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呆滞了几秒。
然后低头去看自己的大腿，绑在右腿的黑色皮质圈卡在了腿根的位置，李霁平时都穿长裤，这地方没晒过什么太阳，黑皮带圈更衬得少年的腿又白又直，现在被勒出了红痕，隐隐有磨破皮的趋势，看着很可怜。
确实是磨红了，他呆呆地想，根本没往男人其实是在和他耍流氓这点想。
那要霍哥帮他拿下来吗？
“我，我自己可以拿的。”他笨拙地去把腿环直接往下扯，皮带圈上有金属制成的镂空爱心，下半个形状很尖锐，一不小心就划伤了，擦出来一大条肿起来的红痕，渗出血丝来。
李霁就彻底安静了，车内落针可闻。
他垂着头，偷偷又把那个腿环往下扯了一点。
“我帮你拿。”霍昭的口吻听着极为义正辞严，又补充了后半句，“你腿都受伤了，就不要再去碰了，这个自己拿不下来，很正常。”
所以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提出来很合理，李霁接受也很合理。
李霁还在犹豫，没说话。
霍昭一副失神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像是很艰难地吐出一句问话：“小霁，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李霁都懵了，没来得及否定，霍昭就继续说：“之前给你发的消息没有回复，今天又和我这么见外……”
语气十分温和，又有一些不易察觉但偏偏被一向迟钝的李霁发现了的委屈……而似乎，被好朋友疏远，会委屈也是一件万分正常不过的事。
李霁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抚霍昭的心情，又觉得自己做了坏事，目光游离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把女仆装的裙摆撩上去一些，又凑近了霍昭，主动贴过去，超小声地说：“没有见外，只是一点小事，不想麻烦你。”
现在想想，他和霍昭都是男性，也没什么好避开的。
少年的个头也有一米七五，同龄的男生中并不算矮，只是中等身高，身材纤瘦，但霍昭太高，体型差的对比之下便显得他很小只。
凑过来的时候一点一点向男人倾斜过来，霍昭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雨后森林的味道，像夏末的半截皂角，又像裹挟着山间晨雾扑面而来的凉风。
清而不冷。
就这么信任地把刚刚还在遮掩的，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男人面前。
霍昭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卑鄙在身上的，知道少年心软就趁机提出这种要求，却反过来还要让他对自己有愧疚，没有警惕心地答应自己的不合理要求，还傻傻地意识不到。
少年的耳朵发红，脸颊自然也是红的，满心愧疚，偶尔抬眼看他，就像是在问他怎么还不动手帮自己，在撒娇。
他喉咙紧了紧。
这幅情景，就算是君子都不能坐怀不乱，更何况霍昭自己也并不否认，他是一个有点儿卑鄙心机的小人，有这种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
霍昭闭了闭眼，再睁开，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最终还是选择克制地说：“小霁先在车上待一会儿好吗？我叫人去药店买创口贴。”
“嗯。”李霁虽然觉得这么小的伤口没必要，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像个小鹌鹑一样缩回原位，老老实实地不再动弹，又听见霍昭突然说了一句：“下次再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要拒绝，知道吗？”
“腿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碰和看，手也不行。”
……
找着份临时工，穿女装还刚好被霍昭看到的社死场景让李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拎着霍昭塞给他的药店塑料袋回酒店，里头放了很多东西，碘酒、酒精、棉签，甚至还有一瓶双氧水和一瓶生理盐水。
其实伤口不严重，到现在已经要消失得看不见了。
但感受到了关心，李霁还是心里轻飘飘的，很宝贝地把那些东西放在床头，他自己坐在床边，挑出一些拿出来用。
霍哥要他自己涂完药贴好创口贴，再拍照给他确认。
李霁先是拿双氧水冲洗了那道很小的伤口，再拿碘伏消了毒，最后认真地贴上创口贴，不光拍了照片，还全程录了一小段视频，一股脑儿都发到霍昭的微信上。
然后就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守在手机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定着聊天框，等待霍昭的夸奖。
然而过了好久，久到李霁盯着屏幕的眼睛都有点酸了，霍昭的聊天框还是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
是在忙吗……李霁见霍昭没回，有些失落，打算先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了，这时候消息及时地跳了出来。
【z】：会自己涂药贴创口贴，很厉害，很乖。
*
抄袭风波发酵到第三天。
李霁并不是没有作为，之前就已经在微博上发了澄清微博，说明了这幅画的最初灵感来源是他还在上中学时，每天清晨跨越大山去学校的那一段路，然而微博的评论区和转发区都已经沦陷。
【你说得对，但是清清是全网唯一天才画家小少爷。】
【哦，所以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抄袭沈清度的画作吗？小偷是不是不偷东西就手痒。】
他这才知道流量的恐怖之处，就是没人听你解释，只听自己想听的，只看自己想看的，而冤枉你的人永远都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连帮他说话的粉丝也都连带着被人身攻击。
节目组这次倒是没有和上次一样提出解约各种的，林诗来过几次，让他稳住心态，黑红也是红。
李霁也只能寄希望于那张回老家的车票，尽管十分渺茫。
不过，还没来得及坐上那趟火车，李霁人刚到车站，就接到了林诗的电话，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激动：“小李，你是怎么认识的方老先生啊？”
方老先生？
李霁不解，林诗又说：“你快看微博啊，方老先生特意发了条微博给你说话呢，点赞都十几万了！”
他的确没看微博，那天过后，因为影响心态，他就把微博卸载了，重新下回来登陆，首页推送的第一条就是官方认证的博主发文。
@老顽童方寻春：一位之前的学生分享给我李霁小友的这幅画，年纪大了，看这些小朋友画的画真是颇多感慨，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呲牙笑）（呲牙笑）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比这位李霁小友画的要差点灵气哦，可以说是对于山间景色的完美还原了，这种风味不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是画不出来的，恨不能飞到这处观赏自然美景。
下面配图就是李霁的那幅油画，还在评论区艾特了李霁的微博。
话说得十分委婉，但大体的意思，只要是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能看出来，是说李霁画得很好，并且没有抄袭，是完全基于他的特殊经历创造出来的，具有独特性。
李霁稍微了解了一下，也大概知道了这位方寻春老先生是油画界的大师，得过许多国际大奖，国内外都有相当大的名气，是业界内元老一样的存在……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他发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下面的评论，担心这位老先生会和那些帮他说话的粉丝一样被喷，然而评论区是一片和谐，转发区也都是相关人士对画的讨论。
偶尔有来微博底下骂的无一例外不被路人或者绘画爱好者怼了回去，然后拉黑投诉举报一条龙，因为方老先生地位特殊，所以相关的投诉举报立刻就被受理，处理得非常快。
有这么一个权威人士发声的开头，之前一直在观望的路人也就陆陆续续发表看法，被骂得不敢出声的粉丝也稍微硬气了些，开始继续帮李霁说话。
李霁都看到这条微博了，就说明传播度非常广了，沈清度自然第一时间就看见了。
他一早订了早班机票，不管不顾地回了京城，他打听出何欣然前几个月刚回国，还在京城开了个画室，又半路杀出来方寻春这么个人来，愈发觉得事情不在掌控之中，必须得去找何欣然一趟才能安心。
到了画室门口，门却是关着的。
路过几个附近的中学生，他问清了，说是何欣然今天突然没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清度心里的慌张就更甚。
没告诉任何人，就回了沈家宅子，经过花园的时候，听见两个佣人在攀谈什么。
“……你说，这老爷夫人是真要收养那个姓李的小孩？”
“千真万确！我昨个儿去收拾房间的时候凑巧听见的呢，说是节目一结束就收养了那孩子，当沈家的三少爷！”
“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还大发善心呢……”
另一人听了啧啧了两声，又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傻呐，他们精明着呢，上次我做事的一户人家就是，说是收养的孩子，结果其实是落在外头的种！”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进沈清度的耳朵里，他顿时脸色煞白。
第一反应不是发怒，也不是怀疑，充斥在他脑子里的就一个想法。
爸妈是不是也和那些网友一样，被李霁蒙蔽了，觉得他优秀，哪哪都比自己好，又或者……李霁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