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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神秘人

    陈洗泪流满面, 他抖着手捏诀想输送些灵力给师尊,却被人拦住了。

    只听凌傲月哭着说:“陈洗,没用的……你这微末灵力对青玉仙尊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还是留些气力, 我们好抓紧赶回灵丰门……”

    “是我太没用了, ”陈洗抱紧师尊, 抽噎道,“师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凌傲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才不是……”

    “你们快想想办法!我要撑不住了!”司徒曜大喊道。

    他借无方印的神力辟出了两个结界,一处在他和阿柏这, 一处在陈洗他们那。

    阿柏还被高高悬挂在半空中,唯一能破解的青玉仙尊已昏迷不醒,司徒曜怎么都解不开这禁制。

    同时,没想到于惩逃走后, 那成百上千的诡异怨灵还在化为黑箭攻击。

    两处结界被密密麻麻的黑气包裹,经受着不小的冲击。

    司徒曜用二哥告知的方法,初次借用神力,只能发挥出分毫,加之两处结界都需他一人支撑, 不到片刻便觉得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看着结界外黑压压的一片,司徒曜抹了把脸上的汗,还有力气大骂:“真是刨了人家十八代祖宗了, 这他大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活见鬼了!”

    得不到陈洗和凌傲月的回应, 他喊道:“你俩先别哭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 快想想办法啊, 有没有什么好用的法宝, 我随时要坚持不住了!”

    听见急切的叫喊, 陈洗暂时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出去,回灵丰门为师尊治伤!

    他一把擦去眼泪,拽下挂在脖子上的传音玉——下山之前师尊特意在玉上施了法,说如遇紧急情况,可摔碎玉保平安。

    陈洗正想摔玉,结界忽然被破开,无数怪异的面孔伴随着疯癫的笑声涌了进来!

    他下意识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师尊。

    似一阵风拂过,耳畔怨灵的怪笑消失不见。

    陈洗抬起头,虚空之中立着一个人。

    那人相貌俊美,长发高束,穿着一身黑衣,外袍上有用银线绣成花纹,在月色下隐隐流光。

    像是恣意洒脱的少年郎,却有着一种独立于世的沉稳之气,好似活了几千年的世外嫡仙。

    那人察觉到陈洗的目光,微微一笑,指间一动便解了阿柏的禁制。

    下一秒,他站到了陈洗身前,他的视线在师徒二人之间回转,最后停在昏迷不醒的林净染身上。

    只见他抬手做诀,陈洗顿时觉得一股轻柔但强劲的风浪扑面而来。

    “你要……”

    “干什么”三字还未说出口,师尊身上蓦地被一阵朦胧的赤金色光芒笼罩着。

    不到片刻,光芒便消散,恍若方才不过是幻梦一场。

    “放心,他不会死的,”神秘人看向陈洗,“他心上有缺,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陈洗疑惑:“我师尊心上有缺?”

    “日后你会明白的,”那人道,“有些人生来便带着使命,你是如此,林净染亦是。”

    神秘人的语气并非是故作高深,反而有几丝无奈之意。

    人不明言,陈洗也不好追问,作揖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敢问恩公的名讳。”

    “唤我阿朔便可。”

    阿朔?

    倒是从未听过师尊提起这个名字。

    陈洗问:“恩公既知师尊姓名,是师尊的旧识吗?”

    听言,阿朔笑了笑:“旧识谈不上,我知晓你们所有人的名讳。”

    说着他扫视一圈,聚集怨灵的黑气通通被凝固住:“真是造孽,你们先回灵丰门吧,此处由我来处理。”

    陈洗再次作揖道:“多谢恩公,敢问恩公自何处来,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就免了,你们也进不去。我本不该管太多,但送你们一程应当可以。”

    阿朔话音刚落,四人像是受到感召,齐齐闭上眼,再睁开眼竟已回到了灵丰门!

    陈洗心中震撼,师尊都做不到转眼间将人送至千里外,那阿朔的法力简直深不可测!

    没时间思考其他的,他背起师尊赶往问医堂。

    深夜五人的归来,惊扰了掌门和一众长老。

    青玉仙尊头一回受如此重的伤,现下神器传言四起,唯恐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为稳定局势,掌门当即下令严禁泄露林净染受伤一事。

    现下掌门和长老们在为青玉仙尊诊治,四个小辈被安排去休息。

    可这节骨眼上陈洗根本放心不下,就在门外守候,其他三人也便陪着他。

    见陈洗还是那么紧绷,司徒曜为缓和气氛,扯了个话题:“陈洗你知道吗?方才那阿朔只想与你交谈,我们像是被下了禁制无法言语。那人的法力太可怕了,简直就像是独立于四界之外的……神!可神已陨落几千年,他到底是何身份呢?”

    陈洗盯着紧闭的房门,敷衍地“嗯”了一声。

    凌傲月劝道:“陈洗,那阿朔也说青玉仙尊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了,快去将手上的血洗一洗,还有把沾血的衣衫换了吧,看你这状态……我有些害怕……”

    听言,陈洗这才看向自己的手,双手被师尊的血浸得通红,他衣衫的衣袖处和胸前一大片皆是深厚的血印。

    他怔怔地盯着手,忽有水珠滴落到其上,将斑驳的血迹化开。

    陈洗后知后觉:我又哭了吗?可师尊分明说别哭的。

    他要听师尊的话,不能让师尊担心。

    于是陈洗抬起头强忍眼泪,但不管怎么忍,泪水仍然会顺着眼角流下。

    这副模样让司徒曜不忍心再看,他轻杵了凌傲月一下:“哎呦,凌大小姐,你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凌傲月懊悔不已,温声道:“陈洗你要哭就哭出来吧,莫要这般忍着。”

    “不,师尊让我别哭,我不能哭。”

    司徒曜长叹一声,走近陈洗,直接出手将人打晕了。

    凌傲月惊呼:“司徒曜你干什么啊?!”

    “你看他这副样子还正常吗?别青玉仙尊最后好了,他反倒出事了。”

    *

    陈洗又做了那个关于莲池的梦,他依然在水下遨游,当再次纵身跃向那朵未开的莲时,他居然成功触碰到了!

    陈洗惊醒,入目是熟悉的陈设。

    他回到了无寻处?

    对了,师尊!

    他神色大变,猛地起身下床夺门而出。

    “陈洗!”守在门口的凌傲月将飞奔的人拦下,“仙尊被安置到了他自己屋里。”

    一听此话,陈洗忙跑进了师尊房中。

    床上之人闭着双眼,面无血色,惯有的云淡风轻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憔悴病容。

    他第一次看见师尊受这么重的伤,印象里师尊分明强大到不论面对如何的险境,皆能轻松化解。

    师尊是为了救他才会如此的……

    思及此,陈洗眼眶一热,他俯下身将被角掖好,顺势握住林净染的手,轻轻唤了声:“师尊……”

    凌傲月跟在后头,几步上前道:“爷爷和长老们为青玉仙尊医治过了,仙尊后背的伤口已不会出血。可神器之伤未有先例,无从了解,大概接下来就看仙尊能不能醒了。”

    “仙尊受伤昏迷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外传。无寻处虽无人敢来叨扰,但为防意外,爷爷会在此设立三重结界。”

    “仙尊的药和你的饭食我会送来的,平日里需要你留心照看,若觉得疲乏了,定要说一声,我、司徒曜和阿柏都会顶上的。”

    “多谢。”

    “与我客气什么,都是因为我拖了后腿……”凌傲月回想起被黄金刃逼到死路、师徒挡在她身前的情景,又不禁眼泪直流。

    “你别多想,不存在什么拖后腿的。”

    凌傲月回身避开陈洗的视线:“希望仙尊能早日苏醒,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便跑了出去。

    陈洗轻叹一声,在床前坐下,他缓缓摩挲着师尊的手背,祈求道:“师尊,我们已经在无寻处了,我们回家了,你醒过来看看好不好?”

    “师尊,我知道我错了……他们总说我恃宠而骄,我以后再也不对你乱发脾气了,你醒过来与我说说话好不好?”

    “师尊,你不该帮我挡下来的,我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22万字啦,和编编商量过了,可能过几天会入v啦(*^ワ^*)

    第072章 生变(倒v结束)

    如此过去五日, 林净染依旧未醒。

    陈洗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心中煎熬无比,他一面担心师尊, 一面又害怕父亲出事。

    他用羊皮纸传信好几回, 犹如石沉大海, 毫无回应, 往日父亲分明都能及时回复的……

    那黄金刃居然到了魔医手上,定是发生了什么。

    父亲与于惩相识多年,堪称莫逆之交。但现在的于惩行状疯魔,心狠手辣, 决不会念及旧情。

    陈洗霎时不敢往下想,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欲取些清水为师尊擦脸。

    忽而胸口处一热,是羊皮纸来消息了!

    他立刻拿出纸查看, 脸色愈发凝重。

    其上写到:【少主,十日前魔医使诡计闯入魔域,重伤尊主,抢走神器黄金刃。尊主昏迷方醒,但伤势过重, 只能卧病在床修养,暂无法行动,便指示微臣用羊皮纸与您通传。白竹敬上。】

    白竹是陈洗的亲信, 二人自幼一同长大, 陈洗受伤后, 便是由白竹专门照料生活起居。

    有了父亲的消息, 陈洗稍稍定心, 同时更大的忧虑袭来。

    他划破手指写道:【白竹, 父亲伤在哪儿,可还能言语?我心忧至极,但暂无法脱身赶回魔域,劳烦你照顾父亲了,还望能及时与我传达父亲的情况。】

    【六日前在人间回灵丰门的小镇上,于惩设下陷阱,最后被师尊一剑穿心,重伤而逃,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胡作非为。可也勿要掉以轻心,势必增加寝殿内外布防,魔域情况复杂,唯恐有细作留存,父亲受伤之事断不能外传。】

    白竹很快回信:【请少主放心,微臣会好好照顾尊主。尊主被魔医贯穿心脏,虚弱无比,幸好尚能言语。尊主受伤之事,目前只有属下与两位近臣知晓,绝计不会外传。尊主让您不要过于担忧,现在您回到灵丰门,最重要之事乃拿到赤莲子治好伤病。】

    对了,赤莲子!

    因师尊受伤需人照看,加上忧虑魔域情况,陈洗这几日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

    下山试炼前,他依照父亲的叮嘱在赤莲子的结界外设好禁制,也不知如何了。

    目前只有他的血能找到入口,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解开赤莲子外的结界,还需至少两月,现在父亲负伤,他着实担心魔域有变。

    陈洗回道:【若要拿到赤莲子,按我现今的法力,最快仍需两月。唯恐魔域中别有用心者发现父亲负伤的蛛丝马迹,借此大做文章。】

    白竹许久未回应,陈洗眉宇间愁思愈盛。

    父亲受伤,作为独子理应立即赶回魔域随侍左右、主持大局,可他却身在千里之外无暇顾及。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师尊,恨不得会□□之术,那便能一个陈洗留下来看顾师尊、取赤莲子,一个陈洗直奔魔域。

    羊皮纸上终于又有了动静:【少主,尊主不让微臣将实情告知少主,请恕微臣自作主张之罪,以下话语皆出自微臣肺腑之言。】

    【发现魔医居心不良后,尊主一并处置了几个相关大臣,可魔医苦心经营多年,其党羽一时无法连根拔除。此番黄金刃失窃的消息不胫而走,背后必有人推波助澜,如今尊主重伤,魔医之流随时会反扑,急需能稳固大局之人。】

    【此乃魔域现状,微臣私以为有必要将真实情形告知少主。少主之前虽一直卧病在床、不问政事,但尊主余威犹在,臣子无人敢对您不敬。望少主能早日获取赤莲子,回归魔域。】

    看着这些话,陈洗喉间一时哽塞,原来父亲为了让他安心寻找赤莲子担负了这么多。

    白竹不说,他还真以为只揪出一个魔医便可。

    如此凶险时局,他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

    当年妖境正是因为司昆窃取神器才一分为二,他决不会让魔域出现这般情景!

    陈洗下定决心,收好羊皮纸,取了些清水为师尊擦脸。

    师尊这几日面容有了些许血气,此刻像是在安静地沉睡。不见平日里冷淡的眼神,反倒有几分恬淡清雅之感。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才移开眼。

    十日。

    他再给自己十日的时间。

    十日内拿不到赤莲子,便先回魔域。

    陈洗握住林净染的手,呢喃道:“师尊,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可就走了……”

    床上之人依然在安睡。

    陈洗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想起什么,面上郁结之色略微褪去,破天荒地浮现出几丝笑意。

    “师尊,我差点忘了跟你说。凌傲月告诉我,俗物堂的那只白狐下了一窝小崽子,就是我之前被关在后山思过洞时,你派去给我送饭的那只。”

    “我也好想养白狐啊,师尊,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选一只最好看乖巧的来养好不好?师尊,你快些醒过来吧,不然好看的都被人挑完了,而我也要走了……”

    林净染仍旧毫无反应。

    陈洗长叹一声,将师尊的手放到脸旁,肌肤相触,温凉的触感袭来。

    这样,他才能更真实地感觉到师尊还活着……

    忽而,那手轻轻回握了一下。

    陈洗惊喜道:“师尊,你醒了吗?”

    只见林净染眼皮动了动,但未睁开。

    有意识便好!

    陈洗欣喜不已,连忙传讯给问医堂说明情况。

    与问医堂长老一同前来的还有凌傲月。

    长老正在为青玉仙尊检查。

    凌傲月将陈洗拉出了门。

    “陈洗,爷爷传令,吩咐我们这届四十八个弟子全在训诫堂集合。”

    “我也要去吗?”陈洗疑惑,“为何是训诫堂,又出了什么事吗?”

    凌傲月面色凝重:“我也不知晓,自我们回来后,好像有人也回来了。爷爷这几日一边在忙青玉仙尊的事,另一边好像便是那人的事。我问过几回,爷爷不肯告诉我。若是迎接归人,理应在礼堂,不知为何是去训诫堂。”

    “这么一说,像是要找人算账啊,”陈洗道,“那我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不行,爷爷和方长老特意让我来找你过去的,你放心吧,这边有长老看着,青玉仙尊不会有事的。”

    师尊在灵丰门陈洗自然放心,但眼下师尊有将醒的预兆,出于私心,他想让师尊醒来第一个看见的是他。

    可是凌傲月都跑一趟了,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让人无法交差。

    会是何事呢?还必须要他在场。

    凌傲月还提到了方长老。

    之前闹了那么多次不愉快,难不成是方平想趁师尊昏睡不醒的时机来故意找茬?

    不管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洗百思不得其解,思索间已到了训诫堂。

    在门口刚好碰见了司徒曜和阿柏,四人便一同进去。

    训诫堂堂前弟子们已齐聚站定,堂内掌门和几个长老正襟危坐,长老旁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带着面纱,虽蒙了下半张脸,但仍能看出脸上疤痕交错纵横,应该是被毁了容,身形极瘦,犹如人间遭受饥荒的灾民。

    陈洗瞥了中年男子一眼,正想问凌傲月那人是谁。

    只听一个惊慌失措又格外激动的声音响起:“是他!就是他!他便是魔尊的独子,洗殿下!!”

    陈洗脚步一顿,感受到各处投来质询的目光,心下无一丝慌张,甚至有些想笑。

    怪不得刻意让凌傲月去无寻处找人,是明知他俩关系好,他不会拒绝。

    原来这出戏的主角是他,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单凭一张嘴便想定罪?

    “你胡说!”倒是凌傲月先开口替陈洗辩解,“你是何人?凡事讲求证据,而不是你在这两嘴皮子一碰、空口白牙地随意诬陷人!陈洗可是拜师大会选进来的弟子,你是不相信灵丰门吗?”

    掌门沉下脸:“月儿,不得无礼,这是你方大伯,扬礼的爹爹。”

    “什么?!”

    听言,在场所有弟子无不震惊万分。

    灵丰门中弟子皆知,方扬礼的爹爹方安在八年前的仙魔之争中不幸罹难。

    现在居然回来了?!

    “爹爹?”

    站在众弟子中的方扬礼,难以置信地轻唤了一声,随即冲上前,在几步外停下,忘向方平问:“叔叔,这……真是我爹爹吗?”

    方平眼中含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洗不想看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

    一听此人是方安,他便知事情不妙,霎时收起了刚才那毫不在意的态度。

    他今日……或许回不去无寻处了。

    这时,司徒曜凑近耳语道:“你们魔域是不是有奸细?姑且不论此人是不是方安,特意挑这个时机,完全是有备而来,等下可别供出我啊。”

    “滚。”

    陈洗着实没有闲心与这死妖怪插科打诨。

    方平愤恨地看向陈洗:“你这孽障还有何话可说?!魔域无姓有名,你真是胆大包天,连名都不换,甚至不易容,便敢暗潜入灵丰门?!”

    魔域中人一向只有名,“陈”这姓是他挑了个喜欢的自己加上的。

    为何不换名?普天之下重名之人何其多,换了还需重新适应,太过麻烦,而且他最喜爱这个名字,也舍不得换。

    至于易容更没必要了,在魔域时,他卧病在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父亲几个亲近的大臣,外人根本不知晓他长相。

    只不过,没想到这方安居然认得他。

    但目前来看,他们也只有一面之词。

    于是陈洗狡辩道:“正如方长老所言,若我真是什么魔尊的儿子,定会易容换名,何故这般拙劣地潜入灵丰门?天下同名之人甚多,长相相似之人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我与那什么洗殿下名相同,便硬要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弟子着实受之不起。”

    “混账,你这是强词夺理!”方平吹胡子瞪眼地骂道。

    看来真的没有证据,陈洗道:“怎么?方长老拿不出证据,恼羞成怒了?”

    方安突然站起身,指着陈洗:“他身上有羊皮纸,是专门与魔尊传讯用的!”

    陈洗震惊,这人怎么会连如此隐秘之事也知晓?

    而羊皮纸他习惯贴身携带,现下便在他身上……

    第073章 被关(一更)

    此话顿时将陈洗打得措手不及。

    在今日前, 除了魔医、父亲和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旁人知晓羊皮纸之事!

    于惩擅使易容术,但被师尊一剑穿心, 即便有黄金刃在手也不会痊愈得如此之快。

    而且已死之人归来, 掌门应小心求证过, 才会那般笃定, 看来这方安是真的方安。

    不出意外,方安便是被于惩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而今于惩故意透露信息将人放回,为的就是让方安能前来指认。

    于惩的目的不言而喻。

    现下魔尊身受重伤,魔域急需主持大局之人, 魔尊的独子是最恰当合适的人选。

    所以,于惩是绝对不会让他顺畅地回到魔域。

    陈洗看透了于惩的计谋,但一时想不出绝佳的对策。

    忽而胸前似一阵风拂过,羊皮纸从衣衫里侧的暗袋中飞出, 落到了掌门手中。

    陈洗脸色一僵。

    遭了。

    凌立严肃地端详着羊皮纸,最后看向陈洗,目光愤怒且冰冷:“若猜得没错,这便是那与魔尊传讯所用的羊皮纸,此纸经特殊处理, 无需耗费法术,只血书其上即可。陈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便是魔尊养在深宫中, 因伤从不示人的独子!”

    掌门这话一出, 完全坐实了陈洗的身份。

    弟子们哗然。

    凌傲月难以置信地问:“陈洗……你真的是?”

    方扬礼更是面露愤恨之色, 上来便要动手打人, 被凌傲月死死拽住。

    姐姐抓得太紧, 怕伤到她, 方扬礼不敢挣扎,只不解地喊道:“月姐姐,你松开我!他可是魔尊的儿子!我要他血债血偿!!”

    “扬礼别闹!”凌傲月怒视陈洗,但并未松手。

    如此局面,人证物证具在,陈洗无话可说。

    见陈洗仍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方平怒斥:“你这孽畜!怎么?还不服,那我这便派人去魔域找魔尊问个清楚!让你死个明白!”

    “不必去了,”陈洗神态自若,索性承认,“我是魔尊的儿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之声沸反盈天,多数在惊讶咒骂。

    灵丰门与魔域本就水火不容,八年前的仙魔之争,更是让两界关系陷入冰点。

    如今方安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归来,弟子们有目共睹,对魔域的反感情绪到达极点。

    方平:“混账!你还狂什么狂?快给我跪下!”

    既已被识破身份,陈洗懒得装好弟子,冷哼一声:“为何要跪?我连我父亲和师尊都没跪过,你算什么东西?”

    “你!”方平气得伸手直指。

    见陈洗承认是魔尊之子后还这般狂妄,群情激奋,几个弟子破口大骂,不顾礼法便要揍人。

    司徒曜看情况不妙,抢先一步抓上陈洗的衣襟,将其他人拦住,假意骂道:“陈洗!你这个混蛋!亏我还真心实意地将你当做好兄弟,你便这样对我吗?你居然是魔域的人,偷溜进灵丰门到底是何居心?!”

    陈洗看出司徒曜是在演戏,吼回去:“与你何干?”

    “都闭嘴!”一惯和蔼可亲的掌门面色深沉,语气中带着些威压。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只听凌立道:“三日前,方安归来,当年他侥幸躲过一死,但容颜被毁、法力尽失,唯恐魔尊再生事端,他潜藏魔域八年。一年前,他打探到魔尊之子借拜师大会潜入灵丰门,便想方设法脱身回来禀告此事。”

    “怕其子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才召集诸位于此,本想逐一试探将人揪出。未料到魔尊之子张狂如斯,竟丝毫不加掩饰。下面,先将陈洗……”

    此时,之前负责后山送饭的郑知师兄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急切地说:“掌、掌门,弟子有要事相告!”

    方平斥责:“如此冒失不懂事!掌门尚在言语,便胡乱闯入打断。何故如此慌乱?”

    郑知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问:“掌门,弟子可否单独向您……”

    话还未说完,便被方平打断:“扭扭捏捏成何体统?有事快说。”

    郑知看向掌门,面露纠结。

    凌立道:“无碍,直说吧。”

    “弟子方才误入后山北面的那片树林,发现一处地下通道,心生好奇走入,看见石厅石室,还有……”

    听描述陈洗不由得蹙眉,这分明就是藏有赤莲子之地!

    本只有他的血能找到入口,打开石门,郑知是如何发现的?

    “还有什么?”方平不耐烦,他还等着处置陈洗,偏偏突然跑出这么一货来搅和。

    郑知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还有墙壁上有处写着‘小洗,辛苦帮忙解禁,赤莲子我先取走了’。”

    赤莲子被偷走了?!

    陈洗大惊,这称谓言辞,他立即便想到是魔医!

    于惩是如何潜入灵丰门,得知北面树林的隐秘,并带走赤莲子的?

    他之前一直由魔医负责治伤,若于惩有心留下些血应不成问题。

    但于惩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

    陈洗心里恼火,几次三番同于惩交锋,他皆处在弱势,如今更深陷在于惩设下的局里。

    于惩拿走赤莲子还故意留下这一句话,一是摆明了要拖他下水,二是告诉灵丰门的人赤莲子的存在。

    现下四界有神器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出现神器失窃的情况,保不齐会引发巨大的恐慌。

    陈洗太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于惩好似在慢慢织一张网,想将他围困其中,逼他走到绝境。

    一听赤莲子失窃,在场所有人神色大变。

    童谣风波传遍四界,如今没有人不知晓四件神器,更都知道灵丰门的神器乃赤莲子。

    掌门忙道:“赶快带路!”

    走出几步,想起来,回头看了陈洗一眼吩咐道:“将这魔尊之子押去禁室,待回来后再商议该如何处置!”

    训诫堂的禁室实则为监牢,大门紧闭,只有一小窗透气。

    内外设了三道禁制,门口还有弟子看守,怕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掌门和长老们在处理赤莲子失窃一事,暂无暇顾及他。

    陈洗调息打坐,怎么都静不下心。

    也不知师尊醒没醒来,最好尚未清醒,他怕看见师尊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失望的神情,更怕师尊毫无反应……

    魔医到底怎么知晓赤莲子藏在北面树林的?精心布置这些陷阱,特意派方安来拆穿他的身份,只是想将他困在灵丰门,短时间内无法回魔域?

    陈洗想不通,总觉得于惩还有更大的阴谋,他想起之前于惩说的那句“我相信你一定能如我所愿”,现在看来,自己好似真的在一步步遵循于惩的意愿走下去。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但现下被关在此处,他只能先看灵丰门会如何处置他这个魔尊之子。

    陈洗猜到,掌门不会要他的性命,但他在灵丰门所学的东西应需还回去。

    若是在他还回一切后,能将他送回魔域倒还好说,只是怕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他活着回去。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终于要来了吗?

    陈洗睁开眼,只见掌门和方长老一同走了进来。

    方平道:“快说,到底是何人与你串通偷走赤莲子的?!”

    陈洗懒得搭理,并不答,只看着掌门。

    凌立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瞥见陈洗左手腕上坠着小金锁的红绳道:“将小金锁给我。”

    “不行,这是师尊送给我的生辰礼。”

    陈洗将左手藏到背后,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

    他犹爱师尊送的这个小金锁,说什么也不会拱手相让的。

    “你若还有微末良心,便将小金锁给我,”凌立严肃道,“作为净染的开门弟子,净染对你有多放纵宠溺,无需我再一一赘述替你回忆吧。”

    “这小金锁是由他半生灵力凝成的,你早已伤病入骨、药石无医,本该卧床修养,是他耗费灵力养着你的身子,才让你不至于显露病容,行动如常。他怕你心中有愧,特意不告知,而是借生辰礼的名义送你。”

    陈洗愣住了,怪不得他身体的“回光返照”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原是师尊借小金锁在暗中养着。

    这分明是耗费半生灵力在填一个无底洞。

    陈洗眼眶酸涩,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师尊怕他受之有愧,甚至是借送礼的名头给他的,如此真心相待,可他却……

    掌门道:“净染仍未醒,我将小金锁中的灵力付还回他身上,应会有裨益。”

    “听到没有?”方平见人发呆,上手去夺。

    陈洗下意识避开道:“我自己来。”

    他取下左手腕上这个戴了半年多的小金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将它递给掌门。

    他记得师尊当时帮他戴上小金锁时,说人间流传金锁可佑平安,希望这小金锁也能给师尊带来平安。

    凌立接过小金锁道:“至于你的事,我们会与魔域交涉,但你在灵丰门所学之术法皆需废除。”

    听掌门这般说,方平的脸色沉了下来,怎能对魔尊之子如此优待?父债子还,血债血偿乃天经地义!

    陈洗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他垂眸道:“我师尊的伤……就劳烦掌门了。”

    “你还算有点良心。”凌立说完,转身便走。

    第074章 前尘往事(二更)

    果不其然, 小金锁脱身后,离开师尊灵力的支撑,陈洗霎时觉得十分不适, 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坐着浑身不利索, 他便尝试躺下, 禁室中不见床榻, 他躺在那层薄薄的稻草上。

    这稻草不知为何格外扎人,不至于扎得皮肤出血,但就是令人不舒服。

    奇怪,他之前睡过后山思过洞的稻草, 却不会如此。

    很快这扎人的不舒服,被伤病的难受劲盖了过去。

    陈洗觉得虚汗直流,一时间又冷又热,他弓起背, 蜷缩着身子。

    难受,好难受……

    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刚受伤时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但那时还有白竹照顾他,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陈洗努力在想些开心的事, 妄图忽略伤病的痛苦。

    可他所能回想起的喜悦之事中,处处有师尊的影子,联想到小金锁和师尊尚昏迷不醒, 心中不免忧虑自责。

    以致身心交困, 愈发煎熬。

    算了, 还是睡吧, 只要睡过去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至少比醒时舒服。

    陈洗逼迫自己入眠, 在迷迷糊糊即将失去意识之际,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和嬉笑打闹之声,他被迫清醒,偶尔能听清几句。

    “……要不是掌门在里头也下了结界,我早就闯进去将这该死的魔尊之子杀了!”

    这么一说,掌门也算对他网开一面了,特意在禁室内也下了结界,将那些想要杀他的人拦在了外头。

    “只恨不能手刃这魔头!不过我知晓他会被关在这,在房中的稻草上动了些小手脚,让他被扎死去吧哈哈哈!”

    陈洗明白过来,稻草果真有问题,可他难受得厉害,根本无法动用灵力破解这寻常弟子下的术法。

    而且这稻草的造成的不适感,根本不及伤病的万分之一。

    “哈哈哈哈,真是好主意,既然杀不了他,就偏要让他难受!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

    听言,陈洗冷哼一声,心说:不用你们使这些小把戏,我早便知晓生不如死是何滋味了。

    门外声音渐小。

    陈洗支撑不住浑噩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活生生被疼醒,许是旧伤发作了。

    他忍不住开始战栗,浑身疼得厉害,他闭眼咬牙强撑了许久。

    可当睁开眼只看见无边的黑暗时,孤立无援之感混杂着千百种情绪一下子将他的坚强磨灭吞噬,他终是不争气地落了泪。

    “师尊……我好痛,好难受啊……”

    “师尊,我害怕……”

    无寻处。

    掌门将小金锁中的灵力送回至林净染体内,净染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但就是无转醒的迹象。

    凌立轻叹一声,拿出师尊将净染托付给他时,一并交来的那个赤红色绣着莲花图案的锦囊。

    师尊说到合适时机,该锦囊自会打开。

    如今还不算合适时机吗?

    一旁的方平见掌门面露踌躇之色,以为凌立在为陈洗之事苦恼,他道:“掌门,趁着现在净染还未醒,我们应当早日处决了陈洗!”

    一听此话,凌立迟疑道:“但陈洗毕竟是净染的徒弟,不问过净染的意见贸然处置,终是不妥。”

    “不是,掌门你仔细想想,净染之前百般维护陈洗,保不齐是被这魔头迷惑了!若是等他醒来,他知晓徒弟真实身份后,依然选择站在陈洗那边,对灵丰门的威望会有极大的损伤啊!还望掌门三思!”

    “净染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向来公事公办。”

    “净染以前是如此刚正不阿没错,但掌门你回忆回忆他为陈洗做的事,难道不会觉得心忧吗?”

    方平言语严厉:“那真可谓是宠溺过了头!他将传音玉给了陈洗,还亲自为陈洗铸剑,甚至不顾时局紧张擅自用半生灵力去填无底洞,只是为了陈洗能行动自如不显病容。对徒弟这般爱护,属实太过!!大大小小事件更是不胜枚举,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下来,是何等荒谬?!”

    “这还是以冷情冷性著称的青玉仙尊吗?怕是陈洗使了什么魔域的迷惑之术,才致使净染一时昏了头。掌门,你还觉得,对陈洗之事,净染能公事公办吗?”

    凌立每听方平说一句,脸色便沉下一分。

    方平说得没错,甚至句句在理,若到时净染选择庇护陈洗,势必会造成门派内部舆论的沸腾。

    现下四界局面紧张,他不能让任何危害门派团结稳定的可能出现!

    这时,凌立手中的赤红色锦囊突然发出红光,飞至半空。

    凌立惊喜,锦囊打开了!

    只见锦囊之中飞出一张黄色符纸,悬在林净染上方。

    符纸渐渐碎裂,化为细小的光点点滴滴落进了林净染的体内。

    随之,林净染周身氤氲起一层朦胧的赤金色光芒。

    阵法已完,锦囊中又飞出一张符纸,这次竟是朝门外飞去?!

    符纸不受结界影响,转瞬消失不见,凌立追赶不上,只看见一片残影。

    那方向……是训诫堂?

    训诫堂禁室内。

    陈洗昏睡过去又硬是被疼醒,翻来覆去,简直度秒如年。

    眼角疼出的生理性眼泪流个不停,他恨不得能得到一个痛快。

    之前师尊的浩瀚灵力将负面影响都生生压下,如今庇佑消失,痛楚如波涛汹涌的海浪般变本加厉。

    这滔天的苦楚让陈洗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亡。

    不!

    他不能死!

    他还有父亲,还有师尊,他还要将师尊绑回魔域去,他不能死!

    再说他要是死了,岂不是让于惩如愿了?

    忽而,如墨浓重的夜色中闯入了一丝光亮。

    陈洗朦朦胧胧看见一张符纸在他眼前翻飞,最后符纸化为光点坠落进他的体内。

    尚来不及多想,他便失去意识,沉睡过去。

    应该是梦吧。

    陈洗又来到了无寻处的莲池,但这回他并非在水下,而是像个旁观者一样,能纵观全局。

    难不成,这是方才的符纸构筑的幻境?

    但到底是谁?能让符纸突破重重结界将他带来这里。

    而且身处其间,他似乎好全了,一点也无疼痛之感。

    陈洗疑惑不解,随即注意力被莲池旁的两人吸引。

    那二人姿容绝佳,身量颀长,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衣,并肩立于莲池前观赏莲花。

    陈洗脑海中浮现一个词“般配”,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气度长相皆如此登对的人,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陈洗总觉得白衣人看着十分眼熟,一想此乃无寻处,惊觉这白衣人便是灵丰门的创立者——明华仙尊尹回风!!

    之前在课上,掌门曾给他们展示过尹回风的画像。

    野史流传,尹回风有断袖之癖,想来他身旁的黑衣人,便是他那未被后人写入传记中的道侣。

    二人并立,尹回风略高,只看他亲昵地揽过黑衣人的肩,指着莲池里道:“阿凌你看,池里的莲花都要谢了,但这朵像是同谁较上了劲,迟迟不开,你快想想办法吧。”

    尹回风语气里掺杂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听得陈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光看外表,和灵丰门歌颂千年的佳话,他还以为明华仙尊是与师尊一样清冷的性子,没想到会是这般。

    那个被唤阿凌的黑衣人,似乎对尹回风的撒娇早已习以为常。

    听尹回风这般说,他的右手食指对左手掌心隔空一划,掌心伤口立显,他握拳伸出手,让血滴进了莲池中。

    尹回风惊呼:“阿凌你这是作甚?!”

    说着,忙将阿凌的手拉回止血。

    阿凌轻笑,示意尹回风去看莲池——池中,方才滴落的血聚集到一起,竟化为了一尾红鲤鱼!

    陈洗震惊,传闻只有神和自生魔才拥有这将精血化物的能力。

    这阿凌的身份着实不简单,可为何后世流传的关于明华仙尊的事迹中,不见他的踪影?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阿凌道:“那莲花不愿开,定是未遇到合心称意的同伴,我这便送它一个。”

    尹回风疼惜地将人搂进怀中,嗔怪道:“以后不许再这般伤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嗯……

    这伤口在阿凌施法完毕后便逐渐愈合了,确实该心疼,毕竟再不心疼伤都好了……

    见此情景,陈洗移开眼,额上已冒出了汗,他心道:救命救命!谁来心疼心疼我吧!

    这、这也太腻歪了吧!

    简直不忍直视!

    主要之前在灵丰门的教导下,明华仙尊惩恶扬善、以身殉道的形象深深扎根在了心中。

    结果……真人竟是这副模样?

    陈洗一时转换不过来,直感叹爱情果然会让人变得不一样,就连流芳百世的明华仙尊亦逃不开。

    此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再未出现在莲池前。

    年复一年,池塘里的莲花开了又败,两位主人迟迟未归。

    但那朵未开的莲却依旧不肯盛放,陈洗走到莲池前,看见那尾红鲤鱼正在其间欢游。

    游着游着便停下了,红鲤鱼痴痴地注视着未开的莲花,忽然猛地跳出水面,似是想触碰到。

    陈洗大惊失色,这不就是他梦中的场景?!

    原来他梦中的视角,是这条鱼的视角!

    难不成他便是这条鱼?!

    惊讶过后,陈洗安定心神,继续看下去。

    由阿凌精血而化的红鲤鱼一直想碰到莲花,时不时便跳出水面,终于有一回略微成功了,但也只碰到一点点,在花瓣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印记。

    红鲤鱼还在一直努力着,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它耗费所有力气的纵身一跃携下了那未开之莲的一片花瓣。红鲤鱼将花瓣吞下,欢心雀跃地绕着水下那莲的茎干游来游去。

    它终于得到了世间最美的东西!

    第二日,莲花开了。

    红莲似火,恰如那红鲤鱼。

    它们是世上最般配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凌立和灵力同音哈哈哈哈

    尹回风和严凌的事会另开一本写,时间线在一千年前,预收《仙尊他得寸进尺》就是写他们的。

    灵丰门有祈愿灵力丰沛之意,其实也是灵(凌)丰(风)门(*/ω\*)

    下面放一下《仙尊他得寸进尺》的文案,可以求一下收藏嘛(*/ω\*)

    仙魔两界制衡之势千年。

    魔尊严凌横空出世,他佩戴可怖面具,修为深不可测。

    短短几月,便踏平了大半个修仙界,还活捉了仙门第一世家尹家宗主——明华仙尊尹回风。

    任严凌如何折磨,尹回风皆不卑不亢、守口如瓶。

    严凌没了耐心,正想将尹回风处死,忽而浑身法力被压制,神识中出现一个自称阿朔的人,逼他放人。

    严凌无法,只能照做,卸下伪装,亲自将尹回风送走。

    安全逃离后,原本坚贞不屈的仙尊突然嚎啕大哭,对未戴面具的他说:“恩公可以抱抱我吗?”

    严凌:???

    在阿朔的逼迫下,严凌不情不愿地抱了。

    之后,严凌被迫跟着尹回风寻找神器。

    相处中,尹回风愈发粘人,严凌刚开始不厌其烦,后来竟慢慢习惯了……

    尹回风:恩公可以抱抱我吗?

    严凌:不行。

    被拒绝的尹回风泪眼朦胧。

    严凌:那抱吧……

    尹回风:恩公可以亲亲我吗?

    严凌:滚一边去!

    挨骂了的尹回风眼泪汪汪。

    严凌:那……亲吧……

    尹回风哭唧唧:恩公可以与我双修吗?

    严凌:那双……不是,你别得寸进尺啊!

    对外高冷、对内哭包、审美俗气仙尊攻x法力高强、嘴硬心软、略微疯批魔尊受

    排雷:

    1.仙尊是攻!攻对亲近的人有哭包属性,但不代表他性格软弱。

    2.前中期魔尊法力会一直被阿朔压制,被压制是有原因的。

    3.双c,1v1,he

    第075章 剖心(三更)

    红莲花开不败, 便这般静静伫立几百年,红鲤鱼也陪伴了几百年。

    无寻处自明华仙尊走后,一直无人居住。

    刚开始还有人定期打扫, 后来连打扫的人也没有了。

    莲池里的水渐驱浑浊, 其他莲花逐渐根烂而死, 化为淤泥, 最后剩下那一朵红莲屹立不倒。

    如此,春去秋来,寒暑往复,几百年过去, 池塘里积了一水的腐朽混沌,只余下了这两抹鲜红。

    它们像是被遗弃在了光阴里,相依为命挨过酷暑、熬过严冬,一年又一年。

    它们不需要旁人记得, 它们有彼此便好了。

    但平静终究会被打破。

    九百年后,红莲开了灵识,化身成人。

    看着这躺在巨大莲叶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陈洗喜爱得紧,娃娃身上穿着个莲花形状的肚兜, 活脱脱像是个小小的莲花仙子。

    太可爱了吧!!

    可惜的是只能看,不能碰,不然他定要好好抱一抱、逗一逗这小可爱鬼!

    陈洗心中对小孩子的喜爱完全被勾了出来, 一凑近看见小娃娃鼻梁右侧那点浅浅的小痣。

    他微微一愣,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娃娃便是师尊!

    这点小痣应是在红鲤鱼第一次触碰到时留下的。

    陈洗想起师尊出生起便有心疾, 那日神秘人阿朔又说师尊心上有缺, 红鲤鱼第二次触碰到未开的莲时吃掉了一片花瓣……

    各种线索串联起来, 他恍然大悟——若这尾红鲤鱼后来化身成了他的话, 那师尊鼻梁右侧的小痣是因为他,连心疾也是因为他!

    怪不得他的血能缓解师尊的心疾,因为是他吃掉了一片花瓣,以致师尊化身成人后心上有缺……

    那如此说来,其实魔尊并非是他的亲生父亲,乃是养父。

    可他一开始是在无寻处的莲池里,后面又是如何跑去魔域的?

    还有那创造出他的阿凌,究竟是何许人也?

    陈洗暂且不多想,先看了下去。

    后来,有位仙长来将小娃娃抱走了,娃娃慢慢长大,变成了个严肃的小童。

    此时已能从小童身上瞧见师尊的影子了,一样的不苟言笑、清冷淡泊。

    陈洗不由得感叹,原来师尊从这么小开始性子便如此冷……明明刚化身时可喜欢笑了,怎么就被养成了这副模样?

    一般来说,化身后记不起前尘之事。

    但小童像是天生对无寻处有好感,经常会来,并在池边看书写字,修习术法。

    来时,他总会带上一把鱼食。

    莲池里已没有莲花了,只剩下一尾红鲤鱼。

    红鲤鱼每次一见到小童,便高兴地出水探头。

    直到有一日,红鲤鱼消失了。

    陈洗看着蒙面人潜入将红鲤鱼带走,那蒙面人他认不出是谁。

    几年后,林净染搬进了无寻处。

    掌门吩咐人来打扫。

    池塘被清理干净,水面清澈见底,只是其间没有红莲了,也没有红鲤鱼了。

    沧海桑田,一切终不见原本的模样。

    陈洗怔怔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池面,心中莫名怅然若失。

    原来他与师尊有如此深的羁绊,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了解答,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看过莲池近千年的沧桑变化,他近乎悲哀地发现一个事实——在时间面前,无论是神、魔、仙还是人,皆渺小如尘。

    所以他更要把握住。

    既然红莲与红鲤鱼相伴近千年,那他与师尊共度的时光必会更长。

    这下更让他坚定了要将林净染绑去魔域的念头!

    符纸的阵法消失,陈洗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禁室中。

    大概是受其上的法力影响,身子舒爽了许多,疼痛也和缓了。

    陈洗闲着也没事,便开始细细思索。

    阿凌到底是谁?

    作为名流千古之人的道侣,若非出了重大事情,根本不可能会被刻意删去,总会找到细枝末节。

    但那阿凌,在明华仙尊所有主流版本的传记中皆不见踪影,就连野史也只是说明华仙尊有断袖之癖,并未提及其道侣。

    能直接以血化物,阿凌的身份定不一般,何故让所有人讳莫如深?

    陈洗想起赤莲子最外层,那暗藏魔域术法的结界,用他的血能破开。

    魔域未改革前的一些术法能靠施术者的血来解除,他身上流的正是阿凌的血。

    那结界历经千年仍凶悍无比,就算是父亲也难以破除。

    而千年前能有此道行的魔域中人,怕是只有一位——

    便是那与明华仙尊在无妄海同归于尽的初任魔尊!

    初任魔尊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未留下名讳,仅有几副墨宝藏在宫中。

    当年他横空出世,几乎扫荡了整个修仙界,后来的魔域之主为纪念他才沿用“魔尊”称号。

    若阿凌便是初任魔尊,似乎便能解释为何明华仙尊的传记中将他删得干干净净。

    二人明面上是死对头,背地里却是道侣?

    这让一惯讲究正本清源的修仙界,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掩盖事实,让人不存在于任何文字记载中。

    陈洗觉得目前只有这个猜想最合理。

    嘎吱一声,禁室的门倏地被推开,只见掌门提着个油灯走了进来。

    因为师尊,陈洗对于掌门还是比较敬重的,他问:“这么晚了,掌门何故前来?”

    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稻草上的陈洗,察觉到稻草有异,轻叹一声,将其上术法破了去。

    “在那符纸的阵法中,你应看见了你与净染的往事吧,”凌立顿了顿,直言,“净染心疾的根源在你,他如今无法苏醒,是因为神器之伤加剧了心疾。”

    “那我要如何才能治好师尊的心疾?”

    “剖心,”凌立解释,“当你还是那红鲤鱼,吃下了净染化身时本该化成心的其中一片花瓣,致使净染心上有缺,多年来深受心疾困扰。”

    “而百年过去,那片花瓣已与你的血肉融为一体,所以一开始你的血能缓解净染的心疾。但若要彻底治愈,需剖心引出一碗心头血……”

    听言,陈洗没有犹豫,只轻轻道了声:“好。”

    凌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洗会如此轻易地便答应了。

    本来他已预备了多种说词来劝导,没想到竟一个也用不上。

    这可是剖心啊。

    而且他们还将人关在此处,一般人不怨恨已算好的了,陈洗居然直接同意了?

    凌立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答应?”

    陈洗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师尊,而且心疾之事确实根源在我。”

    见人这般通情达理,凌立一时语塞,这与他先前想得太不一样了。

    方平总将陈洗形容成擅长迷惑人心的魔头,现下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凌立拿出用具,递了颗药丸给陈洗:“此乃强效的麻药,能免去剖心之痛。”

    掌门性子宽厚,陈洗信任他,拿过药直接吃了下去。

    药效很快,他一下子连旧伤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烦请脱下上衣。”

    陈洗缓缓坐起身,朝掌门伸手:“我自己动手。”

    凌立迟疑:“这……”

    “这是我与师尊的事,既是我吃下的花瓣,我想自己动手。”陈洗坚定道。

    他自幼随魔医修习过医术,知晓该如何剖心引出心头血。

    凌立不再阻拦,见陈洗将匕首送进心脏,移开了眼。

    匕首入肉的冰凉触感,让陈洗心中好受了一些。

    这是他欠师尊的,确实该还。

    师尊一直对他以真心相待,但碍于各种缘由,他撒过很多谎,不知现在还以真心是否还来得及。

    他不敢奢求别的,只期望当师尊知晓他是魔域之人后,不会同门派中其他人那般反感仇视他……

    血顺着刀刃连绵不断地流入小瓷碗中,不一会儿便装得满满当当。

    见陈洗发愣,仍握着匕首,凌立忙道:“够了够了,快将手松开。”

    陈洗如梦初醒,这才松开。

    凌立边为陈洗治疗,边道:“有劳你了。至于你是魔域中人的事,我已同你父亲交涉过,我不会要你的性命。

    “但兹事体大,不责罚不足以服众,暂定三日后举行散功式。会散去你所学的灵丰门术法,借此示众以儆效尤,散功式结束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魔域。这般惩罚,你可服?”

    陈洗点了点头。

    心头血一时流失过多,他那伤病入骨的身体猛地虚弱不堪,幸好掌门立即输送了些灵力与他。

    陈洗累及,撑到治好伤口后,便躺下昏睡过去。

    *

    凌立马上将心头血送去无寻处给净染服下。

    果真有效,当晚林净染便醒了。

    他扫视一圈,未瞧见想看见的人,问:“小洗呢?”

    一听这话,凌立脸色一沉。

    第076章 伤心了

    林净染刚醒, 身体尚虚,灵力还未复原,说话略微有气无力。

    在昏迷时, 他隐隐约约听见小洗说想养白狐, 还说等他醒来一同去挑一只。

    怎么一醒过来, 身边却只有掌门和方长老?

    未得到答复, 林净染又问了一声:“小洗呢?”

    凌立沉了脸,依然没有回答。

    方平在一旁注意着掌门的脸色,看来他上次的劝说有了功效。

    以往掌门绝对会直说,并且会询问净染的意见, 一同探讨该如何处置,毕竟林净染是陈洗的师尊。

    而这次犹豫了,定是因为拿不准净染的态度。

    谁能想到,青玉仙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 居然是着急知晓徒弟的去处……

    方安的归来,将门中弟子对魔域的仇恨推向高潮。

    在这个节骨眼上,查出陈洗乃魔尊之子,灵丰门一派长老仙尊的表态十分重要,万不能有半分的妥协轻饶, 不然无法服众,有损门派威望。

    此时,作为修仙界第一人的青玉仙尊, 若是公然选择包庇徒弟, 为徒弟辩护, 势必会造成舆论的哗然。

    现下四界神器之说蔓延, 局势混乱, 又遇神器赤莲子失窃, 灵丰门上下更当团结一心,不可出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但如今,林净染的态度,便成了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掌门怕是不敢赌。

    方平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做好了打算。

    两方对峙许久。

    林净染得不到答复,深觉不对,也不再问,就要起身下床自己去寻。

    方平上前拦住,直接出手将人弄晕了过去。

    也是林净染刚醒尚未复原,不然何至于被方平有机可乘。

    “方平,你这是作甚?!”凌立质问。

    “掌门,此事断不能再犹豫了!”

    方平振振有词道:“净染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陈洗,之前何曾见过以清冷著称的青玉仙尊如此在意一个人?”

    “就算是徒弟,也着实过了头。你敢说,陈洗是魔尊之子的事,他会秉公处理吗,他会任由我们废去陈洗一身的修为吗?”

    凌立盯着林净染,面色凝重,并未答话。

    方平乘胜追击,继续劝说道:“掌门,兹事体大,万不能冒一丝风险啊!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让净染规避此事,同时断了与陈洗的孽缘。”

    一听有法子解决,凌立忙道:“快说来听听。”

    “陈洗定是用什么魔域秘法迷惑了净染,才致使净染对他那般关怀备至、宠溺放纵。”

    “既然尚无法查出缘由,现下何不先将净染的记忆封存,让他再安睡几日。待陈洗之事成功解决,再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将记忆恢复。”

    “这般,既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又能让净染恢复正常模样,变回以前那个青玉仙尊。简直百利而无一害啊!”

    凌立眉头紧皱,迟疑道:“以我的法力怕是无法长久地封住净染的记忆,万一日后净染自己冲开封印回想起来,要一个说法……该如何是好?”

    “掌门勿要过度担忧,届时陈洗之事已尘埃落定。没有陈洗的迷惑,我们好好同净染说道说道,分析利弊,他绝对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方平道:“掌门若是怕一人之力不成,那我与掌门合力封印,定能瞒上一段时日!”

    此法虽对净染不公,但不失为眼下最妥帖的方法了……

    凌立考虑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好,便照你说得做。”

    *

    训诫堂,禁室。

    剖心之后,即便有掌门相助,陈洗还是昏睡了两日。

    期间,他能感觉到有人来帮忙治伤,不出意外便是掌门,心下更是对掌门有了些许感激。

    麻药褪去,心口的伤隐隐作痛,也不知师尊的情况如何了,有没有醒。

    这两日的接连昏睡,让他没有机会询问,想来掌门今日应还会来,到时要仔细问一问。

    这是,门吱嘎一声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掌门与方平一同走了进来。

    看见方平,陈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自打入门起,这方长老就看不惯他,还因此产生了多次冲突。

    如今他成了这副模样,灵丰门中最觉得畅快的人便是方平吧。

    一算时间,明日他就要被散功示众了。方平今日前来,必是来看他笑话的。

    掌门检查一番,对陈洗道:“我在那麻药里额外加了护心的药材,经过这两日的精心调养,伤口已无大碍了,不出意外,十日内便能痊愈。”

    “多谢掌门,”陈洗抓住机会问,“我师尊的情况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

    方平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

    陈洗懒得正眼瞧方平,没好气地说:“我问你了吗?方长老这么着急回答作甚,赶着去投胎吗?”

    “你!”

    “够了!”凌立出言打断争吵。

    陈洗又问:“掌门,我师尊醒了吗?”

    听言,方平暗中对掌门使眼色。

    凌立踌躇几番才开口:“净染他醒了……”

    听说师尊醒了,陈洗略微放心,脸上浮现出几丝欣喜又随即僵住。

    “那……师尊可有问起我?”

    方平斥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青玉仙尊的惦念?”

    果然是故意来找茬的!

    陈洗忍不住呛回去:“那我还挺惭愧的,竟没有比方长老更不算个东西。”

    “你!”方平怒道,“你以为净染会将你这个魔域之人放在心上吗?有前缘又如何,心头血也是你该给的!净染一听你是故意潜入灵丰门的细作,他那般正直无私,自是惭愧至极,当即决定要将你逐出师门!你可真是令一惯清明雅正的青玉仙尊蒙羞啊!!”

    “你胡说!”陈洗不敢相信,一个字也不相信!

    方平极其不屑地冷哼一声:“哼!我胡说?饮下你的心头血后,他便醒了,整整两日,他若真在意你这个徒弟,会不来看你?他是根本就不愿意再看见你!!”

    “他只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没看出你是魔域中人,便将你收为开门弟子!净染说,收你为徒是第一错事,帮你挡黄金刃是第二错事!”

    陈洗被这段话击得头晕脑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方平的话不可信,但还是觉得心上的伤开始变得越来越疼。

    他近乎求救地看向凌立,抖着声问:“掌门,我师尊不会这样的对不对?好歹我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就算我是魔域的人……他也不会如此绝情的对不对?刚才那些话……都是方平看我不爽,故意编出来骗我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陈洗的泪在眼眶里流转,他才不想哭……

    方平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可他害怕……

    听这陈洗撕心裂肺的问话,凌立于心不忍,几次欲言又止。

    方平连连使眼色催促。

    凌立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方平说得对,确实要斩断这段孽缘。

    他不安地抚着长须道:“方平太过激动,话中有夸大之嫌,但说得没错,净染确实不想见你……”

    陈洗呆愣住,泪兀自流了下来,他安慰自己,师尊这般态度原也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伤心的……

    可心上的伤不知何故,越来越疼,掌门不是说无大碍了吗?可心好痛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丝毫缓解不了,他抑制不住地抓上胸口,恨不得将心掏出来。

    有人在说些什么吗?陈洗头晕目眩地听不清楚。

    脑海里充斥着与师尊相处时点点滴滴,耳畔却好似又响起了方平的话,他一时气血翻涌,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陈洗!”

    凌立惊呼,连忙施法护住对方心脉。

    “陈洗,你心上有伤,切不可过于激动,不然血气倒行逆施,会危及性命的!”

    危及性命?

    方平特意挑选今日来告诉他,不就是指望他能被气死么。

    他可不能让人如愿以偿。

    陈洗闭上眼调整呼吸,有掌门相助,片刻之后终于和缓下来。

    他睁开眼,忍不住轻声再问了一回:“掌门,我师尊……真的说了那些话吗?”

    凌立神色一滞,净染被他们封了记忆,重新陷入了昏迷,那些话其实全是方平杜撰出来诓骗陈洗的……

    方平说断孽缘应断两头,为防陈洗后续再来纠缠,必须要提早一步让人死心断了念想,于是才想了这么一出。

    想起刚刚陈洗被激得气血不顺的模样,凌立顿时不忍心再开口。

    只听方平轻咳一声。

    凌立回神,下定决心:不行,不能心软,为了灵丰门必须要断了这师徒俩的孽缘!

    他闭上眼,点了点头:“真的,净染他确实那般说……”

    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陈洗轻笑了两声,这笑声听得人莫名心疼。

    像是在自嘲,又像是陷入绝望。

    凌立心中有愧,见陈洗脸色苍白,担忧道:“你方才过于激动,使心上原本愈合的伤口有开裂的迹象。这般身体状况,只怕明日承受不了散功的苦楚,你好生再修养几日,我会吩咐下去将散功会推迟的。”

    陈洗拒绝:“不,就明日,我要回魔域,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我不是,我没有,气死我了!他们搞的事,最后还得我自己追去魔域解释。呜呜呜小洗,你别生我的气了

    第077章 凌傲月搭救

    自从知晓陈洗乃魔尊之子, 隐藏身份来灵丰门拜师是别有用心后,直到现在,凌傲月仍未缓过来。

    门派各处无不在谈论此事, 听同门个个愤愤不平、侮辱咒骂, 更有甚者扬言要手刃陈洗, 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陈洗长得好看, 加上平日里性子活泛,待人友善,又是一等天灵根的资质,在门派中很受欢迎, 风评也是极佳的。

    可一夜之间,那些前一秒还在赞扬他的人,全部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将他描绘成了一个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凶徒。

    凌傲月原以为自己会加入征讨辱骂陈洗的队伍, 到最后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同门中,就属他们四人关系最好。

    想起这一年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她根本找不到陈洗利用欺骗她的蛛丝马迹。

    越回忆,她越发觉得陈洗是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好友,不然也不会在黄金刃袭来那般危急时刻倾身相护。

    她厌恶魔域的人, 但她不厌恶陈洗。

    所有人都在说陈洗伙同歹人偷走了神器赤莲子,证据却只是盗窃之人留在墙上的那句“小洗,辛苦帮忙解禁, 赤莲子我先取走了”。

    天底下有哪个盗贼会这么蠢, 偷了东西后, 直接大摇大摆地将同伴之名写下来?

    在凌傲月看来, 反倒更像是栽赃嫁祸。

    但陈洗真实身份的揭露, 让许多人丧失了理智, 根本不会去思考,更不会听解释。

    陈洗分明什么也没做,忽然就成了个恶贯满盈的人。

    凌傲月难以理解,同时她也是矛盾的,因为她不知道她的朋友陈洗和那魔域的洗殿下到底谁才是真实的。

    其实在听到爷爷宣告废除陈洗修为的处罚后,她松了一口气,幸好未伤及性命。

    她觉得这个处罚十分合理,因为陈洗除了隐藏身份借拜师潜入灵丰门,并无其它过错。

    而门派里有些人对此却颇有微词,口口声声要陈洗的命,要陈洗血债血偿,可陈洗分明从未伤害无辜。

    这些事纠缠得凌傲月终日怏怏不乐,她感觉自己的想法没错,可门派里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

    陈洗罪该万死。

    但陈洗怎么就罪该万死了呢,只因为他的血统出身吗?

    凌傲月想不明白。

    方扬礼见凌傲月这般郁郁寡欢,便终日相伴左右。

    他猜到姐姐是因为陈洗的事,心下不免对陈洗多了些怨恨。

    好在明日此事就要告一段落了,想让姐姐开心一点,他特意央求凌傲月去他院那用晚膳。

    凌傲月同意了。

    到了方扬礼的院中,想起自己那日对方大伯出言不逊,还未正式道歉,便先去拜访方安。

    敲门前,她隐约听见了方长老的声音,房中二人似乎还提到了陈洗。

    伸出去的手霎时顿住,凌傲月留心施了个隐秘的探听术。

    只听方长老道:“唉,我已劝过掌门多次,可掌门就是不肯加重对陈洗的处罚,还偏说陈洗并未行伤天害理之事。”

    方安冷笑道:“呵呵好一个未行伤天害理之事,我变成这副模样全是拜魔尊所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更何况那陈洗偷溜进灵丰门窃取神器。掌门的性子说好听点叫宅心仁厚,实则为妇人之仁!陈洗不死,何以告慰八年前死去同门的冤魂!”

    “大哥说得对,陈洗的性命必是不能留的!明日散功会后,掌门会派人将陈洗送回魔域。在那个节骨眼上动手应是最佳,我已经安排妥当,定能让陈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反正到时候大不了说陈洗是因为伤势过重,不堪奔波之苦而亡。”

    “哈哈哈,从小到大就属二弟最有头脑,明日必要让那魔尊之子死无葬身之地!以告慰四位同门的在天之灵……”

    门外的凌傲月听得心惊肉跳,害怕自己出声,她死死捂住了嘴。

    再怎么说陈洗也罪不至死啊!

    废除修为的苦楚已非常人所能忍受,为何一定要至陈洗于死地呢?!

    听方长老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凌傲月心急如焚。

    明日散功会后就是一个陷阱啊!

    那时陈洗刚被废除修为,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

    不行,陈洗之前舍身相救,她绝不能让陈洗就这么死了!

    时间不多了,知晓同他们讲道理无用,凌傲月转头就跑。

    方扬礼看见问:“月姐姐,何事如此着急?你不留下来用膳了吗?”

    “不了不了,我想起来司徒曜有急事找我,扬礼,姐姐改日再来拜访!”

    话音未落,凌傲月已然不见踪影。

    她去找司徒曜商量对策,说方长老会在散功会后设下埋伏劫杀陈洗。

    司徒曜听后若有所思,迟迟不开口。

    凌傲月等得心焦:“司徒曜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必须今晚便将陈洗救出来!我想到的是,待夜深了我们救出陈洗,再通过后山的那条小道先将他安置在山脚的小镇上,你觉得如何?”

    司徒曜却摇摇头:“不行,现今门派内对陈洗和魔域的敌意太重。若是还让陈洗在散功会前逃跑,只会激化两界的矛盾,同时也将陈洗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坐着等他们将陈洗害死吗?”

    “不是,凌大小姐你别着急啊,关心则乱,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得从长计议。”

    看司徒曜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凌傲月心上顿时冒起一阵无名之火:“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明日午时便是散功会,现下申时已过,只有不到九个时辰了,哪来的时间给你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陈洗的命!”

    “是是,凌大小姐你说的对,但……”

    “你别说了!”凌傲月打断,愤愤道,“我就不该来找你,陈洗被拆穿身份那日,你揪着他的衣襟骂他,我还以为你是为保护他在故意做戏,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司徒曜我看错你了,你不救便不救,我自己去救!”

    凌傲月怒火中烧地吼完,下定决心,转身便走。

    司徒曜忙将人拉住:“你这是要去干嘛?”

    “你管得着吗?”凌傲月一把挣脱开,跑了出去。

    *

    夜深了,禁室那扇小方窗难得地受到月光照拂。

    月悄悄溜进室内,见屋中人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它安慰似的抛下一片月色在那人身上。

    可寒光泠然,照于其上徒增了些许冷意,反倒使愁思欲重,到底辜负了一片好心。

    陈洗躺在薄稻草上,转辗反侧,被方平那些话刺激到的心已然平静,他刻意不去想关于师尊的事。

    他现下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早日回到魔域。

    明日散功会后,掌门说会派人送他回去,但如今灵丰门内对魔域的仇恨愈深,怕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回乡之路定不会顺畅。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轻响,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

    难不成有人如此按耐不住,今晚便要来杀他?

    门开了,来人却是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凌傲月。

    陈洗微怔,他想起身份被揭穿时凌傲月那愤恨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曾经的知交好友。

    踌躇间,凌傲月已上来问:“陈洗,你还能走吗?”

    “啊?”陈洗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凌傲月皱了皱眉,忙不迭地将人拽起来:“快快!我带你出去!你决不能参加明日的散功会,方长老想借机下手杀了你!”

    陈洗这才反应过来凌傲月是来救他的,心中霎时感慨万千。

    他还以为凌大小姐会像门派里的其他人一样,仇视他,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

    “你骗我的账咱们日后再算,再怎么样你也罪不至死。”

    陈洗感动之余,略微犹豫:“可我如果跑了的话,势必会激增灵丰门和魔域的矛盾,届时……”

    “什么届时来时的,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别磨磨唧唧的了,”凌傲月拉着人往外走,“我知晓一条下山的小路,天亮前便能到山脚边的小镇落脚,然后我想办法把你送回魔域。”

    一惯知晓凌傲月极其厌恶魔域中人,没料到竟还会前来相救。

    陈洗鼻尖一酸,心下感叹,得友如此,他何德何能啊……

    陈洗想起来问:“我记得掌门在禁室内下了结界,你如何解开的?”

    “我爷爷一惯喝酒上头,我便将他灌醉了,他就一股脑将解法全告诉我了。”

    走到门口,凌傲月小心翼翼地探查一番,确定未被发现,才松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吧。”

    二人刚到山道口,忽而四处火光冲天,惊现一群门人拿着火把将他们围困其间。

    糟了!

    还是被发现了!

    这些人怎么像是故意守在这等他们的?

    凌傲月下意识把陈洗护在身后,握紧手中的剑,冷声问:“谁派你们来的?”

    “月儿,你太过放肆,”方平的声音响起,“你莫不是也被陈洗迷惑了,居然背叛灵丰门,妄图带他潜逃?”

    凌傲月循声望去,看见站在方长老身旁的司徒曜,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怒吼:“司徒曜你背叛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赶上了赶上了,生死时速啊,哈哈保住了我的小红花

    第078章 散功会前夜

    司徒曜轻笑一声:“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我这是追求公平正义,陈洗他隐藏身份潜入灵丰门,就该受到责罚。”

    凌傲月怒骂:“司徒曜我去你大爷的!你分明知晓我是为了什么, 若是陈洗真出了什么事, 我跟你没完!”

    “哎呀, 这么激动作甚?吵得我耳鸣, ”说着,司徒曜拍拍手,“来人将凌大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管,可不能再让她胡来了!”

    凌傲月被四个门人束缚住带走, 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陈洗快跑!明日的散功会是个陷阱,有人想要你的命!!”

    “司徒曜你这个杀千刀的玩意!是我看走了眼,如果陈洗遭遇不测,我绝对一刀结果了你!”

    “陈洗快跑!快跑……”

    凌傲月怒气冲天的吵闹声逐渐消失不见。

    期间, 陈洗一直沉默不语,好似在争论的一切与他无关。

    就连发现是被司徒曜出卖时,他的神情也未有变化,只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之后便虚靠着身旁的树,闭眼假寐, 任凭如何吵闹,都没有睁开瞧过。

    他累了。

    自从小金锁离身后,原本伤病入骨的躯壳一日比一日虚弱, 加之剖心取血, 更是元气大伤。

    先前有掌门相助, 倒还能喘上几口像样的气。可方才那一番折腾, 着实让他身心俱疲。

    虽然出发前凌傲月特意输送了灵力给他, 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不想辜负凌傲月的一片好意, 便强撑着赶路,疯能走到此处已属实不易。

    即便是因他而起的纷乱,他也没有精力去管了,更懒得质问指摘司徒曜为何要如此作为。

    陈洗阖眼,静候发落。

    司徒曜瞥了瞥倚树而立的人,朝方平行礼道:“方长老,我这便将陈洗押送回去,牢牢看着,在明日散功会前,决计不会让他踏出禁室半步!”

    听言,方平仰头大笑,心情极佳,他连声道好:“好好好,你们四人中最属你明辨是非曲直,不像月儿被陈洗蛊惑,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勾当,幸亏你及时通报,不然还真有可能让他们逃出去。”

    司徒曜正色道:“方长老过誉,此举全是因我与魔域有不共戴天之仇,谁能想到昔日好友竟是魔尊之子,痛心之余只觉得愤恨不已,绝对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方平看了一眼陈洗,讽刺似的笑了笑,对司徒曜道:“那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弟子能得方长老如此信任,真是三生有幸!”

    司徒曜受宠若惊地作揖。

    说完,他看向树那侧,陈洗任旧闭着眼,不动声色,这毫不在意的模样倒是颇得青玉仙尊的真传。

    “来人,将这罪孽深重的魔尊之子给我押回去!”

    训诫堂,禁室。

    几个弟子毫不客气地将人扔了回去。

    后背被撞得生疼,陈洗拧眉,硬是忍住不呼痛出声。

    司徒曜道:“有劳各位了,在下心中还有愤懑之事无法释怀,想同这孽障说几句话。”

    其余弟子识趣离开,禁室中只余二人。

    陈洗终于睁开眼,他冷哼一声:“孽障?那你岂不是畜生?死妖怪。”

    装死之人开了金口,司徒曜嬉皮笑脸道:“哟,该死的魔尊之子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呀,还以为你怒火攻心,被气成哑巴了呢。”

    “滚。”

    司徒曜打量着躺在稻草上的陈洗,见人面无血色、奄奄一息,一副将死未死的落魄像,啧啧两声道:“好歹也是魔域少主,何故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陈洗回身躺平,往日里清亮的眸子沾染上了些许暗淡,忽而笑了:“呵呵,魔域少主?哪门子魔域少主,日日苟延残喘,生怕下一秒便咽气了的魔域少主吗?这一年好不容易活出些人样来,如今又被打回原形。”

    “反正你明日便要死了,顾影自怜有何意义?”

    说着,司徒曜蹲下身,小眯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他放低音量道:“你知晓凌大小姐为何今日一定要救你出去吗?因为啊,方长老在散功会后设下陷阱,要将你劫杀!”

    “我就是故意告发你的,你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你这魔头吃瘪的机会,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便跑了?与其死在方平的手上,不如我现在便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司徒曜面露凶相掐上了眼前人的脖颈。

    窒息感扑面而来,陈洗一时喘不过气,烦躁地将人推开,不耐道:“别演了。”

    司徒曜面上的凶狠霎时僵住:“不是,看破不说破不懂么,你这人可真是无趣,凌大小姐都被我唬住了,你就不能配合配合我吗?”

    “等你被关之时,我绝对配合他们揍死你,”陈洗直接问,“你另有何打算,说吧,想怎么救我出去?”

    司徒曜噗呲地笑出声,随手施了个结界,防止有人偷听。

    “不是吧陈洗,你这么信任我啊,如此笃定我会救你?”

    “废话少说。”

    “好吧好吧,”司徒曜撇撇嘴,做作地长叹一声,“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一个惹事精弟弟,凌大小姐关心则乱,贸然救你出去,只会激化灵丰门与魔域的矛盾,同时更将你推上风口浪尖。我已打算好了,你明日且安心去散功会吧。”

    听言,陈洗“嗯”了声,也不多问。

    司徒曜纳了闷了:“你便不好奇,我会用何种方法救你出去吗?”

    “你这不就忍不住想说了吗?”

    “我……哼,那我不说了,”司徒曜做了个鬼脸,还真不交代了,只道,“这几日你被关在此处,无法得知外部之事,有何想知道的便问吧。”

    “我师……”

    倏地想起那日方平和掌门的话,陈洗眸光一暗,“师尊”二字怎么都说不出来,正色改口道:“……青玉仙尊的情况如何了?”

    一听这话,司徒曜破天荒地收起吊儿郎当的笑,严肃问:“你居然这般唤,莫非已知晓了?”

    陈洗疑惑:“知晓什么?”

    “原本怕你伤心,我打算日后再同你说的,”司徒曜轻叹一声,“有消息传出,青玉仙尊要将你逐出师门。同时掌门责令,明日散功会过后,任何人不得提起你。”

    “我原本听说仙尊醒了,想去无寻处为你求情,谁料到其外足足下了五重禁制,莫说苍蝇了,便是连灰也飘不进去。掌门说,仙尊因徒弟之事怒火攻心,需静养调理,闭门谢客。”

    “你不是喜欢青玉仙尊吗,如今这般,唉……我之前说得没错吧,碰上仙尊这种冷情冷性的人,你若身份败露,势必会伤身又伤心的……”

    陈洗心理早有准备,毕竟方平和掌门那样说过。

    可现下听司徒曜这般说,还是微微怔了怔,心像被遗弃在深水中,孤独又绝望的下沉。

    他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青玉仙尊确实冷情冷性,是我被喜欢迷了眼……甚至心生妄想,还以为自己能成为他心中不一样的存在……”

    “也是,他怎么可能会在意我这种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徒弟的死活,没亲手杀了我,也算是念及旧情网开一面了……”

    陈洗伸手捂住眼睛,他的语调越来越低,好似在自我宽慰。

    司徒曜看不下去,道:“哎呀陈洗不要这样嘛,这世上的好男儿多的是,勿要在一棵永不开花的铁树上吊死,这不还有大片森林。”

    “日后有机会的话,哥哥我给你介绍,绝对比青玉仙尊更适合你!”

    陈洗没回应,他依然捂着眼,只露出了瘦削好看的下半张脸。

    在司徒曜快要以为他睡过去时,才闷声道:“我只要他。”

    “这可有点难办……唉,算了算了,先不纠结这虚无缥缈之事了,安然度过明日再说。”

    陈洗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见人这副模样,司徒曜有些后悔说出青玉仙尊的事。

    他拍拍陈洗的肩膀:“我先回去了,再留下去,恐怕会招致怀疑,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想开了便不会这么难受了。”

    司徒曜一走出训诫堂,便看见方平站在不远处,心下一惊,方才那些话不会被偷听到了吧。

    幸好他下了禁制掩人耳目,想来应该不会被察觉。

    他走上前行礼道:“方长老怎来训诫堂了,可有事吩咐?”

    “你觉得掌门对陈洗的处罚如何?”

    方平向来看不惯陈洗,这般问定是觉得不够重。

    司徒曜答:“自然太轻,陈洗乃魔尊之子,八年前魔尊残杀门中师长,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陈洗不死不足以平息当年惨死门人的怨气!”

    方平满意地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那么我便给你一个亲手叫他灰飞烟灭的机会。”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道:“此乃化怨水,本是为怨灵消解怨气之用,但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在消怨同时会使魂魄受损。我提炼了纯度,又加了些东西进去,可使重伤之人的魂魄损害到无法进入轮回。”

    司徒曜听明白了方平的意思。

    没想到这方长老如此心狠手辣,不光想陈洗死,还想让陈洗灰飞烟灭,永生永世无法入轮回。

    他面上装出一派兴奋,接过小瓷瓶道:“方长老之远见卓识,弟子望尘莫及,多谢方长老能给弟子这个手刃陈洗的机会!”

    方平道:“此水需阵法加持,有劳你去布置明日会场。”

    司徒曜握紧瓷瓶:“弟子必不负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希望再也没有什么领导视察的破事……害得我昨天小红花也没了〒_〒

    不知道周末有没有时间多更点,唉,我的花啊

    第079章 金蝉脱壳

    入夏时节, 正午阳光浓烈,炙热气息填满了整个开阔的广场,广场正中央立着一个大圆台, 便是即将进行散功之地。

    还有一刻钟, 散功会才正式开始。

    门中弟子已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台前, 大多数人对魔尊之子落得如此下场拍手叫好, 虽然里面有很多人并未同陈洗说过一句话。

    散功,通俗一点讲便是废除修为,灵丰门以灵根作为判断天资的依据,废除修为也从灵根入手。

    散功法乃明华仙尊所创, 只传于每代掌门。

    此法痛苦至极,由百会穴引气至灵根,随后一点点剥离灵力充沛之处。

    说是废除修为,实则为毁灵根。受罚者今后不可修习术法, 形同废人。

    此法是灵丰门中最严重的处罚,若非弟子有重大不可挽回的过错,绝不会轻易施行。创立千年来,受罚者屈指可数。

    日头照得凌傲月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她本想与爷爷禀告方长老要劫杀陈洗的事, 可她也只是耳闻,并无坚实的证据,怕到时会被反咬一口, 只得作罢。

    凌傲月心中暗下决定, 实在不行, 她便死皮赖脸跟着被派去送陈洗回魔域的人后面。

    无论如何, 绝不能让方长老的计谋得逞!

    “哎哎, 你有没有闻见一阵很奇怪的香味?”

    听见身后人这般问, 凌傲月留心闻了闻,并没有啊。

    另一个声音回答:“没有哎,你怎么老是能闻见一些奇奇怪怪的气味?”

    “我自小嗅觉便异于常人,总能闻到很细微的味道。”

    “这便是传说中的‘狗鼻子’吧,师尊不派你去分辨药材真是可惜了。”

    “这才是万幸,我可一点都不喜欢药味。”

    ……

    四周谈论声渐息,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圆台上。

    司徒曜带人押着陈洗跪坐在正中间。

    陈洗微阖双目,面色惨白,身形消瘦,好似被风一吹便会折断翻飞的枯枝败叶。

    在灿烂阳光的照拂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接下来,由主管本届弟子的方长老来宣告散功会的开始:“陈洗兹人,隐瞒真实身份潜入本门派,偷师学艺,协助歹人行盗窃之事,害门派损失惨重。”

    “然,念其未行伤天害理之事,罪责尚且算不上死有余辜。经掌门与众长老商议,询问青玉仙尊意见后,现废除陈洗之修为,即日逐出灵丰门!”

    “陈洗之事,乃门派三百年来,未曾有过之丑,影响极其恶劣,故借此召开散功会,以儆效尤!下面有请掌门实行处罚。”

    只见掌门走近陈洗,将手悬于其头顶,闭眼默念口诀。

    陈洗的神情猛地痛苦扭曲,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撑住不发出丝毫声响。

    下唇很快便被他自己咬得鲜血直流,血顺着唇角滑落到下巴,一滴滴坠到地面,洇出一团浓重的深红。

    全场鸦雀无声,凌傲月看着心揪,急得泪光闪烁。

    陈洗居然将下唇咬出血了也浑然不知,定是疼到极致了。

    终于,散功完成。

    陈洗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直流,嘴角处的殷红诡异无比,衬得面容显示出一种极端的、只比死人略有几分活气的白。

    他的身体坚持不住,朝一侧倒去。

    凌傲月再也看不下去,飞身上台将人搂在怀里:“陈洗?陈洗你感觉如何?”

    “月儿,你太过胡闹了!”方平嘴上斥责着,神情却不见怒火,他朝司徒曜使了个眼色后,暗中捏了个诀。

    这时,陈洗忽然睁开眼,双手猛地掐上凌傲月脆弱的脖颈。

    “陈洗……是我……”凌傲月被吓到,艰难挤出几个字。

    陈洗却魔怔了一般,恍若未闻,怎么都不松手。

    “陈洗你松开月儿!”

    凌立着急,一掌拍向行凶者,方平趁机施法加重掌力。

    只听砰的一声,陈洗竟被拍飞出了三丈远,巨大冲击加上身有重伤,以致他直接魂魄离体。

    司徒曜见状,忙把化怨水浇向那魂魄。

    凌傲月阻拦不及,大惊失色地质问:“司徒曜你在干什么?!”

    提炼过的化怨水一附上生魂,魂魄竟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光,随即消散不见。

    须臾之间,陈洗灰飞烟灭……

    广场上死寂无声。

    日光依然静静地照射着,它穿过繁密的枝叶,落到不远处的隐秘之地。

    低矮的灌木丛中藏有几个小香炉,升起的袅袅烟雾略带些淡紫色,在半空中化开,伴随着风飘向广场。

    这是妖境特制的迷幻香,用来增强迷术,其中属淡紫色的功效最佳,可辅助法力强悍者迷惑一城人。

    司徒曜摆下阵法,又与阿柏合力施术,加上有无方印相助,即便青玉仙尊在场,怕也识破不了。

    因此广场上的一切,不过是迷术阵法里的虚像。

    而司徒曜和阿柏,早就带着陈洗赶往魔域。

    灵丰门与魔域最近的交界处为南息山。

    此山原为自生魔的诞生地,魔族式微时,全部族人只能蜗居其间。

    后魔族逐渐壮大,寻求更广阔的境地,以致两千年前仙魔一战,最终约定划南息山分治。

    作为魔之发源地,南息山归属于魔域地界。

    今早司徒曜将羊皮纸偷换了出来,又借看管陈洗的名义,暗中让其联系魔域中人,并相约于南息山。

    灵丰门到南息山御剑飞行约需两个时辰。

    这几日司徒曜一直在钻研无方印的用法,看能否多借用些神力,还真被他探寻出一些门道。

    有无方印相助,他们大概一个半小时能到南息山。

    快到时,司徒曜示意停下。

    陈洗虽未被废除修为,但因伤病复发,连久坐都极为吃力。

    一路上,皆是由阿柏背着的。

    司徒曜看着陈洗只剩半口气的模样,长叹了声,拿出无方印施法引神力到对方身上。

    “好歹也是魔域少主,可不能让你那些手下瞧见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然多有损威望啊。”

    神力压下伤病,陈洗面色好了一点。

    听司徒曜这般说,他笑了笑:“七年,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司徒曜拿出根细绳,穿过无方印上的孔洞,打结系好,将神器挂到了陈洗的脖子上。

    “你……”陈洗愣住,“这可是神器无方印。”

    “哎呀拿着吧,什么神器不神器,神器什么的,哪有命重要?你那伤病只能靠浩瀚灵力来压制,不然连走都走不动,正好无方印也可以帮上忙。”

    司徒曜嘱咐道:“但是万不能将无方印融入骨血,不然会落得像我二哥那般下场。还有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有无方印的事,方安归来之事明显是针对于你,我怀疑你的魔域里一定还有奸细,便是魔尊和亲信你也不能告诉他们。”

    只听说过为争神器拼个你死我活的,何曾听过有人会把神器拱手相让。

    陈洗点点头,眼眶一热:“得友如此……”

    “别说那些文绉绉让人牙酸的话,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唉,凌大小姐决计恨死我了,万一我回去被她打成个残废,你可要负责啊,”司徒曜调笑道,又想起什么,面露犹豫,还是说,“至于……青玉仙尊我会想办法去找他——”

    陈洗打断:“不必了,他已不是我师尊,我不想再和他牵扯上任何瓜葛。”

    “为何啊,你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要将人绑回魔域吗?”

    陈洗垂眸道:“我累了……你说的对,他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我被关这几日,他甚至都不愿意露面……”

    “我好歹也在他身边当了一年的徒弟吧,他便这般不讲情分,冷情冷性至此,我也不想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唉,能想开了也好,难过上一阵便也过去了。只是这么一说,我拿出这个貌似有些不合适了……”

    司徒曜说着,取出一根编制精巧的红绳。

    从编法上能看出是之前林净染送给陈洗的生辰礼,只是其上已然不见小金锁的踪迹了。

    “早先我去偷换羊皮纸时,传音玉和红绳皆放在一处,传音玉以假乱真太难,我便将这红绳偷换了出来,原以为……你会开心的。”

    “放回去吧,”陈洗轻声道,“我和他已经两清了,传音玉、不然剑、小金锁全被收走,就连千年前的纠葛,我也剖心还了回去……我不想再看见有关于他的东西了。”

    “那好吧,”司徒曜收起红绳,“之前我二哥参透无方印十之一二,这几日我顺势深挖了一些,但也不过尔尔。”

    “神器之力深不可测,我觉得我二哥说的十之一二太过乐观。你天资聪颖,借此再探寻探寻,应会在我和二哥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接下来我告诉你,我参破的无方印使用之法,”

    听言,陈洗语气郑重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跟你说别这么客气,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人情,将来可是要还的!”

    陈洗笑了:“届时必定万死不辞。”

    交代完事,三人继续赶路。

    不一会儿,便能远远看见约定地点有一队人马在等候。

    陈洗道:“阿柏,这一路上有劳你了,放我下来吧。”

    神力一时未能将伤病压制完全,陈洗脚步略微虚浮。

    于是,司徒曜和阿柏一人一边搀扶着,三人一同走向魔域地界的结界之处。

    听闻少主归来,白竹高兴地一早带人在此等候,还细心备上了软轿。

    一年未见,少主似又清减了些,灵丰门伙食也太差劲了!

    见少主缓步走来,白竹热泪盈眶,立刻命人打开结界,带队下跪行礼。

    “臣等,恭迎少主回归魔域!”

    作者有话要说:

    小洗灵丰门受难记到此就圆满结束啦

    接下来是师尊魔域追“妻”记哈哈哈哈哈

    第080章 恢复记忆

    见此情景, 司徒曜调笑道:“嚯,还挺有排场的啊,洗殿下~”

    陈洗瞪他一眼, 对跪着的魔众道:“都起来吧。”

    白竹起身, 朝司徒曜和阿柏作揖道:“多亏二位恩公不辞辛劳将少主安然送回, 白竹感激不尽。”

    说着, 他诚惶诚恐地从二人手里接过陈洗,稳稳扶住。

    “少主,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里,臣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少主是否吃饱穿暖, 现下归来,气色是好了些,但怎么还如此瘦啊,唉……灵丰门真不是个养人的地方……臣已吩咐下去, 让厨房好好准备补身子的膳食。”

    白竹向来这副婆婆妈妈的德性,之前羊皮纸传信,篇幅有限,未给他发挥的空间。

    如今见了面,果不其然开始唠叨, 听得陈洗是耳朵生茧:“能不能别我一回来,你就叨叨得跟个老妈子一样,走前我让你改, 一年了根本毫无长进。”

    “臣也是担心少主……”

    “好了好了, 你们回去有的是旧可叙。”

    司徒曜打断主仆间的温情, 收起吊儿郎当的笑, 认真地对陈洗作揖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前方之路波云诡谲、难以估测, 势必艰险万分,我暂且只送你于此,愿你能披荆斩棘,走出一条坦荡通途!”

    陈洗明白,即便回了魔域,也不代表能安逸度日,还有小人藏在暗处为非作歹,于惩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

    当下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实乃艰险万分。

    见一惯嬉笑玩闹的人如此正经,他心下感慨,司徒曜是真把他当弟弟了。

    在灵丰门走了一遭,虽吃了些苦,但能收获三位真心相待的知交好友,也算不虚此行。

    陈洗郑重回礼,心有千言,最终只说出一句:“多谢,哥……”

    “哈哈哈,不用谢不用谢,这些皆是为兄应当做的!”

    听人终于认哥了,司徒曜大笑,正经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哈哈哈陈洗你被我感动了吧,日后有机会,我必定时时前来叨扰,届时可别觉得我烦哦!”

    “滚。”

    陈洗翻了个白眼,果然不能对这死妖怪真情实感。

    司徒曜向白竹吐槽:“你听听,刚才还叫哥,现在又让人滚了,唉,我这弟弟呀,真是没大没小。”

    “兄友弟恭”的氛围一扫而光。

    陈洗不耐道:“有完没完,你还走不走了?”

    “唉,还开始赶人了,”见陈洗作势要揍人,司徒曜适可而止,“对了,好歹给我个能进魔域的信物吧,不然日后我来找你被拒之门外可如何是好?”

    “就你这张小眯眼络腮胡的脸,想必他们已印象深刻,铭记于心,半夜做梦都能吓醒。”

    陈洗嘴上不留情,还是用眼神示意白竹。

    白竹拿出一块玉牌:“这是解界令,有它在身可许一人度过结界进入魔域,在下这就将用法告之恩公。”

    一听只许一人通过,司徒曜故意板起脸,不满道:“我们有两个人,你便给一块?这也太抠了吧!”

    白竹霎时愣住,他也只带了一块解界令,随即道:“臣这便派人再去……”

    “不必了。”

    死妖怪又没事找事,陈洗出言打断。

    可转念一想,万一日后真有什么事,若是一方被困住送不出解界令,确实会耽误,保险起见,是应当一人一块。

    但如果派人回去取,会耽搁司徒曜和阿柏回程的路。

    想着,陈洗瞥见白竹剑上那丑丑的剑穗。

    这个剑穗是他年幼时心血来潮做的,可惜他没有当手艺人的天赋,硬是编成了个四不像。

    那时不懂事,为作弄白竹,便勒令人家一直戴着。白竹老实,一戴便是十几年,如今剑穗上的红流苏也略微褪色。

    “白竹,你便在这剑穗上下道能解结界的术法给他们吧,这般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应当够防意外情况了,下次来就给块解界令。”

    “是。”

    白竹当即取下剑穗,按少主的吩咐做。

    司徒曜接过解界令和剑穗,正色道:“这回真走了。”

    “快滚快滚。”

    陈洗摆摆手,装出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

    见司徒曜展开双臂,还是忍不住一把将人抱住,他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唤了声:“哥……万事小心。”

    *

    灵丰门,无寻处。

    五重结界好似个大铁盖,将此地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虽然风霜雨雪尚能进入,但林净染还是没来由地觉得烦闷至极。

    他失忆了,想不起来近一年发生的事。

    掌门告诉他,他为救人施展置换之法,意外取得成功。

    也因此遭到反噬灵力匮乏,以致被歹人偷袭,身受重伤还失了记忆。

    林净染心下奇怪,说他遭到反噬,可他分明觉得修为比之前更上一层楼,如今怕是掌门和一众长老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而且一般由外伤造成的失忆,或是丧失全部记忆,或是因遭受刺激太大遗忘了某样事物或人。

    他这恰好将拜师大会至今的事忘却得干干净净,倒更像被人刻意封存了记忆。

    但掌门没必要撒谎,所以林净染即便觉得事有蹊跷,也并未多加怀疑。

    他记得拜师大会前夕,掌门曾苦口婆心地劝他收徒,他一个人独居惯了,来个徒弟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起初并未答应。

    后来掌门说此事是为灵丰门好,传道授业才能将门派发扬光大。

    更时常在话里话外暗示方长老的侄子方扬礼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甚至几次带人登门拜访。

    他不厌其烦,次次避开不见,最后看在掌门屡次劝导的面子上,只答应了收徒之事。

    怎么一年下来,他依然未收开门弟子?

    掌门说时局紧张,他受伤之事万不能外传,便在无寻处外下了三道结界。

    这几日,没来由的苦闷压得林净染喘不过气,更不想被人打扰,于是他又加了两重。

    可将自己围困到如斯境地,他还是提不起精神。

    林净染站在无寻处的池塘前,望着一览无余、水平如镜的池面出神。

    五日,他已这般站了五日。

    他总觉得这池塘不该这么干净,干净到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其上应有莲和鱼才对。

    不知为何,五日来,他只有站在这里时才能找到些许安定之感。

    想着,林净染伸手捂上胸口,自出生起便有的心疾莫名其妙好了。

    之前日日会疼,现今却不疼了,近百年来寻遍四界未能有缓解治愈之法,怎么他受伤醒来后便痊愈了?

    可他心里莫名更难受,就像是丢掉了最珍贵的东西,空落落的。

    心疾好了,他的心却空了。

    他询问过掌门会是何缘由,掌门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大概是因为置换之法的反向作用。

    也许吧。

    毕竟置换之法千年来首次成功,谁都不知其对施术者会造成何种影响……

    自从醒来后,林净染一直有个念头,他想去看看俗物堂长老养的白狐。

    他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得知,那白狐下了一窝小崽子,想去挑一只最乖巧好看的来养。

    他分明对白狐丝毫不感兴趣,好像是有人提过,他就把养狐狸的事放在心上了。

    而且闷了这么多日,确实该出去走走透透气。

    于是,林净染穿过结界,漫步走向俗物堂。

    无寻处外的景色并无独特之处,一如他八十多年的人生,单调乏味。

    记事起,他不是在修炼,便是去收怨灵,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可他为何会忽然觉得这般的生活枯燥至极?之前明明不会这样想。

    路上有几个弟子看见他,大惊失色,诚惶诚恐地行礼作揖。

    林净染没理,心中愈发烦躁,他不喜旁人对他如临大敌的畏惧。

    为了不再引起骚动,他索性施了个障眼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寻常伙夫的模样。

    终于清静了。

    走到俗物堂,那白狐的窝放在外处,已有两个女弟子来看小狐狸。

    林净染隐在树后,想等人走再过去。

    只听一个女弟子感叹道:“唉,之前月姐姐说,陈洗还想养只小狐狸呢,只等青玉仙尊醒了一起来挑一只,没想到啊……”

    “哎,你别说了,”另一个女弟子的声音响起,“掌门严令,任何人不得提起陈洗这个名字,你还敢说啊?”

    “这私底下的,你知我知,不会有人听见的。我只是觉得可惜,那么俊美和善的一个人就这么灰飞烟灭了,其实仔细想想,即便是魔尊之子,他也罪不至此吧。”

    “唉,也是啊……”

    听闻“陈洗”这个名字,林净染心中一震。

    好熟悉啊……

    又听那两弟子接下来的谈话,他的头愈发疼得厉害,心也痛得像是要裂开。

    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陈洗?

    陈洗是谁?

    为何听见陈洗灰飞烟灭,他居然哭了?

    林净染一个踉跄,手扶住树,艰难地呼吸着。

    他悲伤得直想作呕,但体内似乎有一处瘀堵在压制,他试着去冲破,一阵气血翻涌,生生吐出了血。

    那两个女弟子听见动静,忙跑过来查看,惊呼:“大伯,你怎么了,没事吧?”

    “无碍,多谢。”

    林净染退后几步避开触碰,须臾间已泪流满面。他拭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悲痛欲绝更冰冷入骨。

    他想起来了。

    小洗!

    他们怎么敢的?

    居然敢封印他的记忆,编造谎言,私自处决他的徒弟!

    竟害的小洗灰飞烟灭?!

    他定要将这笔账算个清楚!

    人走之后,两个女弟子还站在原地不敢动。

    那人看起来不过是寻常伙夫,可通身的气势也太骇人了!眼神更是可怕得像要将谁粉身碎骨。

    简直犹如地狱的修罗降世!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我要闹了!

    白狐:陈洗在第72章 的时候提到我的哦~

    是谁周六周日还在上班啊,哦原来是我……是谁要连上半个月的班啊,哦原来还是我……

    感谢领导的英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