斗了好一会儿,在奈何桥边熬煮汤水的孟婆姐姐来了,阎王爷连忙拿出了麻将。
孟婆姐姐给你递了汤水,用来催促离体魂魄归家的,喝了那么多次,你药方都快背下来了。
她在麻将桌边坐下:“你来了也好,咱们三总是三缺一,打扑克打得都快腻了。”
阎王爷和判官也连声附和。
你不是很会搓麻将,表情极其严肃,两根小短腿在空中谨慎地摇晃。
阎王眼看着你的脸色,他灰白的胡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你不知什么时候来得挨打出来的,他一边讨好地放了张牌,一边道:“下次咱已经帮您选好了,绝对符合您的要求!只等您就位就行,绝对没有什么隐藏陷阱,一定是一个幸福放松的人生!”
你绷着张脸打出一个幺鸡,感受着魂体的吸引力:“再说吧,让其他人先上,我觉得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王太医的医术真是首屈一指,难怪楚家死活扣着不放人。
总之加油啊!王太医!】
王太医满头大汗,靠在床榻边根本不容楚秉天靠近。
小孩还处于危险之中。
该死的楚老匹夫,从来不尊他的医嘱,他千叮咛万嘱咐,该死的老东西完全没放在心里。
为了完成那破仪式,居然让孩子在火场之中呆那么久。
火焰的滚滚烟尘,哪怕是身强体壮的成人都受不了,何况楚淞君这一三岁小儿!
这可是他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小童!楚秉天这老贼子倒好,半夜弄去求庇佑,火烧起来还催促他完成仪式!简直,简直是……
王太医气得半死。
就在这时,楚淞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王太医那张严肃的面孔,笑了笑。
王太医心疼地摸摸小孩的额头:“别动,你头上还有针。”
楚淞君立刻乖乖地不动弹了。
王太医心里还气着,不禁谴责道:“看见火烧起来也不知道跑!你是傻的吗?非要撑到吐血是吗?”
楚淞君虚弱地解释道:“祈佑仪式,无法终止。”
王太医就更气,一把从椅子上跳起来,阴阳怪气道:“那我的心血就可以付诸东流了?”
“你的命可是我三番五次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你不珍惜我的心血!我珍惜!若再有下次!你们楚家把我活剐了我也懒得管你!”
楚淞君一愣。
他抿了抿湿润的唇瓣。
“听懂没有!我知你早慧!可哪有人这般拔苗助长!我知你们楚氏唯有年过十岁的孩童才会去祭祖!我看楚秉天是想要神童想疯了!”
王太医小声骂道,屋中无他人,楚秉天被他赶出去了,他王太医骂几句又怎么了!
他又骂了几句后,面色难看地看向愣愣的小孩,硬邦邦道:“怎么不说话!是要帮着你父骂我了吗!”
楚淞君本想摇摇头,但是一想到王太医说不能动,就立刻停下了动作。
他注视着王太医道:“没有,我在想王伯对我真好。”
王太医正要继续喷人的嘴一噎,片刻后,他呐呐道:“什,什么东西,说得什么玩意儿。”
楚淞君认真地继续说道:“我好喜欢你。”
王太医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老脸火辣辣的:“你!你一个世家子!怎么说这种话!怎,怎么可以说这个!你这个三岁小孩!”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指指点点。
窝在被窝里,头顶还被扎成刺猬的小孩此刻已经疲倦了,细长浓密的眼睫往下垂。
楚淞君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王太医的手指:“那王伯,能在我身边别走吗?我只有三岁,想要你陪着。”
王太医感受到手指处软绵绵的温热触感。
楚淞君还在烧着。
他盯着这小孩的手好一会儿。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这老持稳重的小孩撒娇。
说什么“喜欢”,哼!谁稀罕小崽子的喜欢。
王太医出神了好一会儿,本想和这莫名的小孩划清界限,让他哪凉快呆哪去!
但打眼一瞧,才发现他早就睡着了,嘴里还在哼唧,似乎是哪里不是很舒服。
王太医只好别别扭扭地坐回去,轻柔地拍着楚淞君,试图安慰。
哼——真是狡猾又黏人的三岁小孩,讨人厌!
他早晚离开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