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刺鼻的焦糊味道伴着一阵阵铁锈与腐烂的气息冲进鼻尖，沉睡中的天海玲彦吸了吸鼻子，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下一刻，某种被尖锐杀意锁定的感觉传来。
久经战场的猎鬼师下意识抱住身旁的人，一个翻滚避开了向他们袭来的爪锋，迅速起身飞起一脚将攻击自己的东西重重踢飞出去，这才睁开了眼睛。
“这幅景象，还真是熟悉得让人讨厌啊……”
经过刚才的那一番折腾，又听到了爱人的喃喃低语，泷川雅贵终于揉着眼睛从熟睡中醒来，嘴上还不忘调侃道：“玲~你这是梦游打架了吗？”
天海玲彦叹息，“我倒是希望真的是自己梦游了。”
听他这么一说，泷川雅贵也察觉到了不对，开始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城市中的高楼大厦早已倾塌，只有留下的残垣断壁可以依稀看出往日的繁荣。
曾今繁忙一片的商店街现在一片死寂，破碎的橱窗，散落的家具，种种迹象都证明着灾厄降临的突然。其间主人甚至没能来得及为自己的逃离准备一二。
不，或许他们连逃离都没能实现。
蓝发的青年强行保持着冷静，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疑似人类骨骼的惨白色物体上移开。但他紧紧拉着身旁之人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玲，这里是……？”
天海玲彦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道：“虽然我并不想这么说，但是，雅，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或许要辛苦一段时间了。”
泷川雅贵瞪大了眼睛，这一片影视剧中才会有点末日废土景象居然就是自家爱人诞生的世界。
他过去也不是没有听天海玲彦描述过，但亲眼见到和实际体会过后，源自于和平世界的年轻神主还是觉得，自己想象中的景象比起真实的世界来说，实在太过平淡了一些。
极佳的眼力仅仅是刚才的一瞥，就让他看清了那些人类骨骼上的痕迹。
那绝非是因为楼房的倒塌，外物的冲击之类造成的，而是一些有如被什么东西撕咬啃食过后的痕迹。在关节或是肌腱牵连的地方，还能看到残留的，已经风干了的肉条。
在明晰那些人是被某种东西吃掉的同时，一种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泷川雅贵没忍住干呕起来。
唯一让他觉得好受一些的是，那些遗体上残留的齿痕远比他熟知的生物要更加巨大和尖刻，应该是传说中的妖鬼所为。
如果真的是他们的同类，又或是与人类为友的其他小动物们留下的，他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它们了。
天海玲彦轻拍着自家爱人的后背，雅没有直接吐出来或是当场崩溃已经算得上表现出色了。
想当初自己带新队员第一次出去见世面的时候，那个反应才叫惨烈。
有看了两眼就尖叫着逃跑的，有崩溃大哭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杀死的，还有些极端的当时就觉得世界没救了，比起被妖鬼吃掉，还不如一刀捅死自己来个痛快。
还好当时天海玲彦带了些别的经验者过去，及时制止了这群发疯的新人们。否则还没开始打妖鬼呢，他们内部就要先迎来一波减员了。
靠在爱人身上缓了一会儿，泷川雅贵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比起先前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虽说他的手依然冰凉，且带着微微的颤抖，但此刻的蓝发青年已经有勇气重新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然而找了一圈，泷川雅贵都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只得开口道：“玲，在我醒来之前，你是不是还揍了个什么东西？”
被对方这么一说，天海玲彦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确实踹飞了个什么。他顺着记忆中的角度找过去，发现了废墟之中那一团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黑影。
妖鬼有那么弱吗？他只是随便踹了一脚而已。该不会是哪个想从他们身上偷东西的倒霉蛋被他干掉了吧。
不过在这种为了活下去什么都不顾的乱世，你杀我我杀你都很正常了，他可没有那种不能杀人的圣母心态，碰到自己只能算那家伙倒霉。
不过如果真的是人，那还是不要让雅看到为好，他的武力值放到人类身上，造成的后果可不比妖鬼好上多少。
天海玲彦于是决定自己先去查看一下。
建筑物的残骸被打穿了一个大洞，洞的深处，一团棕灰色还带着点儿绿的东西卡在其中，四肢一样的存在扭曲着支楞在外面，要是质感更柔软一些，看起来就和海葵有点儿相似了。
猎鬼师松了口气，还好，死掉的是妖鬼。不过这么低的等级，一打就死的妖鬼也挺少见的。
要知道在他穿越到泷川雅贵所在的世界之前，这些怪物已经进化到削掉四肢、砍掉脑袋，挖出心脏都还能复活的地步。除非使用涂有专门毒素的武器破碎掉它们的核心，否则根本杀不死。
天海玲彦的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不过具体还得了解更多信息之后才能确定。
他找了招手让泷川雅贵过来，准备现场给人培训一波妖鬼猎杀指南。这个低等级妖鬼各个部件保留的还算完整，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狰狞的种类，正好拿来教学。
等泷川雅贵掌握得差不多了，天海玲彦才放弃了这具已经快被他解剖成零件的妖鬼尸体，在周边搜索了一圈能够当成武器的东西，准备去人类聚集的地方了解一下情况。
泷川雅贵并没有学过搏斗，而此刻也没有趁手的弓箭，天海玲彦只能给人掰了一根长一些的钢制水管当做武器。应对那些动作不怎么灵活的妖鬼应该足够了。
近身战斗不错的猎鬼师自己则搜罗了一些没有被人清走的小刀、锋利的铁片之类的当暗器，近可断其脖子，远可扎其脑袋，完美！
当然，他也同样给自己来了一根水管，能不和那些恶心的东西直接接触也是好的。长长的水管在手，妖鬼靠近他们两米开外就直接被他打飞出去了。
看着天海玲彦将水管挥舞得虎虎生威，战斗的血性也在泷川雅贵心中燃起。于是接下来的打鬼工作，就分摊了一部分到这位和平时代来的神官身上。
在不用担心体力的情况下，真人版打怪越打越上头。
别提打到一些特殊怪物时还会掉落有如宝石一般的核心，就更加有游戏的感觉了。至少刚刚开始体验这种生活的泷川雅贵适应十分良好。
等两人找到最近的一个人类聚集地时，泷川雅贵已经干掉好几只妖鬼了。这效率放在普通猎鬼师队伍中都算得上出色。
只不过比起他们的轻松自在，聚集地的守卫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看到两人过来，他们不仅没有见到难得幸存者的激动，反而带上了满满的警惕。
虽说两人都已经很注意了，但消灭妖鬼的过程中，身上的和服还是难免沾染到了一些血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穿越过来时，身上的衣服竟然自动变成了主持重要祭典是才会用到的白色祭服。这就让两人身上的红色更加显眼。
在这么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竟然有人选择穿上昂贵的纯白和服跑出去猎杀妖鬼，那这说明这两人的武力值和身家背景都十分惊人。不是他们这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小聚落能够惹得起的。
而且守卫还有一个更加糟糕的猜测。这两人都没有带什么杀伤力大的武器就敢出门，还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这杀的或许不会是妖鬼，而更有可能会是对他们不设防的人类，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状态。
在这个乱世之中，除了努力活下去的人，还有些自身有能力，但没有用到正道上的家伙。他们以猎杀同类为乐，所过之处无不伴随着血雨腥风。
而这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周身还溢散着杀戮过后的危险气息，和这个社会集体绝望到极点，能苟一天算一天的精神风貌格格不入。一看就和他们这些光是活下来都用尽全力的普通人不是一路人。
守卫深刻怀疑这两人不是普通的路过，而是来猎杀他们的，于是迅速通知下去，让聚集地的人都准备起来。
所以等到泷川雅贵他们走近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前来检查的人，还是一群表情狰狞的大汉。
“站住！”随着守卫的一声厉喝，堵路的大汉纷纷掏出了各自的武器对准两人。
天海玲彦下意识地站到自家爱人面前，挡住这一群来者不善的家伙。
而另一边正紧张戒备着的聚落居民看着眼前这人颇有人情味的保护姿态，又瞄了瞄他们手上早就弯曲了的钢管上带着的灰绿色组织，才察觉可能是自己这一边太过紧张了，于是派出其中一个人来，和他们先礼貌交谈一番。
“请问两位的到来是？”
天海玲彦行了一礼，回复道：“我们是出云神宫的神官，正在游历全国了解当前妖鬼的危害情况。不过因为意外遗失了行李，所以只能先行寻找最近的据点补充一些物资。如果您能收留我们一段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我们在这期间会帮忙守卫和狩猎。”
虽然还不清楚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但在这个一神为主，其余八百万神明只占末位的世界，神宫的名字还是挺好用的。
而且后期神宫也确实将接受了妖鬼血脉的神官打散出去，引导各地灭杀妖鬼，人们虽然惧怕他们，但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人驱逐出去。
过去天海玲彦他们不愿意进入城市休息，纯粹是许多人最后无法接受一边在保护人类，却一边要忍受他们惧怕和厌恶的目光，所以才自愿躲了出去。
但这种小聚集地的人不会像那些大城市里何不食肉糜的家伙一样，自己在享有安全的同时，却对拼杀在前线的人指指点点，他们反倒对于武职神官这种能够提高他们生存率的存在十分欢迎。
果不其然，等天海玲彦表明身份之后，这些人的态度瞬间好上许多。而在他们借用当地神社里的老旧弓箭展示了一番之后，大家很快热情起来。
能有这样优雅仪态的神官，应该不至于是假冒的。
在这个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聚落，可没人花时间去搞什么形式化的人际关系。
两方人马互相认识之后，很快就进步到了交流学习的行列。
主要司职战斗的人员都跟着天海玲彦走了。他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之内让这些人尽量提高自己的战斗水平。力量之类的增长需要时间的积累，但是对于外行人来说，一些技巧性的点拨也能够让他们比先前的胡乱一顿打有所长进。
其他人则跟着泷川雅贵一起，从神社中翻出了不少弓箭。
据当地老人讲，这里和出云神宫一样，供奉着天御立命，因此神官们也有修行弓道的习惯。
只是当初妖鬼潮爆发的时候，那些神官们为了保护当地的氏子逃离，第一波便牺牲在了战斗中。
和天海玲彦这个混迹过妖鬼世界十数年，什么都能教一点儿的老油条不同。泷川雅贵熟悉的技能里，在这个世界也就弓道还派得上些用场。
然而速成弓道显然不现实。他只能让剩下的人依次尝试了一下射箭，从中挑出有天赋的成员进行细致的指导。
当然，其他受限于长弓的数量优中选优和天赋展示没有被选上的人也可以在一起旁听。天赋固然重要，但弓道也是一项需要大量的磨练与积累，才能够有所收获的技艺。
现在的他们虽然无法获得泷川雅贵的亲自指导。但以后在同伴们的帮助下，只要坚持训练，总能练出些结果来。
这些旁听的人中，一名年幼的男孩儿让泷川雅贵印象深刻。在被选上的人休息的间隙，男孩儿请求其中一人让他尝试拉弓。
超过两米的和弓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巨大。
可男孩儿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即使柔软的手指被弓弦勒出一道道血痕，也未曾诉苦和放弃。
在他的坚持和努力之下，弓弦竟然真的被他拉开了足以射出箭矢弧度。
泷川雅贵有些感慨，这个世界的人为了活下去而愿意付出一切，即使那么年幼的孩子也一样。还真是残酷啊。
但当他向其他人打听起这个孩子的情况时，他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那小子的父亲是神官中的一员，从小就被他爸带在弓道场边观看着。然而他出生没几年，战争就爆发了，那小子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他的母亲也因为保护两个孩子而受了伤，在拖着伤势照顾了孩子们几年后，现在也卧病在床，无法起身。支撑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那小子身上。”
“虽然我们也会提供一些帮助，但这样的世道你也清楚的，我们能够做到的毕竟有限。那孩子也是倔强，小小年纪就不顾危险地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收集物资。虽然收获不多，但能也稍有补贴。只不过那样的贡献还不足以让聚集地专门派人去保护他的母亲和妹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尽可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吧。”
泷川雅贵摸着下巴，“出于爱和保护么……”
那个孩子的执着与努力证明了他自己，年轻的神主不介意再多指导一个人。他也很好奇对方究竟能够走到什么样的地步。
于是蓝发的青年将人喊了过来，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一下情况，“孩子，你叫作什么名字？你想要学习弓道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的回答却让泷川雅贵惊讶得差点儿摔了手里的长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