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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争鸣(42)

    两天后,M国蕉榴市某医院,陈争还未睁开眼睛,就听见声音犹如遥远的海浪,奔腾翻滚到近前。

    “他手指动了!他眼皮也动了!快去叫医生,他要醒了!”

    好吵啊,陈争像是被困在一团粘稠的浆糊里,刚刚挣扎到能够呼吸的程度,头脑和处境一般混沌,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到外面。他很累,想好好休息,为什么这样吵,忽然就不想挣扎了,眼睛也睁不开。

    “哥——”但熟悉的声音从所有噪音中穿过来,仿佛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覆盖在他周身的浆糊融化成水,海水,从他身上冲刷流走,只剩下那双手,还坚定地抱着他。他猛地呼吸,直升机爆炸、他坠入大海、和梁岳泽殊死搏斗、最后力竭沉向深海的画面像胶片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每一张都那样清晰。

    海水退尽,他睁开双眼,病房里刺目的光芒照得他瞳孔紧缩,但就在睁眼的刹那,他看到了鸣寒,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鸣寒俯身,眼中全是红血丝,眼神从最初的紧张担心松弛下来,声音一哑,“哥,你终于醒了。”

    病房里挤着不少人,周决和李东池大呼小叫,陈争想到刚有意识时听到的那些噪音,原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忽然,陈争神情一紧,但问题还未出口,就被鸣寒挡了回去,“你们机上四个人,文悟和机枪手入水姿势没调整好,一个多处骨折,一个脑子里有血块,都在其他病房休养,问题不大,放心。”

    周决感叹上了,“你说我们让文悟啥都学,怎么就没教给他正确的入水姿势呢,这都能摔个脑震荡,哎!”

    李东池却秀起了肌肉,冲陈争挤眉弄眼,“我也没学过,但我跳下去就没事,我还参与救人了!”

    陈争这才发现,李东池把那头张扬的白发剃成了贴着头皮的短发,还染回了黑色,看着终于有点警察的样子了。

    医护人员赶来,把叽叽喳喳的周决和李东池赶走,还想赶鸣寒,但陈争指了指他,鸣寒也赖着不走。医生是从华国来的,看看两人,点头,给陈争检查完之后松了口气,“没什么问题了,你啊,可算是把卢局给急坏了。等会儿自己给他报个平安。”

    鸣寒笑着将医生送到门口,“我来报我来报。”

    门关上,病房终于安静下来,鸣寒回到窗边,握住陈争的手,两人对视片刻,陈争轻声说:“谢谢。”

    鸣寒说:“你知道?”

    陈争想了想,“有感觉……我一直梦到你。”

    鸣寒眼神顿时变得极其柔软,泪光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滚动,“梦到我什么?”

    陈争说:“梦到你又变成小萝卜了,初三了,还没有一米五,以后怎么办?”

    鸣寒:“……”

    陈争笑道:“没事,以后有哥哥罩着。”

    鸣寒欺身而上,结实的双臂撑在陈争身侧,将陈争整个人圈进自己的阴影里,“到底是谁罩谁啊?”

    陈争看到鸣寒胸膛、手臂上的伤痕,其中一些一看就是烫伤,伸出手轻轻抚摸,“我追击金乌时,得到的最后一个关于你的消息是,你、周决去米安兰酒店救韩渠,他人……”

    “韩队还没有醒,医生说不排除他最后醒不来。”鸣寒牵住陈争的手,感到陈争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低下头,讲述找到韩渠的过程,讲得很细。在听到韩渠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爬行,直到最后还在等待救援时,陈争鼻腔一酸。

    “哥,你会怪我吗?”鸣寒看着陈争的眼睛,“我没能再快一点……”

    “傻萝卜。”陈争没输液的手将鸣寒的头按到自己胸膛,“你已经足够好了,是你把韩渠带回来,不管他会不会醒来,你都是英雄。”

    鸣寒闭上眼,贪婪地听着陈争心脏的跳动。陈争拍着他的后背,“我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你也是我的英雄。”

    陈争需要静养,医生说过近期要控制情绪波动。鸣寒靠了一会儿之后,连忙从陈争怀里离开,给陈争弄了个靠枕,“哥,你少说话,听我说就好。”

    陈争笑了笑,听话地让鸣寒摆弄。

    鸣寒从将他救起来之后说起。“量天尺”在金丝岛及周边海域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杀戮,妄图逃往M国南边的S国,建立新的巢穴,梁岳泽的指挥艇被击沉之后,“量天尺”方寸大乱,卢贺鲸、龙富生亲自率领两国警察、特勤剿灭“量天尺”残余、营救平民。

    次日凌晨,幸存者被安全转移到岸上,岛上和海中的“量天尺”犯罪者要么被抓捕,要么被击毙,打捞起了大量犯罪者的尸体。

    周决等人赶到得很及时,发现梁岳泽时,他一息尚存,立即送到指挥部抢救。但M国设备有限,为了让他能够活着接受审判,一天前卢贺鲸已经带着他和韩渠紧急回国。

    陈争从听到梁岳泽的名字开始,眉心就紧皱着,“那他醒了吗?”

    鸣寒摇头,“还没有,情况比韩渠还要危险一点。哥,当时你是把他往死里打啊。”

    陈争有些黯然,“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很可能已经像上次那样逃走了。”

    “哥,我没有怪你。任何人都不会怪你。”鸣寒认真道:“咱舅说了,这次能活捉梁岳泽,你是头功,谁都没有你冲得快。”

    陈争握起拳头,在鸣寒手背上轻轻砸了砸,“嗯。”

    鸣寒碰触陈争太阳穴上的伤痕,手指一直没离开。陈争被弄得发痒,“小伤,但跟你一样破相了。”

    鸣寒亲了上去,“有什么关系。”

    M国最不吝啬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陈争摸了摸鸣寒额角的伤疤,笑道:“这下好了,连伤疤都成双成对。”

    华国参与这次跨国任务的警力已经撤回去大半,机动小组的部分队员留下来协助M国警方处理后续事务,由唐孝理坐镇指挥。

    “量天尺”在M国犯下的罪行远比在华国重大,所以除了梁岳泽、郑飞龙、阮兴杰等犯罪分子,大部分成员还是留在M国接受审判。

    昔日纸醉金迷的金丝岛已经彻底被毁,而过去数十年都如一盘散沙的M国警界突然因为这次浩劫拧成了一根绳,齐心协力救援平民、前往北部荡清残余犯罪势力,李东池、龙富生忙得黑眼圈都快要挂到鼻子上。

    陈争醒来的消息早就兵分四路传达给卢贺鲸,但陈争嗓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还是自己给卢贺鲸打了个电话,卢贺鲸显得很平静,没说几句就要挂断,陈争笑道:“小舅,听说你担心我醒不来,茶不思饭不想,怎么我好了,你又这么冷淡?”

    卢贺鲸一噎,“没有的事。”

    陈争笑道:“小舅,谢谢。”

    卢贺鲸张了张嘴,陈争谢的是什么,他知道。当时情况危重,陈争所在的直升机是唯一能够追上并且狙杀金乌的,但“量天尺”正在用平民的性命堆成尸山血海,陈争不可能无视这一点,只顾着追击。是他及时驾驶武装直升机赶到,火力压制“量天尺”,拯救平民,陈争才能全力追击。

    卢贺鲸叹了口气,“跟小舅客气什么。”

    陈争和卢贺鲸又聊了会儿,陈争问及韩渠和梁岳泽的情况,卢贺鲸语气沉了沉,说韩渠的情况其实比梁岳泽稳定,他的求生信念很强,医生能做的都做了,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至于梁岳泽,他昨天又抢救了一次,病情反反复复,颇受折磨。

    陈争说:“我和鸣寒下周就回来。”

    卢贺鲸说:“对了,函省马上会派出援助单位,帮M国重建。”

    陈争说:“难怪李东池最近这么积极。”

    机动小组留在M国治疗的伤号基本都恢复了,文悟的情况却有些复杂,他身上没什么大伤,脑子里的血块让他昏迷了不短的时间,最近醒了,血块也基本被吸收,但居然有了后遗症,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吐槽李东池是个没文化的流氓。

    李东池傻在当场,李少爷出生就是纨绔,从未被人如此评价过,闻言呆呆地看向周决,“哥们儿,他说我什么?”

    周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文悟扫射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上辈子可能是一匹马,下辈子当一辆车。”

    周决:“……”

    鸣寒也未能幸免,文悟幽幽看他一眼,“天天开屏,你屁股抽筋了没?”

    只有陈争没有被波及,文悟一看到他,就像在南山市见第一面时憨憨地笑起来,还张开双手讨要一个拥抱,“陈哥,我厉不厉害?”

    陈争哭笑不得,抱住他哄道:“不愧是机动小组第一全能队员。”

    函省的第三批支援单位抵达M国时,机动小组要正式撤离了,文悟脑子里的血块彻底消失,人也正常了,拼死不承认自己养病期间的所作所为,被李东池开着装甲车追了半条街,“老子是不是没文化的流氓?你给我站住!敢说不敢认吗?”

    文悟跑得眼泪掉了一脸,看见陈争宛如发现救星,飞快冲到陈争身后,“陈哥!救命!”

    陈争将装甲车拦下来,李东池骂骂咧咧下车,还要找文悟算账,文悟已经麻溜跑了。陈争颇有兴致地打量李东池,李东池被他盯得发毛,“干嘛?被我迷住了?让我看看鸟在不在附近。”说着就手搭凉棚,左右四顾。

    陈争笑道:“李队长,你的志向是不是变了?”

    李东池一愣,整整已经穿得很齐整的警服,又摸了一把寸头,“咳咳——哪有,我不是一直想当个让平民安居乐业的好警察吗?”

    陈争不拆穿他,他一看陈争那笑得很有深意的模样就急了,“我说真的!我下一个目标就是让北部彻底安稳,犯罪虽然不可能全部肃清,但我会像你们一样竭尽全力!”

    陈争说:“好,我等着。”

    李东池又得意起来,“鸟给我说,很喜欢我们家酒店外面那片海滩。”

    陈争挑眉,“怎么,你要送给他?”

    李东池眨巴眼,“你们结婚来我这儿办喜酒怎么样?海滩让你们包一个月!”

    陈争说:“鸟穷。”

    李东池不信,“怎么会?他都跟我说他嫁入豪门了!”

    陈争:“……”

    直升机起飞,前往M国为数不多能飞国际航线的机场,李东池、李功盛、龙富生在停机坪上挥手送别。机舱拉起,天地倾斜,陈争撞在鸣寒肩头,鸣寒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

    大地上,重建正在两国的力量下如火如荼进行,遥远的北部,M国警察深入犯罪腹地,枪声与炮火之后,一定有安宁降临。

    机动小组全员回到洛城的三天后,梁岳泽脱离生命危险。又过了一周,他恢复到了能够清醒对话的程度。

    陈争来到病房,梁岳泽缓缓转向他,眼神顿了顿,旋即露出苍白的笑容,“争争。”

    昏迷多时,身体机能几乎全毁,梁岳泽瘦得像一具骷髅,眼窝和脸颊深陷,毫无血色。

    “你觉得这个称呼还合适吗?”陈争保持着平静。

    梁岳泽张了张嘴,点点头,“也是。陈警官,你也活着。”

    陈争讽刺道:“你还没死,我怎么会先你一步。”

    梁岳泽疲惫地摇头,“你想跟我说什么?这几天你的同事审问了我很多次,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陈争来之前看过审问记录,梁岳泽交待,金丝岛案之后,他就被仇恨所改变,他在M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明知亲人的死是人为,却没有丝毫办法。周围的人都告诉他,放下吧,连最疼爱梁语彬的爷爷也让他放下,可是他放不下。

    当时“量天尺”里相对弱小的金孝全找到他,告诉他真相,他和金孝全携手,蚕食金池也在华国的势力,制造命案,对金池也的附庸一网打尽。

    云泉集团逐步恢复元气,而他也经过“量天尺”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更加自由的天地。良善的商人最后能得到什么?他顶多只能走到爷爷的位置,随时可能被罪恶吞没。那么他为什么不成为罪恶本身?

    他已经犯下了罪行,从和金孝全结盟的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成为良善的商人了。何况他的仇还没有报完,霍家和卜家的人还活得好好的,金池也背后的金乌就像一颗发黑的星辰,在他周遭投下阴影。

    他要杀掉金乌,成为金乌。

    他在M国北部默默培植自己的势力,每一个雇佣兵群体中都有他的眼线,“量天尺”为他在世界各地赚取了海量财富,这些财富成为他布局的基石。

    当他的实力越来越不容小觑,金乌终于注意到他。这正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他要金乌自投罗网。

    五年前,一场发生在M国北部的暗战终结了上一代金乌罪恶的一生,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子弹从金乌心脏穿过时,金乌愕然地望着他,至死也不相信自己输给了梁家那个废物长孙。

    旧时代的金乌落下帷幕,他成了“量天尺”中最神秘的大脑。

    金孝全和金秀河全不知情,还妄想在华国扩展势力。他的志向已经不在商场上,和金孝全的裂痕越来越大。金孝全在华国制造犯罪,每一步都牵连到他,华国警方开始密切关注“量天尺”。他知道有朝一日,金孝全一定会死在他手上。但一切还不急,作为金乌,他有充足的时间,“量天尺”降为他获取云泉集团永远给不了他的自由和财富。

    “你说没有人帮你,宾法算什么?”陈争声色俱厉,“当年他宁可放弃前途,也要查明金丝岛案的真相,你是怎么对这个直到死还没有放下小彬小晴的警察?”

    梁岳泽看向窗外,陈争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猜想得到,他的眼中一定没有丝毫内疚。

    “我感激他,但他能力不足……”梁岳泽还未说完,陈争就一拳挥了过去。

    梁岳泽口吐鲜血,剧烈咳嗽,“悠着点,陈警官,你们不是还要把我送上法庭?”

    鸣寒冲进来抱住陈争,“哥,别为了这种人动气。”

    “鸣警官说得没错,为我,不值得。”梁岳泽缓过一口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他,我告诉你,宾法是所有被我杀死的人中,我最不愿动手的一人。但我没有选择,他这辈子就耗在金丝岛案上,盯着我,盯着云泉,我在M国的动向被他知道了,他是最早猜到我是金乌的人。”

    梁岳泽摇了摇头,“下次你们去看他的时候,替我上一炷香。算了,反正我很快也会下去和他见面。”

    一同长大的发小变得陌生而可憎,陈争看着那张没有生机的脸,忽然不想再待在这里。但就在他转身时,梁岳泽忽然说:“那个警察还活着吗?”

    “活着,不劳你费心。”陈争道。

    “是吗?”梁岳泽有些讶异地撑了撑眼皮,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鸣寒说:“你真想知道?恐怕你知道了会后悔。”

    梁岳泽问:“什么意思?”

    鸣寒冷笑,“你们将他扔到米安兰酒店之后,他在爆炸之前爬到了园林中,掉进一个大坑,躲过了爆炸。”

    梁岳泽起初眉眼间只有困惑,几秒后仿佛想到了什么,顿时睁大双眼。

    “后来我们查到,米安兰酒店的实际控制者早就是金乌,也就是你,两年前酒店扩建,园林就是在那次扩建中新增,那一片曾经是仓库,一直有个坑,按理说扩建时应该将坑填上,但老板,也就是你执意留下那个坑。没人知道为什么。”鸣寒眯眼,讥讽道:“答案在你自己心里。梁总,作为韩队的队友,我们都得感谢你,毕竟韩队现在还活着,有你一份功劳。”

    梁岳泽僵在床头,魂不附体,片刻,一行泪水从他无神的眼中滑落,陈争最后看了他一眼,听见他低喃道:“小彬,小彬……”

    时间无法倒流,记忆却长存。

    梁岳泽忽然想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他爱玩,也爱带着弟弟妹妹瞎玩,梁馨晴性子野,喜欢和他在沙坑里打滚,梁语彬总是一副小大人样,嫌弃他俩不讲卫生。他和小晴捉弄小彬,将小彬按到土里,小彬灰头土脸,最后还是被他俩逗得笑起来。

    米安兰酒店那一片,最初是被梁语彬看中,云泉集团已经在那里建起度假村,梁语彬还特意留出一个坑,对他和梁馨晴说:“给你俩的。”

    那时都是大人了,谁还玩土呢?两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小晴拆穿:“小哥,其实是你想玩吧!”

    惨案发生,云泉集团在金丝岛的所有项目停止,多年后,当他已经成为金乌,意外发现土坑竟然没有被划到米安兰酒店,而是成了仓库的一部分。他喜出望外,就像发现了至亲的遗物,以扩建的名义将土坑永久地保存在园林中。

    这十多年来,他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杀死第一个人时没有,杀死金孝全时没有,让M国生灵涂炭时没有,差点杀死陈争,又差点被陈争杀死时没有。

    偏偏在这时,悔意像烈火,烧灼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他的弟弟妹妹一定不希望他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他们遗留给他的礼物挽回了一个警察的性命,他们在谴责他,为他赎罪,可他的罪行早已罄竹难书。

    离开医院之前,陈争和鸣寒又去看了韩渠,韩渠还是老样子,虽已度过危险期,但醒不来,沉浸在没有尽头的梦中,也许梦里没有苦痛,他这三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时刻与死亡作伴,所以才不肯醒来吧。

    陈争回国后第一时间就来看过韩渠,几天时间,韩渠身上的伤正在好转,头发全被剃掉了,肌肉也正在消失。

    “我的肌肉都比他多了。”陈争有些感慨地对鸣寒说。

    “没关系。”鸣寒说:“等他醒了,我们陪他复健。”

    陈争看看鸣寒的肌肉,动手捏了下,“那他就又超过我了。我跟他打架老输。”

    鸣寒笑了,“那你到底要怎样?还让不让韩队长肌肉了?”

    “还是长吧,大不了我跟他打架的时候,你来帮我。”

    鸣寒挑眉,“哟,怎么还耍赖?”

    这天韩渠的病房多了两位访客,是花崇和柳至秦。

    柳至秦是公安部的人,金丝岛危机解除后,就跟随特勤回国,忙特别行动队的事,这次重返洛城,带着正在养伤,闲人一个的花崇。

    当初韩渠“背叛”,若说陈争受到的影响最大,那么其次就是重案队队长花崇,和陈争不同的是,花崇还曾经是特警支队的一员,是韩渠亲自带出来的队员。

    “陈队。”花崇没穿制服,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大伤初愈,比上次陈争见到时瘦了不少。

    陈争大步走过去,和花崇拥抱,拍着花崇的背,“我都没来得及去看望你。”

    花崇摇摇头,“我们都在国外追凶。陈队,这个冬天总算是快要过去了。”

    陈争明白花崇指的是什么,他与花崇一个曾经是洛城的刑侦支队长,一个曾经是洛城的重案队队长,却都在不久前的冬天解决了一桩关乎无数人性命的大案,也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如今尘埃落定,唯有韩渠还未醒来这件事令人揪心。

    花崇隔着玻璃看着韩渠,叹了口气,“我们都误会韩队了。”

    陈争说:“他故意的。”

    花崇点头,“等他醒了,我要揍他一顿。”

    陈争说:“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我先。”

    花崇笑道:“韩队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这儿商量揍他,才不愿意醒来。”

    陈争从不是迷信的人,此时却忽然信起玄学来,朝花崇做了个“嘘”的手势。

    花崇顿时会意,也将食指压在嘴唇上。

    一旁的鸣寒和柳至秦默默转身。鸣寒低声问:“你们在洛城市局时,他俩就这样?”

    柳至秦耸耸肩,“陈队是领导,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争和花崇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聊了很久,这两年的近况,今后的打算。花崇问:“陈队,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回洛城?”

    陈争说:“先把‘量天尺’彻底解决了再考虑吧。”

    花崇眼中隐约露出担心,陈争笑着拍他的肩,“怎么,你也跟老徐一样,怕我一直待在竹泉?”

    花崇正色道:“你知道我们都需要你。”

    陈争想了会儿,眼神很温柔,有对昔日队员的,也有对心中那位独一无二存在的。片刻,他轻松道:“研究所的责任我打算肩负起来,我在那里,它就不会是死水,不会是闲职岗位。但洛城这边我应该也会常驻,毕竟……”他朝楼梯处看了看,鸣寒站在那儿,不知道在和柳至秦交流什么,“毕竟我现在算是机动小组的外挂。”

    花崇笑道:“哦,小男朋友在那。”

    陈争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对呀,还没三十,幼稚小男朋友。”

    鸣寒突然打喷嚏,揉了揉烫起来的耳垂。

    花崇和柳至秦没在洛城待太久,一方面柳至秦很忙,另一方面花崇还要继续养伤。陈争去送他们,临别时花崇说:“陈队,我和小柳哥明年就调回来了。”

    陈争欣慰道:“那我就可以退休,享受生活去了。”

    柳至秦说:“是想和鸟私奔吧。”

    陈争推着他俩上车,“好了你们可以告退了。”

    除了警察,韩渠的病房还有一位常客——凛冬。他总是一个人来,坐一会儿,用手机给韩渠放《羽事》。陈争想到凛冬的助理说过,凛冬想要红得更久一些,因为那样的话,有个人就能看到他。

    凛冬如今已经不是明星了,不知道韩渠在梦里有没有看到《羽事》和凛冬。

    一切仿佛有征兆,在凛冬放完《羽事》的大结局时,韩渠醒了。凛冬讶然地看着韩渠,突然站起来,撞倒了凳子,慌忙叫来医生,自己却逃之夭夭。

    接到卢贺鲸的电话后,陈争和鸣寒立马赶到医院。韩渠瘦了许多,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清醒,每个人都认识。陈争心中悬了多时的巨石终于落地,走过去,拳头看似很重,却轻轻撞在韩渠肩头,“帮花儿打的。”

    韩渠说:“那你是不是也要打一拳?”

    陈争说:“免了,有人说等你好起来,要跟你比划比划,到时候再算上我这一拳。”

    顺着陈争的视线,韩渠看到鸣寒,“啊,你是那个……”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救我的人”,韩渠却独辟蹊径,“经常来偷看陈争的小色狼!”

    鸣寒都准备好接受深切的感谢了,没想到韩渠跟他玩这一手,“啊……啊?”

    韩渠马上跟陈争说:“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有个帅哥偷看你,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吗?”

    看在韩渠遭了大罪的份上,陈争决定暂时顺着他,免得他一会儿着急起来,又晕过去。

    病房人越来越多,都是来看望韩渠的,医生不得已将人轰了出去,而陈争和鸣寒在病房被攻陷之前就主动离开了。

    盛春时节,洛城的夜晚喧嚣却安宁。鸣寒和陈争手牵着手,在偶尔落下梨花瓣的路边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洛城市局的侧门。

    那里是刑侦支队的地盘,陈争故意摆架子训话时,鸣寒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就像那一年盛春,尚且单薄的青年隔着铁丝网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陈争朝侧门抬了抬下巴,“鸟哥,示范一下,怎么偷看的?”说着就要往门里走去。

    鸣寒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早就不偷看了。”

    “你示……”陈争话音未落,就被鸣寒拉到怀中,吻和夜风一同温柔降落。

    陈争怔愣了一瞬,旋即环住鸣寒的脖子,纵情回应。

    这是盛春里很普通的一个夜晚,夜风里有干燥的青草香,繁华的霓虹遮住了天上的星光,主干道上川流不息。

    多年前的这一天,鸣寒在警院和陈争重逢。多年之后的这一天,沉默而孤单的守护终于铺成了此后岁月的并肩。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