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齿轮
任何一家口味一般但营销至上的网红店能火起来都有它自身独特的原因。
为了下午能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程晚中午只扒拉了几口米，一直到刚刚，店主亲自提醒她外卖已经配送到楼下, 请她下去拿，她才飞奔下楼, 当着帅哥的面当场打开包装盒, 并不十分落落大方地往嘴里塞了一只虾饺。
……皮有点厚，虾貌似也不够嫩。
但胜在秀色可餐。
卧槽, 怎么一下来了三个？
捏过虾饺的手指染上一层面粉被蒸过的特殊滑腻感，程晚有些悻悻地要从包中抽纸出来擦，却在下一秒听见配送服务之一温柔的清爽嗓音，
“用这个擦吧。”
骨节修长, 肤感白皙的手递来一张干净纸巾, 程晚下意识接过，注意力自然地移到男生脸上。
或许相由心生的确有那么一点依据，递她纸巾的这位纯情男大生得一双无辜的狗狗眼, 盯着人看的时候, 程晚心里有种异样感，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她花了三秒思考了下, 发现好像是自己打赏小费的钱包在蠢蠢欲动。
果然这种没有丝毫攻击性的长相才能承担和顾客直面交流的职业。
无辜狗狗眼男生顿了一下, 像是猜透了程晚的心思, 口吻有些抱歉道，“小姐姐你好，我们家暂时没有长相很凶悍的男生任职……不对之前貌似有一个, 但是脾气不好被顾客投诉后被开了, 所以店主就派我们三个一起过来。”
“我们从量取胜哈，你不要介意。”
傍晚的微风吹得人心里舒服, 程晚的心情在听见长相凶悍的男生被开了后更加满意，她接过另一位男生递过来的红玫瑰，被三位男生围着讲笑话，展示b-box，一直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才挂着舒心的笑容和他们挥手告别。
心情坦然到飘飘然，被取悦到唇角轻扬，程晚怡然地转身，视线转换的第一眼就被吓到怔在原地。
橘光倾洒，行人往来。
距她三米处是面无表情，浑身戾气的周北洛，以及眼神莫名崇拜、好似已经帮她当作妇女偶像的小崇。
……什么叫男色误人。
小崇还在看着。
有些后怕，程晚内心说不出的慌张，她拎着包装精致的外卖快速小跑过去，口吻惶急。
“周北洛你听我说。”
“别碰我。”
还没抓到小臂的手就被中途躲开，周北洛冷笑一声，又把没点燃的香烟塞回盒里，脾气不太好地揣兜，抬脚就走。
“那是我点的外卖配送员！”
程晚是真有些着急，她忽然记起协议上好像有几条附加条款说在伪装情侣期间不能和其他异性交往过密，以防节外生枝。
包装袋是保温设计，外观整体米白简约，没有任何能证明这是外卖的标识，程晚手忙脚乱地又去里面翻找包装盒，终于在迈入电梯的下一秒在盒子上看见了极小的印有店名的淡红色logo。
塞在袋中的玫瑰花瓣被这大幅度的动作搞得叶片抖落，她还没来得及展示，就见周北洛倏地半蹲下，后撤的长腿屈起，半勾着唇捻起地上的玫瑰花瓣。
动作有些伤春悲秋。
程晚下意识瞄了眼手中抓着文件袋的小崇，心下多了几分了然。
女生思索片刻，乖乖巧巧地蹲在旁边。
小崇诚惶诚恐地挪到电梯角落，有些后悔自己跟上这趟电梯。
但初生牛犊的大学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职场生存法则，面对八卦的诱惑，她还是抿抿唇，躲到角落竖起耳朵。
蹲着盯地板的两人像两簇幼稚的蘑菇，气氛僵滞了大概半分钟，小崇听见其中一簇小一点的蘑菇语气讨好道，“你喜欢玫瑰啊？”
“……我恨玫瑰。”大簇蘑菇语气怨恨。
“那你还耐心地抚摸玫瑰花瓣。”程晚摸不着头脑，盯着男生的细长手指看。
“这是别人送你的玫瑰——”
“虽然他送了我玫瑰花，但昨晚我真的没睡他，”周北洛话音未落，程晚的脑回路却突然抽疯对接错了频，她接歌接得顺滑的一批，刚准备嬉皮笑脸自我夸赞一番，抬眸触及男生审视的漆黑眸底又蔫了。
“对不起。”
“……”
“这是那家网红店的活动，点单都送。”
“你再骗？”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冷冽地往边上扫。
“我靠我说真的，”代入感太强了，程晚莫名真的感受到了冤枉，她语速都快了不少，态度诚恳道，“包括刚才的帅哥送餐，也都是那家店的卖点。”
女生顿了一下，又甩锅补充道，“漫漫推给我的，我说我不点这家，她非要我点，那我说好吧，我试试。”
“……你这就试了？”
“你也知道，我和漫漫感情很脆弱的，她是个玻璃心，如果我不尝试她推荐的东西，她会心碎的。”程晚捂着胸口，装模做样地摇头感慨。
电梯穿行在高层，在15-21层中，小崇分别见证了boss追问朋友重要还是他重要，以及程晚姐钢铁直嘴的洗脑回复。
大概从朋友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以及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的热门论点中延申出的歪理，把其中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了讲给了心碎蘑菇。
不知道boss听了心里什么反应。
但作为局外人，小崇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
男人，不要无理取闹。
by狂拽酷炫霸总口吻。
心累扶额。
叮地一声响起，眼看男生头也不回地迈出电梯，程晚欲哭无泪，求助地望向小崇。
“他怎么就听不懂道理呢？”
小崇深吸一口气，强撑出淡笑，嗓音温和甜美，“晚晚姐，你一会有时间吗？”
……
周北洛这次的绝情不是装的，程晚已经搞不懂他究竟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装出设定内的男朋友吃醋模样，还是真的对她不认真遵守协议表现出了反感。
她刚发出的消息仍旧石沉大海。
[我以后会认真遵守规定的，这次对不起。]
“你在听吗晚晚姐？”
程晚微怔，神思缓缓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游戏公司忙起来的时候忙飞天，但一般情况下也能按时上下班，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透过落地窗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漆黑夜幕和其他建筑里一小格一小格的淡淡灯光。
公司中有事要忙的员工已经打卡离开，但几位骨干和周北洛仍旧在加班加点地赶工，程晚其实现在也能离开了，不过她还尚存的潜意识告诉她
……如果现在她走了，以后就别想见到少爷的好脸了。
小崇把她拽到一间小型会议室，郑重地打开投影仪，手握电容笔，蓄势待发地正色道，“程晚姐，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亏她之前还以为她是能把boss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阶玩家，刚才在电梯上她才发现，她就是只小趴菜。
这段感情，全靠boss是个恋爱脑死撑。
突然被点名，程晚呆呆地抓了抓脑袋，“谈过一段……？也可以说没谈过吧。”
“你知道你刚才在电梯上犯了什么错误吗？”
双臂自然摁在面前的桌子上，程晚看见小崇突然放大的脸，情不自禁地开始心虚。
“我应该大概……没犯什么错误吧。”
妈的不会露出马脚了吧。
“你错误大了，首先第一点，你怎么能在男人伤心的时候开玩笑？还用唱歌的形式开玩笑？”
小崇用电容笔在白板上写了两个字，等她转过身来，程晚才看清字迹。
“态度……？”
“态度，”小崇自信地理了理头发，神色严谨道，“就拿刚才的事件举例，晚晚姐你刚才的表现就明显缺乏态度，要在该正式的时候正式，要学会倒打一耙。”
“？”
程晚听得one愣one愣的，这是该有的态度吗？
“假如换做是我，我的男朋友因为误会或者是真的因为我劈腿，这一环节，记住千万不要慌。比如他质问你，你应该冷静地面对他，反问一句——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有这点吗？”
程晚醍醐灌顶。
“如果对方没有被pua住也不要着急，你可以用诅咒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心疼，比如刚才，你就该说，如果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首先证明了你的立场，其次还能博得boss的同情，男人是抗拒不了这招的，假使他真的任由你发誓，这时你也已经占据主导权，可以反问他一句，你是不是不在乎我？”
程晚极力摁下自己想鼓掌的手，思绪再次被绘声绘色的教学活动带走。
“但是一般这种行为只能发生在矛盾开始的初期，而且不能多用，不然对方就会觉得你不讲道理，这时，最重要的一点就来了。”
“在你强制压住对方的火气后，一定要给他点甜头，比如适当示弱，你可以反思自己，最好眼含泪水，说你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惹他生气，如果自己做事情更细心点就好了……boss肯定扛不住你这样的。”
“或者换种方式——还可以表达对对方的在乎，例如：我真的第一次对人这样，只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总是出错，记住一定要用歉疚的语气说出口。”
程晚蹙眉举手，“但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怂了？”
“……什么怂？你是要和他约架吗？”小崇恨铁不成钢。
“这些话看似是你落下风，但只要一说出口，心疼的必定是他，到时候你想拿捏他还会有其他问题？”
“你失去的只是几句好话，得到的却是一只衷心舔狗！”
七七八八的思路在脑海中碰撞，程晚石化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崇，这些都是你从哪学来的？”
“在追求爱情的道路，我一直都潜心求学。”小崇挥挥衣袖，傲娇地理了理刘海，下一秒迅速趴到桌前，好奇地盯着她手机屏幕。
“快，晚晚姐，你实践的时候到了。”
指腹摩挲着冰凉屏幕，程晚咬牙还是决定试一试。
虽然关系不是那种关系，但这个套路实在太牛逼了有没有，尊严是什么东西，她决定在这一刻抛弃。
半举着屏幕把对话框一些露出马脚的话删除完毕，程晚才把手机放下来，安静地握着半截袖口，弱唧唧敲键盘。
[刚才的事真的是误会，如果你觉得我态度不严谨，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女生打完，成功得到恩师一个满意的笑容，“继续。”
[我发誓，如果刚才我真的骗了你，之后出门就被车撞死。]
手机嗡嗡震动。
周北洛：[你再给我讲这种话你试试？]
小崇：“不用管，他已经心疼了，继续发挥。”
程晚托腮思索片刻，继续打字道。
[其实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真的不太会谈恋爱，也不太会爱一个人，你难过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哄你。]
[我真的很依赖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
周北洛：[你难过屁啊。]
程晚气愤敲桌，“他怎么还不接招？”
“再等等。”小崇手撑桌面，稳如老狗，“给他两分钟时间做心理斗争。”
女生认命地撇了撇唇，失落的视线刚下移到屏幕。
忽地看见页面新跳出条语音消息。
“老子的错行了吧。”
声线微哑，他可能刚抽完烟，声音有沙砾感，语气还是有些冲。
怎么跟教的不一样？
程晚心里短暂地委屈了一瞬。
委屈还没深入，一条2s的语音再次跳出。
程晚不抱什么希望地点开，又听见一声和刚才截然相反的、带着哄意的温柔嗓音。
他气还没消，能听得出在强压着脾气，尽可能地放温声腔。
周北洛说，
“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好，不，好。
……他居然会这样对她说话。
第42章 齿轮
也不能说这种句式程晚之前没听过, 她在买水果的时候，路边阿姨总会问她“加两颗草莓凑个整好不好”，高中时, 赵多漫也时常引诱她“一起去超市好不好”“借我作业抄一下好不好”。
程晚用心想了想，发觉周北洛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
她之前犯蠢的时候, 少爷曾经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说过“你去死好不好”, 犯贱的时候，也被他骂过“你脑子正常点好不好”。
但这次的“好不好”前面加的不是辱骂性质的话, 反而是关心。
程晚的贱骨头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她如果回一个好字，岂不是太听话了。
乖到这种地步，这小子万一爱上她怎么办？
指导老师还在一边看着她，等她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舔狗, 程晚沉默一会, 鬼使神差地又把那两条语音点开重新听了一遍。
一前一后的反差感强炸，程晚心跳异常明显，周北洛的声音实在好听, 又夹杂着与以往不同的示弱感, 平白地让人心尖发痒，像春天刚飘下的柳絮绒毛轻蹭过脸颊, 痒起来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喜欢, 还是因为过敏。
等等……
朦胧的眼神一瞬清醒, 程晚视线落在画着“态度”二字的光屏上，又如梦初醒般看向小崇，女生吞了吞口水, 有种大祸临头般的慌张。
靠北, 有生之年，她居然会被周北洛迷惑住。
甚至说迷惑都不准确……她心跳个鸡毛啊！
小崇接收到程晚慌乱难以自持的眼神, 更加臭屁地认同了自己的理论，“好了晚晚姐，你现在可以玩每天早上把boss惹生气，然后哄一天的游戏了。”
“不要怕，现在你说什么boss都不会生气的。”
说什么都不会生气？
程晚眸光微闪，继而在小崇鼓励又欣慰的视线下飞速打下一串字，迅速发送。
[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小崇眼睁睁看着她实操，当即发出尖锐爆鸣：“不行！晚晚姐！！”
阻拦超时，消息已经发出。这声尖叫简直媲美她在爱豆十周年演唱会上的呐喊。
会议室闹出的声响太大，就连工位距离最近的赵刚刚都没忍住打开门，担忧地问了声，“是刚才投资商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程晚瞄了眼小崇糟糕无望的脸色，畏畏缩缩地埋头，自觉接话道，“没有，是我脑子出问题了。”
满脸疲惫的赵刚刚抓着门把手，顿时长吁了口气，“投资商没问题就好。”
程晚：“……？”
工作狂人赵刚刚随即退出，会议室门应声关闭，微弱的风声静静拍打着映满夜色的落地窗，夜景好得出奇，气氛静得有些离谱了。
好安静，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
……不论是手机还是小崇。
程晚有用完手机摁灭屏幕的习惯，从她刚刚发完消息后，屏幕就再没亮过。
心脏隐隐作痛。
几曾何时，小崇的高中闺蜜总是多次吐槽班上的混学生怎么教都教不会，把她气得心脏疼。
小崇当时还幸灾乐祸地教育她，心脏疼是器质性疾病，跟生气这种情绪问题不能扯上关系。
现在她才发现，气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感受到疼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察觉到小崇手捂胸口，程晚神色猛地一变，飞速绕过会议桌准备扶她。
搀扶的手在下一秒遭到了拒绝。
小崇脸色糟糕，半撑着桌面的手微微颤抖，“你知道刚才我们为什么没有听见boss心碎的声音吗……”
程晚悻悻收回手，抿唇缩成鹌鹑。
她不知道，不要问她。
“因为我刚才叫的声音太大了。”
“正常来说，应该是能听见他心碎的声音的。”小崇看她这幅不争气的样子，气势又足起来。
“我说什么都可以说，但也没让你说发错消息这种话啊！快点跟他解释说你开玩笑的，快！再晚一点就真的挽救不回来了！”
手机被强硬塞在掌心又收回，小崇幡然醒悟，蹙眉点清一个事实，“不对，你们又不是异地恋，干什么总在微信聊来聊去的。”
“晚晚姐，快去boss办公室亲自解释。”
当面处刑比躲在网上放冷枪更考验表情管理，程晚边哼哼边被推，五分钟后还是被摁在了雾色玻璃门前。
透过釉面玻璃门看去，隐约可窥见周北洛没在办公桌前，长身倚立，他半靠着墨色办公桌，肩背半塌不塌地，指尖冒着一截明灭的烟。
“晚晚姐。”
小崇颇为不放心，又直视着程晚，耐心规劝，“人的情绪推拉是有限度的，boss也没有很差吧，你不能一直这么对他。”
“加油！”
紧接着女生又鬼机灵地蜷缩指节叩了两下门。
程晚心情复杂，她回头望了眼小崇小跑离开的背影，在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后，停顿了三秒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周北洛的确在抽烟，但房间装修时就安装了空气循环系统，落地窗半开着，他顺着薄薄的烟雾没所谓地看向程晚时，她只闻见了很淡很淡的烟草味。
周北洛不是好相与的，特别是被惹着后。
本身就一副爱答不理的淡漠性子，现在对程晚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
桌面上的文件堆积，显出几分散乱，程晚磨磨唇，想上去帮忙整理一下献献殷勤，又想着万一给理错了位置，于是提步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
“……刚才小崇在，她教我说了几句，你不会介意吧？”
这话说得很巧妙，说是甩锅吧又不算，在外人面前装样子是本来就约定好的，这本身就是事实。
所以他当真了就是该。
随便哄两句又说发错了，哄的不是你。
人家跟你闹着玩呢。
手指点了截烟灰下去，周北洛扯了扯唇，又点着一支，夹在指缝。他唇形本身就平直，不开心时更显得下垂，一副厌世冷脸样，没理她。
指节搅了几分，程晚视线停在男生面上都没移过，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
楼下车水马龙的道路堵塞得厉害，但高层风声太大，听不见吵闹的鸣笛声，程晚站在与周北洛不近不远的距离，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忽地听见一声沙哑的声音。
“没了？”
就这？
肯对她说话就好，程晚当即露出一个微笑，摇头讨好地望着他，“还有的还有的，你要吃晚饭吗？我去买给你。”
“不用。”
上下扫视过女生的脸，周北洛又平静地把目光移开，言语近乎刻薄，“协议上都写着，我刚才也是装的，没那么在乎你对我的态度。”
心脏募地梗住，说不清的揪痛感扯得胸腔都闷得厉害，程晚哑然，神情一滞，静了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之前她总以为周北洛对她态度很差，直到这瞬她好像才意识到周北洛真正冷淡起来是什么样。
他不会凶你，
但也绝不会多跟你说一句废话。
周北洛没收到音，转身沉默地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男生抽出张纸巾单手蹭着指节上零落的灰色尘埃，才把视线又投到程晚脸上。
女生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失措，总是晕染着水汽的灵动眼眸也像罩了一层灰皑皑的雾，她似乎没被这样对待过，只纠结地盯着脚尖不吭声。
不走，也不表态。
就这么站着磨他的心情。
周北洛烦躁地啧了声，拖着步子走近了些，弯腰俯身，不算耐烦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去，腔调平淡，“你难过什么？”
程晚自己也说不清，她躲闪开目光，垂下去的眼眸只略略扫上周北洛笔直的西装长裤。
“……好了，”
抬起的手顿在半空，视线晃了片刻，男生才又不算芥蒂地随便糊了把她的头顶，一秒又抽回，“不用担心，之后还会陪你演的。”
拿到想要的答案，程晚本该高兴才对，但紧蹙的眉头却怎么也舒展不开。
视线顺着望下，周北洛拿她没办法，像是觉得没安慰够，随口拉过一个话题道，“晚上齐群说聚餐，你想去就去。”
“……去。”
憋了半晌，程晚才吐出一个单字-
程晚跟在周北洛背后离场时，小崇默默在后面给她竖了大拇指，她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没有和好。
电梯刚下到b2层，手机忽又震动一声。
小崇中午就跟她加了微信，不用去想都知道是谁发来的讯息。
程晚默默后退一步，等周北洛先走下电梯，磨磨蹭蹭地躲藏着屏幕挪步出来。
虫虫：[Enjoy tonight/祝福/祝福]
程晚：“……”
现在大学生脑子都这么活泛吗？
她只是去演戏，还是演那种隐形片酬的公演。
简短回了条消息后，女生才小跑着走过去，周北洛这次开的商务车，程晚刚打开副驾门就看见驾驶位上的熟悉大叔。
今晚有司机啊。
女生眼球滴溜溜转了一圈，又默默关上副驾车门，文文静静坐回到后排。
透过后视镜，程晚望见周北洛稍一抬首，而后车辆缓缓驶离地下车场。
车子平稳行驶着汇入夜晚车流，窗外流离光景晃得人眼晕，程晚静静挪开视线，拘谨地端坐在真皮座椅上。
借由余光可见，周北洛目前和她保持着有限范围内的最远距离，如果不是车门关着，程晚都怀疑他会半只屁股坐车门外。
男生侧颜优渥，闭目养着神，高挺鼻梁撑起骨相极佳的面部轮廓，程晚欲言又止，刚要提起什么话题缓解一下刚才有些闹僵的关系，忽地瞄见他冷白色耳垂上挂着的蓝牙耳机。
大写的不要和我讲话。
但程晚一向是个讨厌鬼，女生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眼从小送到大的司机大叔，深吸口气，还是扬起一张明媚的虚假笑脸。
口气很甜嫩，语调都上翘：“你在听什么呀？”
松松耷拉的眼皮懒懒抬起，男生瞥了一眼程晚，修长指节捏下右边耳机，不算温柔地直接怼到她耳蜗。
程晚被塞了个怔，随即左耳传来旋律感极强的音律。
她静下心来才听清歌词的内容，男歌手似乎带着点怒气。
“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我到底算什么东西”
“别再跟我画圈打太极”
“你这又臭又不要脸的大马哈鱼”
“……”
大马哈鱼是什么东西！
程晚唇线微抽，平白无故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她找不到证据，噎了一瞬才开口，“这什么歌？”
男生乌眸移到她脸上，平静开口，
“我算哪条鱼。”
“？？？”
第43章 齿轮
有了这个歌名, 程晚愈加觉得刚才听到的歌词也是在内涵她什么东西，女生默不作声地扫过身旁懒懒坐着、不想搭理他的周北洛，内心交战了半晌才摘下耳机, 语气认真。
“周北洛。”
“嗯？”他闲闲地应了声。
“微信上说的发错了其实是胡乱打的，没有第二个人。”程晚正色道, 嗓音在安静车内被衬得愈加清晰。
身侧传来布料磨蹭的声音, 周北洛侧身徒然望过来，侧脸轮廓被窗外绮丽光照生动地晕着, 他瞳孔隐隐泛着淡光，不甚清晰的视线漠然投放在程晚脸上，似乎在考量些什么。
男生周身气场本就烈，光眼神就看得人坐立不安, 程晚尽可能地强迫自己不去躲他的目光, 佯装一副镇静样子。
其实她心里也挺没底的。
万一人家只是喜欢听这歌的旋律呢？万一人家根本不在乎你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周北洛面前程晚总是尤其注意她的面子，她会害怕自己有多那么一点点的自作多情。
气氛僵滞不下, 手机铃声倏地响起。
程晚顿了下, 看着屏幕上跳跃的“齐群”二字，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接听, 又点了免提键。
齐群似乎也在路上, 话筒中风声占了一半, 男生像是也知道这一点，嗓音放大了两倍，几乎是吼着催促出声, “姐们你知道今天同学聚会吗！快到点了, 捯饬起来没有？”
“周哥跟你在一块吗？怎么打电话没接呢？你俩真有意思，q.q群是一条消息都没发！”
繁杂消息疯狂涌入脑中, 程晚听得一愣。
同学聚会？？
女生怔怔点开q.q，从折叠群聊中翻出尘封好久的12班班群，她手指滑动，看见里面好几条@全体成员，大家都在热络地商讨着聚餐地点。
程晚往下翻了翻，又发现好几条单独@他俩的，其中齐群贡献了三次，漫漫也@过她一次，问她要不要去。
消息框中的层层高楼勾起了程晚的远古回忆，在那个微信还不太流行的时代，他们还背着老师私拉了过群聊。
周北洛之前天天被@，齐群大喇叭一到放假就去群里喊人打球上网。
话筒中又传来催促声。
周北洛啧了一声许是嫌烦，声音有点沉地开口道，“这软件早卸了。”
“我靠你俩真在一块？”齐群cp磕爽了，又喋喋不休起来，“周哥你微信怎么也不回我？”
男生往车窗松散一倚，程晚感觉一股视线在头顶晃了圈，随后听见身侧吊儿郎当的腔调。
“看见了，没回。”
“被伤狠了，在疗伤。”
“谁伤的你？？”
齐群闻到八卦的味道，追问得迅速。
程晚神经一跳，猛地埋头对着座位上的手机接过话题解释道，“我手机静音了，这个群聊之前太吵屏蔽过，所以没看见消息。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啊好好，”话筒中男生声音放低了些，“行，那就见面再说，我都没好意思在群里宣布你俩关系。”
一些不太联系的同学毕业后都杳无音讯了，程晚和周北洛只在朋友圈发了互动动态，实际上还是有一部分同学不知道他俩关系的。
程晚盯着被挂断后黝黑的手机屏幕，自觉明白一会又是场难打的仗。
许是她发愣的时间太长，神思再抽出时侧边男生已经重新阖上了眼。
远山眉淡淡敛着，半露不露的锋芒也似乎被装进了鞘。
已知周北洛是闭目的状态，程晚打量得就放肆了许多，过了两分钟她才悄悄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刚才的话题再接又显得奇怪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她的解释很多余……
她当时不该说什么发错了的，这张嘴实在是能跑火车。
程晚虚虚叹了口气，沉寂半刻也学着周北洛的样子，缩着身子闭目养神起来。
……
是真的累了，不到半小时的车程都能睡着。
刚下车的薄凉气温险些把程晚逼回车内，女生脸上带着惺忪睡意，脚步虚虚点地，刚钻出车门，背后仿佛被窥透般，忽地裹入一层温暖布料。
带着温度的西装外套罩在身上，程晚震惊得险些路都不会走，她微张唇，回头望见周北洛身上只一件白色单衬衫，在初春的夜晚看着实在凉了些。
指尖下意识抓住领口，程晚有些不自在道，“不然还是——”
“程晚。”
动作被叫停，女生有些怔神，缓缓看向周北洛的眼睛，他很耐心地引导着她视线，口吻听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我分不清你的话。”
“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说发错了，谁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话。
少了个任放，谁知道又来了个其他什么放，
他也不能一直当备胎。
话题就这么突兀地接回去了，偏偏周北洛知道她能听懂。
叩着领口的指节有些发痒，程晚低眸躲开男生视线，慢腾腾地点了点头。
看着蛮乖的，就是不知道往没往心里去。
“懂了没？”他又追问，俯视着，语气冒出些骨子里的掌控欲。
“懂了……”
“昂。”
周北洛视线收回，随便应了声，迈腿先一步上了台阶。
这次聚会地点是大家公认投票出来的，没走进去时程晚就从餐厅外部装修风格得知这顿吃日餐。
她落座时，长长的矮桌两旁已经坐了不少人。
随意环视一圈，程晚发现这次聚餐貌似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木色坐毡坐着软绵绵的，前后左右，甚至整张长桌都是女生，吵嚷的男生在另一张坐席，两张桌中间隔了个透光的屏风，淡淡的酒气传来。
这还……挺好的。
眼眸瞬间亮起，程晚如释重负地弯了弯唇，聚精会神地审阅桌面的小盏碟。
放假放假。
她想多了，今晚不用演了-
屏风另一侧，周北洛趿拉着店内发放的一次性拖鞋，还没到地儿就被齐群拖到自己身边。
屋内热气很足，夹杂着烧酒的清香，男生没落座，居高临下地睨着没怀什么好意的兄弟，他站得懒散，盯着齐群的眼神有些空。
“哥们哥们，你受的是情伤吗？”
从刚才挂电话她就想问了，等了半天总于把人等来。
齐群极力压着自己的八卦心理，眼神还是一股藏不住的强烈求知欲。
周北洛被拽着坐下，募地舔了舔唇。
他忽然觉得挺没劲的。
程晚又不在，他一个人还演鸡毛。
齐群有病，一个大男人成天磕个鬼的cp。
没搞黄都被他磕黄。
周北洛莫名看他不爽，少爷唇线上翘，凑近，顶着副我不好过都他妈别想开心的恶劣笑容，轻描淡写道。
“我和她，我和程晚，演的。”
“没谈。”
“不可能……”
瞳孔震颤，齐群下意识否定，但看着周北洛的表情，又隐隐觉得他没在开玩笑。
男生沉默半晌，灌了口烧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对cp粉的冲击力未免太强，齐群智商都被冲得散落天涯，他亲耳听见自己不死心般地又问了个傻瓜问题，“那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周北洛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
微信可回可不回的关系，
她稍微勾勾手，示示弱，他就没理智可言的关系。
被耍了还要倒哄的关系。
要陪着演戏，且不能暴露任何真实情绪的关系。
不问还行，一问他又把操蛋的一天回忆了遍。
胸腔躁得不行，周北洛砸出一支烟夹在右手指缝，扯了扯唇，简单明了地概括道。
“老子目前，”
“是她的狗。”
程晚玩他，确实跟玩狗一样。
第44章 齿轮
——是她的狗。
这种把自己放在下位仰视其他人的话, 齐群总觉得……不该是从周北洛口中说出的。
他怎么会放任自己落成这副样子。
齐群喉咙像塞了什么硬物，想咽咽不下去，他下意识往侧边瞄去, 男生指尖夹着没燃尽的香烟，平静地吐出口雾气, 眼神冷淡地接下他的对视, 眸底黝黑。
袅袅烟酒味混迹发散在日式包厢，老同学陆续到来, 男生听着四下更嘈杂的寒暄，低眸倏地又找到一个语言漏洞。
“你喜欢程晚？！”
狗和舔狗一字之差。
高中时流言传的是程晚苦恋周北洛，而他兄弟心捂不热，高考完直接出国。
虽然当时流言有他添油加醋的成分吧, 但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 这货对谁都平平淡淡的，有时候小姑娘过来跟他表白也能语气偏温和的拒绝。
程晚确实是让他情绪波动最大的异性，但他妈的……这波动反馈是不是反了！
你喜欢人家, 你整天凶人家干什么！！
齐群脸上的震惊更上一层楼, 周北洛没看他，他忽然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 掐灭烟, 盯着暗沉沉的灰烬扯了扯唇。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 是不是喜欢程晚。
他那份拿不出手的暗恋从没见过天日。
没人看得出来，
因为他太别扭了。
什么是喜欢，
支支吾吾中唯一的勇敢, 勇敢中唯一的支吾, 面面俱到唯一的怠慢，怠慢中只此一处的周道。
喜欢是例外。
虽然答案有些奇怪,
但周北洛喜欢程晚的方式确实是，只欺负你，只对你犯坏。
他不明白这份怪异的表达形式有多少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的质问感，当时懵懂着，只知道她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他很烦，于是很想在她身上找点存在感。
有段时间他甚至以为真的自己讨厌上了程晚，但偶尔看见她笑，在晴天或者阴天，只是短短一瞥，他心里的揣测忽然又打消得一干二净。
他不讨厌程晚，他喜欢看她笑，
他讨厌的只是不被同样喜欢的自己。
周北洛有段时间很厌恶自己，这些没人知道，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会信。
答复拖得有些久了，服务员新上的生烤牛肉冒着油滋滋的香，周北洛在等17岁没勇气的自己。
偏黄的淡色灯光下，隔着男女座次的屏风像是要被视线烫出小孔，他闷了一会，莫名其妙地自嘲笑出声。
“是。”
他终于敢承认，
他其实是个不敢往前迈步的胆小鬼。
气氛乱得出奇，周北洛声音很淡，他说完就听见隔壁赵多漫姗姗来迟，在跟程晚大声吐槽路上蹭她车的一位脑残男士。
程晚的声音小些，他没听见她说话。
瞳仁震颤得厉害，齐群手中的酒杯一时都有些打滑，他是真没想到他和程晚的关系会是这种走向。
误认了这么多年两人在情感中的站位，多少有些不敢相信大情种原来是在自己身边。
齐群有些找不到自己声音，艰涩开口，“那你……哎不是，你真的瞒得挺好的。”
“你们到底为什么演戏啊……你这样不难受吗？”
距离这么近，每天帮着演，但心知肚明对方不喜欢自己，这他妈不是自虐吗？说给他颁发个小丑奖杯，齐群都觉得不够严肃。
这他妈真的涉及到智商问题了，要他这样得被憋屈死。
“她爸妈逼婚，拿我当掩护。”
回国机场那次，周北洛其实早就看见程晚了，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喜欢跟人开玩笑，他在国外清了几年心，在飞机上也决定这次一定忘记她，但一下飞机，眼睛看见的不是怼在面前的岩咎齐群，是角落摆动手机的她。
穿得没有太好看，低头的样子脸挡了大半，可他做了又做的心理建设又瞬间崩塌了。
程晚找他伪装情侣时，周北洛盯着她看了好久，他莫名想笑，也很想让她不喜欢他就别来招惹他，但事实证明，他还是贱。
他太喜欢被人牵动起喜怒的感觉了，好多年没见，怎么还是只有她能做到，他不想日子过得那么平淡。
于是宁要坎坷，不要平庸。
他宁愿拿虐心剧本，也不要看着她和他渐行渐远，慢慢和其他人走入漫长乏味的一生。
他会没办法活的。
周北洛甚至分不清这算不算一种执念。
“……太惨了。”齐群缓了好久才平复过情绪，“但这不该是你啊兄弟，你告诉她啊，爱要大声说出来。”
“她不喜欢我。”
他高中绕着弯子问过。
而且……
“她不敢和人进入亲密关系。”周北洛没忍住，捏着烟盒又点了一支，落拓肩背驼了点，显得人有些慵懒，男生偏头看他，“只要我说出口，她会马上跑。”
程晚是回避型人格，可能是原生家庭影响，他能感觉到他一旦热情些，她就会往后退。
只有他表现得不在意她的时候，程晚才不会防备他。
“她还有这个毛病？？”齐群挠头，内心生出一股焦躁感，“但你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说真的哥们，你会耗出心病的。”
“这玩意……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吧。”
“你释放魅力，但表面假装不在意，等她主动，让她拿捏感情进展不就完了。”
总归不会自己把握尺度都害怕吧。
“没魅力。”
周北洛往后靠得散漫，垂眼回得随意。
听着是没自信，但落到旁人耳中就不是这味了。
“……别装逼。”
齐群唇角抽了抽。
他是真想拉他哥们一把，闷头握着盏杯饮了两杯烧酒，男生犹豫着开始运用自己微乎其微的恋爱经验分析。
“根据过往经验得知，程晚喜欢狐狸眼，喜欢浪荡的，恕我直言，其实你不算她喜欢的类型。”
周北洛掀眸，啧了声，“我拿杯子砸你信不信？”
“你先别破防哥，这不是找到问题才能逐个击破吗？很好解决的，”齐群撑脸，绞尽脑子找了个贴切的比喻。
“这么跟你形容吧，男人就像菜市场的白菜，具体受不受市场欢迎要看竞争力的，竞争力最好一百比一，你竞争力够了，但标价太高，最好设置成零点秒杀，降价促销，那才有心惊肉跳的争抢感。”
“说人话。”
“她不是喜欢浪的嘛，你就浪点呗，平时多接触接触女性，没准程晚看别人喜欢你，一时想不开从众了呢。”齐群脑子有病，甚至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要不有些女生故意跟其他男生说话，想让自己男友生气呢。
他开始理解那些女生了。
“我对你浪行不行？”
周北洛冷笑一声，没打一声招呼，募地摁住齐群脖颈后方。
“我靠我开玩笑的，你别亲老子！”
齐群膈应坏了，挣脱后才终于能好好说话，“我开玩笑的，但你真的要考虑之后浪一点。”
“行为举止浪，让她猜你心思，但关键时候又表现得根本不在乎她，这叫什么？带有松弛感地撩拨。”
周北洛微挑眉，嗓音缓慢，“钓鱼。”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他刚才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怎么形容。
两人间气氛沉默了阵，
周北洛感觉自己有病，他真的考虑了这事的可行性。
空气停滞了半分钟，男生眼眸澄净，认怂认得坦然，“不开玩笑，我玩不过她。”
“？？？”
“你玩不过她？我让你忍着假装玩，没让你说内心真实感受，起码表面你能撩得过她吧？”
程晚一个死直女，作为cp粉，齐群把她个性摸得透透的，他哥们是不实施，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些浪漫细菌的。
“不知道，今天反正路数很高，老子差点被她的变脸玩死。”
微信上跟他说的那些话，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你到底钓不钓？”
“钓呗。”
“看看谁钓得过谁，”周北洛心情缓过来点，语气又开始贱，“蛮喜欢被她虐的还。”
“……”
抖m不早说。
你丫就适合暗恋被虐心。
齐群拢拢外套，脑袋扭到另一侧，彻底不想跟变态讲话了-
餐桌上的食物被消灭得迅速，程晚心不在焉地听着赵多漫痛骂路上撞她车的油腻男，正要往嘴里塞第五块寿司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不对。”赵多漫脸色一沉，“你今天不对劲。”
口中的滑腻酱料虚虚咽下，程晚吞了吞口水，心想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眼睛。
其实她也说不清是烦些什么，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在办公室时周北洛的那句“我刚才也是装的，没那么在乎你对我的态度。”
在听到那句话时，程晚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心脏被扯拽的痛感。
她又想起上次，周北洛无意说的那句“如果我是真的暗恋你呢”，当时她除了胆怯，貌似还有点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着。
她不敢深究，但她不是傻逼，也知道对男生产生这种感觉是为什么。
……在这个春天精神病高发的时节，她有病地对周北洛产生了点超乎友情之外的越界情绪。
程晚咬牙，磨了半天唇，才把自己的情况婉转告诉赵多漫。
“你……爱上了周北洛？！”
餐桌有一瞬寂静，程晚环视一周狠狠点头，又一脸脏话地扯住赵多漫的袖子让她俯身桌下讲话。
“但你不是说不谈恋爱，不婚主义？”
身为姐妹，赵多漫对程晚的情况也颇多了解，她小姐妹面对感情确实第一个想的就是逃避。
这事不能细想。
以防身旁女生又产生退怯情绪，真的孤独终老，进攻型军师赵多漫大手一拍，语气拿乔，“没事儿，搞不清楚内心想法没关系。”
程晚眨眨眼，依赖地看着她。
“先玩了再说。”
“渣他。”
赵多漫义正词严，瞅着程晚的瞳仁黑亮笃定。
第45章 齿轮
渣周北洛……
这想法太叛逆了, 程晚愣了愣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驼色杯盏中的低度梅子烧酒喝得人脸颊发烫，女生捂着烧得过分的脸, 晃了晃混沌的脑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小声确认, “渣他？”
“渣！”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回的那声像古代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赵多漫摸摸脑袋，对上身侧女生踌躇犹豫的眼神后又坚定了口吻, 强撑出一副沉着样子搬出临时现编的理论，侃侃而谈道，
“我认为回避型人格形成的底层原因是害怕进一步发展关系会对自身造成伤害。而防止自身受伤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
“先把别人伤了。”？？
程晚理智尚存，弱弱举手反抗, “但是这会不会太没道德了……”
道德,
或许刚刚是有人提到了道德吗？
发酵的酒香像小分子密布在周围，空气静止半刻，
赵多漫侧过身, 问得礼貌, “你有很多道德吗？”
“好像……”程晚仔细回想了下，“也没有。”
“……”
那不就完了。
纠结因素被排除,
按照一般流程, 是该到了拍板做决定的时刻。
两位女生眼神展开交锋对峙, 赵多漫恨铁不成钢的，程晚怯弱的，暗流涌动。
半分钟后, 怯弱的那方草草落败, 灰头土脸地缩起脖子装乌龟。
没道德归没道德，但她也从来没有玩弄过别人感情, 她就谈过一段，还是被渣男哥引诱的。
这种高段位海后能干成的事情挨到她头上，跟小鲶鱼精被指着脑袋命令“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有什么分别！！
她害怕，她玩不过。
瑟缩脖颈的动作牵扯下颌，程晚低眉踌躇时，下巴无意贴上周北洛圈在她身上的男士西装外套。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浅木香，女生想起下车时他不容抗拒给她披外套的动作，又被扰得六根不净，哼哼了两声，“可我们两家关系太近了，如果我真的渣他——”
“到时候就说是我说的！”
赵多漫视死如归道。
她今天把手指摁在这，非让她好好认清自己的内心不行。
喜不喜欢是纠结能纠结出来的吗，你倒是上啊！
“你就说是我赵多漫道德败坏，见不得身边有女生这么纯情，所以派你过去撩拨他，为的就是给我枯燥罪恶的生活增添更多的恶趣味！”
赵多漫宛如一朵铿锵玫瑰，仗义得把全部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顿了一会，女生忽地又发觉到什么，言语婉转了些，“不对啊，也不能叫做渣，如果过程中你觉得自己应付得来，那不就自然而然谈上了吗。”
“就是如果你玩弄到一半觉得无趣，或者感觉承受不来跑了，可能会显得有些玩弄周北洛的感情。”
玩弄周北洛的感情。
这字眼今晚出现太多次，程晚瞳孔轻晃，有些难以置信地动摇了几分。
虽然她是条怂狗，但她还是条喜欢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怂狗。
回避型人格享受爱情的乐趣其实在于一种追逐，就像面前摆着一滩不知深浅的水洼，她捋起裤脚探一截，在确认这截水势安全后才会再探。
倘若被水草缠住直接迅猛地拽下去，她肯定是受不了的。
所以最好的状态应该是，在她感兴趣的时候可以让她主动挽起裤脚试探，在她丧失兴趣的时候，水草还能主动请缨，勾着她腿挠痒痒。
试探着，心照不宣地，搞那么一套像竞技般的暧昧。
如果中途反觉不合适，还能拔腿就跑。
程晚吸吸鼻子，启唇准备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又被赵多漫喂了一口定心剂。
“你就放心大胆玩，不会玩脱的，周北洛一看就难追。”
……也对。
程晚磨磨唇，勇气涌上来些。
周北洛现在对她的温柔极大可能全都来源于契约精神。
她就放心大胆地试探，反正在追他的泱泱大军中，按时间排序，她应该也得轮个三年五载的。
菜吃到一半，室温也上涨了些，程晚凝神瞄了眼披在肩上的男士外套，回头默不作声地望了眼碍事的遮挡屏风。
代入感太强了。
她现在已经沦为少爷的舔狗了，不能偷窥到他吃饭的样子简直是人生的一大不幸/心碎心碎
视线虚虚转回来对上身旁姐妹的，赵多漫和她处了七八年，这怂包脑子憋什么坏水她都一清二楚。
女生眼珠微微一转，忽然叫出对面一位老同学的名字。
“欸胡可可，你身上的衣服款式和晚晚的好像啊。”
胡可可，当年12班公认的小喇叭，身高不高，但嗓门及八卦程度无人能及。
程晚一顿，安然自若地夹起一块牛肉，等待被大神带飞。
如两人所料，小喇叭在大学历练几年并没有褪去当初的模样，女生目光惊讶地打量过来，随即是一声惊呼。
“程晚身上的衣服大小款式好像男款，你恋爱了吗？男朋友的外套？！”
来参加同学聚会还要特意给披上外套宣誓主权，这是多么变态的占有欲。
胡可可摇头，不免有些感叹。
显然毕业后的胡可可已然成为了两人朋友圈外的漏网之鱼，程晚敛下水眸笑得羞赧，还没轮到她回应，整桌女生像多米诺骨牌般轮番炸了锅。
“不是吧小喇叭，难道你还不知道？”
“程晚和周北洛谈的，上学时候我们不是都一直以为是程晚暗恋周少爷吗，其实错了！我那天看见他们发朋友圈才知道，少爷深情专一地暗恋了程晚七年！”
“真的看见朋友圈的那刻我都惊了，七年！男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七年！不对，周少爷人呢？他俩怎么不坐一块，暗恋七年是谁狠心让他俩分开的！”
“谁在中间摆的屏风？不行我得去把屏风撤了。”
赵多漫捂住口鼻，掐着腔调混迹其中，“屏风撤了也没用啊，得把周北洛拽过来，让他俩当场给我们秀一段才行！”
“对啊……必须把他叫过来。”
众人如梦初醒，起哄的声音越加放大。
程晚越发羞涩，如同复读机一般持续娇滴滴地说着不要啦，实则手掌藏在桌下已经给自家姐妹竖了三分钟的拇指哥。
……
齐群正给周北洛普及着恋爱法则，忽地听见屏风背后汇聚的起哄声。
哥们一脸深沉地望向众望所归的兄弟，最后一次叮嘱出声，“记住，若即若离，掌握分寸，时刻推拉。”
“渣男什么样你什么样。”
将将撤开的屏风拓宽视野，周北洛掀眸正正撞上程晚矫情做作的表情，他刚挑了侧眉准备应下齐群的话，身侧男生忽然像变了一个人般，站起身来大力拽他。
表情撺掇，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和群众打成一片。
“来吧兄弟，别害羞，给我们看看恋爱是怎么谈的，快过去吧！是不是啊大家！”
回应是一片热烈的应和。
周北洛：“……”
这场戏来得太快，事先没彩排，群众热情异常高涨。
热心市民赵多漫躲在桌下，丝丝两声探头串供，“一会我起什么哄？让你俩热吻还是深拥？”
程晚眉头轻蹙，思忖片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一字一顿道，“不然就酣畅淋漓地牵个手吧。”
“……”
没出息的东西。
赵多漫实在没想到现在这社会，有人牵手都要下好大一番决心。
牵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程晚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和周北洛现阶段还是不能把戏演太足，假设进度过快，直接进入到相看两生厌期，她就快轮到去酒店给周北洛戴绿帽子了，那还有个鬼的时间留给她试探。
牵手两个字放在这种场合下甚至都有些喊不了口，赵多漫嘴唇上下触碰半晌，才终于鼓起劲，热情洋溢地喊出“牵手牵手”。
周围空气有一瞬的僵滞。
赵多漫顶着满身的信念感才认真地和投来的视线对视点头，努力争取更多信徒来支持她的提议。
虽然但是，她也知道这种情况很像是拿了两个亿的赞助，最后只拍了个十八线小网剧。
她姐妹什么时候能支楞起来啊！
人性永远是逆反的，程晚见势不妙，立刻抗拒出声：“不要了吧，这么多人呢，我们手牵在一起太不合适了……大家都快吃饭吧，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当着人面都牵手了，背地里还不得贴贴啊。
此话一出，周围同学又蠢蠢欲动起来。
有的在打听两人现在发展到哪步了，有的在催他们订婚好喝喜酒，有的一身反骨，偏偏要他俩拉拉小手给他们看着。
程晚埋头时不时瞄周北洛一眼，眼中的少女羞怯被同学们捕捉得一清二楚。
甚至都有人怀疑了。
“你们到底牵过手没啊！”
朋友圈照片看着挺贴的，谁知道这么纯情。
说起来这个问题……
程晚视线停在周北洛脸上停留了瞬，貌似他们是真没牵过，冬天假扮情侣的好处就是穿衣服厚，就算场面上的揽腰揽肩也都不会太觉得尴尬，
夏天就惨了。
不对……她现在是要玩弄周北洛的感情，她应该期待夏天才对。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谈过一段，周北洛好像是初牵。
眼神不自觉地透出点怜悯，程晚抿唇，刚准备主动引导他牵手，忽地看见男生单手插兜，修长右手轻而易举牵上她的。
唇掀得娴熟，口吻浪得离谱。
“怎么了宝宝，”
“私下不都亲很多次了？”
第46章 齿轮
“我靠真的假的！”
“亲一个亲一个！”
“你们倒是给我们看看啊！老同学别见外嘛。”
包间甚至快炸锅, 原本以为已到顶点的气氛又飙到另一个小高潮，包括赵多漫和齐群在内的当年12班成员一瞬间全兴奋了，在场唯一情绪呈现负面状态的貌似只有……当事人程晚。？？
请问您是不是回错了。
睁开眼看看我, 我是你假扮情侣的那个，不是你私藏的那个, 你之前和哪个人亲过很多次了！
全场的注意力聚焦在她身上, 暖黄灯光下程晚的表情变了又变，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娇羞地锤锤旁边某人的胸口, 最好再嗲声嗲气地说一句“讨厌啦，不要把这种事说出来”
但身边没趁手的1000磅铁锤，所以她不想锤:)
忿忿视线悄悄转移，对上身旁男生的。
少爷正好整以暇地垂视着她, 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他本身就长相惹眼, 现下像是故意给人下蛊一般，眼神中说是挑衅，其实挑得有些暧昧了。
换个更贴近的词语, 应该叫…调情。
可调情未免过于越界。
程晚耐下性子认真思忖, 经过一番流畅的阅读理解，她初步判定——周北洛现在应该在发骚。
喝多了吧哥们。
长久的沉默压得气氛开始冷却, 人群中已经隐隐有怀疑的声音涌出, 周北洛仍旧岿然不动, 视线只缠在她脸上。
手仍旧被牵着，她指节和掌心几乎不敢动，过了大概十秒, 触感才蓦然有了变化。
有些浸汗的掌心被食指轻点了两下, 程晚紧了紧心神，指节不适应地磨了磨。
“我——”
“太浪漫了……！”赵多漫适时接过话茬, 托腮认真看着两人，目光羡煞得迷醉，“大家快看看，这是什么样的青涩情感，吻都接过那么多次了，牵手的时候程晚还是紧张到说不出话，她——”
“太，爱，了！”
程晚自己都没忍住眉心一抽。
但以防露馅，女生还是缓缓低下头，倏地抽出掌心，“……没有啦，漫漫你不要再说了。”
众人顺着视线，只看见程晚纤薄的脊背和肩膀在轻轻颤动，在漫着酒气的浑浊气氛中活像只振翅的雨季蝴蝶，带着初恋般的倔强和羞涩。
画面加持，加之刚才的言语，已经有不少人瞳孔震惊，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
“天老爷现在的快餐时代，竟然还有这么纯真的恋爱……”
“牵手都这么害羞吗我靠。”
“程晚确实更爱周少爷，说实话刚才看见少爷主动还感觉他挺man的，但现在仔细一对比，怎么感觉有种轻浮渣男的味道？”
正努力浪荡的周北洛：“？”
察觉到头顶投来的视线渗透出危险气息，齐群彻底绷不住了，他扒开挡在前面的男生，口吻严肃公正，“我作证，其实周哥平时也很小心的，他经常…经常深夜给程晚手写信，每次写三千。”
“三千？！”
人群爆出尖锐鸣叫。
多道赫然目光重重打在周北洛脸上，其中程晚的那道最扎眼。
大庭广众下被戳穿私事，男生似乎有些难为情，他顿了会，才视线缱绻地回望过去。
“有时也能多500。”
……您有出书计划？
许是程晚的神情嫌弃得太明显，周北洛戏瘾没过，眸光隐晦地暗闪了一瞬，接着远山眉眼静静淌出灼眼的温柔。
男生嗓音带着不甚察觉的期盼，启唇道，“宝宝你还记得里面的一些句子吗？”
“……”
程晚唇边暗藏的嘲笑瞬间僵在脸上。
众人期待的目光像张无形大网罩住她，程晚抿抿唇，决定冒着协议崩塌的风险，开启自己的反客为主。
女生表情受伤，语调怅然，“我还记得你说过，虽然我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但你还是喜欢上了我，你要我对你好一点，不然你会跑。”
人群顿时气氛骤降，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赵多漫混迹其中，一拍桌子，“这不是pua吗！”
齐群也拍，“谁会这么写情话，一定是程晚记错了！”
兵荒马乱中，一声清晰的轻嗤声带着自嘲般的情绪瞬间吸引过注意。
周北洛低眸，唇角讽刺地勾着，游刃有余地控场。
“是他吧。”
“记混了，你念的是他给你写的。”
……妈的。
被反杀了。
程晚大脑急速运转，女生蹙眉，腔调拿捏到位，“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身边有其他异性，你不相信我。”
“有些话你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从语句中分析出来，你的意思——”
“我的择偶标准就是你。”
周北洛受不了这种类似于吵架的质问，男生先弱一头，口吻妥协道，“宝宝可能是我有些话表述不清，我保证我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不会跑，我不会离开你。”
深情趴来得猝不及防，
程晚被看得没来由耳尖泛红，她彻底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脸上的呆滞落在众人眼中自然而然成为了甜蜜的、被突袭告白情话的怔然。
“真爱竟在我身边……”
“要不要这么甜啊我靠。”
眼看周围人已经磕得要死要活，隐隐有同学不满意吃素口的，叫嚷着让他们打个啵给大家开胃。
赵多漫正凑在群众中一起起哄，下一秒接受到程晚的目光才顿住吞了吞口水，女生把手中的瓜子放下，跳出重围把持局面，“大家听我说，”
“我们都渴望细水长流的恋爱对不对？”
“现在这种纯真的感情多么珍贵，既然两人的恋爱模式还处在青涩状态，我们就顺着他们小情侣自由发展好了，我提议，”
金发女生端起长桌上的烧酒颇为豪气地提了一杯，“让他们再给我们牵个手怎么样？”
“牵手牵手牵手！！”
热烈的哄吵声再次袭来，程晚默不作声地和身侧男生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画面，较着劲一般，开始死装害羞。
被起哄的人推到一起，程晚饮过酒的脸蛋不自觉泛红，她悄悄往周北洛脸上瞄了眼，发觉男生耳尖也冒着点红。
在这一刻，扭捏感似乎和对感情的真挚程度接上了轨，两人踌躇了十分钟才牵了个纯爱的手。
指尖勾着，指缝贴合又迅速分开。
对视躲闪间都仿佛回到了当初上课偷看ta一眼就满足到想勾脚尖跳舞的盛夏。
如今大学毕业，工作党升学党大半，鸡毛蒜皮的现实问题零零碎碎压得人喘不上气，十指相交的画面感太强，气氛再次压抑下来，羡煞之余，大家又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纯真年代-
洗手间。
刚才还热恋的当事双方在洗手台前正嫌弃地用消毒水搓着手指。
合作虽然愉快，但被当众摆道的心情仍旧残存着些许芥蒂。
水流冲刷指缝，程晚扯出纸巾擦干净手，透过镜子看见背对着她的男生已经洗完，正靠着墙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心里犯了声嘀咕，准备上去随便说两句话一起返席，却见周北洛慢腾腾地抬起头。
视线落在她刚洗好的手上。
男生扯唇，笑得并不舒心，突兀地伸手又蹭上她掌心，在程晚呆滞到没反应过来之时……顺带着连她露出的半截小臂都仔细摸了个遍。
“洗。”
不是爱干净么，再多洗几遍。
第47章 齿轮
刚沾过水的手带着寡淡冷意, 有些刻意地缓慢滑过小臂，被触及的皙白皮肤像是长出了朦胧的软刺，程晚眼神滑落在上面, 眸底一片愕然的呆滞。
她还在怔着，半晌才回想起周北洛刚才吐出的单字。
——洗。
不是……凭什么你洗我不能洗！
这家日料店男女洗手间的位置是相对的, 透过澄净的玻璃镜能看见对面洗手台, 程晚两分钟前刚要站直擦手，无意间抬头看见面前镜中的男生背影。
修长落拓, 饶是穿着偏正装款式的衬衫西装裤，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气质也没落分毫。
她撇撇唇，视线下意识移到细小水柱浸湿的冷白掌背，洗手液的泡沫打湿在皮肤上, 程晚静悄悄偷窥少爷揉搓了一分钟手指。
老实说, 刚才被架在人群中起哄，她钢铁感的心确实弱弱地荡漾了下。
在漫长的60秒中，程晚的心理历程开始甚至是褒义的。
站着看的时候, 她内心从“好小子, 手还挺好看”到“……你还挺爱干净”，最后变成“你再搓几下, 我去厕所捞点东西给你加料你信不信:)”
带着较劲的想法, 她才又退回到洗手台, 用力挤了泵消毒洗手液，大力揉搓起来。
皮肤生出迟钝的麻意，程晚倏地一下把手臂缩回来, 又下意识拍了两下被接触到的地方。
唇上下碰动一瞬, 险些将刚才偷看他的事情说出来，程晚眼神闪躲了瞬, 重新随口敷衍道。
“爱干净……别管。”
“哦，爱干净。”
周北洛唇角的笑忽地更恶劣了。
程晚平白无故感受到风雨降至，她堪堪想起刚才赵多漫叫她试着当个渣女，玩弄玩弄周北洛的感情，脑回路还没转过来。
猛地察觉到左脸被指腹捏了下，
缓慢地……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细致的纹路。
程晚瞳孔倏地震颤，抬眼的瞬间又撞进平视过来的视线。
男生不知何时俯下身，黑眸像是浸了酒一般，淡淡望着她。
“现在呢？”
“什么……？”
脸蛋由刚才被碰到的地方蔓延出红晕，程晚低眸挡了下脸，心跳快到不敢看他。
“不是爱干净，”周北洛又笑，眼神平白透出股洞悉，腔调一股把人往下压的顽劣劲，“怎么还不去洗脸？”
“我多脏呢，再不洗发臭了怎么办？”
“……”-
两人在洗手间磨蹭许久，还没归席。
周围正追忆青春的男女甚至都没了回溯的介质，八卦达人胡可可撑脸，望眼欲穿地盯着包间透色印着油纸的米色门，唉了一声，“怎么还不回来？”
“还想着问问他们当年的细节呢？”
赵多漫挽起金发，捋袖子开始猛吃起来，“急什么。”
“俩人估计在无人问津的洗手间吻得难舍难分呢。”
“！”
“真的假的？！”
“不会真的是人前矜持，人后狂热吧？我想去看看。”
席间一时躁动起来，趁乱过来拼桌的齐群一时间也有些坐不住，他只跟兄弟说了要浪点，学会渣男的松弛感。
不会学过头，真的被人摁在墙上亲了吧……！
已经有行动派站起来准备去打探风声了，正捏着叉子的赵多漫忽地警觉，阻拦道，“欸欸，你们别去打扰人家。”
虽然理论给程晚教会了，但那小姑娘指不定在怎么变式应用，万一被人看见露馅了就完蛋。
“就是就是，你们别打扰他俩。”齐群也和事佬般把人推回到座位，“这么久没见了，我们随便唠唠嗑。”
被退回来的胡可可转了转眼球，忽地想起一个问题，“刚才好像听说周北洛暗恋程晚七年……但是高中流传的版本不是程晚暗恋周北洛吗？”
“要我说，”席间一位男生顺势接过茬，“我从上学那时候就不信这个传言，程晚当时不是跟上一级挺出名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任放。”
“他俩不是谈过吗？她好像除了那男生，别人都不怎么关注吧。”
“胡说！”
这简直是质疑他年少时的精神食粮。
他齐大少高中时被老爹蒙骗，一直以为家里没钱，平时食堂吃得扣扣嗖嗖，饿的时候全靠脑子里那点幻想活命。
齐群气冲冲地扬下巴，反驳道，“我们食堂停电检修那几天，程晚多热心给我哥们送饭。”
“那不是因为当时他们两家关系近么，顺手送的吗？”男生纳闷地回复他。
“……反正人家俩平时还一起回家，看着暗潮汹涌的。”齐群极力捍卫自己年少时的判断。
“一起回家这事，也是因为两家关系近吧。”
齐群再找不到有力证据反驳，脸憋得通红，他刚要无理搅三分，包间的门忽然被推了开。
周北洛和程晚一前一后走进来，席间的八卦声音顿时散了不少。
这家日料店隔音不错，程晚钻进来，刚要找位置坐，忽然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女生眼睛滴溜溜转了圈，有些不理解气氛为什么比刚才沉寂了几个档。
方才跟齐群争辩的男生是个没眼力见的，他像是终于找到了由头，挥手嚷嚷了声，“程晚，你高中那会对周北洛有意思吗？”
“你那会不是跟上一级男的谈的吗？”
其实包间里的人表现出来或者没表现出来的，对这事都挺好奇的。
高中的传言沸沸扬扬，给他们一众人洗脑得不行，结果四年后突然冒出个重磅新闻说俩人在一起了，但被暗恋的跟暗恋的两人掉了个个，这事琢磨起来真挺好玩的。
你说两人有没有纠葛，高中时候因为长相太出众的问题，加之在一个班，确实被扯了不少八卦。
周北洛那会脾气莫名冲，动不动就打架，他和任放起过几次冲突，那会程晚也没怎么表态，两边都送了药。
周北洛没收，任放倒是每次伤口都被处理得很好。
后来两人分了，程晚忽然被人说暗恋周北洛，也没人细想，打眼一看确实是她跟在男生屁股后面回家，也确实是她有时会往周北洛桌上放一份便当盒，周北洛打球被蹭到眼眶的时候也是她最先冲上去。
要说这段关系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只能说……
绝对不是周北洛。
两人一直都那么不温不火的，偶尔几次激烈也更像是赌气吵架，例如高中KTV那次，周北洛当着任放的面喊程晚过去跟他接吻那次……想想都觉得刺激。
许多条眼睛齐刷刷投过来，程晚下意识咬了咬唇，望向这事的另一个当事人。
周北洛罕见地没看她，少爷松松垮垮地坐在木毡上，低眸戳着盘子上的蓝莓，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塞着，像是根本没听见。
瞧见周北洛这样，众人目光又开始流转了，
少爷这绝逼是有意见了。
毕竟没哪个男人被当众提起女友前任的，
还是他也亲眼见证过两人处时候的前任。
“我……那会，”程晚掐了掐手指，佯装泰然道，“也确实挺喜欢他的。”
高中时期的周北洛风头无两，成绩优异，家境斐然，打个篮球要联系方式的都排队来，按常理推测，就算女生不喜欢他，也不至于讨厌。
所以她说“挺喜欢”，应该也不算说谎。
“至于高年级那个——”
她甚至不敢提任放的名字，程晚弱弱望了眼一边戳蓝莓的少爷，无辜开口道。
“忘了。”
忘了。
忘了保命！
“忘了？？”胡可可震惊地盯着程晚，女生呆呆地摸摸下巴，又浑然不知般开口，“那你现在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程晚当时只谈过这么一段，大家当时都对这事印象格外深刻。
“没了，上大学后就没联系了。”程晚坦诚回答。
她当时高考的时候，任放貌似还去校门口接过她，带着捧花，大庭广众下，她愣是把花又推了回去，说了别再纠缠之类的话后就没什么私下联系了。
“所以啊，”一直沉寂的男生忽地拖腔带调。
“他没考上大学不是。”
“？”
话题是怎么扯到这块的，再说了，好像人家也上大学了吧。
“他没考上吗？”赵多漫都对自己掌握的咨询不自信了。
“不知道，”周北洛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又懒洋洋地把视线重新投到程晚脸上，慢条斯理道，“关我屁事。”
“……”
“不是，”刚才那位男生还是纠结不下，“所以高中时候，你们到底谁暗恋谁？”
“我暗恋她。”男生回得很快，他放下叉子啧了一声，有些不理解地反问一声，“你们都没看出来吗？”
“……”
程晚一噎，心想大家能看出来个屁。
没看出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就算不错了。
“那行，稍等。”
许是觉察到包间众人的面面相觑，周北洛顺手摸到桌面手机，解锁点开消息框给谁发了什么。
随后齐群手机震动一瞬，再抬起头时，神情都失色。
“帮我发班级群里。”
他毕业后嫌吵把群退了。
齐群瞬间情绪异常饱满，随后默不作声地瞧了眼程晚，低头转发消息。
三秒后，此起彼伏的提示音响起——
被转发到班级群的像是某本日记的一页。
页脚泛着淡淡的黄，看上去有些泛旧。
纸张锐利地呈现着当时少年的丰盈心事，几乎是将整个摇晃动荡的心拨开呈出来。
程晚低眸望着屏幕，再抬眼时眸中的惊诧不比旁人少半分，她难以置信地对上男生的视线，掌心中的手机屏幕泛着浅淡又清晰的光。
纸张中字迹凌冽洒脱，内容却像只画地为牢的可怜狗。
“决定爱一个人就像是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高空自由落体，无法判断坠入的是草浪湖泊还是钢筋水泥，
我只等落地的那刻。”
——程晚
2017.5.13
是他的字迹，
她认得。
日期在……高一开学前。
第48章 齿轮
包间内气氛瞬间归到零点, 而后五秒又爆发出史上最大规模的哄吵声，程晚被嬉闹着，带着半起哄半羡煞的目光围拥在人群中央, 瞳孔却一直是散的。
直到聚餐结束的那刻，夜间清冷潮湿的风吹散脸颊的酒气, 道路上低哑的鸣笛声透过绿化丛传来, 程晚才从一种类似于透明封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喉咙好干，被酒气熏得辣。
眼睛却润得厉害, 她使劲睁了睁，朝前望去。
不远处的周北洛正拎着被她遗忘在角落的男士西装外套，右手捏着支餐厅送的，枝叶上还挂着水珠的花——
是簇开得正盛的白色洋桔梗。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程晚曾听到过关于洋桔梗的花语, 有人把它叫做无刺玫瑰，花语是，永恒长久的爱。
这是家格调雅致的日料店, 就餐结束, 临走的女士都可以从一层水培基地中抽一支花带回家。
两人宽的水缸中花香浓郁，旁边有木牌标着每类花的品种及花语, 大多女生都挑艳丽的红玫, 程晚那时还在发愣, 等她缓过来准备上前，面前男生指尖夹着一朵洋桔梗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他身型高大，挡住了半边写着花语的牌子和玻璃水缸旁的昏黄射灯。
程晚眼睫微颤。
她不知道周北洛在挑花时有没有注意到洋桔梗的花语。
“决定爱一个人就像是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高空自由落体, 无法判断坠入的是草浪湖泊还是钢筋水泥, ”
“我只等落地的那刻。”
脑海莫名又穿插出这句话。
决定，爱一个人。
我只等落地的那刻……
致, 程晚。
“程晚。”
混杂思绪被打破，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怔怔看过去。
冷冽夜色中，周北洛喉下的衬衫扣子也解了两颗，侧颜被风吹的恣意，他今晚心情貌似不错，被围着闹成那样也没表现出不耐。
散场前夕，12班的八卦小达人胡可可甚至还凑到程晚耳边，跟她嘀咕了句“感觉你男朋友现在脾气比高中时温柔了许多”
程晚险些没把下巴惊掉。
她确实没想到有一天，周北洛会被人夸脾气好……
不远处男生挑眉啧了声，优越眉眼在路灯下不时引着路人回头，他却好似浑然不知般又催一声，“你能不能走了？”
“能……”
察觉到催促，程晚才懊恼地揉了揉左边脑袋，小跑着追上去。
这家日料店离别墅区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算太近，步行20分钟的距离，但考虑到晚高峰堵车的威力，两人还是决定散步回家。
手肘间的空隙时远时近，程晚默不作声地低眸飞快瞥了眼两人目前的距离，悄悄往侧边挪了一步。
其实散步回去也好，晚上的事一出，要她和周北洛一起在汽车后排那么点位置挤着，想想都觉得窒息。
那照片一发，q.q群里加包间一齐炸锅，就连赵多漫都睁大眼睛扯着要她陪着一起上厕所，而后在洗手台侧边动作很man地壁咚了她。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不是演的！”
“怎么你俩谈个恋爱，老子觉得被当猴耍的是我！”
程晚欲哭无泪，她也想知道周北洛从哪搞来的道具。
还是他真的……暗恋了她七年。
七年……之痒。
再不接受，热情就没了。
程晚脑子要炸，脑袋两个念头反复打架，一是他不喜欢她，那张纸是预先知道同学聚会会有人八卦所以准备好的道具，二是他真的喜欢……可他表现得明明很不在乎。
眼神沉默着瞥了眼侧边高大男生，程晚咬唇，料想这是个严肃话题，还是伸手慢腾腾地拽了下周北洛的袖口。
这点小劲根本牵扯不了周北洛，但他还是侧眸看了眼，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干嘛。”
语气不温不火的，压在喉咙的问句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程晚莫名有点生气，咕哝出半句“拽什么拽”。
周北洛听见了，破天荒地轻笑一声，耐着性子，学她的温吞声音，拖腔带调地重复一遍，“干嘛啊你。”
“……”
你再贱。
程晚舔舔唇，抬头对上他视线片刻闪躲开，声调不自觉显得有些娇气，“我就是想问一下你——”
“问什么呀。”
他还在学她讲话。
程晚强忍怒气，别过脸，声音刻意粗壮了些，哼哼出声，“问问你q.q群里发的那张纸条真的是你高一前写的吗？”
这话问得很微妙。
那句话真的是你高一前写的吗？
她没有点破写的关于情爱的内容，仿佛只是好奇地打探一个时间，但分明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问句背后代表了什么。
你很早之前就开始爱我了吗？
可…我怎么没感觉到。
空气忽地稀薄起来，程晚额前碎发随着男生倏地侵袭来的动作轻拂起，她吞了吞口水，看着突然弯腰靠近她的男生，动作一时变得无措。
视线对撞得不动声色。
周北洛还在笑，唇线挑得很随意，漆黑眸底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
三秒后，程晚脸热得要死，她偏偏别开视线，随后又听见一声低笑。
混杂在舒服的夜风中撩得人心间发痒。
擦……
听到他笑，她莫名有种落败的感觉。
周北洛揣兜，总算没再盯她，他徒自迈开步伐，背影在堪堪开始萌芽的嫩柳下格外散漫。
嗓音也懒。
“自己想。”他轻笑。
清清朗朗的一声，带着微拖的尾调。
像是没心情跟她周旋，但更像故意在挑她心情。
程晚被磨得一点情绪都没有，气鼓鼓地叩上卫衣帽子，没再理他。
女生一路都像是憋着劲一样闷头走得贼快，周北洛仿佛浑然未知，反正程晚的暴走在他眼中不过是正常腿速。
他晃荡着，没几分正形地跟在身后，像是根本看不出女生在生气。
两人缄默着，气氛却总也显不出沉重，程晚心中百感交集，一心只想着回去找漫漫煲电话粥，许是当局者迷，她现在只觉得身处在一团稠密线团中，凭借自己根本找不到线头究竟在哪。
周北洛不给她解惑，
她还是需要军师疏解。
如果说那张纸真的是临时准备的，那未免也太做旧了……
自顾自思考着刷卡踏入别墅区，园内各类果树的淡香味吹得人宽解，程晚清了清思绪，吸吸鼻子，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女生松松脊背，正要继续快走到家，裤脚忽地传来拖拽小力啃咬的触感。
程晚诧异地低下头，对上一只斑点幼犬无辜的晶亮黑眸。
小区中的流浪犬有专人定期体检洗澡，起初区域内流浪狗数量并不多，只有三四只，后来物业又从周边抓到几只，加上繁衍问题，一时间也显得多了起来。
物业无力照拂太多，之前也有工作人员在出入口挂过小区业主无偿领养狗狗的牌子，程晚原本很心动，但想到自己本人躲相亲都躲得狡兔三窟，思来想去也没真的去领养。
只是无聊的时候喜欢到处乱逛，拿家里的香肠到处找小狗喂。
她记得腿边这只，
它最瘦小，喂它的时候程晚是抱起来递到嘴边喂的。
它细心地啃着，动作很缓很慢，生怕咬伤她的手指一般。
……狗都比周北洛温柔。
程晚没来由地意识到这点，心中消解的忿闷感又冒出头来。
脚边的斑点犬只有三掌大小，毛绒绒的尾巴扫着干净地面，摇得像是要起飞，吐着舌头哼哼唧唧的，黄豆大小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已经闻到小狗味了。
背后那尊大佛仍旧跟着，程晚没忍住，到底还是驻足停了半刻。
身后的步子貌似也停了，周北洛半蹲下来，斑点小狗被吸引过注意凑过去闻了闻他的鞋子，像是没讨到好处，没一会又绕过来继续玩闹般地咬着程晚裤脚。
目前局势很温馨……周北洛在认真看着她们，小狗在撒娇。
依照正常情形发展，只要不是戒过毒的都应该蹲下去摸摸可怜小狗的脑袋。
但——
程晚咬咬唇，想到周北洛刚刚的不公对待，还是不想轻易在他面前展露出松懈的那面。
她还在生气。
死渣男吊人胃口。
她决定单方面跟他冷战。
小狗还在哼唧，程晚几乎是掐着手心才强忍住慢动作般勾回裤脚。
女生脱离束缚，佯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背后斑点小狗追得很悲壮，歪着短腿呜呜叫着。
神经仿佛都是绷紧的，程晚惆怅着，一步步走得艰难，周北洛倒是没急着追，她正疑惑着，
忽地听见身后仍旧半蹲着的男生感慨又貌似夹杂哀怨的一声。
“走这么快，”
程晚倏地竖起耳朵，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果然是不要舔狗了。”周北洛幽幽叹息。
“……”
第49章 齿轮
一时间程晚险些分不清周北洛是在说那只斑点小狗, 还是在说自己。
哪有人一点面子不乐意卸，诚心问问题不回答，一路话题不找一个, 慢悠悠地像陌生人一样走了一路，转头还有脸哀怨地说自己是舔狗的！！
暮春夜间的凉风泛着波荡的松弛感, 在这个本该闲适的夜晚, 程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憋闷。
她僵着脖子回头看了眼，周北洛正半蹲着, 手指不轻不重地揉着小狗脑袋。
高大身躯蜷得慵懒，男生原本是低着头的，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才抬头和人对上目光，朝她轻眨了下眼。
半演不演的疑惑,
看着比掌下的幼犬显得还要无辜。
“……”
程晚有些怀疑今天聚餐时得出的理论了, 或许她对周北洛感兴趣真的是因为春天精神病高发的缘故。
除了快递员，应该没人喜欢菜鸟驿站的大件货。
……但她，
作为周北洛多年的对手, 自然也不遑多让。
程晚顿了顿, 右手掌心朝上，四指勾了勾, 迟疑地发出声响。
“嘬嘬嘬。”
“……草。”周北洛噗地笑出声。
“真把老子当狗了。”
昏黄路灯下, 男生唇角的弧度明显比刚才扬得更弯。
程晚不理解这人什么思想, 被人当狗逗居然还开心。
有种遇到大变态的惊悚感。
女生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没理他扭头飞快往家门口踱去。
廊前花园的桃树稀疏开了几朵淡粉色的花，程晚匆匆穿过院前长廊, 刷过指纹利落开门。
一整晚交际应付耗神的厉害, 随着咔哒一声落锁音，女生的心才悠然落下来。
吴妈系着围裙贴心地道了声已经放好洗澡水, 程晚像被抽掉骨头，背靠入户门半晌才疲懒地点了点头。
放空半分钟后，脚上的小方跟顺势踢到鞋架下，女生低头趿拉上拖鞋，刚准备上楼换衣服泡澡，背靠的门忽然传来敲叩声。
内心爬上不好的预感，程晚瞬间又警戒起来。
她慢腾腾回头，从一旁的可视门铃中看见了……抱着只狗的周北洛。
变态还追踪？
犹豫三秒，女生还是温吞打开了门。
眼底的挣扎显而易见，周北洛注意到她的疲态，牵唇，只是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白色洋桔梗递了过去。
“舔狗送你的花。”
桔梗无刺，程晚诧异地低睫看向手中嫩白的花瓣，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见一声清逸嗓音。
“跟小狗说晚安。”
心脏像是被羽毛很轻地挠了下，
程晚眼睫轻颤，视线缓缓下移，对上男生怀里斑点狗的豆豆眼。
小狗还哼唧着，但一点也不怕人，被人抱在怀里也不忙着逃，察觉到程晚的视线，仿佛通人性一般又呜呜了两声，像是隐形的催促。
“……小狗晚安。”
“嗯，”
鼻腔发出很浅的哼声，周北洛没再追着打趣，顺手把门带上。
房门半阖前夕，他像是应下了那声小狗，回得轻松又随意。
“晚安。”
……
春夜荡漾。
身体浸在热水中仿佛重组了遍，裹着浴巾吹干发丝出来时，程晚纷乱了一天的思绪终于短暂地安定下来。
床头的白色桔梗已经剪枝插在花瓶中，像快要到来、生机盎然的初夏。
视线落在团簇花瓣上，联想出什么与之相关的人事物。
间隔几秒，程晚闷胀的神经又蠢蠢欲动起来。
她得想想她和小狗的关系了。
到底是周北洛是她的狗……还是她程早早在被人当狗玩。
随手把毛巾搭在椅后，女生抱膝窝在椅子上，正要按照惯例拿起手机给军师拨电话，忽然又升起一股反叛之心。
她程晚好歹从海王渣男身边逃脱过，且面对众多男生的追求仍能人间清醒这么长时间，遇见情感问题怎么能一味寻求外界帮助呢？
她得学会自己掌控局面。
要想知道两份关系中到底谁是那条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
弄清楚那份日记究竟是不是周北洛伪造的。
照片早已从q.q群中下载到相册，程晚解锁手机放大纸张边缘认真比对，眼睛都几乎看酸，最后发现这照片……分辨率有点低。
这玩意不会加了做旧滤镜吧？
提前想到同学聚餐会被刁难，于是事先准备一份证据来堵住众人的口，这类做法明显也符合周北洛的性格。
他不喜欢做复杂的事情，同样一件问题如果有绕近路达到目的的机会，他一定会做。
……科技时代，想要辨别一个男人的真心太难了。
说不清心里什么想法，程晚隐隐期待着事情背后的答案，又总觉得如果真的是另一种可能。
七年……她可能真的会因为无法承载这份沉重的情感选择逃离。
想象与怀念是恋爱最美好的部分。
有些感情存在只是因为距离感导致的滤镜，程晚不想真的迈出那层关系后，对方可能会在索然无味的第二个月某天醒悟，事后回忆自己怎么就眼瞎了七年。
承担他人的期待是件很累的事情。
水眸沾着雾气又看了半分钟，程晚抬头忽然觉得周北洛这人挺有病的，暗恋写日记，还把日记本拍下来以便每天回忆。
日记本……对了！
只要照片上确实是日记本，那就不可能只有相片存活在世。
找到本子，根据纸张新旧程度就能辨别句子最后的日期究竟是不是临时署上去的。
画面边缘确实能看见页下纸张的堆叠，以及活页本独有的可拆卸线圈标志，这可比一张孤零零的纸要好找许多。
瞳孔微散开，程晚思忖片刻，低头看了眼时间。
十点四十五，
应该还没睡。
女生摸摸下巴，点开和周北洛的对话框，踌躇着打字。
[认识这么久都没好好玩过，]
[明天约我去你卧室看看吧。]
卧室，确实是藏少男心事的好地方。
但怎么感觉这么不对……本来想营造出一种轻松诙谐的对话气氛的，但特地点出卧室真的莫名好猥琐。
程晚挠挠头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补救，对面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周北洛：[终于打算泡我了？]
靠，真的被误解了。
程晚神经一跳，连忙补救：[别多想，单纯参观]
[只是……]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漏洞百出的借口说辞还没打完，嗡嗡一声。
对方又传来消息。
[了解。]
[那我再把衣服穿上。]
“……”
骚男，你这样的说你搞暗恋谁会相信！！
心累不止。
程晚扑地一声，直接从椅子跳到软床，埋头把自己砸进被中。
女生伸手拉灭台灯，光源消失，四下终于归为沉寂。
—
养精蓄锐一晚，睡眠带来的短暂逃避成功催化了程晚不成功便成仁的坚定决心。
她程晚从小成绩不错，听话懂事，但也只是对外人的伪装。
她的内心是永远不屈且叛逆的，偷东西这种事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对镜整理完着装，程晚拍了拍外套上的超大口袋，唇角蔓延出满意的微笑。
这不跟对外浮夸宣传的瑜伽裤一样么，装走周北洛两室一厅根本不成问题，更别提一个小小本子。
早八点，女生准时出现在周家别墅。
想到昨晚两人在微信上的对话，程晚罕见地按兵不动起来。
硕大的周家只留周北洛一人，按道理说，这对她搜寻日记本简直是上天保佑的绝妙机会……但保姆和司机都被清了出去，是不是有点过分怪异了哥们？
请你自重/正色
不会真的要在自己家裸奔吧。
察觉到程晚的提防和局促，周北洛神色自若道，“我爸妈怕有人在打扰我们玩。”
“你乱想什么？”
男生漆黑眸底赤忱随性，程晚眼眸闪了闪，心里疑虑消散许多，总算切进正题。
女生心安理得搬出昨晚连夜想出来的绝妙理由。
“我想作为伪装的男女朋友，我们彼此应该知根知底，不留嫌隙，才能更好地应对外界考验。”
“今天就由我先开始，勉强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环境。”
“我去参观一下你的闺房，你应该不介意吧？”
“不介意，明天七点我也会准时出现在你卧室。”周北洛颇为好说话地应承下来。
清晨互进卧室，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暧昧呢。
许是心虚，程晚干巴巴地张了下唇，没来得及答应，就匆匆小跑上了楼。
说是了解生活，程晚却直奔他卧室，周北洛似乎早就看出了她的某些小心思。
他没催人吃早饭，反而自己叼着颗小笼包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来。
周北洛卧室比大部分男生更简洁，从还没上高中，程晚就知道少爷有单独的衣帽间，影音室，书房，手办展示间。
于是零零碎碎散出去，卧室也没什么值得搜寻的区域。
床褥是简洁的灰黑色，料想周北洛也不会作出把本子压枕下，每晚复读一遍的深情举措。
程晚放过少爷的闺床，跑去飘窗欣赏了一会深春风景，三分钟后，整个人败兴而归。
走下楼梯时，女生整个人都丧了一截，她原本以为周北洛卧室会有个小书桌，谁想到整间卧室除了床头柜实在没看出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一个正常大小的本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挺难找的。
她正垂头丧气着，望见餐桌前男生轻挑了下唇，嗓音认真，似是安慰。
“凉快照在影音室。”
“……？”
我才不是要找这种东西！
沉重脚步忽地停住，眸光微闪，程晚蓦然想到些什么，女生猛地下楼向右转，边跑还边不忘打招呼。
“周北洛，我借你本书看。”
周伯伯一般办公在公司，所以家里的书房很有可能是周北洛一直在用。
餐桌前的男人没应她，但神情也僵滞了瞬，跟着站起身往书房踱了过去。
程晚明显快人一步，但当她刚准备握下门把手时，裤脚被什么东西拖拽住了。
女生诧异地向下望去，斑点小狗正欢脱地朝她摇着尾巴。
小狗脖颈处项圈出众，淡咖色，样式经典，是物业统一赠送的。
“你领养它了？”
注意力被更活跃的吸引，程晚被斑点小狗拽得无法走路，生怕一时不注意踩到它。
男生唇角携笑，原本利落的步伐变得慢悠悠起来。
周北洛闲散嗯了声，随口打发她去给later喂粮。
程晚对小斑点的新名字分外不满，边嘟囔抱怨着，边去照料小狗。
一人一犬的背影渐渐拐入后花园。
书房门随即打开，穿堂风吹拂过脸颊，
沉木书桌夹层带锁的抽屉始终保持开启状态，男生走过去，冷白手指从中拿出许久未见的本子。
周北洛低头看着手中的活页本，半翘的唇忽地绷直了。
垂眸看了两秒，握着本子正准备走出书房，掠过桌角时，本子突然刮蹭掉落在地。
活页本散开，书页自然翻到褶皱最多的那张。
许是书写过多，整张纸褶皱有些明显。
老子再也不喜欢你了。
2017.12.5
日期被黑黑签字笔划去
而后是新的一条
2018.1.2
划去，然后是
2018.3.24
涂黑，下面又是
2018.6.1
……
周而复始，
在不被程晚关注的那些年，他一直在跟自己较劲。
第50章 -倒带-
2017.12.5
老子再也不喜欢你了。
……
他叫她过去跟他吻一分钟。
刚推开任放, 衣服彷佛还残存着他的温度，程晚像是被这句话点了暂停键。
脑海传出不知名的嗡嗡声，她视线一时聚不起来, 右手食指忽然泛起麻胀。
包厢一片死寂，没人敢在这时出声。
程晚不自觉环视了一圈四周噤声的同学, 最后才看到周北洛酡红的脸, 他居然还在笑，眉眼乖张恶劣, 瞳黑仿佛融进了四周的昏暗环境，荒诞得像插在苹果上的尖利齿牙。
眸色寸寸发冷，她之前就知道周北洛是被娇宠坏的矜贵少爷，但也从没想过他会这么不讲后果, 在酒醉后对别人的女朋友毫无羞耻之心地调情。
像是把所有人的面子摁在地上磨。
她在风暴中心, 是最难堪的一个。
程晚不觉得周北洛会觑觎别人的女友。
他只是看她不爽，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整蛊人。
身侧男生的眼神一瞬变得森冷，程晚低眸停顿了会, 伸臂拦住要冲上去的任放, 蓦然也生出几分想笑的冲动。
但她始终没扬起唇，只是越过拥在他旁边的人, 拿起桌上不知是谁喝剩到只剩半罐的啤酒, 不带任何思索地朝周北洛脸上泼去。
“卧槽……”
齐群没忍住爆出一声低呼。
间或有同学也小声嘀咕起来, 程晚紧掐着手指稳住心态，盯着少年被淋湿的眼睛，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酒醒了吗？”
闪耀的瞳黑像是被啤酒浇灭, 忽地灰暗起来。
程晚说完就抓着任放推门出了包厢, 周北洛怔了片刻，唇线渐渐拉到平直, 少年躲开一旁女生帮他擦拭的动作，伸手接过齐群递来的纸巾蹭了蹭脸上的水珠。
酒味太浓了，熏得眼睛疼。
许是被泼的原因，他忽然觉得有点冷，胸腔内却像有把暗火在烧，少年伸手很燥地把生日礼帽摘下，扔到地上。
“就过到这吧。”
这生日就过到这。
嗓子蒙蒙地透出一层哑，男生背脊仍旧透着少年的青涩感。
周北洛起身走到礼物堆前，弯腰挑挑拣拣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推门迈了出去。
……
虽是高一，但开学几月各科老师发下的练习册和课本已经堆得满桌放不下，刚从办公室出来，得到换座允许的程晚抱着七八本练习册朝第三排走去。
这次大规模降温来得迅速又突兀，附中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印象操控，班上四分之一的同学都中了流感的招。
赵多漫生病在家挂水，前排女生看她一个人搬书，有心开口要帮，却被程晚淡笑着挡了回去。
“我自己可以的。”
上节体育，考虑到近期大家的身体健康情况，体育老师并没强制所有人都到操场活动，12班仅有几个爱打篮球的男生出去放了会风。
早晨刚下了雨，走廊外几户窗没关，地板被洇得湿滑。
周北洛打球出了层薄汗，少年身高腿长，从楼梯口一露头就引得几名女生偷瞧，他像是没注意到，面色很淡地把球扔给临近的兄弟，先一步在教室外的水房前洗手。
齐群和他并肩，淅淅沥沥的水流下，男生侧眸瞄了眼自己兄弟。
前天包厢事件发生后周北洛就没怎么说过话，刚才球场大家也有意没去拦他的球，一球一球砸在篮筐上，进不进都随意，一整节课打下来，他一直没下过场，也没看出累来。
男生默默叹了口气，刚要宽慰几句，身侧就刮过一场风。
没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齐群立即关了水龙头跟上去。
教室内气氛仍旧闷沉，虽是下课，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趴在自己座位上休息，请假人数不少，一向拥挤的教室也看着宽敞不少。
于是打眼一瞄，移动着的两个人变得格外显眼。
齐群也看见了。
男生心叫不好，打起精神拍了拍她班百灵鸟的肩，“小百灵，你抬书干什么？”
前排程晚的座位现在换了个人坐，同样的高马尾瘦瘦脊背，但怎么看怎么别扭。
女生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顿了下别了别耳畔碎发才回他，“……程晚找我换座了。”
染湿的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周北洛轻嗤了声，看不出什么喜怒地抬腿迈了过去。
“我靠兄弟，不至于！”
出了那件事，程晚换座也说的过去，他要是再不依不饶，这两人真就不死不休了。
齐群连忙紧跟上去。
三排和她原来的位置相距甚远，但程晚有意听着动静，齐群阻拦的话还是原封不动传到她耳中。
怀中的书倏地变得更为沉重，程晚心情复杂，有些忌惮会被周北洛针对到哪种地步。
呼吸下意识放缓，她心揪了一半，胡乱堆在椅上的书突然被人抬起。
雨后初晴的一点光被挡得严实，程晚知道面前是谁，低头没出声。
齐群在背后使劲扯他兄弟，生怕他在情绪上头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你想换的？”
周北洛看了她半晌才开口。
好久没说话，他嗓子哑得厉害。
“嗯，我找的班主任。”
那事之后跟他说话程晚都觉得很别扭，她声音很小。
办公室里她并没有实话实说，跟班主任说的是跟周北洛之间谣言太多，影响心情耽误学习，这套说辞很好用，老师很快就答应了。
气氛又僵了会，附近闭眼假寐补眠的同学都意识到不多，条件反射地多往这放了点注意。
其实话说到这就该明白了，但周北洛还是蜷了蜷指腹，抿唇又放任自己问了声。
“……为什么换？”
程晚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她像是觉得奇怪。
怎么有人闹成这样还要问为什么。
视线对撞得太伤人，周北洛明白了。
他以为不跟她说话就是关系疏远，没想到她还可以换座。
活动区域变了，以后课下也自然没了交集。
他有想过怎么不太掉面子地把两人感情往回捡捡，但还没想到要怎么低头，程晚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好像怎么追都追不上她后退的速度。
被泼水挺好的，他冒犯到她了，他打扰他们感情了，被泼回来这事怎么就不能算完了？
还要换座位。
他还怎么舔着脸找她和好。
被泼酒的时候周北洛并没慌，但直到亲眼看见她抱着书坐在第三排，周北洛才意识到，他和程晚关系已经差到底了。
怎么想到换座的，
他跟她之间…只有这么点交集了。
周北洛收回视线，把书重新放回椅子上，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