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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中秋佳节

    管吧管吧!衣琚想越想越不舒坦, 总觉着浑身别扭。

    最后衣琚踢了下要起身的周良晏小腿,瞬间浑身舒畅,但周良晏看过来的时候衣琚还是不由自主怂兮兮起来, 目移开装作无意识地膝跳反射

    瞧瞧你怂样。衣琚面无表情地在心中疯狂吐槽。

    “我去看看汤好没好。”

    看着周良晏这幅不计较模样, 衣琚觉着自己过于幼稚了, 摸了摸鼻子想找补两句,最后朝周良晏背影憋出来一句, “别忘了洗手。”

    周良晏身子顿了下,衣琚看着他手指摩挲了下才离开, 老脸又是一红,埋身于被褥间无声呐喊,而笑容却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嘴角

    *

    阴历八月十五, 是团圆节。

    这是衣琚在枫城的第二个秋天,去年枫山让衣琚与周良晏结缘,今年衣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但衣琚每日清晨醒来都能看见周良晏,这就足够让他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每一天。

    已经早上十点多钟了,卧室的窗帘还紧紧拉着, 没怎么透光昏暗的氛围让屋里人可以安然沉睡,昨天两个人商量好了睡到中午起来吃午餐,可衣琚破天荒地先醒了, 他晏哥难得没比他起床早, 衣琚侧着身面对着周良晏, 手指勾了勾周良晏的鼻梁。

    平日里无一例外都是周良晏先起床,然后做好了早饭才来叫衣琚, 还是最近酬智的工作太紧,让他晏哥连轴转了很久, 这才有了能让他在清晨的床上看见晏哥的机会。

    衣琚本来是不乐意全让周良晏包揽的,之前没在一起前都商量好你一顿我一顿,现在倒好,无论衣琚定多早的闹钟,周良晏都能把衣琚闹钟按掉,导致了回回都是被周良晏叫醒吃现成的。

    这让衣琚最初很是别劲,但时间一长,衣琚也就不得不习惯了,而且最近都是衣琚先回家,晚餐都是衣琚自己做,这才让衣琚坦然接受他晏哥的爱心早餐。

    今天难得看见他晏哥清晨的睡觉模样,衣琚偷乐了一番,直觉着今天一天都会很美妙。

    这些日子酬智的项目,衣琚迟迟没有灵感,最后两幅他是怎么画也不满意,他知道因为他,他晏哥压力越来越大,虽然周良晏从未和他说过,但从他每日下班时间越来越晚抱回来的文件越来越多,衣琚就知道酬智已经开始给周良晏施压很久。

    衣琚自己也是焦躁的,他知道周良晏也有感受到他的心态,正如衣琚知道周良晏的压力一样,两个都心知肚明于对方现状的困窘,但他们都选择了不去问,如若不知一般照常生活。

    两个人都是有能力的人,都是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的人,他们在这种压力下,选择给彼此充足的信任与空间,而不是苍白的言语上的慰问,他们都坚信着彼此一定能克服现今的阻碍,也都在每日的拥抱与亲吻中充电,心有灵犀于对方不曾说出口的关怀与信任。

    衣琚每天每刻都觉着这小日子过得像是冬日煨了壶茶,宽臾贴心。

    他想他不能再幸福了。

    就是有一点,衣琚手指碰了碰还睡着的周良晏的唇,忍不住笑了下——他没想到还能谈上这么纯爱的恋爱,这些日子除了亲下抱下,他和他晏哥简直了,没有任何其他绿江不让写的接触,纯爱得不要不要的。

    这些日子衣琚要画顶部图,他晏哥就领着他去他学校最高楼的天台上找灵感,从枫大主教往下看,很美。

    红叶铺满了大学城,灼灼燎过去,火红而艳丽,衣琚的心也静下来许多,有时一笔画不出来,衣琚就权当是与周良晏的一次约会。

    他们有时会在天台上亲吻,有时会一起席地而坐,一句话不说地看着夕阳西下,看着红遍天的晚霞接连枫叶漫漫的城

    今天也是要去的,但今天是专门约会的,他们想去看看月亮再喝点儿小酒,美滋滋。

    衣琚正在心中盘算着,手指还不自觉在某人脸上滑动着,忽然一股大力拉扯住他的手腕,又接踵而来感受到一瞬温热而柔软的触觉。

    “衣老师早安。”

    不知什么时候周良晏侧撑起身,面向着衣琚,微垂着头,嘴唇在衣琚的掌心落下一记吻,又微微咬了下,似乎在惩罚某人一直作怪的手。

    吃痛了,衣琚嘶了声手也缩了缩,但被周良晏一直握着手腕,逃脱不开,只能由着周良晏一下下的顺着掌骨往下亲啄着,对方的鼻息铺洒上,痒痒的又很不可说的舒服。

    衣琚实在受不了了,最后好好讨饶了一番才将自己的手从他晏哥的伺候下拯救出来。

    看着周良晏,衣琚就觉着他晏哥绝对也是想做点儿不纯爱的了,都素了很久,好不容易放了假因为工作压下来的心思就都显露马脚了,但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呢。

    衣琚边挠着手腕,边笑推着已经压过来的周良晏,“干嘛呢晏哥,大早上的。”

    周良晏隔着被子环抱着衣琚,人埋在被子里手摸着衣琚的头发,“不做什么,抱抱你。”

    衣琚和周良晏这就在床上又腻歪了会儿后,才起床洗漱,两个人都起晚了,就直接叫的一家常吃的外卖,吃完饭后也不用刷碗,两个人继续窝在一起。

    电视开着放播大明王朝当做背景音,衣琚练着画,周良晏则是处理着一些残余工作,衣琚画笔沙沙声和周良晏敲击键盘的声音混在电视剧的人声中。

    本来衣周良晏是想把书房改做画室给衣琚,但在衣琚的坚持下,只分出一半的地方摆放画具,平时两个人有正经事做,就都窝在书房,一个坐在书架前的桌边处理工作,一个坐在窗前画架边的高脚凳上。

    而像今天都只是处理一些琐碎的情况,两个人就会窝在沙发上,并肩坐着腿抵着腿,面前摆放着一些吃食,时不时周良晏会投喂一下手都占着的衣琚。

    周良晏是没有做事吃东西的习惯,有这种爱好的是衣琚,但衣琚却往往没有干净的手去拿东西吃,以往就只能悻悻作罢,如今和周良晏住在一起,倒是满足了他这个小癖好。

    衣琚和周良晏就这样窝到了夕阳斜下,两个人打算按着之前商量好的出了门,一起去学校天台赏月。

    “收拾收拾我们该走了晏哥,”衣琚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拉着周良晏也站了起来,他很期待今晚的活动。

    衣琚飞速收拾了背包,放了几小盒月饼,还有上次没喝上的路易十三,又揣了一保温盒的冰块、两个酒杯,周良晏则是拿了他的两身外套和一个野餐垫,又拿了一个便携式蓝牙音箱,衣琚喜欢听说书,他们今晚是去消磨时间,总不能干坐着聊天。

    傍晚的车道有些堵,衣琚也就和周良晏骑着共享单车去的周良晏学校,今晚的风有些大,衣琚和周良晏骑着车,风灌鼓了上衣,也往后吹扬了头发。

    “晏哥,骑得可没我快啊,”衣琚回头笑着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周良晏说道。

    周良晏闻言加快了速度,与衣琚并肩,看着秋日还爱穿短袖的衣琚,“衣老师冷不冷。”

    衣琚直接站起来骑车,加大了蹬车的力度,又超过了周良晏,“骑快些就不冷了!”

    周良晏望着衣琚追赶着夕阳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下,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

    衣琚与周良晏爬上了主教天台时,夕阳几近全然落山,衣琚忍不住踩上楼边的护墙,迎着最后的夕光,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夕阳无限好,管他近不近黄昏呢,”衣琚晃了晃头说道。

    “夕阳黄昏后,夜色也是足够美不胜收,”周良晏同样看着衣琚看的远方,他站在衣琚的旁边,肩膀几乎快要贴着衣琚的小腿,如果衣琚不小心踩空他也能一把抓住。

    “可不呢,今晚我们就等着月亮赏光,”衣琚吸收勾了夕阳精华,边说着话边笑着回身跳了下来,拉着周良晏去了之前他常去的避风的墙角处,把带来的东西收拾了下。

    衣琚坐在野餐垫上,手指一下下敲着还没开的酒,看着周良晏蹲在一旁调着蓝牙音箱,放出了他喜欢的说书节目,心里已经开始美了。

    蓝牙音箱里已经播放着说红楼,讲的正是贾宝玉神游太虚仙境,那枉凝眉的背景音乐一放出来,衣琚也觉着有些飘然了。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衣琚跟着哼唱了两句,手指跟着敲节奏。

    “晏哥,我总觉着,和你在一块儿后的日子太舒坦,”衣琚靠墙望着周良晏,手指摸了摸被披上了周良晏递来的夹克,半开玩笑缓缓道,“舒服得有些不真实了。”

    周良晏坐到了衣琚身旁,正给对方捂了捂有些凉的手,听到衣琚的话顿了下,挑了下眉,伸手去掐了衣琚脸颊一下,“这回真实了吗?”

    周良晏用了力的,松手后都有手指印,衣琚揉了揉脸,哀怨地点了点头。

    衣琚吃痛后终于不再发散思维,周良晏望着他,捏了捏他的后颈,认真缓缓道,“我们的每天都会这么幸福,未来几十年我们都会这样幸福。”

    衣琚沉默半晌,直到周良晏不再望着他,转而望着远处的天空,衣琚才轻轻嗯了声。

    衣琚微微前倾上身,边侧着头看着周良晏这张让他喜欢的不得了的脸,边伸手去拉住周良晏的胳膊。

    衣琚的手伸进周良晏的袖子里去摩挲对方的皮肤的温度,促狭一笑,“梦里确实没有这么真实好摸的肌肉。”

    第072章 铺满糖果的泥沼

    月上枝头, 衣琚靠着周良晏的肩,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彼此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由两人搭在一起的外套与外界的冷风间隔出一个温暖的空间。

    抢在衣琚又要惬意酌口小酒前, 周良晏喂给衣琚一口蛋黄月饼, 给对方压压食,免得空腹喝醉了。

    他们的蓝牙音箱的声音不大, 刚好两个人听得见,衣琚想着, 楼里应该还有自习的学生,他们的说书声音太大,别再搞出什么校园怪谈, 比如入夜自习之红楼伴我行,再比如天上传来林妹妹

    衣琚自己有滋有味地开着脑洞,正要和周良晏分享下自己当年上学时的校园怪谈,结果还没等衣琚说些什么,几声女人的啜泣声就飘进衣琚的耳朵里。

    衣琚身体一僵,看向他晏哥, 好在周良晏也听见了的样子,不然衣琚怕是要拉着他晏哥就跑。

    衣琚四处望了望,发现在他们斜侧后方的护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姑娘, 衣琚看着对方危险的站位, 身体摇摇晃晃得像是马上要被风刮落一样, 衣琚瞬间酒意全消了,连忙碰了碰周良晏的胳膊。

    周良晏自然也是看见了, 他和衣琚现在的位置正好是女生那边儿的视野盲区,所以可能那个女生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

    周良晏沉吟半刻, 他担忧他和衣琚如果直接出现会吓到或者刺激到女生,再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两人凝重地对视了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忧虑,周良晏想了想按停了音箱,然后指了指他们侧后方的那个离女生比较近的小屋,做口型,“你先去那,我报警。”

    衣琚点了点头,弯着腰悄声转移了阵地,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一举救下女生。

    衣琚小心翼翼走到了小屋旁,以上锁的小杂物房为掩体暗暗察看着女生的状况。

    女生还在哭泣,站在天台上的腿在隐隐发抖,手里攥着手机发着亮光,应该是在给谁打电话。

    衣琚心安了一些,想打电话应该还有留恋的人,起码目前是安全的,衣琚觉得自己再快也不可能一举拽下来女生,也就只能静观其变,看之后能不能劝女生放弃轻生或者等周良晏报警完,看能不能拖延一些时间给警方营救的时间。

    衣琚接着夜色遮掩,悄悄探出半个身体,密切观察着女生的状态。

    “我说了我不想活了,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女生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与方才委屈的啜泣形成鲜明的对比。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李晚你是后出生的,母亲还能对你宽松些,可她是怎么对我的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女生苦笑中透着压抑的讽刺。

    衣琚听到熟悉的名字不免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但衣琚不禁联想到前些日子在马路上哭泣的李晚,本就皱起来的眉头之间就更多了些褶痕。

    “她是爱我,我知道的,”女生似乎终于忍不住了,绝望哽咽道,“这才是最让我活不下去的事情啊。”

    “李晚,你也要说着这些让人发笑的说辞吗?我忍不下去!我不想活了!”

    “这么多年,为什么要我把我自己千辛万苦经营出来的最后的希望拱手让给别人!李晚你说凭什么!这世界上没有公平可言了么!”

    女生最后的质问声音低得像是要被风吹散了,不是在问电话那端的人,而更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

    凭什么?

    衣琚听着女生的那宛若泣血一句句的话,有些愣怔,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孩儿站在高楼之上质问他的那一日秋天。

    ‘衣老师别管我了,没有用的’

    ‘衣老师你说为什么我只想凭我的双手给我母亲治病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衣老师我错了吗?我是不是就该在那些人给钱的时候好好收下,把我的画卖给那些人?是不是那样我的妈妈就不会死了’

    ‘衣老师你说凭什么那些作恶的人却还是在受万人追捧,而我要想阴沟里的臭虫一样苟且活着’

    ‘衣老师’

    衣琚扶着墙手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墙面,指尖不回血得发白,衣琚忍不住地回退了半步,却撞上了温热的胸膛,对方的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沉稳有力地支撑住了他的身躯。

    “衣老师。”

    轻低的男人声音中藏着几分担忧,拉扯回衣琚的意识,而其对衣琚的称呼与衣琚回忆中的那一声声呼唤重叠,又让衣琚不禁惶惶回头望向男人。

    周良晏看着衣琚眼底席卷混乱的情绪,心头一紧,一只手合上了对方的眼睛后把对方紧紧按在了自己怀里,一只手揽着衣琚轻轻拍了几下以作安抚。

    衣琚在感官被对方剥夺后,杂乱的思绪终于一点点梳开,衣琚耳侧只有对方的呼吸声,所感受到的也只有对方怀里的热度,衣琚深深做了几个呼吸,调整过来后微微推拒掉男人的手。

    周良晏一直盯着不远处女生的动作,女生已经把手机扔了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在高楼边缘,摇摇晃晃地坐了下来,双腿逛荡在空中,痴痴地望着远方。

    衣琚恢复了清明,深吸口气,给周良晏打了手势示意周良晏先停留在原地,然后自己从一边有遮掩物的路线兜着圈子悄然接近女生,周良晏如衣琚安排,依旧留在小屋旁边观察着女生,伺机行动。

    衣琚一点点靠近女生,最后在衣琚小心谨慎的靠近下,只离女生有两步之遥,而女生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察觉。

    衣琚刚要放松口气,擦拭着手心的汗水,而女生却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很是激动的再次站了起身,这次对方直接态度坚决的往前一倒,没有一丝犹豫逗留——

    衣琚直觉着满身汗的自己手脚冰得发僵,好在肾上腺素飙升让衣琚动作没有掉链子,衣琚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女生的腰,脚死死地抵在护墙上,整个身体往天台这边倒,试图抵消女生往前扑的惯性。

    女生用力的挣扎,口中也生出别人听不清的嘶吟,如同被逼到困境的小兽,衣琚感觉自己即将控制不住女生的死命挣脱,而这时一股另外的力量介入,帮助了他把女生从护墙上解救下来。

    周良晏臂膀制住了女生乱蹬的腿,和衣琚一起把女生安置在天台中央的空地上,远离了高楼的边缘。

    衣琚依旧按着女生的肩膀,不让对方再次实行轻生,女生无计可施,只能手臂砸着地面哭喊着“让我去死”,“让我死”,声声哭喊直戳人心。

    还是周良晏最后脱下了外衣捆裹住了女生自|残的双手,女生才在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中崩溃作罢,不再喊什么话了,只放声大哭。

    “姐!姐姐!”

    天台门突然被推开,一男生踉跄地连跑带爬的扑了过来,死死抱住女生,然后和女生一起抱头痛哭。

    “姐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求求你再等等我”

    李晚抱着女生哽咽,抵在女生的额头,“我会努力画画的,我会分担你的痛苦的姐姐,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女生情绪全面崩盘后,现下已经是解离后的麻木平静,女生一动不动,只是喃喃说着,“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周良晏与衣琚对视了一眼,而楼下已经围上了一圈警车,看了看女生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再有轻生的行为,周良晏也就先跑下楼一趟,和警方交涉一下现在的情况。

    衣琚则是半蹲在姐弟二人面前,手捏了下还在哭泣的李晚的肩膀,认真望着对方说道,“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等周良晏再回来,就看见衣琚已经和李晚一起搀扶着女生往楼梯口走来。

    “李早,之后你可以住到我给你找的房子里,我保证你家里的人除了李晚不会再找到你。”

    衣琚轻声和女生嘱咐着,又补充了一句,“租金我会帮你垫付三个月,你不用急。”

    女生红肿着眼望着衣琚,点了点头,迟疑了半晌,艰难吐出一句话,“谢谢您。”

    “有的时候,有的亲人就如同铺满粮食糖果的泥沼,不要因为那些好,就选择把自己置身于沼地之中。”

    衣琚抚摸了下女生的头,温和继续说道,“先断开一些时间的联系,等你可以经济独立,有能力挣脱抵挡家人不合理的控制后,再去报道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吧。”

    李晚跟着点了点头,手没安全感地握住他姐姐的手。

    “不要觉得自己这样子做就是自私,你只是在自救罢了,”衣琚沉默一瞬,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块月饼,笑着递给了姐弟二人,“中秋快乐。”

    “公安那边需要人去做个笔录,”周良晏看着三人应该是聊得差不多了,走上前来低声和衣琚说道。

    衣琚颔首,然后看向渐渐握紧披着的外套衣角的女生,缓缓说道,“可以和我先去楼下坐坐吗,让小晚和我爱人一起去做一趟笔录,然后我们送你们姐弟两个去那个房子看看。”

    女生有些仓皇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小晚”

    她知道去做笔录的人一定会遇见他们的母亲

    “没事的姐,”李晚紧紧握着女生的手,后背直了直,声音却带着哭腔的颤抖,“我真的长大了,我会保护好你的姐姐,姐姐你试着靠着我吧。”

    第073章 李早的故事

    “我会保护好你的姐姐, 姐姐你试着靠着我吧。”

    李早眼角又一次湿漉,但这回她却不再那么绝望无援了,或许她这次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衣琚领着李早下了楼, 避开了楼下围上来的人, 也是避开了那些打量好奇的目光, 黄怀谦来的很快,衣琚没等一会儿, 对方就开着车来了。

    适才衣琚和黄怀谦联系了下,为了帮助李晚姐弟两人能够脱离原生家庭的束缚, 衣琚第一个念头就是帮助两人先独立出来。

    至于为什么联系黄怀谦,一是对方小区安保到位,可以让姐弟二人不受干扰, 二是他目前也只能联系到黄怀谦的房子,他们姐弟住衣琚和周良晏如今的住所也不大方便。

    衣琚和黄怀谦大致讲了下李早的事情,具体的隐私没有透露,但和对方说明了对方今天轻生行为可能会给对方房租带来一些问题隐患,日后如有什么万一,他们愿意按如今市价购买他的房子。

    听到衣琚的保证, 黄怀谦倒是朝衣琚语气强硬了回,和衣琚认真无比地说——和他说这些就是太瞧不起他。黄怀谦让衣琚发来位置,他说他亲自带姐弟二人去看房。

    “衣老师。”

    黄怀谦穿着一身便装, 显然是刚从家中赶过来。

    “打扰你和家人团圆了, 真是不好意思, ”衣琚心中难免些许抱歉。

    黄怀谦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低着头躲在衣琚身后的女生, “你是李早同学是吗?”

    李早点了下头,方才衣琚的话她也听见了, 知道自己轻生的行为会给很多人带来道德压力,李早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黄先生,很感激您愿意收留我和我弟弟,您放心我不会再做出这种行为了。”

    黄怀谦一直打量着女生的状态,他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没太糟糕,起码人是有活下去的欲望的,黄怀谦心放下大半,诚然和衣琚的话说得再漂亮,他也没办法不担心自己的帮助会不会是另一种对对方轻|生的行为的推动。

    如果李早再次轻|生,到时候对方家里来闹事,其他人可不会管自己和衣琚如今的帮助是不是出于好心,只会觉得他和衣琚是多管闲事,手伸太长,破坏人家家庭和解。

    黄怀谦投过去赞许的眼神,“好,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的房子先借给你们姐弟留宿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准备或者补办个人证件,办好后我们再来签长期合同,不急。”

    李早闻言眼眶一红,自知衣琚他们对她们姐弟的帮助是承担极大风险的,李早给黄怀谦鞠了一躬,又给衣琚深深鞠了一躬。

    衣琚手疾眼快地拉起李早,无奈说道,“这是做什么。”

    李早擦了下眼角的泪水,“真的很感激衣老师和黄先生的帮助。”

    这个年头,就是她和李晚的亲戚都不愿掺和别人家里的事情,她也曾苦苦哀求过她的外祖母家,无一不是避如蛇蝎。

    而衣琚和他的爱人还有黄先生,却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为他和李晚这两个人陌生人奔走

    “不只是为了你们,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任何以财权压人的悲剧罢了,”衣琚敛眸看着地面落的叶子,然后微微笑了下,“好了走吧,应该很累了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先好好休息一晚。”

    衣琚和黄怀谦把李早送到了黄怀谦出租的房子里,黄怀谦的姐姐也被叫过来了,两个大男人和小姑娘待在一起不方便,但也不能李晚没回来就扔李早一人在屋子里。

    衣琚他们也就陪着李早等待着李晚的回来,几个人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打开了电视,放了一个轻松娱乐的综艺舒缓李早情绪,而黄怀谦给李早做了顿晚饭,又帮李早去买了些一周的吃食。

    周良晏把李晚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李早见到脸上肿起高高的巴掌印的李晚,姐弟二人眼神堪堪对视上,就忍不住又是抱住哭了一通。

    之后等姐弟情绪稳定下来,衣琚他们也就打算打道回府,姐弟两个人朝着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这么好心的好心人深深鞠了躬,李早擦了擦眼泪,认真哽咽说道,“大恩不言谢。”

    等衣琚和周良晏告别了黄家姐弟,回到自己家中时已经过了零点。

    周良晏刚从派出所回来,衣琚也就推着周良晏让他先洗洗尘,而衣琚自己从客厅抽屉中翻出来几支蜡烛点上。

    衣琚翻了翻背回来的背包,将剩余的酒和月饼摆在了餐桌上,最后又开了火重新热了下中午没怎么动的爆炒掌中宝。

    等周良晏洗完澡出来,衣琚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笑眯眯地朝男人举了举手中的杯子,“中秋快乐晏哥。”

    周良晏走上前直到快与衣琚一小臂的距离堪堪停住了脚,蜡烛的火苗在两人眼中跳动,周良晏拿起桌上对方给自己倒好酒的杯子,和衣琚碰了碰,认真缓缓说道,“中秋快乐洨琚,每天都要快乐。”

    两人都先避开了李早的事情,而选择继续完成今夜的约会,虽然有些晚了,但夜晚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去消磨,素了很久的两个人也不免蠢蠢欲动,些微开了一点点荤,虽然没做到最后,但却也折腾到了天亮。

    事后温存的贤者时间里,衣琚舒坦地烟瘾都又犯了几分,大胆发问他晏哥有没有藏烟,结果衣琚没磨到烟,却磨起了他晏哥堪堪消下去的火,就又是另一通的胡闹。

    最后的结果就是为了防止下一顿的厮混,两个人穿好衣服坐到了沙发上,周良晏给衣琚揉着他发颤的手指,听着衣琚讲李早的事情。

    李早的事情说起来,似乎和万千压抑的东亚家庭没什么区别,但却因为牵扯到了商业巨头的博弈,就压抑中带着更让人窒息的压迫。

    诚如诸多东亚家庭的标配——控制欲强的母亲,缺席隐身不担责的父亲,不缺物质培养却缺少双向沟通的家庭环境。李早与李晚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李早的母亲叫做钱芝,钱芝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但早年身体亏空,实在无法支撑钱芝再去奔波忙碌,早早隐退。

    钱芝放下自己与丈夫一手办起来的企业,在家中做全职家庭主妇,因此要强的母亲只能把自己的抱负希望寄托在自己生出来的孩子身上。

    但诚如很多暴富后男人无法禁得住诱惑,钱芝的丈夫也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在妻子眼皮子底下包养小三小四,钱芝发现后并没有任何吵闹撕架,而是选择离婚。

    可钱芝的丈夫怎么会允许财产分割一半给他人,于是一直拖着冷着玩消失,迟迟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钱芝与社会脱节很久,在钱芝丈夫的软威胁下,她没有能力委托到,也是无法委托到任何一个知名的律所帮她打官司,钱芝渐渐地只能认命。

    钱芝能做的只有将一腔心血倾注于培养两个孩子上,请两个人学画画,上各种补课班,文化课和艺术课两手抓。

    家中不缺钱,孩子也会有比较严苛但物质满足的成长岁月,所以矛盾埋雷了二十余年才在一次孩子的意识三观觉醒后彻底爆发。

    李早画画很好,也很喜欢画画,这是她在如同机器一般的生活中,难得能做的从心的自己想做的事情。李早也做出了成绩,赢得很多奖项,自己的艺名也在画圈小有名气。

    画画不仅是李早喜欢做的事情,更是一种寄托,她以为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希望——她会做得越来越好,然后成名独立后,她或许可以孝敬将一腔心血倾注与她身上的母亲,也可以让越发神经质严苛的母亲逐渐放手安心。

    这些年李早挣的钱全部由母亲打理,母亲也是自己接委托工作的全权安排的代理人。

    母亲安排的连轴转的活动比赛或者工作,让李早虽然有时也会疲惫到有所怨言,但看见头发花白已经有些佝偻的母亲,听见自己的母亲指责自己不知恩,李早便很难再说些什么。

    母亲全心全意培养他们姐弟的辛苦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李早也就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李早那时认为这只是母亲没有钱财从而缺少安全感,她以为只要自己赚多多的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是她休学去工作去赚钱,去四处跑商务,夜里也勤加练习画技

    李早是乐意的,再苦再累,她也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在养自己爱的人,李早觉得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起来

    可一切的希望终止于铸程找上他们家门的那天。

    铸程四处找寻画家,试图购买他们的作品训练AI,底层画家的作品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需要更加有水平风格的中高水准的作品,于是把手伸向了诸如李早这类没权没势或者纸老虎空架子的家庭。

    铸程找到了李早,以利相诱,以权相逼,许给李早一次买断的暴利,又暗暗威胁李早如果不同意,她将面临所有铸程资助过的艺术家的联名抵制,同时任何与铸程有商业往来的企业都不会再与李早合作。

    李早听着对方带着笑意却那么残酷的话语,手指都不禁颤抖,她沉思很久,最后还是硬着骨头顶住对方的威逼利诱,严词拒绝,但正如铸程所说的那样,她的拒绝迎来的事一场断人口粮的窘境。

    第074章 再开画展

    李早看不上AI缝合的尸|块, 也对那种画皮不画骨的AI作品感到无比的排斥,她接受不了自己花费无数心思完成的作品,被AI肢|解地支离破碎与其他东西融合在一起, 然后还要冠上“李早风”这三个字。

    即使不谈这些理念高大上的事情, 李早也不会允许自己身上背着赚烂钱的污点, 如今AI制造的东西已经在无限挤压底层或者起步画家的生长与存活环境。

    李早自认为自己的作品还是在圈子里能立住脚,那她说什么也不会选择将自己的作品授权给AI, 从而再一次拔高AI创作的上限。

    ——起码在AI技术与相关法规成熟之前,她想需要给在时代科技巨轮下疲于奔命的新人一些喘息的机会。

    这应该是所有能拎得清事情的圈内人的共识, 李早自己也做到了,可李早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钱芝从自己跑不到商务的情况下,推演出了铸程做的手脚, 背着李早将李早曾经全部的作品全部卖给了铸程。

    那是个午夜,李早疲惫了一天,刚躺倒自己的小床上,结果自己所在画家群,已经一个个的艾特她,质问她出卖作品的事情, 李早看着连自己早期不成熟随笔作品都被挂着群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全完了。

    李早直接连夜跑回了家,去问她的母亲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瞒着她卖掉她所有的心血。

    可在绝望哭泣的李早面前, 钱芝毫不动容, 只是冷冷一字一句和李早说了个明白。

    “我养的你,你挣不出来的钱我帮你挣, 怎么你也要像你父亲一样白眼狼吗?”

    “那也晚了!钱都在我手里,你别想做什么不孝的事情。”

    “你们姐弟这辈子也别像你们的父亲一样摆脱我!”

    李早那一刻才明白, 这些年母亲让自己将财产全部交给她保管,不是出于照顾与关爱,而是出于要挟与把持。

    她的父亲拿着她的母亲的信任深深伤害到了她的母亲,李早本以为自己将财产全部交付给自己母亲的行为可以慰藉到母亲。

    李早她在爱她的母亲,在心疼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却将这份爱当做自己操控控制她的工具。

    李早无以为言,只觉悲哀。

    “李早讲述的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衣琚轻声叹息,揉了下有些痛的额头。

    “好,我查一查铸程名下是不是全包作品里有没有李早,”周良晏沉思片刻,开口道,“衣老师想怎么帮她们。”

    衣琚迟疑了一下,他自诩不是什么大善人,李早的事情,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那个在他心底积压多年的事情,他未必会搅混水搅得这么彻底,可能指点李早两句也就结束了。

    那么他晏哥呢?他要让对方因为他心里那点执念而担负更多的负担吗?

    他想做的事情,不仅仅是帮李早,也不只是为了更多像李早一样被胁迫走投无路的人,他厌恶这种市场环境已久,他受够了,他想掀棋盘了。

    说到底,就是他衣琚要动资本垂涎已久的那块蛋糕,他要将这种蚕食以人为本的社会的污水臭虫全部搬到台面上来。

    衣琚光着脚,他不怕那些穿鞋的,他想赌赌看,是那些人先投鼠忌器会收敛几分,还是比他头铁宁愿事情闹到上边也不肯松口。

    可衣琚不想自己这种没有任何背景支撑的赌|徒行为拉周良晏下水,他很担心这种事情会不会给处境已经很艰难的周良晏再带来什么苦恼。

    李早的作品是她母亲卖给铸程的,打官司也很好打,他在圈子里的名气足以帮助李早赢得舆论的关注,他再联合一些圈子里同样不满AI滥造已久的同行,一起打通舆论结点,从而监督甚至倒逼资本让步

    但李早真的愿意和她的母亲在法院上相见吗?

    李早母亲的行为可以说偏执极端,精神心理状态不难看出应该是出现了一些问题,这可能也是李早不愿求助法律的原因。

    李早如果诉告钱芝,钱芝怕是会觉着自己此生也没有什么念头了,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被自己逼到绝处,这不会是李早想看到的,所以她宁愿自己去死,也没有再和钱芝对抗分毫。

    而且,自己这种掀棋盘的行为得罪掉太多人,从前也就罢了,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现在就算自己不主动牵扯周良晏,其他人就一定会放过周良晏这个突破口吗

    衣琚犹豫踌躇,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周良晏似乎知道衣琚心中所想,在衣琚几番欲言又止下,紧紧握着衣琚的手,“衣老师,李早的事情不是个例,我想帮助她,也不仅仅是因为衣老师你。”

    “酬智与铸程对抗很久了,衣老师你不要想太多,”周良晏摸了摸看过来的衣琚的侧脸,浅浅笑了下,说道,“即使我帮你,在所有人眼里,这也只是酬智在和铸程打舆论战,一次商业博弈。”

    “哪怕那些喜欢AI创作赚快钱的酬智高层,也不会觉得拿铸程‘不尊重原创’这个点打他们,会有什么不好,”周良晏略微有些讽刺地摇了下头。

    “他们是能吃一口蛋糕就吃一口,能搂到的快钱就会去没底线地争夺,但要是能用这块蛋糕打击其他企业,同时塑造自己‘良心企业’的形象,他们不会拒绝的。”

    “营造尊重群众意愿的形象,打造迎合人民群众好感的理念,奠基企业地位,完美契合他们利益至上的本心。”

    周良晏将一次次企业营销背后的底层逻辑讲给衣琚听,衣琚担忧的无非是抵制AI缝合品会触动大多数人的利益,但酬智注重企业名誉。

    如果这一次放弃AI融图背后的快销利润,反过来用群众对于AI融图的抵触心理打击其他公司,那么无论衣琚与周良晏的初衷是什么,酬智高层都会配合,乐意之至。

    “过程会很难。”衣琚望着周良晏,他已经可以料想到到时候其他企业的猛烈反扑。

    酬智可以提供周良晏与他与铸程打擂台的底气,可却不会维护周良晏一丝一毫,事成酬智获利,事败推周良晏一人出来担责,高管老总多的大企业惯用手段。

    周良晏与衣琚深深对视着,“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

    *

    铺张在整张画上的星星簇拥着略微弯钩的月承着整片夜空的流向。

    衣琚站在画前,细细看着这幅又回到自己手中的作品。

    很早之前与周良晏他们那场酒局,周良晏欠下衣琚的那个彩头,前些日子被周良晏主动提起,送还给衣琚这幅画。

    这幅画也是周良晏与衣琚的初次相遇的契机,衣琚还和周良晏打趣问他舍不舍得。周良晏当时沉默一瞬,然后摸了摸衣琚的头发,他说,他想看着这幅画永远挂在衣琚的每一场画展上。

    自从中秋过后,衣琚与周良晏就又回归到之前的忙碌状态,甚至更加夸张到两个人都住在各自办公场所,很久没有归家,只夜晚一记电话,听听彼此的声音,以此消抚两个人白日里的疲惫。

    衣琚筹备画展,周良晏忙着酬智公务,两个人暗中还要搜寻铸程威胁创作者的证据,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但好在事情都在一点点地推进,衣琚画出了第七张画也就是设计四分之一的顶部图,如今画展也成功举办,他有很多余力去帮他晏哥分担事情。

    “想什么呢琚子唔”

    远道而来的上都亲友团代表高德拍了拍站在画前一动不动很久的衣琚,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赵登捂住了嘴巴。

    “低声些!也不看看多少人!”赵登拧了下高德胳膊,他好不容易维系好的画展秩序,可不能让这个傻大个儿破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德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偷感十足左右看看,拿出手机对着衣琚一通拍。

    赵登看着四周投来越来越多的目光后,心里骂骂咧咧的把衣琚和高德拉到了后面。

    “没事登哥,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嘛,”衣琚被急匆匆地拽到了画展后勤处,拉下了脸上的口罩,拍了拍过于紧张的赵登的手。

    “要不是你家周良晏帮托我照顾你,才不管你,你还嫌弃上了,”赵登冷笑一声,死死按住衣琚坐下,警告似的看了逃犯衣琚与从犯高德一眼,让衣琚两个人消停带待着。

    衣琚点了点头,反正画展他也逛过了。

    只有高德委委屈屈的,他又不会引起群众聚集,为什么他也要关小黑屋。

    “你家晏哥等会儿就来,你乖一些,”赵登边说着,边瞧见某人越来越亮的眼神,不由得和高德笑话了衣琚一声,“瞧我们琚哥越来越恋爱脑了。”

    高德深以为然但他可不敢说,不过确实,这次他代表上都那帮人过来,就很难不发现他琚哥现在哪还有前两年那股冷气,高岭之花只剩个花,还是娇娇嫩嫩的那种。

    孟晃与王志前忙着盯着楚家,孙伞则是需要养胎,胎像不稳的事情她不让高德说,只是说让高德给她骗一幅画回来。高德闲人一个,也就带着大家的任务与祝福来给他们琚哥撑撑场面,顺便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周良晏。

    “晏哥!”

    衣琚突然很惊喜地望向门外,高德也顺势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不禁想,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衣老师,登哥,”周良晏走了过来,放下了手里拎着饭盒,带着笑容看向高德,“想必这位就是高德兄弟,衣老师经常和我提起你。”

    第075章 物是人是

    “衣老师经常和我提起你。”

    高德听着对方的话, 心中乐了下,这哥看着就是不爱客套的,想必衣琚一定经常提他, 哼, 果然他琚哥最爱他。

    “晏哥久仰。”高德笑眯眯地和周良晏握了下手, 被孙伞耳提面命的“刁难一番”的嘱咐自然全部抛到了耳后。

    “这次洨琚的画展多亏了两位的帮忙,改日一定另做局感谢。”周良晏笑道。

    “嗯嗯, 饭是一定要请的,”赵登拆着饭盒, 往门外望了望,“小萌他们呢没和你一起?一上午就见到果子和罗深。”

    “他们明天来看场,”周良晏接了杯水给衣琚, 补充道,“你们轮流来也好歇一歇。”

    赵登还要说什么,结果就被衣琚堵住了嘴,“快吃吧,吃了我的饭就要给我好好干。”

    “放心吧,下午你们就出去潇洒去吧, 我和登哥看着就行,”高德扒着米饭含糊说道。

    “嗯,不和你们客气, ”衣琚拉着周良晏坐在自己旁边, 将自己的饭盒里的虾仁夹到周良晏弯饭盒里, 又从周良晏那拿了一块红烧肉。

    高德称赞了句饭菜好吃,似乎想起什么事, 可怜巴巴地问道,“话说琚子还有登哥你, 你们什么时候回上都和我们聚聚啊,大家都想死你们了。”

    “年底吧,年底事情忙得差不多,咱们好好聚聚,”赵登接话道,有些怅惘,这一年都没怎么和孙伞他们聚,净和周良晏这帮人玩了,不免有些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那我可和伞儿说了,”高德空出一只手打字。

    “嗯,年底没问题,正好小伞到时候临产,”衣琚算了下日子点点头,“我们多住一段时间,等她出月子我们吃顿好的。”

    “可不能,孕期忌口还多,可把小伞馋坏了,”高德不落话柄地接话。

    “馋吧,可不能由着她,你们一定要坚守底线,”衣琚认真嘱咐道,他们这群人里没有能管得了孙伞的,也就他说话孙伞还能听两句,但他又不在身边,只能像这样磨孟晃他们的耳朵。

    “放心吧,小伞心里也有数,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听话,”高德感慨地塞了口肥牛。

    “诶,琚子,”高德突然想起衣琚开展前,郑环给他们这群衣琚发小发的红包,说什么辛苦他们帮着操持,“郑老师郑姨他们今年能回来吗?郑姨还说要给伞儿的孩子做小衣服呢。”

    高德记得郑环的状态还不错,郑郑姐听说也能用着义肢重新站起来了,故此有此一问。

    衣琚停了一下咀嚼,又继续吃着饭,“可能吧,但还是再稳定稳定看看。”

    “嗯,我觉得也是,还是治病要紧,实在不行我们出国去探望探望,”高德深以为然回道。

    赵登一直闷声听着高德与衣琚的谈话,看着高德还要说下去,找了个气口,岔开了话题问周良晏道,“冯梁也呢?他不是早嚷嚷要给衣琚画展送十八个花架吗?”

    周良晏手上筷子一顿,自然回道,“他被公司派活,最近赶不过来,让我给大家带好。”

    “这样啊”赵登了然,立即拿起手机给冯梁也发着消息,哼哼道,“那这不得坑他一个小时的红包雨。”

    衣琚看了高德一眼,又看了周良晏一眼,没说什么,继续闷头吃着自己的饭菜。

    等傍晚时分,人走得差不多,高德也就跟在赵登屁股后回了赵登家,而衣琚则领着周良晏检查画展安全防护。

    等衣琚关好门窗,就发现周良晏站在那幅《月不钩》前沉思着什么。

    衣琚放轻了脚步,走到周良晏身旁,如同他们初见那般,带着笑问道,“你喜欢这幅?”

    衣琚看着周良晏侧过头望向自己,促狭继续扮演着当年的自己,“但我觉得《喉咙》比这幅有资格拿奖。”

    周良晏眼底一派柔和,拉起衣琚的手,接道,“好拿奖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衣琚有些意外对方也记得这么清楚,心下一软,抓起他晏哥的手朝着对方手背啃了口,眼里满是笑意,“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晏哥。”

    周良晏轻拥着衣琚如怀,嘴角勾了下,“我也很喜欢你。”

    两个人站在当年的画前,时空似乎都在此刻为二人短暂重叠。

    周良晏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和怀中的人的温度,抚摸着他爱人柔软的发丝,轻声说,“衣老师最近是不是有空了,带我去上都好不好?”

    *

    四方的院落里,雨水冲刷着红砖青瓦,老树依旧虬曲苍劲,只是记忆中摆放在树下的摇椅的位置空荡荡的。

    屋檐下的细绳也独自晃荡,没了衣琚小时候日日馋嘴的腊肉,秋日萧索凋落的枯叶铺满了房前的水缸,一切都似乎在证明眼前的屋子已经空旷很久,无人居住。

    “晏哥,”衣琚拉着行李箱放进了屋子客厅角落,探头朝着屋外打电话的男人唤了声,“雨小些了就去东边的超市买点粮食,我先把屋子收拾收拾。”

    周良晏站在屋外大门下,朝衣琚颔首,手机里男人抓狂的声音传了过来,喋喋不休。

    “周良晏,我和你说了这次棋下的太凶险了。”

    “上都这边的分部被你家搅得一滩浑水,赶狗莫入穷巷,逼急了小心鱼死网破,”冯梁也忧心地警告。

    “我这次来上都就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看看他们的动作,”周良晏回道,看着屋内开始忙碌的衣琚的身影,缓缓说道,“周腾也好,周淼兰也罢,他们想去做什么不用拦,自寻死路。”

    电话那端的冯梁也欲言又止,合上了手头的报告文件,“周哥,他们惯会玩脏的,你不怕衣琚看见了忧心?”

    周良晏闻言沉默一瞬,然后说道,“他不会知道。”

    雨慢慢地停了,周良晏拎着从超市买来的米面肉果蔬满载而归。

    衣琚与周良晏住的地方是上都没拆迁的老房区,与上都霓虹灯海,高楼林立的整体城市氛围不同,这一片土地还是承载着旧年代最后的记忆,甚至老房区背后的小山坡上还有一片田,那是衣琚小时候的乐园。

    老房区能留下来是因为这一带是是诸多名人的故居,所以房子什么的还是砖瓦盖的旧模样,但大型超市,娱乐设备是很多的,与真正的小乡村庆镇是完全不同的。

    前些年为了给师母和郑郑姐治病,衣琚老师将房子挂了出去,但孙伞几个人合资买了下来,这才一直保留至衣琚再次买回自己的家的时候。

    周良晏出门的那段时间,衣琚正收拾着他十几年青少年住的房间,擦干净了那心心念念的摇椅,就想稍微躺一会儿,结果却迷迷糊糊地躺睡到周良晏回来。

    等衣琚睁眼就看到,他晏哥背对着他正铺着他那张单人床的床单,往院子里一看,被自己卷起来还没晾晒的被毯也都被周良晏挂了出去,连同两个人的水杯碗筷都冲洗好晾在窗台上。

    衣琚和他晏哥住在一起有些日子了,他是发现他晏哥让他自愧不如的自律端正,从不赖床,每日都要健身,吃完饭的碗筷从来都是立即刷洗干净,甚至从不在床上吃东西,工作的时候也是除了工作其他事情都不会做,不像他没事吃点什么,放个音乐什么的

    总之,衣琚可以说十分汗颜,自己吃饭完总会先玩会儿手机再收拾碗筷,结果回回一抬头碗筷厨房就都被收拾好了。

    更不要提他是个赖床专业户,每日都是十个闹钟起步,开始他还会和他晏哥争一争早起做饭,后来是完全放弃。

    衣琚最初还想含蓄些,隐藏自己懒散的属性,在他晏哥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但后来他是发现了,他装也装不成他晏哥的样子

    衣琚为此郁郁寡欢很久,还是周良晏自己看了出来,和衣琚说:“衣老师按着自己生活习惯来就好,不必迁就我。”

    衣琚这才又感动又不好意思的开始暴露自己真实面目。

    好在他晏哥是真的不介意,他也就越来越破罐子破摔,但直至今日,他还是无法不在周良晏又一次把活都干完时感到羞赧。

    衣琚扶着摇椅,探出半个身子拉扯住周良晏的衣服,小声说道,“晏哥陪陪我。”

    周良晏听到身后的衣琚醒来的话语,放下了手中正套着的枕头,顺着对方拉拽走上前。

    周良晏蹲在衣琚摇椅旁,仔细看了看睡醒薄汗的衣琚两眼,“怎么还撒娇。”

    “不能和晏哥撒娇吗?”衣琚眨了眨眼,看着他晏哥眼下遮掩不住的青色,心中自己嘀咕,总不能说你干活干得我心慌。

    衣琚挪了挪位子,侧着身给周良晏腾出半边,拍了拍摇椅,“晏哥来和我躺一会儿。”

    摇椅是实木做的,做工一看就是很结实,整个摇椅也宽敞,但要容纳两个成年男子还是有些勉强。

    周良晏犹豫一下,却被衣琚硬拉着同样躺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侧着身,彼此几乎没有距离地贴在一起,周良晏刚躺上去摇椅就开始摇晃,周良晏担心衣琚躺不稳也就将衣琚环抱揽住。

    衣琚同样环抱着周良晏,自然而然枕着周良晏的手臂,微微闭着眼,手掌一下下轻拍着周良晏的背,“小时候我就和我老师这样躺在摇椅上,他会给我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我给你讲故事,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好。”

    周良晏下颚抵着衣琚的额头,听着衣琚喃喃低语,揽了下对方的腰,缓缓闭上了眼,卸下多日偷偷熬夜忙备的疲累。

    第076章 西胡同173

    “都说了这里的煎饼果子最好吃, 是不是比你们楼下那家好吃多了!”

    “是比我们家楼下的那一家好吃,”周良晏不得不承认,咬了口衣琚喂过来的果子。

    衣琚发善心将自己留回家吃的那一半给了周良晏, 对方吃完了自己的那一整个煎饼果子, 还意犹未尽看着他手中剩的, 衣琚就知道对方刚刚坚称“枫城煎饼果子最好吃”的信念彻底塌倒在上都煎饼果子脚下了。

    周良晏接过自己的果子,衣琚便美滋滋奔向前面的冰激凌店。

    昨日两个人睡得太早, 晚饭没吃上,第二天醒过来都饿得不行, 一开火才发现欠燃气费了,衣琚就灵机一动,领着周良晏来逛自己小时候通往小学的那条街, 和小学生抢饭吃。

    一路上衣琚和周良晏遇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小朋友,他们的家长同样对他们这两个高挑硬朗的成年男性投来怪异又带一点点的鄙夷的目光,似乎在说——多大人了还在饭点儿和小孩抢饭吃。

    这种眼神尤其在衣琚一下子打了四个冰激凌,买了一兜子辣条糖果后到达了巅峰。

    好一些被勒令禁止吃垃圾食品的小孩子馋坏,衣琚看着流口水的小孩很搞笑,在想高德他们小时候也这个熊样, 不禁起了逗弄心思,边吃冰激凌边咂了下嘴,很是夸张地朝着那帮小孩挑衅道, “真好吃!”

    小孩彻底被馋蒙了, 本来只是赖着不走, 这回彻底躺在地上打滚,一个滚一个的, 哭着喊着要吃冰激凌,不然就不去上学。

    家长们没好气地把自家孩子扛起来, 照着屁股来两下如来神掌,才压下耍混的泼猴儿们。

    衣琚看着挺好乐,多分了周良晏两包辣条,站在冰激凌店前,一口冰激凌一口辣条,边看热闹边吃着。

    一旁的周良晏被衣琚塞了好几袋打开没吃完的辣条,只能给自家爱惹事的小祖宗举着,时不时还要给对方换个口味。

    临走前,那几位扛着孩子的家长不禁朝这两位不务正事来小学门口捣乱的成年人狠狠瞪了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衣琚没听清,但衣琚猜大概是没什么好话,还和他们有关的。

    衣琚悻悻摸了下鼻子,又吃了口冰激凌,然后瞄见那家蜂蜜果的摊子眼睛亮了亮,将手里的东西都挂在他晏哥手上,然后奔向香香甜甜大家都爱的蜂蜜果的怀抱。

    周良晏看了下两手被占满的两袋子小食品,还有两个快化了的冰激凌,果断选择在原地等待。

    “来个五块钱的老板,”衣琚舔了下唇,对着蜂蜜果摊位老板说道。

    “涨价了孩子,”老板大叔比了个七,“现在七块钱。”

    衣琚愣了一下,但一想自己也有些年头没回来了,笑着说道,“七块就七块,老板你做吧。”

    “好嘞,稍微等会儿啊,都是现做的吃起来热腾腾香嘞!”

    衣琚笑眯眯看着老板浇了一碗蜂蜜果面糊,拿出了手机先把钱付了过去。

    小时候老师家不让小孩带手机,也不让吃路边摊,自己都是替同学写奥数题,一块钱一道题,这样一块钱一块钱攒够五张才来买一锅蜂蜜果,然后藏在校服里带给孙伞他们吃。

    给小伙伴们吃,倒不是自己多有共享精神,不过是觉得大家都不能吃的东西,被自己“轻而易举”地买到,然后“漫不经心”地分给自己的手下们,这种装X的感觉很美妙。

    衣琚便回想着冒着鼻涕泡的孟晃他们的表情,便带着笑刷着手机,问他晏哥要不要带一锅回去吃。

    这边衣琚消息刚发出去,手机还没收回兜里,手机就震动了下,衣琚挑了下眉一看,结果是条陌生短信,衣琚手指滑掉短信时,那个陌生号码又发了一条,衣琚眼皮一跳,手指一顿点了进去。

    「西胡同173号3楼第一间,十点」

    「他在那儿,过时不候」

    衣琚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下,衣琚的心跟着颤了下,结果这次是一条微信。

    「不用带晚上的,晚上我给衣老师做。」

    看到熟悉的消息,衣琚刚刚沉入冰底的心总算开始再次供血,衣琚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身后的小摊大叔连忙叫住他。

    “哪儿去,蜂蜜果好了!给你给你!”

    衣琚勉强笑了下,接过蜂蜜果往不远处站在店前望着他的男人走了过去。

    周良晏刚刚打扫完两个冰激凌,看着只拎着一小袋蜂蜜果的衣琚走过来,不免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袋。

    刚想和衣琚说两句少吃些,注意脾胃,结果就看见衣琚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周良晏笑意收敛,认真盯着衣琚,“衣老师怎么了?”

    衣琚勾着袋子的手指缩了下,然后一只手揉了揉胃,语气略带些抱怨,“吃多了胃胀得慌。”

    周良晏闻言眉毛一蹙,从衣琚手里接过蜂蜜果袋子,“就说吃得太杂了,这袋子不准吃了。”

    “其实也没多大事儿”衣琚可怜巴巴盯着被没收的蜂蜜果,结果他晏哥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又严厉了几分,衣琚识相地换了词儿,“好吧好吧,我不吃,本来给晏哥买的。”

    某人闻言满意地揪着他刚买回来的蜂蜜果吃,衣琚只能哀愁看着,唉,可怜他香喷喷热腾腾刚出锅的蜂蜜果,他的晏皇后发话了,只能改日他再疼它。

    “晏哥,等会儿我去交燃气费,你先回家把客厅收拾收拾,”衣琚挑着周良晏拿着的袋里零食,似随意吩咐着。

    “好,”周良晏想了下,衣琚刚刚看着小饭馆贴出来的可乐鸡翅咽了下口水,“那我回家把鸡翅处理了,晚上吃可乐鸡翅。”

    “晏哥真好,那我走了啊,”衣琚笑弯了眼,趁着四周没人注意拽着周良晏弯下腰,自己迅雷不及掩耳朝周良晏脸侧盖了个戳。

    “早去早回,”周良晏递给衣琚一盒牛轧糖,“在家等你衣老师。”

    “快的,”衣琚摆下手。

    周良晏注视着衣琚往回家相反方向走去,直至衣琚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周良晏拿出了手机拨通刚刚摁掉的八通电话的联系人号码。

    “网上的事情先压下去。”

    “嗯,不管影响,撤职的事情也瞒住。”

    “和老爷子说,周家以后我来管。”

    从营业厅出来,衣琚将缴费单叠了几折塞回衣服口袋里,摸了下刚刚鬼使神差买的烟盒,抽了一条夹在手上没有点。

    衣琚正回复着周良晏的话,他晏哥问他中午想不想吃鱼,衣琚觉得炸鱼干可以,但周良晏觉得他早上吃了一肚子炸货,让他考虑考虑酸菜鱼。

    衣琚确实也思考了一番,然后打好字发给他晏哥——“就要吃炸鱼。”

    衣琚发好信息,又甩了几个表情包,看着他晏哥无奈败北——“早点回来。”

    “和小鱼干一起等我[斯哈]”

    衣琚满意的将手机塞回兜里,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将烟点上抽了个干净后,烟头碾在吃完的牛轧糖盒里,连带着刚买的一整盒烟扔进了垃圾桶,衣琚跺了跺脚,走到马路口拦了辆出租。

    “西胡同173号。”

    出租车进不来西胡同里边儿,衣琚就在胡同口给师傅交了钱,自己按着号一排排找。

    昨天的雨下得不算久也不算大,但大概是这边筒子楼太密集,人行路上全是和着泥浆的落叶,衣琚走了着一路,裤脚已经溅上不少泥点子。

    这片胡同是要拆没没拆成的废区,一户挨一户,伸手就能扒到别家窗户,不是穷到一定份上或者犯事躲灾的,没人来这儿住。

    不仅是环境的问题,主要是这边一些灰色|交易屡禁不止,就譬如衣琚刚路过那楼里面嗯嗯啊啊的声此起彼伏的,伴着推麻将的,还有枯瘦的人几个聚一群盯着路过的人瞧的。

    衣琚没理睬身后跟了几步的小孩,对方看他还要往里走,也识趣停了脚。

    73号,数字一已经磨没了,只是夹在171号和175号楼之间,衣琚也不傻,脚推开糊着不明液体的楼梯门,直接往三楼走了去。

    楼梯踩得吱吱呀呀的,里面也男人女人的叫声连着片,衣琚很快走上了这上来后直不起腰的三楼,平静地扫视了眼这第三层全貌。

    一个屋子分成三间,两间没人,只有离楼梯口最近的一间塞满了人,那一间门没关,几个男人赤着膀子,裤头子挂在脚上,压在一个白瘦的化着大浓妆的男人身上,地上一堆药袋子还有油浸浸的套子。

    衣琚没再往前走,只是看着那个男人之间夹的人的脸,那么浓的妆也遮掩不住的老气,皮松的需要贴胶条,双眼无神迷离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挂着混着白色药末的粘稠物,时不时痴痴笑一下。

    衣琚歪了下头,手掌挡住对方下半张脸,他想这双眼睛是和他挺像的,不管衣漾看他总来气。

    里面痴痴的男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往门外楼梯口看过来,看见站在这里的衣琚,失神的眼眸似乎闪过什么,但又很快归于那副神游的样子,继续望着天花板。

    衣琚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抽动了下,衣琚无奈笑了下,他突然觉得刚刚那盒烟不该扔的,这里的味儿真是恶心死他了。

    衣琚回身走下了楼,一次没有回头地往胡同外走去,直到走出了那片泥秽沾脚的地方,顿了一下,沿着路继续往前走。

    第077章 好吃的小鱼干

    衣琚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看到他初中时候盖起来的那片很难吃很贵的商业小吃街,衣琚在一棵大树下停住了脚步,扶着树弯腰干呕。

    早知道早上不吃那么多垃圾食品了, 衣琚边咳着边再一次掏出手机, 等自己咳意渐渐停止, 衣琚拨通了没有人不熟悉的那个号码。

    “您好,我要举报西胡同173号聚众|淫|乱。”

    衣琚从巨难吃的小吃街里在众多死贵的超市里挑了一家有丽阳烟的, 交付了一百电子大钞。

    衣琚坐在马路边上,一根根的抽着, 压着持久不散的恶心。

    刚刚自己还能有做一位优秀检举社会违法行为好公民的力气,现在随着一根根香烟的熄灭亮起熄灭亮起,衣琚直觉得自己的精气神也随这烟飘没了。

    衣琚淡淡望着胡同方向, 回想起血缘上的他爹那不直的一生,不免很庆幸自己从小和他断绝了关系。

    人怎么能这么烂呢,衣琚不可思议。

    衣琚想起枫城那些混混不放弃坚持不懈寄来的他父亲的各种挑战人体极限的床照,衣琚本来觉着亲自来看一眼也没什么的,都练出来了,和X上那些猎奇惊悚的同圈画风应该没差到哪里去。

    但衣琚亲眼看见了, 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受不住这种近距离精神污染,太掉san,衣琚轻嘲一笑, 拿出刚买的湿巾擦拭着裤脚。

    嗡嗡——

    手机震动发来了消息, 会是他晏哥发来的, 催他回家吃饭的,衣琚冥冥中能感应到。

    可衣琚却不太敢看, 也不敢回去,他突然有些害怕周良晏瞧见他现在的模样, 更害怕周良晏察觉到他他亲缘关系上的这个父亲的存在。

    太恶心了。

    衣琚深吸了口烟,却不知怎么呛到了自己,带来停不下的一连串的咳嗽,浓郁烟味过鼻肺。

    衣琚方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不愿对方见到自己的不堪。

    原来自己还真在意这个,衣琚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楚滩说他比自己还了解自己,衣琚以前不以为然,现在看看还真是。

    真是成功恶心到他了,衣琚又拿出一根烟,再次点上,直到这一根结束,衣琚的胸腔才被挤走了一些郁气。

    这些烂泥污垢的事情,衣琚不想再理,今日来看一眼,他想是最后一眼。

    往后几十年,那个人那些事还是和楚家一起埋进土里,彻底尘归尘土归土,别再拿出来污人眼,扰人心。

    楚家现在大厦将倾,只能这么跳梁小丑地恶心人一下了,衣琚眼里平静起来。

    一切都要过去了。

    衣琚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缓缓站了起来,衣琚望着身后远处隐隐的筒子楼,一切也都该过去了。

    他想,或许甚至有一天,他不会再在意,能亲口和他晏哥讲这些事情。

    衣琚微微勾了下唇,手指握了握刚刚震动的手机。

    他不为别的,只是讨他晏哥一份心疼,让他晏哥好好哄他几天。

    但那应该是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不是没过去的现在。

    至于现在。

    衣琚朝马路开来的计程车招了招手。

    现在他该回去了。

    有人在等他回家。

    *

    “唔骨头都酥了”

    “晏哥好厉害”

    “还想要”

    周良晏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餐桌旁听着衣琚含糊话语。

    咬着小鱼干的衣琚眼里透出一丝狡黠,周良晏伸手捏了对方的后脖颈,“好好吃饭洨琚。”

    “好好吃着呢晏哥,”衣琚一脸无辜,推了下自己面前的空盘子,“还要。”

    “已经吃了两盘了,再吃涨胃了衣老师,”周良晏眯了下眼,摁住了对方想要自助拿取的手。

    衣琚看着周良晏将他自己盘子里剩的小鱼干全部吃掉,一条也没给他留,不禁几分丧气。

    “不吃就不吃呗,”衣琚看着态度坚决的某人撇了下嘴,缓慢收拾好碗筷,“那我去刷碗。”

    衣琚看着周良晏也起身要跟过来,摁了对方肩膀一下,真挚说道,“我刷吧晏哥,今天做饭收拾屋子辛苦啦。”

    周良晏意味深长看了衣琚一眼,对方难得没拖延吃完就立刻刷碗,周良晏由着对方去了。

    只是在对方进了厨房后,周良晏慢悠悠说了一句,“厨房剩下的小鱼干我封好了,衣老师放台子上就成。”

    衣琚端着碗,看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小鱼干盒子,脸上一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衣琚算盘落空,恋恋不舍地将封好的小鱼干盒摆正,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刷碗工。

    等衣琚刷好最后一个碗从厨房出来,他就想着去磨他晏哥,晚上开了那盒小鱼干,可在客厅里没瞧见人,衣琚又探头望了眼对方昨晚睡的卧房,也没瞧见人。

    “晏哥?”

    衣琚推开微掩的画室门,看见周良晏席地而坐,手里拿着几张画,看得很入神的样子。

    “好啊,偷看别人东西,”衣琚坐到了周良晏旁边,抽走了对方手里的画。

    “光明正大地看,”周良晏笑了下纠正。

    “我不要面子的嘛,”衣琚皱了下鼻子,嫌弃地翻着一张张画,上面歪曲怪诞的线条和色彩乱成一团,衣琚都不知道周良晏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的。

    “很有意思,童趣活泼,”周良晏指了下某张一坨红彤彤黄灿灿的色彩团,“色彩运用融合得很到位。”

    衣琚刚被“很有意思”触动一点,就又听到他晏哥点评——

    “看起来很好吃的番茄炒蛋。”

    衣琚有些恼,将自己儿时大作翻扣在地板上,“这是大太阳。”

    周良晏看着羞恼地抠手指的某人,逗不下去了,轻笑一声,而衣琚也反应过来,捏了周良晏胳膊一把,“好啊晏哥,故意的是吧。”

    周良晏没说什么只是揽着衣琚入怀,摸了几张其他的画,将一张张色团和衣琚指认。

    “小溪。”

    “灰兔。”

    “草莓。”

    “这张,玫瑰。”

    衣琚眼睛不仅随着周良晏的辨认睁得越来越大,他不知道周良晏是怎么认出那像是色彩打翻的一坨坨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衣琚不禁回头看搂着自己的男人,对方看着手中的画,认真而专注,似乎感应到衣琚的诧异,对方将目光移向衣琚,解释道,“衣老师作画走笔的习惯没有改变,颜色堆叠但也分明。”

    周良晏微微勾了下唇,“很好认。”

    周良晏这种“我最了解你”的潜台词,勾得衣琚心不禁多蹦了两下,衣琚朝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耳垂亲了下,含含糊糊说道,“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晏哥。”

    周良晏呼吸重了一分,亲吻了下对方额头,衣琚认真翻着自己小时候的画,似乎由着他动作一样,于是周良晏不客气地低头探向衣琚的唇,轻啄一口,“我也是。”

    衣琚在想着自己那一幅幅色团的画是什么时候画的,未意识到自己撩拨周良晏心猿意马,直到对方含住自己的唇珠,又试图撬开自己的唇齿,衣琚才堪堪回神。

    周良晏放下了手中的画,抵住了衣琚的脑后,似乎不会给对方半点退开的可能,正在一寸寸加深这个吻,衣琚也迎合回吻着他的恋人。

    对方的手从衣琚卫衣下摆探了进去,随着不知道是谁的喘息,一下下揉弄着衣琚的腰侧。

    对方的手指渐渐向他胸膛探去,过于痒酥的感觉让衣琚本沉溺失神的意识瞬间被拉了回来。

    衣琚余光扫见自己被掀起堆在胸膛卫衣下的裸露出来的腰腹,脑海里忽然闪过西胡同看到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

    衣琚突然有些僵住,从胸腔里往上反出一丝呕意,衣琚猛地退开桎梏住自己的男人,一手拄着狼狈地大口喘息。

    衣琚暗骂了句脏的,心里有些乱,不敢看向被自己推开的男人。

    “衣老师怎么了?”

    周良晏低哑的声音响起,衣琚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让垂落的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

    “鱼干吃多了,有些涨胃。”

    衣琚听着自己这么回道,声音带着不知道有没有被对方听出来的颤意,衣琚顿了一下,带着歉意,“对不住啊晏哥。”

    衣琚感觉到周良晏摸了下自己的头,又听到对方无奈的回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衣琚唇微微张了下,却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衣琚拄在地上的手手指摁得发白,周良晏不知怎么想起对方回来的时候沾满泥的鞋,和对方回来时空气清新剂都遮不住地一身的烟味儿,周良晏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再次揽住衣琚。

    对方紧绷身体似乎在为什么紧张,周良晏安抚性地亲吻了下对方的发顶,温声说道,“衣老师给我讲讲这些画的故事吧,没听衣老师讲过自己的小时候。”

    在对方一下下轻揉着自己的胃腹,衣琚翻滚的胃渐渐安稳,慢慢放松了几分,衣琚绷紧的后背一点点舒展地靠在周良晏的怀中。

    衣琚捡起地上散落的画,顺着对方的话语去回想。

    “都是郑老头布置的作业,”衣琚摇了摇头,有些苦恼,“没什么故事。”

    “作业画成这样,自然要成天挨骂,要不是师娘护着,我天天要吃竹条炒肉,”衣琚想着那时候每日自己和郑老头吵来吵去,不禁再次摇头。

    “画的很认真,有态度在的,老师为什么打你?”周良晏不觉得衣琚认真完成却没画好,衣琚老师就教训小孩儿。

    “打就打呗,哪有为什么,”衣琚咬了下唇,目移开,又补充一句,“乖巧懂事的我哪里知道那老头成天哪儿那么多的暴脾气。”

    第078章 鱼干后事

    周良晏仔细瞧了衣琚一眼, 衣琚梗着脖子嘴巴闭很严,周良晏不禁在脑海里将衣琚等比缩小几分,一个活灵活现的刺儿头小孩就浮现在眼前。

    周良晏缓缓道, “衣老师小时候莫非是个爱顶嘴惹大人生气的小孩子?”

    衣琚别开头, “不是。”

    “前些天有人联系过我, 说衣老师小时候霸道得很,把他当马骑, 当时我并没有信。”

    周良晏看着衣琚眼睛缓缓睁大,对方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接下来的定论, 周良晏几不可见的嘴角向上扬了个弧度,继续说道,“但现在看, 或许苦主告的状是真的。”

    “是他们欺负人在前,我合理回击,”衣琚挣开周良晏的胳膊,转身盯着男人。

    周良晏挑着眉的样子显然是不信的,衣琚愤愤,半警告半威胁道, “不要污蔑三好学生晏哥。”

    “可还有人和我说,衣老师高中的时候有位小校霸,衣品很潮很先进, 露洞毛衣, 苏格兰男裙, 还有”

    周良晏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然后恍然又要继续未尽之言。

    衣琚心里靠了一声,连忙捂住他晏哥的嘴, 这群人怎么什么都和周良晏说!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衣琚看着含着笑意的那双眼睛,发热的脸颊又烫了几分,盯着地板缝,却又不得不为少不更事的自己解释。

    衣琚脸上滚烫,声音几乎快听不见,“那都是校外穿的,上学我有好好穿校服的。”

    “我还听说”

    “不许说!”

    捂不住周良晏的话,衣琚恨恨地坐在周良晏腿上,双手捧住对方的脸,朝着周良晏嘴唇咬了上去。

    “不许说,”衣琚幽怨得很,直接咬破了周良晏的唇,这个人就知道逗他。

    封口的吻中夹杂着几声胸腔轻颤的笑,周良晏手握着衣琚的侧腰,任由衣琚紧紧贴向自己,自己纹风不动,全盘交由衣琚处理。

    衣琚不客气,下了力气咬得尝到些血腥味儿,才收了牙。

    这是个明显的惩罚性行为,周良晏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吃痛地闷哼了声,衣琚也就满意起来,但衣琚亲着亲着,咬着咬着,不自觉舔舐吸吮了一下的行为,又让整个吻变得格外的情|欲。

    衣琚也有些懊恼自己下意识的安抚,浅浅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直勾勾地望着周良晏的眼睛,再次重申,“不许说,我要面子的。”

    周良晏手指在衣琚脸颊上点碰抚摸,手指微微用力时,还能在对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浅红色的手指印,印迹留下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消散得慢。

    衣琚的皮肤比周良晏自己所想的还容易落痕迹,不一会儿衣琚的脸上就被按出三撇胡,像小花猫似的。

    周良晏知道衣琚这个吻是借着玩笑打闹,带有歉意的补偿,对方眼底的那丝不安和歉然被衣琚掩藏的很好,但其有些急切且无意识紧张的动作却还是暴露对方心底的情绪。

    周良晏将放在对方腰上的手改为轻轻抚摸衣琚的后背,衣琚放在周良晏肩上的手也跟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望着衣琚的眼睛,周良晏适才压下去的疑问担忧全部返了回来,沉默一瞬,周良晏还是没忍住开口,“衣老师白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和我说说吗。”

    衣琚在周良晏注视下睫毛颤了下,但却没有说出话来,本事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却在对方沉如墨的眼神中无法掩饰,只能狼狈地躲避开。

    周良晏还在等待衣琚的开口,衣琚不想骗他,但却不想和周良晏说白日看见的那些腌臜,两个人方才又柔贴起来的气氛,似乎也在衣琚的沉默中一点点散去。

    他们在一起后,有什么事情周良晏都会给足衣琚自己处理的空间,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周良晏第一次坚持的询问和探究,让衣琚有些不知所措。

    衣琚扶在周良晏肩上的手攒得越来越紧,他的脑袋里想了很多完美的说辞,但他却不知为何的说不出口。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衣琚不敢看的那个人似乎叹息了一声,其中带着的复杂情绪让衣琚心中一沉,衣琚抿着唇开口,“没什么事晏哥,你放心”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衣老师。”

    周良晏打断衣琚的话,握住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将衣琚指甲嵌入肉的手打开抚平。

    对方的手被自己翻开,周良晏却看着衣琚又开始咬自己的唇,只好抬起手,用指尖撬开对方的牙齿,解救对方咬住的唇。

    周良晏轻声说道,“但衣老师有分寸的事情,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我想知道衣老师全部的事情,但我也知道这样或许有些贪心。”

    周良晏手指轻轻抚摸着衣琚的柔软的唇瓣,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怕吓到眼前又开始不安的恋人,最大程度温和地,循循善诱地望着对方,“只要衣老师愿意未来的事情让我和你一起承担就好了。”

    “我只要这个,衣老师可以答应我吗。”

    周良晏的话一字一句地流淌进衣琚心中,又盘环着余声,衣琚嘴张了几下,似乎有很多事在考虑,又有很多话讲。

    但最后的最后衣琚只是点了一下头,望着周良晏轻声承诺,“以后有解决不了的事,我会和你说。”

    周良晏认真瞧着衣琚,知道对方不是在糊弄自己,嘴角勾了下,拉着跨坐在他怀里的衣琚低下了头,自己以仰视者的姿态,奖励形式地亲吻了对方的唇。

    衣琚心底萦绕的焦躁不安也在这个吻中全然散去,衣琚眉也在这个吻中舒展开,衣琚心情一放松,忍不住捧着对方的脸,再次加深了刚刚没尽兴的吻。

    直至两人难分难解地喘息着拉开距离,衣琚头伏在周良晏的脖颈,对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向自己的胃部,一下下地揉着,用手掌的温度去贴热刚刚作痛的胃。

    “胃还难受吗?”

    衣琚听着周良晏沙哑的声音,身体一僵。

    “胃胀难受了,晚上不许吃炸鱼干。”

    衣琚难以置信周良晏在这么旖旎暧昧的氛围说出这么冰冷残酷的话。

    自己还坐在他硬挺的位置上,周良晏却恶魔低语般地给他下达这个惊天噩耗,还有明明那手是在不老实地撩拨,却还要打着揉胃的名头,还让他承受不能食鱼干之痛。

    可恶至极!

    “不是,”衣琚嘴角一抽,试图争取自己的切身利益,瞪着对方,“我好了。”

    “刚刚都呕吐反应了,听话,”周良晏扬了下眉,看着脸都僵了的衣琚,话语顿了下,有些不明意味地说,“还是说,衣老师是接受不了和我亲密才”

    周良晏话没说完,却紧闭双唇不做他言,眸色有些涩然。

    “就是因为小鱼干,”衣琚立即接过话,睁大着眼,试图让周良晏看清自己眼中的诚实可信。

    衣琚眼里的隐形都要滑片了,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我觉得晏哥你说的对,我应该对我的身体负责。”

    听到衣琚的话,周良晏却依旧那副没有相信的样子,脸上好像在说:你在哄我。

    周良晏垂下了眼眸,低声喃喃,“明白。”

    衣琚双手再次捧起周良晏的脸,无比认真地望着周良晏,一下下啄着周良晏的唇,“我们都做到哪步了,晏哥你还不信我,身体反应对晏哥你多诚实”

    周良晏依旧不说话,只是在对方再次亲上来时,抬眼定定看着衣琚,然趁着在衣琚没反应过来,迅捷地伸出手按住了对方的头后。

    衣琚被以对方力量带得没稳住身体,手一滑没了支撑点,就压着周良晏往铺满自己儿时画作的地板上倒去。

    即使衣琚摔在周良晏身上,周良晏也没有放过衣琚的唇,现下衣琚整个人伏在周良晏身上,而周良晏一只胳膊肘着地板,一只手摁着衣琚,丝毫不给衣琚一点点距离空间,交融着津液,探入彼此温热的口腔。

    周良晏有些猛烈而不可抗拒的吻,似乎在为之前某人的推开找补自己利息,而衣琚同样热情地回应则是向自己的爱人证明什么,用自己情|动不自禁最原始的反应,向他的恋人袒露自己同样的心。

    一吻作罢,两个人衣衫凌乱,衣琚撑起一些距离,看着慵然却仍饱满欲|念的恋人,伸出手擦拭了下对方咬破的唇角,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喘息,仍有些悻悻地望向他晏哥,不知道自己这次表现得好不好

    结果衣琚却在周良晏的眼中看见一点点往外溢的笑意,衣琚瞬间明白了,脸上一黑,捏了对方的胳膊一下——周良晏一直在逗他!

    自己心惊胆战地伺候了对方一顿,十八般吻技都用上了。

    衣琚没好气地顶了下胯,似乎在问:这回信了么。

    “衣老师的吻技又进步了,”周良晏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

    衣琚瞪了一眼周良晏,要从对方身上起来,而周良晏却一把将要起身的衣琚再次拉入怀中,这次放过了对方被吻肿的唇,朝着对方的脖颈一枚枚种下红痕。

    “该衣老师试试我的。”

    旧画纸与木质家具的味味道充盈着整个小房间,恋人间温存爱抚,在从小窗洒进来的阳光中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一点点打碎彼此的不安与压力。

    呼吸中全是彼此的味道,在彼此眼里、心中、抚摸下,温热滚烫着所有低沉的情绪,点燃彼此心中燎原的野草,轻轻一吹红满天,又甘露雨降,滋润着彼此躁热,如风,如火,如雨,如泉。

    第079章 走过你曾经所在的地方[倒v结束]

    正值国庆佳节, 往哪里去都是人山人海,衣琚也就没带着周良晏在上都逛,只窝着这片时间静止一般的老城区, 过着两个人的小日子。

    节假日两人都没想工作, 但无奈事发突然, 今天周良晏一早便和衣琚打了招呼,分公司有些急事便出门去了。

    衣琚只好自己一个人在老房子呆着, 看看电视浇浇花,像极了退休老年生活, 最后实在无聊,也就提起画笔继续构思酬智八面棱锥体的最后一幅作品。

    一个人孤零零的午餐用餐过后,衣琚打开自己的电脑, 看着自己建模好的作品,脑袋里团成了一团毛线。

    八面棱锥如同宝石,两个四棱锥扣在一起,也如两个倒扣在一起的表里世界。

    上顶部四面展开的四幅画作已经画好,展开后是水墨蕴染的秦汉唐宋时代不同民俗背景下的枫山民居图,而叠合成椎体四面是四个角度枫山景色, 由于水墨独特的性质,将四个朝代不同风格的景色惊艳融合一体,最后影影绰绰呈现出一个立体的不同时代融合在一起的古时枫山。

    不同朝代的百姓服饰在棱体边缘产生了变换, 像是时代更迭而又在此融合。

    下底部的四面则是现代演变的工业现代化城市化的枫山及沿边景色, 与上顶部的景色互为光影, 却又不尽相同。

    但下底部四面却唯独缺了一面,现在还是空缺一片。

    衣琚咬着唇, 看着自己的建模,又看向自己笔下又崩掉衔接不上匠气十足的画, 叹了口气合上了电脑,把废掉的纸张扔进垃圾桶里。

    而院外大门也在此时响动了两声,周良晏不一会儿也走了进来,衣琚有些诧异对方处理事情速度之快,朝进来的周良晏眨了眨眼。

    “这么快处理好了?”

    “没什么事情,只是急着要一个文件签字。”

    “衣老师好像不太开心,”周良晏看着坐在那儿沉闷得快要发蘑菇的衣琚,上前勾起对方的手摸了摸,“要不要出去逛逛。”

    衣琚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周良晏心头一暖,适才的烦闷都被对方掌心的温度烫妥帖了。

    衣琚想了想,眼睛弯了下,“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节假日的衣琚高中的大门封着,似乎一个人都没有,衣琚拉着周良晏沿高中围墙走了小半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缺了半截高围墙的地方,旁边挨着歪脖子的桂花树。

    衣琚四处看了下没人,脚一蹬就踩着围墙上了去,动作熟练得像是刻进骨子里一样。

    衣琚回头刚想伸手去拉周良晏一把,结果看向还站在树下的周良晏,衣琚不免愣住了神。

    刚刚他借力蹬了桂花树一脚,满树的桂花随着风落了周良晏满身,明媚的阳光不吝啬地撒来绰绰花影,将周良晏映得分外好看。

    或许是对方最近没有打理,周良晏的头发长了几分,如今任刘海垂在额前,少了平日里的那成熟稳重的压人气场,反而像是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年纪。

    衣琚一晃神,不觉今夕何夕,像是高中逃课时与对方撞了个正着一般,衣琚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

    瞧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即使那个时候他们相遇,也只会是逃课的学生撞见来抓人的实习老师,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拉着对方一起做坏事。

    周良晏看着半蹲跪在墙头朝自己伸手的衣琚,对方逆着阳光,风吹着桂花下了一场桂花雨,落了衣琚满肩,还有一瓣桂花有些任性地拂过衣琚的唇瓣,又旋转着飘落进衣琚的领口,不见了踪迹。

    衣琚像是想到了有些出神,对方嘴角挂着的笑意让周良晏也有些失神,没有及时地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只是站在树下望着他的恋人。

    “想什么呢晏哥,”衣琚眼里依旧是未消下去的笑意,“快上来,等会儿来人了。”

    周良晏握住对方凉润如玉的手,借力上了围墙,到了衣琚旁边,周良晏不禁望着衣琚开口,“衣老师刚刚在想什么。”

    衣琚瞧了周良晏一眼,要跳进围墙的动作停了下,这个人自己刚刚问他的不回,反过来问他。

    衣琚眼睛一转,有些坏地说道,“我在想,如果我们高中在这里相遇,那么晏哥一定是来抓我的实习老师,而不是和现在和我一起做坏事的坏学生。”

    周良晏闻言愣了一瞬,想了下两个人相差五岁的年纪,可不就是衣琚所言那般,莫名有几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周良晏刚要说些什么,衣琚握着他的手就忽然抽离开,周良晏眼前一晃,对方就已经顺着围墙跳了下去,在围墙下抬着头望着他。

    “怎么了周老师,要上课了还不下来吗?”衣琚笑了声,边往后退,边挑衅地朝着周良晏摆了摆手,“还是,追不上我吗?”

    周良晏深深看了眼进了校园就又变成小校霸的某人,手撑着墙利落地跳下来,追向前面已经跑出去一段的某人。

    衣琚跑的不算太快,但也不算慢,和高中一千米的速度大差不差,所以等衣琚跑到了美术楼门口,周良晏才完全追了上来。

    衣琚支着膝盖平缓着气息,看着到了自面前大气不喘一下的周良晏,睨着眼说道,“晏哥不会是故意不追上来的吧。”

    周良晏拉起衣琚的手,往艺术楼里走了进去,理所当然地说道,“老师总要让着学生一些。”

    衣琚切了声,心想明明是我尊师重道好吧。

    艺术楼的大门不像其他办公楼教学楼那般上着大锁,大门似乎只起到一个挡风挡尘的作用,一推就开。

    “一般周末节假美术楼都是不关的,给学生练琴练画用,”进了门衣琚轻声和周良晏解释道,又指了指全亮着的监控,更加小声说道,“但监控全开着,可不要做坏事。”

    衣琚咬重后几个字,周良晏不禁看向衣琚,手指摩挲着衣琚的手背,“那我要看住衣琚同学。”

    衣琚胸腔中震颤出几声笑,由着对方死死拉着自己手,然后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琴房。

    衣琚摸着钢琴黑白键,颇为怀念地试弹了几个音,钢琴架子上还有谁落下的谱子,衣琚翻了翻,发现是《One Last Kiss》的钢琴谱,不禁有些惊喜。

    这首衣琚高中晚会被孙伞逼着弹唱过,这首琴曲是孙伞看的动漫的主题曲,高中的衣琚不愿意弹,日文还难弹难唱,又要在晚会上出大风头,衣琚不乐意。

    高中衣琚叛逆得很,别人叛逆在中二装X,他叛逆在拒绝中二装X,怎么可能乐意。

    但孙伞生日要求就这一个,说不能看帅气男高装X简直人生一大憾事。

    于是无可奈何下,衣琚潜心学了半个月,在晚会上成功收获了孙伞开心的尖叫声,同时也收获了一桌膛的情书,还有连续一个月下课被堵表白,以及连上一周表白墙的难忘经历,还是他借着绘画比赛为名请了半个月的假,才止住了这场校园风波

    衣琚兴致勃勃坐了下来,朝周良晏歪着头问道,“晏哥会弹吗?”

    周良晏翻了翻谱子,坐到了衣琚右手边,试着弹了一段,衣琚听着对方的琴声不免咂舌,快速上手有些不熟练但却完整地弹了下来一整段,衣琚跟着对方的琴声找了一个停顿处切入了进去。

    四手联弹下,舞动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衣琚跟着周良晏的速度,配合着对方间歇弹了一段,听着不尽如人意,周良晏也意识到这首曲子难度不在技巧而在节奏,弹着弹着由衣琚占住弹琴的主动权,而周良晏选择只在一些副歌曲段和进来。

    曲子的宿命感与空悠灵动瞬间抬了上来,衣琚不自觉微微蹙的眉也舒展开,跟着节奏低声哼唱,周良晏听着衣琚哼唱着歌曲,唇角跟着弯起弧度,对方慵懒随性的嗓声很轻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而过堂的风吹起琴房的绿色窗帘,帘角在空中荡开,阳光透进房间,微尘漂浮在丁达尔效应下的光束中,定格着蓝天白云见证的瞬间。

    一曲作罢,衣琚意犹未尽地将手搁放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

    小时候这些乐器学起来很痛苦,但等成人后也是这些小时候规练出来的东西给他们带来一些富有新意的愉悦。

    衣琚也很开心,能和周良晏一起铸成并分享这愉悦,衣琚手指在对方手背骨上弹了两下,又挠了挠。

    果然他没动两下,就被周良晏反手握住,衣琚继续使坏挠着对方手心,是难得的幼稚,而周良晏也陪着衣琚玩起来你抓我躲的游戏。

    “喵——”

    衣琚盈盈望向周良晏的目光闻声定住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晏哥?”

    周良晏自然也听到了猫叫声,但却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而这时又一声叫声“喵——”,伴着抓挠金属滞声,周良晏顺着声音方向走到了窗前。

    果然纱窗上趴着个脏兮兮黑黄的白猫,额头间还有个两束黑毛,八字形像是眉毛一样。

    跟上来的衣琚惊喜极了,拍了周良晏胳膊一下,“这小别致长得挺家伙。”

    小猫像是听懂了衣琚说的话,懒洋洋地抓了下纱窗又喵喵叫了两声。

    “学校放了假没人喂食,应该是饿了,听到琴声投奔过来的,”周良晏拆来了纱窗下面的铁丝,然后把小猫吊着脖子从纱窗上扯了下来,抱在怀里挠了挠对方下巴。

    第080章 衣老师喜欢吗

    “喵——喵!”

    小猫被周良晏固定在怀里, 似乎有些不耐烦嗓子呼噜呼噜的,但依旧没有露爪子,傲娇且怂, 像是知道抱着自己的两脚兽的武力值无法匹敌一般。

    衣琚试探地伸出手抓了两把小猫头顶毛, 猫咪耳朵舒服得趴趴了下来, 眼睛也眯了起来。

    “怎么办晏哥,想拐走, ”衣琚撸猫撸得心直痒痒,晃了晃对方袖子, 期待地望着周良晏,“冬天要到了,没人管的猫该冻死了。”

    小猫似乎听见了衣琚的话, 两只耳朵支起来,尾巴也圈住抱着它的周良晏的胳膊,像是撒娇一样。

    周良晏手指继续挠着小猫的下巴,看着在自己怀里卖好似的翻肚皮的小家伙,又看见拽着他袖子乖巧不行的某人,年年逝去后周良晏就再也没养什么, 而此时周良晏眼底一派柔和,“我们养。”

    “好耶,养之!”衣琚眼睛亮得快发光, 圈起小猫一通呼噜。

    “喵~喵喵~”

    *

    衣琚心心念念的是拐走小猫, 就不太好意思在楼里呆着。

    往琴房一坐, 一弹琴那小猫就喵喵叫,像是跟着唱歌似的带着起伏调调, 但衣琚就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像是特意翻墙进来偷人家学校校猫一样。

    于是最后衣琚也就领着周良晏去操场逛逛, 不在琴房呆了,当然一起走的还有落到他手里的小猫。

    衣琚坐在操场草皮上,给小猫找了点水喝,周良晏去自助售卖机买火腿肠刚回来,坐到衣琚旁边,将剥好皮的火腿递给正咕噜咕噜舔水的小猫。

    “高中的时候学校仓房也有一窝小猫,同学都很喜欢,给它做窝送食,大家都很用心照看那窝小猫,”衣琚摸着小猫的脑袋,对方似乎只知道吃一样任由衣琚摸。

    “但最后,”衣琚垂着眼,“还是没挺过那年的冬天。”

    他记得春节后他们这群小伙伴一起溜进来去仓房看小猫,却只看到硬邦邦的几具尸体,他们做的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送进去的猫粮也撒了一地没有吃。

    “那个冬天太冷了,而学生时候的学生能做的、会做的又太少了。”

    衣琚喃喃,一下下摸着小猫软毛,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力所不能及的有很多,而其中最为痛楚的是生命的长度。”

    衣琚有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白眼狼些,他年幼丧母时没有感受到的生命流逝的痛苦,却在一只萍水相逢的小猫身上感受到了。

    可能是衣漾的指甲太长抓得他很疼,而小猫的肚皮太软又很温暖。

    “后来呢。”周良晏望着衣琚的侧脸。

    “后来,”衣琚回过神,看向操场那端的仓房,指了指那棵桂花树,“后来我们给它们埋在了桂花树下。”

    周良晏看着那棵已经遮住仓房的老树,良久后轻轻点了下头,“桂花树很香,它们会做个很甜的梦。”

    “这样吗,”衣琚笑了笑,“那也还算不错。”

    周良晏手覆在衣琚拄在草皮上的手上,没有再多说什么。

    “晏哥,”衣琚望着小猫轻声唤道,周良晏凝视着衣琚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李早的事情,是不是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洨琚,”周良晏与衣琚四目对视,很认真重申,“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

    衣琚沉默了一下,“晏哥你记得吗,我出现在大众视野的那段时间,曾受邀担任一个比赛的评委。”

    衣琚沉声缓缓道来,“赛事不大,但第一名会有三十万整的奖金与赴美交流项目的机会。”

    “参加比赛的小孩里面有个画画很灵的小孩,风格独特,思想前卫。”

    “按理来说第一名他会很轻易地收入囊中,而这笔奖金也会凑齐小孩母亲最后一笔手术医疗费用。”

    “一切对于那个小孩来说都是充满希望的,”衣琚回忆着王单的那个时候的笑脸,不禁也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又消散开。

    “可最后比赛因主办方的投资商撤资,奖金由三十万变成了一个很精致的奖杯还有三万的赔偿款,而取得第一名的小孩捧着奖杯,延误了母亲的最后治疗机会。”

    “而小孩领奖时因为没有奖金,愤怒质问并冲动向主办方动手的监控视频被传到了网上,同时小孩作品过于前卫的作品风格也遭到了大众审判。”

    “小孩母亲最后没走下手术台,那一天,小孩也从医院高楼跳了下来。”

    因为比赛最后奖项依旧有三年留学交流项目这价值百万的奖品,所以网上很多人都觉得是王单贪心不足蛇吞象,见钱眼开。加上王单画作中有男男裸|体、战争暴|力等要素,网上懂哥不少批判王单博人眼球的作品风格,又扒出王单的指导老师是同性|恋

    最后网络拼凑出一个“真实的”“王单”——唯利是图、博人眼球、或许与老师肉|体|交易的贪婪自大,暴|力|倾向的坏种。

    “他最后的一通电话打给了我,”衣琚言语哽在喉咙,他至今也清楚那个雨夜那通声声质问泣血的电话。

    “王单和我说,他最后才知道这个比赛时内定的第一名,是给某达官贵人孩子镀金的奖项。”

    “可能是投资商对于自己的孩子太过自信吧,”衣琚讽刺一笑,“没想到会出现王单这匹黑马,直到复赛才发现王单这个威胁。”

    “而到复赛前,投资商才派人找到王单,让他把画卖给那个投资商家孩子,退出比赛做投资商孩子的枪|手,他将收获三十万的奖金,以及定期枪|手的‘工资’。”

    “王单拒绝了,他觉得凭自己的实力可以获得那笔奖金,也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凑齐他母亲的医疗费,可最后”

    衣琚最后的话语轻声消散在空旷的操场,周良晏没有听清,却也听懂了衣琚最后的未尽之意。

    “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衣琚垂眸看着小猫懒洋洋地翻滚,晒着太阳很是惬意的样子,可衣琚却觉得这阳光怎么也照不透那些阴暗的死角。

    “最后的决赛我行程冲突,全程远程沟通,不知情奖品调换的事情,直到王单的事情在网上闹开我居然才知道。”

    “可当我把最后的医疗费用借给王单时,他的母亲已经。”

    衣琚喉咙艰难滚动一下,咽下自己的全部情绪。

    王单在得知没有奖金之后,一直以为衣琚也是和赛事方一伙儿,不曾找过衣琚帮忙,所以最后衣琚还是慢了一步。

    衣琚那时很是觉得荒唐,王单需要奖金给母亲治病这么朴素简单并容易得知的理由却在王单生前无人在乎,没有任何人尝试去接触王单,给王单解释的机会。

    或许是网络舆情发酵太快,而王单焦头烂额于母亲加重的病情,让媒体没来得及挖掘真相;或许是投资商背后势力压的太死没人敢去接触当事人;又或许是网络营销号还没吃够坏种王单的流量,一切还没到反转的时候,所以真相还没到时机曝光

    衣琚想到了很多理由,可却再也没有了意义。

    最后,两条人命消失在网络舆论的浪花里,从批判鄙夷到同情悲痛最后又归于沉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已经尽力了,”周良晏揉了下衣琚头发,“洨琚,你尽力了。”

    当年的那场比赛,周良晏也有关注,但却是从王单身死后的热搜窥得一二。

    衣琚作为那场比赛评委,顶住上都当时投资商背后势力施压,披露比赛的“奖金金额印刷错误”的真相。

    周良晏记得当时网上很多赞扬衣琚为王单担负医疗费用,最后勇敢站出来为正义声张,但也有更多说衣琚马后炮,吃人血馒头为自己博名声假慈悲。

    无论如何的定棺而论,最后依旧是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真相的鸡飞蛋打。

    “尽力了,可却什么也没做到,”衣琚苦笑一声,“李晚曾说他很佩服我揭露比赛不公黑暗的一面,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悲剧已经铸成,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晏哥,我和你说这个事情是想说,这是我一定要管李早的事情的原因,而这次我一定会管得彻底。”

    衣琚望着周良晏,心中暗暗在想,在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之前,他一定会遏止住那奔向悬崖的列车。

    周良晏同样望着衣琚,对方在和他交代解释着原委,似乎是对于参与者的自己的一份知情权交代。

    周良晏想说,无论衣琚如何选择,他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衣琚眼中那坚定执着荡开的底色让周良晏有些恍惚,让周良晏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必多说。

    周良晏望着那双清澈而深沉的眼眸,不禁想起十年前对方的那副还未出名的画作《愚者》。

    他尤记得那年自己面临白身脱离家族或者由老爷子安排直接继承周家的选择,那个夜晚,周良晏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当时科研产品屡屡碰壁,加上周家施压,已经穷途的自己却不仅担负着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决定前路命运的那一晚,他从天黑坐到了天亮,最后在与画作中愚者的对视下,他脱离家族,但资金链断的窘境让他无法在继续自由创业,他选择了酬智这个第三个选项。

    而如今周良晏望着衣琚的双眼,同样选择了与多年前别无二致的那双眼睛的主人的选择,周良晏握着衣琚的手,最后选择不多言,只坚定地应了声,“好。”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衣琚才是那艘勇往直前的船,而他只愿能做好锚,让衣琚安心地继续向前。

    *

    昨晚从学校回来后,衣琚想追忆下自己青少年的回忆,也就一个人睡在了自己卧室的单人床上,而周良晏睡在了衣琚老师的屋子。

    但可能陡然回了过去的环境中让衣琚有些兴奋,也可能衣琚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觉让衣琚有些不适应,衣琚昨晚并没有睡得很好。

    今天衣琚见到的,说出来的事情有些太多,和周良晏给小猫洗好澡后,衣琚就疲惫地歪在自己的小床上不愿意动弹,也不想洗澡。

    衣琚抱着小猫,一下下撸着对方背上手感极好白绒绒的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脚背触碰着洗脚盆里已经开始凉了的水,看着周良晏坐在自己屋子里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纸箱窝,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晏哥。”

    衣琚困困地唤了台灯下认真作业的某人一声。

    “嗯,”周良晏抬眼看向衣琚,继续往纸箱里铺软垫,“快好了,困了你就先睡。”

    “我想晏哥和我一起睡,”衣琚闭着眼,嘴角偷偷勾了下,又拍了下床板补充道,“在这儿。”·

    周良晏检查箱口有没有不平的地方,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挑了下眉有些耐人寻味,“床太小了衣老师。”

    “就要小不行?”衣琚笑了下,“夜里多冷呢晏哥。”

    “而且晏哥,”衣琚顿了下,话尾勾人,“不想睡睡我十六岁前一直睡的床吗?”

    “别闹,”周良晏望着一派虎狼之词的衣琚,眼底涌动着衣琚已经熟悉的意味。

    “哪里闹了,”衣琚眨了眨眼,佯装没看懂对方的神色,像是随口一说继续道,“我那个时候,孙伞他们都说长得好看,还说闻起来很香,但我没觉得我哪里有香味儿。”

    衣琚假模假式嗅了下自己的领口,朝周良晏歪了下头,“晏哥你觉得呢?”

    周良晏将手里的猫窝放在地上,走到衣琚旁边叫小猫放进了窝里,小猫懒懒地也不挑舔了两下毛就继续睡觉了。

    而床上那个倒是不满意了,衣琚拉着周良晏的袖子懒散说道,“晏哥你把小八扔走了,谁陪我睡觉?”

    周良晏没有回答衣琚的这一连串搞事情的问题,只是站定在衣琚面前,手掌按着衣琚的肩头,弯下腰在衣琚领口锁骨处嗅了嗅,“香的。”

    衣琚仰着头任由对方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身上,对方的唇落在上面,让衣琚有些酥痒难耐,可衣琚刚要搂住他晏哥的脖颈,周良晏就已经起身。

    周良晏整理了下衣衫,摸了把衣琚的头,又将对方故意扯开的扣子扣好,“不是说明天带我去看日出么。”

    衣琚张了下嘴,迟疑地欲言又止,也可以不去

    周良晏蹲下来握住衣琚脚腕,仔细擦干对方的脚上的水,然后将对方的脚塞进了被窝,“给衣老师加个被子自己好好睡觉。”

    周良晏亲吻了衣琚额头一下,“晚安。”

    衣琚望着周良晏端着自己的洗脚水走出了屋子,还贴心地关上了灯,一连串的动作丝毫没给衣琚挽留的机会,衣琚嘴角抽搐一下。

    他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明显吗,还是他的技术不太到位吸引不了他晏哥了?

    衣琚借着窗户外的光翻看了下自己的右手,丧气地拍了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不争气。

    衣琚踩在地板上,把猫窝里的小八捞了出来,狠狠吸了茫然的小白猫两口,然后搂着小猫回了被窝。

    衣琚悻悻然,今晚我们就相依为命吧小八。

    而此时此刻的主卧,周良晏再次打开了浴室的门,之前热水澡积攒的雾气被淋淋洒洒地冷水冷气击散。

    周良晏挑上去又湿了的头发盘算着,明天看完日出,该去趟便利店了。

    大半个小时后,周良晏擦着头坐回到桌子电脑前,屏幕的亮光映在带着浅浅笑容的男人脸上。

    周良晏想,明晚的工作或许该提前赶出来。

    *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衣琚哼着歌,手里提着鞋,直接踩在田里泥巴里,蹲了下来采到了刚刚眼尖看到的蒲公英,然后献宝似的再次递给一旁的周良晏。

    周良晏手里已经一小把,手掌为它们遮着风,看着厚重的云遮住了整片天空,“看来今天看不到日出了。”

    衣琚闻言撇了下嘴,可不呢,昨晚不仅没收获到快乐,也没收获到良好的睡眠,同样没收获到美丽的日出,亏死了。

    今早一看周良晏同样眼下发青的样子,衣琚就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没睡好,看来晚上想着那点儿迟迟消不下去的念头,翻来覆去的不仅是自己,衣琚早上的起床气都小了几分。

    不过衣琚看了眼远处日出方向的彩霞漫天,还是笑了笑,“现在的天也很好看。”

    周良晏看着踩着泥巴,绕着田地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丈量土地的衣琚,眼底柔和,“是很好看。”

    “晏哥我和你说,小时候我经常和我老师在这片地里玩,从这儿,”衣琚一手扶着周良晏的胳膊,指了指脚下,然后踩上石头上,指着远处的那片麦田,“到那里。”

    “每一寸土地我都走过,”衣琚笑了笑。

    “田里麦子就是我的士兵,其中长得最好的就是我座下将军,会在叶子上给它们写上起好的代号”

    “小时候嘛,就是想象力丰富了些,”衣琚说着说着闭了嘴,觉得不太好意思,有些幼稚了,“有点儿怪里怪气吧?”

    “很有意思。”周良晏含着笑摇头,他一直认真聆听,听着衣琚的言语,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童真童趣的少年。

    他不曾见过衣琚小时候的模样,但在衣琚的描述下,却不难想象衣琚充满着蓬勃朝气快乐模样,一个爱静的少年在这片自己的小天地和天地自然万物玩耍。

    “衣老师小时候一定很开心。”周良晏不禁也为那个快乐的小孩子感到愉快。

    “是很开心啊,”衣琚有些感慨,也有些怀念,“虽然父母不在,但老师和师娘对我的照顾远远超过了我的亲生父母。”

    衣琚从来没有缺少过爱与关怀,在他这里养恩大过天。

    “郑老头和师娘,还有郑郑姐都是很好的人,”衣琚嘴角勾了勾。

    “他们都是衣老师很重要的家人对吗,”周良晏抚摸着衣琚的手。

    “嗯,”衣琚沉默了一瞬,但还是肯定无疑地说,“他们都是很重要的家人。”

    “那,我也会是衣老师很重要的人吗?”周良晏望着衣琚的双眼,眼里带着笑意。

    衣琚与周良晏盈盈对视很久,挑了下眉缓缓说,“晏哥已经是我很重要的人了。”

    衣琚与周良晏对望着,话中的情意很直白的在眼神中、神态中、言语中流淌。

    久久含情脉脉的对视让衣琚不禁有些老脸一红,衣琚忍不住移开了目光,迅速转移话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盯着周良晏手里被对方护得好好的蒲公英,手指戳了戳蒲公英的羽毛,“不攒了,想吹。”

    似乎听到了衣琚的指示,衣琚才感觉周良晏自刚刚投来的灼热视线堪堪移开,对方小心着将蒲公英递到自己面前,一团团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大坨白绒绒。

    衣琚微微欠腰,鼓起一口气将这一小捧全部吹了干净,蒲公英的白色小伞瞬间在两人之间晕开一片,风扬起让一支支小白伞打着旋地飞舞着,朦胧的,漂亮极了。

    “啊嚏——”

    风一拐向,蒲公英的白绒扫向衣琚,弄得衣琚连打好几个喷嚏,衣琚吸了下鼻子,指了指已经秃头的一撮绿茎秆,“等会儿再采一把,下次给你”

    话没说完,衣琚忽然感觉一股力让自己倾向周良晏的身上,对方揽住自己后脖颈吻了上来。

    温软的唇瓣覆过来,晨间清风似乎也休止了一版,五感凝聚在唇上的那无法忽视的触感上,细碎而温柔。

    周良晏微微拉开两个人距离,手指摩挲着衣琚后颈的碎发绒毛,定定凝视着衣琚,“衣老师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

    衣琚眼睛弯了弯,蹭了蹭周良晏的鼻尖,手掌捧在对方的脸侧,主动加深了这次的亲吻,以无声的欲望与情感剖白彼此间的默契亲密。

    唇齿间交融的是恋人间最直截独特的加密语言,每一次探舔对方口腔软肉都在细细道来彼此间对于对方最直白的探索欲,而唇舌的你来我往也是在倾诉自己对于对方无法自抑的留恋渴望,而忍不住的啃咬厮磨是我想吃掉你占有你的情感最原始的欲望。

    衣琚脚下的石头冷凉,但周良晏的怀抱却那么滚烫,风吹过,太阳躲在厚云之后,茫茫田野间,只有一对恋人与他们的成双的影子。

    如果有人路过瞧见,或许也会艳羡地想,这对恋人真的很相爱。

    *

    “这个不能啃!”

    衣琚嘶了声,连忙从猫口夺下自己刚翻出来的相册。

    小八歪着头喵喵,似乎没明白衣琚在说什么,踩着衣琚盘起来的腿,又一次朝着衣琚手中相册张开了血盆大口,然而这一次依旧是吃个了空气,被另一只无情的大手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清晨从田边被周良晏背回来后,衣琚洗好澡,把自己沾满泥巴的脚洗了个干净,又抱着他晏哥睡了一个很香的回笼觉。

    等醒过来的时候,周良晏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衣琚身边空空的,房间也只有他一个人。

    衣琚醒了醒神,才发现这一睡直接错过了午饭,时钟指针直至下午三点,衣琚脑袋涨涨的,趿拉着拖鞋下了床。

    当打开主卧的门,衣琚发现他晏哥又不见了踪影,而餐桌上却已经扣好了饭菜,衣琚不禁再次感慨他晏哥这是要将他养废的节奏,这生活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吃饱喝足了,衣琚想起回来的路上,周良晏问了他一路他小时候的事情,衣琚就突然记起老家应该有本相册压在床底没被带走,衣琚动了念头,想翻出来看看。

    结果一个没留神,翻起床垫时侧边铁片勾坏了脚,简单止止血后衣琚冲掉一堆沾着血的纸巾,简单绕了几圈绷带,套好了袜子。

    衣琚边呲着牙,边哀哀发誓以后再也不瞎光脚。

    等衣琚瘸着脚收拾好一切,抱着小八再次坐下来翻看那本相册,就发生了猫拿相册磨牙的那一幕。

    “晏哥你回来啦,”衣琚仰头望着拎了一袋东西回来的周良晏,好像是零食纸巾什么的,“去便利店了?”

    “买了些吃的用的,”周良晏自然地坐到了衣琚旁边,伸手指了指一个寸头军装小孩旁边的扎着麻花辫面无表情的小孩,嘴角勾了下,“这是衣老师小时候吗?很可爱。”

    “唔,是我和郑郑姐,”衣琚不禁汗颜,周良晏是怎么一眼看到这张角落里不起眼的黑照。

    衣琚又往后翻了好几页,这回是穿着初中校服的自己和孙伞高德他们的合照,除了孙伞笑得眼睛弯弯的,几个男生都是冷冷酷酷的。

    衣琚不禁指着那个翻着白眼的孟晃和周良晏吐槽,“我才知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孙伞,怪不得我和小伞一起走他就找我不痛快。”

    “不过谁能想到,真让这小子追成了,”衣琚想到孙伞和孟晃官宣的那天,惊掉下巴的王志前和高德,不禁乐了声。

    周良晏抽出衣琚讲的那张照片,看见偷偷站在台阶上还比其他人矮的小衣琚,眼眸一动。

    衣琚咳嗽了声,伸出两根手指,“晏哥你别看这会儿我最矮,现在我可是我们这帮人第二高的。”

    “这张初中毕业典礼的照片,我们就差不多高了,”衣琚又往后翻了翻,从站主席台上被颁奖的自己头顶,手指水平地画了条线,比到一旁的孟晃头顶。

    “嗯,我们后来者居上。”周良晏很给面子地应和。

    周良晏忍不住往下翻了一页,结果被陡然改变的风格惊讶到了。

    衣琚看着满页的五颜六色各种风格的高中时代的自己和郑郑,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脚趾抓地。

    衣琚微微吐出一口气,带着几分体面微笑,试图挽回自己形象解释了两句,“衣服都是郑郑姐设计的,我也不是很喜欢穿这种衣服。”

    周良晏看着那个穿大露背的反扣衬衫留着长发的少年锐利的眼神,在脑袋里那些想法里挑了句不会惹恼某人的,“衣老师,表现力很厉害。”

    “其实我高中挺乖的。”衣琚有些无力解释,巨小声说道,“染头都是假期染的,长发也是接的,成绩也不错,也乐于助人”

    就是叛逆期平时表情有点凶,常服有些奇怪,因为有比赛总会缺课

    但我染头逃课还是个好孩子怎么了!

    周良晏似乎很同意地点了点头,“嗯,看到衣老师三好学生的奖状了。”

    衣琚和周良晏对视上了,对方真诚的敷衍让衣琚有些丧气,破罐子破摔地指着那张自己拿着三好学生奖状和郑郑、老师和师娘的合照,坦白道,“虽然我确实是三好学生,但这张奖状是郑老头自己给我和郑郑姐印的。”

    “郑老头太古板,欣赏不来我和郑郑姐那时候的风格,没少揍我和郑郑姐,然后我就和郑老头叫板,我年级大榜能进前五十,他就得给我道歉。”

    “结果那老头嘴硬不道歉,做了这么个奖状糊弄我,”衣琚说着说着,有些莫名情绪上头,轻笑了声。

    衣琚不经心地又往后翻了一页,结果里面夹着的纸张让他不禁有些意外于这个东西居然还有被好好保存。

    衣琚翻开那个折了几折的奖状,递到了周良晏面前,“瞧瞧,这个就是郑老头做的。”

    周良晏看着那个印刷字体已经有些模糊的奖状,然后翻到了背面看到了最下面一行模糊的铅笔字,周良晏顿住一瞬,然后指给衣琚看。

    衣琚顺着周良晏指向一看,上面郑明的字迹让他不免愣怔住。

    “老师也是第一次当爸爸,洨琚原谅我一次吧。”

    衣琚拿到奖状的时候没有细看过,一直不知道郑明有写下过这样一行字,衣琚也不知道郑明心中自己也是

    衣琚手颤了颤,心头一酸,良久无言。

    22年是衣琚最痛苦的一年,那一年毁坏了师娘的健康与郑郑的腿,也让他与郑明之间的感情出现了巨大的不可弥合的裂痕。

    楚滩骗着郑明将衣琚的一幅作品署名到自己名下出卖,说郑明署名自己名下,他可以帮忙卖出好的价钱。

    那幅作品是衣琚没形成自己风格时期,在郑明指导下做出颇具郑明风格的作品,郑明冒认倒不突兀。

    那一年衣琚工作室资金周转出现问题,郑明前半生积蓄早早捐赠给庆镇发展,郑意疑难杂病国内无法医治,郑郑出了车祸双腿瘫痪。

    郑明行到穷途,做了糊涂事,在那幅画作上盖了自己印章,最后好在被郑意发现,将画按了下来,没有交给楚家。

    事后郑明亲口告知衣琚事情经过,郑明也深深悔恨。

    衣琚当时看着在自己面前痛哭的两鬓霜白的男人,他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紧紧抱住这位被苦难磋磨弯了腰的,为他遮风避雨二十余年的男人。

    事情没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当时诸多困苦难事还摆在衣琚他们面前,衣琚自认无法和郑明计较半分。

    每每谈及那幅画或者谈到楚家时只草草带过,衣琚只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而当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后,衣琚和郑明却不知为什么,似乎冥冥错过了修补感情的机会,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相顾无言。

    衣琚怨郑明吗?最初怨过的。

    起初衣琚他只有怨怒,怨怒于老师的所作所为,怨怒于老师失去了一生坚持的理念,怨怒于这般把自己当做外人丝毫不与自己商量。

    可衣琚没有怨怒多久,衣琚突然有些恐慌惶惶,他觉得他没有怨怒的理由去要求郑明对自己好,没有理由去怪罪郑明在自己真正家人与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衣琚不敢去怨了,他害怕郑明的一声声对不起,害怕郑明的一声声谢谢,害怕郑明努力想要偿还他的卑微佝偻的样子。

    似乎妻女的病痛击倒的是这个男人一样,曾经不苟言笑,暴躁嘴硬的男人,那个揪着他耳朵拔耳夹的健壮男人,随着病床上的妻女一起病倒了,变成了一个让衣琚很是陌生的老人。

    衣琚的心结不敢去解,诚如郑意所说,他该指着郑明鼻子骂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可衣琚不敢,他不知以什么身份去说出那样的话,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奢求太多不该的情分。

    可今天

    衣琚看到多年前老师的这样一句话语,横在心中的那座冰封的画似乎轰然坍碎。

    我视你为至亲,你呢?

    这个多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衣琚深吸了口气,手指摸着奖状上那行小小的字,眼眶里泛着晶莹,语气故作轻松地和周良晏说道,“你看这老头,肉麻都要偷偷的,烦死了。”

    周良晏握着衣琚的手一起抚过纸张角的灰尘,像是没听出衣琚那些情绪,也像是全然不知对方的过往一般随口说道,“等今年事情结束后,我递交份出国申请,衣老师带我去看看老师他们吧。”

    衣琚沉默着摸着奖状,然后点了点头,最后才“嗯”了声。

    周良晏唇轻轻碰了碰衣琚的发顶,没有去看衣琚的神情,无声地安抚对方竭力压制的情绪。

    “晏哥,我不知道为什么,”衣琚发丝遮挡着通红的眼,深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有些难过。”

    “那让晏哥抱抱,”周良晏从衣琚背后环抱着对方,轻轻拍了拍衣琚。

    衣琚蜷在周良晏的怀中,手指摸着照片上的郑明。

    周良晏抱着衣琚有一会儿后,能感觉到衣琚情绪依旧低沉,想了想哄道,“那我送衣老师个小玩意,衣老师看能不能赏个面子开心下?”

    周良晏将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里的小东西拿了出来,套在了衣琚无名指上,自己的手握着衣琚套上素戒的手指尖,摆在两人面前细细打量,然后在衣琚耳畔低声,“我觉得很好看,衣老师喜欢吗?”

    衣琚感受到周良晏的唇在触碰着自己的耳廓,一股电流直接从左耳窜流到全身,衣琚被握住的手指不禁缩了缩,有些茫然于周良晏这个“小礼物”,愣愣看着自己手指上银白的素圈。

    周良晏似乎感觉到衣琚有些紧张,唇再次贴了贴衣琚的耳朵,“就是情侣之间的小玩意,我听小萌说,他和刘异在结婚前买了二十几对带着玩,我就想,衣老师和我也该有。”

    周良晏又将自己的那枚戴在了手上,然后两只带着银戒骨节分明的手交握在一起,衣琚忍不住去抚摸对方的戒指,眼底的情绪也平和愉悦起来了。

    周良晏看着衣琚爱不释手的样子,“衣老师喜欢吗?”

    衣琚连忙点头,方才眼角的那点儿缀着的泪还没下去,眼睛就又弯了起来,“可太喜欢了。”

    衣琚和周良晏比量着两个人的戒指不同,然后惊喜地发现两个人的戒指平行相切时纹路时连在一起的,而内壁都刻着对方的名字首字母。

    衣琚美滋滋地把周良晏的戒指也戴在了自己手指上,两枚戒指上下盖在一起,晃动手指时轻撞发出很悦耳的声响。

    衣琚回头看向周良晏,想让对方也都带上感受感受,结果却发现周良晏一直在望着自己,而对方墨深的眸底似乎有一丝几乎不能察觉的观察与小心。

    衣琚不由得有些愣住,脑海中念头闪过很多,然后倏忽抓住其中的一个,他晏哥是在?

    衣琚心头不禁软得不行,脑袋里过了很多他与周良晏相处时的瞬间,最后手掌往后反摸着周良晏的侧脸,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唇,很认真地和周良晏说道,“晏哥做的事情,我都会很喜欢。”

    衣琚也是刚刚才发现,周良晏似乎很少或者几乎没有做过“占有”这类的实质性行为,除了在情难自抑的最后关头,周良晏似乎一直在克制自己。

    这只是一枚普通戒指而已,哪怕是有什么特殊性质,也不过是周良晏表达自己不如下一阶段的一次诉求而已,却让周良晏一直在不形于色地观察自己会不会有不快,会不会不愿意接受他的情感表达。

    和周良晏生活的琐碎中,周良晏似乎很少去干预衣琚自己的生活方式,除了管他喝酒这一点,其他的事情周良晏都在给自己足够的自由与选择权。

    在他们这段感情关系的各阶段也都是衣琚自己控制着进退,而周良晏只是像今天的表现一样,默默试探着观察着询问着。

    哪怕接吻与纾解时,周良晏做的最出格的举动只有按住衣琚的后脖颈,衣琚有时都快被对方眼底席卷燃烧的占有欲与掌控欲烫到,可周良晏依旧是克制至极,如同收敛起自己全部爪牙的巨兽一般,连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时都在谨慎控制着尺度。

    有的人曾和衣琚说出,当一个人总以询问征求的低姿态诉诸自身需求,那么他是在营造一个你在掌控一切的假象来软化你的防线,以交出主动权的方式,迷惑诱导你走向他所想要的结果。

    周良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小从严律高压的环境中长大,又对自己能那么严苛要求,这样的人,是无法真正愿意把操控权交给别人,但衣琚明白周良晏是在有意识地改变,尤其在与他的这段感情中,可以说是步步谨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