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又学习了哥
邵乐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 挠挠头,把卡片举起来仰着脑袋对着光看。
硬质烫金质感,上面的名字和这张名片一样坚硬且闪耀。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季疏礼。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 邵乐感觉更熟悉了。
他皱眉,疯狂头脑风暴,越想越熟悉。
他很想找人商量一下。
找谁?
江帜雍吗?
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邵乐心里莫名咯噔了下, 否定。
他总觉得江帜雍有点怪。
说的那些话, 看他的眼神,看乔谅的眼神, 像不干不净地密谋什么似的。
排除自己最好的朋友之后, 邵乐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胞兄。
大哥太忙。
二哥刚刚好。
【季疏礼是谁?】他掏出手机发问。
二哥回复很快, 不愧整天都在游手好闲。
邵修友:【季疏礼?他回国了?】
邵修友:【追求平淡生活和稳定家庭的大学教授, 一个很恶心的四眼仔。有两个过继的养子在搞乐队。前年出国深造, 圈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儿子都有了。
原来是个老男人。
邵乐本来有点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 嘴角甚至露出笑来。
下一秒又悬起, 顿了下, 他摸着下巴认真想, 总觉得季疏礼年纪也没大到那么夸张的地方去。
邵修友:【忽然问他干什么?】
邵乐和乔谅恋爱的事情还没有和家里说过。
他生日再过一个月就要到了,想找这个偏正式的机会把乔谅介绍给家里。
稀里糊涂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邵乐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两声。
很快又笑不出来。
等等,季疏礼。
邵乐听过乔谅的每一首歌,冷门的他全都熟记于心,更别提热门的。
其中有一首歌,热度仅仅次于爆火的《金主》。
——《书里》。
这首歌就是邵乐和江帜雍说, 他写给白月光的那首。
酒后的混沌脑子嗡嗡作响。
等等……不对。
疏礼。
《书里》。
心又猛地一下提起。
邵乐直愣愣地盯着墙壁上的复古花纹看了又看,杏仁大的脑子里电光火石乱成一团。他喉结滚了滚, 飞快转头看乔谅,张口就想问。
乔谅扶着墙靠在洗手间外,垂着脸稀里糊涂地认真皱眉回消息,俊朗脸孔被光映照亮起,手机都要抓不稳。
哦……
哥。
邵乐心里软塌塌地往下陷了一块地方。
只要看到哥站在这里,还和他待在一起,邵乐就觉得什么都是可以可以理解的。
应该是他误会了。
虽然这首歌是乔谅笔下难得的情歌。
但是哥还和他说过,他谈过几段恋爱但是都不走心,根本不怎么懂感情。
连这首歌,都是家里小猫给的灵感。
邵乐关注乔谅很久。
乔谅的微博里几乎全都是在展示他的生活,日常是练习,谱曲,滑雪,蹦极,一些帅到不行的极限运动。
帅得乐迷或者纯被脸吸引来的粉丝嗷嗷叫。
邵乐以前也以为这就是乔谅的全部生活。但后来才知道,乔谅光鲜亮丽的生活里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意外。
他有一只捡来的猫,叫小丑。
是只小三花,浑身花纹乱七八糟。
邵乐去乔谅在A城的家里见过,这么丑的小猫在乔谅200平的房子里拥有将近八十平的巨大阳光猫房,改装的隧道猫窝。
还有乔谅家的厨房。
双开门大冰箱。
一半的空间塞的是低温慢煮的精心红白肉配比自制猫罐、生鲜稀有肉,另一半塞的是宠物药品,针剂。
自己喝的酒被挤到旁边一小块。
遇到乔谅巡演出差,或者闭关不出门的时候,他会请上门家政专门照顾小丑,远程监控指导家政今天的配粮。
偏偏这样的待遇,乔谅却很少提起小丑。
在邵乐去他家之前,从来不知道乔谅竟然养了猫。
也许就像他不愿意在粉丝面前承认邵乐是他男友一样,他也不想把小丑的照片公开让人叽叽歪歪地讨伐。
邵乐心里暖暖的。
温柔的哥,善良的哥,善解人意的哥。
这么完美的哥,他竟然还在怀疑他,真是罪该万死。
不过邵乐去乔谅家第一晚住的客房,也就小丑零食房那么大。
他还记得那晚的心情。小丑来他的房里巡视,一张丑脸看着他,似乎很同情,仿佛在说:你就睡这里?都不如我。
让人隐隐觉得自己才是小丑。
邵乐恍惚了下,心里仿佛有个天平短暂地左摇右晃,很快又坚定了下来。
哥说的他都不信,那还有什么能信?
感情中,最要紧的就是信任。
他站起来甩了两下金毛脑袋,开始乐观起来,思考乔谅叫季疏礼老师的事情。
真好,乔谅那把嗓子轻飘飘地喊人老师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邵乐心里酸酸的,爽爽的,也想听乔谅叫自己老师。但也只敢想想,他怕他真和乔谅这么说,乔谅会觉得他变态。
这么一想,乔谅的壁纸也是季疏礼拍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看。
不过哥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耳边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
他侧头去看,乔谅拿水泼到脸上,睫毛上挂着水。
浴室没有开灯,楼层很高,外面的霓虹光亮影影绰绰映到乔谅的侧脸,水珠明明灭灭地闪烁。察觉到视线,微微侧过头,瞥回一个淡漠的眼神。
邵乐被他一眼扫得头皮发麻,到现在都还觉得和乔谅恋爱这件事情好虚幻。
他话音轻了些,“想起以前我们当朋友的时候。”
乔谅撑着盥洗台,眉峰冷厉,没搭理。
邵乐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和乔谅在一起。
他一直是想让乔谅好好搞事业的,他也只是想和乔谅当朋友。
和普通朋友的区别是,他真的很喜欢找乔谅说话。
【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已经有十天五分钟零三十秒没有见面了!想你】
【外面飞了好多蝴蝶[图]】
【夕阳超级好看![图]】
哪怕乔谅没有回复,邵乐也能快乐地跟他分享99+
友情变质的确切时刻,其实是乔谅发错照片。
看到信息的时候邵乐走在下课人潮中,手机一打开,入眼是湿淋淋的一片。
他顿时一激灵,迅速调整亮度把手机捂住,大狗一样低头从掌心里看。
乔谅发的是图片,他又刚巧凑近,震得他当场傻在原地。
是泡在浴缸里拍的。
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边沿,撑着脸颊。
像是能闻到沐浴香波的味道一样,湿湿的热热的。
雾气湿重。乔谅懒靠在浴缸边,黑发很湿。一双眼睛下瞥瞧着镜头,眼睑中央下有黑色的小痣。那种酷酷的冷淡的把人当狗看的表情。
像在勾.引又好像漫不经心,像俯视看轻又好像都是误会。
让人觉得像个吸人精气带着邪性的阴毒妖怪,印在浮世绘屏风上面那道摄人心魂的影子。
邵乐那时候真的,三魂七魄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变成兴奋的小狗拴着链子汪汪乱叫。
兴奋到有点过头,一张脸通红,木讷地傻站在原地。
江帜雍当时和他一起,走出一大半路才发现邵乐没跟上,掉头问他这么半天不动是不是要杵在这里当地标,开玩笑从后面拍他肩膀。
结果邵乐差点直接直挺挺倒下去,哐当一声砸到了景观花,吓人一跳。
江帜雍:“……你别死在这里!”
邵乐捧着手机,幸福道,“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死掉就死掉好了,,根本没人能懂……”
他把照片保存,然后回相册反反复复看。
朋友要凑过来都被他拿头顶走。至于为什么不用手,因为手没空,乔谅的消息当然要两只手毕恭毕敬地回。
乔谅:【发错了】
乔谅:【你没看到吧?】
邵乐本来想隔一分钟再回,但是等不了了,过了十秒就回复:【没有没有没有】
原来乔谅会给他男朋友发那种照片。
可惜邵乐根本不知道乔谅男朋友是谁,想必也是个平平无奇的丑东西。
浑浑噩噩过了很久,轮到邵乐前不久上位,准备去乔谅家滴滴□□的时候。
他好幸福地飘着走路冲回寝室,洗了个有史以来最精细的澡。给头发滋了摩丝抓得很酷,还躲在浴室面红耳赤地咬牙,一鼓作气把牛牛毛剃掉,力求给乔谅最完美的第一印象。
但是……
“咔哒——”
关门的声音。
邵乐回神的时候,乔谅已经去洗澡了。
邵乐心里莫名很空,手摊开看了看,失落抬头。面前是雾蒙蒙的一层玻璃。乔谅的影子影影绰绰一小片。
他皱眉,咬牙,尖牙死死抵着一点肉磨。几乎像是被隔开后立刻开始分离焦虑的狗,感到焦虑,感到不安。
乔谅。
他满地乱走,好想找到点乔谅的东西,捧到脸上埋进去闻闻。没有乔谅的味道他就要憋气致死了。
他走来走去,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有,很崩溃。
明明刚刚已经劝说过自己,但现在又忍不住夹着尾巴暴走。邵乐的手碰到冰冷的玻璃上。
水珠从浴室内壁缓缓流下。
乔谅就在里面,很近很近,但是碰不到。
“哥……”
他忍不住叫唤。
好想一直抱着哥,好想一直能闻到哥的味道。好想和哥永远呆在一起。
乔谅被水打湿头发,稍烫的热水让他浑浑噩噩的脑子稍稍清醒。
他知道邵乐在因为什么焦虑。
但是没有管。
情伤人设不是比较时髦吗,不长嘴不解释也很时髦。
立这个人设也不需要多费力,只需要写这样一首歌,用这首歌大赚特赚不说,所有人都会从此默认一个无法凌越的高山存在。
而乔谅只需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
他冷漠,那是有原因的。
他骗人,那都是因为有过不好的遭遇。
哪怕他心眼狠,把人当狗玩,冷视这些或真诚或扭曲的情感,也总有人可以给他找到理由。
至于那个人具体是谁。
觉得自己是的人,大可以代入,无所谓。
乔谅实在很人渣,但他还有更阴暗更不堪的时候。
比如时间线再往前推的话,他真的很喜欢看别人在意或者嫉妒一个不存在的人的样子。
那些平时高傲、刻薄,低不下高贵头颅的人,最后纠结崩溃又不敢问的样子,会让乔谅感到恶劣的痛快。
他看向镜子。
渐渐漫上热雾的镜面上,青年疏冷的眉眼透着酒后的淡红,高傲矜持,冷得刺骨。水珠不断从下颌滚落,砸在胸口往下滑。
他头脑发热,乌黑平静的眼眸紧紧看着镜中的自己,直到被雾气彻底模糊,才轻轻扯着嘴角笑了声。
乔谅啊,乔谅。
这家酒店一夜的消费,比得上以前哥哥一整年的薪水。
你这么坏,这么自私,这么恶毒的人,还是走到了今天。
“哥。”
邵乐还在外面闷闷地叫。
头抵着玻璃,手贴在玻璃上,像是这样就可以离乔谅更近似的。
“哥……”
一声声一阵阵,真的和狗一样,怕他在浴室里面淹死了似的。
乔谅听得想笑,思路很模糊,只想着,不知道他在叫谁哥,他和邵乐之间又没有血缘关联。
抹去镜子上的雾气,看着自己的脸。
哥哥比他更健壮些,不怎么像,眉眼更粗野。
他和哥哥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父母离异,后爸拐跑妈妈的钱,妈妈去工厂打工,因为意外事故去世。
那些平时笑眯眯的有权有势的人连钱都不愿意赔。几千块钱草草了事。
办母亲葬礼的那年乔谅十一岁,哥哥也才十五,亲戚全都在踢皮球,最后被勉强接济,好歹有地方住。
可没有钱,书本费都交不起,哥哥带着他去钢铁厂,深一脚浅一脚地收拾废铁。
乔谅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从小被夸到大,成绩好,长得好,应对任何问题都很轻松。
所有人都说他人中龙凤的料,以后定然会一人得道,带着鸡犬升天。
这些夸奖让乔谅膨胀,从小就自视甚高。
他认定自己以后当然会出人头地。因此觉得丢脸死了,他哪怕饿死都不要这样。
乔谅有莫名的自尊心。唯恐同学发现他在过这样的生活,打破他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假象。于是助学金也不愿意申请,因为那个需要同学小组评议,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不堪的家庭状况。
他硬骨头死犟,硬撑,恨和怨气一点点凝聚,想不通凭什么自己要过这样的生活,觉得这不是他应该过的人生。
还会想其实现在的都是假象。
说不定他的首富父母很快就会找来。
等啊等。
等到某天放学,他在地上看到一把废弃的小提琴,琴盒上是他同学的名字。哥哥看到这琴还算完好,给他带回来。
那个同学平时很傲气,喜欢打扰乔谅学习,喜欢追问家长会来的怎么总是他半大小子的哥,喜欢把自己的小提琴带来教室显摆。
乔谅盯着那把琴,像看到可笑的可耻的虚妄幻想。
不会有什么首富父母的。
他就是长在这阴湿不见光的地方,平平无奇、一无所有,只能用别人用剩的东西的人。
他把琴踩得稀巴烂。脚底的纹路落在紧绷的琴弦上,重重地踩,用足力气,要杀人一样地踩,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哥哥说:“拿鞋踩出来的声音都比他拉出来的好听。”
乔谅觉得没错。
太对了。
他的第一把琴是那把被踩烂的小提琴,第二把是哥哥二十多块买的拇指琴。第二把是一百多的吉他。
他早说过,别人有的,他都会有。别人没有的,他也会有。这个世界一定会被他踩在脚底下,那些恶心的有钱人也是。
哥哥,你看着,老实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这个世界,没良心的人,才会走得更远。
热气重新蔓延。
轻飘飘地,笼住乔谅冰冷锋利的眉眼。
“刷拉——”
浴室门打开。
抵在玻璃上的邵乐被这一下的力道掼地歪倒了下,扶着墙根撑着身体茫然抬头看。
乔谅浑身湿透,肩膀挂着巨大的浴巾。
他低头,湿润的黑发不断往下滴水,靠在门板边,淡淡瞥着他,表情有些不耐,“叫唤什么?”
邵乐被浴室里香热潮湿的气息扑了一脸,立刻感觉自己是个劣质机器,水雾一扑,左耳也听不大清。
他喉结滚了滚,浑浑噩噩地,思路七扭八歪地拐,只记得乔谅好像没有带内.裤进去,现在他,该不会,就是。
他结结巴巴地,“我叫了吗?”
乔谅推开他走出来,一言不发地皱眉就走到书桌前坐下。
邵乐又开始了:“哥——”
乔谅蹙眉睨他:“安静点。”
乌黑的眼睛湿润,凛冽得叫人心都打个战。
他脑袋发热,无心察觉自己的语言之失。
乔谅盯着灯光两三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桌面,醉意朦胧,灵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看到一旁酒店摆好的酒水和果盘,乔谅伸手去拿。酒小小一罐,他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浓烈的酒味堵着鼻腔,火辣辣地顺着喉咙滚进胃里,瞬间就感觉胃里开始蒸腾热气,呛得乔谅吸气咳嗽了起来。他往椅背一靠,笔杆在修长手指间流畅转了两圈。
作为爆火乐队主唱,还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创作人,乔谅有时候会有些怪癖。
这些怪癖让他这样正经的人也显得特立独行。
比如他创作的时候会很喜欢喝酒,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种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的状态。
比如他对周围的视线视而不见就是因为自负。
那又怎样。
人类对天才,总该有些包容。
他也从不质疑自己,只是看不起别人。
乔谅固执,顽强,死板,从来只强迫别人接受自己,这还不算,他还要再打破自己,强迫别人接受另一个乔谅。无论怎样的乔谅,都必须有人爱着。
他隐藏的强势风格如同冰川雪原的劲风,让人只要在他的身边,就根本避无可避。
邵乐看着他。
乔谅眉眼倏然动了下,扯了几张酒店的纸开始动笔。
雪白指骨撑着额头,发尖的水珠不断滴落,滑进脖子又或者砸在纸面,他根本不在乎。
邵乐的目光更是全然被他忽视,他清锐的眉眼中惯来有一种懒懒的颓靡感,而此刻那些都仿佛要骤然燃烧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谅终于写完,笔尖落在纸上,他重重地呼吸两声,忽然扯了下嘴角。
乔谅想,他不是天才谁是呢。
每次写完一首歌,乔谅就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配不上他。
他勉力撑着桌子站起来,洗完澡的邵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纸稿。
乔谅全神贯注时喜欢攥着纸张一角,于是写完的时候纸张总是皱皱巴巴。
那些或大或小的字体,像是他紧绷的冰冷的,皮囊底下,肆无忌惮滚落出的血珠。
邵乐想起乔谅乐迷给他的评价。
【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被他抓住的音符塞进曲谱,几乎像物归原主。会让人觉得这一段情感这段思想,永远无法被别的东西替代。那种精准性,让人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犀利地剖析,甚至被剥夺叙述的权利,残暴地宣之于众。
几乎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国王,被他授勋的人,从此只能待在他的位置,从此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位置】
邵乐盯着这张稿子,其实很希望自己能看懂,能再了解乔谅一点。
他转头看乔谅。
乔谅昏昏沉沉往床上倒。
脸偏侧着埋在被子里,显然已经困倦到再没办法坚持一点。浴袍散开,一截雪白腰身有着利落流畅的薄肌线条,小腹人鱼线上有一枚小痣。
邵乐:“哥!你没吹头发——”
乔谅微弱地掀了下眼皮,张了下嘴,烦得不想看他,径直掀着被角就笼到脸上。
再没动静。
邵乐看着他,愣愣的。
可是哥,他除了脑袋哪里都没盖。
邵乐几乎都要怀疑是哥故意留给他看的。
青年冷白皮肤泛红。那点小痣,几乎是在指引方向,又或者是一种直白得尤其明显的引诱。
告诉人。
去亲亲这里。
邵乐脑子沉沉的,转不动。盯着那枚痣两三秒,然后才慢半拍地想,不吹头发怎么可以,会感冒。而且乔谅本来身体就不算很好。
他拿过吹风机,给乔谅吹头发。
噪音让乔谅皱起眉毛,但又懒得反抗。
头发吹干之后,邵乐勤快地去浴室给乔谅洗内.裤。他脸滚烫发热,心里美滋滋的,认认真真地洗,焦虑不安一扫而空。
觉得和乔谅离得更近了些,已经开始步入婚后生活。
等他洗漱完回到床边,乔谅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
邵乐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这张脸脱离开朗蠢狗的表情后,俨然一副恶犬样子。目光都快盯出火星子,桀骜帅气的年轻面孔有了些紧绷。
邵乐靠近,俯低脑袋,金发垂落下来。
呼吸微微顿住一秒。
夜晚很安静,只剩下空调制冷的轻微声响。
却有些怪异的情绪,促使他有了某种冲动。他抚摸乔谅的脸,指腹蹭过他发热的脸颊。
呼吸稍快。
吻湿润地轻落在乔谅的额头、眼皮,脸颊,“哥。”
拿脸贴着乔谅,狗一样蹭,“哥。”
一连串的轻吻,直到吻住乔谅的小腹,他才枕在上面半睁眼,昏聩地笑起来,“哥。”
手心按住乔谅的膝盖,滚烫的温度让乔谅轻抖了下。
邵乐被他这点微弱反应搞得像被激励到的大狗,本就很乱的脑子开始搅成浆糊。
说实话,邵乐自己也知道并且承认,他第一次的表现很糟糕。
而且就那一次,他真的有点……被乔谅骂怂了。
也不算骂。
乔谅语气不重,但一针见血。邵乐被数落得像个没家的流浪狗。
所以邵乐之后都不怎么敢做。
乔谅还让他再练练。
可他都不敢做了,还能上哪里去练。
但是……现在邵乐好像找到了一个歪门邪道的办法。
他看着乔谅。
乔谅很安静,微微侧过身半趴在床上,柔软的被子快把他裹起来。浴袍底下空空荡荡。
哥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刚刚好吗。
邵乐脑子里嗡了声。
他得到的教育告诉他这样是错的,不应该继续。
还有一道声音严厉地呵斥他,要是乔谅醒来就麻烦了。
他胆战心惊,又在酒水的怪异情绪催化下,带着罪恶感,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聆听着自己大得吓死人的心跳,有些崩溃,又古怪地,期待地,轻轻撩开浴袍的下沿。
他始终紧盯着乔谅的脸,没有放过乔谅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瞳孔在紧张中收缩,汗水顺着眉弓滑落到太阳穴,一路滑到他不断滚动的喉结。
哥。
对不起……
邵乐靠近的时候,心跳的声音大得让他感到惭愧。
偏偏还要更羞愧地,艰涩地,给自己无力辩解。
我在上课,我在学习。
等我学完了,肯定不这样做了。
……
乔谅皱眉,半梦半醒,被那阵动静弄得紧绷发痒。有些昏沉地抓住他的头发,力度不大。
邵乐隐约能猜到一点,对乔谅来说,这些事情都可以不做的,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对此着迷。
对低级欲.望沉沦,是乔谅非常不齿的事情。
但是对邵乐来说不是这样。
因为太喜欢了,而有欲.望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哪怕让他天天看乔谅,白天看晚上也看,他都不会觉得腻。
更别提接吻或者别的事。
简直会感觉自己被临幸,幸福到昏头。
乔谅薄唇裹着湿热的喘息翕张,呼吸就在邵乐的耳边。微微热,一阵阵地扑洒过来。
毫无知觉。
如果乔谅还醒着,一定会很生气。
乔谅开玩笑的时候和邵乐说过,他其实很耐不住性子,小心眼又睚眦必报。
邵乐本来没有当回事。
但现在,野兽般的直觉提醒他——
不要被发现。
乔谅当然很小心眼,也很睚眦必报。
高中的时候,他和沉阳做同桌。
乔谅本就很看不起他。
这种人没钱没背景也就算了,还不好好学习,和他做同桌都是他这辈子的最高荣誉。乔谅傲然想。
更遑论这二流子天天疯跑,一身湿漉漉的汗。
乔谅面上冷冷的,甚至还会关心两句,其实真的很嫌弃。
嫌弃到,和沉阳碰下手,都要擦半天。
更别提沉阳还在他的座位上踩着凳子系鞋带。
乔谅表面拧着眉毛说没事,擦擦就好,实际上心里已经在记恨,第二天就往他的桌肚里放青蛙。
他在那安安静静地睡觉岁月静好,实际上一直半睁着眼,在等沉阳嘻嘻哈哈一边和人说笑,一边手摸到桌肚里。
然后意料之中地,等到沉阳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
刺猬似的头发完全炸起,揪着乔谅的领子在满教室的惊呼里面红耳赤地叫唤,“你大爷的,乔谅!是不是你!”
乔谅被抓着领子抬头,依然眉深目利帅得过分,不落下风也不显狼狈。
他蹙眉,掰开他的手,冷冷道,“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看着沉阳的惊愕,那一瞬间,乔谅感到一种恶劣的安稳。
怎么办呢,哥哥,怎么办呢,老师。
他就是这种坏东西,看惹到他的人无处宣泄的愤怒真的很痛快。
沉阳的表情让他觉得,此后一周,不,起码一个月都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也就是这一次之后,沉阳就和乔谅彻底结下了梁子,他不针对乔谅两下,不刺乔谅两句,不把乔谅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就好像浑身长刺。
乔谅从来不擅长让自己受委屈。
但是邵乐的技术真的烂得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咽不下,但凡清醒的时候,他忍忍也就忍忍,毕竟对有用的人,乔谅一直都保持一个较高水准的敬业心态。
偏偏他喝醉了。
乔谅脑子里就是浑浑噩噩的一滩浆糊,隐隐觉得不对劲,但理智的挣扎很快又被倾覆淹没。
模糊睁开眼,看到邵乐发疯一样专注发红的眼睛,琥珀色本来非常明亮,却又显得暗沉晦涩。
看到了,可是毫无意识,像是根本认不出是谁。模模糊糊,怔怔忪忪地看一会儿,薄薄的眼皮翕动,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叫人真的心里一紧。
再毫无阴暗面毫无瑕疵的人格……也会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坏心思萌芽。
邵乐胸腔里心脏狂跳,提心吊胆,在罪恶感的泥沼里快.意得耳根发热浑身发麻。
“乔谅。”
他小声抖着声音叫他,目眩神迷,声音里有些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情绪。
很坏的。
很糟糕的。
根本不像他的……
乔谅清醒的时候好冷淡,无论如何也不甘示弱。
而现在就会出现……和平时不同的,更激烈,更生动的,表情。
恍惚迷离地皱着眉毛,一张清冷感帅得势不可挡的脸透出惊人的靡.艳。
清瘦的骨架皮肉冷白,带薄薄一层的肌肉。人鱼线性.感得不得了,颜色也很漂亮。
换平时他这样,乔谅早就会受不了制止他。
现在他怎么样,乔谅都不会说话。
口腔里只有随着凿击挤出来的,破碎恍惚的一点,微弱的闷哼。
邵乐恨自己耳朵不好。
他俯低身靠近去听,温热的呼吸一阵阵轻扫在耳廓,湿湿热热。他头皮一紧,脑子都木了下。
一阵红涌上他的脸颊,一路烧进耳朵里。
疯狂的热流在体内涌动狂窜,酥.麻感从滚烫的面颊一路往下,邵乐抿着唇,神智又有片刻清醒。
好愧疚,好不可置信,他居然会做这种事。
但是更难以形容乔谅现在的表情带给他的冲击。
乔谅。
与世无争的,清冷淡漠的,单纯又温柔的乔谅。
被他做这样的坏事……
明天他要怎么面对他?
邵乐死死咬着牙,恍惚地想现在及时止损,是不是还来得及。
他不想乔谅对他失望。
乔谅对他这么好,哪怕不擅长处理感情,也坚定朝他走近。坚定地选择他。包容他。
他这样和做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少年脖颈的筋连着那片纹身用力绷紧,脑仁发涨发疼,自制力和情绪强烈对抗,眉眼死拧着,挪动往后退。
黏.腻的声音微弱。
低下头的时候,他怔怔看到湿淋淋的腿根。眉心忍不住一跳,直勾勾抬起眼,看着乔谅。
年轻健壮的少年如巨大的兽类般粗重地喘.气,“哥……”
乔谅仰着脖子贴在被褥上,睫毛跳动着,汗津津地呼吸。
从修长手指蔓延到清瘦手背上的黑色纹身,诡谲、乖张,甚至有些狂妄,却愈发在昏暗光线下显出异样的无力痉.挛来。
邵乐琥珀色眼眸清亮怔忪,在光线下愈发亮起来。如火焰燃烧,每个细胞都在爆裂,哔啵作响。
连同他握着乔谅膝盖的手心都滚烫。
捏得乔谅有些疼。
第024章 又听话了哥
邵乐精力旺盛, 生活非常规律。
会很早自然醒,天还黑沉沉,他就开始忙碌的一天。
先抱着乔谅昏睡的脸, 欣赏并赞美半个小时。
再戳戳头发,拽拽睫毛,暗爽焦虑叹气半小时。
最后再靠近小心翼翼亲半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结束,就活力满满出去晨跑, 自己溜自己。
因为住酒店, 邵乐会晨跑顺路去给乔谅买新衣服和内裤。
阳光!真好!
又是美好的一天!
邵乐看着太阳、绿植,感受微热的风, 心情舒畅。
这种舒畅在回到房间的路上, 开始渐渐变得沉重。
就算是邵乐这样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 也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危机感, 提心吊胆。
怎么办。
他在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 几乎把华丽的墙布都抠掉一块。
不知道哥醒了没有, 又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到时候一进去, 直面乔谅的冷脸质问怎么办。
当场跪下抱着他的腿认错, 哭着求饶的话, 乔谅会心软吗?他真的知道错了。
邵乐心情开始低落,昨天一定是被酒冲昏头了。
要是哥可以不生气的话,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做好心理准备推门进去。
窗帘已经打开,窗外的光亮映照到室内。
乔谅披着浴袍坐在桌子上吃早餐,黑发凌乱,眉眼清冷,右手拿着自己昨晚的纸稿认真修改。
发丝散落在优越的眉骨, 愈发显出那张脸孔的清冷傲气来。听到开门的动静,乔谅眼皮都没动一下。
有一种很强大的冷漠气场。
邵乐实在做贼心虚, 心里咯噔。
总觉得是一种下马威,急得蚂蚁上树,不对,急得什么来着。
他在门口呆狗似的站了五分钟,乔谅都不管不问,邵乐几乎有些绝望,后背已经开始出冷汗。
他默不作声地把门小心关上,把买的衣服放在一边的凳子上。
乔谅还是没有搭理他。
邵乐有点崩溃。
哪怕乔谅打他骂他都可以,可偏偏不理他。
他还不敢打扰,毕竟乔谅看起来在做正事。
乔谅盯着手稿,笔尖写写画画,删来改去。
狂放又极有风骨的字迹没有规律,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
等把手里的粥喝完,乔谅顺手把碗推到一边。
酒店有各种样式的早餐配送,今天乔谅吃的是包子。但是皮太薄了。
乔谅不喜欢吃皮薄的包子,于是把陷都挑出来吃掉,把皮撂一边。
他推碗的时候,才看到邵乐人高马大地老实地在一边罚站。
乔谅蹙眉,“……你在干什么?”
邵乐立刻抬头,“哥你没生气?”
乔谅眉梢挑起一点,声音冷冷,有些沙哑,“我,生气?”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像一口口热气对着耳朵吹。
邵乐被他的声音弄得耳根酥麻麻的,手指僵硬地蜷缩两下,心里狂扇自己五百个耳光,才敢吸口气说话。
“哥你有没有觉得,呃、有什么……不舒服?”
乔谅淡淡瞥过他,又回头专心在手稿上。他坐姿很挺拔,肩宽腰窄,浴袍松垮随意,简直赏心悦目。
“是有一点。”他说。
邵乐心都提起来,腮帮子紧咬。手指捏紧了手里的桌板,紧绷的力度搞得桌面乱抖。
怎么办。
要不要先道歉?
高个子少年像鹌鹑一样蜷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都——”
乔谅:“宿醉后遗症,偶尔会这样。”
他满不在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乔谅其实不算太在意。
他身体不好,这里痛那里痛也是常事。更别提他喝醉之后的状态,走一段路能摔十八次,伤到哪里都不奇怪。
不过。
他皱了下眉,微微合了下腿。
乔谅有些狐疑地抬头看邵乐。
男生就站在旁边,肩膀宽阔,阴影往后拖出很宽大的影子。
爽朗眉眼像是金毛大狗,刚晨跑完热烘烘带点汗水,焦急担忧地抿着嘴看他。
琥珀色眼睛明亮,一副全无人格阴暗面的那种明朗。
好像他只要说哪里不舒服,他立刻要急得叫唤,把他拱翻天拿嘴筒子开蹭,检查个遍。
乔谅嘴唇张开了下,蹙眉,什么都没说。
邵乐小心地问,脚步焦虑地围着乔谅转,“……真的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乔谅又抬眼看他,漆黑清亮的眸子微眯起,“你好像不太对劲。”
邵乐僵住了。
他喉结一滚,脖颈的筋僵硬地绷紧,疑惑地甩着脑袋,装听不见,“哥说什么?”
不等乔谅开口,他就嘴皮一碰开始补充,“我只是很担心,哥昨天睡很晚,还喝很多酒。”
乔谅仍是看着他,没说话。
他这样正面迎视邵乐,俊美的面容让邵乐都有点荤头。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乔谅的唇上,又僵硬地挪开。脑子热热的,一股热流一会儿冲到上面,一会儿冲到下面。
邵乐无法形容今天早上彻底清醒看到乔谅的那种冲击性和割裂感。
现在更甚。
乔谅昨晚可不是这样看他,也不是用这样无情冷淡的声音讲话的。
他有些空落落。
还是他做得不够好。
邵乐有些绝望。
要是哥能大发慈悲让他多练几次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做得更好了。
“你最好不是有事瞒着我。”乔谅淡漠地收回视线。
笔在他骨节分明的指缝里转了两圈,“笃”的一声砸到纸上,再“呲”地划开一条长线。
微弱的声音,像硬生生戳在邵乐的心脏上。
邵乐的心都冷了。
不行,要不他和哥交代了吧。
他从小到大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良心真的难安。
让哥把他狠揍一顿,揍死都可以。
“我——”
然而他的话才刚开头就被乔谅打断。
“如果被我发现,就分手。”乔谅紧跟着就是这句。
乔谅故意把话说得有些狠。
虽然他不懂邵乐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但显而易见,这的确是强有力的威胁。
邵乐听到心破碎的声音。
像是一个非常脆的苹果,被乔谅一口用力咬下去,清脆得让他破防。
不能分手。
这是邵乐脑子里不断盘旋的唯一字句,满当当挤占他容量不大的脑子。
一旦他思考过多,这张脸就会冷下来,变得面无表情,以至于有些超出他这个年纪的锋利。
但很快,在乔谅的目光看向他之前,少年的眉眼像按了开关似的鲜活起来,如往常一样露出爽朗笑来,“不会的!我怎么会骗哥。”
很焦虑,很愧疚,很有罪恶感。
但是……
邵乐心脏狂跳,紧盯着乔谅的挺拔侧脸。
只要瞒下去就好了。
哥现在不知道,以后更不会知道。
反正……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乔谅可有可无地应声,本就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随便把碗往他面前一推。
邵乐一愣,看到碗里的包子皮,更愧疚了。
哥对他这么好,吃包子都记得给他留包子皮,而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他都看不起自己。
邵乐心里酸胀,又很幸福,夹起包子皮就要往嘴里送,又忽然一顿。
不对。
他把手机掏出来,认真严肃地精心给包子皮摆盘,然后拍照。
被哥爱着的每一瞬间都要好好记录。
待会发个朋友圈,让所有人都赞叹他的绝美爱情。
乔谅半天没听到动静,支着脸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立刻拧住了,清冷的脸上有些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我让你把碗放到餐车上。”
邵乐:“啊。”
哥真好,怕他的爱让他太有负担,甚至都不肯承认。
邵乐开朗道,“没关系,我喜欢吃剩饭。”
乔谅:“……”
邵乐吃完还是心虚,酸酸的,甜甜的,殷勤地凑上给乔谅捏肩捶背,视线一低,看着乔谅的后颈。
领口要是再低一点,他留在上面的痕迹都要露出来。
邵乐手指一顿,看得耳鸣眼花,忍不住咽口水。
他目光跟黏在上面一样。琥珀色的眼珠有着暗沉涌动,片刻后,他把手指印上去。
些微温度电得他指腹发麻。
他忍不住蹭了下。
少年的手滚烫,又有些茧子。乔谅被摩挲得有些痒,转过头看他一眼。
邵乐立刻就笑起来,靠得更紧密了些,拿碎短的头发去蹭他的后颈,嘴唇贴在后颈发热的那一块蹭来蹭去。
乔谅被弄得有些不耐烦。
何况邵乐刚回来就抱他,湿淋淋的汗水几乎叫乔谅头皮发麻。他蹙眉,厌恶几乎快遮掩不住,毫不收力地用力撕着少年的金发扯开,“去洗澡。”
邵乐吃痛发出轻嘶,下意识蹭在乔谅喉结顶拱两下,才老老实实松开手。
他比乔谅高不少,不知道吃的什么这么能长,肌肉很硬,看起来体型都有些差距。经常外出运动,开朗又活力满满的犬类,晒得皮肤都有健康的麦色。
“不想和哥分手。”邵乐轻轻叫唤。
乔谅表情很平淡,没有说分手只是迟早的事情这种话。
他居高临下,清亮眼眸中毫无情绪,语气却柔和了些。
“那你要听话一点。”
说这句话的时候,乔谅几乎觉得自己是什么阴险刻毒的大反派。虚伪拜金无利不起早,故意诱拐好人家的孩子为自己所用。
被邵乐发现他其实如此恶劣会怎样。
觉得自己辜负了朋友的好意,还是觉得乔谅可恨,于是愤怒、不甘、焦虑,想要报复。
乔谅其实真有些期待。
青年黑色眼珠如同某种天然的水晶矿石,在避光时仍然轻轻闪烁。
完全不知道邵乐被他平淡的一句话说得心跳加速。
少年面红耳赤,转身去浴室冲澡,手撑在玻璃上。
想起这里是昨天他看到乔谅影子的地方,就忍不住把手贴在上面。他有些难过。
可是哥。
他现在,没有那么听话了。
一转头看到宽敞的浴室外间,昨天刚给哥洗干净的内裤还挂在那里,邵乐眼皮一跳,心里莫名地热了下。
手更莫名其妙。
邵乐干瞪眼,急急叫唤,让它不要动,可手就是莫名其妙自己伸了过去。
水声淅沥沥,黏糊糊。
他一张脸灰白颓废,把脸埋在上面蹭,挺直鼻梁顶起一块。
邵乐在湿淋淋的浴室蒸汽里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眼昏沉着晦暗下去,直喘气。
他已经烂掉了。
完了。
真的、对不起哥,对不起哥那么纯洁的爱。
第025章 又恐同了哥
乔谅回A城的时候没有和邵乐一起。
理由是被拍到会不好解释。
但其实就是和邵乐待了两三天, 乔谅被粘得实在有点烦。
在VIP候机厅等待的时候,乔谅抽出有些皱的手稿继续修改。
傅勋在一旁低下头,拿随身的消毒纸巾擦拭乔谅的行李箱。
主唱的龟毛洁癖毛病随着名气变大, 明明对自己的生活有着高标准的要求,却非常不擅长料理自己的生活。
比如懒得做饭,反感炒菜的油烟,却又绝不会点外卖, 觉得不干净。
连家政进门, 他也只能接受去小丑猫的阳光屋,对别的地方涉足, 会激发乔谅强烈的领地意识, 而感到非常厌烦和暴躁。
据傅勋对乔谅的认知, 他应付三餐就是煮一锅没滋味的蔬菜大乱炖, 再或者喝咖啡、喝酒填饱肚子。
胃病就是这么来的, 乔谅三餐全无规律, 但居然有规律的健身计划。
傅勋比他年长, 向来有照顾人的自觉, 时常会做饭去送给他, 但也止步在门口。
乔谅是不会邀请他进屋坐的,客套话都不会说。
但会打开餐盒看一看。
看到喜欢的挑挑眉, 看到不喜欢的就把嘴角往下撇。最后保持冷淡矜持的态度看着他,“麻烦了,待会给你转钱。”
仿佛那些情绪变化都不曾有过。
傅勋想到这里,平直抿起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弱地翘了下。
让人很难不想故意去做他讨厌的事情,得到更多的情感反馈。
傅勋像个专业保洁, 擦完上面擦下面,擦完一遍擦两遍。
快擦完的时候, 瞥到乔谅的鞋上有一块蹭上去的脏污。
青年裤脚下露出一截冷白的踝骨,鞋带系得整整齐齐,偏偏鞋尖有碍眼的痕迹。
傅勋盯着看,极大的不适毛刺一般扎着他的眼睛。
VIP的候机厅并不吵杂,安静又宽阔,邻座有个商务男正抱着笔记本敲打。
高大的青年低下头,顺手轻扶住乔谅的鞋跟,换了一张新的湿巾擦拭上面的污渍。
乔谅靠在椅背上,扣着鸭舌帽,身高腿长,挺拔出众。
幽暗的黑眸毫无情绪,甚至懒得抽空给他一个眼神。
傅勋似乎也不在意,只是半跪在地上,目光专注地一点点擦掉痕迹。
乔谅身上总是冷幽幽的。
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骨骼感很清晰,皮肤很薄,青筋血管的颜色都很明显。
应湛和应灏本来一左一右地守着乔谅看他的手稿,黑色和白色的头发抵着乔谅的脸颊肩膀,左一句右一句地议论。
这会儿一起噤声,一模一样的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傅勋。
空调冷风吹动头发。
微弱的沁凉叫人莫名其妙地麻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应湛幽幽地眯起眼睛。
应灏:“你把自己的尊严置于何地?”
“这种事就算让我们做,我们也不会做的。”
“没错,哈哈,真是看不下去。”应灏咧开嘴,牙齿咬得太紧了,有点酸酸的。
应湛用力把胡桃珠串掐在手心,面无表情,“把他拽起来。有了他开先河,搞这种歪风邪气的谄媚,岂不是以后我们也要受乔谅压榨。”
应灏立刻从椅子窜下来。
他白发凌乱晃动,一张俊朗的脸上咧开笑,虎牙森白,眼底也阴森。
什么东西。
他小四还没轮到呢,傅勋凭什么插队。
他手一伸,就去拽傅勋的胳膊。
傅勋眉骨硬朗,眼睛都罩在阴影底下,老实道:“看到脏了,顺手的事。”
“我才不信……上次你做了什么恶心事你自己清楚。”应灏幽幽的。
傅勋:“那次我也喝醉——”
应灏力气极大,他被拽得不稳,手指一晃,蹭过乔谅的踝骨,下意识往手心一攥。
他的手很大,有些疤痕和茧子。
和乔谅的肤色有极其鲜明的对比。轻轻一圈,漂亮的转折和骨感就落在他的手心里。
一看波及乔谅,应灏下意识放手。
结果惯性带动乔谅的腿往旁边偏移,傅勋原本砸向沙发的脸径直蹭在了乔谅的大腿,往里一埋。
傅勋眉心一热,僵得人都骤然麻了
应灏瞳孔都放大,“拿开你的脏手!还有脏脸!”
乔谅腿一收,险些把人夹住。
他挪开手稿,看了眼傅勋不知所措直咽口水的忐忑神情,拧眉把小腿往上一提,居高临下,拿膝盖把人顶开。
声线清冷,嫌恶道,“离我远点。”
傅勋手指蜷缩,指腹微跳着捻了捻,颤巍巍的有些发麻。
男人迟钝又硬朗的眉眼微动,声音低哑,“抱歉,不小心。”
应灏咬得牙都要碎了。
应湛:“……你干的什么好事……”
乔谅手背压着纸稿,捏着眉心揉了两下。打开手机后,一眼就看到了邵乐发的朋友圈。
邵乐:又是被哥爱着的每一天。
[附精心摆好的包子皮]
【该朋友圈提到了你】
乔谅:“……”
好丢脸,他到底在和一个什么人谈恋爱。
丝毫没留意应灏在一旁,手指提着傅勋的衣领子,攥得手背青筋暴起。
阴沉视线快把乔谅被傅勋碰到的那点地方火辣辣地盯穿。
好恨。恨!他碰什么啊!啊啊啊啊!
怪不得哥哥总喜欢叫人贱货,他也想叫。贱货,贱货!
应湛感觉得到弟弟激烈的情感波动,他出于兄弟情义提醒,“杀人犯法。”
应灏幽幽地:“我又没想……我没!”
乔谅转着笔一刷新,就看到了江帜雍的评论:
【无恶意,但恋爱又不是什么必需品,天天黏在一起也并不妥当。你怎么回事,吃点剩饭也真是给你爽到了。】
邵乐:【哥特意给我留的,不是剩饭!】
江帜雍回复:【但凡换别人,我都觉得是在pua你做服从性测试了。虽然乔谅人很好,但是你发出来不就是让别人这么想他的?
分了吧真的。没意思。】
邵乐:【也没有这么想,只是经常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明明还有很多,可是哥只愿意和我谈。哎,哥太爱我了,好怕哥因此受伤。】
江帜雍回复:【我懂,哥们儿。这样真的很累,分了吧。】
乔谅:“……”
两个蠢货。
他漠然地把手机关掉,冷淡地讥笑,这些人是不是生活过得太幸福了?
关掉两秒,他手背筋骨微动了下,再次打开,映着光亮的脸上面无表情,给邵乐发去信息:【删了。立刻。】
邵乐不解,但还是老实删了。
删之前有些遗憾,他的幸福人生还没让所有人都看到呢。
他坐在车里,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撑着车窗想了半天,头发都快抓乱了,也没能想起来。
算了。
大概不重要。
*
回到A城之后,乔谅开始忙碌。
他忙着抽时间把手稿里的东西录入电脑,在软件上继续编曲,再组织队员开会讨论。
这首歌乔谅不准备挂名在现在的公司帆盛旗下,以免出现更多纠纷。
预约录音棚也是以个人名义,排期排到了一个月之后。乔谅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提前,但想到时间也并不紧促,就暂且放下。
一般来说乐队会统一组织时间排练。排练时间之外,大家各有各的生活。乔谅认识的乐手有企业员工、在编老师,自由职业者,玩乐队的人的确五花八门,甚至来自各国各地。
想凭借梦想在A城安家的乐手不在少数,但在这个被快节奏裹挟的都市里,大多数人只能庸庸碌碌。
步入A城,首先发现的就是自己和他人的地位差距。本地和外地,有房和没有房,有退路或者没有。
等克服这一点,满怀抱负想要拼搏奋斗,很快又会发现天赋的差距。
等好不容易接受人外有人的事实,很快就会发现——
比自己有天赋的人,竟然远比自己努力。
偏僻角落,胡桃色的桌椅颜色很沉,乔谅面前是最新款电脑。身边几本书翻开,几张硬质书签夹在书里。
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脸骨俊朗,眉眼冷漠。乌黑的眼睛微微挑起,目光沉静,时而停笔思考。
乔谅搞乐队不只是搞乐队。
他是目的性非常清晰的人,对自己的职业有明确的规划。乐队圈子在大众眼里和娱乐圈独立开来,但对于娱乐公司来说依然是揽金的手段。
乔谅自视甚高,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只要名气只要钱,他一步步往上爬,但野心却并非是循序渐进地被激发出来的。
等工作室到手建成,才是他预料中真正的起点。
身边的椅子被忽然抽开,有人落座。
乔谅余光瞥到了深色的西装裤脚,他对这样被人忽然加入的打扰性行为非常不满,却没有抽空搭理。
他的时间很宝贵。
如果每个人从旁边路过,乔谅都要抬头看一眼,那会浪费他多少时间。
何况普通的路人,乔谅也不觉得需要他多看。
等乔谅终于把这本书看完,抬起头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八点,是时候回家给小丑准备猫饭。
他按下电脑准备整理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图书馆柔和的光线下,男人戴着无框眼镜,头发向后梳起。眉眼挺括,薄唇,眼睛是趋近成熟的琥珀色,颜色稍浅,显出些沉稳的静谧。
手边放着几本书,一支昂贵的钢笔,却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男人的目光温和儒雅,视线落到乔谅几本书的封皮,又落到乔谅的手。
乔谅在他不动声色的观察里不受影响,轻描淡写地继续把电脑收起,等一切都收拾好,他站起身,把背包挎到肩上,才对对方颔首。
口罩戴久了有些闷。
乔谅皱眉,修长的手指扯了下口罩细细的扎带,指甲修剪干净,骨节分明。
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黑得浓沉,泪痣也透出一阵冷意。
乔谅说:“我先走了,老师。”
孩子的成长总是很快的。
季疏礼印象中的乔谅,还是带着青涩和倔强,冷冷地咬着牙不服输的样子。
竭尽全力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瑕,塑造出一个毫不费力受人追捧的自己。
硬得像石头,叫人头疼。
季疏礼认为,以锋利来形容乔谅是不妥当的。
他不是一把杀人的刀,而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凶狠、顽固,恶劣、冷酷。永远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不存在失误伤人的可能性,像块石头似的,往人的身上一次次地砸。砸到血肉模糊,砸到骨头崩裂。再把石头丢开,冷静地洗手,收拾残局。
他手指摩挲着手里的书皮,磁性的声音温厚,“没有时间和我聊一聊吗?”
乔谅手指抓着背包袋子,往上提了一下。
光线晦暗,青年侧脸线条利落干练,指骨清晰的手背,纹身如同要脱身的魔鬼。
他眼眸垂下,单手把眼镜摘掉,折起镜腿,平静地计算。
现在时间已经八点,从图书馆回家开车需要半小时,但现在也许还有些堵车。
快点解决。
“不了。”乔谅果断拒绝,礼貌颔首。
视线瞥过季疏礼微微有些错愕的神情,在心底轻嗤了声,面上依然平静。
“抱歉,老师,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
季疏礼指骨微凸,语速不疾不徐,“我不是很明白。”
空气中静了一瞬。
“老师已经见到我的男朋友了吧。”
乔谅半梦半醒中记得季疏礼来过。
“对于反感同性恋的老师来说,我应该已经不可原谅了。”
季疏礼是极端恐同人士。
他性格温和儒雅,但十分古板。军政家庭出身,观念常规、守旧,并且很难接受非常规的事物。
那时候在校内,有些女孩子偶尔喜欢嗑一口乔谅的cp。
高中么。人被逼急了做什么缓解压力都很正常。
流传到季疏礼的耳朵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恶心。
极其恶心。
几乎要当场呕吐似的恶心。
光线落拓昏暗,背后书柜林立。
季疏礼稳重的眉眼凝沉,微蹙了下,却又怪异且微妙地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第026章 又酸啥了哥
季疏礼是个好人。
在他看来, 乔谅是他的幼崽。
尽管他曾经叛逆、抗拒管教,浑身长刺,莫名高傲地拒绝接受任何好意, 但依然是他的好孩子。
做长者做老师,又或者做父亲,接纳孩子的缺点是一件头疼又愉快,充满成就感的事情。
乔谅时常觉得这些大人物很有意思。
这个世界有像他室友一样, 乐于把穷鬼带入不属于他的世界, 引诱他们释放丑陋欲望的烂俗乐子人。
也有季疏礼这样哪怕被刺伤砸烂,也会一如既往释放好意的圣父。
善良在穷鬼身上是教育的必然性, 但只是一款有钱人的时尚单品。
乔谅目光幽幽, 定在季疏礼交握着的, 微微使力的双手。
很恶心吗?
他微微挑眉, 往后退了一步。
季疏礼抬起头, “等——”
乔谅颔首, 径直转身离开。
碎发微微扬起, 侧脸玉白冷淡。往前走的背影挺拔, 一步都没有迟疑。
季疏礼隔着镜片注视他, 伸出去的手又放下。
如果是别人,确实很恶心, 这种事情是违背常理的结合。
但如果是乔谅,季疏礼又可以体谅。
他的孩子年轻、天真、纯洁,知道什么呢?
也许只是一时新鲜。
夜间的图书馆寂静,马上要到闭馆时间,留下的人所剩无几, 光亮也显得昏暗许多。
乔谅一路走到头,拿纸巾裹在手上按电梯键位。随后往旁边一靠, 肩膀抵在冰冷墙面上。
他睫毛很长,目光又淡,口罩下的脸清隽疏冷,帅得凛冽。
其实很期待季疏礼知道他的那首歌,《书里》。
乔谅从未解释过这首歌到底在写谁。
也正因此,乔谅很喜欢这些人的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在这首歌发布之后,他的前男友仿佛一夜之间都认定乔谅对他们留有旧情。他们咬文嚼字,从细小的角落去扒找乔谅真心的证据——往往他们愚蠢的聪明,会给乔谅带来不小的利益。
季疏礼那样一个古板的人,发现自己的学生对他抱有他最厌恶的情感,又会是什么表情?
离开图书馆后,路上又在下小雨。
乔谅开着车窗,头发上有些细小雨珠,消瘦肩膀上雨点缓慢往皮肤上渗透,他伸手接了住路灯下的银丝雨针。
距离他来到A城已经过了六年。
这座城市并没有多好、多值得向往,繁华背后依然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贫穷。
但却拥有无数机会。
成名的机会,掠夺权利钱财的机会,被疯狂的爱意簇拥的机会……这个机会要削尖脑袋去挤,去把身边的所有竞争对手都从高塔上面攘下去。
路况不好,不出预料地堵车。
乔谅没有觉得烦躁,面对不稳定的自然因素保持平静心态,是一个成功人士的必备条件。
在不断的喇叭声里,乔谅单手随意挂在方向盘上,放在一旁的手机里的消息不断弹动,他瞥了眼。
沉阳:【所以那个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过了这村就没有那店了】
【我只是来你家住几天,你却可以从我身上捞不少好处。占到铁公鸡的便宜你知足吧】
【不说话?邵乐不会还在你身边吧。你男朋友怎么对你这么多要求。】
【视频通话请求】
乔谅按了下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沉阳接通,一张桀骜的帅脸愣了下。
“你没屏蔽我啊。”
乔谅:“江帜雍可以帮我。”
两个人的声音直接碰撞在一起。
沉阳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但也不算意外。吊儿郎当地笑起来,挂在一旁的栏杆上,盯着他看,“原来是我又没用了。”
乔谅淡而笃定,“是。”
雨珠不断从车窗上迤逦爬过。
窗外的红光白光,还有鳞次栉比的高楼上没有熄灭的灯火都印证这个大都市的繁华。
乔谅已经在这里安家。
寸土寸金的地方,二百平的房子是何等天价,是六年前连吃一份小龙虾都瞻前顾后的乔谅所不能想象的。
但那不是乔谅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是因为他够恶毒,够虚伪,够捞金,够没良心。
这些让乔谅不满意。
还不够好,不够优越。
乔谅看着,瞳孔中央是路灯和雨丝,越是繁荣的街景,越是映出他的眼神幽深冷漠。
沉阳注视着屏幕上乔谅的脸,说不出话。
青年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清晰的指骨关节和青筋很有力量感。
黑眸微低,泪痣像挂在他睫毛上的墨点。
就这么冷冷清清,毫无情绪扫了他一眼,“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没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隔绝在外,车内的皮革味和空调里的闷沉香气混合。
沉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边的噪音有些大,居然让他从乔谅的声音里听出冷厉的失望语气。
就好像乔谅对他其实是抱有期待的。
搞得他莫名其妙心脏狂跳了一阵,手都下意识蜷紧,下意识地要咧开嘴角。
他及时叫停自己怪异的生理反应,“别说得好像你很期待我有用似的,搞得我又要自作多情。”
乔谅轻哂:“那你确实很自作多情。”
沉阳看他毫无波动的眼睛,“可我还是想来找你。”
“可以。”乔谅说。
沉阳:“真的——”
“在你变得更有用之后。”
乔谅淡淡瞥他一眼,就利落地挂断电话。
沉阳眼前一黑,从屏幕反光看到自己的脸。
和乔谅打了多久的电话。
十几秒?
有吗?
他扯开嘴角笑了下。
【变得更有用的话就可以?哪怕你有男朋友也可以?】
【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黑发发丝落在雪白鼻梁和眼皮,乔谅手指点了下,把他拉进黑名单。
他迟早会知道的。
乔谅想。
脸孔在霓虹灯光映照下有些昳丽的冷清,修长手指从旁边抽出烟盒。
——但不是现在。
乔谅见过很多人的眼泪。愤怒的、怨恨的,悲伤的不甘的哀怨的……各种各样的。
有的人会跪着求他不要分手。
有的人会愤怒痛骂乔谅叫人恶心。
但乔谅始终是那样清冷清高的样子,他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永远体面。
还没有人的眼泪,能够阻止他心里那只总在发出刻薄讥笑的野兽的怪笑。
希望邵乐不要哭得太难看。
乔谅漠然地轻挑了下眉,唇齿一合。
微弱的声响。
爆珠被咬破,浓郁沁凉的薄荷味让他眯起眼睛。
车流缓慢游动,喇叭声此起彼伏。乔谅瞥了眼路况,打开电台,顺便看了眼家里的监控。
小丑的房间太大,乔谅转了好几个视角都没看到它。最后才发现它小小一团,窝成一个牛角包枕在乔谅的被子上。
乔谅皱了下眉,觉得很脏。
监控镜头转来转去,乔谅手指点了下,操纵监控发出红色的警报。
小丑耳朵动了动,扭了下头,把肚皮摊开伸了个懒腰。
乔谅指骨撑着下颌,歪着头撇着眼看它。
*
乔谅的工作室选址完成,进入正式的注册流程。
有人帮忙真是不一般的快,乔谅甚至没怎么在上面费心,连工作室的照片都是邵乐直接发给他让他选的。
乔谅在平板上一张张划过去。
装潢风格有许多种,地址大多在A城金融商业圈,绝佳的好位置,价格拿出去能随机吓死一个人。
乔谅抽空好好奖励了邵乐一下,紧跟着就是组织乐队排练,进录音棚。
其次是和江帜雍抽空面谈。
“我看过你发给我的合同了,如果你要离开,帆盛没有办法在合同上掣肘你。”混血青年抬起头,“冒昧问一句……”
乔谅在合同上的确占了些便宜。
他说:“那时候有个朋友愿意帮我。”
朋友?
江帜雍其实知道乔谅说的是谁。
那个高管。
他眼睛闪了下,微顿,继续说:“相应的,帆盛一直在履行合同上的最低保障。”
但也只是最低罢了。
怪不得响盒子乐队在今年才爆火起来。老东家管着约束着,半胁迫地威胁:你不归顺我,那你也只能爬到这样的位置。
所以算半结仇。
帆盛绝不可能轻易放走乔谅,无论是钻空子还是舆论危机,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乔谅留下来。
江帜雍扯了下略紧的领带,冰蓝色眼眸抬起,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乔谅。
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肩膀宽瘦,干干净净的清爽,低眸翻看桌面的合同。表情认真,指骨清隽。
他不由得再次印证自己之前的看法。
如果乔谅真的是趋炎附势的人,他本有无数机会可以脱离现在的处境。可他不愿意,犟着一股劲儿硬耗着。
真是个天真的傻子,资本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个人顽抗就能得到斡旋的。
江帜雍手指在纸张上翻动,理智地分析判断,寻找其中的漏洞,秩序性运转的思维中,却有些莫名的烦躁。
邵乐真的喜欢乔谅吗?
乔谅:“什么?”
江帜雍一僵,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已经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迟疑了下,“没事。”
乔谅乌黑的眼睛抬起乜他,轻描淡写,“邵乐当然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江帜雍侧脸绷紧,手指按在纸张上,捏出点褶皱。
“虽然我和邵乐是朋友,但有时候我也得承认,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脑筋。”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地开口。
“真的喜欢你,为什么只给那点微弱的可有可无的物质付出?”
说这些的时候,江帜雍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他曾经是怎么规劝邵乐的。
——你给车给钱给接送,他给你什么了。
——乔谅之前谈过很多男朋友,他还有个白月光。
——他对你才是玩玩。
立场微弱地发生改变,现在江帜雍有些怪异地觉得,的确像邵乐说的那样。
乔谅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不是邵乐一直在他面前说乔谅有多好,他本来也不会产生不该有的好奇心,也自然不会来见面,更不会发现乔谅就是他的初恋。
这归根结底是邵乐的错。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落到桌面,咖啡杯里的水液晃动着。江帜雍隐约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视线微妙地偏移落点。
乔谅眉梢微微挑起。
他眉眼长得锋利,眼睛平静又清傲,甚至若有若无地透出两分冷蔑的意味。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错觉。
乔谅语速平缓,“是吗?”
“说是想当狗,其实只想享受舔人的快感吧。”
江帜雍手指捏紧手里的纸张,眉峰冷厉。他仍然英俊傲气,对世界充满敌意。
但怪异的是,这一次,他话里的针对性冲着他的好友。
男人声音冷沉,蓝眸中甚至隐隐有些暗礁一般的晦涩。
“甚至都没怎么舔不是吗?他所谓的喜欢只是流于表面,做给别人看。”
“什么意思?”乔谅心底嗤笑,继续配合。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邵乐很喜欢乔谅,明知道乔谅性格冷淡内敛不善言辞,偏偏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情感的地势差。
不难想象,最后乔谅和他分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第一时间来指责乔谅。
“他都那么喜欢你了”……这之类的。
把乔谅置于道德的低谷。
他要是真的喜欢乔谅,就应该表现得不那么喜欢才对。
江帜雍想。
乔谅手指在桌面上叩击。
发丝散落在眉眼几缕,他目光幽深安静,故意问,“这是对我的试探?发现我的态度有半点认可,就又要去找邵乐告状,是吗。”
江帜雍一顿,浓眉拧紧,立刻意识到在乔谅心里他还是那个初见就对他口出恶言的形象。
如果不是因为邵乐,乔谅甚至根本都不想和他有接触。
但明明他才是和乔谅认识更早的那一个。
就这顿住的一秒,乔谅已经站起身。
乔谅:“很感谢你迄今的帮助。”
江帜雍下意识也跟着起身,“我没——”
他动作起伏过大,甚至一不小心碰到桌子。乔谅那一侧的咖啡倾倒泼洒,洒在他的腿上。
空气中凝沉了片刻。
地上滴答滴了一滩咖啡液。
撞飞的咖啡杯落在皮质沙发上,连乔谅的衣服都透黏住一小块,手背上也有些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
乔谅声音不耐地:“啧。”
江帜雍被他啧得脑仁一麻,那种被厌恶的感觉让向来众星捧月的高大青年有些无所适从。
他唇线抿直,立刻道:“抱歉……”
他抽开椅子扯了几张纸,微俯身想去擦拭。
乔谅皱眉,单手攥住他的手腕。
青年手心沁凉,脉搏的跳动比江帜雍平静许多。
而江帜雍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腿上。
微弱的温度,隔着一层粗糙的牛仔裤布料传到指尖。
他手指微蜷,莫名的有些后背发汗。
乔谅低着眼皮看他,泪痣清冷,手下力道更重,用力把他的手扯开扔掉。
矜傲的青年俯视他,像是又被他恶心到了,目光有极力克制仍然遮掩不住的嫌恶。
声音毫无起伏,“谢谢,但不需要。”
第027章 又傲上了哥
被甩开手之后, 江帜雍冷峻的脸上有一瞬间怔愣。
很快,男性深刻的眉骨微动,挤出些竭力克制的懊恼和烦躁, 他低沉着声音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乔谅冷眼看他。
江帜雍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乔谅,“乔先生,请你自己先处理一下。稍后我会让我的助理去帮你新买一套衣服。”
乔谅接过纸巾擦手, 又有些烦躁厌倦地在被弄脏的衣角上用力按了几下, 转身离开,“不用了。”
江帜雍:“让邵乐知道我也不好办。”
乔谅脚步一顿, 扫了他一眼。
“每次我们见面好像都有莫名的矛盾, 其实我很想和你好好相处。就像上次我说的那样。”
江帜雍和乔谅之间, 明面上唯一的关联是邵乐。
他感到一种扭曲的怪异的不适感, 仿佛只有提到邵乐的名字, 乔谅才会稍作驻足。
凭什么。
邵乐比他好在哪里?
江帜雍喉结滚动, 冷峻的脸上有些无奈, 玻璃珠似的眼睛看着他。
“我和邵乐认识十年了, 是非常好的关系。你既然是邵乐的男朋友, 也就是我的朋友。”
现在再回忆起江帜雍第一次见面对他毒舌凶冷的样子,对比现在的模样, 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
真稀奇。
原来轻慢又高傲的人也是可以正常的。
但入场券是他们的“认可”,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基本尊重。
乔谅其实不太懂江帜雍对他突如其来的好感来自哪里。
他的目光平静,在江帜雍的脸上扫了一圈。
江帜雍倒是觉得这是乔谅一次用这样认真的眼神看他,他也稍稍认真起来,一张俊脸越发端庄。
“我们相处得更好些, 应该也是邵乐乐于看到的情况。”
邵乐,邵乐, 全都是邵乐。
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
乔谅拧着眉。
江帜雍礼貌含蓄地低了下头,邀请他重新坐下。
乔谅转身走过去,他冷厉眉眼就轻轻动一下,似乎有某种隐约的胜利感浮现,嘴角也勾起。但很快,这笑意就消散了,甚至嘴角轻微地痉挛了下。
随后江帜雍给助理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又吩咐店内的员工来打扫处理。
乔谅坐在软皮沙发上,窗外的阳光洒在晃动的绿植中,而绿植的影子影影绰绰落在乔谅的侧脸。
他问:“江先生能和邵乐做朋友,家里的环境应该也不一般吧?”
江帜雍面容微微冷了下。
乔谅观察到他细微的表情,讥诮地想,也许他这一秒里脑子里在想,乔谅这样清高的人还是问到了这个。
不然他的脸上怎么会这样微微失望的表情呢?
要人清高,可若是这个清高的人没有钱,他会看不起他;有钱,又会被讥讽钱的来路和炽盛的野心。
对于这些天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一部分人来说,他们投注在乔谅身上的温柔,都来源于居高临下的怜惜。
乔谅要贫穷又有骨气,坚韧又不屈。同时最好保持纯洁,还在坚硬外壳下留下若有若无的脆弱感。
这个人设在上层阶级百试百灵。
因为多的是人喜欢摧折傲骨,看清高的人堕落。
他们就等待着那一刻,像贪食的野兽,狰狞的恶鬼。明明已经在嗤嗤喘气、涎水直流,还要故作怜悯和失望。
比如他的室友。
乔谅向来很清楚,说到底,他们的爱是满足他们的自我幻想。
富人不缺扑上来的爱,他们只缺少乐子。
所以他对这些好感和爱意,都保持冷蔑不屑的态度。
江帜雍脸上的这种失望很快就有所缓和。
服务生已经送上了新的咖啡,江帜雍拿茶匙搅动,低头,鼻骨挺拔。
“这家咖啡厅有些历史底蕴,算还不错,但是我还是不喜欢咖啡。尽管它最开始在贵族中盛行,但一旦流入大众被普及,往往就让人失去一部分欲望。”
乔谅没有附和。
因为他就是被普及的大众之一,在六年前步入首都之前,乔谅只喝过速溶咖啡。
虽然乔谅很装。
但是他这样自私自我的人,在别人在他面前装的时候,也会冷蔑地嗤笑:装什么装。
江帜雍也不在意,他没有抬头,自然看不到乔谅黑眸中些微流露的厌烦。
他慢条斯理又无不矜持傲气地回答乔谅之前的问题,“江家是一个大家族,我的父母都从事法院工作。”
法院。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对于一部分富人掌控的法律机关,乔谅保持看地狱笑话的态度。
江帜雍又说:“而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自己的家族企业,只是父母有自己的更崇高的理想。”
乔谅又想,有钱人好像都这样,钱权名利都要之外,还要歌颂自己的情怀。
江帜雍:“或许你知道我的表兄,他是宸川集团的董事。”
一边觉得乔谅问得太多,破坏了他心里那种清高自强小白花的人设,一边又不断地在自己的家族权利上累加砝码。
但乔谅始终面无表情,说:“我知道,他曾经是我的室友。”
江帜雍不意外。
在livehouse再遇乔谅之后,他稍微查了一下乔谅的履历和关系。否则他怎么能真正确定他和他的初恋是同一个人呢?
当然,在此刻,江帜雍还是贡献了一下他拙劣的演技:“你的——室友?”
江柏川是极机敏的人,江帜雍记得他当年是豪门圈子里少数的高学历、没有留学镀金的几个人之一。
考的大学是A大,进校就和学阀结交拓展人脉。
能和江柏川做室友,至少证明乔谅的学习能力不差,也是个佼佼者。
乔谅脸上晃动的绿植影子不断吸引人的注意。
他表情平静,清隽疏朗的眉眼有些落拓的冷意,泪痣长得位置刚刚好。哪怕不想去和他对视,都会被泪痣牵引视线,而后不自觉对上他寒潭般的眼睛。
江帜雍喉结微微滚了下。
乔谅的目光有一种极度冷静的剖析感,仿佛他的卑劣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有些难堪,又有些懊恼的怒意。
但很快,对视因为时间的延长,渐渐又演变出零星一点别的意味。
江帜雍心脏仿佛有了清晰的滴水音,手指在咖啡杯上微微紧了下,才听到乔谅轻声说,“你之前不是在很好奇吗?谁会在合约上帮我。”
江帜雍心里明明知道那个答案。
是NJ唱片公司的高管。
但听到乔谅这样问,他的律师本能让他选择顺着乔谅的话说下去,“表哥?”
乔谅摇头,轻飘飘地否定,并抬起头,“是你表哥的朋友。”
高管……和江柏川是朋友吗?
江帜雍的眉毛扬起了下,头脑运转思考着。
在他的印象中,薄言和江柏川关系平平,但近些年可以说是越来越恶劣。
江帜雍难得有些好奇,他正想说话,却见助理匆匆地跑进来。站在门口张望了下,就又匆匆跑到江帜雍面前,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江帜雍被打断有些不快,但在乔谅面前,仍是道:“辛苦了。”
助理颔首,又急匆匆离开。
江帜雍一点也不好相处。
他为人相当尖酸傲气,在他看来,他不好过的时候,必须有人重复他的遭遇,才能平息他的怒气。
还好钱多,能忍。
他刚刚一眼看到江帜雍隐藏不满的那种表情,连拍马屁的心思都没了。
江帜雍把袋子推给乔谅,礼貌道,“容我再次致歉,请换一下吧。”
乔谅接过。
手指无意间蹭到江帜雍的手背,他立刻蹙眉缩了下手指,道谢,然后拎着袋子走去卫生间。
江帜雍低头看手,眉毛皱得很深。
那一点微弱的力度好像永久镌刻在上面似的,像有蚂蚁时时在爬。
用手用力抹一下也许能消解许多。
可江帜雍犹豫了下,只是把手搭在冰冷的桌面。
他脾气不好,自然不擅长等待。才刚过一会儿,就在想乔谅怎么还不出来,需不需要他进去帮忙。
但碍于朋友的男友的这层身份,江帜雍又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只是心里的烦躁一点也不少,但慢慢的,这些又转变成一种焦虑。
表哥那个人很恶劣,乔谅当初和他做室友,应该受了不少委屈。
薄言倒是儒雅些的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和表哥玩得好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么?
他有能力帮乔谅签约,却故意没有给乔谅留后路。
从一开始,薄言想告诉乔谅的也许就是……要被他掌控,才有出路。
眼看乔谅合约到期,说不定还会再乔谅和帆盛的官司上故意添加阻力。
他思考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立场偏向,甚至完全忽视律师追求事实和真相的本能。
不多时,乔谅整理着袖口走出来。
贵价的衣服在江帜雍口中只是用来救急将就,但大牌的版型确实比乔谅的廉价T恤好太多,愈发衬得乔谅挺拔清瘦,肩宽腰直。
看到乔谅穿着他买来的衣服,朝他走过来,江帜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手按在桌边的棱角上,攥紧,些微的钝痛一下下蹭着筋。
乔谅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把桌面的口罩拿起戴上,眉弓的影子填入眼窝,深邃又凌厉。
“抱歉,后面完全在闲聊。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别的安排,之后再有什么,请在微信上联系我。”他说,“但没想到你居然是室友的表弟。”
乔谅拿起包,修长的手指拎着包在肩上提了一下。
“说不定,我们原本可能认识得比邵乐还早,也说不定。”
乔谅声音向来好听,清粼粼,保持自己的立场和风度,好像从不可能和谁贴近半点。
但是矛盾的是,江帜雍隐约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一点遗憾。
也许乔谅现在觉得他也是个不错的人。
所以才会觉得……他们本来可以认识得更早一点。
那样就不会有邵乐什么事了。
江帜雍一时间感觉心脏变成了八爪的怪兽,时间和空间有了某种怪诞的拧动,他的手指更用力地抓着桌脚。
半晌,才轻轻说:“也许……我们真的比他认识得还要早。”
乔谅似乎只当一个玩笑话,轻描淡写地颔首道别,就从他的面前离开。
咖啡馆的木质门被推开,连同小巧的风铃被撞响。
热浪涌入室内,蓦地吹散了乔谅的头发。他的眼睛寒冽乌黑,像要将热浪划开一般有着尖锐的气势。
乔谅当然没有当玩笑。
江帜雍这句话,再加上不久前,邵乐和他聊天的时候提到的那一句——
大意是,江帜雍想问他以前有没有网恋过。
乔谅已经隐约猜到他是谁了。
*
帆盛连续发了一周的信息,催促乔谅面谈。
想也不用想,是知道乔谅准备开工作室的消息,坐不住了。
乔谅在帆盛的经纪人是个中年老头,虽说只是中年,但是一头短茬子头发已经有些花白。
“还记得你几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无所有的穷学生。”男人两手交握,两腿交叠,话音有些拿捏起来的意味,“乔谅,你应该知道,没有帆盛就没有你的今天。”
乔谅看着纸杯里自己的倒影。
真荒谬。
指望乔谅这样擅长忘恩负义的人感恩帆盛,让他有些想笑。
“是没有薄言 ,就没有我的今天。”乔谅冷静地说。
“原来你也知道是因为薄言。”
经纪人说。
“你们分手之后。哪里来的底气和帆盛对抗。你信不信薄言还会下手帮我们一把?”
空调的声音持续,空气中的沁凉十分舒适。
乔谅:“我知道。”
如果不是薄言记仇添乱,以乔谅的能力,不至于三年半才走到今天的地位。
提到这个人,乔谅就想冷哂。
分个手这么小心眼。
但是那怎么办,乔谅更小心眼。
“你们乐队发展得好好的,何必这样透支自己的精力?”
经纪人说。
“自己开工作室反而开始走下坡路的乐队不是很多?比如那个蓝山公路,weli,他们中有些人你也认识的。都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大势乐队。现在你打电话问问他们,看他们对自己开工作室是什么想法。”
乔谅无动于衷,手臂搭在桌上,指间把笔转出花,冷冷清清的模样叫人心里有火。
但就算有火,那张俊朗到叫人眼花缭乱的脸,也依然帅得很客观。
黑发黑眸,这种华国人刻了模子似的特征,长在乔谅的身上,就是格外清冷。
清冷也就算了,野心暗蕴的样子又很带劲。
公司对乔谅的规划,一直都是在薄言安排的三年半乐手合约解除之后,转为偶像合约。
乔谅这张脸不火多没道理?
再去参加几次综艺,哪怕当个没情商的花瓶也能狂赚。
何况偶像经纪合约的限制更多,公司分成也有所提高。
经纪人想起这茬就忍不住抖腿,隐隐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可想而知,到时候给他的分成一定也比现在多。
何况,经纪人也不觉得这个改动对乔谅有多大的影响。
虽然艺人分成有所降低,但是赚得多了,他拿到的钱说不定比现在还多呢!
“你们开巡演能赚几个钱?专辑销量倒是不错,但想赚钱明明有更方便的出路。”
他苦口婆心,唉声叹气,表情诚挚,一副全心全意为乔谅考虑的样子。
“何况歌唱得好,曲子写得好,不代表你就能撑起一个工作室。有人帮着你安排这些不好吗?我们之间是老朋友了,续约的合同上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商量嘛。”
“啪——”
乔谅手里的笔掉到桌上,滚了两圈。
乔谅懒眼看着,蓦地抬了下眼皮。凛凛寒光就从那双上挑的凤眼里刺出来。
他隐隐有些讥诮,一张俊朗清冷的脸凸显出某种攻击性。口吻平静毫无情绪,道,“如果我不续约,你们打算怎么对待我?”
经纪人脸微微垮了一下,又继续扯开,笑眯眯的样子像黄鼠狼,他语重心长地道,“做人可不能忘本啊,乔谅。”
乔谅意会到了。
经纪公司的老派绝技,无往不利的舆论。
第028章 又爽到了哥
从房间中走出来后, 乔谅看到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脚边。
今天天气不错,可惜比起太阳,乔谅还是更喜欢雨天。太阳太过公平, 而他更喜欢需要争抢的关系。危机永远是人的第一动力。
经纪人衣冠楚楚,送乔谅出来走了一段,“没关系啊,你可以再想想, 再来和我们商量。”
他盯着走在前面的乔谅。
青年身材比例极好, 个高挺拔,肩膀宽而消瘦。手臂垂下插在口袋里, 冷白皮上有起伏的性感脉络。
脖颈修长, 头发乌黑, 侧脸都无可挑剔。
想到这以后会是一个怎样的摇钱树, 经纪人不由得口吻友善。
“乔谅, 你和你乐队那几个没上进心的人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有野心, 想往上爬。可是这个呢, 哎, 你知道的, 哎,我们大家都说, 嗯,是吧?”
乔谅回眸瞥他,他比经纪人高许多,黑发下的眼睛是半阖着睨过去的。
泪痣乌黑一点,锋利的意味撕破这张无欲无求的皮囊。
他轻嗤:“在我这里摆什么领导架子。”
经纪人脸瞬间黑了下, “你——”
他调理了一下,想到乔谅未来的大好前途, 容忍了乔谅突然的坏脾气。
“只不过时间上面你自己要多加注意。毕竟帆盛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等你。”他拍拍乔谅的肩膀,“等考虑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可以。”乔谅说,“你叫什么?”
这句话绝无半点挑衅意味。
只是乔谅这么高傲且虚荣的人,判断经纪人的眼光十分毒辣。
他不值得乔谅消耗自己的精力,空出宝贵的头脑一角,来记住他的名字。
应付完经纪人,离开大厦后,乔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热浪蒸腾扭曲,他有些烦。
他不喜欢开车,所以今天来的时候是傅勋顺路送的。
但回去的话,乔谅又不想坐出租,他洁癖龟毛,会很嫌弃。
还不想使唤傅勋,不然他会觉得乔谅仿佛很需要他似的。
“乔先生。”
乔谅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
乔谅转过头看了一眼,在江帜雍那张冷峻脸孔上笑意刚浮现的时候就恶劣地挑了下眉,眼眸淡淡地问,“邵乐呢?”
江帜雍刚关上车门往他这里走,脚步就蓦地一顿,然后才说,“就算是好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必须陪同他吧?”
乔谅:“抱歉,我只是有点想他。”
江帜雍额角青筋动了下,喉咙里滚出笑,“你们感情真好。”
他瞥了一眼后面帆盛的logo,直白问,“他们在向你协商了?”
乔谅:“嗯。”乔谅又直视江帜雍,轻描淡写地补充,“想起你也是因为邵乐才来帮我的,就让我觉得邵乐真的很好。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江帜雍脸上的笑愈发减淡,甚至微微有些控制不住的狰狞,“你别这么说……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
乔谅觉得他的表情确实有意思。
他不会觉得自己装得很像样吧?在装模作样这方面,乔谅才是老手。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乔谅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不是恒森的位置。”
江帜雍怨气和愤怒无处发泄,隐忍地咬了下牙,回答乔谅的话,“嗯,是表哥回国了。今天宸川的几个股东都来迎接,是他归国后的第一次股东大会。”
乔谅漠不关心,“原来是这样。”
本来还想江帜雍顺路送他一下,但现在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还是把傅勋叫回来吧。
乔谅皱眉想了下,拿出手机给傅勋发消息。
江帜雍再次感觉和乔谅之间似乎无话可说——除了邵乐。
可是他真的不想听乔谅口中再提这个名字,尤其是把邵乐那样普通的人看得有多特别。
邵乐除了会给点钱还会做什么?
他根本不懂怎么谈恋爱,甚至都没有给乔谅该有的安全感。
他有些焦虑,指腹磨蹭着。
本想问问乔谅和表哥的关系如何,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表哥实在性格恶劣,江帜雍找不到他们交好的理由。
何况乔谅这样清高出尘的人,和任何人之间的距离都保持得十分平等——除了邵乐。
又是邵乐!
他喉头梗塞,片刻后,只好颔首:“和帆盛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联系我。”
话音刚落,江帜雍就看到不远处的变动。
豪车停下,下车的公子哥瞬间众星捧月。
他被一堆公子哥以及秃头老总捧在中间,场面话鲜花似的把他簇拥起来。
“江少可算回来了,蓬荜生辉啊,蓬荜生辉。”
“这次回国就不会走了吧?”
叽叽喳喳,无比吵闹。
被围在中间的青年有一张俊朗且意气风发的脸,显而易见的养尊处优,让他对这些恭维保持笑意却满是不耐。
偶尔几句迎合,看别人因为他的话语而更加热情地恭维,才笑出声。
乔谅视线离开的前一瞬间,就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
对方茶色墨镜下的狐狸眼蓦地眯了下,漫不经意地转过头,招手把江帜雍喊过来,叮嘱两句。
随后就站在原地,目送江帜雍带着这些人进入大厦,才回过头。
眼看着乔谅都要从视野范围内离开,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身边的人大概是他的什么朋友,又或者跟班。愣了下,也跟上去。
“好久不见啊小乔。”男生高瘦,穿着西装,脖颈上挂着些项链,耳钉略显花哨。他手指把墨镜往下一扯,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弯弯,很好相处的样子。热情地敞开怀抱,“来和哥抱一下吧?”
乔谅挑了下眉,黑眸定定,透出不驯的淡淡疏冷。
他目光有些不易察觉的冷蔑,从对方歪扭的领口,到项链,扫了一边。
浮夸。
花哨。
没有品位。
男生身边的人问:“柏川哥,这位是?”
他的眼睛紧紧看着乔谅。
好冷的一张脸,帅得很有骨气。
被乔谅冷处理地拒绝,江柏川也没在生气。收回手耸耸肩,抱怨似的,“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怪脾气。”
又扭过头,笑眯眯地和身边的朋友解释起来:
“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特别好的朋友。我当初可没少被这位学神关照。”他嘴角扯着笑,眼睛弯着,结实手臂挂在那个男生的肩膀上,收紧,哥俩好似的拍了两下。
灰蓝色瞳孔避光有些阴翳,话音明朗,“可不要不识好歹去惹人家啊,我会生气的。”
男生也哈哈笑起来,“怎么会!只是看他一表人才的,很想认识一下——”
江柏川也笑,“是吗?”
男生又改口,“不过说到底这种人还是只可远观的类型,就算有这样的想法,让我去我也不敢啊。”
“说什么呢。”江柏川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算你小子有眼光。”
他笑完转头看乔谅,乔谅觉得他这出戏码很无趣,转过身就要走。
江柏川转了下脑袋,几步追上前去。他和江帜雍一样有点混血血统,只是表现出的性状没有江帜雍明显。
骨架仍是大的、健壮的。但没有江帜雍那样明显的锻炼痕迹,显得更加劲瘦。
他按着乔谅的肩膀把他扭回来,手心滚烫。
“好朋友,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男生抱怨起来,灰蓝色的眼睛凑近去看乔谅,嘴角笑着,故作哀怨,“不叙叙旧,不喝喝茶聊聊天,也不关心一下我这几年过得怎样?我都想死你了。”
他靠太近,身上浮浪一般轻佻又湿润的气息热烘烘地扑洒过来。坚硬的指骨按在乔谅的肩膀揉捏了下。
“都瘦了。”
手掌贴在乔谅的后背。
形状漂亮的肩胛骨抵在他的手心,他嘴角翘了翘。
乔谅只觉得像被恶狗拿舌头湿哒哒地舔了口,怪恶心的。
他蹙眉撇开他的手,江柏川却像是他越烦他就越兴奋似的,又把手挂上去,脸也凑过去。
声音明快,笑嘻嘻的。
“薄言把我搞出国的这几年,看来也没有在你这里讨到什么好。”他的鼻梁抵在乔谅耳廓蹭了下,头发都蹭得弯曲了下。
乔谅耳根倏然一麻,他猛地蹙了下眉,“江柏川!”
他伸手用力桎梏他的手腕,声音冷下去,音色严厉,“离我远点。”
江柏川又笑,像觉得好玩似的,“哈哈。”
他这人就是很喜欢笑。
玩游戏的时候笑,蔑视人的时候笑,给人揍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在笑,也贱得让乔谅想笑。
他放开乔谅,“和我生分这么多,你真的是很会伤我的心。明明以前——”
乔谅的手已经推住他的肩膀。
冰冷有力的手指,威胁性地掐住他的脖子。
“江柏川。”乔谅在喊他,乌黑眼眸透出凌厉的疏离感。
江柏川要害被扼住,也无所谓地笑眯眯往前挨。
一张脸低下去,微凉的发丝一扫。他有些糙的指腹托住乔谅的指尖往上一送,顺势把唇贴在了自己按在乔谅手背的大拇指上。
一个吻手礼。
但不那么礼貌的是,他故意发出很大的亲吻声响。
乔谅的手长得好看,骨节分明的修长。玉瓷一般微微透着点冷,整个人简直是神仙妃子,冰肌玉骨的感觉。
手背上的刺青狰狞地刺破这种幻想。
却又带来更扭曲的某种炙热感。
他盯着乔谅,灰蓝眼睛往上挑,愉悦的气息痛痛快快地释放出来。
哎,真是的。
都是乔谅的错,搞得他这么想亲。
乔谅的手指倏然一紧,用力抽开手,隐忍嫌恶甩了下,冷冷看了江柏川一眼,忽然笑了声,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啪——”
很用力的声响。
大到周围的路人都频频回头。
老天爷!
那个跟班男生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一身冷汗。跟看鬼一样瞪着乔谅,完全不敢相信他盯着这样一张冰清玉洁的脸下手这么快准狠。
这人是谁啊?
敢这么对江柏川……让江柏川丢这种脸。
完了。
男生咽了下口水,一时间却又觉得这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似的,害他连骨带肉地发烫,一阵酥麻的电流直直往脑门冲。
空气一时间有了诡异的寂静。
江柏川被抽得脸往左偏,西装的领口歪歪斜斜。偏白的面皮迅速泛起吓人的红。他转着脸半天没动,心理说不清愤怒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
舌尖在火辣酸痛的腮帮上顶了下,他又笑着回头,“怪疼的,看来小乔这几年有在好好吃饭,身体比以前健康多了。”
……不是……这都不生气……
男生牙齿都差点打颤。
乔谅盯着他,半晌才从喉咙里滚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是吗,谢谢。”
乔谅的起点太低,能利用的东西太少,唯一能够冒险掌控的东西,是人心。但这种冒险的反噬性太强,乔谅每次利用完那些傲慢的有钱人,都会重新找回自己的欺骗性面孔,给这段故事画上敷衍的句号。
但江柏川不同。
乔谅是被他一步步带进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一步步地随波逐流。
“……表哥。”
去而复返的江帜雍一眼看到局势,匆匆上前,掀开那个跟在江柏川身边的男生,又按住了江柏川的肩膀。
比起江帜雍这个法律世家的公子哥,江柏川是打小就无法无天的那一挂。
江帜雍实在怕他脾气一上来,会对乔谅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江柏川挺起身,侧过头笑了声,“干什么啊,我是那么没有绅士风度的人吗?”
江帜雍无心关注他的话语,下意识地,一心看着乔谅的表情。
清傲的青年眉眼清隽,薄唇紧抿。眉眼间有些遮不住的淡淡冷峭。在刚傲气地给了江柏川一巴掌之后,又静静看向他。
像是有些不甘的怒气,又像是不知所措。
江帜雍心里蓦地微微一紧。
不知道他手疼不疼。
江柏川笑眯眯地盯着江帜雍紧绷的侧脸,手按在他肩膀拍了拍,“看什么呢,这是你朋友的男朋友。”
他灰蓝的眼睛眯起,茶色镜片挂在他的鼻梁,是看起来非常不羁又随意的富家公子。但又似乎很好相处,从不会对任何人有坏脸色。
面对险些要走上歧途的表弟,江柏川翘着嘴角,提醒,“横刀夺爱不可取啊。”
江帜雍眉毛猛地一拧:“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都不懂,那你来添什么乱。”江柏川打开他的手,又看乔谅,“好啦。”他说,“别生气,这不是久别重逢嘛。就原谅我这一次?”
乔谅有些厌烦地蹙眉,一双眼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恶心。”
江柏川愣了下,脸上还带着被乔谅扇出来的红印子,扯开嘴角,“别骂了,差点爽到了。”
江帜雍:“表哥!”
江柏川喉咙里滚出低低的笑声,眼看着乔谅控制不住呼吸急促,清隽的脸上露出更加反感的表情,笑得更开心。
他手插在口袋里,邀请。
“明晚是我的归国宴,来玩玩吗?”灰蓝色深邃的眼睛仿佛天生蒙了一层雾霭,但他明朗的笑容中和掉这些阴郁感,“不放心的话,可以带你男朋友一起。”
在江帜雍皱眉看他的目光里,他意气风发地耸了下肩膀,笑意盎然。
“我很乐意,好好招待他。”
第029章 二更
“怎么就不让进去了!”
“是啊, 我们都预约好了——”
宴会设置的地点在林顿花园,知名的豪奢场所。顶层公子哥大小姐门偏爱的聚会场地,也是各大网红钟爱的打卡点。
但今天, 林顿花园被包场。
长相俊美、极有素养的工作人员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地解释,“抱歉,今天林顿花园被江少爷包场。预约客户都已提前发短信告知并做了相应的赔偿——”
他话音未落, 几个青年的视线却被吸引到了一旁。
扣着鸭舌帽, 墨镜和口罩一样不落的男生,径直从他们身边路过。
他身高腿长, 气场清锐, 带动的风劲冷。拂过一阵凛凛的并不浓郁的香气。
他们:“那个——”
工作人员保持微笑, “那是江少爷的贵宾。”
几个网红面面相觑。
“贵宾?”
“真的假的。”
“穿的那么朴素, 感觉……”
“喂!可别乱说, 有钱人穿的东西看起来都像杂牌, 因为是私人定制。”
“不过话说回来, 我觉得他有点像那个谁……”
“嘎吱——”
白色花蔓玻璃门被工作人员推开, “希望您能在这里得到最好的服务体验, 乔先生。”
乔谅颔首,音色清冷, 极有涵养道,“谢谢。”
一转头。
“小乔。”
“小乔哥!”
零零散散坐在室内的人转过头对他举杯。
乔谅目光中有隐隐的不屑,轻描淡写地从这几个人的脸和衣着上扫过。
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如果不是命好,乔谅早就甩他们八条街了。
他心底情绪非常傲慢、孤高、轻蔑,却道:“好久不见。”
他现在可以在这几个人面前得到好脸色对待, 都是因为江柏川。
他们是江柏川的好兄弟——又或者左膀右臂——再或者,跟班、拥趸。他们愿意对乔谅好, 叫他“小乔哥”,是因为江柏川的态度。
如果江柏川和他彻底决裂,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必然会换副面孔。
势利本就是人的本性,富人尚且如此,那么乔谅更不觉得自己虚荣势利有错。
乔谅随意坐下,岔开腿摘掉帽子扔开,墨镜和闷得慌的口罩被他随手放在桌面。
江柏川挤坐在他的身边。
两腿一搁,亲密地挨着乔谅的膝盖,布料蹭动着。
“好朋友,你能来,我真开心。”江柏川修长的手指提着酒杯,随手搁在桌面,转头时嘴角挑着笑,“还是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处理?”
乔谅掀着眼皮看他,目光凌厉。
江柏川笑眯眯,“我动手你知道的,向来快刀斩乱麻,比薄言那种货色好得太多。从来不会给你留坑。”
那张有些混血感深邃的脸孔微微靠近一点,“不过,你知道的,也许需要你付出一点代价……”
刚握过酒杯的手指冰凉,轻轻点在乔谅的手背上。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便宜给你占。”
在这样公开的场合,其他公子哥聚在一起玩游戏的声响宣沸闹人,偶尔大笑,偶尔大骂。
对比之下,他们的轻声交流,在桌面阴影下触碰的手,滚烫和冰冷的交接……都仿佛一种见不得光的情.色隐秘。
“不。”
乔谅抽回手,抽出桌面上的纸巾在手背上擦拭。眉峰浓黑锐利,却没有半点波动。
他微微低下眼睫,眼角挑着,泪痣清冷,“只是想让你认识一下我的男朋友。”
江柏川并不介意乔谅嫌弃他脏的动作。
不如说,看到乔谅因为他受到影响的样子,会让他尤其愉快才对。
男人一双狐狸眼弯着,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光线下半明半昧,雕刻出些阴森感。
他翘起的嘴角更深,“那你大概多此一举。我和邵乐一直都认识。”
乔谅不算意外,邵乐既然和江帜雍是好友,那么认识江柏川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就算没有江帜雍这一层关系,以乔谅对富豪家庭的社交来看,他们也不会对彼此一无所知。
江柏川转过脸去,看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在腿上缓慢再缓慢地敲动,灰蓝色的眼睛像有些兴趣。
“不过……真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笑。
*
江柏川那边的朋友,都很清楚乔谅当初怎么和他在一起的,江柏川这样无法无天的大少爷又是怎么被栓住的。
最后虽然是江柏川自己说玩腻了。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比起那边云淡风轻,丝毫不受影响的乔谅,这边玩得疯劲儿十足、非要挣个死活,还不准他们任何人去找乔谅的江柏川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不过,说到底,他们还是江柏川的朋友。
虽然江柏川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邵乐又算什么呢?
几个男生的坐姿随意,桌面地板沙发,哪里都坐。目光高低错落地落在乔谅和他身边的邵乐身上。
真心话大冒险的牌局。
顶光只开了一半,落在面前的桌面。
乔谅的酒杯有些细闪的凛冽光泽,里面装的是薄荷味的果汁。
乔谅其实不喜欢薄荷,因为廉价、平庸,寻常。
但有点是薄荷够辣,足够让他保持清醒。
“柏川哥。”有个男生抽中提问牌,立刻挑眉笑起来,“还想和乔谅复合吗?”
邵乐皱眉抬头,晃动金发偏了下脑袋,试图听得更清晰些。
江帜雍面无表情,冰蓝的眼睛如同海面的暗礁,手在腿上攥紧。
复合……
什么室友。
根本就是……前男友。
江帜雍不奇怪乔谅对他的遮掩,毕竟谈上表哥这种人的确是种见不得光的案底。
只是现在所处的环境,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乔谅的前男友和现男友齐聚一堂,其他人都早在乔谅大学时候就认识乔谅。
只有他。
似乎来得最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和乔谅坦白,他们之间那段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可的网恋关系。
江柏川看向乔谅。
那张帅得能杀人的脸极其醒目出众。但说实话,不看脸的时候,乔谅身上的魅力感就已经很强。
声音、言行,身体,透出一种慵懒颓靡的冷静感。如冰似雪的凛冽,叫人觉得他很有距离,还不好招惹。
乔谅察觉他的视线,侧了下头,黑发散落。看着他。
俊美漂亮的脸半明半昧地留出空白,睫毛乌黑,眼珠泛蓝,望着人的时候飘渺如烟,又沉甸甸。
他没觉得这个问题有意思,眼神淡得和花草也没有两样。
啊,的确是这样。
在大家的起哄和等待里,在邵乐越来越不对劲的表情里,江柏川还是能悠哉着懒洋洋地去想。
乔谅是那种,看着男友爱惨了的咆哮、尖叫,出丑,甚至会拿着衣服盖在人的头上的人。
是怜悯吗?
不是。
觉得丢脸而已。
他觉得人哭得很丑,有碍观瞻,玷污他的眼睛。
至于这泪水下面是怎样的情感,怎样的痛苦,怎样的乞求……统统不值一提。
乔谅很好脸面。
让他丢面子,他能小心眼又尖酸地记上很久的仇。
江柏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懒懒抬了下眉毛,把酒喝干往下一扣,很替邵乐考虑似的。
“人家男朋友还在这里,你们乱七八糟问些什么?”
他得到一阵沸反盈天的起哄。
江柏川置若罔闻,笑嘻嘻地看向邵乐。
“你别在意,他们喝多了闹着玩。没有人会盯着一段感情不放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哈。
江柏川当然知道,他说“想”会让乔谅又爽又恶心。
这就是他想要的回答。
因为虽然恶心,但有人对他旧情难忘痴心不改,叫他又厌烦,又憎恶,又有面子。
何况他这样的人——地位高,高傲,品性低劣,家境显赫……给一个阴暗角落爬出来的穷鬼卑躬屈膝当狗,向来让乔谅痛快。
就算被他们接触到很恶心,但是裹挟极端报复欲的爽感却会让他轻笑起来。
江柏川扔下手里的牌,两腿一叠,“下一局。”
……
考虑到有乔谅在,这些公子哥玩的把戏提的问题都已经很收敛。
但他们对乔谅收敛,不代表对邵乐也收敛。
邵乐运气不好,又总被针对,喝了不少酒。
在听到男生嬉笑着说:“那江柏川和乔谅亲个嘴吧,怎么样?”
的时候,他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模糊的思绪始终为乔谅考虑,想着……啊,可是,哥不能喝酒啊。
他喝酒之后昏成那样,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谁都认不出来。
怎么能安安稳稳地留在,这个满是心术不正纨绔子弟的房间里……
会有很大麻烦的。
那就……亲……?
连江帜雍都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喂!喂!别这样!”
江柏川站起身。
刚还在为邵乐考虑,说着“人家男朋友还在这里”的公子哥,这会儿像是完全忘记邵乐的存在。
他挑眉眯眼,狐狸似的眼睛很狡诈,偏偏又带着明朗的歉意。
“真对不起。”他说,“你忍一下,你男朋友在,我不会真亲你的。”
乔谅皱眉,“你——”
他的话才刚开头一个字,就见江柏川脚步急促地跨过来站在他面前。
混血高挑的身材笼下影子。
乔谅脸色有些阴冷,按着沙发就要起身,“江柏川,你——”
江柏川顶着腮帮笑出声,俯下身,手掌按在乔谅肩膀一推,居高临下轻松又把他攘回去。
而后膝盖跪抵到乔谅两腿间,往前一塞。
乔谅瞳孔一缩,闷闷哑哑的轻呼从唇缝溢出。
“小乔。”江柏川听得耳根一酥,弯着眼睛看他,抱怨,“你昨天打得好重,我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呢。先说好,今天不能打右脸。”
他动作极快,灰蓝瞳孔中有着尖锐的亢奋。低头,偏过鼻梁,柔韧的嘴唇转瞬相接,身边狐朋狗友的呼喊声响亮。
江帜雍扭曲地大叫,“可以了!表哥!”
他疾步往前冲。
被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拦着,“哎,游戏而已,搞这么在乎,还以为亲的是你老婆。”
江帜雍嘴唇嗫嚅了下,猛回头。
邵乐竟还怔怔看着。
江帜雍几乎崩溃,“你说句话啊!邵乐!”
邵乐的确很生气。
但也许他脑袋有根弦搭错了,又或者喝的酒太多烧坏他的杏仁脑子。
他看到乔谅被亲,第一反应居然是……平时他和乔谅接吻的时候,乔谅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眉毛蹙着一点。
清瘦雪白的手指穿插在男生的发丛里,收紧,拎提起。
利落的下颌被粗糙的手捧着,淡粉很冷淡的唇色被压挤着,发白,变红,被裹得亮晶晶。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的哥……
迷死他了。
他是不是……
伸舌头了。
空气中的火热气氛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冷了下来,明明一切都是起哄后喜闻乐见的场面,但就是……怪异的,没有人说话了。
只剩交错的呼吸声。
无数的眼睛。盯着被江柏川的手指和脸遮挡住的,乔谅的半张脸和嘴唇。
这人……怎么长成这样。
一点微弱的声响碾转。乔谅皱着眉毛,忍无可忍地,用力撕扯江柏川的发根。膝盖猛地往上顶。
江柏川眼睛疼得眯起:“唔——小乔!”
“砰!”
乔谅躺在沙发上,一脚用力踢向江柏川的腰腹。
被江柏川喘着气笑眯眯地握住了脚踝,“好小乔,我错了,你别生气。”
“邵乐!!”
江帜雍提着邵乐的领子,一拳猛揍到他的肩膀。
剧痛之下邵乐回过神,瞳孔猛缩,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境地!
他刚刚——
面前,自己十年友人表情藏着怒火,蓝眸中尽是失望,“乔谅被别人亲你都不管!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到底把乔谅当什么?!”
江帜雍真的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第一次见面,他指责邵乐蠢狗恋爱脑,是真的看不下去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一个一看就是人渣的人奉献来奉献去,也不想看邵乐重蹈自己的覆辙。
可当时他没想到!
邵乐的爱只是口头上说一说——说自己多喜欢乔谅,然后再洒洒水给点钱!仅此而已!不过就是几百万,谁没有啊!
而乔谅的爱远比他多。
乔谅只是不善言辞性格内敛,把这些话都埋藏在心底,他才是真的珍视这段感情的人。
他们根本……根本就是不般配。
作为朋友,他明明站在邵乐这一边,却总是忍不住替乔谅说话。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心生不忍。
邵乐听到耳边轰隆隆的声音,酒意闷热稍退,迟来的占有欲、嫉妒心和羞耻感,以及无法遏制的狂怒,在瞬间就挤占了他的心脏。
他刚刚……
他呼吸急促。
他刚刚,在看自己的男朋友,和别人接吻。
乔谅……和别人接吻。
怎么可以???
江柏川灰蓝眸子里映照光亮,微眯起看着乔谅。
啊……朋友。
他这幅样子真算得上艳气逼人,又凛凛透出尖锐漆黑的攻击性。
青年仰倒在沙发上,一张冷白俊美的脸微微泛红,极少有波澜的幽邃眼中涌出浓烈的冲动。
脖颈的筋微动。似乎恨不得当场撕了他,竟敢让他当众这么丢脸。
他怎么配。
怎么敢。
然而恶狠狠的样子,也透出傲然的冷意。
还是这幅样子顺眼。
江柏川眉心微跳,指腹蹭了下手里的脚踝。
转折的骨感和微微冷腻的触觉,相当久违了。只是还没等他细细感受一下,就蓦地察觉到脑后一阵劲风。
“砰!”
结实的酒瓶用力砸在不远处的墙壁,发出爆裂的巨响。
破碎的碎片溅飞,酒液洒到地面。
在一片尖叫惊呼中,歪着脑袋轻巧躲开的江柏川往后看,笑了声。
看着脸色阴沉的邵乐一步步走过来,他两手举起投降,耸肩,诚恳地说,“玩游戏而已,别这么玩不起啊。”
江柏川说,“就算乔谅不是你的男朋友,而是别的什么人的男朋友,我也会亲的。”
乔谅用力擦嘴。
一旁的江柏川拥趸给他递了一张湿纸巾。
乔谅接过,蹙眉道,“谢谢。”
对方看着他侧脸因怒气晕染的红,嘴张了下,什么都没说。
第030章 三更+四更
林顿花园的卫生间光线明亮, 有独立的休憩间,装潢豪华。
涓涓水流打在手上,乔谅低头冲了下脸。冰冷的水黏住睫毛, 他不耐地皱眉,正想抬头时,身边一只手递来折叠整齐的方巾。
乔谅抬头朝后看,模糊的视野中, 江帜雍沉默地站在他背后。
青年深邃的混血骨相透出浓重的暴戾感, 在和他对视的瞬间默不作声地收敛了一点。但眉宇仍然皱着。
“擦擦吧。”
江帜雍把方巾往前递。
乔谅接过,“谢谢。”
江帜雍看着乔谅, 耳旁还是一种空空的盲音, 近乎尖锐地挤压心脏。
他为乔谅不平, 又卑劣地感到一丝若隐若现的窃喜。抿唇许久, 才终于复杂道, “你要不要和他分手?”
乔谅把湿润的头发捋到脑后, 一张锋利清锐的脸完整地露出来, 方巾重新塞给他, “我以为你会帮你的朋友说话。”
他重新洗手, 手臂有些青筋蜿蜒到手背,筋骨分明。眼皮耷着, 睫毛根根分明,舒朗落在泪痣上。
江帜雍看着镜子里的乔谅,他依然冷淡,似乎那个吻并不值得他挂心。
乔谅漫不经意地道,“告诉我, 他喝醉了、不清醒,又或者说, 他现在在和江柏川撕扯得有多难看,并不是不在乎我。”
江帜雍手里攥着微微湿冷的手帕,力度越收越紧,“我不否认这些也是原因之一。但我仍然认为,他没有做好自己身为男朋友的本分。”
“谢谢你的建议。”乔谅关掉水龙头,再从江帜雍手里把手帕扯出来擦了下手,又重新塞给他,“我会考虑。”
江帜雍有些怔愣,低头看着手里的方巾,一时间琢磨不清楚,这是乔谅和他更亲近的表现,还是乔谅单纯地把他当做服务生。
他和乔谅一前一后地回到包厢,地面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渣子碎了满地,工作人员和医务人员分开,警务员的对讲机亮着红光。
可想而知刚刚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邵乐站在那里,影子都是浓重又高大的一整片。
脖颈的筋连着纹身轻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阴沉意味全然笼罩在他的脸上,似乎已经全然无法思考。
江柏川已经头破血流,黑发黏在脸上,血顺着发丝流到眼睛里,再顺着下颌滴下,仍然在笑。
“好了好了,这下气也给你出了,满意了?”
他耸肩,眼角都疼得痉挛起来,有些气喘吁吁,扯着嘴角,愉悦道。
“游戏而已,而且你一开始不也看得很开心吗?”
乔谅还是第一次看到邵乐这幅样子,阴郁得几乎要杀人。
“江柏——”
“哗啦——”
地面的碎玻璃被拂开,轻微的碰撞声响吸引了江柏川的注意。
邵乐更是飞快地回过头,手一松,结实的酒瓶往地上一砸,空旷地弹动两下,到最后也没碎。
咕噜地滚到了乔谅的脚边,撞了一下,停下。
因为要处理事故,室内的灯光已经全部打开。乔谅在光线下愈发显得高不可攀,睫毛收着,目光望着他,似乎有些很淡的失望。
就这一眼,邵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哥……”邵乐喉咙被火辣的痛意挤着,艰难地叫了一声。
他也被江柏川下毒手揍了好几拳,可都没打在脸上。本来是很疼的,但是肾上腺素作用下他什么都察觉不到。
眼眶发热,手也发抖。
他用力攥紧手掌想平息这种颤抖,可很快发现无济于事,抖得愈发厉害了。
这似乎来自于……某种恐惧。
邵乐心脏狂跳,无法形容自己的崩溃。
几轮游戏下来,他真的被灌得神志不清。
看到乔谅和江柏川贴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要是不亲的话乔谅就要喝酒了。
另一个是,他完全代入进去。
觉得是自己在和乔谅接吻,一边在接吻,一边在看,甚至嘴角都有了些虚浮的触感。
等被江帜雍揍到回神,才恶心愤怒嫉妒到崩溃,但同时还在恐惧。
乔谅会怎么看他?
他应该怎么和乔谅解释?
乔谅会和他分手吗?
如果是要分手的话,他挽回会让乔谅觉得恶心虚伪吗?
……
无解的问题死死困住他,酸胀,辛辣,苦涩。邵乐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躁和无助,几乎都要抓着头发转圈。
对峙间无人讲话,乔谅眼神平静,邵乐肉眼可见的慌张,嘴唇张合,不敢开腔。
一阵荒凉的死寂。
江柏川像觉得着氛围很有意思,看邵乐在乔谅面前唯唯诺诺也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声。
邵乐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景盛集团几乎在科研芯片行业做到了世界级别的垄断。研发公司要用芯片,要么攻破他们的技术,要么用低端平替,要么就给他们交钱。
这几乎是一种国际通则。
江柏川手下有个游戏开发公司走在前沿。他可是给了邵乐不少钱,那个数值,简直无法估量。
而这样的家底,怎么会让邵乐在乔谅面前全然丢失自信呢。
真奇怪。
江柏川笑得越发大声。
不,甚至就连他自己,怎么会在乔谅面前低劣成这个样子,也很奇怪。
他看向乔谅。
乔谅清粼粼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盏瓷器般挺拔。
太久没见了,江柏川细心地看,耐心地看。
那张脸的确出色,声音也好听,也的确有才华。
但这样的人,在上流人士的世界比比皆是,乔谅特别在哪里呢。
有野心,也够狠辣。有不堪的经历,但从未让他止步。心思恶劣,但似乎保留一点底线。
他恍惚地沉思,终于听到乔谅的声音打破沉寂,对邵乐道,“没关系。”
他很擅长原谅有钱人。
比起他们的爱,他们的愧疚显然更有用。
他的话音平静得让邵乐觉得有些绝望。
江柏川顿了下,嘴角的笑意冷淡地收敛一瞬,看着乔谅,一言不发。
高瘦的青年拿起自己放在桌面的果汁一饮而尽,而后一顿。目光瞥向不远处另一杯薄荷色调的饮料。
……拿错了。
乔谅甚至尝到了些酒精味。
江柏川挑眉道歉:“是我刚点的,看你喝薄荷,有点好奇。”
乔谅勉强把酒液咽下去,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帽子、口罩,墨镜,一一戴上。
邵乐心脏狂跳,立刻想跟上去。
江帜雍半路拉住他的手腕,“你先冷静一下。”
乔谅把帽子往下一扣,准备朝外走。
邵乐有一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他几乎不经思考,用力挣脱开他。疾步往前走,一手拽住乔谅的手腕,腿一软,几乎当场就想跪下。
乔谅回头看他,和他清冽双眸对上的一瞬间,邵乐的理智回笼,侧脸绷紧,“都出去”
“邵乐,”江帜雍,“你冷静点。”
邵乐声音冷沉,抿了下唇。年轻俊朗的脸孔没多少起伏,仍然道,“滚出去!”
江柏川笑眯眯地抬手制止医务人员包扎的动作,悠哉往前走,拍了下江帜雍的肩膀,“好了,阿雍,留点空间给他们吧。”
剩下的几个公子哥对视,也是刚被邵乐发疯恐吓得不轻,也跟在后面离开。
江帜雍两手紧攥,盯着邵乐和乔谅看了好一阵子,才面无表情地转身,顺便给他们关了门。
“咔哒。”
门一关,邵乐的阴沉脸色倏然褪去,紧攥着乔谅手腕的手指一松,头一低,噗通就跪在他脚边,“哥……”
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邵乐疼得头脑清醒,又觉得哥现在的心一定比他更疼。
乔谅蹲下身,和他平视。
那张平时把邵乐迷得死去活来的脸一如既往的带些冷意,眉深目利,在此刻有些严厉似的,静静看着他。
乔谅先发制人,“叫他们离开,是觉得你的道歉很不体面,也很见不得人吗。是觉得我不值得你的道歉吗?”
邵乐:“我只是怕哥觉得……有人围观的话,是我在强迫绑架哥去原谅我。”
乔谅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邵乐在他的沉默里焦虑崩溃,又不敢吭声。
乔谅相当享受这种权威。
可爱这种东西,带来的权威是有限的。这些有钱人为爱情昏头一瞬间,永远可以清醒,永远都有退路。
而乔谅常常会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们无法清醒。
光晕落在乔谅的脸上,他轻笑了声,“你说过你会听话的。”
邵乐抿唇,低声,“是……”
乔谅又道,“你也说过,你想当我的小狗。”
邵乐眼睛闪了下,“是……”
乔谅:“小狗最重要的是忠诚,是不是?”
邵乐急了,“哥,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乔谅歪了下脑袋。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邵乐下意识追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那张清隽如月神的脸在光线下尤其俊美。
乔谅对他招手。
清冷的嗓音,仿佛某种具备蛊惑性的召唤。
“来吧,爬过来。”
邵乐一只耳朵空空地泛起回音。
他第一反应完全不是屈辱,也不是疼痛,他昏头上脑地,在短暂一瞬怀疑幻听的疑问和迟疑后,感到一阵怪异扭曲的雀跃。
汗水从额角滑到眼皮,眼里湿热一瞬。
“真……真的吗?”高大的男生跪在地上,金发闪亮。他肩膀宽厚,双腿有力,直勾勾地看着乔谅,喃喃地道,“我爬过去……哥就会原谅我吗?”
乔谅。
邵乐只觉得一股酸劲儿穿透鼻腔往大脑窜,要崩溃了。
哪怕他做出这种事情……哥怎么还是可以原谅他啊。
他本来、真的以为这次要分手了。
*
等邵乐和乔谅打开门出来,才发现外面没有一个人走。
江帜雍和江柏川这对表兄弟在门口好一阵子,却莫名默契地一言不发。
江帜雍没有问江柏川做这种挑拨的事情居心何在。
江柏川也没有问江帜雍在被他亲的那短短两秒,急成那样是因为什么。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咔哒——”
门被拧开,江帜雍立刻抬头,心里莫名的焦虑,迎面就撞上乔谅的脸。
玉瓷似的白,帅得极其凌厉。眉梢微微压低,发丝被风吹起,露出上挑的凤眼。
他抬眸和他们对视,“你们还没有走?”
江柏川靠在背后栏杆上,夜风微热穿透花园的芬芳,吹起他的头发。
他目光剜过邵乐,轻佻地在他的表情、膝盖上瞥了一眼,嘴角艰涩地扯了下,又明快地笑起来,“生怕你们小两口出什么事。”
你是怕他们不出什么事才对吧。
江帜雍刻薄道。
他就不是这样的人,至少,毕竟邵乐是他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也……
乔谅慢条斯理地拆开墨镜戴上,回头对邵乐点头,“我先走了。”
邵乐依依不舍,又不敢多说,更不敢挽留,“哥,到家可以给我发个短信吗?”
他们的关系似乎在十分钟不到就修复如昨。
江帜雍侧脸绷了下。
为什么……
乔谅对邵乐的容忍度这么高。
哪怕这样都……不和他分手。
邵乐根本不是恋爱脑,他清醒得很。真的为恋爱昏头的人,根本就是乔谅。
青年手指攥紧,红色润泽的玛瑙冰冷地硌在手心,激得他几乎表情有微小的扭曲。
他立刻道:“我送——”
江柏川的声音和他撞在一起,“我送你吧,小乔。”
两人对视。
江柏川扯着嘴角露出个明朗的笑,“我和小乔很久没叙旧了,真的很想念。好弟弟,让我一次。”
江帜雍面无表情,冰蓝的眼睛如同寒川雪水,瞥过江柏川被开瓢的脑袋。
就算用生理盐水处理过,也依然显得十分狰狞。
邵乐怎么不下手再重些。
要知道,这可是亲过他男友的人。
要是这种不值一提的伤势都可以换一个吻——
江帜雍猛地皱眉,从心底感到一阵浓烈的不适,他冷着声音,刻薄道,“表哥,还是先包扎要紧。身体才是……的本钱不是吗?”
江柏川笑了声,狐狸似的眼睛眯起,“你变化真大,以前从来不和我顶嘴的。”
邵乐站在乔谅后面一点。他比乔谅高半个脑袋,金发落在眉骨,健壮的躯体像是某种守护灵。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边的表兄弟,很难在今晚的破碎心态中再保持自己开朗的心态。
明明都对他的男朋友有意思,袒露得连个傻子都能看明白。
在这里……装什么。
尤其是——
他看向江帜雍,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晦涩的闪动。
乔谅抱着胳膊看他们两个一眼,目光隔着墨镜依然很有存在感,道:“江先——”
江帜雍下意识皱眉,“叫江先生的话是否会有些区分不开?乔先生——乔谅。其实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帜雍,阿雍,都可以。”
江柏川:“你只是他男朋友的朋友而已,阿雍,这么叫显得太亲近了。”
邵乐道:“名字说到底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江柏川笑着看他,舒朗眉眼落拓,耸肩,“嗯,的确,听说乔谅也喊你的全名。”
邵乐眉毛倏然拧起,英朗眉眼有了些微弱的怒意,但很快又轻飘飘地松开,“那可不一定。”
哥还会叫他宝宝呢。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连膝盖的痛意和火辣辣的尖锐感都变得甜蜜。
邵乐又觉得心底酸胀。
哥对他一片真心,把他视作最特别的人。
清冷的哥,只有对他才勇敢地迈出靠近的步伐。
对比哥,他真的付出太少,给的感情也太少。
邵乐不由得有些焦虑。
要做得更多,让哥觉得自己没有做出错的选择才行。
“江帜雍。”
乔谅道。
几个人齐齐一顿,在晚风中看向乔谅。
乔谅道:“麻烦送我一下。”
江帜雍嘴角绷紧,轻笑了声,“乐意效劳。”
他走出两步,又回忆起什么,一张俊脸绷紧看向邵乐,“有我在,你放心。”
邵乐不太放心,可是微微咬着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狗要听话、忠诚。
既然是乔谅开口说的话,邵乐找不到理由拒绝。
江柏川挑眉,胳膊挂在栏杆上,看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远。
身边两个跟班叽叽喳喳。
“柏川哥,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是啊,小乔哥是无辜的啊,你打死邵乐不就行了……”
*
坐在车上的时候,乔谅就开始泛酒劲儿。
下车的时候还能自己勉强走两步,一上楼打开房门,回到熟悉的地方,浑身的力气都倏然松了下。
乔谅眼前天旋地转,半天没感受到痛意。
江帜雍脸颊上都是他呼吸的热气,薄荷酒的味道清冽,微微有些辛辣。
江帜雍仰天躺了片刻,见乔谅还不打算起来,忍不住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乔谅,别这样。”
他声音有些发干发涩,“我知道你很难过,作为朋友我也很愿意安慰你。但现在这样实在不太妥当。”
他字斟句酌,谨慎地没有暴露自己的隐晦窃喜。
小丑打着哈欠走出来,蹲在他们两个面前。
乔谅整个人往旁边一倒,江帜雍下意识接住他。乔谅手臂在地面一挤,勉强清醒过来。
他支撑身体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往厨房走。
江帜雍胸口还是热热的酥酥麻麻的,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也跟着站起来。
“你要煮解酒汤吗?”他说,“我来吧。”
虽然江帜雍不会。
他向来不入厨房,别说煮解酒汤了,他连煮汤要放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没关系。
他想。
他可以学。
乔谅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从里面取出被分装好的罐头。
江帜雍稍显严肃地研究了下,又问:“是饿了吗?我——”
乔谅仍然没有说话,倒是小丑开始兴奋,喵喵嗷嗷地往前走。
前爪往乔谅腿上一搭,乱七八糟地翘着尾巴,就扯着乔谅的裤脚往上爬。
江帜雍愕然道:“它——”
最后小丑坐在了乔谅的肩膀。
江帜雍一愣。
还挺稳当的。
乔谅撑着台面,把罐头倒出来。
又打开下面的储物柜,拿羊奶和冻干。
他视物不清,蹲下好久,眯着眼睛,皱眉,暴躁地翻来找去,才模模糊糊地把鱼油拿出来,又站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只猫。
江帜雍看向小丑。
这只丑三花的花色驳杂,但的确被养得极好,油光水滑。
而且似乎尤其机灵。
在乔谅蹲下的时候知道会站不稳,还知道两只爪子往乔谅头上一抱,扶着乔谅的脑袋,急促地催促,喵喵大叫。
乔谅的态度习以为常,头都没有扭一下,皱着眉冷声呵斥:“吵死了,安静。”
小丑小声叫唤,脑袋用力在他的头上顶,尾巴直直竖起,催促。
……
好荒谬。
江帜雍有一种自己认知被打碎的错觉,总觉得很意外。
乔谅这样清冷寡情的性格,而且还总很嫌弃脏东西的人……居然会养一只小猫。
他看了眼小丑。
而且是并不漂亮的猫。
既不是品种猫,也没有好的品相,更没有多矫健,就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猫。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乔谅皱眉低头,半眯着眼的背影,忽然有一种……
他才是走进乔谅生活的人。
那种感觉。
很淡的窃喜涌现,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江帜雍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在周围打量了下。
乔谅的房子布置和他本人一样,充斥简洁的冷淡感。
似乎并不能够被称为家,只是一个随时会搬走的临时栖息地,没什么生气。
打量太久无疑太过冒犯,江帜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很快就克制住目光,蓝眸闪烁迟疑,道:“需要帮忙吗?”
乔谅手指撑住台面,随意招了下手。
像在招呼狗。
手掌朝上,随意地勾勾手指,纹身若隐若现。
江帜雍皱起眉,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走到乔谅跟前。
乔谅依然没说话,把手里的碗塞给他,朝阳台房抬了下下巴。
江帜雍接过碗,顺着乔谅指的方向过去,小丑还黏在乔谅的脸上,像抱脸虫,被乔谅嫌弃地拎起扔到地上。
“走开。”他有些不耐,“不要靠过来。”
……
江帜雍有些意外。
全屋冷淡装修,但阳台房的色调却非常温暖。
到处都是安装的猫爬架、猫隧道,猫滚轮。
显眼的涂鸦遍布各处,还有一处空白待填,在地上放着丙烯颜料,被透明塑料扣住。
江帜雍驻足在那一块,有些迟疑地想。
这是乔谅自己画的吗?
他和乔谅虽然早早认识,但江帜雍是略显古板的人,律师世家出身,他固然高傲,却总循规蹈矩,不愿意逾越界限。
正因此,他总觉得他和乔谅之间虽然有感情基础,但其实总有一层隔阂。
这隔阂可能是乔谅和邵乐的关系,也可能是他们过去不体面的收场,还可能是他惯来的傲气不准他低头。
总之,在乔谅和邵乐面前失去冷静后,他回去后总会慎重地反思自己。
可踏入私人领域的那一瞬间,江帜雍心底的某种怪异的隔阂,莫名开始隐约消散。
乔谅原来是这样的人。
乔谅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蓝色瞳孔倒映涂鸦,混血感强劲的深邃眉眼总是看起来十分凶戾,此刻却只有些迷惑和不解。
墙面上,明亮的蓝色大片铺开,绮丽的黄色、紫色壮烈地碰撞。
按照江帜雍的印象……这些颜色,似乎也不是乔谅会喜欢的风格。
小丑在他脚底大叫。
江帜雍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端着猫饭。他不由得略显尴尬地低下头,把碗放下。
“抱歉。”
他说。
小丑甩着尾巴背对他吃饭,乔谅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哼哼呜呜的,没教养,像小猪。”乔谅口吻毒辣且刻薄地点评。
江帜雍回头。
乔谅抱着手,靠在墙上。
他一张冷俊锐利浓墨重彩的脸有些水痕,额发和领口湿润,水痕蜿蜒透亮地往下爬,显然又去洗了把脸保持清醒。
他目光很冷淡,看猫的时候很冷,看江帜雍更冷,“你该回去了。”
江帜雍站起身,视线留驻在小丑的背影,忽然想起,猫咪似乎都是色盲。
能识别的颜色有限,大多只能感受到强烈的色彩,比如……蓝色、黄色、红色、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