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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冷笑

    虞茉被吓得噤声, 当即施力掐他手心,赵浔却似毫无所觉,由着她撒气。末了, 好笑地问:“和我一起?”

    “不要。”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抬步朝两位表姐走去,谁知长公主突然出声,唤温落雪和裴婉:“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们两个, 过来, 陪本宫说说话。”

    “”虞茉不得不中途改道去往温启身侧。

    还未坐定, 赵浔腆着脸跟了过来, 垂首搭话:“久闻少卿大人诗才横溢, 可否讨教一二?”

    在座皆是明眼人,至此, 岂能瞧不出太子殿下果真对虞小娘子动了心思。

    再观虞茉容貌姣姣, 别有一份明媚韵致。

    不似柔婉出尘的玉兰, 更像是国色天香的牡丹, 与太子并肩, 倒冲淡了他周身冷若霜雪的气息。

    般配。

    而温启被赵浔私下唤过几句“表兄”, 已能做到镇静自如, 欠身将正中的坐席让于太子,好令他能与妹妹挨着。

    因着储君威严, 左右探头的小娘子少了许多, 温启松一口气,目光也暗含感激,主动问:“围猎在即, 殿下可还得闲?”

    赵浔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借着宽大衣袍作遮掩, 于桌下握住她的手,但视线却正经地看向温启,答说:“的确有些忙碌。”

    闻言,虞茉忙竖起双耳去听。

    原来围猎明为君臣同乐的盛会,实则是皇储、百官及各家子弟展现武艺的绝佳机会。

    从骑射到搏斗,拔得头筹者,能获圣上青睐,亦能闻名于整个京中。

    他身为太子,即便不在意虚名,但却代表着皇室脸面。面对今岁层出不穷的强劲对手,也需得匀出更多心神训练。

    提及对手,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落至武状元解究、小将军江辰、锦衣卫千户裴燕亭及刘守备

    温启罕见地变得健谈,抻长脖子朝虞茉道:“锦衣卫千户,说的正是裴家表弟。”

    “是么。”她故作轻松地应和,眸底却染上薄薄愁雾。

    赵浔与她朝夕相处,自然很快觉察,借着斟茶的动作,俯身问:“若是想提早离席,我代你向姑母说一声。”

    虞茉摇摇头,表示自己并非在思忖姨娘几人,不过赵浔既发话了,她压低嗓音道:“院子里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有。”

    他眸光微黯,带着担忧,告诉她,“一会儿去假山旁等我。”

    幸而长公主也有意撮合,特命内侍搬来靶子和珍稀花卉,仿照民间街头的玩法供大家解闷。

    男女再次分席,虞茉别过两位姐姐,朝假山行去。赵浔则随意射了两箭,将彩头赠与吴家二郎,旋即悄无声息地离开。

    寻常人对园子不甚熟悉,岂敢乱闯,是以她独自立在巨石旁,不必担忧会被谁瞧见。

    不久后,赵浔终于出现。

    “阿浔——”

    她笑着轻唤。

    话音尚未落下,被提抱着嵌入了少年怀中。骤然失重,虞茉不得不箍紧他的腰腹,心有余悸地骂道,“你做什么。”

    赵浔置若罔闻,掌心稳稳托着她,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进去。

    内里摆放了几列书橱,熏着清新好闻的香,长桌蒲团,像是闲暇时打盹读书的地方。

    她粗略扫视过,眸中犹带着好奇,下一瞬,遭赵浔钳着下颌重重地吻了上来。

    凶悍、热烈、急切。

    像是饿了百八十年的成年猛兽,偶然寻得美味,不管不顾地想要拆吃入腹。

    虞茉如何承受得了他的攻势,双手胡乱摸索,试图找到借力点,却不知碰到了哪一处,刺激得赵浔闷哼出声。

    “你受伤了?”漂亮的杏眼中酝酿出泪意,笃定地说,“我就知道。”

    赵浔顿住,边喘息边问:“知道什么?”

    岂料她好不委屈地抿紧了唇,泪滴夺眶而出,砸落在袖摆,晕开朵朵深色花蕊。

    “怎么了。”

    他颇有些六神无主,将人放至蒲团,双膝跪地,笨拙地抬指去替虞茉揩泪。可揩了两下,反倒把她的面颊蹭红,又后知后觉地翻找出丝帕,语带乞求,“别哭。”

    虞茉兀自抽噎,目光落向他掩紧的衣襟,质问道:“还有哪处伤着了。”

    闻言,赵浔总算明白症结所在,既心疼也不免被深深触动,吻过她湿哒哒的脸,如实回答:“两三处,顶多有些淤青。”

    围猎岁岁年年皆有,他早已习惯,是以说得轻巧。

    可虞茉方才从兄长口中得知,不幸死于虎爪的、比试中断胳膊断腿的,大有人在。

    虽说赵浔武艺高强,但也是肉体凡胎,若想脱颖而出,岂有不勤加练习的道理。然而一旦练得多了,难免要挂彩。

    再思及夜里他来得愈发晚了,还总是捂得严严实实

    虞茉吸了吸鼻子,哀怨道:“少了我看顾着,怕也没人敢劝你歇息。 ”

    语罢,左右打量一圈,猜测不会有宫婢过来,便伸手去扒他的外袍,脑袋像仓鼠般在赵浔胸前拱着,分外诙谐。

    他被生生逗笑,即便刻意压制了嗓音,但分明的肌理也因此震颤。

    “你还笑得出来。”虞茉没好气地瞪一眼,泪珠挂在睫羽,欲落不落。

    在此瞬间,赵浔只觉整颗心被浸泡在了蜜罐里。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衔住饱满的唇,温声安抚:“小伤,过两日自然会好。”

    虞茉不肯信,剥掉外袍后开始解起中衣,果然在胸口瞧见青紫痕迹,眼眶顿时酸了酸。

    “别哭。”他轻轻叹息,自行褪下上衣,摊开手,“没骗你,拢共只有三处淤青,连外伤都不算。”

    她如何听得进去。

    抬指比了比,发觉足足有两指宽,不悦地质问:“怎么弄的?”

    赵浔言简意赅道:“我师父留下的木桩机关,你在东宫后院瞧见过。”

    “很疼吧。”

    他答不上来,迟疑地开口:“尚可。”

    虞茉听了愈发心疼,伏在他身前无声落泪。浅浅鼻息悉数喷洒在肌肤,勾得赵浔不合时宜地乱了呼吸。

    待她察觉到某人的反应,怔怔抬头,撞入赵浔幽暗深邃的眼眸。

    “茉茉。”他垂首凑近,一语双关道,“我很想你。”

    说着,反手插紧了门闩,害得虞茉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面颊倏然红透。

    但因顾忌着场所不对,赵浔无意进一步动作。即便周身散发着热意,连气息都灼烫,仍是克制地用双眼描摹。

    目光如有实质。

    拂过少女修长的脖颈,再是玲珑曲线,最后落向修剪得圆润的指甲。

    无处不可爱,无处不完美,无处不深得他心。

    虞茉被看得又羞又急,握住近处的蹀躞带,假装忙碌道:“其他地方可有受伤?我一并瞧了罢。”

    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讪讪撤回手:“想来是无碍的。”

    然而为时已晚。

    赵浔轻易把她捉了回去,客气道:“虞姑娘若不提,我险些忘了,的确有一处正‘伤’着,不信你摸摸看。”

    “”

    信了他的邪。

    偏偏虞茉挣脱不得,被迫探索他的伤势。掌心绵软温柔,使得赵浔低声抽气,沉溺于暌违几日的快意。

    可惜,他只能浅尝辄止,低笑着去吻她气鼓鼓的脸,哄诱道:“等定了亲,你搬来东宫,每日同食同寝,亲自督查好吗?”

    “嗯。”虞茉屈指把玩他的发尾,不解地问,“做什么这么认真,他们也不一定能赢了你。”

    “但也可能会赢。”

    赵浔重新穿好中衣,直视她剪水般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不能输给任何人。”

    她只当是身为储君的责任,不免苦大仇深地想:“要是有了儿子,他也会这般辛苦么?我小时候过得多傻多快乐呀。”

    本意是对比两种截然不同的童年。

    但赵浔只听得进“儿子”两个字眼,一把将她揽至怀中,双臂施力,让彼此严丝合缝地贴住紧,难掩愉悦道:“茉茉想的还挺长远。”

    “”她涨红了脸,矢口否认,“我没有,你不许当真。”

    “偏要当真。”

    赵浔亲昵地蹭着她的面颊,“如此说来,茉茉上回还是舒服的,对吗?”

    虞茉恼羞成怒,卯足了劲儿去推:“你烦不烦呐。”

    他这种时候往往脸皮厚如城墙,一本正经道:“总要得些反馈,我下回才能更进一步,好让茉茉多领略几分趣味。”

    倒是不急,赵浔又徐徐补充:“下回,等做的时候再问也是一样。”

    声线清越动听,似羽毛撩拨着耳廓,害得虞茉双腿发软。

    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寒潭边的细节,尤其是某种印象深刻的被撑开的感觉,转移话题道:“你还在介怀江辰?”

    毕竟小将军历练多年,早不是孩提时屡屡落于下风的顽皮小儿。

    赵浔轻点头颅,直白地告诉她:“唯有世间最好的,才配得上你。”

    是以他也需是最好的郎君。

    虞茉费了几息方揣摩明白,鼻尖微红,张臂环住他:“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最最最最好。”

    稚气十足的话语,偏令赵浔心跳加速,喉头也止不住地咽动。

    他偏过脸,沉声道:“不要再说了。”

    虞茉:“?”

    “你再说下去。”赵浔嗓音绷紧,呼吸复又粗重,提醒她,“今晚便只能随我回宫了。”

    她噎了噎,垂眸觑一眼,细声嘟囔道:“你就不能节制些?”

    赵浔铁面无私地答:“不能。”

    斗嘴归斗嘴,虞茉始终乖巧地任他抱着,生怕误触了伤处,让淤青褪得更晚。

    未干涸的泪蹭落在他肩头,有余温残留,令赵浔恍然以为自己是一抔雪,而她便是春雨,彼此在暖阳中交融合一。

    幸好,虞府的事情接近尾声。待钦天监择选出吉日,便能昭告天下,她将是他的妻子。

    虞茉也在思忖,提议说:“总归离围猎没几日,你专心留在宫中训练,慢一些,仔细一些,切莫再受伤了。”

    “”他眸色冷下,“你这是在惩罚我。”

    她吐了吐舌,无辜地道:“我就客气客气,你要敢不来,转头就会有王公子、宋公子、谢公子上门。”

    赵浔冷笑一声,含着粉嫩舌尖轻咬,直将虞茉折腾得呜咽出声,才沉着脸知会她:“且让你再歇上两日。”

    “然后么。”他明示性地抬掌包裹住,勾唇道,“别想轻易下床。”

    虞茉被刺激得跌坐在他腿间,愤愤然腹诽:

    她就不该关心这个狗男人。

    第92章 厮磨

    二人在书房温存了片刻, 面上挂着餍足的笑。以至于,虞茉有些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杏眼忽闪忽闪, 绝口不提要走。

    赵浔自然由着她,只差人向长公主传话,道是虞茉要先行回府处理私事。

    如此,园子里的公子小姐们才不会疑心他们正混在一处。

    轩窗半敞, 夏雨落了又停, 停了又落。在极致舒适的白噪声里, 她微微后仰, 望向赵浔线条凌厉的下颌, 屈指挠了挠,笑说:“等定过亲, 我们把戒指戴上。”

    “好。”

    为了不给她带来困扰, 赵浔的银戒暂且存放在寝宫, 既提及此事, 垂眸问她, “你的戒指呢?”

    虞茉神秘兮兮地挑高了眉头, 旋即扯开衣领。

    霎时, 大片白闯入赵浔眼底,但不待他认真欣赏, 薄粉布料又被熨帖地按压平整。

    “”

    他喉结翻滚一圈, 淡然移开眼。

    “被我用红线串好贴身保管着呢。”虞茉掏出自制的戒圈项链,献宝似的怼向他鼻尖,忽而发现赵浔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狐疑道,“你很热吗?”

    赵浔含糊应声, 垂眸看向她掌心的精致女戒,提点一句:“可有仔细瞧过上面的刻纹。”

    虞茉果然被转移注意,怔怔地举高戒指,借着午后敞亮的光线打量。只见银质内壁似有纹路,但过于细微,到了难以用肉眼辨认清楚的地步。

    他望着虞茉呆呆愣愣的可爱模样,唇角勾起,另掌一盏油灯:“过来。”

    闻言,她转身凑至光下,隐约瞧出来两道人影,过后惊喜地道:“是我们。”

    戒圈间的微雕正是初遇时,她与赵浔在草屋躲雨的情形。

    赵浔轻点头颅,温声说:“既有劫后余生之幸,又有觅得佳人之喜,思来想去,还是以它为念绘了图样。”

    “我喜欢。”她不吝夸赞,撅唇在赵浔颈间胡乱印了几下,很是稀奇道,“《核舟记》诚不欺我,这要是流传到后世,该成为镇馆之宝了。”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她愈发小心翼翼地藏起戒指,口中嘟囔着,“你怎么不早说呀。”

    “怪我。”桃花眼弯翘起柔和弧度,带着几分细碎笑意,“还以为茉茉会更聪明些,靠自己就能发觉。”

    这话无疑是在虎口夺食。

    虞茉涨红了面,气得去咬他。赵浔则不避不让,将唇送上,如两头小兽般耳鬓厮磨。

    一时,彼此发丝蹭得凌乱,他锁骨间也多了道浅浅齿印。

    加餐过后的赵浔愉悦地替她顺毛,指腹在乌发中缓慢穿梭,令虞茉乖巧得眯起双眼,他低低问:“舒服吗?”

    “舒服。”虞茉哼唧一声,伸指摩挲他的眉骨,十分大逆不道地说,“爱妃生得美丽,又惯会讨我欢心,难怪诗中云——从此君王不早朝。”

    “”

    赵浔一言难尽地觑了觑她,偏舍不得说重话,最后惩戒性地掐掐面颊上的软肉,无奈道,“你这张嘴。”

    她得寸进尺,将双手并拢朝前递去:“那你拷了我,向圣上和娘娘告发,治我大不敬之罪。”

    “好。”他圈住虞茉细白的腕骨,“夜里试一试。”

    虞茉上当,傻傻追问:“试什么?”

    赵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然是拷着你,待我满意了再免去你的‘刑罚’。”

    话音暧昧至极,害得她耳根倏地烧透,可又敢怒不敢言,认输般偏过脸去。

    闹了小半日,是时候赶在散席前将虞茉送出园子去。

    她踮脚吻住赵浔的唇,眷恋地蹭了蹭,故作恶声恶气道:“不许太辛苦,也不许太努力,知道吗。”

    十七年,倒还是赵浔第一回听人如此交代自己。

    新奇之余,眉眼染上似水情意,屈指刮过她秀气的鼻梁:“亥时前,若我还没过来,记得先睡下。”

    “看心情。”

    “”

    恰直文莺轻吹哨音,虞茉不再留恋,施力搂了搂他,提起裙裾小跑着出了房门。

    轻盈的袖袍被风吹鼓,柔亮发丝也在半空起舞,像是一只翩跹蝴蝶,但只在他的枝叶栖息停留。

    赵浔沉默着目送她远走,待虞茉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方恢复往常的疏离模样,唤出侍从,重又回去席上——

    快能见到温府大门时,文莺隔着车帘唤:“小姐,虞老爷正跪在阶前,可要改道?”

    闻言,虞茉睁开眼,透过纱窗往外看,见虞长庆和虞蓉父女俩跪在大路中央,而温家仅有主母蓝氏出面,神色微微疲倦。

    “不必改道。”她并非原身,内心毫无波动,大大方方地下了马车,连眼风也不匀一个。

    虞长庆原还以为是在做梦,此刻亲眼见到长女死而复生,面色较从前红润,容光焕发,像极了亡妻过去的风姿。

    他起身要拦,却因膝盖酸软跪倒在地,口中急切地唤:“茉儿,我是爹爹。”

    看来,虞蓉也将她失忆的病症告知了生父。

    虞茉转过脸,任由虞长庆瞧清自己眼底的陌生,不含一丝温度道:“是么,但我并不认得你。”

    说罢笑着去牵舅母递过来的手,柔声答了几句关乎“残荷宴”细节的问话。

    “好孩子。”蓝氏忧心她难做,吩咐小厮把碍事者抬远,回过头道,“父亲想见见你。”

    待到了温太傅院中,他老人家正仔细擦拭着发妻和幺女的牌位。听闻脚步声,抬起眼,有一瞬的恍惚。

    怔愣过后,笑着朝虞茉招手:“无意间寻到了你母亲儿时作的画。”

    她探头去看,见歪歪扭扭的绿柳下,画了一对夫妻,旁边还有粗糙的两团矮小身影。笔锋稚嫩,约莫是五六岁稚童所作。

    温太傅慨叹一声,指给虞茉看:“这是你舅舅,这是你姨母。对了,今日可碰上婉儿了?她过去最是喜欢你,还惹得落雪常常吃味呢。”

    “碰上了。”她宽慰道,“虽不记得过去的事,但一见就投缘。”

    “那便再好不过了。”

    静谧几息,温太傅面色渐渐凝重,直白地问:“关于你生父,我想了半月有余,还是决意只将怜儿的坟冢迁回京来,你如何看?”

    “一切但凭祖父安排。”

    虞长庆手上没沾血,而温家世代书香门第,属清官之流。若为报私仇,罔顾大周律法构陷于他,有违祖训。

    如今,官是做不成了,至多能以白身带虞蓉回去萤州,从此另谋生路。

    虞茉也不想太傅耗费心神,柔柔说道:“柳氏虽害我未遂,却实实在在杀了人,就由她进牢狱了残此生。至于其他两个,把母亲余下的财物悉数交还,然后才能放他们离京。”

    “好。”温太傅点了点头,欣慰地开口,“你变了许多。”

    原本以为,外孙女会对生父存有恻隐之心,要求大事化了。又或者,深陷于仇恨,定要闹得不死不休。

    可她眉眼间虽有愁绪,但更多是对老者的担忧。

    温太傅连连叹说:“变了好,变了才好,你活得通透些,老头子我才能去得安心。”

    “祖父。”虞茉眼眶发酸,蹲下身,不赞许地道,“您还未亲眼见我定亲和成婚,说什么丧气话。”

    听她改了称谓,温太傅如梦初醒,语含释然:“怜儿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往后,做堂堂正正的温府嫡小姐,有小启和落雪帮衬,裴蓝二家亦会站在你身后。”

    只要虞茉想,招青年才俊入赘也成。

    但已经私下允诺了太子

    温太傅不禁忧愁——他曾为圣上老师,知悉圣上与娘娘俱是贤明宽厚之辈。

    唯独太子殿下,性情冷淡,虽才情出众、礼数亦周全,可作为丈夫,怕是不够体贴。

    当然,身为臣民,不敢妄议储君。

    可太傅眼底的关切想忽视也难,是以虞茉连蒙带猜,宽慰道:“祖父放心,太子殿下待我极好。”

    又忆起舅舅似乎格外忌惮赵浔,补充一句:“他不言语时瞧着像块冰,实则很爱笑的。”

    “”

    温太傅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素来神色疏离的太子殿下爽朗发笑的样子。

    但虞茉儿时并未被自己养在膝下,总不能如今摆出架子来约束她。想通以后,太傅说:“你母亲过得不开心,你要连着她的份儿,快快乐乐地活。”

    “知道啦。”她抻了抻懒腰,朝徘徊在门前的小厮招手,“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的。”

    小厮松一口气,恭敬道:“三小姐,太老爷该喝药了。”

    平日少不得要劝上许久,但今日有虞茉在,温太傅拉不下脸,佯作爽快地喝了,旋即略带埋怨地瞪小厮一眼。

    她只当没瞧见,再陪祖父说了会儿话,等药效渐起,老人家开始打盹儿,才悠悠往寝居行去。

    路上撞见从长公主府回来的温落雪。

    “啧啧啧。”温落雪绕着她行了一圈,揶揄道,“和你家殿下做什么去了,一声不吭就离开。”

    在旁人眼中,是虞茉先行请辞,而赵浔待至散席后方回宫,并无交集。

    可温落雪知晓他二人的关系,自然不好瞒。

    虞茉尴尬地答说:“穿过假山,有处僻静雅致的书房,在那里待了片刻。”

    “不逗你了。”温落雪压低嗓音,略不自在地问,“霍滢的生辰,你当真要去?”

    她急忙表忠心,煞有其事地说:“姐姐最重要,你若介怀,我定是不去的,任凭霍小姐怎么哭都坚决不心软。”

    “哈哈哈。”

    温落雪被哄得眉开眼笑,挽上妹妹的手,边走边谈,“他和你家殿下是好友,总有法子邀你前去。”

    听语气,暗含亲昵。

    虞茉试探道:“姐姐,你很讨厌霍公子么?”

    “讨厌?”字眼有些严重,温落雪下意识否认,“不至于吧,闹过些不愉快,仅此而已。”

    她无意做红娘,只诚挚地分享:“喜欢呢,就喜欢;不喜欢呢,就不喜欢;现在喜欢,将来可以不喜欢;从前不喜欢,现在也可以喜欢。只要姐姐心里舒坦,旁的没什么大不了。”

    一长串话跟绕口令似的,害温落雪沉吟半晌才捋清,豁然开朗道:“你说得对,我心里头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不禁觑她:“你——和太子殿下也都这么说话?”

    “嗯”

    “想不到啊。”温落雪倍感震撼地感叹:“他真是爱惨了你。”

    毕竟,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对上口齿伶俐又句句离经叛道的妹妹,依然忍耐有加、疼爱有加,明显是付出更多的一方。

    听了姐姐掏心窝的分析,虞茉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心道,某人才不会全然纵着她,只不过会以旁的方式“略施惩戒”或着“讨要回来”。她无遮拦的每一句,皆在夜深人静时,成了赵浔狠狠欺辱的砝码。

    “不提他了。”虞茉说,“舅母已经选好吉日,姐姐若是得空,明儿陪我去书坊验收货物罢。”

    第93章 怜惜

    天色彻底暗下之前, 温启带着消息回府。

    除去温太傅,一家老小并旧日忠仆,悉数聚于正厅, 听他说道:“柳氏故意杀害奴婢,杖责八十并徒三年。两次唆使旁人谋杀嫡女未遂,死罪可免,徒十年。”

    另有车夫杨叔, 念其并未真正动手, 且在最后关头放了虞茉, 温启按约递上陈情书, 判杖三十。

    虞茉知道大周朝讲求尊卑有序, 柳巧儿身为妾室,仅比寻常奴婢高一头, 是以谋害主子所获罪罚, 远远重于她杀死身边得力的丫鬟。

    但亲耳听闻, 不免五味杂陈。

    忽而小臂一紧, 虞茉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见高嬷嬷拉着自己的手, 面上露出释然的笑, 慨叹道:“小姐曾说,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日终于来了。”

    鹂儿几个小丫鬟则抱头痛哭, 虽有意压制嗓音,仍旧流泻出呜咽声响,惹得温落雪眼眶亦是通红。

    温序与夫人相视一眼, 然后朝高嬷嬷发话:“你们几个是阿怜的陪房,对她的嫁妆比我有数, 明日便劳烦上虞府清点。”

    “是,老爷。”高嬷嬷忙不迭应声,胸有成竹道,“保管不让咱们温府的东西流落出去,便宜了外人。”

    既有舅舅和舅母坐镇,虞茉只需听过,此事便算了结。

    至于送行,她想还是免了。

    毕竟,看虞蓉的笑话也好,看生父的悔恨也罢,不过是平添烦恼。若害得她夜里惊梦,反倒得不偿失。

    “行。”

    温序做主命众人退下,亲自将虞茉送回小院,路上,犹犹豫豫地打听,“茉儿,你和太子殿下就这么定了?”

    虞茉郑重点头:“殿下待我极好,我亦对他有意。”

    见外甥女眉眼盈盈,谈及太子殿下时微带羞赧,温序自行开解道:“阿怜是阿怜,你是你,我不该将你们混为一谈。”

    “舅舅别担心。”她勾唇笑了笑,“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不过是及时享乐罢了。”

    温序将“及时享乐”四字含在舌尖默念,品出韵味后,不禁屈指敲了敲她的前额,佯作严肃地骂道:“鬼灵精。”

    不论如何,积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挪开。

    他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强行塞给虞茉:“铺子不是快开张了么,拿去用罢。”

    语毕,生怕虞茉再塞回来,摆摆手,逃也似的走了。

    鹂儿快步追上她,打趣道:“看来,大公子容易害羞的性子是承了他父亲。”

    “你还敢笑话旁人。”虞茉偏过脸,淡淡地问,“课业都写好了吗,我的鹂大掌柜。”

    “小姐”鹂儿心虚地耷拉着眼睑,低声告饶。

    她努力压平唇角,摆出铁面无私的神情:“才只是算账呢,等铺子真正开起来,咱们还得跟着老师傅学习经营管理。”

    “我现在就回去温习。”

    虞茉望向满园明明灭灭的烛光,拦住鹂儿:“天都黑了,少用眼,明日再看也不迟。”

    闻言,鹂儿少不得反过来提醒:“小姐近来是睡得一夜比一夜晚,昨儿个我子时起夜,见您屋子里还燃着灯。”

    “”

    她那是为了等赵浔。

    面对关切,虞茉老老实实地应声,发誓道,“我今晚定在亥时以前睡下。”——

    亥时一刻,赵浔从练武场回至浴房,而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温府。

    他推开半掩的窗,见屋中漆黑,罕见的没有留灯。

    等双目短暂适应过后,翻身跃进,轻车熟路地朝床榻走去。

    重重纱帐里,虞茉正睡得香甜,被她称为“睡裙”的寝衣早便打卷挂在腰间,露出凝脂色的纤长双腿。

    赵浔无声笑了笑,褪去外袍,同她的叠放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准备妥当,他掀开被角躺下,却摸索到轻薄纸张,捻起来细瞧,见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记得叫醒我,否则,后!果!自!负!

    “”

    不得不提,“后果自负”几字对赵浔而言威慑力极大。

    若当真惹恼了虞茉,一气之下要半月不和他搭话,或着干脆锁紧门窗,勒令他不许再来。

    光是想想,已然如坐针毡。

    赵浔反手撑着床板,视线自她涂了蔻丹的圆润指甲移至一小截白皙肩颈。

    旋即,伸指挑过她松松垮垮搭在发尾的烟紫色发带,一面把玩,一面犹豫是现在将虞茉闹醒,还是让她再多歇息片刻。

    近来发生了太多事,虞家、楼家、孟家虞茉嘴上不提,但时常会陷入迷惘。

    他有心相帮,却不得门道,此刻见她无忧无愁地酣睡,着实舍不得惊动。

    岂料虞茉感受到热源,不自觉滚近,红唇紧贴着他的裤腿,呼吸浅而热,似小扇撩过肌肤。

    登时,赵浔心跳乱了一拍。

    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捞过两条细白手腕,用发带捆了几圈再系于床头,迫使虞茉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

    酥肩半露,眉眼精致,在昏暗光线里美若一尊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的仙子像。

    是他的。

    赵浔愉悦扬眉,不客气地吻了上去,衔咬住她软嫩的唇肉,细细碾磨,以温柔攻势搅扰睡梦。

    察觉到独属于男子的宽大掌心在肆意游走,虞茉茫茫然睁眼。

    虽伸手不见五指,但鼻尖氤氲着熟悉的清冽香气,她极快明白是赵浔在作乱。带了薄茧的指腹刮蹭过颈间肌肤,似在彰显他近日苦练的成果。

    虞茉尚且迷迷蒙蒙,“乖巧”地被当作面团揉圆捏扁,唇舌亦承受他时重时轻地勾弄。

    不出片刻,帐中温度疾速攀升。

    “阿浔”她趁着喘息间隙,抬眸望向上方冷峻的剪影。

    “嗯。”赵浔追了过来,再度堵住她的话音,蹭弄微微凸起的唇珠,低声笑道,“醒了?”

    合着这是他提供的叫醒服务。

    虞茉下意识想攥住肌理贲张的臂膀,以此借力,谁知腕间一紧。她转头看去,隐约辨认出是双手被发带缚在了床头。

    “你!”

    赵浔明知故问:“我如何?”

    她果然受骗,启唇斥责,却刚巧为赵浔敞开牙关。下一瞬,舌尖遭他含住,亲密无间地交缠戏弄。

    额角沁出细密热汗,娇吟连连,自喉间溢出,玲珑身躯也随着深呼深吸而剧烈起伏。

    赵浔犹未生出怜惜之意,捞过她半悬的腰肢,秀挺鼻尖也趁势埋入少女泛着清香的颈窝,叹谓道:“想要茉茉。”

    掐指算算,两人素了几日,她听得耳根发烫,吞吞吐吐地问:“不然我帮你?或是像从前那般自己纾解?”

    殊不知,清甜的嗓音纵然在平直诉说,可话题乃是夫妻敦伦,既隐秘又勾人,当即刺激得赵浔抖了抖。

    他语含委屈:“由奢入俭难。”

    历经过温柔包裹的销魂滋味,旁的皆难以入眼。更何况,独乐不及与她同乐要来得美妙。

    “那。”虞茉咽了咽口水,只觉热汗汩汩,黏腻而汹涌,弱弱地道,“大不了,我忍着不出声。”

    赵浔失笑,以经验之谈直白道:“你忍不住。”

    她情至浓时,吟哦如琴声般高昂,落在赵浔耳中,无疑是世间最动听的乐曲。

    喜欢还来不及,忍着?多有可惜。

    但在温府着实不便,光是羞人的罪证,也能令虞茉在丫鬟面前露出马脚。且太医院所制的如意套没法儿随身携带,思来想去,唯有忍耐。

    赵浔难耐地蹭蹭她的颈窝:“我帮你?”

    “不要。”

    虞茉红着脸解释,“明日要验收货物,为铺面做最后的筹备。而且马上会是围猎,女子也需参与,你快别折腾我了。”

    要知道,某人口中的“帮忙”,从来不是她说停就能停的。

    若等他玩弄够,至少得半个时辰往上,虞茉才不想腰酸腿疼地出门。

    闻言,赵浔遗憾地撤回手:“围猎之时,来我帐子里。”

    她偏转过脸,平复呼吸,佯作没听见。

    赵浔却也是知会而已,嗓音低沉喑哑,带着浓重欲色,提点道:“好生养着,到时候一点一点‘补’回来。”

    “”

    半晌,他稍稍收敛,体贴地问:“抱你去浴房,还是打盆水过来?”

    他的茉茉,情动时仿佛是水做的人,此刻定然有清液黏着肌肤。若不清理,怕是难以入眠。

    “打盆水过来。”虞茉屈起腿,示意他解开发带,懒声说,“帕子给我。”

    赵浔置若罔闻,一手将她的足心握在掌中,不容分说道:“我来。”

    她试着挣了挣,却纹丝不动,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习武多年,便是为了用在我身上?”

    “嗯。”赵浔腆着脸应声,仗着目力过人,一面揩拭一面堂而皇之地打量。

    来来回回清理了几遍,仍有新的热汗涌出,他舔了舔唇,迟疑抬眸:“当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虞茉将脸埋入被褥,瓮声瓮气地道,“我乏了。”

    他遗憾地收回眼,绞净巾帕,隔着被褥拥住她。

    待躁动平息,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一夜好眠——

    晨起,姐妹二人去了京中规模最大的书坊验收印刷的棋盘。因时辰尚早,来客不多,伙计闲闲地倚在窗前,同担货郎谈天。

    “听说了吗?昨儿太子殿下竟去了长公主的宴席。”

    “哦?”伙计来了兴致,忙顺着话问,“据我所知,全京城适婚的贵女可都去了。”

    书坊背后的东家亦身出高门,才能在偌大京城分一杯羹,是以底下人个个消息灵通。

    担货郎则是行了一路,听了一路,拼凑出传言,答道:“不出几月,咱们大周怕要有太子妃娘娘咯。”

    正掏钱付账的虞茉:“”

    温落雪倒能猜出几分内情,告诉妹妹:“消息保准是你家殿下放出来的,否则谁能打听到皇家之事。”

    倒也符合赵浔的性子,她挑了挑眉:“走罢。”

    回至桌棋社,匾额早已挂好,霍源抱臂立在阶前欣赏,见温府马车停下,招了招手:“巧啊。”

    “不巧。”温落雪呛一声,越过霍源,径直去往钱柜。

    虞茉颔首见礼,礼貌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霍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还真有一事。

    因赵浔匀不出时间,又不想让江辰和虞茉碰面,便支使霍源来办。

    他指向几步外的青顶马车:“有人想见你。”

    第94章 发作

    赵恪自马车走下, 面颊削瘦,眼周泛着微微青色。但毕竟是成年男子,身量高挑颀长, 虽憔悴,不给人羸弱之意。

    虞茉后退一步,疑惑地看向霍源,后者打了个“安心”的手势:“暗卫都在, 不必担忧。”

    既如此, 她点点头, 对上赵恪死水般沉静的眸子, 以不变应万变。

    “借一步说话。”赵恪指向门前的树荫, 足够敞亮,又有枝叶掩蔽。不咸不淡地道, “我今日离京。”

    “?”

    她心道, 赵恪与自己有冤有仇, 互相憎恶还来不及, 专门汇报行程做什么。

    见虞茉满脸提防, 他短促地笑了声, 早不见初时的锐气:“相识一场, 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有。”虞茉手握成拳,尽量语气平直地问, “孟小姐呢。”

    他似是早有所料, 目光移向马车,颔首道:“她会跟着我,往后再不踏足京城。”

    九弟此次愿意高抬贵手, 并非是看在血脉亲缘的份上,而是为了令眼前的小娘子释然。

    赵恪眼睫微垂, 继续道:“至于楼心琼,她挑唆璋兮擅自行动,我做主喂了哑药,此举与你并无关系。”

    饶是如此,她眉心折了折,露出些许惊惧神色。

    至此,赵恪彻底领会九弟专程派自己来做说客的用意——既要让虞茉知晓后患已绝,再不会有人能伤害到她;亦要虞茉良心能安,无憎无恨无愧,不为旧事伤神。

    真是煞费苦心。

    话已带到,赵恪颔首告辞:“后会有期。”

    虞茉怔怔应声,瞳孔因出神而显得涣散,机械地道:“后会有期。”

    余光里,赵恪行得异常缓慢,有婢女躬身去搀扶,临上马车,孟璋兮也伸出手来迎。

    就好像,他不良于行似的。

    “别看了。”霍源闪身隔断她的视线,免得当真猜出什么,只语调轻松地说,“听闻你有意与江夫人合开一间慈幼局?我母亲礼佛,亦想献绵薄之力。”

    她回过神,挤出一丝笑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虞茉年岁轻,无甚资历。具体如何落地,要等围猎时见过皇后娘娘和江夫人才能决定。

    “妹妹,货都送到了。”温落雪探出头来,眉飞色舞道,“我能不能先拿两盒回家玩。”

    霍源听后轻轻勾唇,拱手道:“我需得进宫一趟,再会。”

    虞茉有样学样:“再会。”

    而温落雪的目光隐晦地目送他远走,见状,虞茉凑过去:“霍公子办起事来倒也稳重,和平日极不一样。”

    “是啊,他”

    意识到妹妹是在套话,温落雪收声,涨红了脸,“坏茉茉。”

    她乐不可支道:“谁让姐姐整日‘你家殿下’、‘你家殿下’地臊我。”

    姐妹俩边斗嘴,边抱上温启相赠的字画拿去雅间装饰。

    与此同时,赵恪一行驶出了东向城门,从此非年关不能回,也独独他能回;而虞长庆身着布衣,用所剩无几的盘缠租了辆陈旧马车,携双目哭得红肿的虞蓉往南归乡——

    暑热渐退,晴空万里。

    一大早,群臣携亲眷乘坐马车聚在宫门外,等候内监整顿。而后按官职排序,部分先行。

    温太傅身子不适,于是以侍郎温序为尊,理应排在长队中段。

    但太子殿下倾慕温府三小姐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后娘娘趁势传来懿旨,令温家紧随圣驾,免去漫长等待。

    离正式启程还要会儿功夫,后生们闲不住,串门的串门,唠嗑的唠嗑,好不热闹。

    虞茉也随姐姐下了马车,身侧跟着小厮,捧了十来盒解闷用的简易桌游,打算赠与相熟的贵女。

    方方正正的木盒里头,装有赵浔誊写的说明书,另附彩色棋盘纸、骨头做的骰子,并卵石雕刻的异形棋子。

    因前所未有,光是打样就费了许多功夫。幸而成品远超预想,虽沉了些,但还算便携。

    “先拜会姨母。”温启也跟了过来,指向远处树荫,“小妹还未见过燕亭,刚巧今日认个脸。”

    与温启不同,裴家表兄自幼习武,于诗文无甚造诣,年纪轻轻便任锦衣卫千户。一会儿长队启程,裴燕亭需得去前头护驾,满打满算仅有这片刻钟的空档。

    到了裴家马车附近,早有婢女笑盈盈地回去报信。

    不多时,主母温凝被搀着下来。论其相貌,倒与温怜、温序不大相同,许是承了太傅夫人那一脉。却依旧眉目精致,可见年轻时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骤然见到虞茉,温凝生生止步,近乡情怯般含泪望着她。

    裴婉则扯着兄长的袖摆走近,扬声唤道:“茉茉,这是我兄长,你可记得他?”

    “裴婉。”温凝拧眉喝住女儿,“还有没有一点淑女样子。”

    说罢,也终于醒神,上前牵过虞茉,目光柔和道:“几年不见,你出落得愈发清丽了。”

    温落雪佯作吃味:“姨母,我这么大一个人,您就看不见呢。”

    经这一闹,气氛极快活络,温凝另腾出手去牵大侄女:“一个两个皆不省心,瞧茉儿多娴静。”

    虞茉心虚地扯了扯唇角。

    待裴燕亭哄好闹脾气的胞妹,朝温启拱手见礼,再看向虞茉,晒得微微黝黑却不失俊秀的面上挂了浅笑:“听闻你不记得过去的事,倒省得我赔罪了。”

    她疑惑眨眼,求助般地看向裴婉。

    后者提着裙裾跑过来,附在虞茉耳边道:“你十岁生辰那会儿,从那谁手中得了块名贵的墨,结果我和兄长起了争执,我捡起石子砸他,他便随手抄了块墨来恐吓我。为此,你一连难过了好几日呢。”

    “那谁”想必指的是生父虞长庆。

    虞茉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禁逗趣说:“巧了,我现在又想起来了,表兄可记得赔我才是。”

    裴燕亭抬步往温启身后藏了藏,同情道:“我对着一个妹妹已然头疼,你成日还需得对着两个,啧。”

    温启失笑:“落雪在我面前安分得很,茉儿也好相与,我看啊,问题出在你自个儿身上。”

    兄妹间互相贬损,实乃亲近之举。见状,温凝眼中氤氲出欢欣的泪,默默以丝帕掩唇,不搅扰孩子们的好兴致。

    寒暄过后,虞茉将做工最精良的一盒桌游送给裴婉,而后随舅母温凝见了几家主母。

    知晓她便是近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人物,众人言辞间多有打探,虞茉面色不变,逐一妥善回应。

    温凝觉出侄女的性情与过去千差万别,神态亦是,不由得在心中感念逝者保佑,总算让悲剧划上句点。

    而忙活了这片刻,该是时候回去。

    虞茉辞别姨母,远远见赵浔同舅舅在马车前说话。

    温落雪忍笑,抬肘推了推:“快将你家殿下拉走,瞧我父亲额角都冒汗了。”

    “嗯”

    赵浔始终留意着她的方向,抬眸望去,眉宇间升腾起浅淡笑意,周身气势也不再冷峻。

    亲眼见证了太子殿下变脸的温序:“”

    看来不必担心外甥女会重走她母亲的老路咯。

    而为了解救舅舅,虞茉红着一双耳,在周遭看似隐晦实则明显的打量中瓮声道:“太子殿下,可否去旁边说几句话。”

    “好。”

    走出几步远,确认旁人听不清对谈,她方问:“今日要比什么?”

    “晌午进山打猎。”赵浔垂眸,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漫不经心道,“明日比骑射,后日会有搏斗,世家子弟无需上场。”

    又忆起一事,愉悦地知会她:“母后将你的帐子安排在我附近。”

    既是皇后娘娘的安排,虞茉便不怕被说闲话,仰头冲他笑了笑,和煦日光揉碎在水润黑眸里,明艳动人。

    赵浔咬紧牙关,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以免自己抚摸上她随风飞舞的发丝,遗憾道:“我该走了。”

    他与不日前回京的四皇兄需陪同圣上骑行,能抽空和虞茉说上几句,已然满足。

    她体贴地点点头:“狩猎那会儿还能再见,路上小心。”

    “嗯。”赵浔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如松,着繁重华服仍显清瘦,实则其下的肌理蕴含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力量,每处俱是出挑。

    虞茉依依不舍地望着,直至鹂儿来唤,方乘车往围场行去——

    浩浩荡荡的长队抵达围场时,已有内侍备好午膳。

    自家府里带来的小厮和丫鬟先行去布置帐子,臣子携亲眷落座。至于稍后需要入山打猎的各家子弟,则开始更换轻便劲装。

    虞茉小口小口嚼着果肉,忽闻人声骤停,遂抬眸望去,见赵浔骑着追风悠悠入场,身后跟了成群少年。

    他头戴玄色抹额,由金线勾勒出简易云纹。领口半翻,成为通体藏黑间的一抹白,端的是意气风发。

    而腰间佩戴着鱼状玉佩和虞茉所赠香囊,乍看格格不入,也使得愈来愈多的目光投向端坐在席间的她。

    “”

    场中,马夫仔细检查贵人们的马匹,少年郎也开始清点箭箙。

    与此同时,宫婢捧着新采的鲜花逐个送与小娘子。

    温落雪接过,发愁道:“一枝赠兄长,一枝赠裴家表兄,还多出一枝,该赠谁呢。”

    虞茉讪讪收回胶黏在赵浔身上的眼,觑向正同周怀知谈天的霍源,提议道:“你看他如何?”

    “谁?”温落雪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好巧不巧,霍源竟也直直望了过来,“”

    下一瞬,霍源骑马靠近,隔着阑干仰头道:“温落雪,我知你不会将花赠与我,但是也别送给旁人,成吗?”

    既有人牵头,早便准备妥当的郎君们纷纷出动,江辰也一面系着束袖一面走来。

    他敏捷地跃上石阶,将脸伸了过去,冲虞茉笑道:“虞妹妹,我要那朵蓝色的,唔,就插在领口好了。”

    因早前承诺过,她也不忸怩,掐断过长的花茎,斜斜插入靛青色外袍,随口问:“江夫人何在?”

    “阿姊忽觉晕眩,是以请太医去了。”江辰知晓虞茉和母亲在共谋事业,体贴地道,“待她得闲,我差人来请你。”

    “有劳了。”

    亲事已退,江辰想纠缠也不能,屈指拂了拂花瓣,故作洒脱地拱手:“改日再聚。”

    方要转身离开,见赵浔冷沉着眉眼立在几步开外,不知看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眸底有怒气翻涌,但不便当众发作。

    赵浔下了马,屈肘翻过阑干,途径虞茉时,淡声道:“过来。”

    她只好朝江辰颔首告辞,再将蓝紫色小花塞至鹂儿怀中,稍后代为转交给温启。

    “阿浔,你等等我。”

    幸而围场建造在山林间,绿植葱郁,道路亦是繁多,不容易撞见人。

    虞茉亦步亦趋地跟着,有心解释,无奈赵浔被醋意冲昏了头,始终错开距离,不至于令她走丢,却也听不清对方言语。

    七拐八拐,渐渐瞧见一营帐,醒目而独立地扎在溪水旁。

    他挥退正着手搬动行囊的内侍,终于舍得回眸看向虞茉,示意她跟着进去。

    等帐帘一放,虞茉遭他拦腰抱起,紧接着,被扔进铺了厚厚几层绒毯的床榻里。

    虽不疼,她心底却带了气,错开脸不肯瞧他。

    赵浔冷笑一声,屈指勾起她的下颌:“你方才对江辰可不是这副样子。”

    “事出有因。”虞茉虽怨他不分青红皂白,但无意放任误会,解释说,“上回兄长从江府回来——唔——”

    她心口骤凉,垂眸瞧去,衣襟被赵浔蛮横地撕扯开,露出大片白皙惹眼的肌肤。

    “你疯了。”

    “我是疯了。”赵浔低下头颅,惩戒性地含住她的耳珠。眼神凶狠,动作却是相悖的轻柔,以舌尖反复舔舐,直至虞茉难耐地轻吟出声,方顿住,“在帐子里等我,会有人为你送膳。”

    虞茉低低喘息,嗓音因情动变得娇媚,挣扎道:“可是”

    “没有可是。”

    舟车劳顿,身子不适的贵女大有人在,她称病便是。总之,赵浔不想见她把目光匀给江辰。

    他心意已决,熟稔地剥下虞茉的衣裙,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锁入箱子。

    转过身,视线触及少女颈间未消的吻痕,有所软化,用指腹蹭了蹭,以疏离的语气说着最炙热的话:“我会尽快回来,然后——”

    “做你。”

    第95章 帐中

    赵浔着人去安抚温家, 只称虞茉身子不适,需留在帐中静养。至于他,重新理正衣冠, 凉凉看一眼,旋即掀开帐帘走了。

    不多时,宫婢送来精致糕点与几本闲书,并一盒不知从何处搜刮的小玩意儿, 有九连环、瓦狗、磨喝乐, 分明是孩童用来打发时间的。

    应是他特地交代过, 宫婢放下东西便悄无声息地退离。帐外也恢复寂静, 只余山间清风吹拂树叶的轻微响动。

    虞茉未着寸缕, 仅有的蔽体之物乃是薄毯,不得不当作浴袍卷裹在身上, 骂骂咧咧地下了床。

    太子出行, 难免铺张, 但来得不巧, 沉甸甸的木箱多在马车放着。她转了一圈, 连男子衣袍也没瞧见, 只好作罢。

    若说赵浔苛待, 却不曾打她骂她,仅仅只是剥了衣服, 还堂而皇之地锁进箱子里。

    害得虞茉有心计较, 竟寻不出适宜的角度。

    她简单用过膳,以清茶漱口,百无聊赖地翻几页书, 一面琢磨稍后该如何诘难,一面稀里糊涂地睡去。

    而赵浔遇上了去岁来此占山为王的黑熊, 魁梧壮硕,奔跑起来并不被身形拖累,气力也无穷大。

    追风虽胜过凡俗骏马,但面对凶兽,仍会本能地战栗。

    他不做多想,伸臂攀住树枝,敏捷地爬至高处,让追风藏去安全的地方。再将长弓拉满,屏息等待。

    当黑熊叫嚣着靠近,淬了迷药的箭矢“咻”地穿破树叶,没入宽厚熊掌里。

    但一支两支显然不能阻挡它的步伐。

    赵浔足尖轻点,改换方位,连射十二支,皆是冲着黑熊四肢。

    它察觉到危险,踉跄着掉头离去,可为时已晚,最终摇摇晃晃栽倒在老树旁。

    静候了半盏茶的功夫,赵浔随意摘下抹额,吹哨唤回追风,从马鞍包里取出信号烟,将方位知会负责运输兽笼的禁卫。

    返程,遇上同样满载而归的江辰——

    淡蓝色的花蕊插在衣襟上,面颊一侧沾了血迹,狼狈而不失意气。看向赵浔的眼神则带了嘲弄,不避不让。

    而赵浔看似平静,咬肌却鼓起紧绷弧度,快速思忖几息,冷不丁出声:“你知道吗。”

    江辰下意识问:“什么?”

    正是趁着这愣神的一瞬,赵浔抬手,将花瓣薅掉,补充道:“她会是我的妻子,也只是我的妻子。”

    “你!”江辰崩溃地去接花瓣,“你既得到了她的心,何至于连朵花儿也容不下。”

    赵浔冷淡勾唇:“容不下。”

    若今日,虞茉选中的乃是江辰,亦会生出同样的占有欲。

    江辰自然也明白,无力地扯了扯唇角,好气又好笑:“真是服了你了。虞妹妹呢,方才进山前,在席间没瞧见她。”

    少了碍眼的花,赵浔面色稍霁,语调跟着柔和些许,答说:“坐了太久马车,不太舒适。”

    有太子殿下照拂,江辰倒不担心,摆摆手:“走了。”

    赵浔生擒黑熊的消息很快传遍围场,龙颜大悦,要留他说话。赵浔却眉眼间微有不耐,抬眸看向母后,隐晦示意。

    “”萧芮音叹为观止。

    向来不近女色的儿子,一朝有了心上人,竟恨不得时刻黏着人姑娘,也不害臊。

    但儿子撒娇——

    她权当是撒娇罢,做母亲的如何舍得不应。

    于是萧芮音止了圣上的话头,朝赵浔道:“去看看宋医官的药煎好了么。”

    他如释重负,感激地看向母后:“是。”——

    回至帐子里,虞茉正睡得香甜。

    许是嫌热,她浑身赤裸地趴伏在锦褥之上,有明黄色的华贵面料作衬,赛雪肌肤更是闪动着细碎光泽,圣洁而美丽。

    赵浔有心靠近,可双足似有千斤重,怔怔立在原地,用目光虔诚地描摹美若画卷的仕女胴体。

    醋劲和怒气,在此一瞬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溢出眼眸的爱意。

    她似是饱满多汁的蜜桃,而他则是渴水的旅人。受本能驱使,赵浔喉头快速咽动,贴身衣袍也被撑得变了模样。

    好半晌,他艰难地别开脸,脚步匆匆,绕过屏风去沐浴。

    狩猎免不了沾染血腥,合盖多花些时间反复搓洗才对。可他垂眸,正视自己叫嚣的欲念,以最快速度出了浴桶。

    帐中没有换洗衣物,也用不上。

    他自博古架取出装有用具的精致方盒,拧开瓷瓶,舀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白腻药膏,替毫无防备的虞茉均匀涂抹。

    医官说了,此物妙用极多,百利而无一害。

    赵浔熟稔打圈,令药效融进肌肤,薄唇也忍不住在少女如瓷的肩头游走,留下点点或深或浅的吻痕。

    他莫名想起了冬日里大雪纷飞的京城,红梅瓣瓣坠落,便如眼下纯粹。可惜多有不便,否则他当真要为虞茉作一幅画。

    只在他眼前盛放的画。

    虞茉便在这极致的欢愉里悠然睁眼,因是面朝软枕,她瞧不见赵浔的神情,可气息熟悉,怀抱亦是。

    不止如此。

    她清晰感受到汩汩热汗正涌出体外,淌湿了垫在身下的锦褥,虽是不明显的一团,但决计用不了了。

    而他呼吸炙热,喷洒在肌肤,充斥着危险气息。

    “阿浔,我”

    素了几日,任何细密接触都激起千层波澜。她被刺激得躬起腰背,似要逃离,又似在迎合。

    赵浔终于察觉她醒来,眸光闪烁,写满了势在必得。旋即,胸膛蛮横压下,以双臂为牢,将人彻底禁锢在怀中。

    她急急转头,却被他得闲的左手掰了回去,指腹拨弄几下红唇,再流连于锁骨,惩戒性地用力揉捏。

    “我只有一个时辰。”

    既生擒了山中之王,他只可能是魁首,且身为储君,夜宴必须在场。一个时辰,要温存、拆吃、享用、清理,以过往经验来看,很是紧迫。

    说罢,赵浔垂首,似捕食的凶兽般衔住虞茉后颈,“配合一点,嗯?”

    虽在发问,但床笫之间,赵浔向来是主导者。

    虞茉不想作答也无法作答,她害怕喉间溢出愉悦的吟哦,令某人士气大涨。

    离开前,他可是摆了足足半刻钟的冷脸。虞茉一面承受撩拨,一面咬紧牙关,提醒自己万不可轻易由他揭过。

    但现实往往骨感。

    赵浔伸臂将她翻转过来,改为面朝着面,带了薄茧的手掌包裹住髌骨,引导虞茉向自己大敞心扉。

    他趁势跪坐起身,直直望向盛着倔强的杏眼,腰腹紧绷,嗓音也冷然:“你在不满。”

    一想起虞茉在江辰面前绽开的笑容,赵浔便觉血气翻涌,但此刻化为了旁的东西,愤怒而凶悍地呈现。

    “你不愿听我解释,还将我独自关在这帐子里。”虞茉红唇微抿,委屈道:“我今日都不要再和你说话了。”

    赵浔怒极反笑,盯视着某人嗷嗷待哺的小嘴:“尽管试试看。”

    她晃神的功夫,赵浔重重剐蹭过,一股细微电流般的酥麻痒意直窜向头颅,令虞茉眼前闪过一阵又一阵白光,面颊也透出潮红。

    “唔”

    因放过狠话,她不得不辛苦忍耐。

    “尽管叫出来。”赵浔体贴地道,“不会有人听到。”

    虞茉不愿落于下风,贝齿紧咬,用足尖胡乱踩着他的肩臂。可惜气力微乎其微,倒像是温柔按捏,令赵浔顿觉筋骨舒展。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倾身,含弄起红蕊般的耳珠。吃得忘情且投入,暧昧水声伴随着喘息,萦绕在耳畔。

    虞茉几乎以为自己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惹得他爱不忍释。而来自唇舌与低沉声线的双重刺激,将本就薄弱的心防击溃。

    她彻底羞红了脸,肌肤也因热意渐渐化为淡粉。

    呼吸急促、吟哦破碎。

    身姿彻底松弛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敞开,双臂亦亲昵地环住他。

    情之所至,虞茉险些要习惯性地撒娇,又生生忍住,改为无声地相拥。

    赵浔被取悦,故意停顿,堪称大度地道:“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

    将人吊起却不放下,无异于某种酷刑。

    虞茉认输,含着哭腔主动抬腰去迎,娇娇俏俏地唤:“阿浔。”

    他臂间青筋鼓胀出性感弧度,热汗涔涔,不断砸落在虞茉心口。竟也不知如何就能忍住,明知故问道:“怎么?”

    “阿浔。”

    她羞于启齿,至多能用惹人怜爱的语气一声一声唤他。嗓音极尽柔媚,似缠弄心弦的弯钩,让赵浔难以把持。

    而纤臂犹如藤蔓,在他腰间交叠,束缚着,挽留着,施力拉扯近。

    赵浔舔了舔唇,臣服于欲念,眉间戾气也顷息消退,只余下化不开的柔情与疼爱。

    他笑着,伸指撑开虞茉被吻得肿胀的唇:“叫得这般好听,暂且原谅你了。”

    “啊——”

    急促的高吟自虞茉喉间溢出,她周身打起细颤,难以自控地绞紧了薄毯。丝质面料如何经得起蹂躏,“刺啦”裂开,奏出动听曲调。

    时间紧迫,该享用正餐了。

    赵浔指骨一屈,拨开方盒锁扣,迎着她写满渴求的漂亮杏眼,取出如意套,生涩戴上。

    第96章 认错

    等待的间隙, 羞耻感压过翻涌欲念,令虞茉生出退缩的念头。

    但她避无可避,如同风雨摧残过的羸弱花朵仰倒在榻上, 双腿屈起,流露出几分俎上鱼肉的可怜之意。

    “别怕。”赵浔安抚地看她一眼,继续研究薄如蝉翼的如意套。

    因是刚结束狩猎,少年赤裸的肌理比往常愈加分明, 不时有热汗淌过, 给虞茉一种蓄势待发的贲张感。

    也的确蓄势待发。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去, 待能腆着脸仔细打量时, 疑惑地歪了歪头。

    为何与记忆中不大相符?

    准确来说, 是在她的注视下变得更加可观了。

    虞茉有些发怵,湿润长睫也因此细细打颤, 似是两只黑羽胡蝶, 振翅欲飞。

    他岂能猜不出虞茉小脑瓜里在胡思乱想什么, 好笑道:“上回吃得顺畅 , 你分明也得趣了, 不必担忧。”

    “”

    有点道理。

    如此想着, 虞茉肉眼可见地变得松弛。

    而赵浔终于“驯服”如意套, 挺拔身躯似一堵小山,带着威压朝她逼近。旋即, 用掌心抹了把, 勾起未干涸的水液涂抹在表层。

    她咽了咽口水,瓮声道:“你、你懂的还挺多。”

    “书上写了。”赵浔垂眸找准位置,一面哄她分散注意, 一面试探朝前。

    许是过往记忆里鲜有疼痛,多的是令她欲罢不能, 且有药膏辅助。以至于诚实得紧,带了点雀跃,比主人愈发宽容。

    他呼吸急促,强迫自己忽略急剧感受,免得失去理智,害虞茉受罪。

    “茉茉做得很棒。”赵浔低哑着嗓音鼓励,同时躬腰去吻她的唇。

    这无疑令他更加顺畅,但令虞茉更加慌张。

    她惊呼着抬掌轻推,却如蚍蜉撼树。绵软拳头落在赵浔肩臂,反倒像是助兴按捏,要为他驱散猎熊的疲劳。

    果然,赵浔短促地笑了一声,仗着少女柔韧性极佳,施力继续,彻底衔住她的唇怜惜舔舐。

    热汗再度沁出额角,他也趁势抵开牙关。

    舌尖窜入,有力地搅弄,攫取她香甜的气息,亦攫取她所剩无几的矜持。

    虞茉循着本能环抱住他,彼此亲密无间地相拥,也加深炙热的吻。

    她眼尾红透,簌簌泪珠止不住地吐露,淌湿了面颊,没入铺散的乌发里。

    饶是如此,随着呼吸起伏,仍在自发地挽留他、感受他。

    唯独不想分开。

    过于密集的满足在心间撩起阵阵涟漪,攀升至头颅,险些令赵浔眩晕。

    他隐约知道,若是交付太快会破坏夫妻情分,连忙按捺住心绪,咬了咬她的耳垂,用沾染欲色的清泠声线征求:“可以吗?”

    虞茉早被吻得大汗淋漓,闻言,委屈地撩他一眼,眸底媚态丛生。

    “我”

    她张启唇,有陌生婉转的音节溢出,登时羞愤地偏过脸,决意臣服于浪潮,低低道,“嗯。”

    得了准允,赵浔不再顾忌,以双臂为囚牢将她禁锢钉牢,而后回忆书中某式悉心践行。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原本的确想多留意虞茉的神情,辨认清楚如何能令她快活,可真正开始,除去掠夺便只想掠夺。

    “不许对他笑。”赵浔掰正她的脸,四目相视,将爱意与怒意丝毫不遮掩地展露。

    虞茉难耐地哼吟,细碎又动听,唯独拼凑不出一句完整话语。

    他坏心地撩拨,紧追不舍道:“回答我。”

    常年习武,使得少年有使不完的气力,虞茉如何能敌?

    口中不断求饶,腮畔也惹满潮红。落在赵浔眼底,楚楚可怜,一时,倾占的火焰烧得更旺。

    且感知到她适应得极好,不会有受伤可能,赵浔愈发肆意,薄唇重重碾磨过锁骨,再移至软嫩耳珠。

    只可惜,一个时辰太短。

    他就该将她锁在身边,心里眼里唯独装着自己,而后,每日每夜都疼惜才好。

    但赵浔无比清楚,他的想法只会惹恼虞茉,遂识趣掩藏,低喘道:“抱你去书案旁?”

    虞茉累得连抬指也难,任由他以榫卯般紧密的姿态拥住,移步至还未摆放书册和纸笔的桌案。

    行一步,她泪珠坠落得更多,遂报复性地启唇咬住赵浔的肩,留下浅淡齿印。

    某人非但不觉得疼,还甘之如饴。

    他仗着臂力惊人,单掌托住她,另腾手捞过薄毯铺好,以免她受凉。待准备妥当,果断撤离。

    “唔”

    猝不及防,虞茉险些快晕厥。

    可赵浔已近临界点,纵然有心,也无法留于她更多时间适应,只将人翻转过去。

    浸满欲色的黑眸居高临下地打量,逐厘描摹过她极尽曼妙的曲线。

    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清醒地感知到自己正逐渐失控,尤其,残存的理智在汹涌的破坏欲面前,不堪一击。

    少女满面热泪,细碎轻吟似一曲勾人心弦的绝美旋律。

    她攥紧了桌案边角,借此稳住身形,连声乞求:“阿浔,阿浔,阿浔……”

    赵浔却置若罔闻,横臂揽住不盈一握的腰肢,胸膛贴着纤薄的背,嘬弄起绯红耳廓。

    低沉嗓音笃定地道:“茉茉,你是我的。”

    说罢,继续禁锢着她。

    直至怀中之人当真承受不住,赵浔才吝啬地将存了几日的可观积蓄一分不剩地上供给她。

    虞茉大口大口喘息,赛雪肌肤早已泛红,感到舒畅的同时亦莫名羞耻。

    方才

    娇得跟狸奴叫似的竟是她?

    还有某人对自己冷脸的事,少说也该晾他一阵,怎么还未开始计较便揭了过去。

    见虞茉满面纠结,他故意道:“若你实在还想要,夜里我便不去了。”

    她最是直观地感受到,赵浔有再来一回的硬件,与迫切想要再来一回的诉求。

    识时务者为俊杰。

    虞茉回眸望着他,讪讪笑道:“如此盛会,储君怎能缺席?再者,我也是要去找皇后娘娘和江夫人说话的。”

    “既如此。”他目光落至少女烧透的腮畔,低沉磁性地问,“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先拿出去。”

    只剩三刻钟,还需清理满身狼狈痕迹。赵浔见好便收,抱着她进了浴桶,尽职尽责地伺候,随口道:“还有几式,晚上再试试?”

    她窝在赵浔怀中,任由巾帕揩去汗渍。

    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虚弱地答:“一滴也没有了。”

    “”

    不过,餍足后的赵浔恢复了往日温润,眉眼清隽柔和,动作也细致。

    先是替她擦拭干净水珠,再垂首确认红肿处并无伤势,而后开锁取出衣物,一件一件为虞茉穿好。

    待得两人皆收拾妥当,仅余下一刻钟的时间。

    按流程,开席以前,圣上会嘉奖今日在狩猎中表现优异的子弟。因事关朝堂,特允女眷们延后落座。

    是以回去帐子,虞茉还能悠哉悠哉地歇息片刻,不必似赵浔这般紧赶慢赶。

    但他不慌不忙地理正发冠,着侍从抬来早便备好的软轿,嘱咐道:“沿小道走,莫让人瞧见。”

    虞茉则低垂着头,顾不得残留的热烫触感,疾步钻入轿中,连眼神也未匀他半个。

    赵浔:“”

    是他想多了,还以为会有依依惜别的场面。

    而帐子方位安置得极其巧妙——

    储君的帐子坐落于一隅最深处,是以无人会需途径此地。往外行百丈远,才得见零零星星的月白小帐,据说乃是皇室宗亲的地界。

    虞茉的住处正介于二者之间,即便随意出入赵浔帐中,也很难被谁撞见。亦不会有裴家、温家的人大老远跑来探看。

    她松了口气,在文莺的护送下翻过长绳,得知一下午皆是风平浪静。

    原来,有女护卫分别扮作自己和医官,轻易将众人瞒了过去,只留了鹂儿和乳母看顾。

    等替换回来,鹂儿掀帘来为她梳头,纳罕道:“宫里头的医官当真是妙手回春,不过一副药,小姐的气色比往日还要红润了。”

    “”

    别再说了。

    虞茉耳后烫了一片,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无意间,她扫过镜中的自己——媚眼含笑,腮畔不点自红,连嘴唇都润泽十分。

    不由得心生感叹:

    并非是她外强中干,以至于每回尚未多加刁难便放过了赵浔。而是某人使得一手绝佳的美男计,过分好学还腰力上乘,换谁也顶不住呐。

    思及此,虞茉坦然挺直了腰背,问起午后狩猎的情形。

    据鹂儿道,太子猎了头壮硕黑熊,是当之无愧的赢家。江公子则射下来罕见的雄鹰,预备带回府中驯养,另有幼虎和狼王,屈居第二。

    温启和裴家表兄亦表现不凡,想必这会儿已在听候圣命,加官进爵。

    “难怪你们个个面上都带着笑。”虞茉故意逗趣说,“还以为是见我好起来了才开心呢。”

    乳母正为她温着补药,闻言,弯了弯眼:“你呀,就欺负鹂儿嘴笨。”

    帐子不隔音,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倒将相邻的引了过来。

    听一女子扬声问:“你怎会在此,里头住的是何人?”

    极快,文莺恭恭敬敬地道:“回公主殿下,住的是温府三小姐。”

    第97章 执念

    虽不知是哪位公主, 但于情于理皆该出去见礼,鹂儿慌忙择一支银钗替虞茉戴上,快步打起帘子。

    而文莺乃宫女出身, 过去又以护卫公主、妃嫔为已任,是以门儿清,附至虞茉耳侧提点道:“这位是八公主,比太子殿下年长两月。”

    闻言, 她款款福身:“民女虞茉见过八公主殿下。”

    赵常欢目露惊艳, 伸臂虚扶一把, 打趣道:“当真是美人坯子, 怪不得母后如此心急地撮合你与太子。”

    听语气, 八公主对虞茉并不陌生,还主动问起:“今儿从袁小姐那处见了你制的棋盘, 很是新奇, 改日若得闲, 也教教我可好?”

    一番话说得极为和气, 虞茉渐也放松, 示意鹂儿取来木质棋盘并手绘传单, 顺势推介:“我刚巧多带了几副适宜女子解闷的棋盘, 还请公主殿下笑纳。”

    传单上写有十余种桌游的简介,样式别致, 赵常欢双手接过, 纳罕道:“真是闻所未闻。”

    礼尚往来,赵常欢吩咐婢女赏赐了珠宝,又约定等虞茉再度入宫时, 千万要去公主殿坐坐。

    因是时候用膳,不便过多寒暄, 公主先行,虞茉则绕小径与温落雪汇合。

    见妹妹面色红润,温落雪放心不少,也因太子殿下忙着狩猎,并未将二人的行踪联系至一处,只笑说:“午后比赛投壶,我拿了甲等。夜里便有人提议比比骑术,虽不似男子比赛般正式,但足够打发时间了,妹妹可要去?”

    “好呀。”虞茉对自己的骑术很有信心,也权当是参加校园运动会了。

    等到了席间,女眷们不分长幼次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天,场面极为热闹。

    虞茉挨着蓝氏坐定,隐晦抬眸,朝不远处的上首打量。谁知赵浔竟似安装了检测仪,目光越过跳跃的篝火,直直望了过来。

    她咬了咬唇,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见众人聊得正欢,便飞速朝赵浔做了个鬼脸。

    “咳咳。”他登时遭茶水呛住,狼狈地别过眼。

    一旁的圣上误会儿子在暗示什么,顿了顿,拧眉道:“有话直说。”

    赵浔:“”

    而四皇子赵显将将回京,仅知七弟触怒了龙颜,且郑氏一族虽免去死罪,但大厦已倾。至于太子倾心温家女的消息,尚且未传入他耳中。

    但自方才起,九弟明显心不在焉,不时瞥向席间,仿佛在等人。

    无奈赵浔不近女色一事在兄长心中根深蒂固,是以赵显并未深想,只狐疑地看向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暗叹天降红雨了。

    “一会儿去找皇后,让她点几位女医官给你。”圣上交代赵显,“定要确保慧娘和腹中胎儿平安。”

    慧娘乃四皇子妃,因身怀有孕,不得不落后于赵显一步,此时距京还有千里。

    赵显忙躬身谢恩,带了几分诚挚,感慨道:“幸而有母后经年栽培女医,否则”

    圣上摆手,示意赵显休要说晦气话,又明示最为疼爱的储君:“今岁冬,你四皇嫂便要诞下第三子,东宫呢?”

    闻言,赵显有意为九弟解围:“太子尚且年幼,再者,不是定好了明年选妃。”

    “你懂什么。”

    被父皇呛了一句的四皇子:“”

    “儿臣明日差钦天监将拟定的日子呈于父皇。”赵浔扫一眼远处和家人说说笑笑的虞茉,回头道,“只是定亲。”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圣上,莫要盼着他早日完婚,更别期待抱孙子。

    圣上噎了噎,但思及皇后亦是廿二才怀上子嗣,的确不急,便应声:“舍得定亲就好。”

    独留仍处于状况外的四皇子风中凌乱——

    这厢,主母们聚着说话,小辈们兀自吃着香气扑鼻的烤肉。

    因是打的山中野味,嚼劲十足,馋得虞茉直流口水,但不忘八卦道:“姐姐,所以你最后赠花给霍公子了么?”

    “呃。”温落雪用清茶堵住她的唇,恼羞成怒道,“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什么。”

    虞茉:“?”

    恰恰这时,圣上微有醉意,扬声说:“十七了,是该早些定亲。”

    东宫久无女眷,俨然成了朝臣的一块心病。此话一出,众人皆明白是在点着太子,席间骤然静下,半数视线也“噌”地投向虞茉。

    她含着果脯,吓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赵浔也在看她。

    目光短暂停留两息,但因某人鼓着腮帮的惊惧模样很是有趣,他不禁失笑,眉眼霎时变得温柔。

    百官何曾见过太子如此情绪外露的一面,至此,流言算是坐实,不少主母也蠢蠢欲动,有心来同蓝氏攀谈。

    幸而皇后娘娘着宫婢来唤虞茉,她得以逃过“盘问”,抱着自己撰写的提案书朝某处帐子行去。

    “来。”皇后萧芮音正坐于书案前,批阅医官呈上来的奏折。

    因事关南地水患,忙得脚不沾地,方才只在席间短暂露面,便赶着回来处理。

    虞茉依言走近,目不斜视,乖巧道:“参见皇后娘娘。”

    萧芮音亲昵地牵过她:“听浔儿说,只等钦天监拟定日子便愿意正式定亲,你家中的事可都办妥了?”

    “办妥了。”虞茉微微腼腆,补充一句,“多谢娘娘关心。”

    “跟自家婆母还客气什么。”

    她瞬时脸热,干瞪着眼睛不言语,倒勾得萧芮音愈发想要逗弄。但自家儿子护短,遂按捺住未泯的童心,谈及正事:“你和江夫人有意创办慈幼局?”

    “是。”

    虞茉言简意赅地道清缘由,“除去卖身为奴或被家人卖为奴婢,女子能做的活计还有很多。我于是想,自己办一间慈幼局,收养遭人遗弃的女婴。”

    萧芮音虽贵为皇后,性情温和,并不打断或者质疑,只道:“然后呢?”

    “然后。”她递上提案书,生涩却也坚定地说起,“从乳娘到先生俱为女子,可以为成年女子创造更多工作岗位。经由她们教授识文、算术、女红、接生等等,慈幼局的孩子将来能靠一技之长谋生,免去被买卖的命运。”

    薄薄的一页纸,写了粗略计划,其中还含着桌棋社的预计营收。

    于当了二十年皇后的萧芮音而言,处处透着稚嫩。可若是十五岁的萧芮音瞧了,必要闹着同她义结金兰。

    “起初,我提拔女官,是嫌日子无趣。”萧芮音笑了笑,目露怀念,“后来认识了许多身处苦难中的女子,渐渐添了几分真心。”

    虞茉当即自省,她的目的亦不纯粹。

    可目的好坏又有何干系,只要结果是好的,便足够了。

    她语气诚挚地道:“我会的不多,但愿意学,还请娘娘教我。”

    “好。”萧芮音屈指点了点纸面,问道,“基础学科和专业学科是何意?”

    虞茉暂且学不全古人的措辞,是以用自己熟悉的词汇命名,她解释:“人各有长,可以统一先学识字等基础项,待年岁大了,再凭天分专攻某业。”

    与学宫、书院不同,她设想的慈幼局偏向于技术学校,好令孤女们足以傍身的手艺。

    对此,萧芮音赞不绝口:“宋医官常为招揽不到弟子而发愁,若能从慈幼局中遴选,不失为两全其美。”

    正说着话,赵浔来了,在帐外唤道:“母后。”

    萧芮音睨一眼神情慌乱的小娘子,笑意更深:“进来罢。”

    前头,圣上听了四皇子回禀,也与群臣做过商议,令赵浔起草折子。他道明来意,占了半张桌案,看向虞茉:“帮我研墨。”

    虞茉:“”

    自己没手吗?分明连皇后娘娘都是亲力亲为。

    但她在意形象,挤出完美无缺的微笑,行去赵浔身侧,拂袖研磨。

    萧芮音则弯了弯眼,翻找出一沓账册,语带疲倦道:“这些是妃嫔及各自母家捐赠的银钱,你来得正好,一会儿帮我核对核对。”

    赵浔奋笔疾书,闻言,淡声答说:“茉茉最擅算学。”

    “当真?”

    “嗯。”他撩一眼虞茉,暗含鼓励道,“要试试看么?”

    温府寝房里,有虞茉为鹂儿撰写的算学书。赵浔曾翻看过,措辞通俗易懂,所用文字虽奇异,却极为实用。

    迎着两道包容的目光,虞茉跃跃欲试:“我会尽量做好。”

    萧芮音愈发喜欢这未来儿媳,将她手中的墨条随意搁置:“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闻言,赵浔唇角微微抽搐,不悦地睇了母后一眼。

    只因虞茉一贯爱听好话,偏母后张口便来。他已能提前预想,若某日惹恼了虞茉,少不得要遭她数落嘴笨、闷葫芦诸如此类的话。

    但萧芮音没空理睬儿子。

    “我不会打算盘。”虞茉捻了张空白宣纸,一面心算一面写下答案,羞赧道,“字迹有碍瞻观,劳烦太子殿下稍后代为誊抄。”

    基于小学伊始的数学培训班,她极快算好,令萧芮音啧啧称奇:“等你二人定了亲,快搬来宫里住着,教一教我身边的千灯和万茵。”

    赵浔听了满意,做主应承下。

    而考虑到夜里容易熬坏眼睛,处理过要事,萧芮音开始逐客。

    “儿臣告退。”他抬手打起帘子,示意虞茉先行,旋即自后方牵住她的手,“时辰还早,要四处走走么。”

    她望向漫天星辰,重重“嗯”一声。

    赵浔熟悉围场地形,与她肩并着肩,沿甬道朝人烟稀少的丛林走去,忽而问:“许久不曾听你提起无念大师。”

    虞茉怔了怔,如实答说:“我险些忘了这号人物。”

    当初满是执念,是以期盼有人能代为作答。后来,她结识了许多人,接触了许多新事物,当真做到“既来之则安之”,自然也变得超脱。

    她停步,张臂环住赵浔,语调轻盈:“虽然嗯,但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赵浔挑眉,凝望着她的眼,凉声道:“虽然什么?”

    “无可奉告。”

    “呵。”他仗着臂力惊人,将虞茉抱起,冷着一张脸追问,“虽然什么。”

    虞茉揽着他的脖子,信口胡诌:“虽然阿浔是天底下最英武的儿郎,还待我最最好。”

    “我不信。”

    话虽如此,赵浔唇角明显翘起,掌心也细细摩挲她的后腰,仰头道:“不过,若是你再说一遍,亦无不可。”

    第98章 坦诚

    仗着四下无人, 赵浔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薄唇带了力度吸吮,以示惩戒——惩戒虞茉的不够坦诚。

    她很快被勾弄得眼神迷离, 环住少年的肩,迎着他的掠夺顺从地探出舌尖。

    静谧丛林间,夜虫低语,晚风轻拂。

    气氛美轮美奂。

    但赵浔惦记着时辰, 纵然心有不舍, 仍是坚决地退离她柔软的唇, 声线喑哑磁性:“不是还要比赛骑术?我送你回去。”

    “”

    虞茉承认, 彼此的技艺从青涩到纯熟, 连带着天然的吸引力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非但不会腻烦,反而因开拓了新的领域, 竟有些欲壑难填。

    这样的认知令她微微恼怒, 伏在赵浔怀中平复呼吸, 嘟囔一句:“讨厌你。”

    他喉间溢出轻笑, 伸臂抱着虞茉往出口行去, 垂眸虚心地问:“讨厌我什么?太用力, 还是不够用力。”

    平素, 赵浔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可两人独处时, 却能做到面不改色地说起浑话。

    但转念一想, 比起他过火的动作,话语已是有所收敛的表现。

    思及此,虞茉启唇在他颈间咬了咬, 中肯点评:“衣冠禽兽。”

    “茉茉喜欢,不是吗。”赵浔步伐迈得极稳, 语调也平直,仿佛当真在同她探讨,“你分明是气我没有继续、没有对你再凶一点。”

    “哼。”

    他莞尔:“你以为我不想么?”

    可赵浔最是了解虞茉的性子,稍稍吹过风便能清醒,不似他,需得做到尽兴才能纾解。

    后者费时,若因此耽搁了既定行程,惹虞茉失落,六神无主的只会是他。

    果然,她撅了撅已见红肿的唇,心思转移至稍后的比赛上,好奇道:“听姐姐说,京中不少贵女醉心骑术,我还有胜算么?”

    虞茉胜在历经过自南地骑马上京,途中地形各异,于不知不觉间精进了骑术。但今夜尚有几位武将之女,较男儿郎更胜一筹。

    赵浔如实答:“甲等不难。”

    甲等中的首位却还需多加练习。

    “你烦死了。”虞茉虽不会自大到以为能所向披靡,可也不妨碍她拿赵浔撒气,严肃地道,“罚你两个时辰不许和我说话。”

    “”

    幸而他见招拆招惯了,语态诚挚地提议,“如今人人猜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少不得会寻时机攀谈,罚我可以,只是先等应付过去了再罚。”

    有道理。

    虞茉勉为其难地接受,枕着他的肩道:“那便等散席了再罚,若我给你使眼色,记得过来解围。”

    “一定。”

    直至赵浔将她送回灯火明亮处,顺手抚平遭夜风吹乱的发丝,而后转身朝男席走去,虞茉方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等散席,她便该歇息了,届时罚他两个时辰不许搭话又有何用?——

    温落雪不见踪影,听鹂儿说,是临时有约。

    对此,裴婉满面揶揄,神秘兮兮地道:“什么呀,我看是霍滢过来说了两句,表姐就红着脸走了。”

    听旁人的八卦总是格外有趣,虞茉两眼放光,追问:“看来落雪姐姐和霍公子冰释前嫌了?”

    “或许吧。”裴婉扫一眼表妹同样红扑扑的脸,隐约能闻见皇家独有的熏香,眼珠转了转,“你又是去了何处。”

    虽说被皇后娘娘请了去,可方才圣上醉酒,还是娘娘亲自过来将人搀走,倒是虞表妹和太子不见踪影。

    虞茉:“”

    大意了。

    无奈裴婉缠得紧,她耳根子一软,如实交代:“其实,我和太子殿下很早以前就认识。”

    掐去将赵浔认错成未婚夫的那段,虞茉简略说了二人如何相遇、如何相扶脱困。

    裴婉既为她的凶险遭遇揪心,又难免慨叹:“天呐,这莫不是话本子里常说的的一见钟情和以身相许?”

    她讪讪道:“快别臊我了。”

    “真瞧不出来。”裴婉生长在京中,且有位身为锦衣卫的兄长,倒比寻常人得见太子的机会要多上许多。光是裴家旁系里,容貌出挑的女子,也都盼着在明年的选妃宴上出头。

    毕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容貌俊俏,还文武双全。除去待人冷淡了些,几乎挑不出缺憾。

    可听母亲说,男子若是像父亲一般是个锯嘴葫芦,情路难免坎坷。

    是以裴婉带了几分担忧问道:“殿下待你可好?”

    “好呀。”虞茉不便详说细节,“他性情温和,会包容我,也鲜少动怒。”

    见表妹腮畔飞红,裴婉也心生向往:“我何时能遇见自己的命定之人。”

    “你中意什么样的?”

    “未曾细想过。”裴婉抿了抿唇,思忖道,“需得比我嘴皮子利索,但心思不能太深。样貌必须好,咱们家可一个貌丑无盐的都没有。”

    姐妹俩正聊着私房话,不多时,禁军领了三五马夫过来。

    裴婉鼓励道:“我和鹂儿去取你说的船”

    “传单。”

    “对,传单。你好好比,千万莫要受伤。”

    虞茉应下,由文莺陪着去挑马,随口问:“小白马呢?”

    文莺指向贵女们高大矫健的骏马,答说:“殿下交代了,您的马怕是比不过,但追风尚可一试。”

    “我也没有非赢不可。”她哭笑不得,但承了赵浔的美意,“我与追风相熟,确实比起围场的马要来得稳妥。”

    小娘子们不比速度,而是在圆形赛场里摆了障碍与彩旗,夺旗最多者为赢家。

    总归虞茉的容貌和身份在何处皆打眼,待适应过后,坦然骑上追风,像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她居高临下,感受夜风呼啸着擦过耳畔,像极了前世在游乐场中乘坐云霄飞车,满是肆意刺激。而裙裾如云雾,漾开圈圈柔软波纹,衬得身姿飘飘若仙。

    同一时间,围场某处高台,赵浔负手而立,目光落向少女更胜月华皎洁的容颜,勾了勾唇。

    分明隔着距离,却好似听见了她银铃般的笑声。

    四皇子举杯走近:“在看什么?”

    今夜霍源不知所踪,仅周怀知、江辰还有几位四皇子的故交聚在此处饮酒,闻言,江辰冷淡撩起眼皮。

    “嘶。”察觉到凉凉视线,四皇子愈发纳罕,“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然而无人解答。

    江辰起身,几乎不用搜寻,就能瞧见骑着追风敏捷穿行障碍的少女。她伸臂去够挂在枝条上的彩旗,露出小截白皙手腕,眉目间满是畅快。

    是赵浔教的她骑术,也是赵浔施计为她带去欢乐。

    她似乎很幸福。

    江辰抵了抵上颚,越过四皇子,朝赵浔遥遥举杯:“你若待她不好,我随时会将她抢回来。”

    赵浔同样举杯,淡声说:“不会有这么一天。”

    四皇子:“?”

    但还有周怀知在,赵显凑过去,挑眉问:“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周怀知诚实地指向马场:“喏,您的弟妹,咱们大周朝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赵显虽未见过虞茉,却认得九弟的追风,眯了眯眼,瞧清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失笑道:“我说浔哥儿怎地不大对劲儿,原来是开窍了。”

    遭兄长打趣,赵浔罕见地有几分尴尬,耳根发红,回呛道:“趁四嫂不在京中,皇兄且多饮几杯。”

    …

    诚如赵浔所言,虞茉轻易跻身了甲等,但前头还有好几位将门巾帼,包括江辰的阿姊。

    她玩儿得畅快,纵是输了也心服口服。

    文莺搀着她下马,鹂儿及时递来巾帕,关切地问:“小姐可有受伤?”

    “我好着呢。”

    贵女云集,正是发传单的好时机,众人也盼着能同虞茉搭话,纷纷围了过来。

    她摊开薄而大的纸张,温声解释说:“正面写有铺子位置,背面是一张五子棋盘,附有说明,闲暇时可拿来解闷儿。”

    裴婉也应声道:“我妹妹开这间棋社,将来是要用在慈幼局。”

    闻言,小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夸赞或是打听,场面好不热闹。

    待得月上枝头,各家丫鬟受主母之命来请,才依依不舍地散场。裴婉的帐子近,姐妹俩相携过去,却在岔道上遇见提着灯笼接人的赵浔。

    裴婉抬肘轻推虞茉,耳语道:“就剩几步路,有文莺送我,鹂儿也来,免得搅扰了有情人。”

    “究竟是谁谣传你钝口拙腮。”虞茉闹了个红脸,但自赵浔出现,双目止不住地瞟向他,便不再矜持,“我先走了。”

    她提起裙裾,小跑着奔向赵浔,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慢些。”赵浔伸掌将人牵住,另一手提高灯笼,为她照亮脚下的路,“帐子里备了热水,沐浴后再涂药膏,明日便不会腿酸。”

    “涂哪里?”

    这回,轮到赵浔噎了噎:“你说呢。”

    行房事时多有贪婪,却鲜少失控,从来将虞茉的意愿放在首位。

    考虑到虞茉今日先是乘车远行,后又陪他在帐中胡闹,夜里还比试骑术,不及时按揉,明儿定然会难受。

    岂料竟被她当成满心满眼只有那档子事的人。

    “也不能全赖我。”虞茉话音渐低,底气不足道,“谁让你先前骗我,说什么日日都要涂药,还一日两回。”

    赵浔冷笑:“你不喜欢?既不喜欢为何次次哭得厉害,不过碰了碰,比药膏还滑腻。”

    “不许再说了。”

    他单掌揽住虞茉后腰,仗着身量差异睨她,有恃无恐道:“茉茉,你偶尔也该对我坦诚些才是。”

    “闭嘴。”

    “唔,我倒是喜欢茉茉闭嘴的时候。”赵浔一语双关道,“很紧,很舒服。”

    虞茉气得去咬他的虎口,留下整齐牙印,末了,不忘故作凶恶地睁圆了杏眼瞪他。

    “我认输。”他佯作怕疼,轻轻吸气,实则眸中满是笑意。心道,茉茉恼羞成怒的可爱模样,百看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