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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所谓阴阳, 即宇宙间一切事物都是由互相对立又互相依存的两个方面构成的,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

    “二者始终处于一种消长变化之中,在相对平衡的状态时, 事物就处于稳定有序的发展之中……”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 事物就会向一方倾斜, 甚至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明亮的室内, 略带病容的白发男人穿着一身素色浴衣, 手持书卷,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侃侃而谈。

    他的身边乖乖坐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童,原本长至脚踝的黑色长发被剪短到肩膀略靠下一点的位置,还被换上了舒适的衣裳。

    小孩睁着那对圆圆的似黑葡萄般的眼眸,歪着头注视着男人,脸蛋圆乎乎的看起来像个小姑娘般清秀可爱。

    似乎是听不太懂男人说的是什么,小孩满脸懵懂。不过下一秒便轱辘转了一下黑葡萄似的眼睛, 装作一副听懂了的模样,用力点头。

    还深有所感地问道:“那么, 宇宙是什么呢?”

    披散着白色微卷长发的男人闻言瞥了懵懂望着他的小妖怪一眼, 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反而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道这些做甚,你非人类,亦非阴阳师, 无需懂得这些。”

    ……

    梦境中断, 沉睡中的人也随之醒了过来。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格子洒了进来, 给室内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影。

    弦英秀树睁着乌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天花板, 经过刚刚那场梦境,现在睡意全无。

    闭上眼睛躺了片刻,他便无奈地坐起身,给自己添了一件衣裳,然后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现在还处在深夜,距离黎明时分还为时尚早。今夜的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露了出来,在这晴朗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不知还能去哪里,弦英秀树便寻了一处屋顶坐下来吹冷风,冷风刮过脸颊,吹起耳边的长发,露出了随风轻轻晃动的紫罗兰色耳坠。

    距离上次见到银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也从银时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他本该恨银时的,但一想到这或许是吉田松阳本身所希望的选择,满腔的怒火便化为了对自己的浓浓厌弃。

    如果他早些恢复记忆……

    长发被冷风肆意吹散,孤独就像这深夜里的一缕冷风,没有归属,没有方向。

    失去的痛苦太过钻心,以致于那轮美丽的月光都令人觉得萧索苍白。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那些世界的人,黑崎一护、百鬼丸、D伯爵以及本丸的刀剑们,想起自己走得毫无留恋,随心所欲。

    当这种钻心的痛落在他自己身上时,他才发觉先前的自己究竟有多冷漠与自私。

    这个世界倘若不是因为失忆,他恐怕也会像上个世界同D伯爵的关系一样,与吉田松阳划开感情上的界限,绝不允许自己真的有爱上他的可能性。

    但是满心赤忱的‘阿树’不会,他只会正视自己的内心,并全心全意地只将吉田松阳放进心底。

    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那些他无法面对的情感,逃避那些他深埋在心底的伤痛。而让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除了那股穿越世界的力量,更多的还是潜藏在自己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心魔──那个养他教他又想毁他的男人,北条弦英。

    想到这个,弦英秀树幽幽叹了口气。他静默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取下了自己耳边那对耳坠。

    这是自己还是个小妖怪时,在十五夜那晚,北条弦英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用于遮掩身上妖气的灵器。

    他垂眸看着它们,漆黑的眼眸里只余释然后平静。

    既然已是用不了的东西,那么又留之何用?

    他轻笑了一声,朝着某个方向,直接将手中那对耳坠扔了出去。紫罗兰色宝石耳坠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看不到的地方,无声落在了绵密的雪堆之中。

    这个世界已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想去做最后一件事。

    弦英秀树刚想起身回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呐,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的时候,怎么能不带上草莓牛奶。”

    眼前出现了一瓶粉色包装的盒装饮料,弦英秀树抬眼看过去,银色卷发的青年正一脸死鱼眼地俯视他。

    “没有哭鼻子。”弦英秀树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伸手接过草莓牛奶。

    坂田银时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自己打开了一瓶草莓牛奶哐哐地大口喝了起来。

    看他喝得那么起劲,弦英秀树倒也升起了几分好奇心,他从记忆中得知银时从小到大都嗜草莓牛奶如命,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喝吗?

    他盯着手中的草莓牛奶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拆开包装盒上的吸管,插进去后浅浅吸了一口。

    一旁的银时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动作,正侧着脸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略带柔软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鼓起的脸颊上,接着扫过他已经空空如也的耳边。

    他的眼眸微微闪烁,在对方注意到之前连忙收回了视线。

    甜腻腻的顺滑口感在口腔里迸发,带着一股草莓的清香,说实话,有点齁甜。

    弦英秀树艰难地把含在口中的液体咽了下去,只喝了一口,就不再动手中的饮料了。

    “喂,我可是把仅存的最后一瓶草莓牛奶给你喝了,不把它喝完杀了你哟。”

    “哦。”弦英秀树把喝了一口的草莓牛奶放在旁边。

    “啊啊,你这不识货的家伙,这么对待草莓牛奶之神会遭报应的!”

    弦英秀树瞟了白发卷毛一眼,然后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把眼睛望向夜空的月亮上。

    “别转移视线,就算望向月亮,辉夜姬小姐姐也是会对你这种行为感到唾弃的。”

    弦英秀树微微勾唇,并不打算搭理他。

    气氛随之安静了下来。

    “所以大木头,你的本名叫什么?”

    坂田银时懒散的声调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

    “弦英秀树。”

    “弦英秀树?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不如大木头好听。”

    “……我也觉得。”

    坂田银时顿了顿,他侧过脸看向身旁的男人。

    对方的侧脸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清晰,犹如黑夜中悄然浮现的明月一般沉静而美丽,但那眉宇间萦绕的挥之不去的忧郁与静谧却像月的清冷。

    那一瞬间,他仿佛从中看到了那天晚上老师被带走时,在月下朝他微笑的那副表情。

    真的很相似,他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纸盒。

    “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坂田银时直接迎着男人倏然转过来的目光,“还是失忆的你比较可爱一些,所以,就不要以这副讨人厌的模样去找老师了吧。”

    “你知道了?”

    “你也没有掩饰好吧。”

    没错,这几天他在收集有关天道众的信息。

    “单枪匹马对上那群乌鸦只会送死,阿银我可不想为你收尸。”

    “好吧。”

    “喂!你这放弃得也太快了吧!不坚持坚持一下的吗?阿银我还有好多准备的话没说呢!”坂田银时怒吼。

    “哈哈哈哈哈……”弦英秀树大声笑出了声。

    记忆中男人不是冷笑就是嘲笑,这还是银时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开怀,神情不由得微微发愣。

    弦英秀树还是去了天道众的大本营。

    富有现代风格的高楼大厦,一处直窜云霄般的巨大建筑外,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大门口。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门口一队持着武器的队伍一见到男人,便戒备地用手中的器械对准了他。

    领队的恐吓还未说完,眼前便噗呲地一声溅起了血花,身后的手下见状刚想扣下扳机,下一刻便纷纷以领队同样的方式,被一把看不见的刀生生劈成了两半。

    浓厚的血腥气顿时在空气中蔓延。

    弦英秀树抬眸望向眼前那扇巨大而富有科技感的大门,抽出了腰间的太刀,覆上灵力,纵向朝前方一挥,只见从太刀身上发出了一道带着恐怖气压和锐利的淡蓝色剑气,轰隆一声巨响,直接将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门劈成两半。

    警报器顿时响了起来。

    “三日月,临走之前,我们大干一场吧。”弦英秀树看着前方不断朝他涌来的长相怪异的天人士兵,淡淡地笑道。

    “遵命,我的主公。”

    三日月清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手中的刀剑发出一阵金光,刀身似乎更加锋利了,连清锐的嗡鸣都在诉说着对鲜血的渴望。

    于是,战斗便开始了。

    几乎是以压倒性的差距,男人步伐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他穿梭于士兵之间,宛若死神一般每次挥舞都伴随着死亡的阴影,轻易收割了一大批人的性命。

    淡蓝色的剑气不断从太刀中释放,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强大的灵力,轻易地撕裂空气,斩断一切阻碍。

    男人突如其来的袭击似乎惊动了高层,派遣的手下变成了之前刺杀他和吉田松阳的那群僧侣。弦英秀树见状,眸中的杀气更甚,下手更是凶狠残暴。

    战斗的场面异常激烈,警报声、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血液四处喷溅,那身原本干净的衣服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死人的鲜血,连那白皙的面容上,都被溅上了两滴血液。

    但在这混乱之中,弦英秀树的行动却异常冷静和有序,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直捣黄龙,给予这个暗中操纵一切的组织致命一击。

    一层又一层的清理,尸体逐渐堆积了起来,弦英秀树仿佛永远不会疲惫一样用手中的太刀收割着一条条性命,以致于那些包围住他的士兵和杀手心里都不由得发憷起来。

    “……快,快点抓住这个可疑的邪教徒!!”

    领队的怒吼着,更多的士兵和杀手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弦英秀树轻轻冷笑,随着鲜血与战斗他的眼神逐渐染上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美感,十分渗人。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大快淋漓地进行屠杀模式了,如今心里头那股难以排解的怒火正好有了可以发泄的对象。

    他朝向他冲过来的人群伸出空着的手,身体开始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是灵力波动。

    以男人为中心,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严寒,只见人群上方突然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由冰雪凝聚而成的冰刃,锋利的冰尖纷纷对准了下方的人。

    轰隆一声巨响,血花纷纷在空气中炸开形成一团团血雾遮掩了视线,死伤无数。

    尚未被波及的士兵目瞪口呆,眼神逐渐惊恐。

    “他是怪……怪物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冰刃?”

    “眼神好可怕……”

    男人如此强大得令人心生恐惧,让他们忍不住想起来那位天照院奈落前任首领虚,实力也是强到令人发指。

    那么接下来怎么行动?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普通人能够对付的存在啊?!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弦英秀树逐渐逼近最上层时,一位身披黑色长袍,戴着蓑笠和乌鸦状面具的男人无声地出现在必经之路上。

    对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身上的压迫感便控制不住地泄露了出来。

    “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狂妄的兔子。”对方不含情绪说道。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弦英秀树第一眼便敏锐发觉对方的实力恐怕是他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人里绝无仅有的强大。

    还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声音总给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敛了敛眉,脸上的神情稍微有些正色,手中正不断滴着血液的太刀轻轻摆在了一个戒备的位置。

    “似乎跟记忆里的有些不太一样呢,实力变强了很多。”他继续说道,手里轻轻拔出了刀,看也不看地将赶过来的士兵们一刀挥了过去,在惨叫声下直接将他们清扫出了战场。

    “不过到此为止了,再让你继续杀下去,我会很难办的……阿树。”

    什么──?

    乌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弦英秀树握着刀的手也顿住了,“你喊我什么……?”

    对方不再说话,而是在弦英秀树震惊的目光下,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底下那张笑意盈盈的柔和的面容。

    “好久不见呢,阿树。”

    “……松阳?”

    弦英秀树完全怔住了。

    下一秒,身体上的本能比脑子还要快速捕捉到瞬间飞来的杀机。

    刺啦──

    手中的太刀架住了对方朝他心脏刺来的刀刃,双方巨大的力度摩擦出激烈的火花,气流纷纷吹起了各自的长发。

    “反应倒是敏捷。”对方红色的眼眸盯着他,语调意味不明。

    “你不是松阳。”

    弦英秀树微微沉下来脸,手中的刀用了点力,直接将其推开。

    “……你是谁?你跟松阳是什么关系?”

    “虚,身为天照院奈落上任首领,最终成为天道众的男人──虚。”

    对方再次持刀突刺而来,快如闪电。弦英秀树抵挡住了,但因刚刚心神的震动导致现在稍微处于下风。

    两人都丝毫不敢大意,动作迅捷而凶残,每一次刀剑交锋都如同晨星碰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看来,吉田松阳并没有把自己的秘密说与你听。”虚盯着对面那双晦暗如墨的黑眸,轻笑了一声。

    剑与剑在空中交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只见光影交错,却让人难以分辨具体的动作轨迹。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清脆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回荡在寂静而空旷的空间里,更添几分惊心动魄!

    虚抓住夜兔因这句话产生的瞬间动摇,手腕一个偏转,毫不留情地将刀尖刺入了对方的肩头,血液立刻喷涌而出。

    弦英秀树眉头微皱,刀剑刺向对方的喉咙逼迫对方抽身而退。

    他没有理会肩膀上的伤,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虚。

    虚的下颚微微扬起,薄唇微抿的弧度透露出冷漠的气息,“你不知道吧,在我的体内诞生了无数个人格,而吉田松阳便是我在那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诞生出来的一抹对人类带着善意的人格,你所认识的吉田松阳,也不过是我体内用于杀死我自己的工具罢了。”

    “你以为吉田松阳是被他的学生所杀了吗?不,吉田松阳是被我杀的。”

    “他输了,在与我争夺身体主导权的战斗中。”

    “因为我发现,即便再渴望人类,希望与人类和解的吉田松阳也不能与人类和谐共存,更何况他还因为爱上了你,让自己的内心逐渐变得软弱。”

    虚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却丝毫达不到血红色的眼底,他看着夜兔脸色愈发苍白,好似他的错觉心里的抽痛一闪而过,但他忽略了心里那一瞬间的不舒服,笑着扔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么,最终被我吞噬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话一落,带着磅礴杀气的刀尖便朝他脸面极速飞来,虚抬起手中的刀抵挡,不料这只是对方虚晃一招。

    夜兔同一时间徒手贴住他的胸膛,手心蓝光骤然闪现,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血液喷溅,血肉横飞,原本平坦结实的胸膛上立刻被开了一个大洞。

    虚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震惊,连忙收回刀与夜兔拉开了距离,不过好在自己体内有‘阿尔塔纳’的力量,被开了大洞的胸膛肉眼可见地不断再生修复。

    弦英秀树对此也没有露出多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看向虚的目光如炬,眼底带着要将对方杀死的必然决心。

    “你不是原来的吉田松阳,而我也不是原来的阿树。”

    “那么就来看看,两个互不相识的怪物究竟谁更胜一筹吧。”

    说完,便提剑迎了上去。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