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时光就在我试图拉开和纪文轩之间的距离, 但纪文轩并不想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中悄悄滑过。

    秋去冬来,一晃就到了冬日。

    新更换的物业公司很给力,给外卖员们安排了专属班车, 外卖员终于得以进出小区,但我点外卖的频率却大幅度减少了。

    原因无他,纪文轩给我安排了一次彻底的全身体检, 然而查出来的指标并不理想,甚至可以称之为糟糕。

    我其实对这个指标并不意外,毕竟之前在公司里当牛马的时候, 各项指标就不怎么好,然而因为过于忙碌,很少有机会去请病假, 一来二去,自然拖得更不好了些。

    其实跟纪文轩在一起住这半年来, 因为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经常旅游和偶尔蹭他的健身房, 我自诩身体素质已经好了很多。

    然而还是被指标无情出卖了。

    纪文轩勒令我减少垃圾食品的摄入量, 看我看得极严, 而我偏偏吃他这一套。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我干完了别墅里的活,偷偷摸摸从外卖员的手中接过了一杯奶茶。

    刚喝了一口,就听到了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 我熟稔地转过了头,果然看到了纪文轩。

    纪文轩穿着我给他织的深灰色的毛衣, 腿上盖着一条厚实的毯子。

    毯子也是我亲自帮他挑的颜色和纹路, 他当时表情很淡, 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欢, 只是说:“你定就好。”

    然而他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轮着盖。

    我的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反应回来的时候,纪文轩已经不知不觉间到我面前了。

    他问我:“奶茶好喝么?”

    我下意识地回他:“挺好喝的。”

    他伸手拿起了我的奶茶,很从容地自己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我没收了。”

    “……”

    那是我的奶茶,我还喝了一口的!

    我在内心咆哮了一句,但是没有阻止他。

    一开始他喝我喝过的饮料的时候,我还会说上几句,但他总会用温和而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我不可以喝么,萌萌?”

    我能怎么样?

    我怎么也说不出不可以。

    我只能说:“……随便你。”

    纪文轩总会笑着“嗯”一声,看着我接着喝完剩下的饮料。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越来越不对劲了,但每次我想采取一点激烈的手段的时候,看到他身下的轮椅,总会舍不得开口。

    于是底线一步步后退,原则也变得摇摇欲坠——

    屋子里很热,我和纪文轩赤条条地躺在一起,刚刚结束了一轮互帮互助。

    纪文轩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我没回应他这一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好在纪文轩“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个话题问我:“萌萌,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你紧张么?”

    “不紧张,复习得差不多了,模拟题每次分数都很高。”

    “确定不用我去陪考?”

    “不用。”

    “好吧。”纪文轩捏了捏我的手,看起来还有点失望。

    我扭过头看他,又问他:“明天不去上班?”

    “去。”

    “那我给你搭衣服。”

    我正想起来,他却握紧了我的手,说:“下午才去,不着急。”

    “好吧。”我缓缓躺下。

    “今年过年回家么?”

    “不回。”我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陪我一起过年?”

    “当然。”

    “甄萌。”

    我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他一叫我名字,大概率会说出一些让我为难的话。

    果然,我听见他说:“甄萌,有没有考虑找个女朋友啊?”

    正确的答案有两个。

    一个是“我有考虑找个女朋友”,这样能进一步彰显我是直男,也能让纪文轩稍微克制一下自己。

    另外一个是“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进可攻退可守,纪文轩不会太受伤,这个问题也能安全度过去。

    我思考了十几秒钟,最后选择问他:“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关心我啊?”

    纪文轩笑了一下,说:“我不想失去你,萌萌。”

    第042章 第 42 章

    正确的答案其实应该是“即使我们都拥有男女朋友或者组建家庭, 你依旧不会失去我,纪文轩。”

    但我看着纪文轩,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

    最后我叹了口气, 对他说:“只要你做得不太过分,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那什么是过分,什么不过分?”纪文轩笑着追问我。

    这个答案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但他偏偏要问我。

    我抬起手打了个哈欠,避而不答:“咱们该睡觉了。”

    纪文轩伸手抱住了我,他抱得很紧, 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了一些。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莫名其妙地,我打了个冷颤。我感觉纪文轩不是说着玩玩儿的, 但我现在也不想离开他,所以, 应该, 没事的吧?

    没事的吧?

    我没再多想, 很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里。

    第二天, 我叫了个网约车出发去考场, 临走前帮纪文轩预定了一天的豪华酒店外送。

    其实还有点想给他做饭来着,但他早就写好了要吃哪家的酒店外送,或许这是属于纪文轩的霸道和体贴。

    考研分为英语、政治、数学和专业课, 一共考两天。

    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我刚出考场就接到了纪文轩的电话, 他让我去距离考场不到200米的写字楼的VIP停车场。

    我刚进停车场, 就被人递了一瓶水, 扭头一看,是纪文轩身边的老熟人。

    做纪文轩男保姆这半年来, 他身边的熟人我基本混了个脸熟,正想和他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就听他说;“纪先生正在停车场等您。”

    他这么说,纪文轩应该是有些着急了。

    我加快了脚步,一路向里走,然后发现纪文轩的保镖团队五步一岗,几乎将VIP停车场包围得严严实实。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我心里泛起了嘀咕,好在很快就到了纪文轩的车前,有人帮我开了门,我扭过头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下一秒,我听到了纪文轩的声音,他说:“你不需要向他说谢谢。”

    “啊?”

    “他是我的下属,你是我的朋友,他为你开车是应该的,你不需要向他说谢谢。”

    “……”我有点尴尬,甚至暗忖了一句“纪文轩你今天发什么疯”。

    但我没吭声,还是上了车,然后门就被他的下属关上了。

    我上了车,才反应过来,纪文轩今天竟然坐着他车库里最贵的豪车来接我了。

    有点意外,还有点小小的惊喜。

    “……去哪儿?”我问他。

    他竟然没有笑,只是低声说:“去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他的表情很严肃,我也不知不觉地收敛了笑容,甚至挺直了后背。

    可能我身体僵硬得太明显了,纪文轩拍了拍我的大腿,说:“别紧张,就当做是一次旅游。”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你都不和我商量商量。”

    说完这句话,我又反应过来这句话说得不对。

    毕竟,纪文轩是我的雇主,他有一定的安排我的行程的权利,有的时候,还真的不怎么需要商量。

    我正想着这个逻辑,纪文轩轻笑出声,他说:“好,下次和你商量商量。”

    “……”这可能就是纪文轩每次都能拿捏到我的原因吧。

    他是一个上位者,但他用平等的、甚至偶尔有些讨好的态度来对待我。

    而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他看上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车上香薰的气味儿。

    我记得上次坐他的豪车,还是他喜欢的味道,这一次,就换成了我更喜欢的味道。

    我的后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我的鼻尖闻着浅淡的柑橘香味,我的耳畔听着纪文轩的呼吸声。

    我终于无法否认,纪文轩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看上了我。

    第043章 第 43 章

    我甚至并没有多震惊, 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毕竟纪文轩也的确从来都没有掩饰过。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超乎寻常的特殊偏爱,大概率是不太“寻常”的。

    我对纪文轩的是友情,纪文轩对我的, 不止是友情。

    我的大脑在不断思考,但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我们乘坐的车辆缓缓驶入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 我忍不住问纪文轩:“你在这里办公?”

    纪文轩回了我一句:“是的。”

    “……你占了多少层。”

    “全部。”

    “你的?”

    “当然。”

    我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每当我认为我已经对纪文轩有多有钱有了个准确的概念后,纪文轩总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可以比我想象得更加有钱。

    ——不只有钱, 他还拥有权力。

    车辆终于停下,我透过车窗,看到了猩红色的地毯, 以及地毯两边躬身站立的身着黑衣的男男女女。

    如果这是动漫里的场景,我大概率会笑一句“太中二了”、“装过头了”。

    但偏偏这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下了车, 纪文轩拒绝了一旁的工作人员, 让我推着他前行。

    我听到了很多人喊“纪先生好, 甄先生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在纪文轩的身后、被纪文轩的下属喊“甄先生”。

    我有理由怀疑纪文轩是“疯”了, 并且我有证据。

    但问题是纪文轩就能做到, 让很多人听他的、陪他一起发疯。

    我低下头,看着纪文轩头顶的发旋,有点想和他说上几句抱怨的话, 但在几乎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说不出口。

    他是这群人最大的老板, 我得维护他的权威性。

    ——毕竟我也算是他的下属, 不是么?

    我给我自己找好了台阶, 并且没有拆穿自己,“镇定”地走了下来。

    这条红毯实话实说挺长的, 我足足走了十五分钟,才走到尽头,然后上了专属的VIP电梯。

    电梯内饰十分豪华漂亮,我能从电梯的镜子里看到纪文轩和我的脸。

    纪文轩在笑,而我面无表情站在他的身后,像是在生气——事实上,我也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纪文轩做出了一个我不理解,但也不好阻止的动作。

    他抬起手,点了点电梯镜子里我紧绷的嘴角,向上画了个弧度。

    就好像,他的手指戳着我的嘴角,要让我露出个微笑的模样似的。

    “……”

    他可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好在这个电梯的运转速度很快,终于将我们送到了顶楼。

    电梯门打开,我看到了一间巨大而豪华的头顶全是玻璃的办公室。

    此刻电梯里只有我和他,电梯外的工作人员距离我们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纪文轩,你不觉得晒么?”

    “……有遮光系统,也有降温系统。”

    “好吧。”

    我没再多说话,而是将他推出了电梯。

    他并没有让我在他的办公室做过多的逗留,而是带我去了他隔壁的办公室。

    那间办公室相比他的要小一些,但也大得吓人了。

    我看到了办公桌上我很喜欢用的中性笔和日常把玩的“谷子”。

    然后我反应过来,这间办公室,是纪文轩为我准备的。

    “这段时间,我需要常驻这里,你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纪文轩的劝说近乎温和。

    我听到了我自己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这里看起来是办公区。”

    纪文轩指了个方向,我推开了暗门,看到了同样大得吓人的生活区。

    里面的布置其实和别墅的布置区别不大,我甚至能在我很熟悉的地方找到我常用的咖啡机和咖啡豆。

    看来纪文轩是早有打算。

    他就等着我考完试的这一刻,带我来到这里常住。

    而我好像已经失去了拒绝的理由和权利。

    第044章 第 44 章

    我会就这么妥协么?

    我也以为我会就这么妥协的。

    但事实上, 我没有。

    或许是因为纪文轩一直以来对我太过温和,我失去了对他应有的警惕心和敬畏心。

    又或许是因为躺在我银行卡里的全部来源自我当男保姆这几个月所获得的工资加奖金二十五万,以及公积金账户里的五万元。

    三十万, 对纪文轩而言可能不值一提,但足够支撑我换个城市、找份工作、重新开始了。

    于是,我对纪文轩直说了:“我不想住这儿。”

    “是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么?”

    “不是环境的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 我们都心知肚明。

    纪文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涨工资怎么样?”

    我笑着回他:“你知道的,我是不会答应的。”

    “并不是说住在这里, 就不能出去了,你依旧可以出门逛街或者去附近的公园转转,况且只是一段时间……”

    “纪文轩, ”我有点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在樱花国的时候, 我看见过他谈判的样子, 他可以面无表情地说着并不真实的话语。

    我知道他有这个能力骗我, 我也做好了得到一个敷衍回答的心理准备, 但他竟然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 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温水煮青蛙,让你适应住在这里的生活。”

    “我已经很适应住在别墅里的生活了。”我着重加强了“别墅”这两个字。

    “做我的助理, 不好么?”

    “不好,我不够格。”

    “我想时刻都能看到你。”

    “现在在别墅里, 除了你偶尔出门上班外, 绝大多数时候你也都能看到我。”

    “不够。”

    “哪里不够?”

    或许是因为纪文轩的反应不够强烈, 我渐渐也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还能笑出来。

    “我想……”

    “不, 你不想,”我打断了他的话,“让一切维持现状,好不好?”

    “……”

    “纪文轩,你知道的,我很胆小,你可能会吓到我的。”

    纪文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沉默地摇晃着轮椅,让自己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兀地想到我第一次踏进别墅的房间里,纪文轩就是这样背对着我、和我说话的。

    而我既没有认出他的背影,也没有认出他的声音。

    明明当年很熟悉的。

    明明当年我可以在上百个穿着同样校服的校友中,精准地找到他,熟稔地“挂”在他的背后,大笑着问他:“去哪儿?一起啊。”

    纪文轩总会小幅度地偏过头,近乎温柔地看着我。

    他会说:“你想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曾经是那么的温柔。

    他现在依旧还保留着当年的温柔——我听到他对我说:“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就还是回别墅吧,我忙完工作后,晚上会回去的。”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我知道,他能轻易地毁了我的自由和尊严,但他在临门一脚选择了放弃。

    我知道,不应该对一个意图伤害我的人抱有太多的幻想,也不应该再向这样的人表露真实的情感。

    但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上前了几步,弯下身体,从背后抱住了纪文轩——像我们年少时候那样。

    “你要去哪儿?带我一个吧。”

    第045章 第 45 章

    “要去工作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要去赚钱养你。”

    其实我该反驳这句话, 我该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好像不需要你来养我。”

    但我说不出口这句话。

    我只是静静地从背后抱了他一会儿,然后选择松开了他。

    我说:“那我先回去。”

    “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 我会导航,自己打个车,或者坐公交车, 都能顺利回家的。”

    我是故意用“回家”这个词的,纪文轩也像是很喜欢我的这个用词,他轻笑了一声, 说:“那就先回家吧,等我忙完了, 我也回家。”

    “好, ”我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那我走了。”

    “你不会逃跑吧?”纪文轩突兀地问。

    “不会,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不喜欢不告而别,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一定会先和你说。”

    “我也不喜欢不告而别, ”纪文轩背对着我说,“但有时候, 即使约定了再见的时间, 也未必能再相见。”

    就比如当年的我们, 天真地以为,时间、距离和环境并不会改变我们, 我们很快就能再相见。

    其实现在的我们,有些时候,还是默契得可怕,就像此刻,我们都心知肚明彼此没有说出口的话,但偏偏又全都选择了保持缄默。

    我仰起头,透过玻璃看向湛蓝的天空。

    我说:“那我走了。”

    “走吧,晚上见。”

    “晚上见。”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纪文轩没有叫住我,我也没有听到轮椅移动的声音——

    我很顺利地通过他的专属电梯下了楼,或许因为是工作时间,直到我走出大厦的正门,这一路都没有碰到什么人,当然也没有出现什么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追着我跑、试图抓住我的情景。

    我甚至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怀疑是不是我自己大惊小怪——有没有可能纪文轩并不是想限制我的自由,只是单纯地想让我和他在他的工作地点住上一段时间。

    但我的理智还是替我否决了这个可能。

    原因无他,纪文轩说每一句话的语气、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于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告诉我,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很奇怪我怎么那么了解他。

    走出大厦大门的那一刻,当身上残留的属于大厦的暖气温度逐渐回落后,我“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大厦的正前方是很大的一块广场,工作人员们在有序地指挥车辆停车。

    我裹着暖和的外套、站在门口观察了一小会儿,大部分车辆会被引到地下停车场,少数的车辆会安置在稍远一些的地上停车位,而零星的几辆车,则会被引到大厦前的某个侧门前,会有专人为他们开门、引领他们进入大厦。

    停车的位置不同,人的“级别”不同,而看似平等的人,就这么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停”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我看了一会儿,离开了大厦,在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后,又真的萌生了“不告而别”的冲动。

    然而,泛起这种冲动的下一瞬,我想到了之前和纪文轩在顶楼的对话。

    我怀疑纪文轩学过心理学,要不然,他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候问了我、得到了我的承诺。

    而我这个人最重承诺。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愤怒地打了个优享网约车,上车的时候,还有点懊悔,毕竟这么一个激动,就要比普通网约车多上二十元。

    车辆的目的地当然是纪文轩的别墅,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暗忖即使跑路也要拿着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吧?

    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不舍得走的,也不想走的。

    这大半年的时间下来,不单单是纪文轩离不开我,我也好像离不开纪文轩了。

    我想过换个城市、找份工作、重新开始。

    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和纪文轩分开后的生活。

    或者,简单点说,我舍不得纪文轩,很多舍不得也是舍不得,一点点舍不得也是舍不得——

    车辆将我送回到了别墅小区的门口,下车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保安在熟悉的位置上站岗。

    我冲他挥了挥手,他先是冲我敬了个礼,放下手才笑着说:“今儿自己回来了?你家那位不是坐车出门接你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文轩成了“你家那位”,好像很多熟悉的人默认我们是“一家人”。

    我一开始还会反驳,后来就失去了反驳的欲望,到现在,甚至能扯起嘴角,回一句:“他工作忙,我先回来了。”

    “哦哦,那让摆渡车送你回去。”

    他说完了这句话,拿起对讲机沟通了几句,没过两分钟,摆渡车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上了摆渡车,脑子里开始思考今天晚上的食谱,等摆渡车停下来,才反应过来,我好像又心安理得地当我的男保姆,又习以为常地继续过围绕着纪文轩的生活。

    ——你得拒绝他。

    ——你得远离他。

    我告诫我自己。

    然而我自己回答我自己——甄萌,你做不到的——

    别墅里的温度很高,我把外套拖下,开始干这些天沉迷复习而落下的各种家务活。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纪文轩没打电话,但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大概九点回家。

    “回家”。

    一个温暖而暧昧的词语。

    必要干的活已经干得七七八八,我喝了一大口水,开始给纪文轩和我自己做晚饭。

    然而,纪文轩在晚上九点钟并没有准时回来,到十点钟,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发了消息,询问他身边的工作人员。

    对方的消息倒是回得很快。

    他说:“纪董发了高烧,现在已经被送往了医院。”

    第046章 第 46 章

    “请给我一个地址, 我想去见他。”

    纪文轩的身体一直很差,之前经常会在深夜剧痛或者发高烧,我与他的医生们也沟通过, 很仔细地照顾他,但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这一场高烧。

    “纪董留下过吩咐,如果您打电话来问, 会告知您实情,但不会允许您前去医院探望、照料。”

    “凭什么?”我的火气直冲脑门,但还是依靠着理智压制住了怒火, “算了,我直接打电话问他,谢了。”

    我挂断了电话, 又去直接拨纪文轩的电话。

    纪文轩接电话竟然也很快——他并没有试图挂断我的电话,或者不接我的电话。

    “在哪儿?烧多少度了?”

    我焦急地问, 纪文轩却轻笑了一声。

    他像是在感叹, 又像是在惋惜。

    他说:“你很在意我的身体。”

    “废话, 我当然在意。”

    “我只是有些发烧。”

    “你生病了, 我想要去照顾你。”

    “只是发烧。”

    “多少度。”

    “死不了的, 就算死了,我的遗嘱里有给你的一份,包你以后生活无忧。”纪文轩竟然还在笑。

    “请你不要废话, ”我有点生气,但又不想去细想为什么会生气, “告诉我地址, 我去照顾你。”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虚弱的模样。”

    “我看到过的还少么?”

    “我知道你不会看轻我, 但我会有些难受。”

    “难受什么?”

    “你是如此的健康,而我是不健康的、甚至是残缺的。”

    “你会自卑?”

    “原本不会, 碰到了你,就会了。”

    我嘴边想说的所有的话,一瞬间都被堵住了。

    我甚至抬起了手,捂住了我自己的嘴唇,很怕我自己在情绪波动下,说出什么会让我自己后悔的话。

    我的大脑里很突兀地想起了一句话——“爱让高傲者低头。”

    我记忆中的纪文轩,从来都不曾会自卑过。

    我控制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低声说:“但我很担心你,我想要去照顾你。”

    “以什么身份?”

    我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他:“你想要什么身份?”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么?”

    “当然不会。”

    “你很担心我?”他又问。

    “当然。”我对他的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纪文轩沉默了一会儿,说:“别那么担心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但你对我很好,”我不假思索地反驳,“只要你不违法犯罪,对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你倒是偏爱我。”

    “那不然呢?”

    纪文轩又笑,等笑够了才说:“我正要打退烧针,打过之后就回家了,你不需要折腾过来一趟。”

    “不需要留在医院观察一晚?”

    “不需要,医护团队今晚和我一起回家,他们的饭有专人安排,你不用费心。”

    “好,那我等你。”

    “挂了。”

    “嗯嗯。”

    我挂断了电话,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翻找医药箱,把体温计和降温贴都拿了出来,又把我们床上的被换成了更厚实一些的。

    ——的确是我们床上,自从进了冬天,纪文轩再没有提让我回自己房间住的事,非但如此,连每天晚上我们默契玩儿的“要不要我陪睡”的游戏都省略了,纪文轩甚至亲自嘱咐负责采购衣物的工作人员,将我的新衣服直接放到他卧室的空衣柜里。

    纪文轩其实回来得比我想像得要快,他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也就在我们挂断电话后不到四十分钟。

    但这短短的几十分钟,我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其实和我们分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但我还是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他的身边,又很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也没躲,任由我摸他,嗓音有些喑哑:“药效已经起了些作用了,没那么烫了。”

    “做检查了么?”我很自然地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了他的轮椅,推着他向前走。

    “抽血化验过了,没什么大事。”

    我叹了口气,推着他向卧室的方向走,说:“改天再做个彻底的检查?”

    “无非就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伤了底子罢了。”

    纪文轩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没有什么怨怼的情绪,我听了这句话,却感觉心酸,也不知道是劝他,还是劝我自己,说了一句:“慢慢养着,会好的。”

    晚饭自然是在床上吃了,纪文轩这次没让我喂,自己捧着碗和我一起吃,等吃完了饭,我也收拾好东西了,他突然说了一句:“要不今晚我们分床睡?”

    “怎么,怕传染给我?”

    “嗯,怕。”

    “没事,我去别处睡也不放心,”我掀开了被子,躺到了他的身侧,“还是一起睡吧,难受了就喊我。”

    纪文轩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好贤惠啊。”

    我伸手关了室内灯光的总控开关,在黑夜里说:“早些睡吧。”

    这一夜我睡得不怎么安稳,半夜醒来了好几次,每次醒来后,都忍不住去摸一摸纪文轩的额头,纪文轩有时候醒着,会等我把手放在额头上后,说一句“我没事”,有时候也会睡着,那时候他的呼吸会很绵长,我摸他额头、他也没什么反应,像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去摸纪文轩的额头,我的手刚碰到他的皮肤,他就睁开了双眼,很专注地看着我。

    “醒了?”我问他。

    “刚刚醒了,”他回答,“放心吧,烧退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纪文轩躺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我,意味不明地说:“你是真的很担心我啊。”

    “废话,我不担心你我担心谁啊。”我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吼完了我这句话,我想收回我试他提问的手,但我的手腕被他的右手扣住了。

    他说:“甄萌,你抱抱我吧。”

    “……为什么要抱你,再说,你还躺着呢。”

    “我有点脆弱,”纪文轩的手指按压过了我手腕内测的静脉血管,“我想让你抱抱我,给我一点力量。”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松开我的手。”

    他看起来很听话似的,松开我的手,然后继续平躺着看着我,没有想侧过身的意思。

    我的身体慢慢压了过去,搂抱住了他的身体,他的手绕过了我的身侧,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脊背,像是要把我镶嵌到他的身体里。

    太紧密了,也太亲密了。

    不应该这样的。

    但人与人之间的身体相贴时,仿佛萌生了某种本能,并不想轻易分离。

    我的耳垂有些热,纪文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近了我左侧的耳廓。

    他轻声说:“甄萌,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第047章 第 47 章

    对他这句话, 我是真的无话可说。

    我总不能对他说“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你的”。

    我沉默以对,纪文轩也不以为意,他只是用鼻尖碰了碰我的耳廓, 低声说:“想吃鸡蛋羹。”

    “我给你做。”我甚至松了口气,立刻想撑起身、离开这张床。

    但我忘记了他的双手环绕着我的脊背,而我的动作显然太快了, 快到他来不及放手松开我。

    我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却被他“勒”了回去,我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瞬,我感受到了唇上的柔软,反射性地睁大了双眼。

    我从未和纪文轩靠得如此近过, 近到我能看到他的眼里毫不作为的震惊与……惊喜。

    但他反应很快,他松开了抱着我脊背的手。

    我迅速地撑起上身, 剧烈地喘了一口气。

    刚刚的意外令我惊魂未定, 我甚至不愿意将这样的嘴唇相贴用“吻”这个词来形容。

    但我知道, 这只是一场意外, 我不能指责纪文轩, 我应该指责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声音有些发颤, 但还是说出了口:“抱歉,我刚刚不太小心。”

    “没关系, ”纪文轩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但嘴角是微微扬起的, “只是一个意外,你不要想太多。”

    “我……”

    “嗯?”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抿直了唇线。

    纪文轩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说:“如果我们相爱,刚刚那就是一个吻,如果我们对彼此无意,那就只是一个意外,就像是,你的手碰到了我的手,只是碰到而已,不需要烦恼什么。”

    ——只是碰到而已,不需要烦恼什么。

    纪文轩挺会安慰人的,我差点就被安慰到了,前提是他没有伸手摸我的脸。

    我侧过了头,躲过了他再次摸向我的手,说了句:“抱歉。”

    纪文轩的手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但他的眼里没有半点惊讶的情绪,仿佛我的闪躲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吃鸡蛋羹。”

    “我去给你做。”我像是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弹簧,也像是找了一个完美的台阶,得以从床上“弹跳”似的离开。

    但在我的手触碰到了门把手,拧开了那道通向自由的门时,纪文轩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平静中又带着一丝好奇:“是你的初吻么?”

    “那不是一个吻。”我留下了这句话,有些生气地离开了。

    等我做好了蛋羹,以及其他丰盛的早餐,再去找纪文轩的时候,他已经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我们一起吃完了早饭,我送走了留宿了一夜的医护团队,等回来的时候,发现纪文轩在看一本外文书。

    我的英语过了六级,但的确看不懂他在看什么——因为他看的压根就不是英语。

    至于具体是哪国的书,我没问,他也没说过。

    纪文轩看书,我想了想,也拿了本书看。

    当然,没挑战什么外文书,而是找了本散文集,专讲几十年前的少爷如何吃喝玩乐的那种。

    这本书写得不错,我看得入神,等回过神来、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了纪文轩打量我的眼神。

    我发现他嘴唇有些干了,于是问他:“要喝水么?”

    纪文轩回了我一句:“你的书好像很好看。”

    我把书合拢了,递给他,说:“那你看看。”

    纪文轩接过了书,放在了一边,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自从我当他的保姆以来,他隔三差五就会问上这么一句,我一开始还会仔细斟酌着回答,到现在,已经不会再多想什么,而是直接回一句:“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纪文轩思考了一会儿,说:“我送你一座图书馆吧。”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我和过往的很多次那样,笑着回答:“算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第048章 第 48 章

    “那你想要什么?”纪文轩问我。

    “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 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实话实说。

    “你好像不太喜欢钱。”

    “没有人不爱钱,”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说, “我只是不怎么贪心,日子过得去就行,反正我也不算有家庭的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记得很久以前,你说过, 你想要很大的房子、很漂亮的车子,可以去全世界任何一个,你想要去的地方。”纪文轩的语速很慢, 带了一点谆谆善诱的意味。

    我长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是我多久以前的梦想了?十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只有小孩子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成年人能够苟且偷生, 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你现在有我, 我可以帮你。”

    “你已经在帮我了, 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工作岗位, 你鼓励我去读书,要知道,如果没有碰到你的话, 我的生活可能已经在下坠,也不知道现在会过成什么模样了。”

    “我可以给你更多。”

    “我不需要更多了。”

    说完这句话, 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有点不太礼貌了。

    毕竟这么富有的人主动提出要给我东西, 我却扭捏着不想要, 的确不太给他面子。

    但我叩问内心,我的确不想要, 那不是我应该得的。

    好在,纪文轩对我的回答称得上“习以为常”,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会希望你能贪婪一点。”

    “如果我是个很贪婪的人,咱们还能愉快相处么?”

    “能,”纪文轩甚至没有犹豫超过一秒钟,“我会很高兴,有能满足你、留下你的方法。”

    “……我也没说要走啊。”

    纪文轩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等我给出承诺,但我不想说出口。

    ——如果很有可能做不到的话,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许诺。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纪文轩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帮我拿点止痛药过来吧。”

    “头疼?”我低声问他。

    “嗯,有一些。”

    “我去拿血压仪。”

    “好。”

    纪文轩的血压是正常的,我递给他止痛片,他放在了一边,也并没有吃。

    于是我知道了,那是他中止我们之间僵硬气氛的一个“小技巧”,类似的“小技巧”他已经用过了很多次,他在一步一步试探我的心思,然后在每一次我试图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谨慎地退回去。

    我去游乐场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那种专供孩子的充气迷宫。

    孩子们在走不出来的时候,总会四处乱撞,但鼓起的柔软的气囊,可以有效地避免受伤。

    而我好像不知不觉间,走进了纪文轩为我设立的、专属的“充气迷宫”,不会受伤,但也轻易无法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有点不高兴了,瞅了纪文轩一眼。

    纪文轩非常敏锐地回看向我,他笑了笑,说:“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我知道他又想和我看那种电影,又想和我含糊不清地“互帮互助”,我虽然也有爽到,但今天不知道怎的,不想糊里糊涂地听他的了。

    我“恶从胆生”,突兀地问:“纪文轩,你是不是该交个男朋友了?咱们兄弟两个,总凑在一起,也不太合适吧。”

    纪文轩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无措,但他很快就低下了头,让我不再能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我看着他低头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一种名为懊悔的情绪迅速地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深吸了几口气,退让了一步,我说:“我们去看电影……”

    “不,如果你不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不看的,”纪文轩依旧低着头,“萌萌,我不想让你不快乐。”

    “……也没有不快乐。”

    “我也不想勉强你。”

    “……也没有勉强我,我是自愿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别说出口,”我近乎慌张地打断了他的话,“纪文轩,别说出口,现在就很好,现在就很好,不是么?”

    纪文轩缓缓地抬起了头,我和他的视线相交,他的眼神清凌凌的,仿佛能看透我心底最深的恐惧。

    我不知不觉间也攥紧了我自己的手,逼迫我自己不要躲避他的视线,逼迫我面对现在的他。

    “我不知道我还能忍多久。”他轻轻地说。

    “纪文轩,我是个直男。”我同样轻轻地回答。

    “你又没交过女朋友。”

    “但我有过喜欢的女孩,我和你提过的,你忘了么?”

    纪文轩没说话,他只是向前转了一圈轮椅,然后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

    “或许,你是个双性恋,也会喜欢男人呢?”

    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你看,我握着你的手,但其实没有一点心率加快的迹象,也不会肖想你的身体。”

    “你很好看,我如果真的喜欢男人,一定会为你心动。”

    “但我偏偏没有。”

    第049章 第 49 章(齐啦)

    “能不能, 先不做这个定论。”纪文轩看着我,他其实身量很高,但坐在轮椅上的时候, 感觉整个人要碎掉了。

    是真的要碎掉了。

    我其实应该继续阐明“我是一个直男”,再不济也要沉默以对,但到最后, 我还是清醒地说出了“好,我再想想”。

    下一瞬,纪文轩滑到了我的面前, 温柔地抱住了我。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了他的后脑勺,他的后脑勺圆圆的,又好看又好摸, 我小时候就特别爱摸他。

    他也好脾气,任由我摸, 但旁人是不可以的, 就算老师也不行。

    我短暂地走了个神, 深吸了一口气, 问:“还想看电影么?我陪你去看。”

    “不看了, 我们一起去公园转一转吧。”

    “好。”

    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很爱带着我一起去遛弯, 我家毗邻一个公园,我们总会在公园的健步道上, 看晚霞、观日落, 春日的柳絮、夏日的蝉鸣、秋日的大雁、冬日的小雪, 一年四季,风景各不相同。

    那时候也不觉得日子过得有多幸福, 但很多年后,当我失去了这一切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我曾经那样地幸福过。

    遛弯,特别是和家人一起遛弯,在我的眼中,从此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纪文轩应当是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的,但他还是邀请我去公园遛弯了。

    或许,他也有把我当成他的家人,就像我将他看做我的家人一样。

    我有一点点高兴,没过多久就被纪文轩看出来了。

    他说:“这么高兴?”

    “要去公园遛弯,当然高兴。”

    “但你要推着我。”

    “你又没有很重。”

    纪文轩轻笑出声,他的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对他说:“别看我。”

    他摇了摇头,说:“就想看你。”

    “收拾包有什么好看的。”

    “你干什么都好看。”

    我感觉他这句话像是在跟我调情似的,但我没有证据。

    我和纪文轩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是晴朗的,但等车辆到了公园,天色就暗沉下来,雪花开始飘落。

    我给纪文轩围上了厚实的围巾,又有些担忧地问他:“要不,咱们改天再遛弯。”

    纪文轩摇了摇头,他的鼻尖碰了碰厚实的围巾,说:“就今天逛一逛吧。”

    于是我们下了车。

    下车之后,才发现我们前行的道路已经铺上了厚实的灰色毛毯,上面湿漉漉的,应该是提前撒好了融雪剂,以便于雪花落下时及时融化。

    我推着他向前走,我们身边各自跟着一个撑着伞替我们挡雪的工作人员,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保镖。

    这样的“遛弯”和我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如果我让所有工作人员离开,我一手撑着伞一手帮纪文轩推轮椅也不太现实,让纪文轩自己推轮椅,我又怕他大病初愈自己出什么事。

    所以,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后面这些保镖,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他们连伞都没打。

    “你在看他们?”纪文轩冷不防地说。

    “嗯,他们没带伞。”我实话实说。

    “他们的身体很好,帽子也可以挡雪,不需要伞。”

    “哦哦。”

    “想让他们撑伞?”

    “……都行。”

    纪文轩轻笑出声,他说:“怎么都行?”

    “即使这次因为我的缘故,他们能撑起伞,下次我不在,他们还是没有伞。”

    纪文轩没再说话,我也没再说什么,我们一起在雪中向前走。

    雪中的花园也很美,有时候我会停下来,松开推轮椅的手,拍个照片,纪文轩也不会不耐烦。

    他只是会低声介绍眼前的植物是什么,有时候还会讲一个与之相关的小故事,俨然一副专业讲解员的模样。

    “你懂的好多。”我倒不是恭维他,而是真的这么觉得。

    “有一段时间,我想当个植物学家。”

    “什么时候?”

    “刚回到这边的时候。”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犹记得我们那年分别的时候,纪文轩先是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接下来又扭过头看了一眼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西装笔挺,虽然笑起来的模样我不太喜欢,但的确是英俊的。

    我从纪文轩看他父亲的眼里看到了钦佩和亲近,我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为他高兴。

    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真正的家人。

    从此以后,他将迎来他的新生。

    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第050章 第 50 章

    我没有问纪文轩“你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植物学家”,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他要去夺回那些本属于他的东西——即使一开始,他可能会因为被亲情感化, 而选择放弃他们。

    我们逛了大半圈公园,雪停了,纪文轩向后挥了挥手, 说:“你们去门口等我们,接下来这段路,我和甄萌两个人走。”

    那些保镖和其他工作人员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雪后的空气很清新, 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听纪文轩说:“喜欢这个公园?”

    我的警惕心立刻起来了,我非常谨慎地回答:“我喜欢在这个公园和你一起遛弯, 但我对这个公园没有觊觎之心,也并不想让你送我这个公园。”

    纪文轩轻笑出声:“别紧张, 我不会送让你不开心的礼物。”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听纪文轩说:“但我真的想送你点东西。”

    “为什么非要送东西, 你又不欠我什么的。”

    “我真的不欠你什么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了, 反问他:“我都不知道, 还能有什么?”

    “明明说好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那时候你也没想过,回去会碰到那么多的事啊。”

    “后来, 我可以回去找你,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帮你, 但我什么都没有做。”

    “咱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老调重弹, “我不是你的责任, 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并不强求你回来找我, 你也没有必须回来帮我的义务。”

    “我们是兄弟。”

    “是兄弟也会走散,有缘分重聚,就不要在意分开的那些年。”

    纪文轩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你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我。”

    “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我单手推着他的轮椅,松开了一只手虚空握了握,像是握住了冬日冰冰凉的阳光,“是真的,纪文轩,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

    纪文轩扭过头,向后看了我一眼,说:“你可以埋怨我。”

    “……不是,我埋怨你干什么啊?”

    “如果我早一些找到你,你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我忍不住向上看了看天空,假装我在翻白眼了。

    “纪文轩,我是个独立存在的个体,我有我的人生轨迹,我的过去虽然不那么好,但也是我一步一个脚印、做的每一次选择组成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早些回来找我,我有可能会变成更好的人,也有可能成为靠你生存的寄生虫、甚至被养得不思进取。”

    “我愿意养着你。”

    “但我不愿意。”

    我抬起手,帮纪文轩整理了一下围绕着他的围巾。

    “纪文轩,我学会了很多当男保姆和管家应该学会的技能,我也很乐意照顾你的身体、整理你的房子,即使有一天我们有一天分离,我也有信心再找到一份男保姆的工作,可能工资不会有这里那么高,但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我看着随着我的话语而一起吐出的“白气”,感觉我和纪文轩之间的关系也在迅速降温。

    但我终于说出了这些话,我其实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等待着纪文轩的反应,纪文轩也并没有让我等待太久。

    “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保姆和管家,但我更希望,你可以多学一些知识、多掌握一些技能,未来重新回归职场,”他这些话说得中规中矩,像是在对待寻常的下属,然而他画风一转,“萌萌,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但我真的离不开你,我可以找无数个新的保姆,但我无法向他们交付信任,也不可能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只是需要和新的保姆建立信任,如果一个不放心,你多找几个,让他们彼此监督就好了。”

    “我需要的只有你。”纪文轩的语调微微扬起。

    “我们总不能永远在一起。”我也扬起了声调。

    “为什么不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满足你。”

    纪文轩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但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想我真是疯了,竟然会觉得他这个大资本家有点可怜。

    我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在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

    “纪文轩,一个直男是不可能爱上一个同性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