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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 161 章

    桌上的美味珍馐选自各家酒楼拿手?菜, 叶盏和玉姐儿一边吃一边品鉴,都觉得这次宴席很有趣,其他掌柜也大快朵颐, 还?不时互相逗趣评比。

    这个说“ 我家的羊脂韭饼比你家的春饼地道。”,那个说“你店里的蛤蜊米脯羹尚有改良余地。”,有不服的当?场就?约了过几天?去后厨比拼,还?有虚心?的掌柜当?场请教, 记下需要改良的地方。自然还?有喜欢说笑逗趣的自称“我不耻下问”来?抬高自己逗乐子。

    “这么相处多好。”玉姐儿小声跟叶盏感慨,“同行间互相少些争斗才好。”

    “对, 市面上那么多食客,何必争斗如乌骨鸡一般。”叶盏也赞同,“只不过加入行会以来?这种情形也屡见不鲜……”

    “谁不想和气?”旁边一位老者叹口气,四下打量一番, 小声跟姐俩开口, “要是前些年行会里也是这般和睦喜乐的, 只是现在放出来?的单子那么少,大伙儿为了生?计不得不争斗啊。”

    原来?从前不是这样的?叶盏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有人开口:“宓老板不说话,莫非是想用点心?惊艳四座?”

    叶盏抬头, 见说话的人是一位跟段行老素日交好的掌柜。满脸的不怀好意。

    她没说话, 先看?了看?段行老。

    果然见段行老正?低头喝茶,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可竖着耳朵显然在聆听这边的动?静, 叶盏一眼就?看?出段行老指使那人说出这幅话。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段行老明明适才亲眼看?见了蛋糕倒塌的情形却仍然这般……

    叶盏脑子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不显,故意做出为难状:“今日大家各显神通, 您就?别盯着我家了。”,一边仔细打量段行老脸上的神情。

    果然段行老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事?已至此, 叶盏已经肯定是段行老在捣乱。

    可是他又为什?么站在叶盏对立面呢?

    叶盏摇摇头,先将这个疑惑放在一边,选择先过眼前难关:“说起来?,我家特意准备了点心?。是我家酒楼的招牌奶油蛋糕。”

    “宓老板,你这样就?不对了。”段行老看?着她,面露不赞同之色,"污损了的蛋糕如何能?吃?"

    又转身向诸人:“今日我来?得早,亲眼目睹宓家做好的六层大蛋糕倒塌,原以为宓老板会就?此放弃,谁知……唉。”

    “当?真?”诸人闻言顿时开始议论,“还?有这事??”

    “宓老板,这跌倒的蛋糕就?别让我们吃了吧?”

    “你这就?不厚道了。”

    “等等。”段行老一脸的公平正?义,“诸位别说她了,她也是一派好心?,或许是想让大家尝尝点心?,或许是她家酒楼常这么做习惯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看?似替叶盏说话,实际坐稳了叶盏拿损坏的蛋糕给大家吃。

    果然在座的掌柜们面露不虞,几位曲院的官员们连连摇头。

    玉姐儿也蹙眉,什?么叫“这么做习惯了?”,难道宓家酒楼常把?损坏的食材给客人吃?这流言传出去宓家就?别想开酒楼了。

    “谁说我要拿损坏的点心?给大家吃?”叶盏在这时开口了,“来?,上点心?。”

    她的徒弟们早就?准备好了,将托盘一个个端上来?。

    诸人都抬起头去看?热闹,段行老更?是疑窦丛生?:莫非是另有法子?

    可……

    叶盏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做一种百人的点心??

    徒弟们放下手?里的托盘——硕大托盘里摆着无数个小酒盏,里头放着蛋糕,上面装饰着各色坚果蜜饯,还?有各色花卉,骤然看?过去五彩缤纷鲜花缭乱。

    “好看?!”有位掌柜先点头。

    “对了,这不是六层的大蛋糕吧?”

    “不是。”叶盏回答,“我事?先准备好的大蛋糕的确昨夜不知被何人推到了,开宴前才发现,幸运的是蛋糕倒在了托盘上,揭开外面包着的翻糖皮,蛋糕坯埋在里头并未沾染。这点我向大伙儿保证,就?是段行老也可作证,对吧段行老?”

    段行老自然只能?如实回答:“是。”

    其他掌柜也见过宓家酒楼的翻糖蛋糕,都知道翻糖皮就?像一件小指头粗的厚毛巾,包起来?后根本脏不到里面的蛋糕坯。便知道叶盏没有撒谎。

    “因着大伙儿那时已经陆续入席,我来?不及做旁的点心?,就?将里头的点心?胚切割做成茶杯蛋糕。”叶盏说出里头的缘故。

    “大伙若是不信,可以挖开茶杯蛋糕里头看?,丝毫没有半点翻糖皮。”玉姐儿适时补充。

    诸人拿小勺挖开,果然见一层水果一层奶油一层海绵糕体,丝毫没有半点翻糖的踪影。

    “我是觉得浪费粮食可耻,所以才想出这样下策,不过我可以保证大家吃到的都是干净的。若是谁不愿意,可以不吃。”叶盏开口。

    “能?吃!”

    “吃!”掌柜们开口,"咱们没那么精贵。"听段行老说得还?以为叶盏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拿给他们吃了,这一看?又是落在了托盘上,又是包一层糖皮,哪里脏了?

    “多谢诸位捧场。我家酒楼和我都绝不会将脏污的食材端给客人吃。这点大家放心?。”叶盏环视一圈,最后停在段行老身上:“怪我没说清楚,只不过段行老没耐心?看?完点心?就?一口咬定我修复了倒塌的蛋糕给客人吃,不知道的还?当?您段行老常常将弄脏的食材给客人吃呢?”

    一句话就?说得段行老额头暗暗发汗。他艰难笑了笑:“哪里的话?我也是一时心?切……”

    还?待要说却被叶盏噎住:“都是误会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段行老不用这么刻意解释。”

    说罢还?给段行老甩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什?么意思?她这么一番操作,倒好像段行老家酒楼真有此事。段行老气得牙根痒痒,若是有个存心?报复他的将今日之事?讲出去,只怕他家酒楼从此要留一个“给客人吃脏菜”的名声。

    他本想给宓家酒楼安这么一个名声,没想到弄巧成拙,被叶盏几句话推到了自己头上。

    段行老气得差点吐血。

    偏偏身边的人都开始称赞纸杯蛋糕。

    “这蛋糕好吃啊!”

    “比原先吃的奶油蛋糕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一勺挖下去能?挖到多层,送进嘴里也是一口能?尝到多种风味:奶油甜腻、蛋糕蓬松、果粒清新?。

    寻常的奶油蛋糕要小心?不要让里头夹心?的果馅掉下去,心?里老是绷着一根弦,但这茶杯蛋糕是丝毫不用担心?这一点。

    在小小茶杯里,想怎么挖就?怎么挖,丝毫没有狼狈。

    从容品尝,让这纸杯蛋糕更?受欢迎:毕竟是在宴席上,不用担心?蛋糕屑和奶油撒得到处都是。

    眼看?着纸杯蛋糕力?挽狂澜,玉姐儿高兴不已,她一直担心?着呢。

    果然妹妹轻轻松松就?克服了这个难题,用纸杯蛋糕征服了在座诸人的心?思。

    正?高兴着,就?听叶盏跟参会的嘉宾安利:“这蛋糕最适合宴席,不掉渣,下回你们家办宴席可以跟我家定一批。”

    真别说,有那么几家很是感兴趣。他们作为酒楼老板,社会阶层本身也算中等门户,平日里有往来?酒宴的需求。

    酒宴自然可以自家做,可这点心?当?然可以订宓家的,谁不知道她家的点心?铺子满汴京城独一份呢?

    一会功夫就?接了四五个订单。

    推销完纸杯蛋糕还?有多层蛋糕:“我本来?要做的六层奶油蛋糕能?有一人高,很是宏伟,也适合办大宴席,这回虽然被人破坏了,明天?我还?会再做一个请各位赏脸去我家酒楼尝尝。”

    身为厨子大伙儿对新?兴菜式都很感兴趣,自然都答应了下来?。

    还?有人问:“若真有宓老板说得那么气势足,我家也要订一个。”

    “当?然可以。”叶盏笑眯眯拿手?比划,“你家酒楼不是叫麒麟楼吗?就?给你在蛋糕外面做个金黄大麒麟,六层高放在酒楼门口,正?好招揽客人 。”

    好家伙,这一说,其他人立刻动?心?:多好的招牌啊!

    汴京城里的酒楼们为了吸引食客多有各种招数:比如用竹竿铁丝搭成欢门,上面缠绕彩色丝绸和鲜花,有点像后世的霓虹灯招牌;

    比如门口设置红绿两色的拒马杈子,阻拦马冲进店铺,也能?吸引人眼球;

    比如在门口挂六条棱玻璃烧栀子灯,晶莹剔透的玻璃灯花费不少呢!

    这种种花费都是为了引人瞩目,因此当?叶盏提出在酒楼门口放一个大蛋糕吸引食客时诸位老板都动?心?了。

    就?连一开始帮段行老所驱使替他说话的那个掌柜都忍不住凑过来?问:“我家叫醉楼春,蛋糕怎么做?”

    “就?简单,在翻糖皮上放一个大酒壶,或者好几个酒壶,确保食客在街上看?见就?能?好奇!”这难不住叶盏。

    掌柜听得乐呵呵,全然不顾段行老脸色铁青。

    曲院的官员笑:“宓老板果然厉害,没想到你连同行的生?意都能?做。”

    “怪不得能?受嘉奖,是个心?灵手?巧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让段行老心?里越发警惕:叶盏本就?在官员们那里有个好名声,这回又得了赞赏,岂不是形象更?好?

    可是谁能?想到她能?短时间内想出蛋糕的破解之法呢?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心?里暗暗憋屈。

    第162章 第 162 章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 散席回去,玉姐儿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场景,徒弟们围坐一起, 一边听?一边吃着师傅们派人从酒楼各处买来的拿手菜——师傅们说为了干净起见不要吃酒席折箩。

    然而叶盏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叫来了当晚守夜的徒弟们开始盘问。

    徒弟们回忆当时情形:“我的确听?到了响动,还当闹耗子呢。”

    再去看大厅地上?青砖,果然有冰鉴倾倒时的印记——一条长长的印痕。

    而且冰鉴的锁上?也的确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冰鉴当时放在?厨房的话?倒不会被偷, 只是为了便于搬运所?以放在?了大厅了,方便窃贼下手。

    玉姐儿此时对妹妹心?服口服:“先前你说厨房要落锁, 我还觉得吃饱了撑的,如今看来省了不少事。”

    “厨房当然要锁。”宓凤娘在?旁边插嘴,“先前我们大杂院里住时不就要锁各家橱柜吗?不然调料铁勺米都?能被偷走。”

    玉姐儿和叶盏:……

    “师傅,以后索性我们在?厨房轮流打地铺, 这样有人投毒也无法得逞。”蓬蕊提议。

    “不用?, 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叶盏检查了一圈酒楼, “我请人来加固门窗,每晚关门时将?酒楼门窗紧闭,确保只有出口能进出, 到时候我们轮流值夜就好?。”门口那排厢房如今还住着徒弟呢, 也能听?见动静来帮忙。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干的呢?”瑛娘沉吟, “哪里有千年?防贼的?”

    叶盏便将?今日段行老的行径说出来:“我怀疑是他。”

    段行老?

    “可他怎么又知道我们拿去宴席上?的宝贝在?冰鉴里呢?”玉姐儿很是疑惑。

    “前期我们并没有瞒着人,当时酒楼来往的客人都?看见了你我往冰鉴里搬运蛋糕,也问过了,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叶盏双手抱臂, 思忖。

    总之当时没有意识到会有人捣乱,所?以也就没有保密意识。

    “以后我们多点防人之心?便是。 ”叶盏宽慰小娘子们, “那段行老就算盯着我们也不怕。”

    就在?这时蓬蕊举起手:“我有话?要说。”

    叶盏不明所?以:“你说。”

    大家都?看着蓬蕊,蓬蕊却不说是什么事,只盯着豆角:“豆角,你说呢?”

    豆角抬起头,大家才留意到她脸颊绯红,眼蓄愁苦,似乎有心?事。

    “什么事情啊?”宓凤娘有意识护着豆角,“孩子平日里冒失了些?,性格却好?,干活猛吃饭香,有什么大事说出来我来解决。”

    宓凤娘平日负责照料这些?小娘子们生活起居,因此将?她们当做了自家小孩,护短得很。

    “豆角,我前几天发现这事时还当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才知背后有缘故,你不觉得应该给大伙儿一个解释么?”向来温柔的蓬蕊此时却面露寒光,盯着豆角咄咄逼人。

    豆角往前走一步,眼中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其实不叫豆角。改假名是为了学艺。”

    “我其实也有父有母,家里也开着酒楼,我自幼就喜欢掌勺,但我爹觉得祖传技艺传男不传女?,所?以不给我教授厨艺。”

    “于是家里给我定亲那日,我从家里跑了。”

    “我本想靠自己手艺做小吃售卖,攒钱再去开脚店,等一步步开了酒楼再回我爹娘跟前,让他们大为后悔,心?服口服将?家中产业交到我手里。”豆角苦笑,“然而失败了。”

    若是积攒的钱够开脚店,那全京城的小食摊老板都?能开店了——

    她做出的吃食不受欢迎,这才意识到在?家时人人都?称赞只不顾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她的厨艺。

    而且在?经营小食摊的过程中,她发现开脚店不但要手艺好?,还要会经营,这都?是她欠缺的。

    于是豆角决定去拜师学习厨艺和经营技巧。

    “可去哪里呢?技艺高超的厨娘当然有,但大都?在?贵人的私宅里拿高薪,出入都?坐着青盖马车、身边人服侍,我这种市井小民无论如何?都?无法偶遇。”

    叶盏毫不意外?,古代学徒制下知识是垄断的。学徒要给师傅养老,连师傅家的夜壶都?要倒,女?生去拜男师傅就很不合适,所?以只能拜厨娘。而高级的厨娘类似高端私人料理主厨,本身收入高,比普通平民要高一个社会阶层,寻常遇不到。

    “我走投无路之际虔诚祈祷,希望能路遇一个厨娘。”豆角嘴角阖动,“那天我听?说了师傅在?招揽徒弟……因为不想被家人捉回去,所?以用?了假名字。”

    对方不让姐姐去,比起赵小七只是给买防晒膏,对比两人,姐姐还是觉得赵小七年级购买酒楼

    “这没什么吧?”瑛娘摇摇头,“我们每个人经历都?差不离,用?假姓名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不算什么大错吧?”

    “告诉大家,你的真名叫什么?”蓬蕊冷笑,“那天被我撞见跟你拉扯的男人又叫什么?”

    “我真名……叫段娇。”豆角嗫喏了几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那天,跟我拉扯的是我哥哥,段行老。”

    这句话?一说,满座皆惊。

    宓凤娘原本站在豆角身边护着她,此时也退后了一步,就连几个徒弟都?将?原本放在?豆角跟前的点心碟子拿得远了点。

    段行老!给师傅下黑手的段行老!推到蛋糕让她们酒楼出丑的段行老!

    而,豆角居然是他的妹妹?

    “他虽然是我哥,但我敢对天发誓,我跟他并无瓜葛!”豆角苦涩舔了舔嘴唇,“当时我知道嫂子病逝,所?以偷着去送了嫂子一程,谁知被我哥哥跟踪了来,我才不得已?跟他争吵了两句。并非为了别的。”

    然而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段行老的妹妹不是卧底?”

    “若是你不心?虚,为何?隐瞒这件事?”

    “就是,你与他拉扯的那日段行老还没谋害师傅,大家也都?甚为尊敬段行老,你堂堂正正说出来就是。”玉姐儿并不信她的辩解。

    “我那天问你那是谁,你告诉我说是你哥,又说不想让旁人知道你家境优渥,免得惹得其他人不快。”蓬蕊冷笑,“所?以我才信了你的鬼话?替你隐瞒。”

    “现在?回想,是不是你当时就跟他合谋了?”蓬蕊越像越后悔,早知道她一定跟师傅说明情形,让师傅早点对行老提高警惕,也没有蛋糕杯推倒的事。

    事已?至此,诸人都?已?经默认豆角是告密的人了。

    虽然她编造出来的理由能自圆其说,但若是没段行老害人这一遭大家或许还能信,有了段行老要谋害叶盏的前提,谁都?不愿意信任豆角: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双双眼睛盯着豆角,虽然都?不明说,但眼睛里无声的排斥、敌意、谴责、警惕,都?已?经足以让豆角崩溃。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叹口气:“也罢,我就知道大伙儿不信。”

    她又回过头看叶盏:“师傅,你也不信我么?”

    “你还有脸问师傅?”有位徒弟见她至今执迷不悟,忍不住出言奚落她一回。

    然而豆角似乎没听?见,只含着泪,一心?盯着叶盏不放。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豆角里通外?敌。”叶盏开口了,“但如今恰逢我们与段行老敌对,我不能拿酒楼信誉、大家心?血、还有诸人健康安全赌这一把……”

    若是豆角真是坏人,随便往锅里投毒就足以让整个酒楼毁于一旦。

    “所?以我建议你暂且离开酒楼。若是有朝一日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大可重新回来。”

    “师傅,多谢师傅。”豆角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接下来什么都?没说,只跪下,按照师徒之礼重重行了个礼,随后就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宓凤娘盯着豆角背影,也不住抹眼泪,“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豆角到底是不是坏人啊?”

    “若是坏人,她回去自然有段家撑腰,若是被冤枉,她现在?学到的厨艺足以开一家小食店,手上?也有这些?日子的工钱,自己开个食摊独自生活不成问题。”玉姐儿在?旁边开口。

    “师傅,为何?不将?她扭送官府?”有位徒弟问。

    “我们没有证据。”叶盏想了想, “这冰鉴放入六层蛋糕后很重,豆角根本推不倒,所?以她不是直接作案人员。至于是不是通风报信……她与亲哥聊天也是情理之中,无法就此定罪。”

    “也罢,反正清掉了她我们以后能松口气。”有位徒弟开口。

    “旁的不提,我打算去参加行老甄选。”叶盏忽然开口,“处处等段行老出击,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既然段行老处处针对,不如真跟他硬碰硬,让他不敢造次。

    这消息出去后,整个食饭行都?震惊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认为叶盏众望所?归的,有认为叶盏沽名钓誉的,还有觉得叶盏牝鸡司晨的。

    然而叶盏一概不论,直接准备初次选拔。

    第一道选拔很简 单,由选手做一道菜呈上?去,而后诸多评审试吃点评,觉得可圈可点的便可进入下一轮。

    叶盏决定做一道全牛菜。

    她定制了一个牛肉形状的大菜盘,再根据牛的部位不同分隔。

    牛头的地方放凉拌牛头肉、牛身是爆炒牛柳、红焖牛腩,牛肚子放发丝百叶、牛脊椎的地方放烩牛脑髓、牛脚是红烧牛蹄筋、牛尾是牛尾汤。

    耕牛受保护,所?以牛肉难得,市面上?会烹饪牛肉的厨子也不多,做全牛宴的更是难得。她要的就是以这道菜打响名头,一鸣惊人。

    俗话?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像段行老这等人,不狠狠打得他晕头转向他就会一直找茬。

    而这道全牛菜,就是叶盏挥舞出去的第一拳。

    第163章 第 163 章

    叶盏的菜品一呈上去就引来了诸多瞩目:有牛肉这等?罕见的原料。

    呈上菜品的场地是开放式的, 因此许多来竞选的候选人也都能看见,不免就有人嘀咕:“原来是靠食材去取胜啊。”

    “虽然牛肉罕见,但耐心寻访也不是找不到。”

    “早知道我拿燕窝鲍翅来做菜, 是不是也能轻松过关?”

    可有懂行的厨子瞥了几眼食盘,骤然变色:“其实她这技艺也难得。”

    “不就是全牛菜吗?我也会!”他同伴不屑一顾。

    “不是,你看那百叶有多细。”

    厨子看过去,就见牛胃的地方是一份牛百叶, 却被切得极细极细,不由得惊讶出?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发丝百叶?”

    牛百叶不稀罕, 可发丝百叶这道菜却难做。

    要求将百叶和玉兰片等?配菜全部切成发丝粗细,再大火爆炒,对刀工和火候要求极高?。

    若是炒久了百叶就老了咬不动,若是炒得太快, 百叶又无法?入味, 所以能做这道菜的厨子完全可以在大酒楼独当一面了。

    更别提大部分小脚店的厨子都处理不好百叶:要清洗抓洗去腥, 还?要挤掉多余水分,不干不潮入锅才方便爆炒。

    再看那道烩牛脑髓,里头雪白的牛脑髓、淡绿的蒜苗, 散发着浓香, 汤色经过特殊处理,汤色鲜亮, 闻上去散发着鲜香,一看就差不离。

    同伴看了看,跟自己朋友开玩笑:“说?实话就算我得了牛肉也做不出?这吃食。”

    炖、焖、烩、爆,这道全牛宴里每道菜都要用不同的烹饪手?法?, 每种?手?法?单独拎出?来都能拿来参赛。

    此时非但他们,越来越多人被这道全牛菜所吸引, 都凑过来看。

    凉拌牛头肉、爆炒牛柳、红焖牛腩、发丝百叶、烩牛脑髓、红烧牛蹄筋、牛尾汤,种?类繁多又特点?鲜明。

    牛脚部位放着的红烧牛蹄筋则是汤色红亮,已经被炖煮得半透明的蹄筋几乎能透出?光来,红汪汪、油亮亮,旁边金黄色的葱段看着都诱人,热气腾腾,还?没吃到这道菜就能想?象到入口后蹄筋糯软又弹牙的口感。

    几人偷偷咽了咽口水,那些不服气的话也咽了下去:就算能寻到牛肉,他们也做不出?来。

    每道菜都有不同特点?,叶盏毫无悬念通过了第一轮选拔。

    宓家酒楼人人高?兴,赵夫人还?送来了红鸡蛋,说?要庆祝。惹得叶盏哭笑不得:“这红鸡蛋是为了成婚生?孩子喜事才分发的,行老选拔算什么?”

    “这是与成婚生?孩子差不离的大喜事!”赵夫人执意留下红鸡蛋,“这回是鸡蛋,等?你成为行老了,我再发一次红鸽子蛋。”

    鸽子下蛋速度很慢,又很难饲养,所以鸽蛋是与鱼肚、海参等?并列的滋补品,价格不算便宜。

    还?是老街坊的情分,叶盏笑着谢过她。

    赵夫人放下鸽子蛋又不经意放下四顶帷帽:"眼看着天热了,你们娘几个出?去太晒,这帷帽是我家佃农拿新竹子编的,留着你们戴。"

    等?她走后,宓凤娘拿起一顶帷帽嘀咕:“如今我们人人都在酒楼里帮忙,寻常晒不到太阳,这玩意儿?不实用啊。”

    正说?话间,玉姐儿?从外面进来,见有帷帽眼前一亮,立刻抄起一顶戴自己头上:“见天往军巡铺跑怪热的,这帽子遮阳正好。”

    叶盏恍然大悟。

    她明知故问,问玉姐儿?:“怎么又往军巡铺跑?”

    玉姐儿?不以为然摆摆手?:“还?不是因为退亲了?先前定?亲之后闵家高?门大户,我就也收敛了,如今退亲了自然由着我本性来。”

    当时闵穆虽然不说?,但玉姐儿?也从他小厮、亲眷的态度那里隐约感觉到闵家更想?要一个端庄的二?少夫人,就是闵穆有次也隐晦问过她“你二?哥不是不在军巡铺当差了么?”,似乎是对她老跑去看军汉颇有微词,因此玉姐儿?有意识收敛自己的行为,不让自己往军巡铺跑。

    如今嘛,自然是由着自己性子来。

    叶盏了然,便拿起竹编帷帽笑:“有人嫌你往军巡铺跑,嘴上让你改,有人却由着你的性子来,还?担心你晒着巴巴儿?送了帽子来,这孰好孰不好一目了然。”

    “什么好不好的?”宓凤娘听?不懂姐俩打哑谜,“不就是赵夫人送来帽子,怎得还?与军巡铺有关?”

    玉姐儿?恍然大悟,看了叶盏一眼,显然明白了叶盏在说?什么,脸颊微微发红,拿起帷帽就跑,临走前甩下一句:“差着辈呢。”

    叶盏哈哈大笑。

    留下宓凤娘自己纳闷:“一个两个都跟璃姐儿?学?,说?话透着玄机,像是在打机锋,明儿是不是都要学竹林七贤服丹啊?”

    “若是的话,先学?辟谷术,先省我不少粮食。”

    *

    城中的段宅里。

    “什么?叶盏也加入了行老选拔?”段行老听?了属下禀告,不由得担心。

    段义想?起自己私自挪用的三百两银子,想?起那位长者的威势,不由得心里不紧张。

    明明已经给了她教训!

    段义原本想的很完美,借此机会败坏她的名声,让她就算选拔都没机会,没想?到那一介女流居然能识破他的计策,愣是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硬是反败为胜,如今还能腾出余力去参加选拔。

    他心里骤然升起好几种?铲除她的法?子,最后都化作满心抱负:等?着吧,一定?好好教训你!

    第一个环节叶盏必然会胜利,段义思索起了第二?个环节:他已经从老头那里拿到了第二?关的考题,相比叶盏已经多了准备。

    想?到这里段义赶紧吩咐下属:“快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事。”

    他掌握了先机,胜利的把握大大增加,一想?到自己能挤掉叶盏,这行老之位必然是自己的,段义心情就大大变好。

    不可否认叶盏的厨艺很高?超人缘也很好,但在社?会上立足除了这些还?要靠许多灰色黑安的潜规则,叶盏想?跟他斗,嫩了点?!

    很快就到了第二?轮选拔的日子。

    杀入第一轮选拔的大约有七十人。

    汴京厨子众多,想?要更进一步做行老的厨子也不在少数,报名的就要近乎几百人,里头大多数是毫无本事只想?试试运气的莽撞之辈,连菜都不会做,因此在第一次选拔中就被淘汰了。

    等?到第二?轮选拔,这七十人聚集在食饭行门口,听?着管理食饭行的官员们下令:“第二?轮选拔,每人分十文钱,你们可以去对面那家商铺采买原料,就看每人用这十分钱做出?的菜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大为惊讶:“十文钱?”要知道十文钱都不够他们配菜的钱。

    “是。”官员慢条斯理宣布,“那家商铺是我们早就安排好的,不会通融你们。”

    话说?完有些参赛者失望低下头,他们本想?趁机去自家相熟的店铺购买食材,谁知道这条路被堵死?了。

    “除了你们手?里的调料和厨具,不许带任何别的东西?入场。”

    段行老心里则暗暗得意:他早知道题目,所以事先粉碎了海参、瑶柱、干贝、鱼肚等?各色鲜货的颗粒,干烘后用小石磨磨成了粉末装在不同葫芦里,算作调料。

    不管用什么菜肴,有了这些调料都能做得又鲜美又好吃。

    所以这轮比赛他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能赢。

    在场外看热闹的宓家徒弟们面面相觑:“这还?怎么比?”,十文钱够买面、小菜这些基础佐料,但要做出?繁复高?超的宴席菜显然不够。

    旁家参赛者和围观者也都是面露难色,说?实话为了参加这次比赛他们早就事先在家中准备好了一套参赛的菜谱,可谓早就胸有成竹,谁知比赛完全不按照常规发牌。

    这十文钱,怎么大展宏图?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十文钱的大餐却少见。

    有人大声抗议,有人低声不满,可是官员仍旧不为所动,只板着脸给每个人发钱,随后宣布:“都听?清楚规则了?好,现在开始吧。”

    官员的话音刚落,参赛的选手?们就冲进了那家店铺。

    既然参赛规则如此,那能保证自己尽快买到更好的食材才能更有把握。

    店铺内食材倒很丰富:有猪肉、羊肉、鸡肉、鱼、河虾等?肉类,还?有各色绿油油蔬菜,供君选择。

    只不过每样菜上都摆了价格,像手?指粗的一点?羊肉旁边的木牌上就注明了“十文。”

    猪肉价格便宜些:“五文钱”,但也只有手?指粗,要炒菜就难为了。

    还?有旁的,譬如一块巴掌大的豆腐:“五文”。

    蔬菜就相对便宜,几根黄瓜,一个冬瓜,一大捧菠菜,样样一看就能炒一盘菜,标价不过“两文”。

    选手?们本来气势汹汹进来,可此时都为难了:“是买一根羊肉炒两三块肉?还?是买一大捧菠菜?”

    素菜固然能炒一盘,可谁都知道比赛的话肯定?是肉菜天然更占优势:肉肯定?比菜好吃。

    段行老也施施然走进来,看着焦灼失望的人群,心中很是满意,他特别想?欣赏叶盏的神情。

    叶盏就算再厉害,能战胜得了自己的秘制调料?

    一想?到叶盏当众败给自己,段行老的心中就充满了快感,满腔志满意得。

    第164章 第 164 章

    玉姐儿四处环顾, 鼻端萦绕着菜摊各色蔬菜的?气味,她忙着四处打量:“妹妹,我们挑哪种?”

    这回比赛可以带助手, 她就是叶盏的?助手,因此一听要求就立刻在菜市场四处打量,想着尽快抢到蔬菜。

    不过是电石火光之?间叶盏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豆腐、豆芽、一点鸡肉。”

    一块豆腐要价五文钱,一大捧豆芽一文钱, 剩下四文钱,叶盏特意?挑了滋味寡淡没人要的?鸡胸肉, 也只够买拇指粗的?一点点,看着就可怜,最?后跟店家商量讨了两?片白菜外面?剥落的?叶子。

    “这怎么做?做个?豆芽炒鸡胸肉?”看见她的?人暗暗纳闷。

    玉姐儿也纳闷,明明其?他原料还好端端摆在台面?上, 多挑点旁的?多好!

    十?文买一兜河虾, 简单爆炒就是一道美味;或是来一条猪下水, 清洗干净也能?做个?爆猪肝、肝腰合炒之?类的?菜;再不行买些蘑菇加葱头炒了,素菜也能?炒出肉香。

    偏偏妹妹挑了豆腐几样,不知道为何。

    不过在做菜这件事上玉姐儿相信妹妹, 便没多话听从了妹妹的?选择。

    周围的?人买什么菜蔬的?都有, 他们从最?开始的?纠结错愕中恢复,也赶紧行动, 开始将各色蔬菜纳入彀中:芜菁、牛蒡、矮黄、鹅膏蕈、菠菜、韭黄、鸭肉、猪后腿、脊骨、鹌鹑。

    甚至还有人为一些物?美价廉的?蔬菜起了争执,像菌菇、木耳、河虾这种自带鲜美属性?的?原料自然很受青睐。

    叶盏和玉姐儿刚要回去做菜,就见人群中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豆角?”

    豆角手里?拎着一兜子最?难买的?河虾,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 一看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她怎么有脸来?”外面?围观的?人群里?酒楼徒弟们也看见了豆角,都甚为不屑, “叛徒,果然跟师傅站到了对立面?。”

    玉姐儿看见豆角第一反应就是挡在了妹妹前头,警惕看着她。这回比赛若是豆角跟段行老商量好,上来就妨害叶盏可怎么是好?

    豆角却面?色如常,只是将手里?的?一兜河虾趁乱要递给叶盏:“师傅,您且收下这个?。”

    “我们可不敢要,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玉姐儿赶紧摆摆手,"你们兄妹俩一个?提亲害得?旁人造谣盏姐儿,一个?学了盏姐儿的?技艺跟她同台竞技,可真是一丘之?貉!"

    豆角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叶盏摇摇头,扯扯玉姐儿胳膊:“别说了,走吧。”

    段义也看到了豆角。

    他并不意?外,只是上前问?她:“娇娇,你缺什么菜蔬?”前些天离家出走多日的?妹妹忽然归家,惹得?家中一阵人仰马翻。

    问?她经历她只是摇摇头,爹娘也不勉强,随后妹妹就用一手厨艺震撼了家里?人,娘看着哭,觉得?女儿在外面?吃了大苦头。

    爹大喜,甚至心软将家里?一个?小脚店交给了妹妹经营。段义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正过两?年妹妹也要嫁出去。

    这次她甚至来参加行老臻选,段义也没当回事:妹妹那?点手艺离当大厨还远着呢,说不定还能?在现场被烹饪世家的?公子哥瞧中,也算是一段佳话。

    段义虽有高鲜味的?调料,但他也没松懈,选中了山药和栗子两?样,这两?样一黄一白,是高门流行的?金玉羹,加调料提鲜炖煮后又滋味醇厚又色泽丰富,可谓是稳赢。

    叶盏回到自家的?厨台,先拿起讨来的?白菜叶清洗,卖菜人为了好出售菜品都会将最?外面?一层的?白菜叶剥下来,这白菜叶只是蔫吧了些,但没有腐烂,还算干净,清洗后还能?用。

    随后将白菜叶、一部分鸡胸肉和部分豆芽放入汤锅中开始加水炖煮。

    “这是要做个?炖菜?白水煮菜恐怕不香吧?”外面?看热闹的?人瞧着纳闷。

    他旁边叶盏的?徒弟们维护师傅:“这是做高汤呢。” 百叶豆芽豆腐都是素高汤的?原料,看似不起眼,但炖煮后却能?呈现出独特的?鲜美味道,加了鸡肉是想增添风味。

    不过她们嘴上辩护,心里?却犯嘀咕:平日里?吊高汤都是大块脊骨、整个?的?鸡骨架、干贝等海货,这回只用这么简陋的?高汤,能?比拼过旁人吗?

    叶盏小心清洗豆腐,再拿起了刀开始切豆腐。

    此时其?他参赛选手还没就位呢,因此人群大半目光都被叶盏吸引过去了:“这豆腐固然算大餐,但是再好吃的?豆腐也比不过鱼虾肉啊!”

    不过其?他选手还在挑菜买菜,所以百无聊赖也只好看叶盏切豆腐。好在叶盏背形笔挺,相貌俊丽,但是拎菜刀站在那?里?都英武中带着美艳,让人挪不开眼去。

    可看着看着却发现不对:怎么这么麻烦?先是在豆腐上洒水,竖着切完又横着切?而且切的?刀数似乎有点多?

    叶盏切完后潇洒将豆腐整块斜倾,再撒水,又换个?角度切。

    刀锋过处,糯软的?豆腐听话绽开、倾倒,案板上看上去一片白色的?豆腐泥,很是杂乱。

    段义百忙之?中还瞧了叶盏一眼:似乎要剁豆腐馅?

    可没有了其他调味料,豆腐泥有什么好吃的??

    看来今日是稳赢,他得?意?洋洋收回目光,专注自己的?美食。

    没过一会,段义就听见外面?观看比赛的?人群忽然迸发出了惊讶的?低呼声:“啊?”

    他抬头,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叶盏正将用刀运送那?些“豆腐泥”进了旁边的?水。

    入水后豆腐泥忽然有了形状,变成了一丝丝的?豆腐丝!

    无数缕豆腐丝在水面?里?绽开,仿若万千银丝,又如菊花花瓣。

    人人惊讶,都眼睁睁盯着那?盆里?的?豆腐,说不出话来:

    原来刚才看似杂乱的?豆腐泥并不是泥,叶盏也不是在剁馅儿,而是在切豆腐!

    她横切又竖切,将豆腐块切成了无数根豆腐丝,放入水中冲洗才见真容!

    那?细丝几乎跟头发丝一样细,说实话换个?硬点的?瓜类、肉类能?切出来这种细度都很绝,叶盏还是用豆腐切的?!

    豆腐,又软又滑,而且叶盏所用的?豆腐不是北豆腐,还是豆腐中最?嫩最?软的?南豆腐!

    平日里?拿起南豆腐处理时都会不小心损坏边角,拍拍都能?弄碎。

    叶盏却能?轻易让豆腐调教得?无比听话!

    非但如此她还得?运刀块、手稳,才不会切坏。

    这一手刀功就足以让她睥睨汴京厨界。

    段义惊讶得?合不拢嘴,豆角在后面?嘿嘿笑,冲叶盏的?方向竖了竖大拇指,宓家酒楼的?徒弟们纷纷昂首挺胸,其?他厨子则不可置信,就连安静的?评审席位都免不了交头接耳,低语什么。

    叶盏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将边角碎豆腐铲掉,倒入高汤锅中继续炖煮。

    看着高汤煮得?可以了,便一分为二?舀出一部分盛出,随后拿起豆腐丝又倒进了锅里?。

    看得?玉姐儿在心里?急呼一声:

    “别啊。”

    单是这一手切豆腐的?刀工就足以让叶盏入选,可放入高汤中炖煮、勾芡极其?容易碰坏了豆腐丝,岂不是弄巧成拙?

    可见妹妹神色自若,便将担心收在心里?。

    不多久就熄火出锅。

    锅里?的?豆腐丝仍旧完整,密密麻麻的?银丝在汤里?翻滚,看着就好吃。

    周围的?百姓们惊呼,就连评审们免不了伸长脖子过来瞧热闹。

    勾芡时勺子一碰、炖煮过火,都会让豆腐完全碎掉,而形成不了发丝无数的?效果。

    这敢于进锅里?煮就足见叶盏的?厨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哐当”一声。

    “我的?高汤!”

    原来有围观的?百姓趁乱挤过了警戒线,将一位参赛厨子的?高汤挤到地上,

    哪个?倒霉蛋急得?满脸涨通红:“我的?汤!”

    他要做一道素高汤白菜,搭配的?就是高汤,谁知被人趁乱挤到了地上。

    眼看着这道菜就要泡汤,他越发脸色涨红,就要哭出来,赶紧又去求主席台上的?官员们:“大人们,能?否准我再买一份?”

    官员们摇摇头:“现在菜都没了。”

    那?人急得?泪水流出来了:“我家女儿还等着我。”说罢低声啜泣了起来,周围百姓问?,这才知道这人是外地客居汴京,花光盘缠给女儿治病,因着见行老臻选的?奖金高所以才来参赛,或是得?奖金或是期待厨艺高超被大酒楼瞧中能?有个?营生。

    可是规则就是规则。

    眼看着官兵就要将他赶出去,叶盏开口:“慢着!”

    她开口问?评审:“大人们,我这里?有多余的?高汤,不知可否给这人?”

    评审们看看,应了下来,叶盏便示意?玉姐儿给那?人分了一半高汤过去。

    一半高汤虽然不多,但兑水也足够他救急,那?厨子感激不已,给叶盏重重行了个?礼。

    叶盏颔首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随后才开始下一道菜。

    此时大家都已经看向叶盏了,期待叶盏做出新的?菜式。

    叶盏从自己的?厨具包里?翻出铜丝和绣花针,随后将挑选过的?又粗又胖的?豆芽切去头尾,留下中间部位。

    随后拿出铜丝——开始掏豆芽。!

    围观的?百姓都极为惊讶,简直跟变戏法?一样,这豆芽梗掏空还能?做什么菜啊?

    第165章 第 165 章

    叶盏在开始挖豆芽前吩咐了玉姐儿一句:“剁鸡肉, 高汤煨煮。”玉姐儿赶紧跟着?帮忙,将鸡肉剁成?泥。

    那点少得可怜的鸡肉很?快就在砧板上被?剁成?了一片肉泥,如果不是适才被?叶盏的厨艺折服, 任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鸡肉泥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在玉姐儿剁肉的时?候叶盏开始挖豆芽。

    她手很?稳,不徐不疾,将铜丝穿过豆芽梗中央,大伙儿眼睁睁看着?铜丝挤出了一条细长条豆芽芯。

    这是什?么?操作?

    莫非要用豆芽芯做菜?“难道豆芽芯更好吃?”

    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盏一根根将豆芽都穿了一遍。

    玉姐儿剁完鸡肉糜之?后就将它们?尽数浸入高汤开始煨煮, 确保能浸泡透滋味。

    看着?豆芽穿了一大盘,叶盏又拿起银针开始引针穿线。

    “这是要做家务活?”观众们?此时?已经是满腹疑惑, 各个都想看看叶盏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叶盏将银针穿线,随后将线放在鸡肉糜里沾染一下,再将针线穿过了豆芽梗。

    原来是要将鸡茸泥穿入豆芽?

    就这么?一点点来?

    “这可是一道功夫菜啊!”围观群众里有懂行的厨子也不由得感慨。

    谁能想到豆芽还能掏空?

    谁想想到豆芽芯里还能加佐料?

    围观群众已经尽数惊呼,各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 像看什?么?奇妙戏法一样专注。

    徒弟们?明白了大半, 怪不得师傅要选用豆芽豆腐这些常见的菜肴, 越是常见蔬菜越是能炫技。

    否则用虾米、鱼这样就算做得再惊艳,也无法像豆芽、豆腐具有巨大反差感,更让人有视觉冲击。

    旁的不说, 如今场上大半目光都聚集在师傅身上。

    而且师傅和玉姐儿身上都穿着?叶盏事先定制的工作服, 上面绣着?“宓家酒楼”的字眼。

    就算师傅没有成?功竞选行老?,单是今日这些奇异的举动就足以让宓家酒楼一举成?名, 在这之?后的三五天都能稳居京城百姓八卦前三名。

    可以预期带来的客流量将会不可计数。

    不愧是师傅!

    此时?已经有大半参赛选手做好吃食了,并且开始陆续往主席台呈现?。

    豆角做了一盘爆炒河虾,火候老?道,调料适中, 脆脆的河虾外?壳里面河虾肉饱满多汁,得了审核官员们?的一致点头;

    段义做了一道“金玉羹”, 听说是隐士们?和贵人们?喜欢的高雅菜式,色泽艳丽是金黄银白两色,吃起来滋味醇厚,融化了多种?鲜美的味道,也成?功过关;

    借走叶盏高汤的那个大厨做了素高汤白菘,白菘削去硬菜帮,斜片成?薄片,炖煮后鲜美中带着?白菜特有的清甜,再搭配酥脆可口类似现?代肉夹馍的胜肉夹,也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有人聪明些,将便宜的皂荚子仁煮了用糖水浸泡,做了甜点,这道点心?在民间叫“水晶皂儿”,正好大部分?选手都呈现?了正菜,他甜甜的点心?独树一帜,很?是讨喜;

    也有人跟叶盏一眼购置了鸡身上最便宜最柴不好做的鸡胸肉和栀子花,独辟蹊径将鸡肉用栀子花染色成?鲜黄色,这样染色做成?的焖鸡因着?色泽鲜明滋味不柴不散,也堪堪过关;

    也有人选了饺子和肉饼,购买大量蔬菜,搭配一点调味的肥猪肉,用大量油煎过,来确保风味,有驼峰角子(类似饺子)和莲花肉饼,都是时?下百姓流行吃的风味小吃。

    反而是那些冒险将十文钱全部买了一小点鸡鸭鱼肉的选手大都被?淘汰了:一丁点肉炒不成?一盘菜,都不够诸多评审们?一人一口吃的。想必这也是当初设置这环节的一部分?原因。

    清澈单纯的徒弟们?看着?参赛选手们?做出的菜式,颇有心?得。

    她们?或看其厨艺,或观其摆盘,或领略其巧思,从中都得到不少启发:怪不得师傅叫她们?在这次比赛上多看多思考,原来真的能学到东西?。

    师傅固然手段高明,但其他参赛选手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身上有不少可圈可点的长处。

    徒儿们?学习完思索完后又惦记起了师傅:“师傅的菜式能呈现?了么??”

    此时?在叶盏和玉姐儿的通力合作下,豆芽已经做完了大半。

    “师傅何必这么?麻烦?反正她随便做一道菜都能晋级。”有位徒弟甚为不解,眼睁睁看着?其他选手都晋级通过了,师傅却还在不疾不徐穿豆芽,急性子的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

    “我觉得师傅是故意的。”蓬蕊安抚她,“大伙儿都爱闲谈讲古,豆芽赢得比赛听上去可比其他菜式赢得比赛更震撼,你信不信,明儿个全城的说书先生都会说师傅,而不是其他也通过比赛的选手?”

    这倒是。

    现?在通过比赛的那些菜式,什?么?水晶皂儿、金玉羹、栀子花焖鸡、驼峰角子和莲花肉饼,都是京城里惯常见到的吃食,可师傅做的豆芽和豆腐却是从未见过的菜式。

    所有人都可以预测到明儿个非但大街小巷都会议论这两道神奇的菜式,而且明天她们酒楼肯定会涌入大量点这两道菜的客人。

    “对旁人来说这是比赛,可对师傅来说,这就是一场免费展示自家酒楼的机会。”

    比赛嘛,变成了顺手的事。

    真强者?!

    徒弟们?在外?面变着?法崇拜师傅,叶盏和玉姐儿在这里忙,花椒油烧得滚汤,将穿好的豆芽在笊篱上过一遍油。

    看着?豆芽炸香,里头鸡茸馅颜色变化,跟豆芽颜色不同?,便潇洒起锅。

    旁边候着?的小吏赶紧端菜,叶盏一边掸平围裙一边开口:“这两道菜一道是文思豆腐一道叫做银芽肉。”

    好雅致的名字,豆腐细如发丝,岂不是就如文思才涌?豆芽雪白,不就是银芽?里头塞了肉,就叫银芽肉。

    此时?场上几乎所有选手都已经交上了自己的菜肴,所以大半的人都凑过去看叶盏的菜式。

    虽然此时?都已经知道就算不竞技,众望所归,叶盏也能够轻松突围。但大家还是想知道这两道菜滋味如何。

    评委们?就在这种?情况下顶住众人的目光拿筷子夹了银芽肉品尝。

    花椒油独有的芬芳香气先扑鼻而来,叫人一下就精神了,口水也忍不住开始分?泌。

    一咬下去,豆芽脆脆的,发出轻微的脆响,再往里就是滑腻的鸡肉馅儿,还有饱满的汤汁。

    高汤浸泡的妙处在这时?呈现?出来,外?脆里嫩,肉汁饱满,而且白菜豆腐熬成?的素高汤吃起来滋味并不油腻,正好对冲花椒油油炸过的腻味。

    “吃肉却不见肉,有油却不觉腻。”有位官员点评。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集体咽了咽口水——费那么?力气做出来的功夫菜,肯定很?好吃吧?

    此时?有不少人心?里想:今晚回家一定要吃个豆芽炒肉,吃不起这费时?费工的银芽肉,就拿豆芽炒肉做平替,总之?,一定要尝尝这滋味!

    段行老?在旁看着?记恨。

    他脑子飞快运转,立刻找出了漏洞,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说起来豆芽直接煨肉岂不是也能有这效果?何必如此费力?”

    有位官员便也开口:“这质疑得有些道理?,宓老?板,你作何解释?”

    段行老?心?里暗爽,又飞快添了一句:“官家颇为节俭,我们?做黎民百姓的反而这般奢靡,不是好风气。”

    他就不信官员们?评判菜式时?敢违背官家意思,推举这样的人上去!

    徒弟们?已经齐齐变色了。

    玉姐儿更是恨不得将段行老?肉咬下来一块!这人长期跟官府打交道,说话办事也会揣测官员的意图,他这么?上纲上线,万一搅黄了妹妹的选拔之?事可如何是好?

    “回禀大人们?,民女这么?做是有缘由的。”叶盏不卑不亢回话,“若有那牙口不好的人吃肉塞牙,但长期不吃肉又对身子不好,用这个法子便可起到吃肉的意思,因此这道菜也有个别称叫孝子豆芽。与朝廷官家体恤老?人提倡孝顺的意图暗暗相合。”

    其实这道菜是当时?的御厨给慈禧做的菜式,与孝顺不沾边,不过既然段行老?要上纲上线污蔑她,她也能上点“意义”之?类,谁还不会做申论?

    所谓“孝子豆芽”的别称也是她现?编的,为的就是堵住段义的嘴。

    果然一番话说得官员们?频频点头。

    叶盏趁机进言:“这道菜花费不过几文钱,并不奢靡豪华,要考验做才让的功夫,孝子贤孙耐心?些便能孝顺老?人。”

    说罢还看了段义一眼。

    段义被?她眼神中的凛然唬了一跳,心?虚舔舔嘴唇,心?知叶盏已经看穿了自己为人,以往那些表面交好的薄纱算是彻底撕下,以后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官员们?听了都觉有道理?,就是围观的老?百姓也觉很?有道理?:豆芽、肉,谁家买不起?怎么?能说奢靡呢?

    尝完银芽肉又是第二道文思豆腐羹。

    这道菜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雪白瓷盆里半透明的汤汁散发着?想起,里头无数豆腐丝丝丝缕缕在盘中怡然自得舒展,像水藻,像菊缕,像丝缕。

    “这道羹真是让人舍不得喝。”

    到底还是喝了一口,汤被?勾芡过,很?有质感,入口后混合着?豆腐丝让人很?有满足感。

    滋味没有半点豆腥味,反而很?是鲜美,那素高汤看着?寡淡,但滋味却不逊色,鲜美、清甜,很?是神奇,汤中的胡椒、盐巴简单的调味就足矣,喝几口顿觉舌尖都萦绕着?那股神奇的鲜美。

    这样做完后豆腐丝都能吸入汤盅中的鲜味,所以嚼起来很?是鲜美满口,并不单调。

    评审们? 一勺一勺品羹,下面的百姓们?齐齐咂吧了下嘴,明天就是花些银钱都要去宓家酒楼急头白脸吃一顿!

    等评审们?吃完两道菜,叶盏的去留也毫无异议定了:”通过!”

    下面的百姓们?也跟着?发出欢呼声,虽然他们?不认识叶盏,可观看了这么?久产生了与有荣焉的感慨,也跟着?替叶盏高兴。

    好几个同?来参赛的落选者?也来跟叶盏搭话,虽然行老?之?位没指望了,但能跟叶盏多学点技艺也是好的。

    那位得叶盏相助的人也挤出人群向叶盏作揖:“多谢相助,我名唤茅大松,若有什?么?能使唤得上的,小的一定尽力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叶盏摇摇头,“不用挂怀。”

    叶盏的两道菜果不其然,非但获得主理?官的赞赏,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人人都在津津乐道“豆腐豆芽大败鸡鸭鱼肉”的传奇,宓家酒楼大大扬名!

    不多久这故事都传到了城外?,每回有外?地人进京,都想去参观下传奇故事里的宓家酒楼,一探究竟。

    第二轮通过的共有三十个人,主理?官宣布完名单后才清清嗓子:“这十文钱考的是诸位经营腾挪术,须知挑好行老?不是挑好厨子,若尽数选肉失了数量,全选菜少了荤腥,都万万不可取。”

    诸人都道“受教”,主理?官宣布下一轮的选拔:“下一轮是答卷子。”

    答卷?

    诸人都没想到第三轮比赛这么?迅速就开始了,也没想到考察内容居然是答卷写字?

    正议论间卷子和笔墨纸砚已经发了下来,诸厨师们?虽然惊讶,但也乖乖回到自己的厨台前擦干净油渍,挑出干净地方准备答卷。

    段义自然是成?竹在胸,他早就知道,还知道里头的题目,早有准备。

    他瞥了一眼叶盏:会做菜算什?么??有本事你能通过接下来的考卷。

    卷子到手,厨子们?唉声叹气一片,他们?许多人不识字,更别提答卷了,考卷里有几个问题,居然还有算筹,这让他们?怎么?办?

    “做行老?免不了统计钱粮算数,要将识字有谋略的筛选出来,请诸位认真答题。”主理?官听见厨子们?不满,威严开口。

    厨子们?只好静下心?来,认真准备。

    叶盏看题,倒不难,文字是举了几个做行老?后的实际案例,诸如如何分?配钱粮单子,数学也是简单的算术,用二次元方程就能轻松解决。

    她凝神答题,很?快“刷刷刷”就在纸张上落笔如飞。

    这一轮很?快就结束了,考官们?收了卷子上前批阅,当场就宣布出了名单:这回是三十个人里头一共筛选出了八个人。

    段义环顾,这八人他认识几个,大都是各家酒楼的掌柜,他们?懂经营会打算盘,入选也不意外?。

    里头刨除他妹妹,还有三位早就安排好进来充数的跟班,那个打翻鸡汤的茅大松,剩下就是叶盏了。

    茅大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棋子虽然让段义意外?,但这外?地人没根没基好对付,回头找人打一顿或给点钱就能打发点。

    现?在唯一的阻碍,果然是叶盏!

    段义此时?看向叶盏的目光已经淬了火:她怎么?能又识字又算数的!

    气愤让他全然失去了理?性,忘记了叶盏本人就是酒楼掌柜,能写会算很?正常。

    “下一轮比拼定在三天后,请诸位打起精神。”主理?官宣布完要求后就宣布散会。

    会场上一时?喧哗起来,不少失意的厨子惋惜声连连,他们?大都是通过十文钱考验的三十位厨子之?一,却不想不过顷刻功夫就天翻地覆,受不了这种?剧变气得捶胸顿足发泄不满。

    还有些第二轮被?淘汰的则笑逐颜开:虽然自己失败了,但看着?胜过自己的人很?快又被?淘汰,似乎自己的失败也没那么?痛苦了。所谓幸福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宓家酒楼的徒弟们?早就欢呼着?来迎接师傅,叶盏和玉姐儿笑吟吟跟她们?团聚,那边厢豆角却急匆匆过来,想要说什?么?,看见徒弟们?敌意的目光便将话咽了下去:“恭喜师傅。”说罢便又低头走了。

    “谁理?会叛徒!”蓬蕊嘀咕了一声,就拉着?叶盏去问她文思豆腐的细节。

    大家一时?言笑晏晏,各个都盼着?师傅能胜出。

    隔天,茅大松戴着?草毡帽,将脸遮住,神神秘秘出现?在宓家酒楼后门,求见叶盏,见到后四下环顾后才道:“昨晚有人来我寄宿的店里敲打了我一回,还给我银子要我放弃行老?之?位,宓老?板,你可要小心?为上啊。”

    叶盏纳闷:“行老?之?位又没有什?么?油水,怎得有人夺取这位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茅大松连连摇头,“也不怕您笑话,我就是图钱,所以我拿了他的银子,答应退出行老?角逐,又告诉我寻了个酒楼做二厨,那人才彻底放心?。”

    “您这些日子要小心?,别被?人欺负了去。”他连连告诫叶盏。

    叶盏自然是应了下来,她倒不怕对方,裴昭自打认错之?后就每日里早晚都来陪伴叶盏,还买了酒楼近处一处院子方便起居,裴昭还坦白了他私下里早就派了几个拳脚好的部曲私下里护卫着?叶盏,有他陪伴她出事的机会只怕没有。

    非但她自己,还将酒楼脚店磨坊里各处的伙计们?都编整了一下,叫她们?三人一组,平日里形影不离,看好厨房重地,还给军巡铺里兵丁塞了钱,请他们?巡逻时?多留意点宓家酒楼,便是有人存心?惹事都不怕。

    只不过任是谁都没想到,真的有人丢了性命。

    是蔡诏。

    自打改姓风波之?后他就常与鸾娘来宓家,巴巴儿拎着?礼物,或是四色点心?,或是蒸酥果馅儿,饼锭雪梨,麦糕乳酪,带着?鸾娘来求宓凤娘原谅。

    次数多了,宓凤娘十次里会见一两次妹妹,只不过不许蔡诏进门。

    蔡诏也不恼,就站在门口笑嘻嘻等着?。

    这天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蔡诏和鸾娘又来了,宓凤娘一见蔡诏就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如赶苍蝇:“走走走。”

    蔡诏习以为常,笑嘻嘻将礼物送过去:“大姐莫要恼,眼看节日要到,那天我家在金明池上包了个布棚看赛龙舟,特意请大姐一家过去。”

    宓凤娘哪里会给他这个脸面,连话都不稀罕跟他多聊一句,只转身冷着?脸跟妹妹说话:“我家另有去处,你自去便是。”那天柳氏邀请了他们?全家去裴家郊野一处田庄,说是看叶盏这些天忙于行老?擢选想让她放松散心?。

    说是这么?说,其实两家心?知肚明,这是要给两个孩子相看呢。

    “大姐说什?么?见外?的话,端阳节赛龙舟,满城的人都要去看的。”

    蔡诏还待要说什?么?,宓凤娘当着?他的面“啪”一下就把门阖上了。

    柳氏和裴昭做事严谨,前一天晚上就亲自陪着?宓家坐上了去城外?的马车。

    叶大富还惦记着?:“要不要给妹夫捎个话,免得他白跑一趟?”

    “不用!都说了不去他死皮赖脸非要来,能怪我?”宓凤娘瞪他一眼,“明儿个主角是盏儿,谁也别想来捣乱!”

    于是一家人就坐上了马车。

    裴家在郊野的庄园不小,除了有田地和山林,还有一座依山而建的五进大院子,院里栽种?了青竹,还栽了各色花卉,建了水塘,养了荷花,如今恰逢初夏,到处花卉依依,逛起来恰如一座园林。

    柳氏早就叫人在花园里布置了酒宴,请了两位官媒,还请了一位预料不到的客人做媒人,除了官媒再请一位地位高的夫人,这也是代表对亲事看重的意思。

    那位客人银发苍苍慈眉善眼,看着?就德高望重,却是相爷的娘亲——萧夫人。

    萧夫人笑起来很?是和蔼:“柳氏是我娘家堂孙女,德音这孩子是我堂重孙,老?身就免不了跑这一趟。”她也姓柳,与柳氏同?出一族,是隔房亲戚,因着?仕途上照应的缘故反而比关系近的血亲关系更近,所以受柳氏所托特意跑一趟。

    宰相,天下文官之?首。

    居然是这位萧老?夫人的儿子!

    而老?夫人本身也是位有品级的老?封君!宫里有内命妇的大场合,她老?人家是要站在官员女眷之?首的!她家往来人物一定是皇后、王妃这样级别的,再不济也是官家女眷!

    而这般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居然要给自家女儿做媒人!

    宓凤娘几乎要倾倒。但想起自己代表叶盏,便努力将意外?和惊讶压在心?底,露出见过大世面的神情,不动声色:“见过您老?人家。”

    她不卑不亢果然博得了萧老?夫人的好感,萧老?夫人身为老?封君自然是见过不少人,见宓凤娘虽然为民妇却甚为端正,其余家人也都是进退有礼,目光明澈,心?里就更暗暗点头。

    再看今日主角叶盏,生得容貌昳丽,举止端庄,眉宇之?间自然有一股沉静端稳的气质,便添了欢喜,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好孩子,看着?就讨喜。”

    几人聊了几句,萧老?夫人察觉出叶盏说话有条理?见识,学识不浅,非但如此她家不管男女老?少都居然有点学识,好比说起门前的竹子,就连那个看似粗人宓凤娘都会念两句简单的诗,顿觉刮目相看:

    这家人听说是在乡村做地主,后面为了找女儿进城经商,可各个都有学识,可见是耕读传家的人家。

    萧老?夫人能培养出做宰相的儿子,又出身诗书世家柳家,自然也是喜欢博览群书然荻读书的文化人,对这些承学之?士天然有好感,因此对宓家全家的好感就更高了。

    殊不知宓凤娘为了这次会面早就提前勒令全家背了好几天的书,

    就在来赴宴的马车上,还拿出小抄逼全家背诗呢,她振振有词:“临捡大粪前磨粪叉,不快也光!”

    此时?看着?萧老?夫人连连点头,宓凤娘越发得意,扫视全家一眼,用目光问她们?:“看看,这粪叉光吧?”

    第166章 第 166 章

    端午节在当今这个朝代是个大日子?, 又兼之柳氏有心要替叶盏做脸面,因此整个庄园里都布置一心。

    白团、紫苏、菖蒲、木瓜都切成茸,用香药拌匀了放在梅红匣子?里, 据说可以祛除时疫守护身体康健。

    四处门窗插着?桃枝柳梢、佛道艾,看着?新绿一片。

    煮好的粽子?和五色水团、茶酒放在正中条案上,供应四处仙人。

    一会侍女端来红漆乌木盘,上面摆着?用五色彩绳系成各种花样的百索和银样鼓儿花, 还点缀着?青金石、石榴石、朱砂这些辟邪的小彩宝,请诸位贵客挑选。

    萧老夫人亲自取下一条石榴石和绿碧玺的百索, 拉起叶盏的手?腕给她系上:“图个好彩头。”

    鲜红的石榴石和明绿的碧玺,这两种配色正好是婚宴上的红男绿女配,诸人笑而不语。

    还未上桌,几人坐在一起闲聊, 柳氏请叶盏帮忙布置席间?, 叶盏随她起身, 两人独处也不觉尴尬,说起天南海北各种江湖异闻。

    因提起辽东,叶盏便?随口道:“小裴大人上次去辽东可真是惊心动?魄, 说起来他?也是爱破案, 居然敢往敌国去。”朝廷命官一旦被抓住,很容易演变为两国

    柳氏诧异看了看她, 挑眉道:“德音去辽东不是为着?那个缘由。”

    “那是为着?什?么?”叶盏纳闷。

    “他?是为了升迁。”柳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捂嘴笑。

    叶盏不信,小裴大人光风霁月这么一个人,居然是为了升迁?他?又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

    可要再问柳氏, 柳氏却再不提了,只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虽说是我儿子?, 但儿大不由母,还是要看他?的意思。回头你问他?便?是。”

    还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呢?

    升迁就已经算很难以启齿了,可柳氏都这么说出来了,难道升迁背后还有什?么事?

    叶盏诧异,仔细回想着?当时的蛛丝马迹,却想不到什?么:当时明明没听过小裴大人办案遇到什?么阻碍,也没有听到他?有什?么非上进的理由。

    或许男人就这么奇奇怪怪吧?就像大哥,也是忽然拿起了书本说要科举。

    对了,大哥头悬梁锥刺股读书的开端时间?与裴大人办案的时间?差不离……怎么这么巧呢?

    叶盏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她打了个激灵,思忖着?:当时她自己还去长?公?主府做了猫儿宴呢。

    莫非……裴大人忽然想升迁的理由跟大哥一样:都是想要成为举重若轻的人物,免得?她再被贵人叫去给猫儿做菜。

    只要冒出这个念头,叶盏就忍不住一遍遍思索: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柳氏没留意,说起旁的事:“说起来,德音这孩子?平日里虽然太寡言但是个能做实事的,像这回给朝廷举荐你,我看就很好。”

    “举荐?”

    叶盏惊讶出声?,“我原先还当是段行老……”

    当时官府的人将嘉奖送到食饭行,她正好在那里,就误以为是段行老,如今回想却透着?不对劲:为何他?面上应承却无法正面承认?

    分明是趁乱打劫旁人的功劳!

    想到这里,叶盏苦笑:“亏那行老脸皮厚,居然应了下来,也不出面解释,任由我们?误会是他?举荐,却没想到是小裴大人。”

    柳氏也惊讶,一会出去后就将此事说与大家听,还问了裴昭:“德音,这事是如何办的?”

    叶盏看过去。

    因着?是家宴,所以只是在庭院里简单隔了一道屏风,分开男女,互相不同席面,但是在大空间?里是一处的,而且屏风影影绰绰还能看见对面的人。

    她隐约看见裴昭身影,仍旧板板正正,说话也四平八稳:“开封府官员每年都可向开封府尹上禀辖内德才兼备之人,以供朝廷嘉奖,弘扬正气?。”

    柳氏哭笑不得?,真是个傻儿子?,这时候不趁机表表功?

    倒是宓凤娘接话茬:“段行老冒领了这功劳,我们?还感激了他?。”

    “就是,那人真是厚脸皮。”玉姐儿要不是碍着?做客肯定能骂得?更?难听,又很惋惜,“这么大的事小裴大人怎么也不早说?让我们?拜错了庙门。”

    “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罢了。”裴昭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对此事并不打算大肆宣扬。

    柳氏:……

    她端口茶送进嘴里,赶紧顺顺心火。

    却撞到老夫人的眼神,她老人家笑得?欢快,示意柳氏看叶盏。

    柳氏顺着?看过去,就见叶盏托腮正看屏风那头说话的裴昭,眼神,很轻很轻,似乎能停一只蜻蜓,又好像很重很重,能有山海那么广阔。

    柳氏是过来人,一下就看明白了,不由得?捂嘴笑。

    也罢,这傻小子自己有福气。

    宓凤娘没注意到女儿眼神,只趁着?去外面透气?的机会将叶盏拉到一边去嘱咐她:“盏姐儿,你莫要因为盛情难却就仓促定下人生大事。他?簪金钗是他?簪,我们?家自然由着?你心意行事。”

    这个环节是男方表达对女方的中意,但女方尽可以直接拒绝。

    叶盏看了看娘,笑着?应了一声?。

    “记住正事。”宓凤娘轻掐女儿一把,“可别为了不好拒绝就委屈自己。”

    她见过不少羞怯又爱周全大局的小娘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应下了人生大事,着?实叫人惋惜。

    “好!”叶盏认认真真应了一声?,若是前?世她作为一个讨好型人格的孤儿,说不定真的会赶上架而仓促应下,可如今有家人们?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她做事自然都是图自己心中所想,“有爹娘家人撑腰,我这辈子?都不会委屈自己。”

    宓凤娘嗔笑一声?,起身去正厅。

    叶盏正欲跟着?她走,却见前?头树底下有人,看样子?是在等她。

    是裴昭。

    宓凤娘明明看见,却眼睛一瞥就直扭过头去,似乎在看院墙上停着?的鸟。

    居然就这么侧着?身一直消失在前?面拐角处,差点一脚踩空。

    然而就算绊了一绊,头还是坚决歪过去,不往这边看。

    惹得?叶盏哭笑不得?。

    裴昭今日休沐,穿了一身竹叶绿银白暗纹直裰,比起往日里身着?官服的正经多了几份贵气?文气?,就似京中常见的贵胄子?弟,不过比他?们?还要多一点端正。

    叶盏微微一笑,走至近处大大方方行了礼:“见过裴大人。”

    裴昭回礼,也不客套,只开门见山问叶盏:“我提亲,你家应了?”

    提亲的顺序,是男方提亲,女方若愿意,就请男方来相看,两家和媒人面对面把把关,才开始走后面的流程。

    他?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后就又开始提亲。

    没想到叶盏居然就这么应了,这让裴昭又是喜不自胜,又是晕乎乎似在梦里,又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可叶盏没回答,只是唇角勾起,歪着?头笑眯眯看他?,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

    裴昭被她的目光看得?无处循形,他?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可四目相对不到一刹就觉口干舌燥,胆怯得?将目光又移开,而后又不过一刹,又舍不得?不看,又将目光抬起来与她对视。

    如此反复几回,裴昭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半天才找到脑中残存的清明:“我是说,事关终身大事,你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莫要因为我娘郑重以待,又请了萧老夫人来,你被架在高处不得?已同意。”

    他?知道娘是好意,又担心惹得?叶盏不快,所以特?意跟母亲商量不要将此事做得?太过盛大免得?让叶盏有精神压力,可潜意识里又担心万一叶盏真的答应了,那今天的仪式又略显简陋怎么办?

    思来想去,便?在家里精心布置了一番,还请了亲眷,又郑重又气?氛轻松,就算叶盏不愿意也不会担心坏了名声?,只当做两家玩乐一回。

    此时他?担忧看着?叶盏,舔了舔嘴唇,生怕叶盏生气?。

    可是叶盏既没有愤怒的表情,又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歪着?头笑着?看他?。

    目光里有了然、有欣赏、有……有眷恋。

    半天她才开口,说得?却是风马牛不相干一件事:“裴昭,我问你,你去辽东要升迁,是不是……为了我?”

    裴昭被她炙热的目光烤得?浑身紧张,又全身精神绷紧等着?她回答,却不提防她冒出一件不相干的事。

    罕见的茫然了一瞬,他?才开口说话:“是。”

    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说了实话,不由得?在心底低呼了一口气?。

    可不过片刻,他?就勇敢抬起头,认真盯着?叶盏眼神,再次郑重回答:“是。”

    “你爱做菜,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随便?就给任何人做菜的。”

    “我裴某不算孔夫子?颜回这样冰壶秋月的君子?,但也自认光风霁月,不会蝇营狗苟追名逐利。”

    “但那天我的确想着?,若有一天我位高权重你便?可活得?更?自由些,不想便?能拒绝。”

    那天先是知道叶盏做猫儿宴,又是仆从来席间?找裴昭告诉他?叶盏帮人急救,那时候裴昭的确产生了别的想法。

    裴昭一字一句说,神情郑重。

    果然与自己猜测得?一样,叶盏觉得?喉头有点酸。

    她的确习惯了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就算偶有不情愿,潜意识也能先于她的本能说服自己。

    所以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说话。

    前?世很多时候其实她也不确认:自己是真的不介意吗?

    但在都市风尘中苦苦赶路时思索那么多有点……矫情:大家都很苦,谁不是被生活强煎呢?

    于是这么裹挟着?过了许多年。

    直到来到一个个人意志理应被现代更?压抑的封建社会,居然先有家人、后有爱人,告诉她:你可以说不。

    甚至他?们?为了维护她拒绝的权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努力了那么多。

    叶盏觉得?穿越后泪点就越来越多了。

    她吸吸鼻子?:“走吧。”

    ?

    “可……你还没答复我呢?”裴昭到底还是问出心里的疑问。

    他?一直悬着?心,就等着?叶盏最后的审判:到底她愿意么?

    当然了,就算她不同意他?也会收拾好自己的失落,顺着?她的意思再次提亲或者等或者不再烦扰她。

    可万一呢……

    裴昭站在夏日草木中,忐忑得?像个毛头小子?。

    “我说,走吧。”叶盏似乎没听到他?问什?么,脚步轻快往宴席那边走,走了几步后带着?笑意,“对了,一会簪给我的金钗要图案简单些的,繁复花样缠头发。”

    金钗。

    簪金钗。

    只有两家亲事达成一致,才能由男方亲手?给女方发间?簪的金钗。

    裴昭脑海里飞快闪过这几个信息。

    他?顿时眼笑眉舒,如冰雪融化,长?这么从未笑得?这么畅快,比金榜题名那天春风得?意,比破第?一个案子?时欣喜。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第167章 第 167 章

    金齑玉脍是?时下一种流行的鱼脍, 民谚有道“橘皮多则不美,故加粟黄,取其金色, 又益味甜。①”,新鲜的青鱼身上片下雪白如玉的鱼片,铺陈上金黄色的熟栗子肉和切成丝的橘皮,两金黄一玉白, 摆放在盘中堪称艺术品,故而称之?为金齑玉脍。

    柳氏精心准备的金齑玉脍还搭配了白梅、粳米饭, 姜蒜盐等多种配料,看着就让人很有胃口。

    诸人正?待要动筷子,屏风那边裴昭却出声,示意仆从取了小?锅过来, 又叫她们送到女眷这边桌上:“恐怕有人不愿生吃。”

    柳氏先?是?讶然, 而后是?歉意:“倒是?我招呼不周。”

    “哪里哪里。”宓凤娘作为客人赶紧摆摆手, “时下吃鱼脍都是?生吃,哪里有不周到之?说。”

    宓家姐妹却盯着叶盏捂嘴笑,认识的人里唯有她吃鱼脍坚持要熟吃, 还给她们讲要小?心“鱼寄生虫”之?类的话。

    小?裴大人叫人送过来的小?锅, 显然就是?给叶盏准备的。显然他平日里很留意叶盏的饮食习惯,才会连这种细枝末节的讲究都记得清楚。

    小?锅煮着白水, 咕嘟咕嘟冒泡,叶盏在姐妹们弄鬼的盯视下微微低头,不好?意思浅笑。

    柳氏与?宓凤娘这下看懂了,双双对视而笑, 孩子们恩爱,她们做长辈的也跟着放心。

    柳氏便招呼奴婢又上了姜片、红枣、甘草、白芷、香簞等物:“白水煮着恐怕无味, 不如加点调味。”

    这样煮着倒有些像火锅三鲜锅底,看着水开了用筷头夹一片如玉鱼片入锅沸煮,眼看着鱼片微微蜷曲就知已然熟透,放入碗中晾凉可吃。

    将鱼片裹上金黄栗子肉泥,夹两丝橘子皮,再蘸取上金齑玉脍的蘸料:微微发酸的白梅酱和切成末的葱姜末、酱油,最后还不忘放在一小?团粳米饭上,一起送进嘴里。

    果然诸多滋味齐齐涌上舌尖:甜而绵软的栗子泥、微清新的橘子皮、滑嫩鲜美的鱼片、五谷气息的梗米饭,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喟叹一声:“鲜美!”

    叶盏觉得这鱼片配米饭有点像后世的寿司,橘子皮和姜蒜、梅子蘸料有点像后世椰子鸡蘸料。

    而且这道菜更不同的是?加了栗子泥,真是?天?才发明:可以想到肥厚的生鱼片搭香浓栗子泥更添风味,生鱼片本身的丰腴口感正?好?与?甜甜的栗子泥搭配,脆脆的生鱼片和栗子泥的绵软形成对比。

    叶盏虽然吃了熟鱼片,但?觉得这道菜若是?用生鱼片肯定更加具有碰撞感,她决定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可以用海鱼尝试下这道菜。

    宓璃吃着这道菜也有新的感悟:“橘子皮在医书上有杀虫的功效,若是?生鱼片像姐姐所说有虫,那搭配橘子皮正?好?杀虫……”

    她还待要多说,立刻被?机灵的宓凤娘用一碗汤堵上了嘴:“璃儿,尝尝这碗汉武三炆汤如何?”

    娘很少对自?己有这么肉麻的称呼,宓璃纳闷抬起头,却见娘的眼神透着“当着外人面乱说话试试?”的警告,立刻缩缩脖子,不敢多说,低下头尝汤。

    非常专心致志。

    汉武三炆汤炖了好?久,麻鸭肥香满口,老母鸡滋补,黑猪肚柔韧,喝一口汤汁化不开的鲜美,舌尖鲜美到像被?花椒麻到一般,要喝一口清茶缓一缓才能吃旁的菜品。

    还有螃蟹、海虾这样从遥远东边运来的食材,简单的清炖就能吃到鲜美,没有浓油赤酱烹饪,可见都是?极新鲜的鱼虾,更见贵重。

    吃完后又上茶,又上水洗手,水里有菊花、柑橘皮、柏叶、艾草等多种香料,洗完手后顿觉清爽,手上的油污一扫而空,还有淡淡的草药香气。

    老夫人称赞:“有些人家是?绿豆面洗手,不及你这个质朴又好?用。”

    宓凤娘也极为赞同:“绿豆面是?穷人家拿来裹腹的吃食,用来擦手洗手未免太过奢靡,裴夫人这般就很惜福。”

    女儿眼看要嫁到裴家,宓凤娘自?然希望裴家能积攒福德,不然就算嫁进高门,日日奢靡铺张,酒池肉林将阴德消耗殆尽,对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事。

    柳氏也笑,如无意外以后家中是?叶盏管家,她兰心蕙质,定能想到类似艾草洗手这般好?玩雅致的巧思。

    吃完饭喝完茶,就开始相看。

    叶盏坐在庭中,家人围绕,裴昭换了一身更正?式的衣服,为表郑重,腰间?挂上了印章玉佩。

    身边仆从送上了一个朱漆螺钉牡丹富贵盘,盘中大红锦布内躺着一枚金钗。

    诸人看过去,金钗样子简单大气,没有多余的花纹。

    叶盏看一眼就想笑,果然是她说过的简单大气,不小?心撞到裴昭眼神,见他眼中也带了笑意,想起自?己适才在风里的叮嘱,后知后觉才觉脸红发热。

    又赶紧低了下去。

    诸人没留意,都盯着那金簪看。

    金簪看似简单,但?簪头刻成徘徊花模样,虽然样式简单,但?徘徊花一瓣一瓣刻得清晰分?明,也不知金匠怎么设计的,花瓣形态颇有在风中摇摆的风韵,让人似看到野地里风中不屈的徘徊花。

    “这是?德音跟金匠学?了月余自?己做的。”柳氏这个做娘的有心替儿子说句话。

    这居然是?裴昭自?己做的?

    大家都惊讶了一回?:小?裴大人那么板正?严肃的人,居然也会做金簪?

    一想到他每日里审问?完犯人后回?家一板一眼开始捶打金饰,就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倒是?裴老夫人先?笑:“原来倒是?家学?渊源。”先?前裴家老爷子成婚前也曾赠过她手制的香,特意选用了她最爱的梅花香气,很是?用心。

    裴昭凝神,将金钗拿起,平日里非礼勿视,这一刻有机会大大方方端详,才发现叶盏头发黑漆漆的,在日光下缎子一般发亮,一看就是?气血极足的模样。

    他无端想起一句诗“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忽然觉得耳朵尖有点发烫。

    定了定心神,才对着乌发间?的空隙稳稳当当往叶盏发髻间?簪,因怕缠着她头发,特意缓慢又轻巧,可她发丝过于光滑,金簪居然滑了滑,斜坠青丝发,一副不堪重力的样子,好?似马上青丝挣脱束缚柔柔委地。

    裴昭心如鼓擂,他无端吞咽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伸出左手去扶,重新簪发,眼看着金色耀眼的光芒一点点消失于鸦翅般整齐的峨峨云鬓中,手心里隐约觉察到了一丝汗意,裴昭不敢多想,宾住呼吸将发簪完全簪好?,这才垂下手:“好?了。”

    叶盏并未将簪子拿起来,这就是?应了的意思,大家都齐声道“恭喜”,两位老夫人齐齐对视而笑,柳氏朝不远处的捧着缎子的奴婢轻微晃晃手,这是?防着叶盏相不中按照习俗为她准备的“压惊缎”。奴婢赶紧捧着缎子往后院里去。宓璃踮起脚要看金簪,玉姐儿抱了妹妹一把,叫她能看见。

    一派忙乱之?际,裴昭顺顺当当退后,他蜷起了手,趁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用中指蹭了蹭手掌,似乎还能感受到适才云鬓青丝往手心滑过的质感。

    相看算是?正?式完成,柳氏松了口气,赶紧招呼诸人去后院玩乐,脸上笑意挡都挡不住:虽说她从未催过儿子,可到底看着儿子孤单了许久,又看他为叶盏诸多上心,如今终于能尘埃落定,自?然也替儿子松口气。

    又很快想到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备聘礼、布置新房、宴请宾客,样样都是?要忙许久的大事。虽然事情多,她心里却一阵甜似一阵,儿子早早离开他们夫妻独立,做父母的并未帮过他许多,如今能有个由?头好?好?弥补,也算是?能平息下父母心中遗憾。

    其余人也高兴,大家乐呵呵玩乐起来,投壶、象棋、叶子牌、射箭,院中一派夏日风光潋滟,玩乐不止。

    偏宓璃拿着蝉蜕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这是?入药的好?东西呢,还能驱邪。”

    宓凤娘捂脸,重重吸了口气:虽说裴家认可叶盏,可到底两家门第有别,宓凤娘攥着一口气呢,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惹得婚事告吹,谁知道小?女儿在这里等着呢!

    玉姐儿更是?发急: 若是?被?婆家人认为宓家处事不当,无法登大雅之?堂,坏了婚事可如何是?好??

    宓家这些女眷里唯有叶盏神色如常,慢悠悠喝茶。

    柳氏却不当回?事,还笑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拿个花梨木镶百宝的海棠蚂蚱匣子,正?好?给亲家小?娘子装这个。”

    裴昭适时站出来圆场:“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都说。”

    “对对对。”宓凤娘见未来女婿上道,心中喜悦,也跟着附和,要尽快将这件事翻过篇,“腰蝉万贯。”

    “蝉和荔枝合在一起就是?鸣利双收。”裴老夫人也跟着打圆场。

    接下来再无任何插曲,两家人又聊些闲话直到日头偏斜,这才依依不舍道别。

    裴昭特意护送车队左右,宓璃缩缩脖子,说是?自?己想骑马,坚持在外面骑马,只不过中途停下歇脚时,宓凤娘就将小?女儿唤进了自?己车里。

    她看着宓璃吓得不敢跟自?己对视,就气不打一处来,到底还是?压制住,只重重叹口气:“枉你二?姐素日里待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报答你二?姐的?”

    旁边叶盏赶紧摆手,她一点都不想让娘责罚小?妹。

    宓璃没想到娘既没掐自?己也没骂自?己,可这轻声的责问?比打骂更让人难受。

    她咬咬嘴唇,到底还是?低声开口:“可我是?帮二?姐啊……”

    “我%*……”宓凤娘咽下了一万句骂人的话,只剩下一句,“你这不是?割猫儿尾拌猫儿饭么?还要你二?姐感激你?”

    裴家官宦人家,虽然他们敬重盏姐儿,虽然他们知道宓家有巫医,但?并不代表就能任由?宓璃明晃晃舞到她们跟前。

    “就是?在帮二?姐。”宓璃鼓起勇气答,“闵家也是?说亲时不嫌弃,结果定了亲又嫌弃大姐,我不想这样的事重演,索性找件事试一试裴家。”

    若是?裴家表现好?,她才能放心让二?姐嫁过去。

    其余三人齐齐惊讶。

    叶盏更是?将小?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热乎乎贴着她小?小?的手。

    “若裴家嫌弃姐姐,今儿我一提醒他们肯定要赶紧撇清干系,省得害二?姐像大姐那般伤心。”宓璃小?声说。

    玉姐儿也点点头:“也对,两家要结亲,总要他家完全接受我家才好?。”否则就如她与?闵穆,看似甜蜜却跨不过两家家世。

    宓凤娘半天?没说话,好?一会才开口叹气,

    却不训斥宓璃,也不问?叶盏,而是?伸手摸了摸玉姐儿头:“都说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我女儿总归是?有旁的大福气大造化等着呢。”

    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有什么事。

    倒是?玉姐儿抗议:“娘!别弄乱我发髻!”她才不要安慰呢,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好?不好?!

    接下来一路无话,宓凤娘在盘算许多事:先?前是?两家起了草帖子,如今便是?起细帖子,将各自?祖宗三代写上,还要准备“缴担红”、“回?鱼箸”,等等一系列都是?复杂流程。好?在前段时间?刚替银哥儿筹办了这些流程,总归还有些相似之?处。

    想起银哥儿又有旁的事要愁:他成婚的日子也要尽快定下来了,可听裴家的意思恨不得下月就成亲,这样两兄妹一起成亲呢,还是?一先?一后呢?

    裴家势大,送来的聘礼肯定是?大手笔,到时候对比之?下惹得阮家小?娘子不快怎么办?虽然宓凤娘肯定阮家小?娘子不是?那等狭隘斤斤计较之?人,但?谁家新嫁娘能在新婚之?事上接受自?己处处不如人?

    ……

    总之?一时心绪浮沉起许多事,让宓凤娘一路沉思。

    这一颠簸就到了路口,远远听见车帘外喧哗声很是?反常。

    “前头堵了路,恐怕要一会才能归家。我着人去买几碗绿豆水送进来,免得等待烦闷。”马车外裴昭的声音传进车帘。

    宓凤娘回?过神来,很是?满意,自?家这女婿能力强,人又体贴,的确是?个良配。

    当然她还不忘掀开车帘看热闹:“是?什么事堵路?”

    鸣镝候在车辕旁,有心巴结亲家太太,赶紧将自?己打听打的情报呈上:“说是?有个人的牛发了狂,直接将牛车拉进了汴河,害得那人淹死了,家眷正?在河边哭呢。”

    “啊?”宓凤娘今日喜庆,听不得这个惨事,赶紧双手合十念佛,“早登极乐!”又想想,叫鸣镝去买些香烛:“我们路过时也点些纸钱。”免得沾染了冤死鬼。

    车轮挪了几个位子,好?容易靠近桥边,宓凤娘听着外面的哭声,忍不住掀帘子:“我怎的听着这哭声这么熟悉?”

    桥下河流里有几个渔民在打捞,桥边还有一位夫人躺在地上,旁边跟着一儿一女。

    宓凤娘再定睛一瞧,脸色先?煞白,赶紧推推女儿:“你帮我看看,那人,怎么不对劲?”

    姐妹几个也顺着看过去,玉姐儿眼尖:“我怎么瞧着……那妇人有点像姨母?”

    再看妇人身边的子女,更加确定了:“是?表妹和表弟!”

    宓凤娘脸上血色彻底全无,想起身,却软软滑到了车座上。

    还是?叶盏扶住她:“娘,没说姨母有事,我去近处看看,万一是?弄错了呢。”

    要是?往常宓凤娘还惦记着女儿才定了亲不能沾染晦气,可此时她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只是?茫然嗯了一声,手指指了指裴昭。

    裴昭冷静回?她:“伯母放心,我陪着二?姐。”

    叶盏下了马车走到近处,见那母子三人,一大两小?,躺在地上的正?是?姨母宓鸾娘,表弟表妹正?在哭。

    叶盏唤了一声:“表妹?”

    “表姐?”表妹抬起头,看见叶盏就如看见了亲人,“二?表姐!”

    后面叶大富带着儿子也下了车,搀扶着宓凤娘过来。

    “姨母!”

    两厢见面,两个孩子就如找到主心骨一般,哭得泣不成声。

    叶盏先?问?:“姨母怎么回?事?”

    “娘是?见爹出事了,所以晕过去了,寻的郎中马上来。”表妹抹着眼泪。

    说话间?裴昭已经带着郎中过来了,郎中放下药箱给鸾娘扶脉,又给她扎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鸾娘慢悠悠睁开眼睛。

    郎中见没事才吩咐一行人:“是?急火攻心,不是?重症,回?头随我去开一副药方抓些药,回?去煎服两天?就好?。”

    鸣镝早跟着郎中去取药。

    宓凤娘见妹妹没事,力气回?来了大半,气色也变得好?了些:“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今日端阳节,我想请姐姐一家去看赛龙舟,今日打发了蔡诏去接姐姐一家人。”

    蔡诏就亲自?赶着从县令那里借来的牛车去接宓家一家人。

    “可等了又等,看着日头都到半空了还不见人,我生怕是?姐姐和夫君吵起来了,就赶紧过来解围。”鸾娘提起这个就泪水涟涟。

    谁知走到河边,就见人围着河看热闹,说是?有人连车栽下河里去了,正?在施救。

    鸾娘一看牛车,正?是?自?家车,差点晕厥,到底还是?派人将儿女过来,又打发人去寻姐姐,又拿出银钱请人打捞尸体。

    偏偏前几天?下雨,河水暴涨,尸体不好?寻,鸾娘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知丈夫恐怕是?没救了,一时急晕了过去。

    宓凤娘后悔得捶胸顿足:“妹夫昨天?是?来请我不假,但?被?我拒绝了。我家今日一早就去了郊野,不然也不至于不碰面。”

    “万事难以预料,伯母不必自?责。”裴昭在旁开口,“姨母身子虚,就请伯母先?陪姨母去休息,我派人料理就好?。”眼看宓凤娘要因为姐妹情深守在这里,叶盏几姐妹要陪母亲说不定也得守在这里,但?他不想让叶盏看见死人的场景,因此转瞬之?间?就想好?了对策。

    宓凤娘理智也恢复了过来:“好?。”吩咐叶大富:“你就与?儿子们在这里守着就好?。”

    裴昭一说出口,叶大富就知道未来女婿的心思,不由?得心里好?笑,这小?子还没嫁进来呢就知道心疼媳妇。又很满意:要能护着盏儿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因此点点头:“放心吧,你们几个女眷扶着去休息、煎药。”,赶紧把老婆女儿们都打发走。

    鸾娘死活不走,但?拗不过姐姐,倒是?一双儿女坚决不走,说要守着寻亲爹,又有叶大富保证,鸾娘到底还是?随姐姐上了马车。

    裴昭先?问?岳母:“我先?送您回?家,再来协助岳父。”得了宓凤娘应允后便送几人上了马车。

    多事之?秋,没人顾上挑理,裴昭在叶盏上马车时扶了她手腕一把。

    虽然隔着衣裳,只是?虚虚一扶,可叶盏总觉得被?他扶过的地方隐约发烫。隔着车帘看了裴昭一眼。

    其实隔着车帘看不到,只隐约知道裴昭就骑着马在马车侧护送她们,让人没来由?得安心。

    裴昭将她们送回?家,又叫自?家那两个部曲守着,这才放心赶回?桥边,想想又将仆从叫到一边,沉声吩咐鸣镝去买一把朱砂给叶盏送过去。朱砂辟邪。

    鸣镝应了下来,大斧一边嘀咕:“少爷什么时候这般讲究了?”平日里满口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查案时半夜出现在乱葬岗,翻检起尸体更是?如家常便饭。

    “你懂什么。”鸣镝笑,“少爷巴巴儿买了朱砂给少夫人,是?怕少夫人身子弱受惊。”

    是?吗?

    大斧不大相信少爷会忽然转性。

    却没想到自?家少爷在听到鸣镝说“少夫人”时唇角多了一抹极易觉察的笑意,捞出个荷包就甩给鸣镝:“算你机灵,赏你的。”

    荷包重重打在鸣镝手掌,那一下重重的敲击打得鸣镝手掌红了大半,可是?鸣镝一下心情大好?:这一听就是?满满一袋子钱!

    他高兴行了个礼:“少爷,我这就去给少夫人送过去。”

    一边得意冲大斧使?了个颜色:学?着点,像你那么笨这辈子能赚几个钱?

    大斧目瞪口呆。

    她们走了一会,下面的渔夫们忽然喊:“捞到了!捞到了!”

    七手八脚将人捞上来,请来的郎中在旁边候着,一看脸色就摇头,但?还是?在一儿一女的哀求中上前去把了把脉:"已经没救了。"

    意料之?中。

    但?儿女还是?放声大哭起来。

    叶大富虽然不喜欢蔡诏这厮过河拆桥要改姓害得自?己妻子生气了好?几天?,但?看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另外一件事,也面色黯然。

    倒是?裴昭很冷静,拨了拨死者脸上缠绕着的水草,看着毫无挣扎痕迹,微微蹙眉,又弯腰观察了一下捞上来的牛车。

    他怀疑牛车被?人动了手脚,也怀疑蔡诏根本不是?落水溺亡,而是?在落水前已经被?人害死,不过不知围观的人群中是?否有凶手,因此面无表情吩咐:“拉走吧。”

    拉到开封府请仵作好?好?验一验。

    旁边蔡书和蔡茗两人间?急得抬头:“要将我爹拉去哪里? ”

    叶大富虽然不知道女婿是?什么想法,但?很信任未来女婿,起身打圆场:“总归不能将你们爹放在这闹市由?人围观,要好?好?擦身安葬才好?啊!”

    几句话说得姐弟俩又哭了起来,这才将牛车拉走。

    叶大富看着车走了,又赶紧赶围观的人:“莫看了莫看了,想要被?找替身么?”这句话果然管用,那些看热闹的人吓得散了大半。

    接下来的事也不轻省,要买棺材、买寿衣、寻装裹的人,还要请道士在河边超度蔡诏,还要接应他亡魂归家。

    鸾娘和一双儿女还顾不得伤心,就听裴昭来寻他们:“在下怀疑死者并非溺亡,请允许仵作验尸。”

    宓凤娘赶紧介绍:“这是?盏儿刚定亲的夫婿,在衙门,平日里管着断案判案。”

    “你是?说,我夫君不是?意外而亡?”鸾娘抬起红肿的眼睛。

    “正?是?。”裴昭给她分?析,“溺亡之?人本能会挣扎,指甲里难免会有水草河泥,可是?死者指甲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蔡书却不信:“我爹是?外地人,来京城没几月,能有什么仇家?”

    “莫不是?你这人想要多些功绩?若是?分?解了我爹尸体又证明就是?溺亡,那岂不是?惊扰了死者清静?”

    “那看你的意思。”裴昭并不勉强她。

    还是?鸾娘拉住了女儿,母女商量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好?。”

    裴昭没过半天?就派人送来了消息:猜测属实,蔡诏在跌下牛车前已经死亡,并且是?被?毒死的,在他随身携带的酒葫芦里发现了毒酒。而且牛腿也发现了一枚针,牛鞍里透出磨损的痕迹。

    所以可以推测,蔡诏在出发前像往常一样喝了酒,但?不知道酒葫芦里已经下了毒,等他牛车驾到河边时,牛鞍具已磨破,早就装入里面的针扎出来,吃痛发疯的牛带着人一起闯进了河里,造成了落水而亡的假象。

    设计巧妙,如果不是?裴昭正?好?撞上这件事起了疑心,只怕这件事就要当做偶然的落水来处理。

    一家人听完前因后果后茫然对视,鸾娘强忍着悲痛,问?:“裴大人,那么依照您的意思,这是?谁干得呢?”

    第168章 第 168 章

    谁也没想?到蔡诏居然?是被人害死的。本来还悲伤的鸾娘和蔡书、蔡茗一家三口开始琢磨起了到底有什么仇家。

    叶盏却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去?酒楼里做饭,隐约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在追寻,转身看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想?着想?着就免不了有了这么个思索:蔡诏是来接她家返程途中?出的意外?, 若是凶手本意就是针对她家呢?

    再联系起茅大松的警告,不由得心中?警惕,将这个猜想?告诉了裴昭。

    “你是说时任食饭行行老的段义?”裴昭沉吟。

    “正是。他?表面做得友爱有礼,实际屡次为难我, 而且一起臻选过的茅大松也私下?里警告过我小心,说有人收买威胁过他?要?他?退出比赛。”叶盏将自己思索的说出来。

    “他?若是想?连任, 自然?会将你是做眼中?钉。”裴昭问明了比赛名单,很快就分析出叶盏是段义最?强劲的对手。

    叶盏点点头:“这一切不过是我猜测,不足以作为破案证据,但?我所说都是事实。”

    有人会因为未婚夫在官府就刻意避嫌, 担心落个以公谋私的口实, 她却不会, 原原本本该讨要?的公道都要?讨回来。

    否则段义在暗处已经开始行动了,难道要?她坐以待毙吗?尽快指出线索,让幕后主使?阴谋败露尽快落网, 才是王道。

    叶大富忙得脚不沾地, 先是找道士去?摇铃驱邪,又是请和尚去?念经超度亡灵, 还要?跑义庄,准备蔡诏身后事。

    到这时候蔡诏父母兄长却站出来,不许蔡诏尸首入家族墓葬,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蔡诏死得不明不白, 若是跟他?扯上关系只怕连累家人。”

    叶大富气不过,找了村长说和, 蔡诏父亲面上笑,说出来的话却依旧不合情理:“也不是不要?,先停放义庄,等日后查明真相,一切水落石出后再葬进来。”说白了,是怕蔡诏仇敌跟他?家寻仇。

    鸾娘当即气晕了过去?,叶大富冲蔡诏父亲啐了一口。

    鸾娘醒过来之?后抱着一对儿女垂泪:认回蔡家后,她也对着蔡诏父母喊阿翁阿婆,对他?们侍奉汤药,自认也算孝顺尽心,谁知如今对方居然?翻脸不认人。

    还是宓凤娘会安慰人:“蔡家父母原先将小儿子当累赘甩脱我家,当年他?家又不是饿得吃不上饭,真爱小儿子怎么舍得让他?做赘婿?后来又是瞧小儿子出息了才巴上来,嘴上说什么父母情深认祖归宗,心里算盘还是想?沾儿子仕途的光,如今看儿子是累赘又甩开也不稀奇,仍旧是他?们本性罢了。”

    一番话说下?来,鸾娘哭得更加厉害:“大姐,我和他?都对不起你,早知道又何必听他?那个糊涂人胡闹!”

    “都是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宓凤娘摇摇头,她过得舒坦就自动不想?再提不愉快的前尘往事,“妹夫也是想?求父母慈爱,算是他?的课题。”

    人人来世间都有一个课题,蔡诏的便是认清父母不爱自己。可惜他?没悟透,最?终死了还是不能瞑目。

    当初年纪尚小时,父母更喜欢两?个读书好?的兄长,所以不重视他?舍弃他?去?做赘婿,蔡诏一直不能释怀,所以当功成名就时父母招招手,他?就又屁颠屁颠背叛了宓家回到父母身边。

    奈何不过是一场幻梦。蔡诏在这场课题里被渴望认同所迷惑,最?终也没看透父母,白白辜负了妻女。

    鸾娘还好?,蔡书和蔡茗却双双愣住,像是在思索什么。

    叶大富先寻了附近一个山庙,想?着将棺材停放此?处,等日后再做打算。谁知鸾娘却坚定起来,坚决不让蔡诏棺材落葬蔡家祖坟。

    “蔡家既然?不认我夫君,我夫君泉下?有知,也不会认他?们。”她这回很是坚定。

    鸾娘自认对不起自家爹娘,也不愿将尸首葬入宓家祖坟,最?后在邙山买了一块墓地葬了进去?。至于她自己的儿女们,死活都改回了宓姓。

    开封府那边厢破案有了新进度:蔡诏葫芦里的药确定了是一家药铺开出去?的。

    接下?来就是排查当时买药的客人。

    很快就有了消息,排查出是位落魄鱼商,他?对此?供认不讳,只说自家店里有老鼠,便买了老鼠药,谁知在室外?放了几天,不提防老鼠药不翼而飞。

    这线索就又断了。

    裴昭却丝毫没有气馁,反而安慰叶盏:“凡事发生必有痕迹,这件事一定能水落石出。”

    在这繁忙当口,也很快到了下一场比试的时候。

    茅大松退出,算下来这场比试只剩下了九人,这次选拔将胜出三人,可谓是仍旧激烈。

    这回的优胜者可以优先得到机会能往泾王府里去,听闻泾王府会举办一场盛宴,自然?会有各种?达官显贵出席,至时三人呈现上的菜肴由诸位贵人们选拔,来决定最?后的胜出者。

    诸人听完后跃跃欲试,最?后环节是贵人们做评审,自然?就免去?了不公平,毕竟他?们这个地位也买通不了皇亲贵胄那个级别。

    叶盏看了看段行老,他?依旧文质彬彬,跟周围人友好?问好?。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温和的表面下藏着巨大的阴暗。

    叶盏不动痕迹收回目光,段行老或许还以为自己有所防备,然?而早就露出了端倪。

    裴昭已经查到了鱼行老板近日忽然?有笔大生意,来自段家,指向?了段行老。

    或许在那天早上,段行老派出的人误以为宓家全?家会坐上蔡诏的牛车,他?们按照原计划替换了蔡诏葫芦里的酒,再在牛车上动手脚。

    晨光熹微中?段行老的人看不清楚,还以为宓家人一定坐在牛车上所以痛下?杀手。

    原本宓家人就会这么掉入河中?身亡,鸾娘一介女流悲伤过度不会想?起探究真相,就算有心人看出来有疑点,也只会往蔡诏的仇家身上去?排查,想?不出来是段行老。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段义这厮没想?到那天宓家全?家居然?去?了郊野给叶盏定亲。

    叶盏神色如常,她要?继续跟段义比拼,不露出破绽,好?让他?放松警惕,如今已经敌在暗她在明,自然?可以引蛇出洞。

    比试题目写在一张纸上,由着小吏们分发下?来。

    诸人蹙眉看这张纸,显然?这回又上了难度:非但?要?识字,还要?认识生僻字,还要?会从文字中?总结出有用信息。

    这次的题目出自一首古诗里“於皇时周!陟其高山,嶞山乔岳,允犹翕河。”

    叶盏偷偷总结:这行老之?位除了先前所需的打算盘、厨艺好?、会统筹,还要?会拔高立意。

    想?想?也是,食饭行免不了要?跟朝廷打交道,布置庆典什么的,自然?也要?会一些官腔。

    若是刚穿越回来看见这道题目,她肯定要?放弃,不过如今跟着大哥学了些学问,知道这是歌颂皇帝政绩的诗句,围绕这句诗拍马屁肯定没错。

    叶盏决定做一道锦绣山河,这道菜本来是一道国宴菜,唤作“全?家福”,不过她如今要?答命题作文,就临时拿来改改。

    这回的参赛材料很齐全?,由着选手们选用,叶盏便选定了蹄筋、鸽子蛋、鱼肚、海参、干贝、鲍鱼等物,这些居然?都已经发好?了,直接用就好?,很是省心省力。

    先用鸡汤、黄酒一同炖煮鲍鱼,开始给鲍鱼上味。

    再用带子用蛋清腌制上,依次给蹄筋、鱼肚、海参焯水,她处理起这些基础物件仍旧有条不紊,让人惊讶。

    玉姐儿在外?面踮起脚看着这边的动静:这轮比赛开始就不许带助手了,要?全?靠参赛者自己,所以她带着徒弟们只能远远看着。

    看到叶盏处理,玉姐儿忍不住自豪跟周围人介绍:“那是我妹妹。”,今年她给妹妹做帮手也是学到了不少,等下?次行老选举她决定自己上,就如那……豆角一般。

    说起豆角,玉姐儿也忍不住看了看豆角那边的动静,看得出来她手忙脚乱,也是,原本几轮她身边的助手都是很有经验的师傅,能帮她不少,这回骤然?变成她一人,显然?学艺不精也有点吃力。

    九名选手除了叶盏,有洗鸭子的,有翻洗肥肠的,有码五花肉的,显然?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活。

    叶盏则用葱姜炒油,加高汤、黄酒、盐、胡椒粉、糖开始煮蹄筋,烧鱼肚,忙得不亦乐乎。

    煮好?后又烧起了油菜香菇,玉姐儿看得纳闷:“莫不是要?好?多道菜?”不是说做一道菜么?可妹妹这架势似乎要?做一桌菜的样子。

    什么烧鱼肚、香菇油菜、高汤蹄筋、黄酒鲍鱼、焖带子,眼前已经摆了五六个盘子。

    其余人也纳闷:“做这么多道菜作甚?”

    叶盏不慌不忙,将炒好?的各样菜依次码入砂锅:雪白圆乎乎鸽子蛋、乌黑长刺的海参、嫩白的一看就弹牙的蹄筋、浅褐色的肥厚厚的香菇、微黄色的小鲍鱼……随后开始开锅蒸熟。

    于是诸人眼睁睁看着那七八道菜都被放进了砂锅里,开始小火焖煮。原来是多合一。

    叶盏在蒸煮的过程中?又起了一锅将水淀粉勾芡熬葱油。

    此?时其他?人的菜都已经做好?,有腌制过的羊肉旋鲊、鼎煮羊羔、肥厚相间垒成小山的宝塔肉、酱汁干冽的九转大肠、肥油满口的糯米鸭、清新无比的胡椒醋子鱼。

    一一呈现上去?,可是诸人都忍不住吸吸鼻子:“好?重的浓香!”

    香味的来源是叶盏的砂锅,那七八种?菜式用了不同方法烹饪,本就香,如今放在一锅,炖煮后更加拦不住里头的香味:带子的鲜美、香菇的肥厚、海参的凛冽、黄酒鲍鱼的浓稠,种?种?滋味就如胶着了一般,浓厚从砂锅中?冲出,肆意在上空漫步。

    如果气味有形状,那么这道菜的气味一定是固体!浓重肥厚,浓香四?溢,霸道任意霸占着所有人的鼻腔!

    叶盏慢吞吞掀开砂锅盖子,起锅,将颜色鲜亮的黄金色葱油淋了上去?。

    第169章 第 169 章

    “回禀上?官, 这道菜唤作?锦绣山河。”叶盏认真说出自家菜名,“民女?选用了带子海参蹄筋鲍鱼等?多种食材,采用焖炖煮炒烧等?多种烹饪法子, 为的就是荟萃一堂,取的就是物华天宝物产丰富的意思,也正因官家慈厚治国?有方,我们?小民才有这般的日子可过。”

    虽然她是想要拔高度上?意义, 但不可否认这话也有几分真心,若真是穿越到饿殍遍野人相食的年代, 只怕活下?来就是个大问题。

    上?面的官员们?频频点头,显然这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去,大宋的士大夫虽然不大鸟皇帝,但该有的称颂环节在每个朝代都存在。

    “先尝一口吧。”有官员提议。

    段义站在后面暗暗生气, 官员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叶盏做得菜, 压根儿不看自己的菜。

    他做的是红烧排翅和酱烧熊掌, 翅摆成一片算作?是河流,熊掌隆起摆在一边算是高山,也算是间接点题。

    两道菜都是他家的拿手菜, 却没想到叶盏珠玉在前, 官员们?压根看都不看。

    玉姐儿在下?面瞥见段义的神情,乐得直笑?:这段义还真是揭开虚伪表象下?面全是污秽内心, 要知?道吸引食客阳光对妹妹而言就如呼吸一般自然,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能赢妹妹?

    再仔细端详段义做的菜,玉姐儿更?是大摇其头:妹妹不赞同用鱼翅熊掌,总说取用方式太过残忍, 她又不是不会处理?这些食材。

    小吏们?将各种菜式呈上?去,给诸人分发。

    诸官员们?第一勺不约而同都往那砂锅里去。

    这道菜非但滋味闻着浓香, 看着也最好看,油菜嫩绿、海参乌黑、蹄筋雪白、香菇浅褐,各种颜色分别码成了小扇形,合在一起和谐组成了一个圆,最上?面还浇了一层明?黄色的浓稠芡汁,金灿灿黄澄澄,看着就滋味上?乘。

    送进嘴里,鲍鱼弹牙,带子鲜美,蹄筋柔韧,香菇肥厚,许多种食材,不同种口感和滋味碰撞,让人的唇舌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这可不就应了叶盏开始说得“锦绣山河物华天宝”的吗?正好点题!

    官员们?品尝着这道菜不住点头,还有人提议:“回头可以?往御膳房上?这道菜,到时候正月初一大朝会时可以?吃。”

    大朝会这样庆典上?的菜式很容易凉,若是呈这道砂锅,又能保温又好吃,还糅合烧鱼肚、香菇油菜、高汤蹄筋、黄酒鲍鱼、焖带子等?多种菜式显得很郑重,预兆还好,值得上?呈。

    话说到这份上?,叶盏这道菜算是稳赢了。

    段义在下?面看得分明?,这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之气:凭什么?!这女?人能说会道,几句话就将自己的菜式吹得天花乱坠,真是巧舌如簧!

    玉姐儿偷偷笑?,妹妹这回算是稳了。她和徒弟们?交换一个眼神,又不好跟她们?明?说,只好自己偷偷乐。

    评选完叶盏的菜式才开始评选其他人的。

    有位参选者用了自己带来的猴脑,意思候脑高耸是高山的意思,里头脑浆白乎乎,主审核官赶紧挥手,示意端下?去。

    等?菜式下?去后他才开口点评:“官家仁慈,士大夫们?更?是连坐轿子将人力用作?畜力都不忍心,宁可步行骑驴,怎么?做菜之人能有这么?歹毒的心肠?”活剖的猴脑,揭开头盖骨里头雪白的脑筋还跳动着,当真是让人极其不适。

    段义看着那人被淘汰,面露不忍,心中却暗暗舒畅:这人是那位长者暗暗安排的选手之一,本来职责是陪他应选陪衬他,在适当时机淘汰就好,谁知?这位参选者居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铤而走险选用了稀罕食材,想要胜他一筹,谁知?算错了棋反被淘汰。

    哼,想取代他,哪里那么?容易?!

    还有那老头,说不定这也是他的授意,看来既要用着他段义又要防着他段义。

    想到这里段义一阵愤怒:等?他稳坐行老之位,还上?那三百两,一定要踢掉那个老头!

    说话间开始点评其他人,说实?话,菜式都不错:

    羊肉旋鲊微酸,很是开胃;

    鼎煮羊羔里头羊肉肥嫩,入口就化;

    宝塔肉则肥厚相间,五花肉酱香满口,肥厚的肉皮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相得益彰,肥而不柴;

    九转大肠技艺了得,焦脆的肥肠内里肥油满满,一口咸香十足;

    糯米鸭里头糯米已经浸透了鸭子肥油,胡椒醋子鱼里雪白蒜瓣肉口口鲜嫩。

    但大部分参赛者都无法将主题和自己的菜式联系起来,显然菜式是比赛前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在比赛时机械照搬,好吃归好吃,却无法呼应主题。

    最后只有豆角的宝塔肉算是呼应了“高山”,勉强入选。

    豆角呼了口气,其实她的学识不足以明白这段字,但只看懂了高山,所?以?死马当活马医,胡乱做了这道菜。

    其实?真要按照做菜水平她的宝塔肉不及里头许多选手做的菜式,只不过歪打正着,让她闯入了决赛。

    原本参加就是想让父母看看,段家不止有段义一人。可没想到她运气好,居然一路上?也过五关斩六将。

    豆角又巴巴看向师傅,说起来这道宝塔肉也是师傅教导她的,可师傅真的不打算原谅她了吗?

    师傅正在垂目敛神等?待结果,因此并未留意她。豆角心里一阵黯然,将目光转向场外的玉姐儿与伙计们?,却见昔日姐妹们?看她的目光不算友善。

    豆角一阵心酸,垂下?头去,原本的喜悦荡然无存。

    段义的红烧排翅和酱烧熊掌则入选了,因为高山流水,而且他的菜式滋味也很好,时下?百姓并没有不能吃鱼翅熊掌这样的概念,不似活剖猴脑那般直白残忍,所?以?也不觉得不忍,段义的菜式顺利入选。

    玉姐儿撇撇嘴,听说开封府在审理?姨夫被害案,说不定没过多久段义 就被抓走了,连审理?都不会被审理?了。

    这一轮比赛下?来一共有三人中选:叶盏、段义、豆角。

    这三人将往泾王府里去,呈现上?自家菜肴,让诸位达官显贵们?品尝,来定下?最后的优胜者。

    场外的玉姐儿和徒弟们?欢呼起来,其余落败的参选者们?也不气馁,他们?大都是来碰运气的,这一轮轮比试下?来,也算愿赌服输,都互相品尝起彼此的菜式,各自点评起来。

    叶盏身边围着的人最多,大家都来尝尝那道锦绣山河:“刚才比赛不好过来,我肚里馋虫都蛄蛹了半天了。”

    “我尝尝,给我一碗!”

    “这鱼肚、蹄筋都不好入味,你居然能做得滋味十足,果然厉害。”

    叶盏也不藏私,现场教授砂锅里每道菜的做法,引得诸人认真听讲。还有人拿笔用心记下?来。

    讲完后便有人感慨:“我这输得心服口服,宓老板厨艺高超不说,居然还不藏私!”

    像锦绣山河这样的菜式,一看就足以?成为一家酒楼压箱底的招牌菜,许多人都会保密又保密,恨不得将厨房都锁起来,宓老板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分享。

    “那你就不了解宓老板了,她啊,一贯这么?无私,先前蛋糕等?许多菜式的方子说分享就分享!”

    几番谈话下?来,大家都已经唯叶盏马首是瞻,如果说行老之位是朝廷任命,那么?叶盏已经成了民间厨子们?自封的“行老”。

    段义看见这些人都敬仰叶盏,心里的愤恨更?重,恨得咬牙出了人群。

    人群还留意,还在围着叶盏说话:“还想多学?点厨艺,不知?能否拜入宓家学?里?”

    诸人笑?起来:“那是女?学?,只收女?学?徒。”

    那人悻悻然,很是惋惜:“可惜啊,不是女?儿身。”

    叶盏立刻帮自己女?学?打广告: “就算诸位去不了女?学?也不影响,你们?可以?聘我们?女?学?学?成的学?徒去你家酒楼做大厨嘛。”

    那些人果然很是意动。宓老板这般不藏私,教导出来的厨娘也肯定技艺了得。

    因此纷纷围着叶盏打听起了细节。

    叶盏一边答复,心中按捺不住的高兴:她的酒楼能提供的岗位毕竟有限,今日来的不管是参赛选手还是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大部分是酒楼脚店老板,有了他们?招聘,这些女?孩子们?的未来可期。

    玉姐儿也在旁边开口:“谁家有穷得吃不上?饭的女?儿家,都能来我女?学?,包吃包住,还能教授技艺。”

    围观的百姓们?也有了兴趣,今日眼看着叶盏出神入化的技艺,闻见了她所?做饭菜的香气,又见她备受推崇,这要是送自家女?儿去学?徒,岂不是也能成为她这样的人?

    因此都围上?来打听。

    伙计们?原本是去给师傅加油助威的,谁知?自己变成了主角?一个个涨红了脸,眼中却洋溢着欢欣鼓舞,鼓起勇气要么?说自己女?学?里的学?习情形,要么?跟老板们?讲述自己如今会的菜式。

    人群中热闹不已,喧闹不已,原本的考场变成了宓家酒楼的专场。

    人群外断义好容易挤上?了马车,看着这一幕,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这叶盏!”不管什么?场合,她都能轻而易举成为了人群中的亮点!

    豆角看着这些,替师傅高兴,也替原先的同伴们?高兴,这下?大家都有着落了。心里默默祝福师傅和同伴们?以?后都好。

    第170章 第 170 章

    豆角收拾完自己东西准备走, 想了想,上前给叶盏行了礼:“多谢师傅教导之?恩。”

    这人居然是叶盏徒弟?

    围观百姓们齐齐一惊。

    这次中选之?人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居然就是叶盏徒弟!

    这既看出来?叶盏不藏私, 又看出来?叶盏厨艺高超。

    因?此短暂的惊讶围观诸人之?后是更加激动,围着叶盏打听各种问题,更加殷勤。

    豆角很是替师傅开心,悄无?声?息打算退场。

    可就在这时她衣袖被人拉住。

    豆角抬起?头, 就见拉着自己衣袖的人正是叶盏。

    “师傅!”豆角颇为激动,喊完这声?后声?音却沉了下去, 神色也变得惶恐,师傅是来?将她逐出师门的么?还是呵斥她与她撇清关系的?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豆角就不安低落。

    可下一瞬她就听见了师傅温和的声?音:“宝塔肉的酱料要趁热浇灌进?去。否则凉的酱汁会让肉皮一缩,不再糯软。”

    “师傅?”豆角惊讶抬头, 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发酸。

    叶盏对她点点头。

    似乎还是往常在酒楼后厨指点她做菜的模样。

    豆角眼眶越发酸楚, 她努力?将那股冲动压下去:“好, 谢谢师傅。”

    段义离开赛场后就去寻了老者,迫不及待将自己入选的事说出来?:“晚辈有?幸入选。”言语间有?些?自矜,谁要你找那些?废物做猴脑, 结果还是没超过我吧?!

    “嗯。”那位长者面无?喜色, 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狗猢狲,臭撮鸟!段义心里骂了一句, 面上却恭恭敬敬:“敢问您的高见是……”

    长者不回答,却忽得问他:“段义,你可知老身为何要扶持你登上行老之?位?”

    段义不明所以,他身为天之?骄子, 能得个把老头相助算他有?眼光,哪里深究过其中有?什么道理?

    想了一圈, 他摇头:“小?身不知,莫非您扶持我,是想让我做东床快婿?”顺势开了个玩笑。

    然后老者并没有?笑,似乎并不觉得这玩笑可笑。

    他示意?段义去拿桌上:“你去倒杯茶。”

    老东西自己没长手么?段义心里骂骂咧咧去倒茶,掀开桌上倒扣的茶杯,却见下面压着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拿出那葫芦状的小?瓷瓶,整个人惊了。

    “那天每人一道菜,按照尊卑规矩泾王一定会每道都尝一次,去泾王府的那天将瓷瓶拿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倒进?那女子所做菜肴里,就能保你高升。”长者回话。

    明明是夏天,可段义还是不可抑制打了个激灵:怪不得长者一路扶持他,又愿意?漏题又愿意?帮他还上公款欠款,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长者又是如?何知道泾王府的?是不是从一开始长者就定好了计策,单等?着他往里钻呢?

    “……王府都有?银器试菜,再说万一我被人逮住……”段义又不傻,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这份药银器验不出来?,再说王府家宴并不会有?太监试菜,一时吃不出来?。”长者稳稳当当,显然早有?算盘。

    “只要你小?心谨慎就不会被逮住。就算此事败露,捉住的嫌犯也是宓老板,与你何干?”

    “可……”段义还想拒绝。

    却见老者忽得睁开眼睛盯着他,目露寒光:“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还能站干岸?”

    段义被那目光吓得战战兢兢,忽然想起?自己刚被人引荐到府里时,亲眼见过长者轻描淡写命人抬着尸体去喂鱼。

    以本朝不轻易设王爷的习惯,这泾王地位可见一斑,作为如?今最受推崇的王爷,想要他命的人……可以想见也是一位显贵。

    背后那位神秘的显贵,他真的得罪的起?么?

    而且对方将这个计划透露给他,他若是不做也离死差不离了,难道长者还会容忍他走出府门去官府告状么?

    段义脑门一层汗,汗淋漓,终于回过神来?:"一切都听您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瓷瓶揣入怀里带回家的,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踏进?府里,被家人簇拥着去餐桌旁,这才意?识到家人准备了庆功宴。

    段老爷红光满面:“今日三位入选,里头就有?咱家两位!”

    三选一,不管是段义还是段娇入选,段家赢的几率都会大大增加。

    段老夫人更是激动:“前些?日子还煞费苦心巴结黄家,如?今要等?着他们巴结我们。”黄家是豆角未婚夫家。

    “大好的日子,提他们做什么。”段夫人看女儿一眼,不动声?色转了话题。

    “爹,娘,若我成为了行老,那是不是可以接手家中的生意?”豆角笑眯眯凑过去,看似在撒娇,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静。

    “这……”段老爷迟疑了。

    “怎么不可以?能者居之?,到时候你就忍心让行老嫁给旁人家,壮大旁人家产业?”豆角使出了杀手锏。

    段老爷果然不愿意?:“我们凭什么给旁人家做嫁衣裳?”行老本就是万众瞩目,行老家的酒楼生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若女儿嫁给旁人家,自家生意?怎么办?

    “就是嘛。”豆角笑着给爹倒酒,“爹若是担心没有?后继人,我大可以坐产招夫,若您再开明些?,我们可以寻个外地的,生了儿子就和离!”

    “别说了。给你哥哥倒酒。”段夫人见女儿说下去越来?越不像话,赶紧打岔。

    豆角便给段义倒了一杯酒:“哥哥,要准备什么菜肴,到时候也让让我。”

    “嗯。”段义含糊应了一声?,看豆角的眼神却寒光四射。

    外人提起?兄妹俩必会觉得是温情脉脉,其实他们兄妹俩并无?什么感情,而且因?为豆角有?厨艺天赋所以从小?少?不了争斗,说是骨肉,倒不如?说他们是竞争者。

    豆角也是面上笑着,眼睛却不笑:“到时候不管谁赢,都是段家的荣耀。”输了的那一个,就要惨喽!

    转眼到了最后评选的日子。

    叶盏早早就收拾好了,带着玉姐儿往泾王府后门去。

    在那里遇到豆角和段义,他们各自带着仆从。

    豆角冲叶盏熟稔一笑,还打了个招呼。

    段义却瞪了叶盏一眼,似乎不打算装那表面的友好了。

    叶盏也不以为意?,装没看见。这人就快被抓了,何必与他计较?

    早有?官员在等?待他们,见他们过来?就带他们往里走,门口自有?侍卫搜身。

    叶盏还有?心情抽空打量下王府,富丽堂皇,与她曾见识过的故宫恭王府之?类有?些?相似。

    也不知走了几重宫院,成功走到一处小?厨房,官员介绍:“这是你们三人可以选用的厨房,每人一间,做好后放入正房的朱漆大盘,自然有?人呈上去。外面宴席上的贵人们会投签子选人,签子最多的就能胜出。”

    叶盏听明白了,原来?百姓们过五关斩六将胜出也不过是为了给达官显贵们宴席增添一点趣味。

    怪不得古代没手机也能过得津津有?味,这厨艺现场比拼,不比在手机刷吃播更有?趣?

    官员又交待了一些?做菜的细节,这才在院中点燃了线香,宣布比赛开始。

    叶盏决定做一道国宴菜——鸡豆花,这道菜是川菜,讲究鸡肉如?豆花一般细腻,汤汁清澈,让食客第?一眼看见以为是在吃豆花。

    搅动却能发现是鸡肉,增加吃饭的趣味性。

    叶盏觉得这些?达官显贵们见过了各色山珍海味,草草做熊掌飞龙之?类反而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要独辟蹊径。

    定好思路后,叶盏就用肘子、鸡架、鸭、干贝等?多种食材开始吊高汤,看着高汤看煮,才拿出腌制好的鸡肉开始反复切和剁,最后变成很细腻的鸡肉泥。

    在现代这鸡肉泥能靠绞肉机,在古代就只能靠自己剁碎了,叶盏和玉姐儿两人轮流替换,才将鸡肉成功剁成鸡肉糜,看上去是粉色的,绵软如?面糊,这便是做成了。

    高汤吊好后,叶盏将高汤一分为二,一半大火煮开,倒入鸡肉泥,加胡椒粒,烫熟;一半则舀入雪白轻薄的汤盅中,将鸡肉泥轻轻舀入,加上煮好的藏红花和绿色的豆苗装饰。

    做好后玉姐儿端去放入正房里餐盘上。

    放完后还没忘记给叶盏通风报信:“他们有?做驼峰红烧的,有?做梅花汤饼的。”

    叶盏点点头,并不着急。

    正做着饭,就听外面大声?喊:“着火了!着火了!”眼见着外面的大厨房燃起?了黑烟。

    那还了得,玉姐儿环视一圈,她们所在的小?厨房到处堆着黑炭、木头、柴草等?方便做饭的燃料,要是真的点燃那可就麻烦了,因?此拉着叶盏就往外跑。

    别说她们了,段义、豆角、包括那些?官员都一窝蜂往外跑,大家都知道王府着火肯定先?救达官显贵,他们这些?小?喽啰只能尽快自救。

    跑到外面开阔地方,碰上王府的部曲开始救火。他们提着水桶,几下就将火势扑灭。

    眼看着无?事,几人才回到小?厨房。

    豆角看了看叶盏,无?声?跟她摇了摇头。

    叶盏心中打了个激灵。她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菜品,当时院里混乱,她仓皇逃命时没顾上带自己的菜品,本来?看守菜品的小?吏也跑了,可有?段义在这里,能信得过就怪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汤盅表面看着正常,揭开后却发现里头一包糟。

    叶盏看着被搅浑了的现场,原本造型好的鸡豆花此时全部被人尽数搅乱,早就失了优美的形状,变成了一堆浆糊状的样子,里头还倒了几勺酱油,黑乎乎的,不管是滋味还是品质都无?法成为宴席菜。

    她四下检视,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又咸又酸的味道,已经尽数毁了。

    这可怎么办?玉姐儿急了:“我去找人理论?!肯定是段义那厮干的!”

    她又急切又庆幸,如?果妹妹没有?多个心眼仔细检查,只怕就这么稀里糊涂呈上去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不急,还来?得及。”叶盏看看外面燃着的线香,“发现及时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