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其他小说 > 大宋市井人家 > 130-140
    第131章 第 131 章

    小娘子们涨了见识, 又听沈娥、蓬蕊这些好心姐姐的人生故事,自己也都?长了些心眼,回乡前置办了梨干、狮子糖、胡饼、澄沙团子、蜜姜豉、乳糖狮儿等各色点心, 看着花团锦簇,自己的银钱却?都?拜托叶盏帮她们私下存着。

    “真是孩儿气,就这么信得过老板?回头被?她贪墨了怎么是好?”宓凤娘佯装生气,喋喋不休训诫这些小娘子。

    “老板贪墨了也无?妨。那是我们姐姐啊。”小娘子们嘻嘻哈哈。

    叶盏便帮她们又重?新置办些年礼:“你们买的净是糖果点心, 过日子可得要鸡鸭鱼肉米面粮油呢。”

    一人割了五斤带肥油的猪肉,一条猪板油, 半袋红绿豆,再?拿了两条腊肠:“这些过日子才实惠。”

    小娘子们咋舌,这些肉类省着点吃够一户农家吃个半年了,可谓是出手?大方。

    “你们回家就说这是酒楼给每人发的, 也好让其他人愿意送女儿家过来。”叶盏吩咐她们, 年底下正是农闲, 大家走街串巷走亲戚,正好将这事宣扬开来,也能让更?多女儿家得到救助。

    小娘子们点头, 除了一两个遭受虐待的孩子坚决不回家, 叶盏便也不勉强,叫她们跟着叶家人一起过年。

    酒楼板凳摆到桌上, 再?擦洗一遍,酒楼门一关挂上铜锁便只等元宵节再?开门了。

    叶盏锁门那一瞬真真切切感受到古今差异,要是放在现代酒楼一定会一口气开到三十晚上,不, 全年都?开着,大不了给员工一些加班费就好。不过在古代这种?农业社?会氛围下当然是过年大过天?。

    锁好门一回头, 却?看见裴昭站在院外。

    “裴大人?”叶盏回头看铜锁一眼,很是歉意,"您是来吃饭?真不巧,我们年前关门了。"前两天?请客也请了裴昭,不过他不便过来,叶盏便叫人给老夫人和他各自送了一份节礼,食盒里送了几道菜。

    “无?妨,我就是看看。”裴昭看了看她。

    叶盏觉得他似乎要说什么话,可是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叶盏便疑心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这时玉姐儿和一堆小娘子喊叶盏:“老板,快跟我们去集市上买年货!牛车就要走了!”

    “来了来了。”叶盏急着走,冲小娘子们挥挥手?,还没?忘了仰头起来冲裴昭一笑,“那就祝您新春大吉啦。”

    “新春安康。”裴昭看着她,唇角也勾了起来。

    叶大富亲自套车带着这些小娘子归乡,他可不放心让这么多孩子自家回去,快到年根底下人人都?想多赚一笔回家过个肥年,人牙子也这么想呢。

    赶车时还叫上了银哥儿在左右,本来要叫金哥儿,银哥儿自告奋勇:“我去吧,别耽搁了哥哥看书?。”自打上次叶盏姐俩做猫儿宴后大哥就手?不释卷,就连开铺子做生意也是一有时间就看书?。

    “莫不是要念个状元郎不成??”叶大富风趣笑,今年赚了钱人人都?高兴。

    叶大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盘算着要办的事:他回家祭祖,祭宓家祖坟,还捎带着要看看宅子价钱呢。这回家里赚了钱,大家都?想将老宅买回来。要是从前叶大富是想都?不敢想,可如今家里蒸蒸日上,自然也想去问问价钱圆梦。

    不过叶大富临出门前还是颇为“矜持”地请人往闵家递话说了此事。

    叶盏几个纳闷:这去乡下几天?就回来,为何还要告诉闵家?

    过了半天?不到,闵穆立刻带着大车拉了几车礼来送节礼,小厮们上下搬运,闵穆进门就弯着腰,毕恭毕敬行大礼,口称:“伯父。”

    “嗯。”叶大富昂着头,穿着自己最贵重?的衣裳,板着脸坐在正堂,与平日里那个笑呵呵随和狡黠的市井老头截然不同,说话都?用下巴示意,发音只有鼻音和喉咙里发出的简单单音词。

    姐妹几个和娘躲在屏风后头笑,原来爹是不想错过这第?一个抖威风的日子。毛脚女婿上门,自然是要好好摆一摆高堂的架子,否则去了乡下错过了可如何是好?

    闵穆很上道,又是亲自点茶,又是弯腰递茶,将晚辈的礼节表现得酣畅淋漓,让叶大富好好摆了一回长辈的谱。

    倒是玉姐儿赶紧在屏风后打岔:“爹,要吃什么菜啊?”

    叶大富很不满女儿帮闵穆解围,又舍不得骂女儿:“吃天?上龙肉。”

    谁知第?二天?闵穆又送来了驴肉:“说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正好送来请伯父尝尝。”

    这下叶大富就是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干瞪眼:“那,太过粗鄙。”逗得宓凤娘咬着嘴唇憋笑。

    闵穆自然是毕恭毕敬,装没?看见:“据说还有飞龙肉,最是难得,回头我寻人给岳父送来。”

    叶盏赶紧出面阻拦:“不用不用,那个不好。”那可是保护动物?!

    闵穆便上道点点头:“二姐说的是。”还多说一句:“原还打算叫小裴大人捎带些呢,听说有桩案子劫了官印烧了粮道,小裴大人一路追到大定府去。”

    大定府就是后世的赤峰市,繁华阜盛,可如今在辽的控制下,相当于是敌国腹地,鉴于两国敌对?态度,叶盏心里一紧:“他可安全?”

    “自然是便衣寻访。”这等官府里的私密案子也就闵穆这样?的官宦人家才有资格知道,“不过为了免得打草惊蛇应当不会带太多衙差。”

    闵穆闲适惯了,说起公务并无?任何概念,反而只盘算着让裴昭捎土产:“若是他正月里能回来还能给我带些皮子呢,只不过路途遥远,就算最快回来时候已经四五月了,到时候已经穿夏衣了。”

    叶盏哪里要听这个,跟闵穆打听公务,闵穆多的就不知道了:“知道这个也是因为我外甥在里头当差,否则他们这等公务不会透露给外人。”

    他走后,叶盏才回想起那天?关门时见到裴昭的情形,他那时候欲言又止,恐怕是来跟自己道别吧?

    可惜没?有多说两句话,叶盏有些遗憾。

    闵穆送来的驴肉被?叶盏先卤了一遍,再?做了红烧,最后剁碎和瓜片咸菜一起夹进她早就烤好的火烧里。

    火烧最主要是做油酥浆:炼制好的雪白猪油和面粉一起揉,熬制好后铺在面皮上卷起压平,再?放在铁制的鏊子上烤熟。

    “果然是火烧啊,怪不得要火烧呢。”玉姐儿看着鏊子下吞吐的火舌,说了句废话。

    热气腾腾的火烧咬一口,酥得掉渣,上面雪白的芝麻粒混合着无?数层酥饼糅合,再?里面是丰腴咸香的驴肉,卤香十足,口感筋道。

    玉姐儿吃完后连掉在盘子里的火烧渣都?吸溜进嘴里。

    叶盏在夹肉时分了好几种?:纯瘦的肋板肉、腹部充满脂肪的肉俗名叫做“肥瘦”的,还有后腿的筋道的精瘦肉。

    夹肉时有肥有瘦搭配,一口咬下去也是肥瘦得当,不柴不腻,别提多美?了!

    “这果然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啊!”玉姐儿感慨,斜着眼睛瞧了一眼爹,“没?觉得粗鄙啊?”

    叶大富嘴上不说好吃,却?包了两个:“回乡时赶车吃。”

    看见玉姐儿探究的眼神,挥挥手?:“是你妹妹手?艺好。”那小饼做得多酥啊,一层层也不知道怎么揉的,里头驴肉一夹,又热乎又鲜美?,别提多适合坐车了。

    叶盏拿了几个放进食盒,趁着去街上买桃符的机会去了趟 裴府,想想裴昭不在家,索性又去了西府。

    裴老夫人没?有见她,却?叫裴管事出来传话:“无?碍无?碍,他爹娘的人,还有我的人,都?跟着呢。”

    叶盏微微放下心来,裴大人也算是家里唯一的下一辈,总归这些长辈不会拿他的姓名开玩笑。

    又回想一下辽也曾和宋讲和一起对?付过西夏等政权,奈何她不是史学专业不知道此时到底两国如何,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裴大人这一路能平安归来。

    玉姐儿看到了叶盏的担心,摇摇头:“也不知道裴大人为何这么拼命?他家有底蕴,要钱有钱,要官场人脉有人脉,安安分分做个太平官不就行了,还要以命冒险?”

    莫非是个官迷?那样?妹妹就算嫁给他以后日子也免不得担惊受怕,玉姐儿暗暗下定决心,她可要好好看着妹妹。

    年底宓凤娘也要做好自己的社?交活动,早就将各色风干肉腊肠都?装了礼盒往各家送:长公主府、杜家、江家等,如今又多了一个李家。

    这回她往长公主府送东西待遇不同往常,自然有门房跟她寒暄,收了礼后过两天?还有长公主唤她进去聊天?解闷。

    宓凤娘还当长公主叫自己是要赏赐年前的礼物?呢,谁知长公主见她就抱怨:“你平日里素得我意,如今倒是有事要寻你参详呢。”

    原来那天?长公主宴请的卢小娘子如今遇到了事,她在重?阳登高时瞧中了一位公子,两人算是一见钟情,之后又诗文唱和,你来我往私下里情愫飞速升温。

    奈何对?方家人一听儿子想娶个和离在家的女子时坚决不同意。

    “本宫记得你是媒婆,不知这事你可相助?”长公主这样?的贵人更?信任自己认识的人,自然第?一反应就是宓凤娘而不是随便请个官媒。

    “小的正是媒婆 ,当然要尽犬马之力。”宓凤娘毫不谦虚,“只是小的不是官媒,只是中等媒婆,恐怕不好插手?这官宦人家之事。”

    “这有何难?”长公主毫不在乎,“升你做官媒便是。”

    第132章 第 132 章

    "大喜!大喜啊!"宓凤娘走路带风进了院子, 满脸的笑比春风还盛,“你娘我如今是官媒了!”

    街坊里有好笑的:“宓凤娘,你都能当官媒?”

    宓凤娘头一偏, 颇不服气:“当官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熟悉律法,要通晓人情,还要明白事?理。”

    大宋的官媒糅合了媒人、法律顾问、财产保全?、名媛培训等多种功能, 这?个钱赚的也不容易。

    待问清楚前因后果后,叶家全?家人咋舌, 这?官媒可不好当:男方家嫌弃女方再嫁之身,到底要怎么弥合?

    玉姐儿不解:“卢小娘子是太?尉之女,怎得还有人不愿意?”叶家和闵家结亲,她也要开始准备面对两家门楣之不同, 难免忐忑, 因此从自?身顾虑出发?自?然?而然?很关注身世。

    “她家是太?尉, 公孙也不是小官,人家是绵延了许多年的世家呢,最为重?视门第。”宓凤娘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兴奋将袖子捋起, “这?时候方显出老娘的手段。”

    公孙是复姓,子弟辈出, 因此公孙小郎君要提亲,先要迈过的是父母亲。

    这?却简单,宓凤娘说动长公主牵线,先结识了公孙家的老太?君:任凭是父是母, 横竖都得听家里老太?太?的不是?

    好个宓凤娘,每日里都去公孙府上, 陪老太?君说话,今日聊本朝太?后两嫁,明日问曲逆侯陈平是不是娶了五嫁的寡妇。

    还在老夫人跟前吹风:“这?和离是大好事?啊!说明前面那个男的消受不起这?么大的福分!”

    看着时机恰到便帮公孙小公子说话:“他要求娶和离再嫁的妇人,说明自?身有个大造化的,说不定要有陈平那样出侯拜相的功绩。”

    老太?君脸色和缓,哪个老太?太?不喜欢听人称赞自?家大孙有福气?

    一来二去宓凤娘居然?说动了这?位老太?君,自?己作为男方家媒人上门去提亲。

    卢家就好办了,两口?子都愿意听小女儿的,听说卢家上门提亲,小女儿羞答答点了头,宓凤娘又巧舌如簧,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宓凤娘得了一笔极丰厚的报酬,大约能有十两银子,还提前预约了送亲仪式上的一些高?收益职位,大为满意。

    长公主也满意:“本宫心头这?桩事?就算了了。”还给宓凤娘赏了两匣子锦缎做媒人礼。

    宓凤娘戴着官媒盖头,穿着紫褙子,在家人跟前炫耀:“这?紫色可是独一份的,据说染料极为难得的。”

    成为了官媒、女儿要嫁官宦子弟、二儿子有了编制,宓凤娘只觉这?个年是过得真有盼头!

    除夕这?天,大宋的禁中会上演傩戏,由皇城亲事?官、诸班直这?些官员小吏扮演上面具,穿着五彩衣裳,举着金枪龙旗,举行千人游行。

    叶盏跟着家人去凑热闹,不由得怀疑后世南方一代的傩戏就是源自?这?里。往常勇武端庄的官员卫士们?扮演着钟馗、门神、判官等神邸,一路从皇宫游行满城,直到南熏门外“埋祟”以示吉利。

    要是以往宓凤娘会觉得南熏门外也随之不大吉利,可联想到女儿搬过来后全?家又是高?升又是发?财,便觉得“埋祟”埋得好,还煞有其事?跟街坊们?宣讲这?理论:“说不定禁中的龙气也埋到咱这?里,让咱也能沾沾官家的福气呢,要不咱们?这?街坊怎么会这?么旺?”

    叶盏赶紧拉拉娘:这?说了龙气被官府抓起来怎么办?可街坊们?却觉得很有道理:最近一年附近热闹了不少,房产也涨价了,可不就是旺?

    这?话流传出去,这?一片的地价又涨了一部分。

    看完埋祟,叶大富也和银哥儿从乡下?回来了,叶家人便将旧年的不快都留在旧年,欢欢喜喜开始过新年。

    有叶家姐妹在叶家的酒席自?然?是满满当当,什么雕刻的吉祥冬瓜盅、琥珀色半透明的红烧肉、胖乎乎的雪白年糕炖红豆沙、糖醋排骨、干烧鱼块、油焖大虾,整整摆了一桌子。

    今年玉姐儿也自?豪:“尝尝哪盘子是我做的。”她如今也能做好几道大餐。

    全?家吃得恣意快乐,宓凤娘还不时给几个留守的小娘子夹菜。

    蓬蕊和瑛娘也过来了凑在一起过年,瑛娘一开始还担心尴尬,有意躲金哥儿,但发?现金哥儿这?些天一直在书?房看书?,连饭都顾不上吃,倒也免去了尴尬。

    爆竹响了整天,全家围着火炉守夜。

    叶大富和宓凤娘便拿出压岁钱给孩子们?发?放,从来做客的客人到最小的叶璃人人有份,临了两口?子还互相发?一下?:“新年顺意。”

    按照习俗整夜里不能睡呢,叶家人便摆了各式点心,打起了叶子牌,还在暖炉边上烘了橘子和枣糕、在火里埋了山药豆、芋头,单等着守夜吃。

    城外鞭炮震天响,焰火漫天,叶家人齐齐出门观看烟花,叶盏看着漫天霓彩,在心里默默想:在这里的第一个春节平安喜乐,生意也步入正轨,惟愿今后能够蒸蒸日上。

    想了想,又加了个愿望:希望小裴大人也能够平安。

    不知他那里能否看到这漫天焰火呢?

    漫天焰火下?,裴昭用嘴撕下?一条肉丝送进嘴里。

    “少爷,喝口?水。”旁边鸣镝贴心送上水壶。

    裴昭接过却没?喝,只是放在鼻端贪婪闻了闻水汽,就又塞了木塞回去,为了隐蔽行踪他们?尽量走小路,并没?有太?多能够补给水的地方,能省就省。

    大斧啃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粮:“真想吃叶家酒楼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啊。”软乎乎的白面包子,咬开后皮薄馅大,里头的猪油渣混合着萝卜干,又有嚼劲又解馋,他一口?气能吃一笼。

    裴昭闻言抬头,看着天边汴京城的方向笑笑,面色是少有的温柔。

    “少爷,说起来您为何揽这?么冒险的差事?啊。”大斧早就想问了,如今趁着少爷心情好趁机问问。

    少爷又不愁升官的业绩,为何要冒着危险来这?破烂地?搞不好小命都葬送了。

    裴昭没?说话,眸色沉沉看着漫天夜空。

    “你笨啊。”鸣镝小心将大斧扯到一边,小声在他耳边说,“这?桩案子万一能破了升迁得快。”

    "少爷不是那种人。"大斧脖子一梗,自?家少爷不会为了这?个。

    “你懂个屁。此一时彼一时啊。”鸣镝敲打他,“自?打那劳什子长公主叫了叶娘子去做饭,咱家少爷就主动请缨接了这?档子事?。”

    那天在宴席上听闻叶娘子仗义治疗噎住的小童,自?家公子起身就差点往里面冲,回来后从不在乎升迁的人居然?也接了这?档子事?。

    当然?是担心自?己官职小了以后护不住叶娘子啊。

    鸣镝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在大斧跟前故作高?深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大斧嘟哝一句,又转而高?兴起来:“那半边天都亮了。”

    辽国?百姓也汉化不少,过年时习俗也与?中原相通,除夕夜满城燃尽焰火。他们?在郊野,也能看到远处城池的热闹。

    焰火升腾,宛如一树树花束绽放,又如银河万里星辰尽数倾泻天宇,璀璨星光映照进裴昭的眼?睛,一明一暗。

    早上起来就是大年初一,按照规矩自?然?是官方开放关扑三日,这?三天内赌博买卖是完全?合法的。

    叶大富一大早就进城里支摊子去了,担心宓凤娘骂自?己狗改不了吃屎,赶紧找补:“我以前堆积的旧货得卖掉呢。”

    说完就一溜烟进城了,今日小孩兜里揣着压岁钱呢,得好好赚一笔。

    正月里热闹着呢,城里都结满彩棚,铺着冠梳头面之类的博卖摊子,满城的车马往来,都是驰向舞场歌馆的。

    叶家人也锁了门,带了铜钱出去街上看热闹玩耍。

    连着玩了两天,初二晚上尽兴而归时,却见门口?站着个憔悴妇人,在寒风里萧瑟:“弟妹,我来投奔你们?了。”

    “大姑?您怎么来了?”叶璃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是大姑。

    叶大福手帕捂着脸颊,差点哽咽。

    原来她那个花心丈夫被叶大富敲打一次后还算收敛,可好景不长就又故技重?施,将外面的妾室抬举起来,口?中说那妾室能给自?己带来生意上的利益。

    一次次冲突,叶家大姑被赶了出来,正月初二无处可归只能回娘家,奈何叶大贵太?过势利眼?,不要她,大姑只好巴巴儿赶到京城。

    此时见了亲人才?知后悔:“当初你们?劝我和离,我太?过懦弱,犯下?了大错!”

    原以为儿子回来后会好转,谁知儿子只向着亲爹,还嫌弃她没?拢住亲爹心:“你大凡像小娘那般和气温柔,何至于现在让我连份家业都保不住?”

    还帮着亲爹挤兑她,为的是讨好亲爹获得家产。

    叶大福捂着脸悔不当初:“这?回我一定要和离!儿子也不要了!”这?几年都顾惜儿子,谁知是个白眼?狼。

    叶大富听完后摇摇头:“大过年的,别哭,不是好兆头,你既然?决定了要和离,家人自?会帮你。”

    宓凤娘也扶她起来:“进去擦把脸,咱家如今也有些势力,岂是他人能随便欺负的?”她如今可是官媒,区区和离,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133章 第 133 章

    宓凤娘扶着叶大福进?屋梳洗, 叶盏寻了个?手炉塞她手里,叶大富倒了壶热茶。

    热茶下肚,手里揣着暖气腾腾的手炉, 叶大福才觉已经被冻麻木的四肢有了点暖意。

    她吸吸鼻子:“大哥,我是如何都不?会?再回去了。”

    “你可想?好了?”叶大富给姐姐又倒了一杯热茶,体贴递过去,说话却?不?含糊, “若是和离了,你那夫婿、儿子有天寻了来怎么办?那时?你们又要上演阖家团圆么?”不?是他小人之心, 实在是见多?了这种外人吃力不?讨好的纠纷。

    这……叶大福正欲喝水的手停在了半空。

    丈夫自然是不?指望了,可是儿子呢?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为?他一路经营忍辱负重?……

    片刻沉吟后?。

    “大哥,我绝不?回头。”

    叶大福放下水杯, 眼神?里变得坚毅, “这一路我就?想?好了, 那儿子就?当没生过。”什么样的孩子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被人欺负而帮着混账父亲说话?禽兽不?如,她绝不?会?回头。

    “既然如此就?安心住着,等过了年我就?去带着族长里正去帮你和离, 将?你的嫁妆奁产拿出来。”

    “他家资财多?赖你才发家, 若是运营得当说不?定还能分他一半的家财。”

    叶盏在大宋待得久了,也对大宋律法很是佩服, 像靠着妻子嫁妆起家、妻子跟着经营多?年才发家的情形,法官会?酌情判一部分家财给妻子。

    听说能得傍身的财产叶大福有了些底气,止住了抽噎,便挽起袖子去厨房里帮侄女们帮忙做晚饭。

    叶大富则小声谢妻子照料姐姐, 宓凤娘不?以为?然:“谢什么,到底咱家是她娘家, 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无家可归?”虽说大姑出嫁时?已带走了不?菲的嫁妆,但毕竟是兄妹,能照应就?该照应。

    过几天叶大富就?带着叶大福回了趟叶家村,耽搁了两天再回来时?已是满脸喜色:“这回帮大姐讨回了公道。”

    双方拉扯了两天,对方得知了叶家如今儿女们都有了出息,再加上宓凤娘做了官媒还是长公主府上的座上宾,便将?过去那些嘴脸收了起来,甚至还想?跟叶家继续做亲家。

    奈何叶大福这回终于?醒悟,死活都不?愿意回去,坚持要和离。

    和离时?除了将?自家嫁妆讨了回来,还额外得了不?少家财。

    姑母儿子先是暴跳如雷怒斥亲娘,得知分了家产后?又转而对亲娘喜笑颜开,他娘就?他一个?儿子,这钱财不?还是他的?

    可是叶大福半眼都没看儿子,请叶大富将?自己分到的田产铺面?变卖掉,除了留在叶家村爹娘陪嫁的土地,其余金银细软直接带着回了京城。这下她那儿子彻底傻了眼。

    叶大福这回是铁了心不?原谅儿子,到汴京就?在叶家旁边买了个?二层小楼,楼上收拾了住人,楼下打算开个?店铺糊口:“叶家村的田产请大哥帮我照料,产出扣除给大哥的酬劳后?剩下便攒着做我的养老钱,如今开的店铺权当生活开支。”

    也不?知她受了多?少苦才能有今天的决然,叶盏几个?便也仔细帮她参详:“不?然开一家糖蜜枣儿作坊、诸般糖作坊?”

    买糖霜铺买了蔗浆、糖冰在铺子里加工成糖果出售,汴京城里不?少糖蜜枣儿作坊、诸般糖作坊,百姓也都舍得花钱买糖。

    叶盏隐约记得白糖制作法,话说回来如今市面?上的白糖全是微黄色、微红色,因为?提纯技术不?达标,没有让白糖变白的法子。

    可以想?见在这时?候发明白糖变白术,定能在市面?上大卖。

    奈何叶盏对这件事的了解水平只限于?趣味小故事上工匠无意间在蔗糖浆中倒入了泥水,并不?知道细节,所以无法推广。

    不?过以她现代人的知识,教会?大姑一些棉花糖、牛轧糖、奶油糖、果丹皮之类的糖果,定然能获得客源。

    “要不?然开个?砂锅铺,什么迎霜兔、三鲜丸子、白菘豆腐、野鸡崽子炖山菇砂锅,诸样砂锅都可以教会?你。”玉姐儿也跟着出主意。

    这砂锅本就?种类繁多?,只做砂锅一种,也不?算抢叶家酒楼生意,她乐得带大姑一程。

    “还可以一家海鲜铺①。”叶璃凑过去也跟着瞎出主意。

    叶家大姑想?了又想?,倒沉吟:“不?知可否开一家针线铺子,兼营缝纫裁衣?”

    “针线铺?”叶家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大姑居然有这志向。

    叶大福觉察到家人诧异,不?好意思笑笑:“我从前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只能绣花做衣裳解闷。”

    她说着说着从包袱里翻出自己做的衣裳给家人看。

    宓凤娘看了几眼,不?由得赞叹:“这配色巧、花色也看着好。”轻薄如纱的外裳如雾如幻,厚重?的皮草边上镶了花边一下轻巧不?少,每件衣裳都依照着布料本身的特性加工,毫不?违和。

    又拿去给书房里苦读的金哥儿看,也得了叶家穿搭权威的认可:“便是在街面上也是时兴花样。”

    叶盏虽看不?懂大宋风潮,不?过站在现代人的角度也觉这几件衣裳好看。原来大姑的才能在服装设计上,怪不?得金哥儿也有这方面?才能,说不?定是祖传的。

    “我们因着自家开酒楼的缘故将?路想?窄了,尽想?了一堆小食店、海鲜铺。”银哥儿摸摸脑壳。

    既如此,家人便帮叶家大姑开起了这家针线铺子。如今叶家人开铺子很有一套经验:寻空店铺、找房主租赁,布置、开业,样样都熟练,过了正月十五就?将?铺子开了起来。

    除此之外叶家就?没什么事,叶盏将?赚钱的事暂时?放了下来,跟着家人四处逛街玩乐。

    城中张灯结彩,开封府做了灯山,上面?造了假瀑布。还有草龙绵延,上面?放了上万盏灯,直蔓延到宣德楼,前搭了乐棚,还有诸多?彩纸糊的人物百戏,热热闹闹,听说元宵节官家还会?在宣德楼与民同乐。

    汴京百姓正月里玩闹不?止,灯会?从初七一直到正月十九,自皇家到庶民都在庆祝,十六日晚上开封府尹还会?在西朵楼下当众宣读本年犯人罪证,算是当众以儆效尤。

    叶家人一起看了吞铁剑,打赏了倒吃冷淘的艺人,买了萧管等物。

    宓凤娘在旧书摊上买了一本厚厚的律法书籍,面?对叶家人疑惑的目光,她很坦然:“做官媒当然要通晓各种律法。”

    虽然她一看书就?犯困,但也该努力看书,否则到时?候怎么做好官媒?

    玉姐儿在摊上淘换了一块南诏国出产的黑白条纹大理石桌屏,打算送给爱好奇石的闵穆;叶璃买了各色面?具,力图做到传说里记载的头戴朱雀足履玄武,左挟青龙右挟白虎,叶盏在卖五代史的商人那里买了几本书②打算送给大哥。

    说起大哥就?奇怪,昼夜里待在书房不?出来,过年也不?例外,姐妹几个?去偷看,却?发现大哥真的是在捧着书看,并没有任何异常。

    叶盏摇摇头,索性不?去想?。

    过了几天陆续有小娘子们从乡下回来了,各个?面?露喜色,她们可算是回来了。

    家里疼爱的自然是过了个?好年,爹不?疼娘不?爱的第一次在自家感受到了“座上宾”的感觉,随着她们带来的银钱肉粮,家里人待她们格外客气尊崇。

    就?算跟家里兄妹发生纠纷,往日里肯定要挨打的,此时?大人却?会?呵斥那些兄妹“不?懂事!”;家里早起唯一的鸡蛋原本是弟弟的,如今也跑到了女孩子碗里。

    小娘子们先是飘飘然,可待了几天就?看明白了:这些短暂的示好不?过是为?了让她们掏出更多?银钱。在她们不?愿意将?银钱交出来父母自然也变了脸,鸡蛋不?翼而飞,呵斥白眼不?断,更有甚者对女儿拳脚相向。

    在故乡的寒冬里,小娘子们想?起了汴京城,想?起了总是和气待人的老板娘,想?起那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酒楼,原本那里是他乡,此刻却?变成了真正的故乡。

    因此不?少小娘子只在家里待了三五日就?撒谎“酒楼要开门哩”,赶紧坐了牛车回城。

    回到城里后?顿时?各个?如释重?负,拉着叶盏问?“如今才能自立女户?”,她们想?好了,以后?也像沈娥、蓬蕊那样自己过自己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叶盏帮小娘子们一一解答困惑,便带着她们专心准备十五开门时?做元宵宴。

    如今大宋早有汤圆,不?过唤作“十色沙团”、“浮元子”、“乳糖圆子”,都是糯米粉裹上糖馅儿,外头的糯米粉还用了蔬果汁染成了红色、黄色、黑色等多?种颜色,有人能做十种颜色呢。

    还有糖锤,类似后?世的油炸面?果。

    叶盏便按照本地习俗都做了些,又将?各色菜肴做了一桌元宵宴,压轴大菜就?选用了大炖菜,类似广式盆菜和山东酥锅。

    宓凤娘先瞧见这玩意儿:“这怎得炖了一锅?”等掀起旁的灶头,再次惊讶一番:“怎得炖了许多?锅?”

    “娘,这是每桌都有的盆菜,小火慢炖,滋味最好。”

    “也好。”宓凤娘如今跟着女儿们眼光也渐长,“冬月太冷,盆菜暖和,看着正好。”

    叶盏寻了把铁勺带着徒弟们做蛋饺,铁勺放在火上微微烤热,再将?鸡蛋液在铁勺上摇一圈,看着要凝固的时?候筷子小心夹一点肉馅放上去,再用筷子夹起另一边蛋皮包起来。

    铁勺冒出“滋滋”声响,蛋皮散发出好闻的气息,慢慢凝固,叶盏用筷子夹下来,几个?小娘子惊呼:“居然真的成饺子了!”

    金黄色的饺子皮看着就?很喜庆,滋味也应当比面?做的饺子要更好吃。

    做好蛋饺后?瑶柱等需要泡发的干货也好了。叶盏便开始做盆菜,先寻了砂锅开始铺盆菜。

    猪蹄、瑶柱、虾干、鹅掌、香菇、花胶、鸭翅、莲藕、蹄膀、粉葛、鲍鱼、鱿鱼、鸡爪、牛肉丸、鱼丸、蛋饺,叶盏放一样豆角就?讶然一下:“好多?!”

    她连过年都没回家,凑在叶家过年,因此酒楼开业第一天就?来上工了。

    “这些都是炖菜,每种有自己风味,猪蹄出胶、香菇醇香、莲藕糯软、花胶浓郁、瑶柱鲜美,每一种配料有自己的用处。”叶盏边给香菇切花刀边教导弟子。

    “有些香菇天然裂开成好看的花纹,有的香菇却?要自己下刀切。”豆角看着香菇又有话说。

    食材一层层铺满砂锅,再浇一碗鸡汤,便由着砂锅慢火微炖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盆菜的香味一层浓似一层,勾着每位进?酒楼的食客都要多?问?一句:“好香的滋味!”

    伙计们介绍价钱,酒楼里盆菜分了好几种:每样都加的自然是最上品,价格也最贵;其次是只有猪蹄鹅掌的,没有海味的;最便宜的便只有白菜、海带结、五花肉。

    盆菜闻着喷香,看着也喜庆,砂锅盖一揭开:雪白的雾气散开,里头深绿的菜头、嫩绿的莴笋干、粉色的大虾、酱褐色的鲍鱼,看着就?色彩丰富。

    价钱也合适,丰俭由人,客人们便纷纷点菜:“就?来一份吧。”

    上到桌上后?还热乎着呢,酱汁犹在“咕嘟咕嘟”冒泡,吃一口进?嘴里。

    鲍鱼柔韧鲜美,极有嚼劲,浓厚的芡汁打后?阵,鲜得让人直打哆嗦;

    里头的虎皮鸡爪应当是先炸后?卤,所以表面?皱起的虎皮已经吸满了汤汁,“呲溜”一下就?吸了满口浓香汤汁,这可是炖了一天的高汤,鲜美醇厚;

    里头的白菘片也吸满了汤汁,鲜嫩可口。

    所有的菜肴一层层铺陈,吃完一层还有一层,伙计嘴很甜:“喜事见不?到头,过年好兆头!”

    而且里头每样菜肴都是摆六件或八个?,取的是“六六大顺”“发财”的寓意,正好适合年节来吃。

    瑶柱鲜美,干贝柔韧,笋干纯鲜,各种不?同食材混合着浓厚的酱香味,却?并不?雷同,仔细吃能发现里头每一种食材在炖煮前都被煎、煮、炒、焗等不?同做法处理过再放入锅中统一炖煮。

    这一锅吃得全身热乎乎,吃完后?唇齿留香,各个?食客都赞好。

    酒楼还有花样:“客人,这种盆菜可以打包买走,连砂锅一切送。”

    人之心理本就?很喜欢这种小优惠,再加上这盆菜的确吃起来丰盛过瘾,因此许多?食客都买了盆菜,想?要带回家给家人吃。

    叶家酒楼光是靠着卖盆菜就?大大赚了一笔。

    旁家酒楼也想?跟风,奈何自己操作一回发现不?划算:里头各种食材都要各自处理,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不?像叶家有一个?三十人的作坊专攻,卤鸡爪的、烧南乳主题的、做油焖鹅掌的、煮豉油大虾的、炆莲藕的、做蛋饺的……每人只做一样既熟练又麻利,最后?组装成一道大菜,时?间耗费少又高效。

    玉姐儿本来还担心过年期间没人去养象所导致收入降低,没想?到盆菜一出,店里的营业额非但没降还有上升,不?由得高兴不?已:“这下我们酒楼又多?了个?进?项。”

    “也仅限于?过年会?生意好,这是年节菜,寻常百姓平日里不?舍得买这么昂贵的菜肴。”叶盏还算清醒,“再者天气热起来后?百姓就?不?想?吃这样热乎乎胶质感强的菜肴了。”

    “到时?候再说。先赚一天是一天!”玉姐儿很是乐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拿了分红还喜滋滋在闲暇时?候逛街,预备给闵穆也准备个?回礼。

    闵穆收到了桌屏后?极为?高兴,回赠了玉姐儿一个?硕大的三开门粉色芙蓉玉屏风,放在地上能挡住一整面?墙那么多?。

    这么大块的芙蓉玉本就?稀奇,更别提屏风上面?还雕刻了百花盛开的图案,叶璃捂嘴取笑姐姐:“这礼物不?亏,反正最后?也要陪嫁进?他家。”

    惹得玉姐儿大为?脸红,追着妹妹要捏她脸蛋。

    第134章 第 134 章

    玉姐儿想买一份回?礼给闵穆, 姐妹几人陪她去?了东角楼街巷,这里金银、珍珠、彩帛铺子林立,是全城贵重之物交易的集散地。

    过年大家手里都有钱, 这个挑选一件衣裳,那个买一匹尺头,还有买金簪的,着实热闹。

    大店铺太贵, 叶盏在路标小摊挑了挑选了一个假头面,这种唤作“何娄”头面, 意思是假货,用镀金镀银或干脆就用铜仿制成金银首饰。

    她作为一个粗心?的人不敢戴真金白银,总担心?自?己不留意给弄丢了,倒是假首饰带着毫无心?理?负担。

    同?行的小娘子们也甚为喜欢, 跟着挑了几样。

    轮到玉姐儿时, 玉姐儿看了一圈却摇摇头:“我看中了一套白玉发梳, 回?头戴。”

    几人便打趣玉姐儿:“要做官家娘子的人,到底不一样。”

    玉姐儿红了脸,佯装生气瞪了姐妹们一眼?, 自?己先?笑了。

    几人笑哈哈进了一家店铺, 玉姐儿先?挑选了一块温润的白玉佩,想想又觉不满意:“似乎太过粗鄙?”

    叶盏和?蓬蕊几个小姐妹面面相觑, 茫然摇摇头。

    她们整日里埋首案板,哪里懂得粗鄙高雅?

    倒是掌柜的笑:“小娘子果然是识货之人,如今城里士族据说已经流传起更雅致的纹路。”

    说罢便请几人往楼上去?做上宾。叶盏暗暗咋舌,这掌柜果然会?筛选客人, 若是识破不了那玉佩只怕她们就在楼下就结账了。只有内行才能被请到二楼,这又何尝不是店家的一种消费筛选呢?变相也维护了店内商品的格调, 免得被高层级的客人埋怨。

    几人上了二楼,掌柜便从暗室取出一块玉佩:“这纹路承袭自?周,极为古朴雅致。”

    叶盏瞥了一眼?,看不出所以?然,觉得整个叶家唯有叶大富应当会?这种仿文物感兴趣。

    玉姐儿却看得认真,又是对着太阳光看,又是在暗处看,又是手背挡住两侧光源看,看得叶盏连连打哈欠才开口:“可还有旁的东西?”

    她不好意思放回?玉佩:“要古朴些,真正古朴的东西。”

    店家思索了一会?:“我们店里倒是有几份碑拓,是汉时的,从漠北之地拓印来,堪称绝版,我这就去?拿。”

    叶盏倒来了几分兴致:莫非是封燕然山铭?传说中的封碑居胥碑文。

    玉姐儿点点头:“劳烦店家了。”

    等店家、伙计出去?,几个小娘子们就叽叽喳喳开口了,这个问?:“当真要买?”那个说“不应当对男子太好。”,还有的劝“那可一定不便宜。”

    她们上二楼后店家提供了醇厚茶水、精致点心?、熏香,样样都价值不菲,根据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消费第一原则,叶盏断定这些都会?包含在一会?的碑拓价钱里。

    玉姐儿看着这么多姐妹劝告,只说:“可,我想送一样好的。”

    一句话就让姐妹们沉默了,倒是沈娥半天才说一句:“也罢,少年人就该干少年事。”炙热生活本就是青春年少的一部分,再说年轻就算吃了教训也有机会?回?头,不然旁人说破天也不会?记住任何教训。

    既然拿定了心?思要买礼物,几个小姐妹便不再客气,狠狠吃起了点心?,喝起了茶水 ,多喝一点回?本一点,连话都顾不上说。

    就在这时候听?见门外两位公子、小娘子从楼梯上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话:“过几日立春我要去?堂哥家里拜会?,你可有什么捎带的?”

    "没?有。"小娘子声音带着笑意,“堂哥如今放着钟鼎之家不当去?当盆菜世家女婿,从簪缨之族变成庖厨之徒。我看他持盈保泰佩金带紫颇为自?得呢。”

    盆菜?

    盆菜世家?满汴京城也就她们叶 家酒楼有盆菜,莫非这人跟自?己家有些渊源?

    室内几个小娘子一时安静下来,都竖起耳朵听?起了外面的话。

    那一行人见楼上安静,还当没?有什么客人,说话便也毫不客气,本来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有时候会?将刻薄当犀利,喜欢逞口舌之快。

    “婶娘也是无奈才应下了这门亲事,否则堂哥天天在家闹。”

    “那也难怪。”少女娇俏笑,“堂哥那样放浪恣意,长辈总以?为他以?后不是吃五石散就是醉眠妓子家,如今不过是求娶个民间厨娘,已经算让长辈们满意了。”

    玉姐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将厨娘与妓子相比,这是极大的羞辱。

    “也不知道小娘子姓甚名?谁,这般看不起人?”叶盏才不管那么多,问?旁边伺候的小二。

    小二不敢隐瞒:“是闵家!”

    屋里的小娘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人八成就是闵穆堂妹。

    玉姐儿面色更加苍白。

    “厨娘怎么了?”叶盏瞥见了玉姐儿的脸色,第一个冲出去?,“莫非你家饭菜都是地里庄稼自己乖乖儿切段炒熟送进人嘴里的不成?”

    那娇俏少女没?想到原以为没人的包间里冲出个人,吓了一跳。

    叶盏连珠炮一般:“既然照你的说法,那么伊尹、易牙这些人都是下等人?比不得你?”

    说着还上下扫视她一眼?:“我明日就去?府上拜会?,好让人知道贵府上下知道贵府连宰相都看不起。”

    她几句话就说得那小娘子面色苍白,谁敢背负这么个名?声呢?赶紧道歉:“是我不好,您不要放在心?上。”

    叶盏几句话逼退了无礼的小娘子,可回?到屋内见玉姐儿还是脸色不好。

    姐妹几个对视,叶盏小心?翼翼劝她:“谁家都有几门糟心?亲戚,别放在心?上。”

    玉姐儿摇摇头:“她说的是实话。”

    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更扎心?。

    这下玉姐儿也没?什么买东西的心?情了,将东西退了,索性回?到酒楼里闷声做事。

    当天闵穆来酒楼,只见玉姐儿不理?会?他。

    闵穆一头雾水,还是叶盏告诉了他缘由:“姐姐不让我告诉你,恐怕伤了你们亲眷间颜面。”

    闵穆当时就怒了:“好个十六堂妹,处处坏我的事!”说完后赶紧对叶盏赔笑脸:“还请二姐好好帮我哄着玉姐儿,莫让她生气伤了身体?。恨我就打我骂我生气,都使得,只一桩,莫气坏了自?己。”

    当天那闵家十六娘就哭哭啼啼来叶家请罪。

    她家应当是闵家分家出去?的旁支,否则也不用说“回?闵府”,既然要仰仗主支的权势,自?然姿态要做足。

    玉姐儿倒好脾气,没?为难十六娘,笑着接受了她的道歉。

    闵穆更是自?打之后就在亲戚跟前放出狠话去?,说家里亲眷若有人再贬低自?家未婚妻,便一概翻脸断亲。

    这消息传到酒楼,几个姐妹围着玉姐儿羞她。

    玉姐儿脸红了一大片,赶紧拉叶盏衣袖转移注意力:“明天打春牛了,我们去?瞧热闹。”

    打春牛是大宋立春日的传统民俗。

    冬至节后辰日用土在桑木骨架上塑一个高四尺的泥牛,等立春这天,从官家到各级州府都会?亲手鞭打春牛,寓意春日到来。

    听?说官家还会?赏赐金银做的幡胜给王侯功勋世家,以?示亲近。

    叶盏在这时才知道过年时贴在门楣上飘飘随风的镂空花纸叫做幡胜,

    民间也会?卖小春牛,小小一个,花装栏坐,身上还会?画四时八节的花纹,由大家买回?去?玩。

    这天民间流行贴春幡装点雪柳,迎接春日。

    这样的大日子,叶家酒楼也随之推出了新品——鞭打牛宴。

    这是何物?食客们都纳闷:“难道你家酒楼也有泥土做的春牛?”但那是泥做的,万一和?食材混合在一起,太脏了吧?

    “自?然不是,您点了就知道了。”伙计卖个关子。

    点了后,先?上面做的馒头牛,看着倒挺活灵活现,身上用各种颜色捏着花纹,看着一盘子馒头牛都不重样,旁边还贴心?放了一根獐子肉干做的”鞭子”食客可以?拿着獐肉鞭子抽馒头牛。

    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一个大麻球,麻球圆圆胖乎乎的,上面插着个牛脸。

    “这种画法却没?见过?”食客自?诩自?己书?画造诣颇深,但仍旧没?见过这样的画法:牛的脸圆乎乎,眼?睛特别大。

    这是叶盏特意用后世的卡通画法画出来的。

    “大大的圆鼓鼓肚子,倒也贴切。”

    食客们用小锤锤麻球牛,敲着敲着“咔嚓”一下芝麻球就碎了。

    原来这么大,里头却是中空的,薄薄一层圆外皮,

    敲开后里面又脆又爽,芝麻粒满天飞,掰开的脆响满屋回?荡。

    送进嘴里,“脆脆的。”脆生生的薄片碎在嘴里,混合着芝麻粒的香气,酥香极浓。

    “这是怎么做的?”

    “这么大一个圆球,内里却是中空的?”食客们好奇。

    这却简单,是糯米粉加了热糖水,再发酵静置,裹上白芝麻后就开始不断下锅炸。

    徒儿几个跟着学?习这技艺,纷纷哀嚎:“可不是轻省活计。”

    一手拿着铁做的超大漏勺在油锅里不住转动,一手拿着长筷子防止麻球掉落,还要一边提防油太热烧焦了麻球,一个麻球做下来胳膊、手腕、大臂都痛得发酸。

    也就是叶家酒楼上下有三十号人,一人做一个也能有三十个,否则一般的酒楼还真吃不消。

    叶盏也做得腰酸背痛,好在这麻球利润极高,只是简单的油和?面混合就能因为稀奇卖出远超过原材料的价钱。

    当然也依赖于如今人力成本不值钱,要是到了后世人力成本高企,这道菜便也随着雪衣豆沙等功夫菜一样逐渐没?落从菜谱上消失了。

    叶盏还想做一个仙桃奶冻,可惜没?有巧克力,便只能遗憾作罢。

    还有一个泥牛,却是面糊做的,里头包裹着的是小鹌鹑,外面还包一层荷叶,显然这是用叫花鸡的做法做的鹌鹑牛。

    立春是个大节日,客人们原本就喜欢往家买泥土做的牛以?迎接春日,没?想到叶家酒楼的打春牛套餐三个菜,全部是春牛,又能吃又能玩,看着还很有趣,于是纷纷掏钱购买。

    这份别出心?裁的牛宴在立春这天卖得飞快,人人都喜欢,特别是其中硕大的芝麻糖球,着实好玩有趣,拿来哄家里孩子最合适不过。

    因着是城里独一份,旁家酒楼只有羡慕的份:现在要模仿也来不及了。立春就这么一天,除非明年立春再出来跟风卖。

    羡慕之余店主们也跟着叹息:“这叶老板真是满脑子的计谋。”让他们这些模仿者跟着模仿都学?不过来。

    叶家酒楼又大大赚了一笔,伙计们虽然忙乱,但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老板不是小气的,明日就会?给她们发奖金。经历了这么个与往年不同?的春节之后小娘子们都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不少,各个都盼着多赚些银钱傍身。

    叶盏看着酒楼里生意平顺,就收拾了一盒子菜去?拜会?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这回?亲自?见了她,见叶盏提着食盒便笑,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难得有晚辈跟我拜年。”

    那荷包看着精巧,像是最昂贵的蜀锦,光是荷包就这么贵重,里头只怕是金稞子。

    叶盏推辞,裴老夫人却板着脸:“莫非是瞧不起我老婆子不成?哪里有年节时的红包发不出去?的道理??”

    叶盏便只好收下,老夫人才满意:“这便是了。吃了你那许多东西,总不能只知吃白食。”

    她还想留叶盏吃饭:“预备碗筷,今日就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也正常尝一尝叶盏带来的那些稀罕吃食。

    叶盏便陪她吃饭,裴家不愧是我官宦世家,发酵过的酸浆炖肉引得人口水直流,炙烤过的羊肉膻味毫无,冬月里难得的长着绿色叶子的红嘴菠菜,还有一味奶香味十足的甜酪。

    叶盏却什么胃口,举着筷子略微吃了几口。

    偏偏裴家食不言寝不语,一切鸦雀无声,叶盏也不好意思打扰老夫人吃饭,只好闷声陪着她闲坐。

    吃完饭后又上漱口茶,又上茶水,叶盏迟疑了再三,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夫人,实不相瞒,我是来打听?……”

    老夫人笑了:“难为你这孩子陪我这许久。”

    她似乎猜到了叶盏要问?什么,遣散了左右丫鬟:“只怕你要悬心?了,自?打过了正月初一就没?有他的消息。”

    叶盏手里的茶杯一倾,差点倒了出来。

    老夫人亲手接过她的茶杯,笑道:“除夕夜里收到消息,说是他已经与手下人昼夜兼程走到了辽国境内,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跟着昭儿的两拨人都再没?有消息传出来。”

    叶盏茫然看着老夫人,她一直硬气,说起裴昭也不会?用这么亲切的语气,陡然用这么亲近的称呼只怕就是裴昭出了事。

    除夕……按照日程算裴昭走得飞快,居然能赶在过年前赶到中京,可以?想见这件事有多紧迫。

    回?想起从前听?说的案情:烧粮道、杀人之类,叶盏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测:只怕这桩案情不是简单的民间纠纷。

    多半涉及到了两国纷争……

    她急得站起来,从未有现在恨过自?己史学?不精,什么都无法提供。

    “先?莫慌。”裴老夫人提醒她,“这两国不会?陡然撕破脸皮,又有两家的人才跟着,再者辽如今也有过年的习俗,官吏们心?思都不在公务上,还惦记着过年呢,如此一来保他一条命也算绰绰有余。”

    叶盏却不乐观,两国开战不斩来使不假,可裴昭不是正儿八经过了明路的使节,他是私下潜入辽国的官员。

    对方完全可以?装不知道,先?杀为敬,就是料定了大宋这一方无法提出抗议,否则你宋的官员来我境内是为着什么?

    大宋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没?必要为一个小官员牺牲两方难得维持的和?平。

    想到这里叶盏呼吸陡然急促几份:“老夫人,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出力的。”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她都要用尽全力救裴大人。

    “你救?”裴老夫人看着叶盏,似乎很惊讶她的回?答。

    “小裴大人是个好人,是个好官!”叶盏不用思忖就飞快脱口而出,“他待我很好。”如今他遇到了危险,她自?然也要回?报。

    “拿钱的话我手头能动用千两银子,酒楼还能抵押出去?,出力的话,我如今也能与长公主说上话……”叶盏思忖,飞快说出自?己的筹码。

    “若还不能呢?长公主不愿为了一介小官员沾染朝政呢?”

    “那我就去?敲登闻鼓,去?求我认识的所有官员,去?辽地。”叶盏脑子乱麻一般,一时也想不出旁的,一切全凭本能回?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身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拒绝了我家昭儿的提亲?”老夫人没?理?会?她的话,像是完全没?听?见,反而悠悠然冒出一句。

    “这是两件事。”叶盏没?想到老夫人会?这般突兀,“朋友之间尚能互相救助,何况这是死生大事……”

    “是么?”老夫人饶有兴味挑眉,“朋友之间,就能拿出全部家财,甚至还能让你这般傲气之人去?求权贵?”

    叶盏:……

    她一时被堵住,无话可说。

    回?味了一下,脸慢慢红了。

    她自?然会?拼尽全力救自?己的朋友,但不会?像这样毫不犹豫不计后果奉上自?己的全部,甚至性命。

    老夫人“噗嗤”一笑:“既然如此,那我这老婆子便也不作妖了。”说罢起身到博古架上暗盒里取出一份信件。

    “刚才是我骗你的,那孩子写来的,他好好儿在中京过年呢。”

    叶盏接过信件,果然是裴昭字迹,写的是“叶盏亲启”,叶盏急急拆开信封,一目十行读完全信。

    信里提及不少辽北风情,东拉西扯看着很有闲情逸致,甚至还提及了本地一些饭菜的做法,似乎在帮叶盏收集食谱,看上去?不大像有危险的样子。

    “……老夫人?”叶盏看完全信,确认裴昭安全,这才纳闷抬头看老夫人。

    她老人家性子古板,看着不像是恶作剧的人。

    “你可莫瞧我。”老夫人坦荡荡一摊手,“若不是我老婆子拼上老脸不要,你哪里会?开窍?”?

    叶盏松了口气,至少裴昭是安全的。

    裴老夫人乐呵呵笑起来:“你要怪我,要骂就骂。”孙儿忽然要立功出京的事情她也得知了,这下就坐不住了,到底是心?疼他,所以?免不了帮孙儿一把。

    叶盏扶她坐下:“您啊!”

    她好气又好笑,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裴老夫人居然想出了这么个招数。

    不过这一招还是有作用,若不是这么一招她哪里能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你们这些孩子,总觉得还有无穷尽的光阴。”裴老夫人摇摇头。忘川大河,时光流逝飞快,白色的小马驹过篱笆隙极其灵活,你站在莽莽平野苍茫草海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看到小马白色的背影了。

    “老身不是倚老卖老,从前也有个人,那时候老身也以?为还有无限光阴。”裴老夫人看着窗外,似乎又回?到了往昔女儿时。

    那时候春日杏花花瓣沾染满春雨微雨,闺中女儿噘着嘴抱怨:“我要快些长大,等我长大我不要像娘那般古板,要随心?所欲在床上吃点心?,还要秉烛夜游去?看牡丹花。谁都管不了我。”

    那时候以?为长大是一件极其极其遥远的事,以?为自?己成为大人后就能随心?所欲,特立独行与所有世间现存的大人不同?,要走一条标新立异前无古人的路。

    “还以?为他也会?等着我。”小娘子眼?中,两情相悦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世交家儿子、门当户对互相有意。

    他在两家登高远眺时寻了时机对着她温柔笑,桂花树下他装作不经意捡起她故意丢下的手帕,元宵节他为给她送一盏灯给家里姐妹兄弟们都分送了一盏,足足拉了两车。

    “可惜。”裴老夫人摇摇头。走错一个路口就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闺阁女儿第一次喜欢上旁人自?然是羞涩居多,还夹杂着别扭。某天撞见他与表妹红着脸说话,她赌气将他送的礼物装了木盒全部归还,等他一头雾水询问?时,作为中间人的堂妹又粗心?传错了话,一来二去?,他去?了外地。

    即使那时候裴老夫人还希冀着两人总有能说清楚的一天。

    然而那个人再没?有回?来。

    叶盏听?完这番话,沉默。她作为现代人太久,看多了电视剧小说,她并不太觉得真爱是一件很脆弱的事,她的观念里凡是能错过的就不是真爱,这是她第一次以?古人的视角看待问?题。

    一老一少,就这么矗立园中许久,直到鼻端一段幽幽的腊梅香,裴老夫人才拍手一笑:“差点忘了腊梅,我叫人给你剪几段走。这梅花熏茶再好不过。”

    叶盏将腊梅带了回?去?,熏干后放入面粥做了梅花粥,又取了一部分用蜂蜜浸泡后做成腊梅蜜,想想叫人又送到裴老夫人处,烦请下次给裴昭送信时一起带过去?。

    裴老夫人不愿意:“山高水长,腊梅蜜太重,万一路上摔了陶罐,你不是为难送信人么?”

    她老人家另有主意:“不若缝个荷包用腊梅填充,还能闻一段腊梅香。”

    叶盏闷声不响,收回?了陶罐,抱着就要走。

    “别走别走。”老夫人急了,“这陶罐就可,行了吧?!先?莫走!”

    裴管事没?拦住叶盏,急得问?老夫人:“老夫人?这?……?”叶娘子好容易开窍,想起给少爷主动送东西,别说陶罐,就是陶山他也得想法子送过去?。

    偏偏被老夫人这么一打岔,连陶罐都没?了。

    “看我作甚?裴昭那小子回?来还能找我兴师问?罪?”裴老夫人小孩一般缩缩脖子,随后坦然看窗外云卷云舒,"若不是我出马,那小子只怕关关雎鸠个好几年都没?戏。"他回?来还得好好谢谢她呢!

    春节过后到了州试报名?的日子。

    叶盏这才知道大宋的第一道考试被称作“州试”,在地方举行,每个学?子都要回?老家考试,考中后就是贡生、举子,从此就是鲤鱼跃龙门,算是褪去?了第一层皮。

    闵穆自?然要报名?,他来叶家拜访时候说话也中听?:“不管成不成,总好有点文墨,成亲时才过得去?。”

    说到“成亲”二字说话一概风流倜傥的人都磕磕巴巴了,惹得叶家几个姐妹在屏风后面笑。

    闵穆家里本就打算让他走恩荫做官的路子,但有个举子的名?头肯定官面上更体?面。就如裴昭,当初也是能恩荫做官,但他非要科举出头,果然后面升得飞快,算是锦上添花。

    闵夫人激动得直念祷,多谢各路神灵保佑她儿子开窍,在得知这是玉姐儿缘故后,往叶家的节礼还加重了几分。

    还有一人,宓凤娘走街串巷,得知赵小七自?然是要报名?,他在学?院里昼夜苦读,连年节都很少回?家,考试也是应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报名?的人,让叶家出乎意料——金哥儿。

    “你这孩子怎得忽然想起这个?”叶大富惊得不轻,大儿子年幼时在村小自?然是名?列前茅,可是,那是多少年的事了啊?

    “十四年了。”宓凤娘像是知道叶大富在盘算什么,先?说出了准确的数字,"这许久都未看书?了。怎得忽然想起科举?"

    怪不得他这些天都在书?房里苦读,原来是想科举啊。

    叶家人他们虽然不读书?但也知道科举不是儿戏,怎么也要苦读多年才能出头,从四五岁开始开蒙到第一次下场,无论如何也要学?习十几年。

    “爹,娘,我……”一贯侃侃而谈的金哥儿此时却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半天才说,“我想试一试。”

    “横竖家里如今也有钱了,你读书?倒是不成问?题。”宓凤娘不是那等压榨儿子的人,听?说儿子真心?想考试第一时间帮儿子宽心?。

    “如今科举是有点迟。”金哥儿很冷静,很明白自?己前面的拦路虎是什么,“就当我今年才五岁,今年不行,等十年后总能行。”

    “有这志气是好事。”叶大富也宽慰儿子,"只是这一路上流言蜚语,还有若是失败,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金哥儿目光坚定,“便是再艰难也使得。”

    “哥哥,你要做官么?”唯有叶璃最敢问?,“我记得你一贯只想开店,你怎得到了二十岁才忽然又想做官啊?”

    “我改主意了。”金哥儿咬唇,“权贵可以?使唤一个生意人的妹妹,却不敢随意使唤一个官员的妹妹。”

    “大哥?”叶盏和?玉姐儿对视一眼?,忽然齐齐隐约明白了金哥儿的心?思,“莫非你是因着长公主那件事才想做官的?”

    “嗯。”金哥儿点点头,又赶紧解释,“我不是说你们做厨娘不好,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当被权贵叫去?给猫儿做饭时有底气能拒绝。”

    他当时就憋了好大的气,想着全是自?己不成器,否则家里妹妹们哪里会?被人叫走?

    说是叶盏做菜好吃,但长公主有胆量叫一个官员的妹妹给猫儿做菜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能力太浅,护不住妹妹们。

    “大哥。”叶盏和?玉姐儿听?明白了,齐齐开口,“我们不介意的。”

    玉姐儿还补充一句:“ 我喜欢猫儿,给猫儿做饭可比给人做饭有意思。”再说狸猫们吃得多香,很捧场呢。

    “你想做是一回?事,我们有底气拒绝是另外一桩事。”金哥儿面色仍旧沉沉,一字一句答。他往常最重穿衣打扮,如今已经多日未好好梳洗,花儿也不戴了,玉簪也不插了,衣裳也是寻常家常粗布,因着苦读的缘故都有坐卧痕迹,可却比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

    宓凤娘已经在旁边抹眼?泪了:“我的傻大儿啊……”天资聪颖早早就因为家里事辍学?,如今又因想帮家人撑腰重拿书?本,荒废了十余年,以?现在近二十的年纪重新读书?,难度无异于登天。

    几个妹妹也觉得眼?眶一热。

    “都别哭。”金哥儿赶紧笑嘻嘻安慰妹妹们,“万一我闹这么大阵仗,没?考上岂不是让大家哭笑不得?”

    叶璃赶紧呸呸呸:“大哥,不许说谶语!”

    但不慎被金哥儿说中了。

    州试完毕,不久后结果出来了:金哥儿名?落孙山。

    叶盏讶然,有时候她觉得她应该有主角光环,甚至可以?荫及家人,不过看情况并没?有小说里随便看看书?就发生中举的神迹。

    也对,哪个主角会?开局一口破锅呢?

    “瞧瞧,妹妹们哭哭啼啼感念我的付出,结果我压根儿没?考上。”金哥儿宽慰家人,“这下你们都该少些愧疚心?了吧?”

    这些天家人们待他很好:玉姐儿给他煲汤,叶盏给他做夜读小零食,叶璃给他买了护膝,银哥儿包揽了金哥儿的衣裳浆洗活动,叶大富给大儿子定制了一盏亮些的油灯,宓凤娘,宓凤娘负责给儿子精神鼓励。

    见他不在意落榜,叶家人便也放下心?来,跟着开玩笑:“合着你说要苦读要逃避家务啊!”

    银哥儿赶紧掏一把金哥儿的松子糖:“妹妹们做的点心?也给我吃一吃。”

    金哥儿落榜之事就这么轻轻巧巧揭过了。

    倒是瑛娘对金哥儿态度大为改观,难得的在偶遇时给了他一个笑脸,还在众人聚餐时主动帮金哥儿也端了一碗汤。

    别人好奇问?,瑛娘也不避险:“能照应自?己家人,不惜在这个年纪还要勉力一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然算是个有担当的。”

    除了金哥儿落榜,赵小七以?吊车尾的成绩堪堪考过了,闵穆也考过了。

    赵家人甚为高兴,要知道赵小七年纪在这里摆着呢!他比闵穆小个七八岁,原本不打算下场,夫子的意思是让他看看题型,熟悉下考试流程,却没?想到他能堪堪考过。

    赵夫人颇为欢喜,特意煮了好些个红鸡蛋分送邻居亲戚,到叶家时候还跟宓凤娘咬耳朵:“这孩子读书?疯魔了不成,我说你家有定亲宴叫他来吃席,他也不来,说功课紧张要回?书?院好好读书?。”

    宓凤娘早有心?理?准备感觉金哥儿只读了半年书?考不上,因此面对别人的成功也不失落,反而跟着替赵夫人高兴:“小七这是状元郎行事,我们这些白丁看不懂的,说不定过三年后你就能做夫人了!”

    状元郎做官,他娘亲自?然能得个诰命夫人的封赏。

    赵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不求状元,只求他高中,到时候有人榜下捉婿捉了他去?,我才算了了这桩心?事。”

    “你家小七,又文秀又有礼,如今书?还读得好,谁家捉了去?都是天大的福气。”宓凤娘乐呵呵剥红鸡蛋的皮,一边说,“我家女婿也考过了。过几天要办宴席呢,到时候我也得去?。”

    闵穆考中了,还考了个不错的成绩,这让闵老爷和?闵夫人格外欢喜,一直以?来只知吃喝玩乐的儿子居然出息了,这是何等喜讯?

    当然要大宴宾客,往常说儿子风凉话的、看不起儿子的,自?然都要请来,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儿子并未吴下阿蒙,好好出这一口鸟气!

    第135章 第 135 章

    闵穆中举, 赵小七中举,连着两家朋友有了好消息,叶家也跟着高兴, 宓凤娘帮着赵家煮红鸡蛋分发。

    赵家上下那更是高兴不已,他们家祖辈做生意,虽然?殷实但家里还是头一次出个读书人,赵老爷亲自?在叶家定了一次鹿鸣宴, 想要大宴宾客。

    一般官府会为?举子们办鹿鸣宴,取得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意思, 蕴含着官府求贤若渴的决心。

    叶盏便借了这?个名字,替赵小七好好庆贺一场。

    赵家人早早就来了酒楼,宓凤娘先从赵夫人怀里接过她小女儿:“喏,去后面让几?个姐姐带你?玩悠悠车好不好?”

    赵夫人歇了口气, 捶捶腰:“这?孩子可真?是闹人。”孩子还小, 但一直要身边有陪伴。

    “大了就好了。”宓凤娘安慰她, “你?看,现在小七不就是让你?熬出来了吗?”

    说起儿子赵夫人当然?是满脸欢喜:“小七真?是老天赐福。”

    又看菜单:“今日多谢你?布置这?些。”她忙着照料小女儿和操持家里,宴席的名单指定、座次、请柬这?些都是宓凤娘帮忙的。

    “多年街坊, 说那些客套话作甚?”宓凤娘摆摆手, “再?说你?家这?宴席在我们酒楼办就是照顾我们生意,我们帮客人做点杂务有何?不可?”

    她赶紧拉着赵夫人看菜单:“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么?现在还能改。”

    “已经改过一回了, 如今客人都要来了,我哪里好意思再?改。”赵夫人赶紧拒绝,“再?说盏姐儿做菜我放心。”

    宓凤娘便不再?说什么,给她拿了把椅子, 陪她在门口迎宾。一边在心里暗暗惋惜,当初她就想把赵小七说给叶盏做女婿, 奈何?后来叶盏赚了钱,宓凤娘便觉得赵小七配不上自?家女儿,这?撮合的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谁知今日赵小七又中了举!以后只怕前途还无?量。官户和商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宓凤娘在心里叹口气,赶紧安慰自?己看开点:盏姐儿岂是自?己能左右的?要不然?也不会由着她拒绝小裴大人的提亲。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欢迎赵家亲眷来。

    这?次赵老爷高兴之余直接包下了叶家酒楼整整一层,不管是生意伙伴还是远房亲眷都尽数请了来,因此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看着宾客都坐满了,叶盏便示意伙计们上菜。

    宾客们也翘首期盼,他们有些人听过叶家酒楼的名声,早就好奇今日能见?到什么美食了:

    除了时?人喜欢的蜜冬瓜鱼儿、润鸡、五珍脍等各色食物,更是采用了红烧鲤鱼(鲤鱼跃龙门)、油焖竹笋(步步高升)、鸡丁烩瓜块(锦绣满堂)等一系列寓意吉祥的菜式。

    最显眼的是那鲤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立起来在盘子里,两侧开花刀,从上面浇了鲜亮红色的酱料下来,看着就很喜庆。

    除了这?些菜式后还有一些雅致的菜式:

    其中一道是毛笔和墨汁。“这?道菜是不是上错了?”宾客好奇问。

    “又或者?是想让夫子们提笔写诗的?”有人想起酒楼曾有一扇屏风留下名家诗句的趣闻,忍不住猜测。

    “都不是。”伙计给他们讲解,“这?毛笔头是酥丝,墨汁是野果子酱,可以蘸着酱吃的。”

    “能吃?吃毛笔?蘸墨水?”宾客们一时?惊讶,都不曾想过还有这?样的由头。

    “是哩。”

    客人们打量着毛笔,谁也不相信那毛笔能吃。看着纤毫毕露栩栩如生,怎么也不像能吃的样子啊?

    “不管了。我尝尝。”有个大胆些的宾客随手抄起一杆毛笔送入嘴里,随后皱着的眉头松开,“好吃!”

    毛笔头上面的“狼毫”居然?一下在嘴里化开,舌尖能在最后一刻分辨出那些都是酥,极其细小的酥,想必是有点脆的,可现在都一下化了。

    与此同时?微甜的果酱立刻和“狼毫”汇合,酸甜适中,格外有趣。

    “好吃!”

    “神奇!”

    宾客们纷纷拿起毛笔开吃,都发出惊讶的呼声。

    席间还有黄瓜花雕刻的百合盛开、萝卜雕刻的白鹤展翅、莲藕炒制的荷塘月色、玫瑰萝卜、桂花蟹肉,都是好看又好吃的菜肴。

    "吃过那么多酒席,却没见?过这?种?雅致的菜肴。"、“不愧是书香门第,真?有底蕴!”

    赵老爷顿觉脸上格外有光,他家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改换门庭成了书香门第,因此捋下胡子:“诸位不要客气。”

    楼上的雅间里还有书院的师长们,就连他们那般挑剔的性子对这?道宴都很满意:“倒有点魏晋风骨。”闲云野鹤般的菜肴、精心搭配的摆盘,菜式好吃之余更注重摆盘和寓意,很合乎他们的脾胃。

    赵家这?次宴席办完后叶家酒楼的鹿鸣宴也顺理成章在城里出了风头。

    如今正是揭榜的日子,许多举子高中,城里要办谢师宴、要宴请客人、还要与同窗应酬,因此大家都决定来叶家酒楼来办:雅致又好吃,何?乐而不为??

    在叶家酒楼吃过一次就察觉了叶家的好:旁的酒楼虽然?也有宴席,但唯有叶家酒楼能做出那个雅致的调调,这?却要求经营者?有极强的学问素养。

    宓凤娘这?时?候才发觉:“原来你?们每每夜里读书还有些用处。”她原先可说过点灯看书费灯油的话,如今看来原来真?金白银都是钱呢!

    叶家酒楼到处承办鹿鸣宴又大大赚了一笔。

    宓凤娘便想给自?己姑爷办一场,瞅着闵家丫鬟来酒楼买点心时?,特意吩咐丫鬟:“回去跟你?家夫人捎话,府上什么时?候大宴宾客,通知我们酒楼一声就好。”

    “这……”丫鬟吞吞吐吐,面露为?难。

    “莫非是担心我家收 钱贵?”宓凤娘一改往常的吝啬,“我们酒楼这?回不收钱,姑爷做了贡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收钱?”

    她虽然?素日里掉进钱眼里,但还是明事理的,自家姑爷眼看就要做官封妻荫子,哪里会收他的钱?

    而且宓凤娘也有心请自?己的亲戚,叫他们好好来城里吃吃席面,知道叶家从此有一位举子姑爷了,便是有人想再?像从前一般欺负叶家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富贵不还乡,等于锦衣夜行。

    “不是,那个……”丫鬟还是为?难,最后飞快道,“夫人还是跟我家夫人说罢,我人微言轻,恐怕传话误事。”

    “说就说。也是,你?个小丫鬟,懂什么?”宓凤娘好脾气挥挥手,不跟她一般计较。

    她特意挑了件银红裙子,却没去闵家,而是去了当初说亲的媒婆家里,将这?层意思告诉了她。女方嘛,自?然?要矜持些,有些往来通过媒婆谈更好。

    媒婆自?然?是满脸喜色:“那是自?然?。这?可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呢!难得您这?么深明大义,我今天就跑趟闵家。”

    可等她回来后再?寻宓凤娘,面上也露出犹豫之色,半天才道:“这?回就不庆贺了,等下回您家女婿考上殿试再?庆贺也不迟。”

    “原来是怕太张扬么?”宓凤娘想了想笑,“也罢,亲家母还真?是谨慎低调的官宦人家。”

    赵小七不也是没庆贺嘛,考中后全家庆贺就他继续住书院里苦读,可见?这?些文人行事与市井人家不同。

    宓凤娘没当回事,继续张着大嘴巴在酒楼里跟往来客人炫耀自?家女婿如今高中的喜报,甚至还加一句:“我那女婿是个沉得住气的,就算高中了也不大肆庆贺,反而戒骄戒躁,是个成大器的料子呢!”

    “怎得没庆贺?”有位熟客路子广,也认识闵家,“她家儿子刚考上就办席了,我还去了呢。”

    “?这?可不是记错了么!”宓凤娘笑话他,"我这?个正经亲家母知道的不比你?少?"

    “是有这?回事吧。”旁边一位老客人也搭讪,“我记得那天还雨过天晴有道虹,客人们都说是好兆头。怎么你?家没去?”

    宓凤娘笑容消失,半天才道:“是这?么回事,不过对闵家那些门楣来说没办一个月流水宴都算是没有大肆庆贺!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又继续跟客人们说说笑笑,似乎不曾有过此事。

    可等从客人那里抽身后就立刻去查此事:“难道闵家背着我家办了庆贺宴?”

    不找叶家酒楼来承办也就罢了,居然?请都没请叶家人?

    果然?被她查到了,闵家非但没有找叶家酒楼承办酒席,甚至都没请叶家:“两家都快要成亲了,这?是什么意思?!”

    宓凤娘一摔围裙就去找媒婆:“闵家做得好事!你?居然?帮忙遮掩!”

    媒婆心虚,看见?宓凤娘赶紧起身道歉:“这?,我也是不知道啊,老身只能往好里说。”

    “你?是官媒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我也是官媒,这?般轻慢女方就是官媒能做出来的?”宓凤娘吓唬她,“这?件事你?非得给我一个交待,否则我要将你?的官媒职位撸下来不可!”

    官媒苦着脸,要是市井门户她做媒人的自?然?可以上门质问,可闵家是官夫人,她难道还能真?兴师问罪不成?

    第136章 第 136 章

    宓凤娘态度坚决, 一口咬定这事不说清楚就要退亲,媒婆没奈何,只得去闵家问了个究竟。

    “闵家莫非是生了二心??”叶大富赶过来后听说此事, 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是要我们知难而?退?”

    “我估摸着是。”叶盏点点头,“原先闵公子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没什么出息只知道吃喝玩乐, 所以?家里由着他性子高?兴就行,跟我们定亲也无所谓。”

    “可闵穆科举考中, 与家族就再也不是弃子了。”金哥儿也跟着分?析,“世家大族比谁都看重读书科举做官,每个举子都要入仕做官,那闵穆就再也不是自?由身了。”

    他一旦要入仕, 家里对?他婚姻的期望也立刻发生了变化:自?然要娶个门?当户对?官场有助力的妻室。

    “那, 咱们退亲!”银哥儿才不让妹妹受这鸟气呢, “当初本就是他们家一再求娶,又不是我们主动高?攀!”

    “说得轻巧,你看你妹妹愿意吗?”宓凤娘叹口气。

    玉姐儿果然只是咬嘴唇, 却?不说退亲的事:“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呢?”

    没过半天, 闵家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到了叶家酒楼,进门?就道歉:“妹妹, 这回我可是没脸见你!”

    身后小厮们将拎着的各色礼盒放下,态度毕恭毕敬。

    宓凤娘瞥都没瞥礼盒半眼?,脸上微微带笑:“您既然唤我做妹妹,那我就唤您做姐姐?”

    闵夫人赶紧手中帕子一扬, 尬笑:“怪我,这心?里着急说错了话, 明明是亲家,亲家母!”

    宓凤娘笑得平静,熟悉她脾气的姐妹几个却?知道宓凤娘这是生气极了,各个不敢说话。

    闵夫人像是觉察到什么,亲亲热热上来跟宓凤娘说话:“亲家母,我今日就为了这件事负荆请罪来了,您也知道,您那女婿平日里吊儿郎当,都是往日里有过龃龉的熟识有不少存心?要看他热闹的,谁知他忽然高?中。家里老太太心?里畅意,请了那些人来吃席,为的是臊臊他们,里头就没有叫上您。”

    玉姐儿脸色白了又红。叶盏悄悄拉了拉她的手。

    也难为闵夫人找了这么个借口。明明叶盏从酒楼客人里问过,那些客人都是与闵家有相识的,并不是什么仇敌。

    可是这有龃龉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了,闵夫人大可说是表面关系实际心?里不对?付,这又无从查证。

    难道叶家还?能为了这个去问那些客人们是否与闵家表面交好实际不对?付?

    那太不符合富贵人家家里天塌下来都要若无其事的行事做派了。叶家这么鲁莽问了,只怕玉姐儿没嫁过去就已?经成了相熟人家里的笑柄了。

    酒楼里的伙计们有聪颖的也想明白了,不由得挂相在脸上了,有的露出了不忿之意:当初一心?求娶是你家,如今怠慢也是你家,莫非把叶家当你脚上的泥了?

    叶盏咳嗽一声,预备出声呛这闵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玉姐儿吃这个亏。

    还?没等她出口,就见宓凤娘一笑。笑得很是亲切和煦,仿佛闵夫人是她亲姐妹。

    “您既然已?经请了仇敌,那我这里给?女婿办一场酒宴庆贺高?中,就只请至亲好友,不知稳妥否?”宓凤娘笑,“就在我叶家酒楼办,你也不用费心?,只要出面好好儿来吃席就成。”

    “那怎么成?”闵夫人脱口而?出,“我们已?经办完了啊。”

    说完后才赶紧反应过来,赔笑道:“我的意思是……连办两场,只怕太过奢靡高?调……”

    “不高?调,城里的读书人有大都在我这里办,有的人家办了三五天的流水席呢。”宓凤娘笑得很是温和,“亲家母,不知可愿意?”

    闵夫人迎着宓凤娘的笑意,她才意识到这位市井泼妇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好对?付,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凉。

    “说起来上次宴席闵穆也没去。”宓凤娘慢悠悠道,“这次他肯定得来。”

    她提及儿子,闵夫人咬咬牙。打鼠怕伤着玉瓶,她这么想方设法不就是顾忌儿子吗?

    要是被小儿子知道自?己从中捣乱,只怕今生母子情?分?再无可能……

    电石火光之间闵夫人只能快速衡量,飞快定下来:“那……就麻烦亲家母了。 ”

    “既然是一场误会,如今解除了,姐姐您也可安心?出门?了。至于这宴席细节我便与您家管事或闵公子商量了。”宓凤娘笑得意味深长。

    真是一只老狐狸!闵夫人恨恨想,无奈应了声,只得出门?离开。

    她刚一走,叶盏就急了:“娘,您就这么和稀泥?”既然已经当面揭发,为什么不说清楚?

    “我倒是不想息事宁人,可是你看……”宓凤娘冲红了眼?圈的婉玉姐儿努努嘴,“打鼠怕伤着银瓶啊!”

    当时宓凤娘本想骂走这人,可一看玉姐儿脸色,有不舍有伤痛,就是没有决裂,可见还?是想嫁过去。

    当场怼人她倒是痛快了,面子也保全?了,可是玉姐儿怎么办?那人毕竟是她婆母,以?后嫁过去两人怎么相处?

    不如如今也将计就计,不硬不软给?闵家吃个钉子,让她们那些人收了怠慢的心?。

    闵家倒也上道,闵夫人回去后就叫管事来商议宾客名单。

    宓凤娘这回拿了名单,叫金哥儿去私下打听,果然得知其中有很多客人已?经被请了两次。

    叶盏不动,走到玉姐儿跟前看着她眼?睛认认真真问:“姐姐,都这样了,你还?想嫁么?”

    “不想。”玉姐儿老老实实回答,原先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误会,如今看来是闵家存心?刁难。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嫁过去了。

    “那也罢,不过宴席还?得照办。”宓凤娘摇摇头,“真是好狠心?的娘。”

    如此一来主动退亲是叶家,闵夫人又跟亲儿子解释几句说是误会,闵穆就算心?里惆怅,也怨不到闵夫人头上,照样母子合欢。

    “这位闵夫人也是奸猾,明明自?己不愿意,却?担心?明说出来让儿子怨恨,所以?故意耍这种阴招。”叶盏感慨两句,“世人算计起来当真是无穷无尽。”

    叶盏生气,宓凤娘却?笑道:“也好,她甩了我们一巴掌,正好打回来。”

    索性定制了请柬,叫人都分?发一回帖子,让闵夫人自?食其果。

    闵夫人这几天可谓是骑虎难下,可她谎都撒了,只能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面对?亲戚们质疑的询问,只好敷衍说“想要请两场热闹热闹。”

    然而?到了办酒席这天,宓凤娘现场早就站在前面迎宾,笑着与宾客们解释:“上回没请我,这回我来凑凑热闹。”

    宾客们一联系来龙去脉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与闵家交好,但心?里还?是免不了鄙夷闵家失了信义。

    等办完宴席第二天,叶家便将退亲的事委托到了媒婆手里。

    玉姐儿将闵穆送来的东西都收集到大箱子里,请人送回了闵家府上。

    闵穆当时就急了,冲到叶家酒楼来询问。

    玉姐儿见都不见他:“来龙去脉你去寻你娘和媒婆问罢。我家高?攀不起。”

    也不知道闵穆跟他娘如何说了一场,闵夫人再次来了叶家酒楼,身后还?跟着闵穆。

    不过这回宓凤娘可没什么好脸色了:“我家已?经跟官媒退了亲,闵夫人登门?便是普通客人,恕我家不接待。”

    “误会啊!”闵夫人面露难色,陪着笑道,“都是误会,亲家母,可千万别误会啊。”

    可这回不管她说什么宓凤娘都不松口:“在儿子跟前演起了苦情?戏?你这婆婆忍辱负重,婚前为了儿子幸福不惜去求亲家,这么大的让步,叫我家女儿如何背负得起?”

    “以?后就算嫁过去,再因为小事跟你起了龃龉,只怕你有这个忍辱负重的招牌在前,所有人都会不由分?说向着你,觉得我家女儿得理不饶人。”

    “这样的亲事,我家绝不能要。”

    宓凤娘几句话便将闵夫人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闵夫人的确存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她也是为了儿子好,原先觉着儿子高?兴就好,娶平民就娶罢。可儿子高?中后全?家对?儿子刮目相看,原本对?儿子不感兴趣的高?官亲友们也问起了孩子的婚配之事。

    闵家不免心?思浮动:这榜下捉婿本就是京中一景,许多平民出身的状元郎都能被达官显贵看中,自?家儿子本就官宦人家,自?然能娶得更高?。

    因此闵家老爷、夫人两个人坐在一起琢磨了一通,想了这么个招数,为的就是不动声色让叶家知难而?退。

    最好叶家知道后闹起来做出泼妇状,自?己更能说服儿子。

    没想到这个宓凤娘看着刁蛮,却?能保持镇定,笑眯眯将她套进圈套,如今她既在亲友跟前丢脸,又被儿子知道了自?己的盘算,这可如何是好?

    “娘,玉姐娘说得是真的吗?”闵穆已?经听愣了,转而?问自?己亲娘。

    他已?经不是从前只知道玩乐的公子哥,去湖广贩石、回京科考,样样都让人成长,看到自?己亲娘脸色不对?劲,哪里还?猜不到真相?

    闵穆一阵天旋地转。疼爱他的娘,背地里却?是这幅心?肠,口口声声说为了她,让他说什么好?

    可心?里还?是舍不得玉姐儿,只抬头,眼?巴巴看了玉姐儿一眼?。

    玉姐儿虽然伤心?于退亲,但更多的是惊讶于闵夫人的盘算,如果不是宓凤娘揭露,她还?真看不透那许多。

    此时厌恶挥挥手:“你们都出去罢。”

    闵穆见玉姐儿背过身去大有决绝之态,便知道无力回天,只能起身叹口气,也往外走。

    第137章 第 137 章

    经过此事后玉姐儿蔫蔫不?乐了好几天, 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还一心一意往蛋糕脚店去做蛋糕,看?着劲头十足。

    叶盏担心她, 私下里?安慰她几回,玉姐儿言语间却很豁达:“总归是?齐大非偶,闵穆考中科举了家人自然对他期许更高?,想换高?门也很正常。”

    “再说了, 我与闵穆往来常常要?俯就,不?是?担心熏香不?够典雅就是?担心胰子气味太冲, 谁知?道贵人们喜欢什么胰子味……”玉姐儿反过来倒安慰妹妹。

    “刚开?始的确伤感,可除此之外我居然感到如?释重负。”她重重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叶盏怕玉姐儿闷坏了,索性?例行去杜家去探望旧同僚时?带了玉姐儿, 这回看?见杜家门楣森严两姐妹都不?再似从前艳羡:维护这高?门大户又葬送了多少真?挚情?感?

    石榴来门房见她们欢喜不?已:“我就猜到你年后也该来了。”

    叶盏自然还要?请相熟的小姐妹带东西给孙老?婆子, 石榴努努嘴:“听说摔了一跤, 被送到乡下庄子去了。”

    叶盏吃了一惊:“可还回来么?”

    “应当是?不?回来了。”石榴摇摇头,“只?怕是?就在?那里?养老?了。”说是?养老?,其实是?等死, 死了在?庄子上安葬就好。

    叶盏打听了地名, 便起身去接人:“她对我有恩,我要?去探望她。”

    “你倒仁义。”石榴面?露佩服, 她们这些丫鬟如?今看?着风光,老?了之后又何尝不?是?下一个孙婆子呢?

    “你等着,我进去拿些东西。”石榴说完就起身跑进府,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跑出来, 怀里?掏出个包袱。

    “这包袱里?是?三娘子屋里?几个小姐妹听说后凑的,也算是?我们一份心意。我们不?比你行动便利出不?了院门, 自然是?指望你了。”大家都有兔死狐悲感,自然也各自拿了些东西。

    叶盏便不?客气,接过包袱往城外赶。

    孙婆子被送往的那山庄是?杜家产出最?薄的庄子,在?半山上一片石沙地里?,产出贫瘠便被杜家用来安置犯错的人和等死的婆子。

    金哥儿特意放下书本陪妹妹一起去,等到了地方都黄昏时?候了,太阳贴在?山坳里?,看?着像一个冷冰冰的大饼。

    杜家的庄子自然不?似杜府门禁森严,院子都大敞开?着,不?过盘问生面?孔罢了。

    叶盏拿出些自己准备的茶叶给看?守庄园的人,说明自家来意。

    那看?门人倒知?道叶盏:“先前三娘子有这桩奇闻,府里?都传遍了,我也听了好几回。”

    “大哥,我从前受过孙婆婆些照拂,听她病了所以才来探望。”

    “你倒仁义。”看?门人也是?一样称赞叶盏,给她指路,“西边后院贴墙有一排矮草房,里?头第三间便是?。”

    因着后院是?下人居住区,男女不?禁,所以金哥儿也能跟进来,兄妹三人很快就寻到了草房。

    这草房低矮,窗户小到可以忽略,门扉是?几个粗糙的木板钉成,中间的缝隙大到能将手伸进去。

    这没办法,如?今取暖靠砍树,人口多些的山庄山上都砍秃了,门板自然没有那么多木柴钉成。

    叶盏敲敲门:“孙婆婆?”

    屋内传来一声呻吟声:“进来。”

    叶盏赶紧推开?门:“是?我,叶盏。来看?您了。”

    屋里?黑乎乎的,一股捂馊了的汗味,玉姐儿赶紧捂住鼻子,叶盏便一人进去,柔声道:“我去府上看?您,她们说您来这边了,您可好?”

    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就看?见孙婆子躺在?土炕上,身上盖一个黑乎乎被子,头发花白披散在?身上。见她过来后激动,努力抬起上半身:“二姐!”

    玉姐儿也跟进来,金哥儿去外面?借灯盏。点上灯盏后叶盏四下打量才发现屋内空荡荡,连半点器皿都没有,玉姐儿暴脾气,不?由得气愤:“怎得就留您在?这里?,连个膏药都没有。”

    “老?了。不?中用了。”孙婆子就如?个破风箱,说几句咳几句。

    叶盏服侍她喝了热水,吃了带来的丸药,又将膏药给她贴上。

    “好孩子。”孙婆子噙泪,又从自己贴身的小袄里?掏啊掏,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她手心,“庄子上只?管一顿饭,没有晚饭,你拿钱去外面?买几碗粉,算是?婆婆请你们三个的。”

    叶盏自然不?能收她这个钱,安抚了她几句,起身去外面?做饭。

    门外有炉子、搭好的灶台,一层土,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叶盏擦桌子,玉姐儿拿了钱去隔壁壮年人跟前买了几根葱、一把木耳,和两个鸡蛋、并一个白菜,一碗面?粉。

    买回来后姐俩开始做饭,金哥儿则起身淘洗水缸,去井台上挑水回来。

    老?年人躺在?床上没有什么营养,牙口又不?好,叶盏便决定做一个炖肉疙瘩汤。

    叶盏带来的半根腊肉切片,白菜斜切,又将木耳细细切成丝,一起慢炖。

    趁这时?间开?始和面?,鸡蛋打成液体搅匀,看?着腊肉炖白菜好了便往锅里?烧水,煮起了面?疙瘩,看?着快熟了筷子搅匀后又将鸡蛋液倒进去。

    做好后叶盏才发现只有一副碗筷,大哥便又去借碗筷,叶盏先盛了一份给孙婆婆。

    一靠近就闻到香喷喷的浓香,孙婆婆眼泪汪汪:“许多没吃过热乎的了。”庄子上人还算厚道,不?抢她的钱,就是人家都有自己的事忙,时?常忙忘了,等给她送饭时?都凉了。

    叶盏小心吹了吹,喂给她。

    孙婆婆吃了一口,入口温度正好,绵软的鸡蛋花纱一样的口感,白菜叶炖得烂烂,腊肉也炖烂了,油汪汪的油花全炖进了汤里?,进口里?是?久违的肉香。

    面?疙瘩处理得很好,小小的,又很软烂,入口即化、软糯鲜香。

    在?冬天的寒夜里?吃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简直从肚里?暖到了心里?。

    孙婆婆被叶盏服侍着居然喝了一大碗,饭后叶盏帮她洗脸梳头剪指甲,人也精神了许多。

    叶盏看?了周围的情?况,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您可否随我去城里?与我同住?”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拖累你。”孙婆婆连连摇头,“再说我是?杜家的仆从,哪里?是?自由身?”

    “哪里?是?拖累?当初我中暑晕倒时?多亏您搭救,再者还有旁的恩惠,如?今正是?我回报您的时?候。”叶盏态度坚定,她当初就决定要?报恩,给孙婆婆养老?。

    她打定了主意便先去问庄头,庄头闻言先是?诧异,随后是?皱眉:“没有这样的规矩……”

    虽然这孙婆子扔到这里?来是?来等死的,但毕竟身契还是?府上的人,哪里?就能这么走?

    “那不?让您为难,我先去求三娘子恩准。”叶盏思来想去,想了这么个法子。

    第二天她便去求了三娘子,将这孙婆子的身契拿了出来,当日赶车将她运到了自己租赁来给小娘子们住的院子里?。

    宓凤娘听说这桩事后倒没有嘟哝女儿,反而去带了郎中去给孙婆婆看?病:“是?救过我女儿的恩人呢。”

    小娘子们听说了这事后都佩服叶盏,她们在?乡下自然没少见过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家被嫌弃,乡下人见怪不?怪。心狠的人连自家的老?人都会想法子弄死,哪里?会上赶着侍奉旁人家的老?人?

    跟着老?板,不?单是?见到更多钱树立下更高?远的志向,而且能让她们隐约瞥见更高?一层的文明之光。

    宓凤娘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自己受益,里?正听说这善举后,大大褒奖了叶家,还称赞宓凤娘这个官媒为人仁慈,下回有乡贤之类的推举定要?推举宓凤娘。让宓凤娘大大露了一回脸。

    宓凤娘乐得什么似的,回家就给孙婆子端了一碗炖得奶白肥厚的猪蹄汤。

    许是?小娘子们太热情?了,许是?叶盏寻的郎中太好,孙婆子的腿疾愈合,居然一天比一天精神,甚至还开?始跟着小娘子们剥蚕豆、切菠菜,一点都不?像被丢下等死的人。

    甚至某天看?到叶璃画符时?还出手指点了她:“这个没画对。”

    “?”叶璃呆呆看?她。

    “离卦少了一横。”孙婆子轻描淡写,“我娘年轻时?也是?做这一行的,我也学?了点,奈何娘病逝后爹把我卖了。”只?留了几本书在?手里?。

    她回屋从自己行李翻出两本书拿出来:“这两本书,我用不?着了,你拿着吧。”

    一向机灵的叶璃这回傻眼了,只?知?道呆呆看?手里?的书:《倩官除妖祥》、

    《白泽图》,很破旧,上面?还有各种画图。

    “这……不?是?早就遗失的古卷吗?”

    她自然是?听过这些名字的,但没想到还能见到原本。

    “据说是?我娘的娘的娘一辈辈传下来的,本来我死后说不?定被村野匹夫拿去撕了引火做鞋底。谁知?道被二姐救了出来。”孙婆子笑眯眯,“也算是?结个善缘。”

    冬天就这么结束了,路边的山桃花先开?了,淡粉色烟雾一树一树,接着是?杏花,是?梨花,最?后柳树也开?始吐出嫩嫩的浅绿色烟雾。

    叶家人也迎来了一门亲戚:宓家姨母随丈夫返京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宓家生了两个?女儿, 一鸾娘一凤娘。凤娘和叶大富成亲,鸾娘留着招婿,和县城一户读书人家小儿子蔡诏成了亲。

    蔡诏当初在集市上对?鸾娘一见钟情, 哭着闹着要入赘。

    蔡家虽然是读书人家,但老大老二都在准备科举,家里供给两位读书人实在是吃力,见宓家家底丰厚, 便松了口。

    蔡诏成婚后不愿在家里吃软饭,就每天在县衙里转悠帮县太爷做些杂务赚些零碎赏钱。

    他嘴甜人勤快, 县太爷再调动时便带上了他,想?栽培他一二。

    鸾娘那时已经生了孩子,便跟着丈夫去了外地。

    一晃多年,蔡诏在官场上越来?越得意, 顺利升为师爷, 这回县太爷回汴京述职, 他也跟着回到了汴京。

    因着老家村里没什么亲眷,一家便先到了宓凤娘家里,打算暂住一段时日。

    宓凤娘乍见妹妹, 自然是格外热情:“这许多年, 难得姐妹能团圆。”而且她如今也不似从前落魄,又有大宅又是官媒, 也不怕亲人看?见担心。

    鸾娘中等身材,瓜子脸,柳叶眉,认真?起来?会微微拧眉, 神情有点像叶璃:“姐姐,姐夫, 这些年可好?”

    “都好,都好。”叶大富笑着招呼妻妹一家。

    鸾娘身后的蔡诏却傲慢,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家,才开口:“你家院子虽大,可怎得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鸾娘赶紧白丈夫一眼?。

    两边这些年虽然通信,但书信往来?得半年,因此他们只知道叶盏回家,自己在脚店摆摊,后面发达的事却不知。

    叶大富不恼火,笑着解释:“这里离着盏儿玉儿的酒楼近。”

    蔡诏没听?明?白,以为是两人在酒楼打工,便更加嗤之以鼻:“女儿家要待字闺中,稳重端方才好找人家,怎可在外面仰人鼻息?”

    叶大富半点不着急,半句不解释:“妹夫家的孩子呢?”

    蔡诏顿时洋洋得意:“我家茗书自然是每天读书吟诗,连县令夫人都称赞她贞静呢。这回我们搬到汴京,她就陪侍在夫人左右。”

    “是吗?”叶大富打着哈哈,“县令夫人缺丫鬟啊?”

    蔡诏还没反应过来?,宓凤娘立刻反应过来?。一扫叶大富神色,丈夫不解释反而一脸耍猴的兴奋,多年夫妻她还不了解他吗?多半没憋好屁。

    “赶紧进?屋喝水,坐,这一路多累啊!”宓凤娘成功转移话题,趁众人不注意狠狠掐了丈夫一下,小声警告他,“不许坑客人!你屁股一翘老娘就知道你要拉什么颜色的屎!”

    叶大富悻悻然,他的确想?捧捧妹夫,听?他嘴里吐点象牙出来?,没想?到被妻子识破,只好不说话了。

    蔡诏坐下后喝了一口水,先是觉得椅子样式太土气,又是嫌水苦。

    “我们在成都府时,县太爷喝什么我们喝什么,水都是打发小厮从山上抬来?的泉水,可甘甜清冽呢。”

    叶大富撇撇嘴,小声嘀咕:“这水可是皇宫里官家也在喝的。”

    叶盏和玉姐儿对?视一眼?捂嘴笑,姨夫夸耀的是水吗?明?明?是享受的特权。

    鸾娘和凤娘姐妹俩说不完的话,宓凤娘管不到,叶大富便开始捧着蔡诏玩耍猴,于?是兄妹几?人就听?见了姨夫一系列逆天言论:

    “我在县里自然是备受推崇,那些士绅轮番都要跟我问好。”

    “我诗词也不错,县里士绅们场和时都称赞过的。”

    叶家姐妹们听?一句就要对?视一眼?,又想?笑又要努力忍着。叶盏想?虽然这位姨夫又爹味又爱装又渴慕权势,但给叶家孩子们带来?了巨大的快乐。

    眼?看?到做饭的时间,叶大富便邀请蔡诏吃饭:“中午时间来?不及先吃顿面条,晚上去孩子们的酒楼给你们接风,正好多年不见,你也尝尝汴京家乡菜。”

    却被蔡诏嗤之以鼻:“我在县里每家酒楼老板都视我为座上宾,光是面就有许多种,样样滋味非凡……”

    叶大富仍旧是看?猴戏的表情:“我们这里简单,委屈妹夫了。等我去厨房帮厨做饭给妹夫尝尝。”一边起身预备做饭一边给叶盏使?个?眼?色,意思叫她拿出看?门本事。

    “姐夫,你怎么能起身去帮厨?”蔡诏大惊失色。

    “怎么,你要来?帮忙?”叶大富甚为期待。

    “那怎么行?君子远庖厨。”蔡诏头头是道,“叫仆人和女眷们做饭便是。”

    叶大富头也不回:“我们家没这规矩,男人就要有担当。”

    蔡诏不以为然,继续跟金哥儿聊天,见他案头有书,就问他一些诗词歌赋的事。

    一会功夫叶盏便招呼众人:“吃饭了。”

    蔡诏和鸾娘起身到饭厅,一看?桌上的确是汤面,但看?着却很丰盛:

    盆里盛放着面条,供诸人根据自己饭量加面,旁边的一盘盘则是浇头。

    一盘焦黄焦黄的脆鳝浇头散发着爆炒专有的锅气;一盘蘑菇笋丝鲜美无比;一盘翡翠虾仁绿的绿白的白粉的粉,看?着色彩协调。

    鸾娘先称赞:“没想?到多年不见,孩子们手?艺渐涨,光是看?着就觉得香呢。”

    蔡诏则含蓄颔首:“不错,看?着很像样,便是市井人家也够用了。”

    叶大富只笑:“她们小孩子家手?艺还能再精进?些,委屈妹夫妹妹权宜一二。”

    等到盛饭时更是主动给蔡诏盛:“这粗鄙之物拿来?待客不好意思,妹夫先稍微尝一尝。”

    给蔡诏盛了一碗底。

    宓凤娘眼?睛一瞪。

    叶大富呵呵笑着解释:“妹夫人家是读书人,饭量小,雅致,跟我们粗人呼噜呼噜吃一海碗面条不一样。”

    “还是姐夫懂我。”蔡诏接过饭碗,很是倨傲。

    “哪里是读书人,你不过读了几?本书别让亲戚们笑话。”鸾娘说话也毫不客气,又转而说自己丈夫,“你莫非是进?士?还是举子?”

    蔡诏哑火,他的确没有科考过,也不过读过几?本书罢了:“虽然不是,但县令大人吃饭就很文?雅,我心向往之。”

    “吃饭,吃饭。”宓凤娘赶紧打圆场,刚才姐妹对?谈,鸾娘对?丈夫颇多抱怨,她这个?做姐姐的有心从中调停,开始给妹妹盛卤子,“每样卤子都尝尝,看?喜欢哪个?再多加。”

    鸾娘便不说话,专心吃饭。

    先吃一口脆鳝浇头,这道菜浓油赤酱,厚厚的芡汁咸香无比,鳝糊几?乎是滑溜进?嘴里,吸溜一口很是下饭。就着面条吃滋味正好。

    “孩子们手?艺真?好。”鸾娘真?心实意称赞。

    蔡诏没说话,他本来?很是倨傲,微微皱着眉头夹的面条,可等到吃起来?便颇为讶然。

    蘑菇笋丝是选用了野蘑菇和冬笋,灰灰的野蘑菇干晒干泡水,看?着不起眼?,可是泡发炒制后又鲜又咸香,混合冬笋丝,脆爽可口又开胃。

    翡翠虾仁则很是雅致,虾仁劲爽,一 口一个?,透着河鲜独有的鲜嫩。

    蔡诏一时犹豫,不知该开口加哪个?。又觉得都要的话很丢自己的文?人面子。

    “这么多浇头都好吃。”鸾娘满口称赞,“我都不知道选哪个?。”

    “那就每样都尝一小碗。”宓凤娘很大方,“难道来?我家还能跟你计较几?碗汤饼?”

    鸾娘实在,叶大富便对?她有好脸色:“尝尝这份炒伊府面,不输给其他汤面呢。”

    炒伊府面是清朝姓伊的一位进?士所创,先将鸡蛋液和晾凉的鸡汤和面切条。

    再起锅烧油,等油烧开后放入面条,浸炸后放入鸡汤浸泡泡软,再将虾仁、火腿丁、海参丁、玉兰片等爆炒后作为浇头放在面上一起爆炒。

    面条先油炸后浸泡,有点像后世的方便面。爆炒后口感有点像炒方便面。

    “好鲜。”鸾娘尝一口后立刻称赞。

    “好灵光的舌头。”宓凤娘笑,“这是鸡汤加着鸡蛋活的面,油炸后又在鸡汤里泡软的,自然吸满了鸡肉汤汁。”

    “好奢侈。”鸾娘惊呼,“我在成都府没见过这等吃法。”

    蔡诏咳嗽一声,脸上很不满意:“县太爷也带我去吃过一些功夫菜,都是高?汤做的呢。”

    鸾娘顾不上那个?,仔细品尝着面条:虾仁脆爽,海参鲜美,玉兰片脆滑,火腿滋味隽永。

    最神奇的还是做主角的面条,这炒面又有油炸的酥脆又有柔韧,吃起来?鸡汤香气满口,而且炒制后加了锅气,在这样春寒料峭的日子着实舒服。

    蔡诏闻了闻面条的香气,连连吞咽口水。

    他尝了几?口,每种滋味都很香,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可是再要加面条又不好意思,刚才他傲气十足说了那种话,现在怎么圆回来??

    只好忍着馋意看?着旁人吃。一边拼命咽口水。

    鸾娘忍不住又吃一一小碗:“怎么每道面都这么好吃?”

    “那是自然。”宓凤娘很为女儿们自豪,“她们开酒楼也要靠点真?本事,否则城里的酒楼哪个?不是卧虎藏龙?”

    “她们?酒楼?”蔡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开得起酒楼?”

    “妹夫这话就浅薄了,她们姐俩开了一座叶家酒楼,就在门外不远,晚上带你们去。”叶大富憋了好久就等这一刻呢,一边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面条一边得意瞥蔡诏的脸色。

    看?不起我女儿还想?吃我女儿做的面?一边凉快去吧!

    第139章 第 139 章

    蔡诏是着?实吃了一惊。他?原本以衣锦还乡的心态来叶家, 想狠狠张扬一回。

    当初宓凤娘嫁得好,叶家有田铺,叶大富对妻子言听计从, 又比他?生?得高?;他?则是蔡家弃子被送到宓家入赘,若不是鸾娘瞧中了自己,只?怕连做个?赘婿都难。

    不过?后来叶盏走失,叶家倾家荡产, 蔡诏则机缘巧合走了仕途,虽然没?有功名, 但对普通农户而?言已经算是半个?“官老爷”,自然地位不同。

    蔡诏来叶家后见叶家虽然赁了大院子,却人人穿着?朴素,身边没?有仆从, 还当自己能狠狠炫耀一番, 但没?想到叶家不显山不露水, 却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

    鸾娘没?留意丈夫的反常,适才她与凤娘叙家常时就已说了这件事,因此发自内心为亲人高?兴:“在汴京城置办一个?大酒楼可不容易呢, 你们真是能干。”

    “那是个?顶个?的能干。”宓凤娘在亲戚不吝于称赞自家女儿?, “两?个?能吃苦,脑子还聪明, 如?今进了食饭行,跟一群大老爷们平起平坐,甚至时不时还要指点他?们呢。”

    鸾娘自然要瞧瞧酒楼:“吃完赶紧带我们去?看看热闹。”

    蔡诏算是不明白:这家人其貌不扬,怎么就发达了呢?

    偏偏叶大富还要火上浇油:“想必妹夫离任后, 那些仰慕你的乡绅必然会与你书信东西往来,可要我帮忙去?取信件?”

    蔡诏:……

    他?也就拿来往脸上贴贴金, 那些士绅看在县太爷脸面上当面要恭维他?,可是如?今离任,人家自然又转而?恭维现任,谁会记得他?一个?师爷?

    再往深处一想,他?刚才炫耀的那些事极其不值一提:难道县太爷的荣耀就代表他?的了么?

    蔡诏的脸红了大半,将那些夸夸其谈的话都藏回了肚子,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宓凤娘则拿起盘子给客人又加了一份汤面:“吃面,远道来是客,哪里能让你们少吃?便?给我一个?面子多吃些。”

    “你这破坏了人家的风雅。”叶大富抗议,还要再说,收到宓凤娘一记警告的眼神,吓得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吃饭也不多嘴。

    兄妹几个?偷偷笑,叶璃借口去?厨房端菜,小声问玉姐儿?:“娘那眼神,是别逼我扇你的意思,还是再说我就撕烂你嘴的意思?”

    “都一样,一样。 ”玉姐儿?乐呵呵答。孩子们对姨夫印象倒不错,除了这次来忽然变得爱炫耀之外,其他?时候都不错:年节去?他?家都会给外甥们塞糖果,家里拮据那几年姨夫还会给爹娘塞钱,因此小小笑姨夫一次就好,到底还是给姨夫又倒了一份林檎果酱蜜茶,免得他?吃面噎着?。

    姨夫姨母两?人吃完后就随着?家人一起去?酒楼参观:巨大的三层建筑,雕梁画壁,文人雅士来题字的屏风,样样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姨夫最喜欢那屏风,他?没?有考过?科举不算文化人,对这种?货真价实的文化人就更加仰慕,忍不住多次摩挲上面墨迹。

    登高?望远,又参观各处,很快就到了吃饭时候。

    叶盏带他?们上了酒楼三楼,如?今正好入夜,窗外汴京城方向?张灯结彩灯火辉煌,自成?一景,桌上则摆了一大桌鸡肉、鱼、狸肉等多种?餐食。

    最显眼是摆在当中的一道牡丹干贝汤。浅色汤汁里躺着?一朵美丽硕大的牡丹花,上面还停了两?只?鸟,看着?就喜庆。

    “上落两?鸟,一鸾一凤。”宓凤娘笑眯眯指出端倪,“蕴含了我俩的名字呢。”

    鸾娘仔细辨认,发出惊喜的笑声:“真是手巧,难为她怎么想得出来。”

    这道菜是将虾仁和白膘搅碎后加菱粉后分成?两?半,一半加菠菜汁,一分加红果汁,做成?牡丹花瓣和牡丹叶子,外围摆上干贝做外围花型,最中间用蘑菇切片摆成?花蕊。

    最后浇一道清亮高?汤,好看又好吃。

    叶盏亲自给姨母盛了一碗:“姨母尝尝可还合乎胃口。”

    虾肉鲜甜,混合了肥肉后多了些丰腴的口感,不至于太柴,干贝经过?炖煮后柔韧有嚼劲,还有一股特有的海鲜风味。

    里头的汤也好,看着?清澈见底,可喝进嘴里却觉得滋味隽永,似乎蕴含了多种?香气,口感绵软的汤汁里头混合绵密的虾肉,着?实滋补。

    鸾娘一叠声称赞:“当真不错。”

    桌上其余菜式也各有特色,两?口子在那县里虽然也算吃过喝过,可毕竟不及汴京物华天宝,饭菜也逊色许多。因此这一桌的菜样样都让他们惊讶不已。

    蔡诏吃了个?底朝天,这回再也不夸耀自己了。

    两?口子吃完喝完,宓凤娘又安排他?们入住客房,里头毛巾、刷牙子、牙粉等各样俱全?,鸾娘又赞了一回东西齐全?。

    好容易安置她们睡了,叶家两?口子也回房,叶大富乖乖认错:“是我错,不应该嘲笑妹夫。”一边眼巴巴看着?黑靴,指望小狗帮他?争取一下。

    “这事认错了便?过去了。”宓凤娘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小声跟他?商议另外一件事,“妹夫如?今高?升,听妹妹的意思,似乎怕他忘本呢。”

    “?不会吧?”叶大富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小子虽然爱炫耀眼皮子薄,但对妹妹看着?还挺实心实意的。"

    “男人嘛。发达了就想换老婆。”宓凤娘摇摇头,当初贫家卖小儿?子的蔡家也发达了,两?个?大儿?子都考上了举人,虽然没?当什?么大官,但也算是改换门庭成?书香门第了,自然不愿意让小儿?子再做赘婿。

    “我不是。”叶大富赶紧表清白。

    “没?说你。”宓凤娘没?提及家里田产铺子银子都攥在她手心,便?是叶大富背叛也不怕。

    “那……我去?探问一番?”叶大富出主意。

    “不用。”宓凤娘想想,摇摇头,“妹妹也就是担忧,说妹夫似乎有心事,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外人。”

    叶大富放心下来:“便?是他?有二心正好甩脱个?年纪大的,鸾娘有宓家的资产,还能招赘个?更年轻的呢。”

    宓凤娘噗嗤一笑:“金哥儿?既然想要科举,就让跟着?姨夫去?拜访下蔡家,也算跟人家取取经。”

    “找那么远的么?”叶大富皱眉,“这赵小七、小裴大人都是科举仕的,再不济还能找闵穆,买卖不成?仁义在。哪里就要寻旁人?”

    “你不懂,赵小七和裴大人都是人中龙凤,看一眼就会了,他?们这些人的经验反而?不适合普通人,资质平庸之辈否则越听越糊涂,倒是蔡家两?人考了一辈子只?是举子的人经验丰富。”

    叶大富:……

    “我觉得我儿?子不算资质平庸。”

    鸾娘两?口子就在叶家住了下来,还又回了一趟宓家,好好祭扫一番,清扫了荒废多年的庭院,为了方便?县令传召又住回了叶家。

    家人过?了几天就见到鸾娘一子一女:女儿?茗书性格贞静,不怎么说话,笑起来温柔可亲。儿?子茗世则小小年纪就官腔十足,很有派头。

    两?人都深得县令夫人喜爱,茗世更是跟县令儿?子一起读书,因此倒常住在县令家。

    叶盏便?帮姨母做了个?蛋糕,叫她装在食盒里送过?去?,算是叨扰县令夫人的赔罪礼。

    喜得姨母夸叶盏:“到底是大人了,居然还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宓凤娘陪鸾娘去?拜访县令夫人,县令夫人很是喜欢宓凤娘,她久居外地,这汴京城里流行什?么、女子穿着?打扮是两?眼一摸瞎。自然都要靠宓凤娘提点,听了几回后对鸾娘更为亲近。

    姨夫褪去?那些虚荣之后人倒也不错,还主动帮叶大富看古董摊,指点叶大富收古董,两?人交流一下古董经。日子也算惬意。

    然而?叶家的日子没?平静几天。过?两?天吃完饭银哥儿?忽的面色凝重:“爹,娘,我有话要说。”

    "怎得,莫不是你在马司的职位出了差错?"宓凤娘先想到最可怕的地方。

    “不是不是。”银哥儿?赶紧摆摆手,“我……孩儿?……是关于人生?大事……”

    宓凤娘当然高?兴:“你可算开窍了!”先前?儿?子那满心沉迷武术的样子让她不敢帮忙提亲:要是耽搁了人家新娘子不是造孽么?

    如?今看儿?子主动提出自然赶紧主持:“喜欢谁告诉娘,娘帮你提亲,或再请媒婆也可以。”

    “我……那……她……”银哥儿?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莫不是你瞧中了……”宓凤娘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可能的人选,“是你姨母家的茗书?又或者是……那些来家里帮忙的小娘子之一?”

    她赶紧摇摇头:“那可不成?,茗书心里可没?你。再者家里那些小娘子年龄比你小太多,我们做东家的提亲,人家小娘子怎么好拒绝?以后还怎么在酒楼里干?你可不能干那等畜生?事。”

    “娘,您想到哪里去?了。”银哥儿?赶紧制止。

    “那是谁?”叶大富问。

    玉姐儿?吃了一惊:“都不是,难道是……瑛娘?”她想了一圈,也就弟夺兄妻值当这么神秘了。

    “哎呀你们别胡说!”银哥儿?真拿这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家人没?办法,“是阮家……”

    “香水行阮茂实的女儿??”叶大富纳闷,“他?家女儿?不是要招赘么?”

    第140章 第 140 章

    原来银哥儿这半年与阮家女儿阮向笛常来常往, 渐渐萌生情愫,如今已?经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

    阮向笛身为?独女,自幼就知道自己要继承家里的香水行和财产, 所以性子极为?泼辣,做事又有担当,一下就吸引了安静内敛的银哥儿。

    或许世间钟情也讲究互补,木讷不善言辞的银哥儿偏偏喜欢上了跟他性子截然不同的阮向笛。

    鸾娘在旁边听见后狐疑:“那阮向笛来往家里送过东西, 不过……她似乎很能?笑??”

    鸾娘说得含蓄,何止是能?笑?, 简直是大笑?,肆无忌惮扯开嘴笑?得八颗牙都露出来的那种爽朗,举止也蹦蹦跳跳,和玉姐儿还打闹了一番, 着实不合县令夫人喜欢的那种贞静。

    宓凤娘对?阮向笛的性子并不排斥:“旁人都说她太过刚强泼辣, 可我觉得倒合我胃口。”她三个?女儿, 叶盏沉稳玉姐儿脾气暴躁叶璃早熟,因此?并不觉得温柔甜美才是女子之道,倒觉得女儿家刚硬些?才算是女儿本性。

    叶大富乐呵呵瞥了宓凤娘一眼?:“女儿家泼辣些?好。免得立不起家, 否则就如活死人一般, 让人连家都不愿意回?。”

    宓凤娘瞪他一眼?,示意他好好说话, 又转头叮嘱银哥儿:“那好办,提亲就是。”宓凤娘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开明的。

    只不过两口子有桩事想不明白?:“阮家想要入赘,你……”

    “我就是想要入赘。”

    此?言一出,“哐当”一声, 姨母的茶杯先掉到桌面。

    叶家其余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爹,娘, 为?何这般讶然?”银哥儿很坦然,“姨父不就是入赘么?”

    宓凤娘恨不得捂住儿子的嘴。

    还是鸾娘自己苦笑?:“傻孩子,你姨父也是当初家里不得已?,要不好人家的儿郎,大凡日子过得去,谁舍得过继?”

    “这孩子,我倒是愿意,只不过这入赘,只怕你俩以后日子难过……”宓凤娘叹气,“世人知道你是赘婿就会看?低欺负你,奚落事小,但欺侮事大。”原本好好的人,只要当了赘婿就会低人一等。

    叶大富要比宓凤娘更坚决:“不许!”

    “当初家里境况那么糟我都没放弃任何一个?孩儿,如今倒丢了你?”叶大富要气死了,“盏儿回?来没几天又丢了你,难道我们家这辈子注定?无法团圆么?”

    他自来对?孩子们和气,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爹,我又不是出家?”银哥儿不明白?爹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我成亲后还是家里人。”

    “婚嫁是常有之事,难道我们兄妹婚娶就是家里散了?”叶盏帮哥哥说话。

    “那不一样!”叶大富气呼呼。

    “怎么不一样?”叶璃嘴快,“爹要觉得入赘后不是家里人了,那女孩们嫁出去难道不再是我们叶家人了?”

    “那还是不一样,你们嫁出去爹还当你们是家里人。”叶大富赶紧跟女儿们解释。

    “那又什么不一样?”玉姐儿跟着回?嘴,“您就当银哥儿是个?男孩儿,嫁出去不就得了?”

    叶大富一时词穷,急得说一句:“不行!反正不行!”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叶家姐妹几人大眼?瞪眼?,没想到素来最和蔼的爹能?反应这么激烈。

    倒是宓凤娘叹口气:“莫怪你们爹,当初盏儿丢了后村里有个?算命瞎子路过说他看?出来我们家的人是没有团圆的命,你爹注定?命里是六亲缘浅,我虽然把那算命赶跑了,但那话让你爹记住了。”

    “等后来你爷奶相继去世,你们二叔又半点手足之情不顾,多次坑你们爹,这句话在你们爹心里就更扎实了。”

    怪不得他今天听到银哥儿要入赘才会彻底破防。

    “要是让爹意识到赘婿并不是离开家就好了。 ”叶盏飞快思索着应对?之策。

    "只怕难。”宓凤娘蹙起眉头,“赘婿不如媳妇。”

    在她的科普下,叶盏才知道老家规矩里赘婿地位的确很低,生下的孩子本就是跟女方姓氏自不用提,更重要的是赘婿为?了避险要跟原本父母疏远,比如入赘后就不能?回?父母家里、父母去世后你不得执子侄礼、跟兄弟姐妹们不得太过亲密。

    这些?规则的制定?也有一定?道理:否则谁能?保证你不是联合原来家庭父母吃绝户?

    女方家里也怕啊,自然要想出种种规则确保赘婿的忠心。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赘婿就相当于过继给旁人家当儿子了,比婚嫁中的女方更弱势。

    这种情形下叶大富不愿意儿子当赘婿自然可以理解。

    叶盏理解了叶大富的苦衷,谁知阮向笛先来找她了。

    叶盏素来与她友好,端了一道奶酪大虾卷给她:“一直叫你小妹,说不定?要改口叫二嫂了。 ”

    不对?,若是入赘后,她见着阮向笛也不能?叫二嫂,以后银哥儿的辈分就按照阮向笛排了。

    “只怕难。”阮向笛皱着眉头,本来坦荡的人此?时眉间也阴霾重重。

    她心事重重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吃了一口奶酪大虾卷。

    一口下去外头一层金黄酥脆的外壳咔嚓碎掉,里头的奶酪流淌了出来,原来这道菜是大虾裹着奶酪后油炸了一遍,怪不得又脆又鲜又甜浓。

    即使心情不佳,阮向笛还是发自内心称赞这道点心:“好巧的心思。”

    虾肉极鲜极嫩,入口就能?感受到河虾的弹牙,

    奶酪又滑又甜,浓厚的奶香触及舌尖。

    “谁能?想到河虾能?与奶酪做一道菜。”阮向笛赞不绝口。

    “虾和奶酪既然都能?凑到一起,你和二哥就未尝不可。”叶盏便劝她,“我爹倒是不反对?入赘,只是一来担心二哥入赘地位太低二来担心二哥自此?不能?与叶家往来,你们想想看?能?不能?两家寻出一条和解之道。”

    既然知道了症结,阮向笛脸色渐渐好转:“我回?头想想。”

    又高兴攥住叶盏的手:“盏姐儿多谢你!不然银哥儿那个?闷嘴葫芦说不清楚话,我只怕发愁好几月都一头雾水摸不到症结。”

    叶盏噗嗤一笑?:“我那二哥的确有些?闷。”也不知道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以后怎么相处。

    阮向笛想起情郎也甜甜一笑?:“他啊,就是那么个?人。往往听我说个?半天,他就知道点头。”

    叶盏在心里感慨,果然是祖传的爱妻基因么?这不就是另一对?宓凤娘和叶大富嘛。

    不过叶大富一辈子都听妻子话,最近因为?银哥儿的婚事忽然进入了“叛逆期”,这成了他成婚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忤逆,任由宓凤娘怎么说他都不松口。

    宓凤娘为?了儿子还特意跟叶盏学做了一道秃黄油蒸芙蓉蛋给丈夫。

    叶大富刚开始不知道,蒸蛋水嫩嫩,手一抖,差点从勺里呲溜一下滑落到盘里。

    放眼?望过去,橙色明黄的秃黄油盖在水嫩呢的蒸蛋上,又撒了一层淡淡的褐色秋油,看?上去光是色彩搭配就让人觉得恰似在欣赏一幅画作。

    “你这孩子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叶大富赞了一句。

    宓凤娘偷偷笑?:“那你尝尝。”

    叶大富吃了一口,

    这秃黄油是选用螃蟹最肥美时剥好蟹肉和蟹黄炼制,定?格了螃蟹最肥美时候,此?时拿出来放在蒸蛋上,光是闻那滋味就让人忍不住。

    他咂吧了下嘴,舔舔嘴唇。

    蟹黄入口鲜甜满口,一下让舌尖享受到无上的美味:“我这舌头跟着我算是享福了。”

    啧啧,恨不得连碗底都嘬一遍。

    看?他一盘都吃完了,宓凤娘揭晓答案:“这是我做的。”

    “你做得?”叶大富惊讶得跳起来,“乖乖隆地咚,真不赖。”

    宓凤娘连锅都能?烧穿,居然能?做出这样的美食,可见花了心思,叶大富一时不知道怎么惭愧:“你待我这么好,我却这几天还躲着你,当真不是人!”他也不是故意躲着,可是一看?到妻子眼?睛就忍不住会答应婚事,索性躲开,眼?不见为?净。

    “倒不用愧疚。”宓凤娘赶紧说出自己的要求,“你答应了婚事就好。”

    听到这句话叶大富立刻不说话了。甚至在宓凤娘说可以请媒婆去阮家探口风时笑?道:“真要入赘轮不到我们家请媒婆,一定?是阮家来提亲。”

    "你就答应了吧,银哥儿这孩子跟我们求过什么?"宓凤娘哭笑?不得,跟他柔声劝说。

    “我的银哥儿懂事话少,小时候就知道乖乖在一边玩不哭不闹,后来又带着妹妹们玩,长大后进军巡铺,每月的月钱都拿回?家,后来又进了马司成为?了官爷,谁知道要被那起子小人笑?话。”宓凤娘越说越难过,本来是劝丈夫,但是把自己说得泪汪汪。

    她虽然支持孩子们,但到底也是舍不得从小养到大的孩儿因为?赘婿身份被人轻慢看?不起。

    这阮家一提亲,她不怕叶家旁边的街坊邻居们笑?话,就怕阮家的街坊邻居笑?话银哥儿。

    最后宓凤娘眼?泪掉得越来越多,索性一声哭起来:“我的银哥儿冒死救火得了人家的谢礼一袋子糖都要揣进兜里带回?给妹妹们吃,天热糖果都焐化了!”

    她一哭,叶大富心里也不好受,跟着抹眼?泪。

    两口子对?着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正哭得起劲就听外院鸾娘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姐姐!你可要帮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