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其他小说 > [柯南]零和博弈 > 57、前尘影事·波本篇(上)
    西装考究的男子推开了金属包边颇为厚实的木门,门口的侍者对他微微欠身致意。夜晚已至,室内嵌进巴洛克式吊顶的灯具散发着柔和的奶黄色光芒,衬得吊顶上的浮雕更具质感。

    男子在柔和的弦乐声中穿过三两坐在深棕色真皮沙发上摇着酒杯的男女,走向更里面的白色沙发椅。他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看着自己平日的座位被用心维护和保留着。

    他刚想一屁股坐下,突然想到自己身处的地方,便抬手清了下嗓子,用另一只手抚平西装后缓缓入座。

    男子名为维克多·兰利,祖上是欧洲人,远渡重洋来到新大陆发展。通过盘下的一家小旅馆攒下一笔小财,随后连锁的旅馆升级为酒店,竟也接待了些许社会名流,让他们有机会挤进这个社交圈子。

    他抽出公文包里的书籍,是先前一位客人送来的,对方邀请他参加新书的发布会以感谢创作期间酒店的服务。

    另一名侍者在他落座后靠近,轻盈但准确地放下一盘缀着烟熏三文鱼与奶油奶酪的布利尼饼。侍者轻弯腰身,白色手套握着造型简单的玻璃壶,为其倒上一杯泡有柑橘类水果的冰水。

    维克多正要谢过侍者,撇头却看到了对方带些异域风情的深色皮肤和耀眼的金发。他皱起眉头,不记得什么时候这地方也允许这种人进来了。

    似乎感受到了男子不满的眼神,侍者蹲下身半跪在地上,垂着头轻声问对方有什么需求。

    年轻的侍者把背弯成一张弓,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马甲包没能挡住那优美的曲线延伸到下面。低头的姿势更是露出一截蜜色的脖颈,脆弱而纤长,仿佛一折就断。

    维克多眉毛一挑,这样的顺从遂他心意。像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就应该把自己的姿态摆正,好好学学他们的文化。

    他摆摆手刚准备让侍者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起那本书勾起嘴角:“孩子,看过这个作者吗?”

    侍者眨了眨眼睛,有些窘迫地摇头。

    “你是附近的学生?”维克多随口问道。

    “是的先生。”

    哦,那就不奇怪了。维克多暗自点点头,是那种借了学贷得打工还钱的人。

    “你们课上还读《傲慢与偏见》吗》”

    “啊……是的先生。”侍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是这学期才开始讲的内容。”

    “哦,有什么感受?”

    这彷佛考试一样的提问打了侍者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左右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弄皱了白色手套,又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红着脸抚平。

    面对着维克多的提问,侍者也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讲书里的内容,绞尽脑汁从记忆深处挖出课上讲过的东西。不合时宜的小提琴声欢快地在大厅中回荡,毫不留情地撕开侍者纸一样薄的尊严。尽管侍者尽力搜刮着能讲的东西,他的声音最终还是被逐渐激昂的乐声吞没。

    维克多对于英语文学这种专业课程竟然也开始接收其他族裔表示了小小的不满,丝毫没有想过对方可能不是这个专业的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读得懂这种经典?他向后舒展身体靠向沙发背,端着水杯抿了一口,斜着眼睛欣赏着侍者的窘境。

    “但我想……我想我可能也确实很难理解这个现象……”侍者咬着嘴唇,眼睛撇了一下维克多又快速垂下去,最终咕咕哝哝地说道:“我没见过那些贵族,我有点,想象不了……”

    “那你前面说的都是老师讲的?”

    这下侍者的耳朵都红了,他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没钱的话……没有钱怎么活,又怎么找女朋友啊……没有钱的话,谁又能看上我呢?”侍者嘴巴一扁,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看得维克多想要笑出声,是啊,没钱又有谁会看得起你呢?什么爱情,什么独立……在绝对的物质面前,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总归会臣服的。

    “虽然我的同学都反驳我,但我的老师似乎……不能说同意,但他说我的想法在现在的情况下非常有意思。”

    “哦?”

    这勾起了维克多的兴趣,随着他们经济的崛起,有那么一批学者似乎越来越看不惯他们这些国家的“功臣”,整天叫嚷着要解放要平等……可这些老学究又做了什么?维克多在心里嗤笑道。

    “你的老师叫什么?”

    “我的老师是……我给您写下来吧。”说着,侍者拿出用来点单的笔记,刷刷写着。

    维克多用手点了点下巴,能来这个地方打工的,背景自然是没有问题,而他的人脉里还真没那么多教授。正好有这么一个新书发布的机会,客人也没说过不能带别人来。如果就这样攀上学术界的话……

    “下周,这个地址,你看看你的老师能不能来。”维克多取出名片和备忘录,在地址那里画了一个圈。“我给你问问安排一个工位,去那里涨涨见识,对你有好处。”

    “谢谢!”侍者抽过名片,眼睛都亮了起来。

    “说起来,要怎么称呼你?”

    合着逐渐舒缓的节拍,侍者直起身子后再次弯下腰,对着维克多行礼:

    “请称呼我为……amuro(安室)。”

    一曲毕,乐手在缓缓合上的幕布间向他唯一的观众致意。

    “真慢啊。”

    安室透拉开车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慵懒的抱怨声。金发的明星带着明艳的妆容,一边欣赏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客人即上帝’,我们哪有比客人走得早的道理?”没有好奇贝尔摩德是怎么摸进他的车,波本气定神闲地调整后视镜并把车子发动。

    “哼……看样子你已经拿到了入场券。”

    “是啊,简直是小菜一碟(pieceofcake)。”

    波本空出一只手,从马甲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晃了晃后,就把东西交到了贝尔摩德伸出的手里。

    商人本身并不是目的,但他可以提供的场地和背后的人脉是组织现阶段重组所需要的。

    托成功逃过琴酒追捕的莱伊——现在该叫赤井秀一了——的福,美国这边明面上的势力被清查了个遍。那些和他们有合作的实体为了避嫌都暂时停止了交流,这不仅让很多项目接近停摆,更是因为地头蛇被抓了很多而导致情报上的真空。

    偏偏米国方面的经营模式和霓虹不同,无法把各方势力完全渗透。贝尔摩德手上可用的人不多,虽然像卡尔瓦多斯这样对她死心塌地的倒是不少,但情报专员可难找多了。

    贝尔摩德食指轻推了下金属边框的墨镜,艳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弧度。这个小人物还不值得见到莎朗,但现阶段也确实找不到更多她能放心交接的人。

    她偏头看专心开车的波本,不由得心情晴朗了起来。

    波本对莱伊安全屋的搜查申请是她批下来的,这座曾经属于莱伊和苏格兰的安全屋住了几个人就出了几只老鼠,现在已经被组织上面做了废弃处理,可波本却要求在正式清理之前再去看一眼。

    这有什么可看的,是怀疑我们的水平吗?负责处理安全屋的成员们相当不满。

    波本并没有回避这方面的质疑,他抱胸站在视线的正中间,带着半笑的表情取出一个盒子。那是一个黑色的食盒,外表上保养的很好,只是打开一看便知是使用许久的。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敲了敲食盒的底部,用指甲挑起连接处,硬生生把盛着食物的内胆抽了出来。

    「保温食盒不就是这种东西吗?」下面人自然是不服的,可没等他继续,波本把食盒倒扣,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暗层。

    现场寂静了一秒钟,然后集体沸腾了。前去处理的人拍着桌子大声叫嚷着自己的清白,有胆小者已经哆嗦得站不起来。另一派人阴阳怪气地嘲讽那帮负责处理的成员,生怕没人血溅当场。

    明明现场都已经被处理过一遍,波本怎么还能拿到这种东西?所有人都想知道,但没人敢问。

    最终,还是琴酒把枪上膛的声音维护了秩序,贝尔摩德向他晃了晃写着组织boss指令的手机,轻松地把人提走。

    这便是他们工作日化装成清洁员拜访这间废弃安全屋的理由。

    安室透身着灰绿色连体工装,头戴深蓝色印着logo的鸭舌帽,一双劳保手套提着装满各种清洁用品的墩布桶。贝尔摩德则以同样的装扮拿着扫把墩布跟在后面。

    二人谢过公寓管理员,拿着钥匙上了门,还被正下楼扔垃圾的邻家阿姨看了好几眼。

    等真到门前时,波本倒是停了下来。他盯着猫眼处看了一会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掏钥匙开门。贝尔摩德趁着对方开锁的时候探头,猫眼附近除了一个浅浅的圆形痕迹外,就是本身的松动了。

    看上去像是有人把猫眼拆下来过,那个圆形痕迹则像是烟头。考虑到安全屋常住的两位居民都是烟不离手的类型,这种痕迹倒也不意外……个中内情已经随着最后一位房客的跑路而消散了。贝尔摩德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

    安全屋内保持着先前清理过的痕迹,家具被拆得东一块西一块,墙上挂着的东西统统被拿了下来。被装裱在木制画框中的水彩画被用匕首从中间粗暴地划开,画框边角被磕得缺了一块,木地板上全是灰尘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碎屑。只能说看上去像是被台风袭击后的杂乱模样。

    这不仅是波本在莱伊暴露后首次到访,贝尔摩德也是。此刻她正靠在墙上咂嘴感慨清理人员低下的情报素养和毫无美感的手段。

    她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脚尖却踢到一个纸团。贝尔摩德好奇地捡起来展开,淡蓝色格子的便签纸已经被揉得破破烂烂,上面用圆珠笔写的字也因为纸张的破损而残缺不全,只能勉强看到“回来”、“外套”、“门口”的字样。

    贝尔摩德回过头,这里离玄关没有多远,是可以退两步回到门口的距离。

    同样注意到便签的安室透也盯着贝尔摩德手里的东西,半晌,他发出一声嗤笑:「做给谁看呢?」

    贝尔摩德弯弯嘴角,她也同意这句话。不管是笔迹还是习惯,这个便签都不属于莱伊,但他从来没有清理过……又没人监视他,莱伊保留这些到底是出于同为卧底那虚伪的遗憾,还是有什么更加深刻的东西在里面?

    她把纸条重新团回去,随手扔去了带来的墩布桶里。

    在贝尔摩德琢磨便签的当口,波本已经从客厅转移去了卫生间。他的眼睛掠过墙上残留的胶痕和被洗劫过的壁柜,停留在了镜子前空荡荡的架子上。

    不大的卫生间里设立着对于成年男子来说过于迷你的洗手池,落灰的架子上隐约有着两个圆形的痕迹。这里曾经一左一右放着两个杯子,努努力还能挤下第三个。但现在倒是什么都不用放了。

    负责清理的成员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很粗暴,但现场确实是被初步清理过,没有留下太多的线索。波本歪着头,思考还能搜查的地方。

    贝尔摩德踱步过来,堪称欣慰地观赏波本蹲下身拆地漏试图寻找线索的样子。组织里粗人太多,干点灭口的活还没大问题,但情报搜查和操作相关的人才少之又少。近年来几个能力强的有一半是老鼠,而另一半嘛……

    她看向把战场转移到卧室和书房的安室透,后者正脱下一次性手套收好,见贝尔摩德看着他,安室露出一个堪称茫然的表情:「请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如果她是什么高中的小姑娘,这时候就该捧着脸说“没有没有”了。但贝尔摩德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也见过太多了。她只是摇了摇手指,带点笑意地调侃:「没什么收获吗?」

    对面一秒收起刚刚的演技,诚实且带有真实的怨念回答:「真可惜,清理得相当干净呢……不过这让我有点新的思路,需要去验证一下。」

    「哦?」

    贝尔摩德直起身子跟着安室透暂时离开了房间,在线索搜查的问题上,她暂时和安室透得出了一样的结论,现在是时候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新招了。

    「哎呀太太,打扰了……」安室透略微弯着腰,蓝紫色的眼睛被愁云环绕,眉头轻蹙一副困扰的样子从下往上看着对方,先前与他们在楼梯处擦肩而过的女士捂着嘴和他问好。

    「那个……我们是受雇来清理房间的,但就算雇主这么说,给大家添麻烦也实在有点……」

    「诶……是的呢。」

    霓虹的垃圾放置与回收都有着相当严格的时间表,一旦错过,垃圾就只能堆在家里等待下一次清扫时间。但作为狙击手,他们经常昼伏夜出,能不能赶上垃圾清理日全看运气。

    「这次的话是今天早上哦,下一次就得两天后了。」

    「呀……那我们就拉走好了,谢谢您。」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啊,很不注意呢。」

    「虽说太忙了也没办法……」

    「以前都还好,今年真的是……」

    「呀,已经是这个点钟了,突然叫住您真的很抱歉。」

    「哪里哪里……」

    贝尔摩德落后一步看着二人的寒暄,待邻居太太离开后才走上前示意对方收尾。他们带着来时的东西离开,坐回了伪装用的车里,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打听到了什么?」

    「嗯,和预想的一样。」

    莱伊从设定上是归国子女,以目前的表现和他fbi的身份来说,这倒是也不算是假话。不管是明面上还是实质上,莱伊都不会在乎他在邻居这边的风评,也不会在乎这边的规矩。

    但垃圾里面会有很多暴露信息的东西:便利店的小票暴露人数和住址、内容物暴露偏好和习惯,甚至有些垃圾的种类能看出住户的阶级。这些都是作为执法人员,尤其是他国执法人员不希望留下的东西。

    可偏偏霓虹的垃圾处理系统严格且死板,大量和大型的垃圾都必须提前预约处理。能把家里处理的这么干净必然是有专门找过能清理的人,但这种预约在短时间内是不好做到的。

    「这段时间是高峰期,不提前预约是找不到好一点的公司的。所以反过来想的话……」

    这类卧底人士的垃圾一定是有专人专业处理的,来处理的一定是自己人。只要他们雇佣了注册公司,组织这边就可以排查一番抓到fbi在霓虹这边的线人。但如果不是依靠注册公司……

    「只要是有人处理,就会有痕迹。」安室透手握方向盘,双眼盯着前方。

    贝尔摩德抱着双臂看着他的侧脸,男人的眼中彷佛有一团火,远观甚是壮观,但离近了未免会波及自己。很有趣,非常有趣。她很久没在组织里看到一个野心与能力兼具但又不是什么黑暗狂热分子的家伙了。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议……」

    魔女朱唇轻启,千面的恶魔对野心家发出了邀请。

    而这邀请把他们带去了地球的另一端,是恶魔更为熟悉的地盘,却是野心家未曾踏足的地方。

    “怎么样?这可是名人难得的邀请哦?”贝尔摩德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对于男人的回答心中早就有数。

    不出意料,安室透轻笑一声,用遗憾的语气回绝:“感谢您的邀约,可惜我等下还有别的安排,希望您莫见怪。”

    “怎么会,这么大的庭院,不去散散步多可惜啊。”贝尔摩德用指甲敲了敲烟盒,抽出一根细烟夹在手里。“但也别太贪玩了哦?”

    面对这带着些许调笑却话中有话的警告,安室透也扯出了一抹微笑:“那是自然,见好就收可是基本功。”

    贝尔摩德笑而不语,波本见状也只能分了点注意力看过去,以眼神代替话语询问对方的想法。

    “确实是基本功,也确实下手没个轻重。”

    安室透顿了顿,把头转过去问:“……这是何意?”

    贝尔摩德没有马上回复,她把玩了一会手上的香烟后才说:“你对莱伊的执念深重……我很好奇原因。”

    “哈……这还用说吗?凭他一开始的那个鬼样子就不可能让我和和气气对他。更别提这人三番五次抢我功劳,苦力是我在做,功劳却是他的?就因为是条子也不能……”

    “苏格兰。”

    贝尔摩德冷不丁地吐出一个名字,她的笑容在看见波本不自觉地蜷缩手指后加深了。

    “苏格兰和你还有莱伊的关系不错吧?”

    “……我和条子跟老鼠没有什么话讲。”

    她的笑容带上了一丝了然,安室透的手死死握住方向盘,这样紧绷的状态让她想起不慎闯入他人领地而警戒的猫,虽然知道自己身形不大却还是弓起身子发出警告。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前面就是目的地了。”波本生硬地说。

    真的很有趣。看了波本前后反应的贝尔摩德想道,组织上下都在猜这三个人的关系呢。

    一个半路被绑回来加入的情报贩子、一个无法抑制自己内心阴暗想法的双面人、和一个不被社会接受只能靠着女朋友融入的归国子女。这样的三个人在同时期取得了代号,是那时实力最强的那批之一。但后续却发现有两个人其实是条子伪装成的老鼠,实在是相当的富有戏剧性。

    全组织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仅剩的家伙:你究竟是无能,还是说其实你也是只老鼠?

    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表演,波本这回都得奋力挣扎才能让人相信他的清白。而这正是大家没有任务的无聊日常中一些“无伤大雅”的余兴节目。

    黑暗既是包容他们的天堂,更是束缚住他们的牢笼。纵使有人妄想脱离这个泥潭,也会被其他人拖回原地,循环往复,谁也不能离开。

    可这个男人不一样。

    黑夜是他的斗篷。只要他想,下一秒就可以变成披着红色披风的英雄,也可以变成毫无杀伤力的弱势群体。他属于黑夜,也不必属于黑夜。

    贝尔摩德噙着笑容在夜色下看着波本的座驾驶离,她很好奇,困住这个男人的,究竟是怎样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