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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李谣抿唇, 目光追随父子俩,左右腮帮轮换鼓起来, 她眯眼一乐, 拿锨铲掉水泥地板上的泥,抱着大扫帚卖力扫地。她扛着大扫帚,另一只手拿锨回后院, 把大扫帚、锨竖到墙壁上, 她进店里从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拿鸡毛掸子清理家具上的浮尘。

    骆谦打的每一个家具都戳中李谣的心。有简约风的,也有繁华工艺的,鲜亮的大公鸡羽毛拂过家具,羽毛好似触碰李谣的心尖, 她的心酥酥麻麻。

    李谣花了一上午时间清理完所有家具。

    下午,李谣用白色镂空布、大红色牡丹图案的搪瓷盘子、梨、报纸、搪瓷茶缸、松针树树枝布置店里的家具,她到县里照相馆请师傅到店里给家具拍照。

    李谣和照相师傅沟通细节,照相师傅按照李谣的要求给每一个家具拍照。

    李谣对照片尺寸有特殊要求:“每张底片洗两张照片, 一张四寸, 一张七寸。”

    “没问题,你一个星期后到照相馆拿照片。”照相师傅合上巴掌大的本子, 扛着器材离开。

    李谣到后院叫骆谦给她做相框,做四寸和七寸的相框,骆谦朝李谣比了一个好的手势。

    “大姑父, 你为什么炒黑色的石头呀?黑石子可以吃吗?”

    李谣正要回店里,闻言, 她的脚拐了一个弯, 走到棚子左侧。这里有一块空地, 空地上放了一个大的空铁皮油桶, 油桶上坐了一口大铁锅, 桶肚子里放了几根废木料,燃起了熊熊烈火,橘红色火焰托起大铁锅,孙笃志握锨翻炒黑石子和板栗,板栗劈里啪啦炸开口子,香味猛地扑过来,站在椅子上的骆筠文馋的吞咽口水。

    其他孩子闻到香味跑过来。

    李谣伫立在原地不动,盯着埋在黑石子里的板栗。

    骆丽珍、李朋远端着竹篾做的漏筛,孙笃志铲黑石子、板栗,放进漏筛里,骆丽珍、李朋远来回晃漏筛,黑石子漏到底下的大簸箕里,板栗留了下来。

    穿皮夹克的小伙子寻着香味过来,他怀里抱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喉咙滚动盯着暗焦红色的板栗在漏筛里滚啊滚,板栗肉的香味从炸开口子的地方强势泄出来。他笑眯眯看着大家:“嗨,我叫罗伯斯.余,给我来二斤板栗。”

    “余盛乐,你叫啥?”余本顺操起木棍揍萝卜丝鱼。

    余盛乐笑嘻嘻高高举起电视机:“北京电视机,爸爸,你砸。”

    余本顺吼:“不许叫爸爸,叫爹。”

    余盛乐正要坐下,他突然想起来了,他怕他爸爸打不着他的脸,打他屁股,他把天线绑在腰和屁股上。他收回下撅的屁股,站的笔直,用下巴指他爸爸:“给密斯特.老余也来两斤板栗。”

    “你爹叫余!本!顺!”余本顺捶胸喊。

    “爸爸,你儿啊的爱丽丝服装厂的衣服要进首都友谊商店的,赚外国佬的钱,你身为总经理不起一个洋名,怎么和外国佬谈生意?”余盛乐不赞同看余本顺。

    “余盛乐,你说话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余本顺听他儿子说话,起一身鸡皮疙瘩。

    余盛乐不鸟余本顺,把电视机放到肩膀上,拿挂在圆领羊毛衫上的墨镜,他把墨镜卡到鼻梁上,剪刀手插进皮夹克里侧的口袋里,夹出一张两块钱纸币递给骆美珍,扭头小声说:“姐,先给我装两斤板栗,不管还剩多少钱,您慢悠悠给俺爹装板栗。”他往上推墨镜,“谢了,姐姐。”

    骆美珍舀板栗放到秤盘里,秤两斤,她把板栗倒进正方形油纸上,包好用稻草捆上。余盛乐捞起板栗就跑,跑的贼快。

    余本顺惯性追余盛乐。

    骆美珍边打包板栗边喊:“叔,两毛五一斤糖炒板栗,你儿子花了五毛钱,我这边给你装一块五毛钱的糖炒板栗。”

    余本顺折回来,拿了两包板栗就跑,追他家小王八蛋。

    骆美珍把钱放进生锈的饼干盒里,她把饼干盒放到椅子上,舀板栗倒进搪瓷盆里,递给离她最近的骆筠文。骆筠文端着搪瓷盆跑,孩子们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跑进了堂屋。

    骆美珍朝李谣招手,李谣过来捏一个板栗,“啪!”板栗壳断成两半,她咬米黄色的肉,杏眼骤亮,呜了半天,烫呼呼,软酥酥,糯糯的,甜滋滋:“好吃。”

    骆美珍舀板栗,李谣忙扯起围裙,骆美珍把板栗倒进围裙里,李谣兜着板栗走进棚子里。

    “哗。”

    板栗在六寸大的浅口竹筐里跳几下。

    骆谦抬头,盯着圆滚滚的板栗笑出了声音。

    笑意在李谣眼中化开,她抓了两把板栗到前面的店里。

    一斤猪肉才五毛二,一斤板栗居然要二毛五,确实不便宜,但是有人图个新鲜,会买一斤板栗尝尝鲜。

    骆美珍在村里做了三十多单生意。

    傍晚,正赶上工人下班的时间点,四人把铁皮油桶、锅、装进化肥口袋里炒好的板栗、大簸箕、漏筛、油纸、一捆稻草、柴火、秤放到架车上。

    孙笃志拉架车,李朋远扶着铁皮油桶,骆美珍、骆丽珍跟在后面。

    李谣托着下巴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装了两袋板栗,一袋板栗大概150斤,一斤板栗两毛五,如果他们卖完,岂不是赚了七八十块钱。

    嘶。

    所以说,你只要敢迈出去一步,就不会受穷。

    李谣料到他们回来会很晚,给四人留了饭。他们先吃饭,饭后,李谣叫骆谦给兄妹仨洗漱,她给四个孩子洗漱,四个孩子睡在一个被窝里,李谣把灌上热水的盐水瓶塞到被窝里。

    “小舅母不关灯,你们有什么事,记得叫小舅母。”李谣给四个孩子压被子。

    四个孩子乖巧点头。

    李谣出去关上门,哈着白雾闪进屋里。

    骆谦和孩子们已经躺下,李谣泡了一会儿脚,她到外边倒水,打着冷战进来,关上门,出溜钻进被窝里。

    李谣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打开门,打着哈欠伸懒腰,瞥见四人握刀划板栗,手上的动作可快了:“姐,你们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点回来的。”骆美珍手上的动作没停。

    “有一个厂晚上十点下班,我们就卖了十三份就卖完了,好多人埋怨我们弄少了。”骆丽珍浑身都是干劲。晚上八点那会儿,还剩十三斤板栗,他们想着卖完再回来,一直等到十点最后一批工人下班,老多人围过来买一斤板栗,可惜他们就剩十三斤,如果板栗够,她估计那个点能卖几十斤板栗。

    李谣点头,她拿盆拌食喂鸡鸭鹅,发现盆已经在圈里,它们已经吃了饭,她到锅屋摸锅盖,锅盖是热乎的,她打开两个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姐,以后我做早饭。”李谣伸头说。

    骆美珍没说答应,也没说没答应。这回,他们下午出去卖糖炒板栗,他们炒了三百斤板栗,又带了一袋没划刀的板栗。

    他们和昨天一样,晚上十一点钟回来。

    带去的板栗全卖完了。

    次日,骆美珍喂好了鸡鸭鹅,做好了饭,打扫好了院子才过去划板栗。

    又过了一日,杜满金出院。

    骆谦带杜多思接杜满金出院,骆谦在一楼办出院手续,杜多思在楼上给杜满金收拾东西。

    杜梅知道杜满金今天出院,她早早的到楼上帮杜满金收拾东西,那只戳满针眼的手暴露在众人面前。

    “满金,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继续住下去浪费钱,我打算跟你一起出院。”同病房的人羡慕杜梅有专人伺候,杜梅反倒羡慕他们,儿女围在他们面前打转,她却孤零零的一个人。杜梅住在医院一天,她心里就不痛快一天,她实在住不下去了,所以她打算跟她弟一起出院,跟她弟到她四儿子家认门。

    杜满金心情可好了,他计划好了,到他小外甥家看一眼,就坐公交车到镇上走回家。他不让小外甥送,他当走亲戚回家,跟他哥学他在他小外甥家过得如何。他小姐整了这么一出,杜满金脸上的笑容没了。

    马小淑背对杜梅收拾东西。

    杜多思观察他爹的脸色,有些不高兴他姑在他爹出院的日子说这些话。

    “多思,我这几天没有看到你,你是不是在你小表哥家,你在你小表哥家干嘛呢?你大表姐、小表姐在你小表哥家吗?还是被你小表嫂挤兑回家了?”杜梅叠衣服,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杜满金的眉毛打结,自打小儿子被小外甥叫回家,他小姐拐弯抹角打听小儿子是不是跟小外甥干了,还跟他抱怨小外甥不拉扯一把其他三个外甥,不拉扯一把两个外甥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小外甥拉扯一个表弟算怎么回事。杜满金已经不认识他小姐了,记忆中他小姐是一个爽利的人,不是眼前尖酸刻薄的人。

    杜多思抿嘴,一句话也不说。

    杜梅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她坐到床上,用手压平衣服:“我……我不想看美珍、丽珍继续错下去,”她的眼泪劈里啪啦砸在衣服上,“多思,你跟姑说实话,你表姐在不在你小表哥家,如果你表姐在,咱们说什么都要把你表姐留下来,不能让你表姐跟穷光蛋回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爹,娘,我下去一趟。”杜多思侧着身子走出病房。

    “姐,满金不能生气。”马小淑突然大声说。

    “是姐不好,姐不哭了。”杜梅抹掉眼泪,挤出笑容叠那件叠了半个小时的衣服。

    杜满金坐在一旁摇头叹气,他决定不去小外甥家了,直接坐车回家。

    第082章

    马小淑把打包好的东西叠放到桌子上:“我下去看二四有没有办理好出院手续。”

    “把多思喊上来。”杜满金喊。

    “晓得了。”马小淑直奔楼下结算窗口,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骆谦,马小淑嘀咕, “他到楼上看他娘了?”

    马小淑边念叨边上楼。

    “娘。”

    马小淑踩台阶扭头, 见她小儿子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我找着你小表哥再回去,你自己先回去。”

    杜多思圆脸快皱成包子上的褶子了,他小跑跑到他娘身侧, 气呼呼踢台阶:“医生当着老多人的面凶表哥, 他说我姑肺部的炎症还没有根除,早晨我姑热下去了,傍晚我姑又起了低烧,晚上我姑咳嗽咳的厉害, 还有咳痰,我姑病情还没有稳定下来,最起码还得住一个星期院,他问表哥为什么不让我姑继续留在医院治疗。”

    “我姑大早上守在医生办公室门口, 叫医生给她开条子, 她要出院,也不知道她跟医生说了什么, 医生火气老大冲着表哥发火。”杜多思气炸了。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没有表哥,他姑早见阎王去了。表哥背着大表哥夫妻、二表哥夫妻、三表哥夫妻给的压力带他姑到医院, 掏钱给她治病,掏钱给她买饭, 又自掏腰包请人照顾她, 她咋就不能心疼一下表哥, 安安稳稳待在医院治疗, 别整一些幺蛾子。

    “你姑办了出院手续了吗?”马小淑站到平台上问。

    “没有, 医生不给开条子。”杜多思靠在墙上低头说,“表哥当初缴费交的多,里面的钱还够我姑住六七天院,医生说表哥又不缺钱,干嘛急着让我姑出院,还让我姑自己办出院手续。表哥听了啥话也没说,到外边抽烟去了。”

    马小淑轻叹一声:“我们到上面等你小表哥。”

    杜多思轻嗯一声。

    两人到了病房门口,马小淑进了病房,杜多思没进去,他宁愿在走廊里吹冷风,也不想进去看他姑苦了吧唧的样子。他听到他爹问他表哥怎么没有一起回来,他娘说他表哥一会儿就上来,杜多思撇嘴。

    骆谦踩灭烟头转身进医院,他正要迈进病房,注意到他娘坐在病床上,骆谦靠在门框上,抱臂问:“你病好了吗?你去办出院手续。“

    四儿子的声音是那么的冷淡和不耐烦,杜梅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张口就咳嗽,能清晰听出来她肺里有痰,她抬头不错眼观察她四儿子,她四儿子眉头皱也没皱,神情相当的冷漠。

    杜梅咳着说:“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住院要花钱,吃饭要花钱,你请人照顾我又要花钱,我心疼钱,更心疼你,就想出院去你家住。你家离医院不远,”四儿子自己说他算半个县城人,她猜想四儿子家就在这附近,“我有什么不对劲,你送我到医院。”

    骆谦笑了一声:“钱是要不回来了,你真的心疼我,就在医院里住满六天,第七天我过来接你。”

    “小舅爷,我们先走。”骆谦端盆,另一只手拎暖水瓶。

    杜多思跑进来抱包袱、扛棉被。

    骆谦、杜多思率先离开。

    他有八个兄弟姐妹,两个哥哥是双胞胎,刚生下来就没了,还有一个哥哥六岁发了一场高烧,没挺过来没了,还有两个姐姐意外去世,活下来的就他仨,他哥,他小姐,还有他。杜满金没有见过三个哥哥,他大哥却见过,时常提起三个长得好看的哥哥,惋惜他们早早的没了,杜满金听多了,对三个素未蒙面的哥哥产生了感情,难过三个哥哥去世早,他亲眼目睹两个姐姐去世,亲手埋了两个姐姐。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杜满金经常想起五个去世的哥哥姐姐,他更加珍惜活着的大哥、小姐,他接受不了失去任何一个人。

    他小姐绝望的眼神让杜满金升起了不忍。

    马小淑拽杜满金离开,低声跟他说小儿子说的话。

    杜满金闻言除了叹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骆谦把东西绑在洋车上,杜满金、马小淑过来,他推车在前面带路。骆谦指着道路两旁的商店和小摊,告诉杜满金这是杂货铺,那是米面粮油铺,卖包子馒头的早餐铺,羊肉、牛肉馆,大饭店,电影院,裁缝铺,宾馆(旧名招待所)等等。

    再往前走,就是纺织厂和杀猪场,再往前走,就到了加油站,再往前走,就到了余郢。

    一群人站在店门口等杜满金,孩子们一分钟要跑到路口看几遍,他们最先看到杜满金,特别开心喊:“小舅姥爷。”

    “诶!”杜满金大声应道。

    四人到了店门口,李谣、骆美珍几人迎杜满金、马小淑。

    杜满金、马小淑虽然听杜多思说骆谦开了家具厂,骆谦家的房子特别有派头,他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两人真正见到实物,两人还是忍不住震惊。

    两人后退笑眯眯看幸福家具厂五个气派的大字,看了好一会儿,他俩走进店里看家具,又到后院,到棚子里看一会儿,出去看堆成山的板栗、架车、炒板栗工具,他俩又去看卫生间、堂屋、锅屋。马小淑出去跟李谣说话,跟李谣说下年她家分几次还骆谦帮忙垫的手术费、住院费,杜满金则仰头看了老半天电灯,拉了一下开关,他快速关灯,他又到外边看电线、电线杆、大喇叭。

    “他娘,多思,说好了没。”杜满金站在大路上喊。

    “说好了。”马小淑端着盆,拎着水瓶往外走。

    杜多思抱着包袱紧随其后。

    大伙儿:“……!”

    “小舅爷、小舅母,菜都准备好了,你们吃了中午饭,骆谦开拖拉机送你们回去。”李谣追出去喊。

    “不用送,我们自己回家。”杜满金过了马路,站在路边等公交车。

    “你们别过来,该干嘛干嘛去。”马小淑摆手,示意他们回去,别过马路。

    杜满金执意要走,一方面他惦记他大哥,另一方面他顾虑他小姐,无论大家说什么,他死活不愿意留下来吃中午饭。

    骆谦摇拖拉机,骆美珍、骆丽珍把他们提前买好的营养品拎到拖拉机车斗里,李朋远搬一麻袋骆谦准备的洋白菜到车斗里,孙笃志拎20斤萝卜干放到车斗里。

    李谣抱一捆稻草钻进锅屋,她把稻草铺到篮子里,把清洗干净的大肥肉、老鹅、大肠、大头鲢子放进篮子里,她拎篮子出去,骆丽接过篮子,李谣跟锅盖、虎妹商量让它俩留在家里看门,它俩起初不答应,李谣用了一锅鸡叉骨跟它俩谈条件,它俩欢快汪汪应了下来。

    大人、孩子坐到车斗里,骆谦开拖拉机出去,李谣用最快的速度给狗子做鸡叉骨,她把做好的鸡叉骨盛进盆里,端到棚子里,狗子呜呜享受美餐,李谣见它俩尾巴摆的可欢快了,笑着锁上各屋的门,她从里面插上后门,锁上大铁门。

    杜满金被骆谦、孙笃志架进车斗里,马小淑、杜多思见状自己爬到车斗里。

    李谣跑过来,骆谦托她一把,李谣借力麻溜上了车斗,她靠着拖拉机前斗坐下,把两个奶娃子搂在怀里,拉被子挡住风。

    他们都坐好了,骆谦坐到驾驶座上开拖拉机。

    他们九点多出发,快到十一点钟到了杜老郢。

    骆谦把拖拉机停在他大舅爷杜祥福家门口。

    拖拉机刚停稳,杜满金踩着驾驶座旁边的铁杆跳下去,跑进屋里见他大哥。

    昨天傍晚杜祥福喝了两口面稀饭,他大儿子进来背他上厕所,他人已经迷糊了,今早,他大儿子喂他吃饭,喂不进去,就听见他说糊涂话,提到最多的就是杜满金,他说小弟莫急,别跟大哥跟的太紧。

    他大儿子听了这话腿都吓软了。

    老爷子不知道小叔差点死在半道上,他这样说,莫不是他看到了什么。

    杜祥福大儿子心慌的很,两个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大哥。”他大哥脸色蜡黄,唯有起伏的胸膛证明他大哥还有呼吸,杜满金的膝盖瞬间不能运作,身体直挺挺倒下,骆谦及时跑进来扶住他,杜满金的头才没有磕到垫床腿的石头上。

    骆谦托着杜满金,他俯身趴在大舅爷耳边,大声说:“你快点好,到我家走亲戚,我拉架车带你到澡堂洗澡,用老丝瓜瓤给你搓澡。”

    他大舅爷四五十岁的时候身体硬朗,每年都要到骆家村看望他娘,拎着一丢丢小的他放到肩膀上,拿老丝瓜瓤到河里洗澡。老丝瓜瓤搓澡搓的可疼了,他每回都在大舅爷手底下嗷嗷叫,他扑腾的越欢快,他大舅爷笑的越开怀。

    杜满金缓过来劲了,他扶着床框坐下,念叨小外甥家可好了,还有两个外甥女,她俩找的对象不孬,现在两家暂住小外甥家,四个孩子大冷的天拉架车到各个工厂门口卖糖炒板栗,他们最羡慕的工人排队买外甥女、外甥女婿炒的板栗,真好。

    骆美珍、骆丽珍带她们的丈夫和孩子进来跟她们大舅爷说话。

    杜祥福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嘴唇微动,杜满金趴到他大哥嘴边,他完全听不见他大哥的声音,杜满金直起身体,盯着他大哥的嘴巴看半天,辨认出他大哥说:“回吧,人走了再来。”

    一瞬间,杜满金的眼泪决堤。

    他和大哥相差十七岁,他嘎嘎小的时候,他大哥正值少年,眉眼和小外甥一模一样,个高爱笑,最爱驮着他满田野跑。

    杜满金背着小辈擦掉眼泪,拍拍他大哥的手背:“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累了,该休息了,都出去吧。”杜满金不敢提他大哥,他提到他大哥,他一定会哭出声音。

    没有人动。

    大家都清楚杜祥福没时间了。

    杜满金把他们赶出去,交待家里人赶紧做饭,吃了饭,他赶三家人走:“忙你们自己的事,别杵在这里瞎浪费时间,等你大舅爷好了,我送他到你家。”

    “你们大舅爷最烦麻烦小辈,你们别让你们大舅爷不安,走吧。”杜满金摆手。

    骆谦站在门口说:“大舅爷,我在家里等你和小舅爷。”

    说完,他喊杜多思上来,他开拖拉机载大家离开。

    小舅爷说大舅爷最怕麻烦小辈,真的是这样,杜家出了什么事情,基本上不通知他们,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才告知他们。

    骆谦眉头紧蹙,心里憋闷。

    到了家里,骆谦带杜多思到棚子里干活,骆美珍夫妻、骆丽珍夫妻拉板栗出去卖。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人们遭遇到了什么,还是得往前走。

    第083章

    他们没有见到杜家人就是好事。

    转眼间到了杜梅出院的日子, 骆美珍、骆丽珍清楚她们母亲对她们的丈夫和孩子有偏见,在了解到骆谦只身一人接她们母亲出院, 姐妹俩决定陪骆谦送她们母亲回家。

    骆谦喊骆美珍、骆丽珍到一边聊了半个多小时, 姐妹俩改变了主意,她俩把事先买好的营养品放到车斗里,每人给骆谦五块钱, 是姐妹俩给杜梅的钱。

    骆谦和李谣错身的一瞬间低头小声说话, 李谣怔愣抬头,骆谦浅笑跳到拖拉机上,开拖拉机离开。

    李谣唇紧闭,温柔干净的杏眼涌动复杂的情绪。

    姐妹俩看对方, 她们母亲有病故意不打针不吃药,最终如愿拖成了重病,在医院里她不配合医生治疗,还在医院里胡说八道, 就想到她弟/四哥家。现在她们母亲糊涂极了, 她们母亲真的住进来,原本感情好的小夫妻早晚过不下去。

    “怎么了?”孙笃志紧张问。

    李谣耳朵侧斜, 悄咪咪听他们谈话。骆谦跟她说他回老家跟三家算账,三家不愿意出医药费,他尽量抓一头猪抵医药费。屁的尽量, 他从一开始就打骆言木或者骆三森家猪的主意。骆谦真的抓一头猪回来,那三家有的闹, 兄弟、妯娌闹个不停, 还要跟她婆婆闹, 就她婆婆那个心眼得自己把自己气死, 下回别人拿刀架在她婆婆脖子上, 她婆婆“宁死”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

    李谣替那三家和她婆婆愁完了,杵在原地不动声色偷听骆谦走之前跟姐妹俩说了什么。

    骆美珍虚看李谣一眼,收回视线朝孙笃志笑了笑说:“小弟说他们家把户口迁过来,在这里申请宅基地起房子,我和丽珍合计了一下,也想把户口迁过来,有了自己的家再回去,到时候我们姐妹俩脸上也不难看,你说好吗?”

    孙笃志笑着点头。

    只要妻子不离开他和孩子,不管妻子想要做什么,他都同意。

    李朋远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干活。

    骆丽珍把她丈夫的小动作收归眼底,翻一个白眼喊住他:“你找余红武,叫他教你和姐夫开拖拉机,下回咱自己开拖拉机回村收板栗,顺带开证明迁户口。”

    李朋远傻笑跑出去找余红武。

    不多时,余红武和李朋远勾肩搭背过来开走拖拉机,孙笃志也跟了过去。

    姐妹俩继续划板栗,李谣到照相馆取相片。

    李谣把相片装进相框里,她踩着凳子举着锤子把洋钉砸进墙里,相框后面有一个铁环,她把铁环勾到洋钉上。

    “叫我看了脸红心又跳……你你已经……你的一封情书……”[注1]

    是邓丽君的一封情书,李谣回头,就看见一个穿西装,外边套了一件军大衣的小伙子扛收音机进来,小伙子摘掉墨镜,胳膊支在柜台上,说:“老板娘,请叫我亚力士.余,你家骆总呢,我找他谈一笔生意。”

    李谣扶着墙跳到地上:“他出去有事,我估计他傍晚能……”

    李谣没说完话,余占贤冲进来夺了收音机,扒掉小伙子身上的军大衣。

    “余松博,我怎么跟你说的,”余占贤扈他脑袋,“你想我支持你们开饭店,你们摆摊卖吃的,啥时候赚了250块钱,我啥时候支持你们。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是挣钱的样子嘛!”

    余占贤穿上军大衣,扛起收音机,余松博敢怒不敢言。

    余松博到底舍不得收音机,他辩解道:“我找骆总做推车,怎么没干正经事。”

    余占贤胡乱嗯嗯两声,扛着收音机离开。

    余松博:“OoO”

    待余占贤走远了,余本顺儿子余盛乐猫着身体溜进来,他咳一声直起腰板:“亚力士,我们必须早日推翻爸爸权统治……”

    “爸爸权?”余松博打断他。

    “父权。”余盛乐不在意余松博打断他,他勾着余松博的脖子,贴近余松博耳边说,“咱们想办法,你当村支书,我当村长,爸爸们不听咱们的,他们就目无组织目无纪律。”

    余松博掐腰哈哈大笑。嘶,余松博直打哆嗦:“我回家穿一件袄子。”

    两人离开。

    李谣:“……”

    他俩不避着她合谋拉村长、村支书下台,就不怕她找村长、村支书告状?

    李谣继续挂相框。

    “请余郢村民每家每户派一个代表到村委集合。”余本顺反复喊。

    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来,孩子们聚集到大喇叭底下。

    李谣跟姐妹俩说了一声,抱着滚烫的盐水瓶到村委。

    谢白云挤过来,手插袖里,用手肘轻碰李谣:“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李谣摇头。

    “花生、大豆产油低,全供大城市,就这,大城市还缺油,咱们农村人更是碰都碰不到花生油、大豆油,只能吃吃猪油。”旁边的会计媳妇李向红说。她只吃过猪油,她想花生油、大豆油的味道比猪油好百倍甚至万倍,花生油、大豆油应该比猪油健康,要不然大城市市民为什么不抢猪油,反而抢花生油、大豆油。

    “嫂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谢白云问。

    附近的村民闻言围过来。李向红清了清嗓子,说:“咱村来了一个技术员,他给咱们带来了能榨油的种子,叫油菜籽。我家余朴说地里的冻解了,把油菜籽撒到地里,拿耙子耙几下,不用问事,它翻过年3月份开花,咱5月份可以收油菜籽。”

    “油菜籽可以卖,也可以自己拿去榨油,就是不知道菜籽油比不比的上花生油、大豆油。”李向红苦恼说。

    大伙儿缠着李向红又问了很多问题。

    李谣看似在听他们说话,实则她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上辈子,翻过年技术员到骆家村宣传油菜籽,这辈子,技术员怎么这么早就来宣传油菜籽。

    余本顺、余占贤管纪律,年轻的技术员饱含热烈的情感说话,李谣在下面想自己的事。

    她拍脑袋。她现在在余郢,余郢靠近县城,技术员宣传油菜籽,肯定先从余郢开始,她算了一下余郢到骆家村的距离,可不就是过完年技术员才能到骆家村。

    “村民们,你们回家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到我这里登记你们需要多少斤油菜籽。”余本顺说,“明天下午五点前截止。”

    李谣回家到后院跟姐妹俩聊油菜籽。

    骆丽珍从小到大只吃过猪油,她不知道其他油是什么味道,没忍住问李谣:“你说菜籽油比猪油好吃吗?”

    “我家坝坡上的地是空的,我打算在坝坡上种油菜,到时候榨油,咱们一起尝尝菜籽油是什么味道。”李谣没有出息吞咽口水说。

    被李谣勾的骆丽珍口中不停的分泌出口水。

    这几年,骆美珍用筷子沾一点油炒菜,她馋油馋的两眼冒火,李谣又说花生油、大豆油,又说菜籽油,她也没出息吞咽口水。

    三人互瞪彼此,眉眼弯了起来。

    傍晚,孙笃志把拖拉机开进后院,李朋远、余红武从车斗里跳到地上。

    孙笃志抿唇笑,目光紧紧地锁住骆美珍,骆美珍噌他一眼,孙笃志嘴角咧出了弧度。

    骆丽珍走过去,用胳膊肘戳李朋远,示意李朋远学着点,李朋远笑着不说话。

    余红武:“嗝。”

    吃饱了。

    不行,他明天也要找他对象,喂别人吃狗粮。

    “突突突——”

    骆谦回来了,他把拖拉机开进院子里。

    “昂昂昂——”

    大伙儿围过去看,一头被捆住双蹄的猪暴怒尖叫。

    “这头猪两百多斤,也就一百多块钱,我娘看病,我花了接近四百块钱,只让那三家合起来出一百多块钱,”骆谦跳下来摇头叹气说,“我还是心软了。”

    骆美珍、骆丽珍:“……”

    她们了解哥嫂,哥嫂绝不会出医药费,只能是骆谦强行抓的猪。

    骆谦喊余红武带他找杀猪师傅,他家明天杀猪。

    骆谦给杀猪师傅一包烟,从杀猪师傅家回来,见棚子里的灯亮了,他走进棚子里,杜多思正在埋头干活,骆谦蹲下来,看了一会儿,说:“我回来的时候去了杜老郢一趟,大家都好。”

    杜多思绷紧的脊梁塌了下来。

    骆谦没有说尽管大家用心照顾大舅爷,还是有顾不到的地方,大舅爷的屁股和腰有点捂烂了。他打算给大舅爷做一把轮椅,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改良轮椅,让大舅爷能够在轮椅上解决大小便。

    骆谦着手做轮椅。

    次日,骆谦五点钟起来,各屋人听到动静纷纷起床,孩子们知道今天家里杀猪,也起来了。

    杀猪师傅拉架车过来,孙笃志、李朋远到前院帮杀猪师傅卸杀猪工具。

    骆美珍、骆丽珍在炒板栗的锅具上烧开水。

    没过多久,知道骆谦家杀猪的村民过来看热闹。

    一切准备就绪,骆谦和孙笃志把猪抬到前院,猪可能知道自己逃不掉被宰的命运,做最后的挣扎,喊破喉咙尖叫。

    李谣在屋里捂住两个奶娃子的耳朵,两个奶娃子咯咯咯乐。

    “傻大胆。”李谣轻点两个奶娃子的鼻子。

    两娃:“噗噗噗——”

    李谣一脸黑线,任命地拿毛巾给他俩擦口水。

    尖叫声戛然而止,李谣知道猪已经前往猪星了,她把两个孩子放到婴儿车里,推婴儿车出门。

    “骆总,嘿嘿,猪蛋留给我。”

    李谣刚走到院子里,就撞见余盛乐勾着骆谦的脖子说狼虎之词。

    “骆总,您是我见过最年轻的总经理,肯定用不到猪尾巴,能不能把猪尾巴留给我。”余松博跳到另一侧勾着骆谦的肩膀。

    余盛乐和余松博笑的是那么的不怀好意。他俩收敛笑容,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奸诈,缠着骆谦给他俩猪蛋和猪尾巴,给他俩的爸爸好好补一补。

    骆谦对那两样东西不感兴趣,就给了两人,余盛乐、余松博喜的跳起来击掌。

    李谣总觉得两人要两样东西不是给自己吃的,他俩在干皮痒的事。

    她家留杀猪师傅和帮忙的人吃饭,李谣把两个奶娃子交给骆谦,就和骆美珍、骆丽珍一起做饭,把余盛乐、余松博抛到脑后。

    余本顺、余占贤瞥见两个小王八蛋凑在一起,他俩的太阳穴突突跳。

    “咱不是商量好了么,给两个孩子找事做,把两个孩子分开。你不会没说吧?”余本顺说。这两个小王八蛋不凑到一起,另外几个小王八蛋成不了气候。

    “怎么没说,说了,余松博说找小骆做餐车,他拿到餐车就带家里另外三个小王八蛋出去赚钱。”余占贤说。

    “余盛乐说他托人买了三台蜜蜂缝纫机,缝纫机到了,他就带他两个妹妹一门心思做衣服。”余本顺说。

    两人交换了情报,他俩一致认为只要餐车做好了、缝纫机到了,两个小王八蛋就消停了,就没有多关注两人。

    余本顺、余占贤也帮了忙,骆谦、李谣自然也请他俩吃饭。

    炝猪肺猪肝、豆腐炖猪血、爆炒大肠、洋白菜炝肉片、红烧肉、大白菜粉丝猪肉一锅炖。

    仅一瓶白酒。

    大家吃了一个多钟头,饭后,他们开始聊油菜籽的事。

    有了油菜籽,大伙儿吃油就不会那么难。

    骆谦和李谣商量过后,骆谦下午到杜老郢、骆家村问他们种不种油菜,如果他们种,他可以从余郢给他们买油菜籽。

    跟着骆谦种菜的人今年都过了一个好冬天,骆谦问大家种不种油菜,没有一个人说不。

    骆谦带了一个算术本来,算术本上写满了名字,他合计大伙儿总共要多少油菜籽,他回到余郢,就找余本顺登记他要多少斤油菜籽。

    第084章

    次日清晨, 余本顺在大喇叭里喊:“……油菜籽已到,要买油菜籽的村民尽快到村委领油菜籽。截止到下午六点, 到我这里登记的村民没有前来领油菜籽, 不管剩多剩少,技术员同志都会把油菜籽带走。”

    骆谦呼啦啦扒完饭,撂下碗拿钱到村委领油菜籽。

    这回, 骆谦带余和平下乡。

    其实赊账在农村非常常见, 大伙儿赊账都赊习惯了,但是骆谦不给赊账,大家也不能说啥。

    因为你这回从骆谦手里赊了账,下回有啥好事骆谦不带你玩, 这不完犊子嘛,所以大伙儿高高兴兴给骆谦钱,也没有人说骆谦不好。

    骆谦按照算数本上的顺序给大伙儿秤油菜籽,余和平负责收钱。

    分完了油菜籽, 骆谦到大南头大棚里待一会儿, 跟几家人聊了一会儿天再回余郢。

    李谣在大铁锅里炒盐,放了徐大胖从南方城市弄来的花椒、八角、香叶、桂皮, 炒出了香味,她把盐盛到簸箕里,骆美珍、骆丽珍搬猪肉放进缸里, 李谣抓盐抹到猪肉上,抹匀实了, 姐妹俩接着搬猪肉放进缸里, 李谣继续往猪肉上抹盐。

    李谣把抹上盐的猪头放到最上面。

    整整腌了两缸猪肉。

    “谣妹, 我们去卖板栗了。”骆美珍喊。

    李谣重重嗯了一声, 四人推架车离开。

    一头猪有两扇排骨, 骆谦卸了一扇排骨,他把排骨分几块挂到屋檐下,李谣踩凳子取一块被冻的梆梆硬的排骨下来,放进温水里解冻,她把五根大排剁成小块,放进砂锅里,坐到炉子上炖。

    骆谦回来就闻到肉香,他停下拖拉机跑到店里,李谣抬眼睛看他,嘴巴动了动,继续核账。

    骆谦双臂放到柜台上,探身盖了一个章,李谣紧张地看四周,虽然四周没有人,她的脸还是肉眼可见烫了起来。

    骆谦掏出钱袋放到柜台上:“没有一个人赊账。”

    李谣喜的寻不见眼睛,嘴角险些咧到耳根。

    “我那三个哥哥也定了油菜籽,三家今儿乖乖的付了钱。”骆谦啧了一声,“早这样不就完事了嘛,非要耍心眼,真当他们是大聪明,别人是傻子。”

    李谣震惊之余,仔细想想,那三家在骆谦这里不仅占不到便宜,还搭进去不少值钱的东西,他们继续打骆谦的主意,更惨的还在后面呢,这不就老实了。

    “我瞧瞧告诉你一件事。”

    李谣闻言眼睛闪亮光俯身。

    骆谦趴在李谣耳边说:“你还记得李小叶吗?”

    李谣不解点头:“她是骆言强媳妇。“

    “顾寿死的那天晚上,李小叶和我大伯的小儿子骆小勇在一起,顾寿家人不是逼五个人每人给他们一万块钱么,李小叶知道这事不愿意跟骆言强过了,和骆言强办了离婚手续,跟骆小勇过了。为了这事,骆言强和我大伯干架,两个人又住进了大队部医院,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着了,结果没过多久,李小叶搬去跟顾寿的弟弟住了。五个人至今没有一个人给顾寿家人钱,李小叶不乐意跟顾寿弟弟,她看上了徐小玉堂叔徐念,徐念不是跟青青妈领证了么,她不在乎一张证,就要跟徐念过。”越是贫穷封闭的村子,这种事情越常见,骆家村还算可以,鲜少发生这种事情,骆谦听村里人提起这件事,他还是有一点点震惊。

    李谣怒的跳起来拍柜台:“李小叶不会死皮赖脸闯进去跟徐念、青青妈睡一张床吧。”

    骆谦一言难尽点头:“徐念把她绑了起来送到派出所,说她疯了。李小叶在派出所待了半天,她回来又和骆言强和好了。大伙儿都说她被脏东西上身,她到派出所走一遭,脏东西没了,所以她又跟了骆言强。”

    李谣冷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心里明白。”

    “以前李小叶恨不得把眼睛抠掉安到骆言强身上,现在李小叶眼珠子不怎么安分。”李小叶也来领油菜籽,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浑身难受。

    骆谦猜想应该是骆言强和木匠们、李正、骆清海混在一起的时候,李小叶发生了变化,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发生了这种转变。

    李谣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在鬼哭狼嚎。

    “爸爸,儿子千辛万苦搞来的猪尾巴给您补肾固那玩意,是大孝子呀,你打儿子干嘛。”

    余占贤闻言气个半死,小王八蛋,你真想给老子补,关上门偷偷给老子补,你在技术员面前说这些糟心的话,你让老子的脸往哪放。

    有一个村民扛着铁耙子准备到地里看一眼,余占贤借用铁耙刨糟心的玩意。

    “嘶——!”余松博拼命跑,小腿捣的特别快,“爹,我的亲爹,手下留情,莫要被火气冲昏了头脑,我可是您亲崽子。”

    余盛乐震惊小伙伴在这场生与死的搏斗中炼成了无影腿,他咂巴咂巴嘴,胳膊搭在技术员肩膀上:“爸爸,走,回去吃猪蛋,虽然国家不允许你生了,谁规定不能生就不能重展雄风。”

    “余!盛!乐!”

    声音从余盛乐脑后勺传来,余盛乐撇头看旁边,戴眼镜的技术员面红耳赤看着他,余盛乐哎呦娘啊叫唤收回胳膊,耳边传来一阵凛冽的风,余盛乐快速躲闪,险之又险逃脱了他老爹手中的棒槌。

    余本顺一棒槌没有干到他儿子,他举起棒槌继续干,今儿,他打不死小王八蛋,小王八蛋就是他爹。

    余盛乐嗷嗷的撒腿跑。

    李谣、骆谦出来就看到余松博、余盛乐跑的可带劲了。

    余松博、余盛乐到底是被他们父亲按到板凳上,屁股挨了二十棍子。

    两人被锁在屋里,暂时碰不着面。

    余本顺、余占贤以为两个浑小子消停了,其他孩子也消停了,谁知他俩的闺女要改名字。

    余本顺的大闺女余明月要改成余安娜,小闺女余华月要改成余朱莉,余占贤的闺女余焕焕要改成余丽莎。

    余本顺、余占贤闻言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余焕焕通知完余占贤,就去幸福家具厂找骆谦谈做餐车的事,两人沟通完细节,余焕焕付了定金,她没走,摸着下巴欣赏墙上的照片:“有品位,符合我丽莎的气质。”

    余焕焕手插羊毛大衣口袋里,踩着小皮靴哒哒哒离开。

    李谣:“……”

    嘶。现在零下十几度,她里面穿了件羊毛衫,外边穿了件大衣,不冷嘛。

    李谣也想试试,她的手刚脱离盐水瓶,立刻把手缩进袖子里,她还是老老实实穿大棉袄吧。

    第085章

    过了一天, 骆谦把木制轮椅放到车斗里,跟李谣说他去杜老郢了。

    李谣收尾剪断线头, 抱着暗红色围巾走到后院, 骆谦扶着拖拉机扶手,笑了一声弯腰,李谣把围巾圈到他脖子上, 绕了几圈打结, 把他头上的护耳帽的护耳放下来。

    骆谦扯围巾盖过鼻子,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大舅爷杜祥福房间的窗户是用化肥口袋里面的塑料薄膜堵起来的,光线极差,不是说他儿女对他不好, 而是农村人堵窗户只能想起来用塑料薄膜或者一种纸,很少有人选择用玻璃。

    屋里阴冷光线暗,骆谦停了拖拉机,搬轮椅进屋, 他不适应暗的光线, 眼睛眯了一下。

    骆谦还好,瞬间适应了现在的光线, 跟他进来的小表哥眼前一片漆黑,他小表哥缓了好久,才能看得清东西。

    “大舅爷, 外边太阳好,我和表哥推你出去晒太阳。”骆谦趴在杜祥福耳边喊。

    杜祥福沉默不语。

    骆谦小表哥杜天明跑出去拿热乎乎的棉袄、棉裤回来, 手伸进棉被里给他爹穿衣服, 骆谦给他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杜祥福放到轮椅上。

    骆谦推杜祥福出门, 把轮椅靠墙放, 杜天明找出一个被子搭在杜祥福腿上。

    杜祥福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 他抬头望着灿烂的太阳,脸上平静,骆谦却注意到他眼眶里闪着泪花。

    “大哥……二四来了,羊腿你带回去,省的我跑一趟了。”杜满金一只手拎了一个系了红绳的后腿,一只手拿了一根羊脊梁骨回来,他欢喜地叫大哥,就看到他大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骆谦就在大哥身侧,杜满金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把羊脊梁骨放进锅屋,抱一把稻草走向拖拉机,他把稻草铺到车斗里,把羊腿放到稻草上。

    村里有人宰羊,他大哥叫他买一个羊腿给小外甥送去,杜满金做主买了最不值钱的羊脊梁骨,打算熬一锅汤,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一顿饭。

    杜满金高高兴兴回来,他没有想到小外甥给他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骆谦蹲了下来:“小舅爷,城里人管你刚刚拿的羊脊梁骨叫羊蝎子,报纸上说小孩子、老人喝羊蝎子汤,对骨骼好,青年人喝羊蝎子汤就更好了,可以强筋骨、补肝肾、祛风湿、防头晕[注释1]。”

    杜满金:“!?”

    他花了两毛钱买了一副羊脊梁骨,居然有这么多好处。

    “在城里,羊蝎子比羊肉贵两毛钱。”骆谦继续说。

    杜满金:“OoO||”

    杜天明眼珠子转了一圈,嘿嘿笑走到骆谦身侧蹲下来:“小表弟,城里的羊肉好卖吗?羊肉多少钱一斤?”

    “好卖,我每次去买羊肉,都被人抢完了。”骆谦托着下巴回忆道,“现在羊排和羊蝎子一个价,一块四毛钱一斤,羊腿和羊脖子一个价,一块两毛钱一斤,我在羊肉馆喝羊肉汤,有人说起年跟前羊肉得涨到两块钱一斤,腊月二十九那天,还得往上涨。”

    杜天明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爬起来,眼珠子怔怔望着骆谦,太特么吓人了。有人到村里收羊,只给六毛二一斤,他们到镇上买羊肉,撑死了七毛六一斤,而且羊脊梁……呸,羊蝎子最不值钱,基本上给老板一毛两毛钱,老板就给你一整副羊蝎子。

    杜满金也被惊吓到了。他一个乡下人居然吃这么精贵的羊蝎子,也太埋汰羊蝎子了。他怔怔盯着拿羊蝎子的手,这只手陡然变得精贵了。

    “大舅爷,我回了,下回来看您。”骆谦起身笑着说。

    杜祥福目光停留在红围巾上,少年目光澄清,笑的开心,不知怎的杜祥福想起了老早以前的事,他到小妹家走亲戚,爱拎蜜三刀去,黄色的油纸包着蜜三刀,老板在油纸上贴一张红纸,穿露裆裤的小外甥跑过来迎接他,他一只手拎着蜜三刀,一只手抱着小外甥走进妹夫家……他年轻去看外甥,如今外甥来看望年迈的他,杜祥福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杜祥福点头。

    杜满金跑进锅屋拿羊蝎子给骆谦,骆谦死活不要,他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没有直接回家,他拐个弯去了市里废品厂,弄几块铁皮、铁丝、钢筋和轮胎,又买了一个焊炬,又到玻璃厂买了一些玻璃,有平面玻璃,也有浮雕工艺玻璃。

    骆谦回家,拿老虎钳拧铁丝,做了一个铁环,然后做了一个长柄铁钩,他到前院滚铁环。李谣看了一会儿,她把盐水瓶塞给骆谦,拿长柄铁钩滚铁环。她想到了孩子们,她一定要成为最强滚铁环王,威风凛凛教孩子们滚铁环。

    被李谣惦记的孩子们此时扒窗户听老师讲课,骆筠文听了一会儿就走开,其他孩子见状追他,几个孩子离开学校,专门走巷子和屋后踩冰玩,和跳窗的余盛乐撞个正着。

    抱着铁窗框的余盛乐:“=-=||”

    余盛乐火速把铁窗框安回去,他手指放在唇上嘘,心惊胆战带孩子们离开。

    孩子们离开余本顺家屋后到大路上,骆筠文带头跑,其他孩子哒哒哒追骆筠文。

    “诶呦我的祖宗。”余盛乐以为孩子们找余本顺告状,解救好兄弟的计划暂时被他放一边,他火速追几个孩子。

    骆韵莹、孙文静、李舟桥跑的慢,余盛乐把三个小屁孩夹在胳肢窝里,疯跑追骆筠文、骆筠修、孙鱼、李小贝。

    三个小屁孩嘎嘎笑,四个大点的孩子啊啊叫。

    到了店门口,四个大孩子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他们回头看,余盛乐就在身后,四个大孩子啊啊大叫找李谣寻求庇护。

    叫声戛然而止,四个大点的孩子歪头看李谣滚铁环。

    余盛乐放下三个孩子,搓搓手:“老板娘,这啥玩意呀?”

    李谣的心思全在滚动的铁环上,隔绝外界一切声音,骆谦适时说:“叫滚铁环。我去市里一趟,路上男女老少都在玩这玩意,可上(/)瘾了。”

    李上/瘾谣被冒犯了,她在心里给骆谦记上一笔,继续滚。

    余盛乐刚要叫骆谦给他做一个铁环,余松博蹦出来,勾着余盛乐的脖子,笑说:“骆总,给我做一个,我拿给我家老头玩,我家老头玩物丧志,我就自由啦!”

    “你咋出来的?”余盛乐问。

    “把窗框卸了,爬出来的。”余松博挑眉。

    两人勾肩搭背嘿嘿笑朝骆谦走来,缠着骆谦给他们做铁环。

    骆谦给他俩做了铁环,他俩迫不及待玩了一会儿,再拿去给他们父亲玩。

    结果,两人从下午滚到傍晚,大伙儿聚过来围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动了余本顺、余占贤,两人果断献上铁环,才免受棍棒之苦。

    余本顺、余占贤到村委门口滚铁环,大伙儿跟过去。

    李谣喊孩子们到后院滚铁环,她要去做饭,嗅了嗅,她闻到了羊肉的味道。

    骆谦在做铁环,杜多思在做长柄铁钩。李谣进入后院,骆谦就分神留意李谣,见李谣跑进堂屋,骆谦说:“舅爷给的羊腿,我给剁了,放到砂锅里炖了三个小时了。”

    李谣嗯嗯嗯应道,她到锅屋扒了一棵白菜,泡了几把粉丝,拌了一道凉拌萝卜丝。

    晚上,他们围着炉子喝羊肉汤,啃羊肉,烫粉丝和白菜呼啦啦吃一碗,再吃上一口萝卜丝,啧,日子过得不要太美哦。

    骆美珍夫妻、骆丽珍夫妻是晚上十一点多回来的,喝上一碗热乎的羊肉汤,吃上几块羊肉,驱走了骨头里的冷意。

    次日,两对夫妻回村收板栗,顺便迁户口。

    骆谦把铁环拿到店里,他就回后院忙事情。

    李谣拿了一张红纸,写了卖铁环,她熬浆糊把红纸贴到外边的墙上。

    铁环好做,昨晚她和骆谦谈过,过了今天,县里肯定出现好多卖铁环的,她和骆谦商量只卖这一批铁环,卖完就不卖了。

    来买铁环的人不少,村里人来买铁环,县里人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骑车过来买。

    “我家腊月二十五卖菜,有芹菜、小青菜、空心菜、菠菜、韭菜。”现在腊月十六了,离腊月二十五没几天,骆谦之所以费劲搞铁环,就是为了方便宣传她家卖菜,昨晚他俩也谈到这件事,李谣知道骆谦意图,骆谦要县城里的人到店里买菜,他安排余和平、余红武到市里卖菜,因为他昨天到市里走一遭,发现市里菜价比县里贵了三分到两毛钱。李谣又说,“是大棚菜,搭大棚不仅费钱还耗心血,家里人忙活到年尾,也没种出来多少菜。所以家里人每天只能送来一点菜,今天的菜卖完了,只能明天来买菜,咱家只卖五天菜。”

    大棚菜不仅对村民来说稀奇,对县城人来说也格外的稀奇。

    他们聚在一起谈论这件事,拿铁环回到家跟左邻右舍谈大棚菜,到了厂里跟工友谈大棚菜,大家问他们哪里卖大棚菜,他们就说幸福家具厂卖大棚菜。

    李谣和骆谦的目的达到了。

    余郢村民发现幸福家具厂门口的红纸没了,他们问了李谣才知道她家不卖铁环了,一些村民问了李谣之后,他们买铁丝做铁环,背到远一点的乡下卖铁环。

    “嘿,幸福家具厂,就是这里,小表弟,表弟媳妇,多思!”杜天明站在店门口喊。

    李谣掸家具上的浮尘,闻言,扭头看两个长的相似的男人伸头往这里瞅,一个男人背着麻袋,一个男人紧紧捂住肚子。

    骆谦和杜多思听到声音来到店里。

    “哥,天明哥,你们咋来了。”杜多思的心咯噔一下。

    “我和天空哥来县里卖羊肉,咱俩刚下了公交车,城里人过来问咱俩抬的是啥,我说是羊肉,他们就像狼见了羊一样,眼睛冒绿光过来抢羊肉,三只羊,不到一刻钟,就卖完了。”杜天明按照小表弟说的价格卖,城里人压根就不考虑价格,疯抢羊肉,杜天明站在小表弟家门口,还觉得不真实。

    杜多思亲哥哥杜天空大气不敢喘捂住钱,太吓人了,羊肉的价格吓人,城里人抢羊肉吓人,他两个腿不停地哆嗦。

    杜多思松了一口气,笑着跑过去跟他哥说话。

    杜天明放下麻袋,掏出一个羊头交给杜多思:“你好好听小表弟的。”

    说完,杜天明背着麻袋离开,杜天空拿掉他弟的手,捂住肚子追杜天明。

    杜多思:“……!”

    “多思,你拿六块平面玻璃,一把洋钉给你哥。”骆谦拎羊耳朵说。

    “哦。”杜多思跑到棚里拿六块玻璃,抓一把洋钉跑出去。

    第086章

    骆谦双手捏羊耳朵走过来,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泛着幽光注视着李谣,李谣腿有些软放下鸡毛掸子, 扶着柜台绕到前面打开抽屉, 她抓住一把钥匙边跑边喊:“你收拾羊头,我打扫一遍隔壁屋。”

    骆谦拿着羊头对着自己:“不可爱吗?”

    杜多思进来,骆谦把羊头撂给杜多思, 杜多思手忙脚乱捞住羊头, 把羊头当作宝贝抱在怀里,毕竟一个羊头三块八毛钱呢。

    “多思啊,”骆谦揽着杜多思的肩膀边朝后院走边说,“你升一堆火, 把羊头放到火上烤,羊毛燎完了,你拿刀刮羊脸,你把羊脸刮白净了, 哥炖羊头给你吃。”

    他俩进了后院, 李谣大摇大摆进来拿扫帚、湿毛巾到隔壁屋,她把货架上的种子全部装进麻袋里, 把麻袋塞进柜子里,她锁上柜子,开始擦货架。

    李谣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她洗干净毛巾,把水洒在水泥地板上, 她开始扫地。

    “老板娘, 你在这里呀。”一个烫了卷发的年轻姑娘踩着小皮靴哒哒哒走过来, 她的目光在李谣脸上停留一会儿, 仰头看牌匾, 念道,“喜气洋洋小店。”她在心里默念幸福、喜气洋洋,绝不承认两个店名让人念了开心,他们三姐弟合办的爱丽丝服装厂才是即洋气又好听,一对二,干赢了两个店名。

    赢得漂亮。

    “我叫余明月,我家老古董不同意我改名,我内心只认可安娜这个名字。”余明月下压的嘴角立刻弯了上去,自来熟挽着李谣,虽然李谣穿棉袄、棉裤,跟时髦的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谁让她脸长的好看呢,余明月对好看的脸总是没有抵抗力,“我暂时买六个挂衣架。”

    辞职前,余盛乐那小子厚脸皮跟工会主席到沿海城市开会,那小子买了一麻袋春装,坐火车,那小子差点被公安当成走私犯抓走,他掏一件衣服出来,跟公安说给家里哪个亲戚带的,愣是被这小子圆过去了。

    他仨打算把这些衣服当成样板,找差不多的布料做衣服,开春卖衣服,就说从沿海城市来的货。

    余明月乐的嘴巴差点叉开。

    李谣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乐,带她到隔壁:“店里有六个挂衣架,但是样式不太一样。”

    “没事。”余明月跑县里和市里看挂衣架,最后她到这家店里瞅一眼,是心动的感觉,是那种电影里的文艺欧美风,忒符合她的气质了。

    余明月选了三对挂衣架,李谣到大路上使唤骆筠文喊余红武过来送货。

    余红武扛三对挂衣架离开,余明月付了钱把敞开的大衣拢到一起,哆哆嗦嗦跑回家。

    李谣:“……”

    李谣听到有人冷呵,她撇头,就见余本顺抱两个盐水瓶走过去。

    李谣回到喜气洋洋小店里继续收拾店铺。

    她打算在这个店里卖菜。

    下午,李谣继续待在喜气洋洋小店里,骆谦出门通知余焕焕她订的餐车做好了,出门就碰到余松博和余焕焕抢长柄铁钩,一个男人捡起铁环无奈地看着兄妹俩。

    这个男人叫汪新,是余焕焕的丈夫。

    余松博嘿嘿笑:“骆总,下午好。”

    余焕焕秒松手,整理衣服,礼貌微笑。

    “餐车做好了。”骆谦进后院。

    兄妹俩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跌跌撞撞跑进后院,汪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跟了过去。

    钢管做骨架,车身用了铁皮,上半部分装了玻璃,车顶也用了铁皮。

    余松博把长柄铁钩丢给余焕焕,他扑了过去,身体贴在铁皮和玻璃上,么么亲了两口,餐车好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余焕焕开门进入餐车里面,她捂住脸尖叫,里面居然有柜子,这不是一个餐车,这是一个高档厨房了吧。

    兄妹俩上窜下跳摸餐车,一个小时后,兄妹俩雄赳赳气昂昂推餐车回家,汪新叹了一口气留下来付尾款。

    这辆餐车在村里引起了轰动。

    余松博、余焕焕要装饰餐车,他们的餐车必须跟他们人一样洋气。

    余占贤要在餐车上贴门对子和窗花,要让他家餐车有红红火火过大年的气氛。

    三人在布置餐车的问题上产生了矛盾,各抒己见,互不相让,大打出手……

    余占贤一怒之下撂锅铲和勺子,他不干了:“老子不当余总了,你们自己折腾吧。”

    闹的最欢的余松博、余焕焕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挤出笑容把余占贤哄回来。

    “爸爸,咱是中国人,不搞洋玩意,咱就搞中国人爱搞的。”余焕焕喜气洋洋说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一套好呀,“你红我红大家红,你说旺不旺,肯定旺,财旺福旺日子旺岁岁皆旺。”

    “咱要把对联和窗花玩出门道来。”余松博夸夸其谈剪春字窗花,取意春回大地,剪福字窗花,取意福来了,剪喜字窗花,取意喜溢眉宇。

    余占贤气顺了,用下巴示意他们写对联剪窗花,他指挥大家贴对联和窗花。

    余占贤家暂时一团和气,骆谦和李谣开始卖菜了。

    腊月二十五早晨五点,骆谦用了余和平家的拖拉机,骆谦、余红武和余和平各开一辆拖拉机回骆家村。

    大概六点四十多,三人到了大南头。

    骆小龙听到拖拉机声音,喊大家抬菜出去。

    菜被整齐的码在竹筐了,水灵灵,绿油油,让人见了心情瞬间清爽。

    大棚里的菜长的太好了,大家不舍得把菜随便倒进车斗里,或者装进麻袋里,所以大家问骆谦爹骆清河买竹筐装菜,这事儿骆谦知道,他还教他爹做了一些改动,竹筐翻过年还可以装洋柿子和黄瓜。

    一筐又一筐菜被人抬上车斗。

    骆谦把筐子摞起来,摞满一车斗,他用尼龙绳码框子。

    两个小时后,三辆拖拉机离开菜地。

    拖拉机途径骆家村。

    杜梅盯着坐在四儿子旁边的骆清川,她冷着脸转身离开。

    骆言木靠在稻草堆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和骆大哈、骆孝建拉呱,他看到骆谦就腰疼,是真的疼,上回他的腰挨了一棍子,他的腰疼了半个月,夜夜做被老四敲暴脑仁的噩梦,烧了半个月,也咳了半个月,天天流黄(/)色黏稠鼻涕,两个鼻孔还不透气,遭罪呦,差点搞死他。

    “哥,最近好些外村人请咱村人喝酒,要跟咱村人换地,他们要大南头的地。这些人为什么非要还大南头的地,还不是大南头有骆二四镇着。”骆大哈虚瞥骆谦小声嘀咕。

    骆孝建也不敢正大光明看骆谦,只能偷摸看骆谦,他双手插袖里说:“种菜讲究风水,大南头风水并不好,因为骆二四身上福运强,有他镇守大南头,大南头不仅不会出人命,而且大南头还成了聚宝盆。”

    骆谦快要靠近了,骆言木转身脸对着稻草堆点头:“我肯定不会把我在大南头的地换给别人,给多少钱都不换。”

    骆大哈、骆孝建把脸埋进胸口,小声嗯嗯。

    三辆拖拉机从三人身边驶过去,三人继续背靠稻草堆拉呱。

    骆大哈、骆孝建继续聊风水,说骆谦福运逆天,骆言木则在担心老娘主动说老四抢走一头猪算在她头上,发毒咒说在她死之前一定还他兄弟仨钱,若是老四知道了,会不会打断他的狗腿。

    几棚菜卖完,老四肯定成了万元户,老四打断他一条腿,赔他几千块钱,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骆言木艰难吞咽口水。

    “哥,你咋了?”骆大哈问。

    骆言木缓慢摸发烫的脸颊说:“扶,扶我到大队部医院,我又起了低烧。”

    从县里回来,骆言木做一次噩梦,起一回低烧,还伴随咳嗽,他媳妇给他请了好多个神婆子,他喝了二三十碗符水,不管用,后来,他到大队部医院,医生朝他屁股上锥三针,他就退了烧,第二天他又起了热。

    骆言木哭死了,他老怀念以前健康的身体了。

    他想方设法摆脱低烧,在这个过程中,他和骆言强的前小弟骆大哈、骆孝建成了好兄弟,他觉得两人讲的老有道理了,因为骆二四厌恶他,骆二四的福运煞到了他,导致他被低烧缠上。

    骆大哈、骆孝建架着骆言木跑去大队部医院。

    骆二林、骆三森从稻草堆后面走到面前,目送他们大哥再次被骆大哈、骆孝建架到大队部医院,两人牙根酸冷,他们大哥算是废了,诶,大哥不行了,大嫂紧跟着和李小叶走的近,他俩估计大嫂十有八(/)九不想跟大哥过了。

    嗐,要是疯子骆二四听娘的话,是一个孝子,或许大哥大嫂还是一家人,但是吧,骆二四是一个孝死。

    两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回家守着各自的媳妇,不让媳妇和周秀秀、李小叶说话。

    骆谦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即使知道,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到了余郢,骆谦让余和平把拖拉机开到店门口,他们把车斗里的菜搬到喜气洋洋小店店里,余和平把空斗拖拉机开到不碍事的地方,他跳上余红武开的拖拉机。

    两辆拖拉机开去市里。

    他们到市里卖菜,李谣留在家里卖菜,她带谢白云、王翠平整理二十四筐菜,一共有五种蔬菜,各搬一筐菜放到店门口,李谣把剩余的菜用布盖上。

    村民们聚过来围观,老惊讶了:

    “呀,这就是大棚菜呀,真好看,我都下不去嘴吃它。”

    “不愧是大棚菜,比我每年吃的菜都水灵。”

    大概是上午十点多吧,县城里的人骑洋车过来买菜,李谣和骆谦定了价,空心菜、菠菜一毛二一斤,韭菜、小青菜一毛四一斤,芹菜一毛六一斤。

    骆谦在市里卖菜,肯定比这更贵。

    活了几十年,县城里的人还没有在大冬天看见这么绿、这么嫩、这么周正的蔬菜,即使菜价非常贵,他们还是买了两斤菜。

    只有一筐芹菜,芹菜也是所有菜里最贵的菜,大家疯抢芹菜。

    芹菜用稻草捆成把子,基本上抢到芹菜的人都拿了不止一把芹菜。

    芹菜卖完了,大家疯抢韭菜,韭菜也不多,只弄来了两框。

    李谣收钱,谢白云、王翠平秤菜,三人忙的晕头转向。

    等菜卖完了,李谣发现她家店面前方的路两旁集聚了一堆人,村民拿鸡蛋、鸡鸭鹅、大蒜、葱、巴掌大的野草鱼、粉丝、萝卜丸子等蹲在路边等人买,从她家买了菜的县城人基本没走,全都凑过去,有不少县城人手里多了鸡鸭鹅和草鱼。

    就连余松博、余焕焕也来凑热闹。

    两人推餐车过来,余焕焕、汪新进到餐车里面,余松博敲铁盆吆喝:“香喷喷的卤兔子呦,卤鸭头鸭爪鸭胗鸭肠鸡架子,海带土豆豆皮豆干子应有尽有,都过来瞧瞧呦,每个人可以试吃一小块土豆块。”

    其他人正在欣赏喜庆的餐车,李谣跑回家拿一个盆过来,她冲到窗口:“我要四只卤兔子,二十个鸭头,鸭爪鸭胗鸭肠来五斤。”

    李谣嗅了嗅,她就知道是余占贤调的料,特别香,她做出来的和余占贤做的是两个味道,她又要了三斤素菜。

    “老板娘,你眼光真好。”余松博挤眉说,“我妹一个人吃了两只兔子,啃了一堆鸭头,两盘素菜。”

    “说的好像你吃的比我少。”余焕焕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汪新抿了抿唇,默默走上前带上白色针织手套给李谣弄菜,秤好了菜,他把菜倒进盆里,继续秤下一个菜。

    李谣付了钱,端满满一盆卤菜回家。

    李谣刚走,一群人挤上前买卤菜,本村人也过来凑热闹,买几个鸭爪啃一啃。

    第087章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县城人买菜, 24筐菜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已经全部卖完,李谣一脸歉意通知他们明天再来买菜。她关上喜气洋洋小店, 在门上贴了一张纸, 纸上写了“今日菜已售完”。

    骆谦一行人是下午两点多回来的,他们回来,村民们正在收摊, 因为他们拿出来卖的东西全被县城人买光了。

    78年, 什么都缺,只要你拿出来卖,基本上不会存在卖不出去的情况。

    余松博、汪新推餐车离开,余焕焕脸上洋溢着过于灿烂的笑容抱着饼干盒追两人。

    村民们捡垃圾, 一根鸡毛都不放过,脚下这片地方干干净净,他们抱起稻草说说笑笑离开。

    骆谦把拖拉机停在前院,迫不及待跑进店里, 解下腰包, 把腰包重重地拍到柜台上。

    李谣果断的和两个奶娃子说拜拜,面上矜持, 手却极其诚实拉开拉链,纸币砰一下爆出来,散落在柜台上。

    只会嗷嗷的小人儿吸一口气, 大声:“……啊!”

    李谣:“吃过饭了吗?”

    李谣双臂圈住钱,脑袋枕在胳膊上, 眉眼弯了起来, 骆谦捻了捻指腹走到店门口, 余红武、余和平两个小子跑向不同的方向, 骆谦估计他俩找他们对象去了, 他二伯走到人多的地方和人唠嗑,骆谦回到原地,弯腰趴在柜台上:“吃了。”

    一缕很细的阳光泄进来,轻柔地撒在李谣的脸颊上,骆谦眼睛微动,李谣动了动身子,低头小声数钱,骆谦盯着她细软的发顶笑出声,声音柔和低语:“我在市里卖芹菜二毛二一斤,小青菜、韭菜一毛八一斤,空心菜、菠菜一毛六一斤。市里的大爷大妈一边埋怨菜贵,一边疯狂抢菜,跟打仗一样,大爷大妈的眼睛都杀红了。”他停顿一下,好心情说,“不到一个小时,菜被抢空了。”

    李谣:“=U=||”

    刚刚数到哪里了?

    好吧,她放弃数钱,跟骆谦说她这边的情况。

    骆谦想起了他回来看到村民们捡东西,抱稻草离开,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估计明天附近村子的村民拿东西到这里卖。”骆谦说。

    李谣点头。两人说话间,又有人骑洋车过来买菜,李谣赔笑把人送出门。

    晚上,李谣给骆美珍夫妻、骆丽珍夫妻留了一只卤兔子,四个鸭头,一碟其他卤菜,她请余红武、余和平、谢白云、王翠平过来吃饭。

    余占贤调卤料绝了,吸允一口汤汁,辣的张嘴哈哈,爽的灵魂升天,吃了还想吃,恨不得把嚼过的骨头重新放进嘴里嚼一遍。

    大人吃的嘴巴红,孩子吃的直哈哈,喝一口温水继续埋头啃肉。

    次日,李谣扫店门口的院子,外村的村民背背篓过来,他们掏出稻草摊在路边,把背篓里的东西往外掏,放到稻草上。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有一些工厂已经放假,县城人早早的过来,一年就吃一顿好的,他们势必买到绿色蔬菜,最好买到芹菜,包猪肉芹菜饺子,最不济也得买到韭菜吧,大年初一吃韭菜饺子也不错。

    今日的菜还没有来,县城人到路边逛逛,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大概八点钟,骆谦的车队过来了。

    骆谦朝李谣招手,李谣跑过来,骆谦低头说:“我们家到市里卖菜,徐念在这里卖菜,你叫谢白云、王翠平和他们对象上拖拉机。”

    “哦,好。”李谣过去喊人。

    四人上了拖拉机,拖拉机开走。

    男人开拖拉机下了大路,拖拉机停在路边,男人下了车,李谣看到被男人遮住的穿蓝色碎花布棉袄的女人,女人扶着驾驶座挪到右边,跳下来。

    李谣猜想一男一女应该是徐念和青青妈,女人嶙峋的面颊有了肉肉,气色很好,眼睛温柔似水,她猛一下没有认出来。

    有两个妇女坐在后车斗的筐子上,她俩相互搀扶跳下来,年纪大一些的妇女十分沉稳,年纪稍小的妇女一惊一呼嘴巴啵嘚个不停。

    四人解尼龙绳,把车斗里的筐子抬下来。

    青青妈和徐念说什么,徐念抬起头笑着朝李谣点头,他开拖拉机离开。

    人已经围上去买菜,李谣没有过去打扰她们。

    李谣把门上的纸撕掉,就听带着笑意的声音高喊:

    “天阴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雪。下雪可就坏了,咱们要扒大棚上的雪,还要搞菜,把菜运过来,你开拖拉机的速度再慢,也得提心吊胆。咱把菜弄到县城不容易,到时候肯定得涨价。”

    “你们别急,再等三四个小时,还要来一车菜。在下雪前,能多拉一车菜,咱尽量多拉,尽我们的能力让大家伙买到最便宜的菜。”

    李谣回头,就见年轻的妇女手忙个不停,嘴巴也忙个不停。她说话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心里面舒服,即使菜涨价,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谣后来才知道年轻的妇女是青青妈的三嫂,年长的妇女是青青妈的大嫂。

    正如青青妈三嫂说的那样,中午又来了一车菜,下午四点钟又来了一车菜,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县城人冒雪过来买菜,他们没有涨价,但是告诉大家明天要涨价,不涨价,他们种不下去菜了。

    大家接受了涨价的事,心里还感激他们。

    青青妈家的菜涨价,骆谦卖的菜也涨了,最便宜的菜也卖到两毛二一斤。

    到了腊月二十九,骆谦卖了史上最贵的菜,均价三毛钱一斤,芹菜都跟肉价一样了。

    他家店铺前面的路两旁有人卖大头鲢子,有人卖大草鱼,最轻都十斤重,自家腌咸鱼的早买了,现在买鱼的人都是大年初二走娘家送礼用的,还有人支起了摊子卖馄饨、水饺,炸油条、油圈子、萝卜丸子,还有人卖对联、窗花、鞭炮、擦炮等。

    青青妈和她的两个嫂子还在卖菜,菜卖空了,她们等徐念拉菜过来,过去要了三碗水饺。

    厂子放假了,就数这里人流量大,骆美珍夫妻、骆丽珍夫妻在这里摆摊子卖糖炒板栗。

    几个孩子吃了早饭,现在还没有到晌午,他们其实不饿,就是看到大家解开围巾,脱掉手套,坐下来吃热乎的汤饭,他们眼馋,下意识舔嘴唇咽口水,孙笃志注意到这一幕,他叫老板下三碗馄饨,多给几个碗,几个孩子知道是给他们叫的馄饨,捣着小短腿跑过去坐下来,圆溜溜的眼睛围着老板转。

    李谣出来见到这一幕,她:“……”

    一张长桌子被几个孩子占了一大半。因为还有空座位,李谣没有叫他们回来。

    李谣现在才开始置办年货,就在家门口买的,她始料未及。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落在大家头发上、身上没有化开。不一会儿,大家身上披了一件白衣,却阻挡不了大家置办年货的热情。

    徐念送来最后一车菜,他帮忙卖了一会儿,就在这里买年货,买了鱼肉、对联、鞭炮,孩子爱吃的瓜子糖果水果罐头,他最后还拿了几盒擦炮。

    骆谦和他的车队回来,他带骆清川和徐念四人回骆家村。

    骆谦和骆小龙对完账,分了钱,他带上李谣给他爹娘买的年礼回老宅。

    老宅有过年的氛围,显然他娘为了过年做了不少的准备。骆谦神色微缓放下年礼,掏十块钱给他娘。

    杜梅冷着脸把钱裹进手帕里,背着骆谦,声音极其冷淡说:“你别忽悠我,我知道美珍、丽珍在你那里。那两个鬼子没爹没娘,回老家过年没意思,你让美珍、丽珍带他们回这里过年。”

    已经腊月二十九了,骆清河依旧编竹筐。周秀秀的两儿一女也在这里,三个孩子饿得抠缸里的冰吃,被背竹子回来的骆清河看到,骆清河领他们回家,给他们做面疙瘩吃,三个孩子现在特别亲骆清河。妈妈早出晚归,村里人都在说妈妈闲话,爸爸整天晕乎乎的,他们二叔三叔不让他们进屋,还不让堂兄弟姐妹跟他们玩,三个孩子成了人们眼中的讨厌鬼,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们,骆清河这时候给他们温暖,他们可不就亲近骆清河。

    骆谦闻言脸色不大好看,三个孩子挺怕骆谦,他们躲到骆清河身后藏起来。

    骆清河像是没有察觉到,低头自言自语:“你抽空到老大家抱一床棉被回来,家里的被太薄了,三个孩子的被窝就没有暖过。”

    杜梅知道老头子是什么意思,她说:“美珍、丽珍携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带口回来过年,家里不够住,让他们到老大、老二、老三家凑合几晚。”

    “那两家,一家几口盖一床棉被,就和不了咯。”骆清河说的是实话,杜梅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驳。

    骆谦说了几句吉祥话离开。

    他刚摇起拖拉机,就有人跟他说李小叶给他大嫂说媒,人家答应是答应了,不过要周秀秀带属于她的地嫁过去,人家指明了要大南头的地。

    周秀秀答应了,他大哥不愿意。他大哥愿意离婚,不愿意分给周秀秀一分地,两人打了一架,打的可凶了,现在两口子成了仇人。

    周秀秀已经找到新的对象,他大哥托村长、村支书给他介绍对象,用大南头的地当聘礼,把周秀秀气个够呛,两人又干了一架。

    骆谦:“……”

    他摇了摇头离开。

    骆二林、骆三森从犄角旮旯里露出头,盯着拖拉机留下的黑烟,两人起身找骆言木分他爹他娘名下的大南头的地。

    骆谦回到家,路两边还有人摆摊,两对夫妻还在外边卖糖炒板栗,余占贤家的餐车排起了长队,骆谦走到侧边望了一眼里面的菜色,这时,余占贤围了白色的围裙,头顶上戴了白色帽子端几盆刚出锅的菜过来,骆谦走到后面排队。他排了二十多分钟轮到他,他要了半只白斩鸡,一斤卤牛肉,他到店里把菜放到一边,和李谣核账,把巨款递给李谣。

    “美珍、丽珍跟你说她们大年初二回娘家吗?”骆谦状似无意问。

    李谣嗯了一声抬头:“她们已经申请了宅基地,丽珍说她和姐打算起了房子再回去,有人问起来,她俩说了她俩现在的状况,大家不会指指点点她俩。”

    骆谦笑着到门口掸身上的雪。

    李谣狐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她开始盘账,给余红武、余和平、杜多思发工钱,包三个红包给他们。得多包一个红包给余红武,小伙子大年初三结婚。

    李谣念念叨叨,骆谦瞥她笑出声,他回到棚子里,捡起工具干活,顺便指点杜多思两下。

    第088章

    一个穿灰黑色棉袄的中男人从店门口经过, 李谣隐约看见竖起来的领子,中年男人里面应该穿了件中山装, 工人不会穿中山装, 普通人更不会穿中山装,这人应该是一个干部。

    李谣到店门口,中年男人跟李朋远说了几句话, 递给李朋远一张纸票, 他走到餐车前面排队,脸和鼻子冻的通红踮脚透过玻璃看里面的菜品。

    李谣转身进去,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她回到柜台前, 把骆谦买的菜翻了一个个,包菜的油纸上出现了一块正方形红纸片,纸片上写了福字。

    “怪用心的。”真的让人心生好感,李谣笑出声。

    李谣找出三封牛皮信封, 把准备好的工钱放进信封里, 她又抽出一张大红纸,用刀片裁剪出一沓规整的正方形小红纸, 哼哧哼哧卖力包红包。

    骆谦和杜天明提前通过气,杜天明做完最后一单生意过来带杜多思回家过年。杜天明身上有雪就没有进店里,他站在店门口喊杜多思。

    杜多思跑到店里, 李谣递给他工钱和红包。

    “表哥,表嫂, 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杜多思捏紧信封和红包大声喊。

    李谣也祝他新年快乐, 把她和姐妹俩提前准备好的年礼递给杜天明, 跟杜天明说里面有她、骆美珍、骆丽珍准备的年礼。

    杜天明把年礼装进麻袋里, 把麻袋甩到肩膀上。

    兄弟俩走进雪里, 坐上了回家过年的公交车。

    李谣递给骆谦信封和红包,催骆谦给余红武、余和平发工钱和红包。

    骆谦拿了信封和红包离开。

    纺织厂的澡堂大年三十中午关门,三家人依旧凌晨四点去洗澡。

    洗完澡回来,大人们铲雪大扫除,孩子们拿了擦炮到外边玩耍。

    骆谦把铁锨竖到墙上,用煮牛肉的汤汁做大白菜粉丝汤。

    大家呼啦啦吸溜烫呼的粉丝,啜一口汤,耗尽的力气慢慢在恢复。

    骆谦戴上套袖,把围裙绑在腰间,收拾碗筷:“今年年夜饭我来掌厨。”

    孙笃志、李朋远默默离开,一个抱柴火烧锅,一个洗菜。

    骆美珍、骆丽珍:“……”

    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李谣笑的眼睛弯了起来,目光追随他的身影。

    骆筠文拿着铁环,歪头看大人。他家每年年夜饭都是爸爸掌厨,妈妈即使在灶台下烧火,也时不时仰头透过烟雾寻找爸爸的身影,不很正常吗?为什么两个姑姑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文子。”孙鱼喊。

    “来了。”骆筠文滚铁环跑出去。

    锅屋里散不去的白烟让骆谦朦胧起来,白炽灯又给他打了一层暖光,李谣狠狠地抿一下唇,她进屋抱着对联和窗花走出来,把它们放到簸箕了,到炉子上熬浆糊。

    姐妹俩各拿一张对联,有事可做,两人七上八下的心归于平静。

    姐妹俩贴对联和窗花,李谣负责看对联和窗花有没有对齐。

    “老板娘新年好。”余明月笑着喊。

    李谣站在店门口和姐妹俩讨论哪个是左联,哪个是右联,闻言,李谣扭头,余明月正推车下大路,二八杠上坐了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小姑娘大概两岁,戴了一顶黄色针织帽,脸被黄色围巾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葡萄大眼睛。

    一个围灰色围巾的男人跳下拖拉机,腿被震麻了,一瘸一拐追娘俩。

    “爸爸。”小姑娘扭头,朝男人招手。

    余明月脸色顿变,推车跑起来。

    她踩到冰上,脚打滑,洋车往她身上歪,男人忍着不适冲过来,搂住余明月的腰,同时,他的手抓住红棉袄。

    “放手,你妈不稀罕……”余明月把孩子夺回怀里,对上懵懂的眼睛,她咽下伤人的话,不舍得再伤害孩子一次,“孩子归我,过完年咱俩离婚。”

    男人扶起洋车,另一只手死死地钳住余明月的腰:“都分了家了,你辞职是我们夫妻商量好的,你昨天回家,也是我们夫妻商量好的,我妈不该管这事,更不该拿孩子出气气你。”男人观察余明月脸色,他扭头,朝开拖拉机的人喊,“哥,我今年在这里过年,你回家吧,你跟妈说我们一家三口大年初二回家。”

    余明月笑出声,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溢出来。原本她挺委屈的,盛锐廷选择在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回家,她婆婆得气的胸口疼,她就开心。

    要是仅这些,他不会在大过年气母亲,实在是母亲拿了他给的钱却委屈他闺女,还趁着妻子不在家,往他屋里领女人,女人和母亲被他轰了出去,他把闺女带在身边,没让母亲沾过手……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妻子说,要是妻子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事,他俩铁定离婚,他找一个对的时间跟妻子说,或许能保住两人的婚姻。

    一家三口往村子里走。

    李谣跑到路边喊:“新年好。”

    余明月掂了掂怀里奶呼呼的肉团子,笑着回头。

    余本顺拿了一个勺子跑出来,小女儿昨天凌晨敲门,小妮子怀孕不到三个月,他看到小妮子眼睛通红站在门口,差点把他的魂吓飞,他在屋里生气呢,小女婿翻墙进来,他以为家里来贼了,提心吊胆抓贼,结果他发现是小女婿。他一夜没睡,眼睛熬的通红还要做年夜饭,结果有人通知他大女儿和女婿在村口闹别扭,余本顺强忍着没晕跑到大路上。

    “咋的了,这都是咋的了!”余本顺崩溃拍大腿。

    “爸,我带明月和暖暖过来陪你和妈过一次团圆年。”盛锐廷笑着说。

    他从来没有听过父母都在的女婿到老丈人家过年,余本顺觉得里面一定有大事,他眼前发黑,身体晃晃悠悠。

    盛锐廷抱起闺女,余明月跑过去搀扶老父亲回家。

    李谣目睹了一切,她觉得余本顺缓到零点钟声敲响也不一定能缓过来。

    李谣缩回脑袋回到店门口,指挥姐妹俩贴对联。

    三人贴好了对联和窗花,孙笃志往堂屋端菜。

    一盘红烧鲤鱼,红烧肉,羊排汤,凉拌牛肉,红烧公鸡,四盘素菜。

    热腾腾的菜把玻璃弄模糊,李谣、骆谦各抱一个奶娃子站到店门口,三个孩子站在他俩面前,骆美珍、骆丽珍牵着她们的孩子,孙笃志、李朋远去点鞭炮。

    “劈里啪啦——”

    满地红。

    浓烟遮住了视线。

    孩子们自己捂住耳朵咧嘴乐,闻着鞭炮的味道,世间恐怕没有比这个味道更让人开心的味道了。

    “吃年夜饭咯!”骆谦说完孩子们喊。

    他们喜欢年夜饭,喜欢团聚,喜欢和乐,他们体会到了浓浓的亲情。

    吃完了年夜饭,大家看着电视包着饺子,包猪肉芹菜饺子,包韭菜饺子。

    守完岁吃饺子,大年初一早晨吃饺子。

    村里的孩子跑来拜年,李谣给他们装瓜子花生糖果,家里的孩子跟着村里的孩子跑出去,没过多久,他们跑回来把拜年得到的瓜子花生糖果掏到桌子上,又跑出去。

    大年初二,结了婚的女子回娘家拜年,李谣没有回去,姐妹俩也没有回去,他们到电影院看电影,买了爆米花,还买了汽水。

    大年初三,他们去喝余红武的喜酒。

    大年初四,两对夫妻出门做生意,杜多思自己坐公交车过来,他给了骆谦帮杜满金垫付的医药费。

    骆谦把几个孩子交给杜多思,他和李谣带两个吃奶的娃到县里逛逛。

    杜多思:“……”

    草率了,他来早了。

    骆谦单手推婴儿车,李谣和骆谦十指相扣,两只手插进骆谦的衣兜里,刮脸的寒风在李谣眼里变得顺眼了。

    好多店铺没有开门,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李谣也开心。

    实在没有什么可逛的,最终两人走进了电影院。

    这是一部关于兵团的影片,知识青年到荒凉的地方建设那里。

    李谣认认真真看完,握紧骆谦的手离开。

    正月十五前一天,骆谦派余和平到骆家村拉韭菜、空心菜,就在店里卖。

    起先,买菜的人不多,过了两三个小时,一大波、一大波人过来买菜。

    过了正月十五,两对夫妻买材料起房子。

    李谣看得出来他们打算搬进新家就回骆家村一趟,似乎他们在这里扎了根,杜梅、骆谦哥嫂就不会骂他们,尤其是杜梅,李谣察觉到了姐妹俩希望得到杜梅的认同。

    李谣想姐妹俩愿望可能要落空,她没有傻到劝她们不要回骆家村。

    天气渐暖,余占贤一家到县里卖卤菜,余本顺却整日愁眉苦脸,他两个女儿坚持离婚,他两个女婿每日往返三个小时上班,每晚回这里休息,他的亲家还闹上门,嘲讽他的女儿没了工作,他们的儿子却有工作,还是干部,他们的儿子离了他两个女儿,能找到更年轻,学历更高的女人。

    李谣叹气,不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婆媳是天敌,女人为什么把女人贬到泥潭里。

    这日,骆谦送化肥回骆家村,他回来跟李谣说:“我小叔出狱了。”

    “那……村里热闹了。”李谣咂巴嘴说。

    骆谦顿了一下:“他给我大哥介绍了一个对象,我前大嫂带娘家人到骆家村要揍他。”

    李谣:“?”

    他大哥大嫂离婚了!

    “我听人说周秀秀当天离了婚,被她第二任丈夫接回家,第二天,周秀秀脸青紫回骆家村要和我大哥复婚,我大哥不愿意。周秀秀放了狠话,谁敢给我大哥介绍对象,她就拉那家女人和她傻子弟弟生孩子,村里人怕了她,见到我大哥绕道走。我小叔可不怕,他最喜欢看别人不如意,这不,周秀秀和我小叔撞上了。”骆谦笑的贼奸诈,“就是不知道他俩谁能压过谁。”

    第089章

    李谣闻言眼睛震了一瞬, 骆谦整理她额前的碎发,卷密的睫毛挠他的掌心, 骆谦收回手, 捏紧拳头,指尖抵住痒痒的区域。

    “婴儿围栏围哪里?”骆谦喉咙干燥。

    李谣从周秀秀还未放弃用不光彩的手段让别的女人给她傻子弟弟生孩子中回神,她指离柜台不远的地方:“放这里。”

    骆谦到后院搬围栏木块回来, 他蹲下来组装围栏。

    李谣递围栏给他。

    “咔吧。”

    两个围栏合到一起, 没有用到洋钉或者螺丝。

    李谣惊讶地瞪圆眼睛,她晃了一下两片合到一起的围栏,十分稳固。他低头背对着光,脸隐藏在阴影中, 眼尾拉长,他在笑。李谣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递给他围栏,视线落在他被发梢遮盖的好看的额头上, 怎么有这么好看, 性格又这么好的人呢?

    两个孩子出生后一直被裹在被子里,捆住腿, 腿缺乏锻炼软绵绵的,会抬头却不会翻身。天气暖和了,两个孩子穿上薄棉袄, 她就不想捆孩子,让孩子无拘无束爬, 但是她有事情做, 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两个孩子, 就随口跟骆谦说了一下做围栏的事, 说了一下她想要的围栏形状, 他就真的做出来了。

    骆谦又到后院抱一摞木板回来,他跨进围栏里铺木质地板。孩子小,脾胃弱,水泥地板阴冷,还有潮意,即便在水泥地板上铺了一层席子,孩子在上面爬也会受凉,他随手做了木质地板。

    两人擦了一遍围栏和木质地板,待围栏和地板晾干,两人从婴儿车里抱出两个孩子,解开捆绑的布绳,抽掉小被子。

    失去了束缚的两个孩子蒙蒙地看他们父母。

    “啪唧。”

    两个孩子腰软倒下之际,骆谦托住两个孩子的腰。

    骆韵竹攥紧拳头,嘴巴成O型:“哦~”

    骆谦抽出手,骆筠景背着地,他欢快蹬腿,几个眨眼睛的工夫,他的脑袋抵住围栏。

    “看样子围栏不会倒。”骆谦笑着离开。

    李谣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发现姐弟俩只会蹬腿后退和原地转圈,她脱掉鞋跨进围栏里躺下来:“竹子,景子,看妈妈。”

    李谣翻了一个身。

    “嗷。”两个孩子呱唧鼓掌。人家不仅跟哥哥姐姐学会了捧场,还发展了捧场仪式,用脚鼓掌。

    李谣:“……”

    她站起来跨出围栏穿上鞋,走到柜台前拿出骆谦从市里买的记账本子,她思索她在密密麻麻的格子里填的数字,地方对不对。

    余红武把拖拉机停在门口,搓了好几下手,走到大路上又折回来好几次,他攥紧口袋里的武侠小说,拿出大侠的气场昂首挺胸阔步走……呃,比蚊子煽动翅膀的声音还小:“姐,骆哥说您顾不来喜气洋洋小店,打算招人看店,您觉得玉娇合适吗?”

    李谣抬头,余红武脸猛地爆红,他哈哈哈干笑:“我娘喊我,姐,我先回去了。”

    “她识字吗?”李谣思忖问。

    余红武跑回来:“玉娇小学毕业,当年她考上了初中,你也知道咱这一片离县城近,县城可乱了,她家里人担心她,就没让她接着念书。”

    “你告诉她明天过来干两天,我看一看。”李谣说。

    “好嘞。”余红武兴奋跑回家。

    下午,怀孕两个月的谢白云过来找李谣聊天,告诉李谣一个消息,县里有人收小鹅菜,就是蒲公英,五斤潮的蒲公英一分钱。

    “地头、沟藩、山上、菜园子,遍地是小鹅菜,没想到这玩意还能卖钱!”谢白云有些不相信。

    谢白云又说:“我婆婆和村里的人带麻袋挖小鹅菜,小鹅菜能不能卖钱,晚上就知道了。”

    李谣跟谢白云说着话,扭头找谢白云,谢白云蹲在围栏前扒着围栏,母爱泛滥注视着两个倒推磨的小东西。

    她时不时发出嘿、嘿嘿的声音。

    李谣:“……!”

    谢白云回家喝红糖水,睡下午觉。

    李谣把两个孩子放到围栏一侧的被褥上,晃了晃两个奶壶,两个孩子抱着奶壶,非常着急把奶嘴塞进嘴里,咕嘟咕嘟大口喝奶,生怕别人(李谣)听不到他们有乖乖吃饭。

    只有乖乖吃饭,妈妈才会给宝宝苹果泥吃。

    前阵子两个孩子不乖乖吃奶,咬着奶嘴往外拽,奶嘴砰一下离开他们的嘴巴,牛奶溅的哪儿都是,李谣断了他们唯一的零食,任由他俩叫,就是不给他俩吃苹果泥。

    两个孩子长了记性,每次到了吃饭的点,他们格外的乖巧。

    他俩嘴巴不停地蠕动,用眼尾余光观察李谣的脸色。

    李谣:“……”

    呦,学会看人脸色了。

    李谣到后院喊骆谦过来看两个小的多么鬼精。

    骆谦是过来了,他刚乐,李谣就笑瘫在他怀里。

    “咳。”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店门口。

    盛锐廷的母亲,也是余明月的婆婆皱眉。

    大白天搂搂抱抱,这女的真不检点,李谣扭头,盛母看到李谣的脸,她额头上褶子跟她的颈纹一样深了。

    狐狸精,跟余明月一路货色。

    “你好,请问你要买什么?”李谣站直,笑着问。

    骆谦的手搭在李谣的肩膀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盛母最厌恶把男人拴在裤腰上的女人,她严肃看李谣:“我要买一组结婚用的家具。”

    她装病逼小儿子离婚,被小儿子一眼识破,小儿子拿当初大儿子结婚她给大儿子买了一组家具说事,逼她到幸福家具厂买一组家具补给他,要不然小儿子和大儿子有差别给她养老。

    要不是小儿子逼她,她肯定掉头就走,不会进来看一眼。

    盛母选了一组最不起眼的家具,李谣算了价钱报给她。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盛母被金额吓的眼珠子差点脱框。

    “您可以看看其他家具,这组家具是本店最贵的家具。”李谣好脾气说。

    “不买了。”盛母脸滴黑水离开。

    小儿子结婚,前夫和他的新夫人给小儿子买了一组家具,新夫人还给余明月添了一块手表,前夫和新夫人花的钱有她一部分,也就等于她给小儿子买了一组家具。

    盛母这样安慰自己,昂着头回家。她回到家里看到上了锁的门就烦,拎了一个包坐公交车到县里的县委找前夫。

    李谣没把盛母放在心上。

    天已经黑了,路上没了人,李谣正打算关大铁门,她听到有人在路口争吵。

    “爸一个月给你十五块钱生活费,不够你生活吗?你还去找爸要钱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要钱当然给你补结婚家具。”

    “你目前手里至少有两千块……”

    “没有,我一分钱也没有!!!”

    “我不跟你吵,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住你老丈人家。”

    “朱送娣同志,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你必须回家。”

    “我的家在县委,那个狐狸精占了我的家,你坚持送我回家,你送我回县委那个家。”

    “你和爸结婚23年,爸当兵的津贴,退役一次拿到的钱,工资,你全部让外婆拿着。朱送娣同志,如果你把钱拿回来,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天黑,李谣什么都看不清楚。

    声音越来越远,李谣想事情关门。她想起来了,男声是余明月丈夫,女声是今天下午来店里的妇女。

    李谣插上门转身,一个黑影朝她压过来,李谣吓的叫出了声音。

    骆谦:“?!”

    “我看你一直没有回后院,过来看看。”骆谦无辜举起手。

    李谣用手肘撞他腰,快步走到后院。

    骆谦手插口袋里摇头。

    晚上睡觉,小哥俩钻进被筒里,爬到床头吓打哈欠的两个奶娃娃,两个奶娃娃咯咯笑,小哥俩退进被窝,拽住骆韵莹的脚踝,把骆韵莹拽到床尾,三个孩子在床尾滚成一团。

    李谣翻了一个身,头埋进骆谦胸口,嘀嘀咕咕说她听到的内容。

    “我还以为盛锐廷妈对余明月辞职有意见,才逼余明月、盛锐廷离婚,现在看来中间还有其他问题,都来自盛锐廷妈。”李谣停停顿顿说,说完,她就睡着了。

    骆谦看了一会儿报纸,五个孩子都睡着了,他给五个孩子盖好被子躺下睡觉。

    次日。

    李谣精神奕奕站在店门口呼吸新鲜空气,余红武和他对象钱玉娇朝这里走来,两个人中间空了三个人的距离,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李谣在心里啧了一声,年轻就是好。

    “姐。”余红武按住想跑的腿。

    “姐。”钱玉娇不敢看余红武,身体僵直看李谣。

    “你到后院找你哥,我带玉娇到店里看看。”李谣掏出钥匙开喜气洋洋小店的门。

    余红武跑进后院,钱玉娇跟着李谣到店里。

    李谣带她认了一遍种子,给了她一个本子,本子上写了每个种子如何播种,播种月份,以及价钱。

    她拿出一本记账本子,她翻开记账本:“在这里写日期,每天都要写,在这里写谁买了种子,买了什么种子,买了几袋种子。”

    钱玉娇点头。

    “这里有搪瓷茶缸和暖水瓶,你用着,如果没有开水了,你到后院灌开水。”李谣叮嘱道。

    “知道了,姐。”只要余红武不在身边,钱玉娇大大方方说话办事。

    “那我到隔壁店了。”李谣离开。

    遛弯的村民看到种子店开门了,他们相互通知过来买种子。

    余本顺听到这个消息,他丢掉烟头到村委在大喇叭里喊。

    李谣喂两个奶娃子苹果泥,听到隔壁特别热闹。余红武抓耳挠腮来回走动,他伸头看见李谣背对着他,他悄悄遛到隔壁。

    第090章

    几个孩子攥着骆谦给他们做的木头铲子跑进后院, 李谣给两个小东西擦嘴,到后院锅屋拿刀切两个小东西没有吃完的苹果, 她放下刀蹲下来从案板底下的纸箱里拿出一个大苹果。

    孩子们呼啦啦跑进来, 举起洗白白的小手手。

    李谣把切成块的苹果装进搪瓷碟子里,端着搪瓷碟子到堂屋,把碟子放到桌子上便离开。

    电视机的声音传出来, 孩子们嘚啵个不停。

    阳光下的一堆黄色花朵点亮了李谣的眼睛, 骆谦把铅笔夹在本子里,站起来伸懒腰:“村里的孩子挖十斤小鹅菜卖给家长,家长给他们一分钱。家里的几个孩子找小伙伴玩,人家忙着赚钱呢, 不跟他们玩,这几个孩子气的老很了,回来跟我商量他们挖小鹅菜卖跟我。”

    李谣:“QOQ||”

    她走过去,悄悄说:“收购站收小鹅菜, 五斤一分钱……”

    李谣刚打算说赚的差价他俩平分, 就发现骆美珍、骆丽珍支棱着耳朵,她:“……”

    “咱们进一点东西, 赚孩子们的钱吧。”骆丽珍朝李谣挤眼睛。

    李谣眼睛闪烁,这个主意太好了。

    小孩子不需要攒钱,有钱就得花光光。

    三人到大路上, 发现不到她们膝盖的孩子都在拿削尖的棍子铲小鹅菜。

    大人们用铲刀挖小鹅菜,十个孩子里面有十个孩子用棍子挖小鹅菜, 三人决定进削铅笔的折叠铁皮小刀, 好吃的, 好玩的。

    骆美珍夫妻、骆丽珍夫妻不卖糖炒板栗了, 早中晚到厂子门口卖饺子、面条、混沌, 他们没有时间卖这些东西。进了货,三人把东西放到喜气洋洋小店,钱玉娇卖种子顺带卖这些东西。

    村里的孩子早就攒够了十斤小鹅菜,奈何他们对重量没有概念,还不识秤,他们挖了二十多斤,大人们说:“呐,大大大前天你挖了一斤四两,大大前天你挖了两斤四两……今天你挖了两斤一两,”大人把秤杆给孩子看,胡说八道说点数,孩子伸长脖子认真看,时不时点头,大人无比大方说,“离十斤还差二两,算了,就当十斤吧,给。”

    孩子拿到钱,小脸上的笑容甜化了人的心,跑到喜气洋洋小店里:“我要一把小刀。”

    小刀、好吃的、好玩的就摆在案床上,孩子咧开嘴认真挑选小刀,半个小时后,孩子攥紧他最心仪的小刀,给钱玉娇一分钱。

    能够拥有一把自己的小刀,是一件超级开心的事。

    李谣着实羡慕这些孩子。

    骆谦给了孩子两分钱,把几个孩子攒了好几天的小鹅菜驮到收购站,几个孩子跑到隔壁买小刀。

    骆筠文、孙鱼举着小刀在前面跑,几个孩子在后面追。

    李谣扭头看两个至今不会翻身的孩子,他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抓住围栏试图站起来。

    坐都坐不稳,还想站,李谣呵呵两声。

    三月中旬,村民年前播的油菜籽开花了,沟藩、地头开满了小黄花,地里的小麦绿油油的,黄色、绿色让灰扑扑的农村有了色彩。

    骆家村大南头,大棚外边的小青菜长出了菜苔,大棚里面的空心菜、韭菜割了一茬,又长出来了,黄瓜藤的触角顺着竹竿往上爬,小拇指头长的黄瓜妞妞藏在大叶子底下,想要找到黄瓜妞妞很容易,只要找到黄色的小花,就能找到它,大部分洋柿子还是铁青的疙瘩,少数洋柿子有一丢丢粉红,一个大棚里只有几个洋柿子红了,它的顶部长出了像奶壶上的奶嘴一样的肉疙瘩。

    还有几棚晚洋柿子和黄瓜,洋柿子藤开了小黄花,菜农人工给它授粉,黄瓜藤正在努力缠绕竹竿。

    前几天骆谦运来了一车化肥,骆谦留一辆拖拉机在地里,骆小龙给地施肥,在拖拉机车头上安装铁犁耕地。

    他们搭大棚,弄垄台。张丰送来了地膜,他们把地膜罩到垄台上,把茄子苗苗移栽到大棚里,在另一个大棚里点豆角。

    忙活完了要紧的事,骆小龙带家人用稻草捆韭菜、空心菜、菜苔,把菜整齐的放在竹筐里,把竹筐抬到车斗里。

    年后,凡是在大南头有地的村民都在地里种了菜,目前他们只种了一种菜,就是小青菜,不需要地膜,也不需要搭大棚。村民们在地里掐菜苔,用稻草捆成把。他们会卖给几家一部分菜苔,留一小部分菜苔,他们拉架车走街窜巷卖。

    骆小龙到村民那里收了几筐菜苔,凑够一车菜,他开拖拉机给骆谦送菜。

    骆谦小叔骆清池靠边站目送骆小龙走远,他至今还在晕乎呢。他只走了半年,村子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骆清池习惯性撩拨他大哥,还没靠近他大哥,就被他大哥身上的臭味熏跑了,他找他二哥麻烦,他二哥整天钻进大棚里给洋柿子花授粉,压根不理他,他去戳咕他三哥和他二哥干架,他三哥一门心思编竹筐,全当他说的话是空气。

    骆清池的人生失去了意义。

    他来大南头找骆言木、骆二林、骆三森,遇到了骆小龙,又遇到了骆剩子两个女儿,骆清池走过去,骆青青看到骆清池,她拉妹妹和小姑姑跑到大棚里找她爷爷。

    徐念爹拿着粪铲从大棚里出来,骆清池身体僵硬转身,咻咻跑到三个侄子家的地里。

    掐菜苔的村民见状哈哈大笑。

    村支书骆清亮闻声钻出大棚,见骆清池匆忙的背影,他摇头:“他怎么就不能做一回人呢!”

    “他要能做人,母猪都能上树。”他妻子张霞突然出声。

    骆清亮清楚她恨骆清池,但是她不知道她和她亡夫的闺女刚到家里,就用看仇人的眼睛看他,那时候,骆清池还没有跟那闺女说过话,也不知道谁在那闺女耳边说他全家欠她的。刚开始,他想当一个好继父,就没有跟妻子说那闺女不好的话,后来,他想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了。

    另一边,骆小龙到了余郢,一眼就看到幸福家具厂。

    骆小龙下了大路,把拖拉机开到店门口停了下来。

    余和平已经熟悉了从骆小龙手里接货流程,他和骆小龙秤每筐菜的重量,把明细登记在记账本上,他和骆小龙共同签名。

    余和平把账本放回店里,喊上余红武开拖拉机到市里。

    骆谦带骆小龙逛余郢,看骆美珍、骆丽珍家已经起好的房子,再晾半个月,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询问骆小龙种菜细节,骆小龙十分有耐心回答他们。

    李谣留骆小龙吃中午饭,骆小龙见到了骆美珍、骆丽珍的对象。

    孙笃志、李朋远有些拘束和忐忑,骆小龙只有拘束,三人目光交汇就笑。

    “没有人到菜地搞破坏吧?”李谣打破尴尬的气氛。

    “没有,就是言木哥到处说把他大南头的地当作彩礼,咱村小伙子和外村姑娘相亲,姑娘父母开口就问你家大南头有地吗?是不是拿来当作彩礼?”骆小龙发愁说,“自打过了年,咱村小伙子没有一个相亲成功的。”

    骆美珍、骆丽珍被惊的不停地咳嗽,骆小龙的意思是大哥大嫂离婚了,不会吧!

    骆小龙纠结死了,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他想了想他三婶的难缠程度,还是说了:“美珍,丽珍,三婶知道你俩跟二四在一个地方,三婶从言木哥离婚开始,每天到地里找我和我爹,让我们找机会跟你俩说,叫你俩在县里给言木哥找一个对象,要年轻的,没结过婚的,把一成二功三喜当作亲生的姑娘。”

    骆美珍、骆丽珍:“咳、咳咳。”

    她娘真敢想。

    “过完正月十五,三婶去了堂妹夫老家,村支书说了你们把户口迁走了,三婶回来逢人就说你们在县里定居,消息都传到了镇上,嫁女儿的人家都羡慕三婶哩。”骆小龙不晓得他娘的用意,他娘叫他学给两个堂妹听,他就学了。

    姐妹俩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饭后,骆小龙坚持回村,骆谦搬一箱苹果放进车斗里,叫骆小龙开拖拉机回去。

    骆小龙刚把拖拉机开到大路上,就看到一个小伙子推可以移动的衣架往县里走,老时髦的小伙子举着大喇叭喊:

    “南方沿海大城市来的衣服,每个款式暂时只有20件。有吊牌,保真。”

    余明月、余华月穿正版衣服四处遛达了几天,别人问她俩,她俩就说大城市亲戚寄给她俩的衣服,小城市、小县城莫得有,仅此一件。她俩下巴微昂,傲娇的小模样叫人又爱又恨。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附近杀猪场、纺织厂的工人听到声音,急哄哄往这里跑。

    纺织厂的工人一模面料,二看颜色、图案,面料确实好,图案和她们厂生产的图案类似,却不一样:“不愧是大城市的货,就是比咱们小地方厉害。一样的脑袋,人家设计出来的图案就是比咱的好看。”

    杀猪场工人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拿出杀猪的气势必须抢一件。

    骆小龙跳下拖拉机,千米冲刺跑过去,豁出去挤到前面抢几件衣服,付了钱,喜气洋洋回家。

    姐妹俩躲在屋里生气呢,孙笃志、李朋远看到骆小龙抢衣服,他俩拿了钱跑了3000米买衣服。

    他俩抢了两件长袖收腰连衣裙。

    李谣听两人感慨幸亏他们跑得快,要不然就买不到衣服,李谣:“……”

    余明月、余华月不停地挂衣服,余明月把挂满衣服的衣架推过去换下空空的衣架,他俩没有发现吗?

    好吧,他们有30个款式,按照一个款式20件衣服算,一共有600件衣服,姐妹俩确实要不停地挂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