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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双章合一◎

    “这些登徒子不知道凑什么热闹,还好王府守卫森严,否则让她们得逞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福桂抱怨道。

    人有美貌的确是好事,有的时候比别人能够获得更多的关注,但是太美了,甚至美为人知,就会带来某些灾难。

    徽音却道:“正好我就不必出门了,反正我也懒得出门,这群人不过是一时兴起,到时候再出一件新鲜事儿,这事儿就散了。”

    福桂看着徽音,有些不赞许:“就怕有登徒子闯了进来——”

    “不会的,即便有,我也不怕。这么多人保护我,他还能来,不就说明守卫不严谨,正好能帮我挑一挑哪些人是认真办事,哪些人是浑水摸鱼。”她想李澄指不定会回来的,有李澄在,没人敢随便乱来。

    不知不觉中,她想自己的内心还是很相信丈夫的,毕竟他勇猛过人,心思缜密,如今她愈发能够体会到母亲说的意思了,乱世之中,能寻到一位让你觉得可以保护你的人,比什么都强。

    言语间,肚子动了一下,徽音忍俊不禁:“肚子里的这个肯定也是个小调皮,不然不会总是踹我。”

    周围的丫鬟们都低声的笑。

    乳母从外面把璟儿抱过来,只是徽音现在大着肚子倒是不好抱着孩子了,让他坐在榻上,偏璟儿不老实,踢掉鞋子上来榻上就捣蛋。

    “都快两岁了,可不能这么玩儿了,你们平日多教他说话,还有起居饮食也留心些。”徽音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孩子的头生的可真好,没有一点凹凸不平的,饱满圆溜的很,还有他可爱的肚子,她怎么看自己的儿子怎么觉得可爱。

    璟儿已经会说话了,他在榻上打了个滚儿,又扶着徽音的肩膀站起来:“娘,我想吃老鼠糕。”

    “什么叫老鼠糕?”徽音心想没这个名字啊,她灵机一动,又笑道:“你说的是不是苏样点心?”

    璟儿看着乳母,宋乳母连忙道:“前儿您这里送去几样花糕,咱们不敢给世子多吃,就说先把苏样糕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让世子听到了?”

    徽音吩咐人去厨房做两样新鲜的点心过来,做小孩子最幸福的可能就是吃好吃的,一点栗子糕和芋头糕都能吃的欢欢喜喜,自然这孩子刚吃完又犯困了,没一会儿,头似小鸡啄米,她只好让乳母们抱了回去。

    不知不觉她自己也犯困了,一睡下去就沉了,再醒过来时,发现伸手不见五指,伸手一摸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她立马弹坐起来,心生恐惧,脑海中思绪万分。

    “是我,别怕。”

    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徽音才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李澄声音又有些闷:“我是特地赶回来的,因为天色太晚,还没去魏王叔那里,就先跑回来了。”

    徽音打了个哈欠,又有些担心:“你这是怎么啦?无诏是不许随意回来的,你不怕魏王说你啊。”

    “徽音……”他也不说为什么,也不回答问题,只是喊着徽音的名字。

    “怎么啦?”徽音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觉得有些扎手,应该是没来得及刮胡子。

    其实她很清楚丈夫为何回来的,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凭什么就只有你们男的天天被争夺,让女人操心啊,从现在开始你得操心我了。再者,她利用这件事情也是给一个自己去徐州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澄坐了起来:“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总是心神不宁的。”

    “没事儿,这不是有我吗?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你,我也不会的。”徽音靠在他身上。

    李澄只觉得她的话犹如一注暖流注入到他的心间,可是他何德何能呢?他甚至期盼的问道:“为何你会对我这么好呢?”

    徽音笑道:“你不值得吗?”

    “那这次你跟着我走,好不好?”李澄恨不得把妻子笼在身边。

    徽音恬然一笑:“好。”

    夫妻温存说话自不必说,还起来用了一顿饭,李澄想起他回来的时候见到外面的登徒子心中就恼火不已。

    再说另一对夫妻也刚温存完,郑放和纪氏都老夫老妻了,纪氏虽然眼尾有细纹,但身材仍旧苗条窈窕,面庞白皙,此时她正问道:“太子依照我看是恨毒了吕威,竟然对吕威一家子赶尽杀绝了,寸草不留啊。”

    “那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太子这样做没什么问题。他继承了何家一部分的军队拱卫京师,待我倒是颇为敬重,但是我想做丞相的意思说了之后,太子说非是他不愿意,而是卫铎那边不许。”郑放犹豫不绝。

    现在他虽然占领的地方大,但是管理起来却不容易,西北军中刚刚闹了哗变,他去处理完了之后,冀州军又有事情要处理,他的精力早已不如当年,还好有郑无恒,但此子太过年轻,底下的人欺负他,他还得通过几场战事才能够奠定自己的地位。

    对于卫铎,他其实是心中发虚的。

    纪氏听到卫铎也拧眉:“他,如果是他,倒是不奇怪了。他早就觊觎吕威之权势,如今吕威被你所除,何国舅的部下并不听你的,将来恐怕吃力不讨好啊。不过,咱们拿到嘉浒关以北的地已经不错了,以前还没这块地呢。”

    她很清楚丈夫近年年纪大了,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早已不如当年了。

    郑放道:“那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收拢吕、何两家的军队,可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的。”

    “那你待如何?你可别忘了,吕家还有位太子妃在,那些军士虽然有的倒向你,可这些人不过是墙头草,一旦你有事,他们也会倒向别人。”纪氏不免忧心忡忡。

    其实他还没说还有魏王,郑放的路绝对不会这么顺畅。

    郑放拍了拍纪氏的手:“如今还是先让太子封德音做太子妃,我的机会才会更大呀。”

    纪氏忍不住点头,虽然她和德音不对付,但说起来太子妃吕氏家族倒台,这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她也劝道:“其实要我说咱们何须出手呢,何皇后的兄长为吕威所杀,难道她还能容下吕氏?”

    “是是是,这个我倒是忘记了。”郑放现在也没那么傻,什么都往前冲了,上次他杀了吕威何国舅全身而退,就是把自己置身事外,反而没事儿。

    纪氏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儿媳妇有了身孕了,明日我还得送些补品过去。恒儿要做爹了,日后盼着他能稳重些。”

    郑放野提起儿子倒是很欢喜:“他快些接我的位置,我也能歇息了,我就是儿子太小了,要不然早就日日躺着了。”

    纪氏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一夜好梦,徽音睁开眼睛,却见李澄盯着自己,她还吓了一跳:“怎么了?”她还没有梳洗呢,脸是肿的,被人这样盯着看,觉得怪怪的。

    但见李澄似乎一股闷气,无法抒发,她似乎了解他的心情:“你是在等我醒过来吗?”

    李澄暗自点头,他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不想徽音离开他。

    “昨夜吃的多了,今日早上我们喝些粥,好不好?用牛乳、杏仁、花生、核桃煮的,可香了。”徽音拉着他的手下床。

    李澄原本是个敢想敢说的人,但是他又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如果有人不喜欢他了,露出对他的嫌弃,他就不会对人家好了,觉得自己是白费心思。

    可是徽音对他什么时候都特别的耐心体贴,他乖乖的跟着他,二人分开洗漱好之后,下面的人上了热粥早膳。

    “牛乳熬的粥没有腥味,也没有怪味,好喝。”李澄才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徽音摸了摸肚子:“有了身孕之后,这次害喜倒好,但总想吃些汤粥。原本我是最不爱喝汤的,恨不得吃噎的不行的糕饼,吃面都不爱喝面汤的……”

    其实李澄什么没吃过,但和徽音一起吃觉得粥都更好喝了,他还吃了一个肉包子:“这样的烤包子也好吃。”

    “喜欢吃多吃点,还要不要吃拉面?”徽音关心的看着他。

    说到底这件事情也有她的算计在里面,但是只是想李澄着急,没想过让他疯……

    李澄摇头:“不用了,你等会儿准备收拾东西吧!”

    “你来真的啊?”徽音睁圆了眼睛。

    李澄这会儿倒是笑了:“谁和你开玩笑啊。箱笼收拾好了,我们坐船回去,徐州王府的园子很宽阔,可不像这里,到时候我还能教璟儿骑马呢。”

    徽音有些莫名:“怎么突然让我去徐州了?那魏王那里……”

    李澄没好气道:“那些文人真是多余,写《建业赋》就好好写,偏偏用你的名头,让那些宵小觊觎你,就是我看着也是心烦。”

    “原来你是因为这事儿啊,你是吃醋了吗?”徽音低笑。

    李澄看了她一眼,嘴硬的很:“我没吃醋,我是怕你不安全。”

    “好,你怕我不安全,之前还敢说喜欢我,现在吃醋都不敢说了啊?”徽音忍不住打趣,无论如何,看到李澄正常起来比什么都好。

    李澄又不说话,只是咧着嘴笑,他就特别喜欢徽音这样,什么都能理解他。

    就是没想到李澄去见魏王的时候,他还没说话,魏王反而对他道:“你回来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此事,我已经和霍家都说好了。”

    李澄不明所以:“叔父,什么说好了?这件事情和霍家有关系吗?”

    魏王笑道:“你小子好福气,你婶娘的妹妹今年正值花信之年,待字闺中,算得上才貌双全。我想为你求娶她做次妃,如此让你王妃留在建业照顾老太妃,她又能陪你去徐州。”

    “叔父,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李澄有些生气。

    魏王拧眉:“我都和霍家说了,怎么会是开玩笑的呢。”

    ……

    魏王妃正和霍老太君还有殷次妃一起打牌,有宫女进来说小王爷去拜见魏王了,她还一喜,殷丽芳觑着魏王妃的脸色,又恭喜霍老太君:“您家又要出一个王妃了,恭喜恭喜。”

    “殷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折煞老身了。”霍老太君心里未免觉得遗憾,若自己孙女成郡王妃更好,那她们霍家可就出了一个亲王妃,一个郡王妃了,偏偏只是个郡王次妃。

    但无论如何,淮阴王现下年轻,身份尊贵,又手握实权是一方诸侯,比什么都强。

    殷丽芳倒是很为李澄高兴,能娶霍家的女儿也是好事,这说明他能如虎添翼,将来分量也不同,倒是她那个妹妹还觉得做王爷也可怜,想娶谁都不能自己定?

    是的,殷丽仪听谢九仪说起李澄回来,还问道:“那他这次回来是真的要娶霍家的三姑娘吗?”

    “板上钉钉的事情,魏王都拍板了,霍家的人也知道了,还怎么改变呢?”谢九仪笑着。

    殷丽仪感叹:“你说那郑氏怀有身孕呢,那么些人为了看她一眼,日日夜夜守在她家门口。我过去看吴太妃,吴太妃还说她红颜祸水,如此,小王爷又另立了别人做次妃,他们夫妇恐怕看着也不长久了。”

    谢九仪不明白:“何以这么说呢?不过是纳个次妃,还夫妻不和了啊!”

    “你不知道,那郑氏不是个能够容人的。荀柔你可知晓?我当年在徐州时打听到一件事情,说的是荀柔奉太妃之命去,你也知道荀姑娘是小王爷嫡亲的表妹,曾经也是很得吴王妃欢心的,甚至吴王妃生病时,她还用血抄写经书,把整个王府调理的一片人都叫好。可惜后来她露出分毫要做次妃的意思来,郑氏就趁着小王爷在徐州练兵,让流民把荀姑娘蹂躏了,那荀姑娘受不了就回京了。”每次提到这些,殷丽仪对郑徽音也没有半点好感。

    她觉得有些女子有手段,那也很正常,内宅之争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连她姐姐也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可郑氏手段太狠了,也太突破下限了。

    正常人的宅斗都不会去毁掉别人的清誉。

    谢九仪没想到还有这般的事情:“这种事李澄知道吗?”

    殷丽仪摇头:“我想肯定不清楚她,而且郑氏之父如今掌控冀州青州还有凉州三地,我想有些事情就像你说的,恐怕无能为力。”

    “可霍氏进门,只怕是凶多吉少啊。”谢九仪如此想着。

    殷丽仪站起来道:“所以我说这是霍家打错了算盘,恐怕霍家的女儿进门,将来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想起来那霍家女儿,生的也是秀丽可人,真是可怜。”

    她天生就有一种路不平就要鸣的冲动,谢九仪赶紧道:“他内宅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但我会让人去提醒他,怎么着也不会让一个无辜的女子死于内宅。”

    最重要的是谢九仪知晓魏王让霍氏女嫁给李澄是为了叔侄关系,这是有重大意义的,他作为魏王的幕僚,也不能让霍氏女进门没多久就人没了。

    不过,他笑道:“我听说魏王想让霍姑娘跟着去徐州,那郑氏在建业,王不见王,想怎么着也使不上力啊。”

    魏王也是这么说的,他听到李澄拒绝,就立马道:“你不必担心,霍氏随你去徐州,替你操持徐州的事情,我不明白你这有什么好拒绝的?难道是对我的任命不满吗?”

    之前娶郑氏,其实李澄就有点不满了,当年他不喜欢郑放为人,可还是听了魏王的话娶了徽音,婚后二人鹣鲽情深,妻子才貌双全,世间罕有之明珠,他心中对她已经是情难自抑,哪里还有别人的余地?

    况且魏王总是直接给自己安排,这让他更为不爽。

    故而,他道:“王叔好意,允执心领了。实不相瞒,我妻不少人垂涎,原本小侄就内心惶惶不安,还专门派了人看着她,就怕有宵小觊觎。如今因那杨子嘉作《建业赋》,让我十分苦恼,叔父,我都担心她被人抢走,又怎么敢再纳呢?况且郑氏又有了身子,那霍氏女进门后还要屈居人下,还不如找一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何必非要入我的府门呢?您也别担心我,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她和璟儿都带去徐州的,我们那王府外都是些宵小,我真怕出什么事情。”

    魏王是真的对这件亲事执着吗?他可能还想看看李澄会不会和以前那样服从于他。

    他看着面前认真解释的李澄,有些不悦道:“你说的固然有你的道理,可是我和霍家说好了,你说了不要人家,人家万一想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魏王是用道德绑架别人,此事肯定会成功,可恰好他遇到的人是李澄,无理都可以搅三分的人,听到魏王这般说,他就道:“王叔,您才刚刚和我说要纳次妃,怎么霍家女儿就要嫁给我了?无媒无聘,甚至次妃都要由朝廷请封的。您就别担心霍家了,王婶上次到处托我和您说让您别把蒹葭嫁给卫宵,我可没管的,这次您就帮我说一声吧。”

    “你呀你,我给你好不容易准备的这场亲事,霍家女带来丰厚之聘礼,霍家在江南地位不一般,我叔侄二人虽然贵为王爷,可到底打仗兵粮还不是要这些世家支持。再者,男子汉,岂能受妇人辖制?”魏王虽然笑着说话的,可是还是没有这么快松口。

    李澄原本想说其他的,但见魏王如此说,他就直接承认了,想着正好也能洗清上次救李敬之事,遂低着头道:“叔父,你是大丈夫,我可不是。”

    魏王没想到他还真的承认了,本来三分做戏,气到了七分,指着他一直道:“你,你……你也太不争气了。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的,若是你的属下知道你是个畏妻如虎之人,谁愿意真心跟随于你?”

    “叔父,我本来也只想跟着你,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今偏安一隅,替你守着徐州,我就已经满足了。”李澄正好借坡下驴表忠心。

    这话魏王听了倒是受用,见他是真的不愿意娶,也只好作罢:“好,此事我和霍家的人去说。”

    “小侄就多谢叔父了。”李澄拱手道谢。

    叔侄二人午膳在一起用的,魏王妃还专门让厨房上李澄爱吃的菜,还让殷次妃做了点心一道送过去,殷丽芳也做的很是认真,她们都以为李澄肯定同意纳次妃。对于这样公侯子弟,纳个次妃或者妾侍,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能娶霍氏这样出身的高门贵女为次妃,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看来李澄也肯定同意,否则不会留下来吃饭。

    这饭吃了有一个时辰,殷次妃和魏王妃都在照看孩子们,等李澄离开了,魏王妃才过去,她原本是想去讨论妹妹的喜事的,不曾想魏王摆手。

    “王爷,这是何意啊?”魏王妃不解。

    魏王道:“他不愿意现在纳次妃,让你妹妹再择人家吧,反正两边目前也只是起了个头,没有真的开始说亲。”

    本来还觉得妹妹做次妃委屈的魏王妃道:“他为何不愿意娶我妹妹啊?我妹妹生的如花似玉,又才貌双全,我霍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缺了,他为何啊?”

    魏王妃想不通,魏王就更想不通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李澄倒是很乐呵,骑马回去时,见自家周围围着人,还让亲兵疯狂驱赶了一回,才觉得内心舒畅许多。

    回来时,却没见有人抬东西,立马冲进去徽音房里:“你怎么还没收拾箱笼啊?我不是让你快些收拾了好走吗?”

    “哎呀,我是怕你没这么快嘛!我听许次妃说你叔父想让你纳次妃呢……”徽音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能回来。

    李澄皱眉:“此事你也知晓,真是的,你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叔父和我说了,百般劝我,可我拒绝了。”

    “为何呀?”徽音紧张问道。

    李澄粲然一笑:“天下间没有谁能真正勉强谁做什么事情,我若真的不愿意,当然是拒绝了。”

    第52章

    ◎一更◎

    几艘大船平稳的行驶在船上,早上薄雾升起,薄雾似乎挡住了要冉冉升起的太阳。透过窗子往外看,滚滚江水随波而逝,徽音在东方未晞时上的船,现下脖子酸痛,腰酸痛,她看着李澄道:“也不知道你急什么?”

    “早些回来,我也安心。”李澄欢喜道。

    “安心什么呀?我脖子酸的很。”徽音也是怕了他了,说干就干,一夜之间他亲自督促人把箱笼收拾好,连璟儿还在梦乡都被叫了起来。

    李澄乖巧道:“我来替你按按。”

    “力气别太大了。”徽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有人帮忙按摩就是舒坦,她总觉得从建业出来,自己宛若新生一般。李澄忍不住在她未施脂粉的脸上亲了一口,就是被徽音瞪了也是浑身舒坦。

    能够只和丈夫儿子在一起,徽音心情也大好,只不过建业难得建起来的人脉恐怕就此断了。但她也不会太心疼,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才有得,若太贪心了,连老天都要嫉妒了。

    “虎口,我要按摩虎口。”徽音又伸手到李澄面前。

    李澄二话不说,帮她揉起了虎口,徽音摸摸他的脸,笑嘻嘻的。

    这次李澄也提了一下让吴太妃跟着来,吴太妃却说想和魏太妃一起,李澄倒也没勉强了。不知到了徐州会有什么样的一番变化,但至少现在她是很高兴的。

    她的日子是过舒坦了,德音却没那么好过,她能察觉到李珩对她越来越冷淡,甚至她都不知道原因是为何。

    徐太夫人递了牌子,可是宫中没有宣召,她也不能随意进宫,纪氏更加不会特地为了德音的太子妃去奔走,在她看来大邺朝堂已呈颓势,将来江山可能还会易主,何必进宫和皇后打交道。

    德音虽然高兴于他父亲官位升了,但是现在她的地位还没有半点变化。

    “连枝,怎么了?我不是让你送一盒点心去太子妃那里的吗?”德音不愿意痛打落水狗,对太子妃吕笑现在明面上也颇为尊敬。

    连枝却道:“您是好心没错,但是太子妃宫殿不让人送东西进去,说是太子吩咐的,奴婢也没辙。”

    德音不明白:“吕家人都死绝了,太子软禁太子妃做什么?放逐到冷宫就是了。到底太子妃什么都没做过,也是个单纯的人啊。”

    “您都不明白的事情,奴婢那就更不明白了。”连枝笑道。

    德音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你说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身体比二妹妹好太多了,怎么嫁了人了,反而开始月事不调,成婚三年多了,肚子空空。”

    连枝道:“奴婢不懂大道理,只知道一句话叫好饭不怕晚,指不定您到时候做了太子妃,再生下一儿半女的,那才是真的好福气。”

    这话德音听了很受用,又忙让连枝云枝几个把点心分了,她则重新打起精神来。

    但偏偏德音的点心没送进去,何皇后却派人送了东西,何皇后可不是能容忍吕威的女儿还在太子妃位置上待着的人,偏偏李珩下不了狠心,她就只好自己来了。

    这碗毒汤送进去了,但是被李珩的人倒掉了。

    李珩觉得这样不行,他原意是想把吕笑保护起来,可他若是还让她身居太子妃的位置,就会不停有人害她,他现在在京中还好,若是不在,将来何以为继?

    因此,他很果决的在次日就请求废掉太子妃,让吕氏居别宫。

    吕笑笑原本想等来自家平安的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太子妃被废的消息,在冷宫那种地方了,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虽然有李珩派几个侍卫保护着,但是何皇后也派人告诉吕笑说吕家的人死光了云云……

    吕笑这才知道一切都是李珩骗她的,他没有放过她的家人,甚至把她的家人全部杀光了。

    太可悲了,这样的人居然还说喜欢她,把她全家都杀了,怎么还有脸说这个话?

    吕笑生无可恋了,她平日里是个做针线活被针扎了一下都会难受半天的人,现在却觉得除了死,自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李珩身边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女人了,郑德音在她最失意的时候,从来没有嘲讽过她,平日又得李珩喜欢,不像她这般无用。

    次日,德音醒过来的时候,听说吕笑死了。

    连枝来报:“听说是吞金去的,疼的全身抽搐,皇后娘娘让随意装殓了算了,太子却亲自去冷宫了。”

    “太子?”是啊,太子是个最重感情的人,即便对吕家的人大开杀戒,也没有发泄怨气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却不想李珩状似疯魔似的一直抱着吕笑的尸体,他真的没想到吕笑居然会自缢,她是个多么天真可爱,似乎什么困难都打不倒的女子啊。他只算到别人会害她,没想到她会自缢。

    甚至他想过等他登基了,会把人放出来的,不会这么一直让她幽居冷宫的,父王身体不好,何家失势,他迟早会继承大统的,将来就都是他说了算了。

    “太子,郑太傅来了。”侍卫提醒。

    李珩这才恢复如常,郑放自从吕威去世之后就被封为太傅,李珩和他是面和心不和,时常挑拨何、吕的部下犯事,故意让郑放疲于奔命。郑放小觑了他,总觉得他是个傀儡太子,但是他对付吕威算稚嫩,可对郑放他是看不起,如此骄狂自负,又轻狡反复之人,迟早是他的瓮中之鳖。

    但现在李珩笑着和郑放应酬,郑放正要请朝廷封他的几位部下,他也一一同意了,毕竟圣上体弱,宫中一切事情及官员调配还是太子在办。

    郑放这才放心离开,他其实也是有些精神不济了,俗话说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他现在占的地方不稳定,还得从冀州抽调人过去。也就是如今邻近的是自己的女婿,他才放心,要不如就怕抽调了冀州的兵马,青州的魏王就打了过了,谁都知道魏王也是狼子野心,之前就夺取过青州。

    若到时候真的魏王北上,他恐怕和女婿也要翻脸的。

    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把自己的地位巩固好。

    **

    话分两头,到了徐州之后,徽音对这里比起建业更有一种亲切感,这里场地比建业也宽阔,也没什么棘手的事情和难缠的人。如果不是肚子大了,她都想在床上打个滚儿,一不留神,她就和李澄说了。

    李澄指着璟儿道:“你还说你儿子像谁,我看最像你了,看人家打滚儿多自在。”

    “瞎说八道。”徽音上前坐在床边,怕儿子掉下来。

    一家三口就是在一起这样坐着,李澄都觉得特别踏实,没有那种时刻提心吊胆的担心。他拉着徽音的手才开始说朝堂之事:“吕氏一门被太子下令诛杀,吕家的儿子原本准备反,却被你爹抓住。太子看来还真是心狠手辣,据说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是太子这样的心狠手辣,太子妃呢?以前我在闺中时和太子妃认得,她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全然没有半点城府。”徽音也是唏嘘,前世今生吕家的下场都是这样。

    李澄摇头:“这些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吕家都倒了,看来你姐姐的好日子来了。”

    徽音却不信:“太子深恨吕家,难道对我们郑家就没有怨恨吗?他作为太子,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可我父亲的兵马也是这么多年他打仗得的,肯定不愿意拱手让人。”

    “你说的是啊,青州我先不会动的,你放心。但是将来我就不能和你保证了。”李澄也很坦诚,大家各为其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若是别的女子肯定会要求丈夫如何照顾自己娘家,徽音却是想法不同,她道:“到时候你该如何就如何?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前世哥哥和弟弟,都是跟着李珩,这辈子她都是让郑家人自己保重,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要求家里做什么。现在她爹恐怕膨胀的很,她说什么爹都不会听的,再者李澄现在还没有气吞山河之豪气霸气,魏王还压在头上,有些事情只是看事情变化了。

    李澄握着她的手道:“你如此深明大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我就好好养胎,你说奇不奇怪,咱们俩不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有好些话要说,真正到了一起的时候,只觉得安心的想睡觉。”徽音还伸了个懒腰。

    李澄总觉得徽音很会表达,就是一件睡觉的小事情都能被她说的津津有味,他知道这样说出来像东施效颦,但他还是道:“上次我回建业在你身边也是这样,就是特别困,只想睡觉,我都不知道为何?”

    徽音笑道:“我记起来了,你上次睡的可真香,我还奇怪呢,现在想起来我在你身边也睡的香,那肯定理由是一样的,就是我们是能够把生命都交给对方的人,所以只能在对方身边熟睡不醒,不必考虑别的。”

    看着李澄认同的点头,徽音心想这人以后怕不是被自己卖了还帮自己数钱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还有一更。

    第53章

    ◎二更◎

    徽音和李澄从建业离开之后,吴太妃又搬去和魏太妃同住,魏王对这两位太妃倒是着实敬重,这让吴太妃很是满足。在淮阴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王府的人多半都去巴结郑氏,她那个孙儿也几乎只听郑氏的话,她简直是孤掌难鸣。

    现在吴太妃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看这一大早起来,还有殷、许两位次妃亲自做了膳食,魏王妃捧箸盛汤,这才是老太妃要的待遇啊。

    “老姐姐,敬哥儿他娘擅长做鱼脍,执哥儿他娘擅长做点心,虽说比不得厨子们做的,但总归是她们的一片心意。”魏太妃很会说话。

    吴太妃听了愈发是自怨自艾,生的儿子和她不亲就算了,孙子也和她渐行渐远,她却没有发现魏太妃对儿子的两位次妃都很和善,甚至对魏王妃也颇体贴。

    殷次妃伺候两位太妃用完,就和魏王妃她们都下去了,平日她们都会留下来说说话,但是现在吴太妃来了,看来两位老姊妹要说的话不少,她们也就先告退了。

    往常,殷次妃还会去魏王妃那里略坐会儿,但这几天她没去,因为淮阴王拒绝了纳霍家女为次妃,这让霍家丢了个大脸,魏王妃正不自在呢,她也不好过去。

    回到自己的院中,她拿起针线开始做,又听说妹妹殷丽仪过来,赶紧让人奉茶准备茶点,她料到妹妹想说什么。

    果然,殷丽仪进来就笑道:“我听说霍姑娘没嫁到淮阴王府去,真是太好了。”

    殷次妃无语:“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霍家好生气的,但她们是臣,小王爷身份尊贵,她们自然不好说什么,背地里都说郑氏善妒。”

    “人家也没说错啊,荀柔一个大姑娘可是被她下死手黑的,姐,我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不说别人坏话的。可女子最重要的是贞洁,她却寻地痞流氓坏人贞洁,这种人现在还过的这么好,我觉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殷丽仪也是有女儿的人,若自己的女儿将来被人这么对待她肯定受不了,那可是毁人一辈子啊。

    殷次妃想其实妹妹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吗?她觉得全然不尽然,而是由于大家都长大了,再没有小时候的情分了。小时候妹妹最活泼,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是围着他转的,吴王妃对她们几个小姑娘又很好,可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她看着妹妹:“好容易来一趟,别提这些了。”

    殷丽仪愣了一下,又不理解的看着这般平静的殷次妃:“姐姐,你不吃醋吗?小王爷为了她拒绝了纳妾?”

    “你胡说什么呢。”殷丽芳起初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当然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纳妾如喝水的标准下,李澄就是多收一个妾,还是才貌双全的霍家小姐有利无害,可后来她发现自己太浅了,霍家是魏王妃的娘家,魏王一直让李澄把霍家女带去徐州,是不是存了监视之意?

    这些话却也不能和妹妹说,她并不是一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

    所以,她严正警告殷丽仪:“你就操好你自个儿的心,别总想着小王爷了,你不怕你夫君吃醋啊。”

    “姐,我就是一时兴起,你别说我。对了,这次大郡主和卫家结亲,虽然几年之后才成婚,但是我夫君说于您是好事。”殷丽仪还是很关心外甥的地位的。

    本来按照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李敬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可魏王举棋不定,真是急死人了。

    殷次妃笑道:“不打紧,王爷想越过敬儿去立执哥儿,阻力颇大。江南的文武百官都不答应,他也没办法。”

    宗法站在自己这边,妹夫和小王爷都是她这边的人,看着许氏又是送东西去淮阴王府,又是巴结郑氏,一点儿用都没有,说明整个淮阴王府能够作主的还是小王爷。

    殷丽仪也彻底放下心来,甚至过了一个月过去,还看魏王妃正准备了丰厚的彩缎首饰往徐州送,她想魏王和淮阴王的关系还是密不可分的,现在郑放出了昏招,让人夺取青州,郑家和小王爷正处在翻脸的阶段,正好魏王要的就是李澄夺取青州回来。

    说实话,徽音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吊诡,嘉浒关以北是郑家占领的,这些原先是吕家占领,以南便是李澄占领,李澄布防巡防安排的人还是很足的,且全部是他带出来的兵士。父亲原本西北哗变,他去镇压了,这个当口,却突然南下。

    她扶着肚子问李澄:“我总觉得此事颇为难解,我父亲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知晓你的实力,并不敢轻言动武。正所谓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他又不是失心疯了。”

    难道是父亲膨胀了,徽音觉得并非如此,得一探究竟。

    李澄也是这么想的:“若是依照我小时候,无论是谁自然就打了,但是我也想一探究竟。你父亲突然收服那么多兵,这些人未必服气,恐怕故意从中作梗也说不定呢。”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徽音如是道。

    此时,若徽音说是因为那是我的父亲,你别打他,可能李澄不会听,但她从实际分析,说郑放此时都焦头烂额,还南北线一起开战,这太不符合实际情况了,李澄就能听的进去,也觉得有道理。

    人生真是无常,她在建业待了这么久没什么事儿,一来徐州,青州就告急了。

    李澄笑道:“你放心,你这么善解人意,一心一意都是为我着想,我肯定不会辜负你的。”

    “这话是咱们的私房话,你还是要以大事为重,我也给我兄弟去一封信,具体问问是什么情况?”徽音很清楚,她要提升自己的地位,靠的还是李澄。

    她父亲假使真的成了皇帝,那她顶天了也是公主,生的孩子还是要跟丈夫姓,还是个外姓女,权力摸不到一点边儿,但她若是皇后,若是太后,依旧是地位最高的人。

    以前她不知道李澄是什么想法,现在越来越确定了,当然要站在他这边。

    二人商议好了之后,李澄让守着嘉浒关的军士克制,只作防守便行。

    这个举动却让魏王非常不满意,按照他的想法,不管郑放现在是不是真心还是假意要开打,应该趁他病要他命,李澄这是在搞什么啊?

    谢九仪垂眸:“也许是小王爷觉得此事甚为怪异,想一探究竟,毕竟郑家和他是姻亲。”

    站在朋友的角度这句话当然不应该说,但是站在谋士的角度,这句话太有说出来的必要了。从男人的角度,他能够理解,毕竟郑家是小王妃的娘家,但是从江南的立场上他如果有实力,尽量杀到冀州,瓜分土地才行。

    魏王对谢九仪很满意:“你说的是,我觉得允执并非是这样的人,但是他这个人太过重情重义。”

    “不如这般,你亲自过去徐州,劝他直接开打。”

    谢九仪却摇头:“大王,末将还要去守着渤海,青州之前末将在那里失利,若是我去,恐怕允执认为是我报仇心切。”

    魏王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

    天气开始热了起来,璟儿晚饭后和徽音一起用过饭后,李澄带着儿子在园子里转了一大圈回来。

    “你儿子消食之后,又饿了……”李澄哭笑不得。

    徽音莞尔:“还好我这里还有一份小酥饼,本来准备我自己晚上用的,现在给他吃了吧。”

    璟儿拿过来吃起来,吃相倒是很好,但徽音见他指甲旁边很多死皮,又对李澄道:“你儿子力气很大,我看他玩儿那些小玩意儿,我都凑不到一起,他用手直接这样按进去。”

    夫妻二人对对方说话都爱说你儿子。

    李澄其实并不很把嘉浒关边境骚乱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其实看的出来当时裴朔有投奔自己的心,郑放耳根子软,将来等他坐大,兴许能直接让岳父投靠于他,否则,现在青徐两地都是他的亲兵。上次谢九仪带的可是魏王的人马,现在要他的人去硬刚自己岳父,李澄暂时先未动。

    再者,郑放若是此次在西凉失利,他未必再有气力,到时候他要打自己奉陪,若投奔自己,那更好不过了。

    如今轻启战端,倒霉的还是自己。

    夫妻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打仗可不是完全真的就去打去杀,还有深谙各种心理。

    但李澄依旧要密切关注战情,于是他先去了书房,却见魏王的亲信华干到访,此人当然是劝说李澄赶紧出兵。

    李澄道:“如今只是嘉浒关的一次小摩擦,并没有到草木皆兵的地步,请先生回去和主公说,嘉浒关的事情已经平息,我已经去信给冀州郑放,看是否是他授意,还是底下人自作主张?原先这里可是吕家的人马,说不定他挑动两边不和,且让主公再等等吧。”

    华干心道自己果然如魏王所料说不动,还好他又请了个人,说罢一拍手,见一穿黑衣戴着兜帽的人进来,李澄抬头。

    竟然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第54章

    ◎一更◎

    “大王,您为何让殷次妃过去呢?”魏王妃理解又不理解。

    对她而言,殷丽芳虽然和李澄有些旧情,但是上次李澄为了郑氏宁可得罪魏王,都不愿意纳妾,一个男子能够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魏王则道:“你不懂,天下大事往往都是着眼在一点小事上。”若是寻常,他怀疑李澄是不是喜欢他的次妃,如果李澄觊觎,他恨不得杀了他,尽管他并不是很喜欢殷丽芳。但是在这个时候,殷丽芳如果和李澄有旧情,那对于他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在他看来,李澄迟迟不肯动手,固然有他自己现在不愿意动兵,但也有一半是因为郑氏,要知道李澄对郑放以前可是厌恶至极,但之后他从谢九仪那里打听到郑放现在位极人臣,夺取那么多土地,都是李澄献计。

    你有美人计,我也并非没有美人计。

    魏王妃听了却是一悚,她之前还为女儿要嫁给卫霄难过,毕竟卫霄为了娶蒹葭,能把原配妻下堂,将来自家若是败落了,卫家指不定也会如此。但现在,她洞悉到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原来自己的丈夫也是如此。

    殷丽妃生了魏王长子,平日对魏太妃最孝顺,对自己这个王妃也恭顺,可到了关键时刻,魏王照样能把她推出去魅惑别人。

    太丑陋了,太丑陋了……

    可转眼又一想,若是没有魏王,江南被人攻破,她有可能作为战利品给人家做妾做奴婢,比现在还惨呢。

    魏王妃曾经有个手帕交,当年嫁的是扬州刺史韩索,后来韩索兵败,那位手帕交也被作为战利品赏了人做妾。

    魏王见魏王妃不说话,也负着手想,不知道殷丽芳能不能完成任务?他给的诱惑也是足够大,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她的了。

    **

    同样,李澄看到殷丽芳一瞬间明白了,华干一看殷丽芳进来,就准备出去。他则道:“殷娘娘过来我这里做什么?合该去我王妃那里才是。”

    殷丽芳勾了勾唇:“小王爷,我是代替王爷来给你密信,不能让旁人知晓。”

    “王妃不是旁人,来人,请王妃过来。”李澄只觉得上次救了李敬之后,从此他算是替母亲偿还和杜姨娘的养育之恩,还有所谓吴王妃临死前的心愿,他做人做事,都是这般,不愿意负别人,有什么干净利落的切断。

    殷丽芳没想到李澄节外生枝,她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当下不愿意太功利,只笑道:“好,我也在这里等着。”

    在她看来她现在还没有到抽底牌的时候,魏王让她过来以世子之位相筹,她推辞了几番,但若她真的成功了,恐怕魏王又怀疑李澄和她勾结,对她实在是不利。

    她从小长在吴王府邸,吴王为世子请名师教导,她和妹妹不同,认真钻研,可惜只是女儿之身。

    徽音没想到李澄让她过来,进来之后,还见到了殷丽芳,她有些惊讶。

    李澄才对华干道:“你先下去吧,自古男女有别,如今王妃到了,她与我夫妻一体,没什么不好听的。若是真的军事机密,想必也不会让殷娘娘带来。”

    华干拱手退后几步,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徽音则笑着对殷次妃道:“您来怎么不找我?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殷次妃见徽音过来,就名正言顺的站在李澄身边,似乎在表明他们是同一立场,她也不在意,只是道:“小王爷,小王妃,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但是王爷那里我劝不动。”

    见她一幅被迫前来的样子,徽音很是同情:“是啊,男人的事情咱们女人可没法子作主。”

    其实徽音很欣慰,不管魏王让殷丽芳来做什么,李澄能直接把她叫过来,这就是有分寸,在意她的表现,不过,魏王派她过来做什么呢?难道是劝李澄打仗?这也太荒谬了吧。

    殷丽芳微微颔首,又看向李澄道:“王爷说他知道你碍于姻亲,不好攻打冀州郑家,但是青州一役,当初死伤无数,几乎家家戴孝。如今趁着郑放北线作战,正该突出重围,拿下青州,这才是抚慰我魏地百姓该做的事情。”

    她说完,还不等李澄开口就道:“其实这样的大事,我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我有个敬儿,没办法。”

    徽音心想殷丽芳真的是打云慧殷丽仪这些人好几个来回了,这件事情肯定是殷丽芳本人同意了才过来的,但她却表现的这么坦诚,任何人大概都不会怪她的?

    果然,李澄舒展了眉头,只是道:“殷娘娘,我书信一封,请你回去带给魏王叔,现在实在不是出手的时机,正是因为上次大败,我更要谨慎,不能轻启战端”

    “嗯,好。”殷丽芳就这样不发一言。

    李澄也松了一口气,他现在也没想过和魏王闹翻,如果郑放真的北线作战败了,退居冀州,还被打的厉害之后也不求救于他,那他到时候等郑放耗损的差不多了,再收服也不迟。

    他写完信之后,放在一旁晾干,殷丽芳此中不发一言,等拿到信之后就转身离去。徽音想她还真的不蠢,若是蠢人,现在挑破了,李澄肯定和她杠上的,现在她一切都是办完事就走的态度,李澄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女流之辈。

    再回程的路上,毕干问起殷丽芳:“如何?”

    殷丽芳摇头:“是我无能。”

    她想这次李澄故意让郑徽音在这里,就是不愿意答应此事,而她之所以没开腔,也没提旧情,就是因为她看出李澄的确不愿意,同时,她没做到,也微妙的洗刷掉她和李澄之间的事情,让魏王不再怀疑。

    果然等她回去覆命,一幅低眉顺眼的道:“实在是妾身无能。”

    魏王拿信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没事,你也算是尽力了。”

    殷丽芳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沮丧,似乎在为自己没有说动李澄而难过,魏王心道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能,原本以为她和李澄有些关系,却没什么用。

    魏王挥手让她告退,又去了许次妃那里,别说什么后宅女子不能干政,只要谁为他解决问题,他都会高看那人一眼,本来他以为殷丽芳和别的女子不同,没想到也不行。

    又过了半个月,郑放和郑无恒分别来信,都说嘉浒关边境是吕威部下作乱,这些人已经逃往别处,他们正派人捉拿,相关人员全部惩处,还送来厚厚的奠仪给李澄这边身死的军士。

    如此这个危机才算是解除了,但是徽音也很清楚李澄终究和魏王是了隔阂。

    鄱阳水域练兵原本一直是李澄带领,但这次他把任务交给了郭飞,这位是魏太妃的族人,李澄听了也默不作声。

    徽音看着他道:“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澄道。

    “现在魏王明摆着不信任你了,将来咱们就守着徐州、青州,可好?”徽音道。

    李澄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守制于人,即便再卖命,惹得人家不高兴了,我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随时收回去。但若只有我自己有的,就没人能够拿回去了。”

    徽音安慰他道:“魏王起初对你也未必没有栽培之意,但是你比起他的位置和他的家人而言,你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就连徐州都是李澄自己打下来的,原本李澄都是跟着作战,不过是个中郎将的职位。连个地盘都不给,郭家那些人战场都没上过几次,个个都占据要道。

    这点李澄以前没多想,现在想起来,也点头:“是啊,你说的没错,魏王叔起初对我也是不错的。但是人生永远都在变,我都不知道下一刻我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这才是常事啊,人生本来就是一段一段的,今日我们志同道合,兴许明日就反目了。”徽音看淡了这些。

    李澄觉得自己很幸运,一直都有人陪着他。

    徽音站起来道:“这位殷次妃未必不想用旧情来拿捏你,但是见你把我叫来,就知道你已经下了决心,于是不发一言,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角色上,真是个聪明人。”

    “你觉得她是这样的吗?”李澄觉得自己有时候也不太了解女子。

    徽音道:“大忠似伪,大善似恶。咱们交朋友,宁可选择有些瑕疵的人,也不愿意选太过完美的人,算计人心的才是真正的高手。我若是她,不愿意来装病就是了,或者真的为了儿子,会和你说几句立世子的话,她却在看到我的这一瞬间改变了所有的主意。”

    荀柔那种恶劣的手法太过拙劣,还有云慧也是个大忠似伪的人,但她沉不住气,最后还是欲望暴露了。殷丽芳的确工于心计,且片刻之间就做出决定,心智不坚定者还会被她迷惑。

    李澄听了莞尔:“徽音,我觉得你真的心志坚定,许次妃百般讨好你,你完全不上当,殷次妃这样看似无欲无求,你也完全不相信。”

    “因为这些人和我们有利益纠葛,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深究啊。大概我会觉得许次妃这个人是个热心人,殷次妃是个好人不是。”徽音笑道。

    夫妻二人难得的就是这般能够平心静气的交流,李澄看了一下她的肚子,又望着她道:“只有你对我使美人计才好使。”

    徽音难得的脸一红:“胡说什么呢。”

    又过了几个月,这段期间,李澄一直在徐州和青州两地,有空就陪妻儿。徽音临盆之时,这次依旧是李澄进产房,帮助她生产,两口子都盼着来个女儿,毕竟之前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但没想到还是生了个儿子。

    徽音这次生孩子比上次顺畅许多,小儿子生出来名字她们夫妻就取好了,单名一个瞻字。

    只是孩子还未过满月,就听说雍州赵鸿起兵南下一路打到益州,成功收服益州之后,遂开始和魏王争夺荆州,荆州牧原本是大邺宗室之后李达,李达治理荆州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如今却一命呜呼,世子还小,魏王早已为囊中之物,却没想到半路来了个赵鸿。

    赵鸿先赶去荆州,魏王则派了谢九仪过去,荆州自从李达去世之后,群龙无首,这群人一部分投靠了赵鸿,另一部分投靠了魏王,两边索性在荆州开战。

    徽音心想以前她只关注自家的事情,压根也不太清楚有些仗是怎么打起来的,现在倒是了解的很清楚了。

    “那赵鸿实力如何?”徽音问李澄。

    “当然是不错啊,要不此人不过一个小小的雍州牧,却吞并益州,又要兼并荆州,可谓是勇猛无敌啊。”李澄道。

    徽音看着他道:“若是派你去,你能打的赢他吗?”

    李澄笑道:“那就难说了,战场上许多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

    说完话,李澄先行出去,徽音则靠在引枕上,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同样的感觉殷丽仪也感觉到了,谢九仪又领兵作战去了,上次谢九仪去青州打仗,差点死在战场上,这次她还不知晓如何。

    偏偏这次闹了灾荒,还有粮仓被赵鸿烧了,赵鸿用的是野路子,他怎么打仗,大家都不清楚他的套路。以前魏王雄踞江南,粮食都是充足的很,现在却不同了,谢九仪的粮草被烧,他虽然打赢了一仗,但是粮草筹集可迫在眉睫。

    素来精神气十分足的她现在也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就连外甥李敬的生辰,她去了殷次妃那里都心不在焉。

    殷次妃倒是安慰道:“你别急,肯定也会有办法的。”

    办法倒是真的有,那便是魏王作主,令谢九仪纳建业大商户曹平之妹曹氏,如此曹家才痛快出粮食。商贾虽然平日多为人瞧不起,但是打仗的时候最需要的也是商贾了,曹家本想垄断荆州之粮食,现下已经和谢九仪取得默契。

    等殷丽仪知晓的时候,忽然觉得头脑晕眩的不行。

    殷次妃还扶着妹妹坐下:“你这是怎么了?”

    “姐姐,夫君他怎么能纳妾呢?当年他对父亲许诺过,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的。姐姐你肯定早知道了,却都瞒着我。”殷丽仪无法接受。

    殷次妃却笑道:“你放心,这桩亲事不过是各取所需,魏王派的女官过去帮忙主持婚事,那女官和我相熟,特地和我说,妹夫根本就不去她那儿。”

    殷丽仪瞬间又高兴起来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觉得很难受,丈夫被逼着纳了妾,想必丈夫比她更难受吧。

    第55章

    ◎二更◎

    这事儿还是薛夫人说起徽音才知晓的,大抵是薛夫人以为李澄和谢九仪关系不错,也以为自己和殷丽仪关系不错,在她面前说的。

    “谢大人如今纳了曹氏,您知道的,旁的商户我都没见过面这曹氏我见过,那可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的才气温柔又漂亮。”

    连薛夫人这样还是殷丽仪阵营的都夸人,看来那曹氏真不错,徽音听了半天,等送走薛夫人,南妈妈还唏嘘:“老奴上次还说谢太守对谢夫人何其的好,谢夫人真是傻人有傻福,没想到谢大人居然也开始纳妾了。”

    徽音笑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粮草,我倒是奇怪现在到处说他冷落人家干嘛,这才是卸磨杀驴吧。算了,别讨论人家的事情了,粮草的事情我愈发觉得重要,徐州虽然也有沃野,但若一直打仗,王爷这里也是吃不消的。”

    其实通过这件事情,徽音真正考虑的是粮草的问题,她在用饭的时候问起李澄:“虽说军中粮草的情况我不该刺探,但是吧,粮草也的确很重要,我想起我们庄田比普通百姓和贵人多,日后咱们家里的嚼用俭省些,我辟出一个地方专门放粮食,以作不时之需。”

    “你想到的是这个?”李澄差点笑出声来。

    他以为妻子会嘲讽殷丽仪的,毕竟二人曾经起过口角,那殷丽仪的性子他也清楚,说一句不好听的,还不是谢九仪惯出来的,人飘了。

    没想到徽音头一件事开始打算把家中粮草囤积起来,还真是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徽音则解释道:“看到人家的灾事,就不该幸灾乐祸,否则会直接报应在自己身上的,我是好福气,夫君你心志坚定,可旁的男人为了仕途这也无可厚非。俗话说一文钱都能难死一个英雄好汉,我虽然和殷丽仪有嫌隙,可说实在的,在徐州我生活的这么幸福,那些不快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并非是我多么大度,而是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完,她又求着李澄说起粮草是由什么组成云云。

    原来这粮草,并不是只有粮食和草料,指的是粮食、草料、炊具、帐篷、衣服、铠甲、武器、药品等所有的辎重物资。而粮食里,中原地区一般以小米小麦为主,南方则多半以大米为主,小米小麦为辅助。

    李澄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他刚开始在战场也是从底层开始做起来的:“咱们一个辎重营携带的粮食要供一万兵马三日所需,每名士兵每日消耗约两斤至三斤米,我就这么说吧一万两千五百人军队一年需米九万石。”

    “听你这么说你的军营肯定都吃的挺饱的。”徽音算了算。

    九万石米,一石差不多一百斤左右,九万石就是九百万斤,那还真的是有点多啊。

    李澄笑道:“战士们不吃饱饭,如何打仗?现下青州由我掌管之后,赋税不多,经商便利,我也放心了。”

    “上次他们都说青州的瓜果好,送了好些给我。”徽音心里有了一个目标,她得替李澄至少存这么些粮食,粮食不够瓜果来凑,总之九万石不管怎么着她都得先试试。

    像她放在冰窖里的果子,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上。

    为此徽音还去翻农书,农书上说五谷之中,唯粟耐陈,正好听闻栗米便宜,她就买了不少回来。有的是直接跟佃户买的,她亲自看过。

    黍米反而不容易储存,黍米耐旱,在极其寒冷的地方可以,但是徐州还是比较湿润的。

    反正在徽音要储存粮食期间,李澄都快被问怕了,看到她就跑。

    不过,他也不阻止妻子,她有事情做也好过无聊啊。

    在此期间,徽音也认识了徐州境内大大小小的粮商,当然她不会傻到自己出面和这群人接洽,这个时候乔管事的作用就体现了。

    其实按照李澄的位份,每年都有二百万石的粮食供给给,原本他还拿出一半给魏王,现在他几乎都自己存着,除了家中嚼用之外,也都用在军中,还有徐州的赋税,他今年并不愿意上交了。

    夫妻二人各自盘算,东宫的德音也是正盘算着,她向往太子妃的位置许久了,现在吕笑去世了,无论如何,可该轮到她了。

    只是父亲刚刚在西洲兵败,退回京中,她也不好一股脑儿的找家里人来。

    前世爹和太子明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多信任爹啊,可以说妹妹前世那般得宠,也多半有郑家的缘故在里头。

    只是现在何皇后似乎对她也有意见了,更别提公主了,原本和她有说有笑,现在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仿佛是她害死了吕笑似的。莫说以前她最得宠的时候都没对吕笑不敬,更何况现在?

    想到这里,她小腹又有些痛了,自己若是能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但她没有身孕,却见太子带回来一女子大腹便便,德音慌了:“这是谁啊?”

    连枝打听了半天才回来道:“这女子据说是新宁公主府上的。”

    “贱婢,我说怎么和我翻脸了,原来是暗藏了人。”德音知晓新宁公主和吕笑关系不错,她也和新宁公主很说的上话,没想到此人背后放冷箭。

    新宁公主是何皇后养女,平素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如今看来也是个拉皮条的。却说这李珩数月前因为吕笑之死悲痛欲绝,后来被姐姐新宁拉去散心,结果宠幸了一舞女,此女却有了身孕,他倒也不嫌弃她身份,他这个年纪还没后,让朝臣上下都对他产生怀疑。

    同样的,殷丽仪这里也迎来了曹氏,曹氏虽然没有大腹便便,还备受冷落,却是堆起笑脸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

    殷丽仪本来是个活泼直率的人,她自认为她和郑氏那样的人不同,甚至觉得谢九仪是有苦衷的,娶曹氏是权宜之计,她甚至想等以后,再以养妹的形式把曹氏嫁出去,但看到曹氏这样自来熟的样子,她觉得人是送不出去了。

    第56章

    ◎双章合一◎

    “瞻儿,你哥哥好大方,这么心爱的玩具都要送给你。”徽音摇着一个拨浪鼓,对着摇篮里的小儿子道。

    一旁璟儿踮脚站着道:“娘,弟弟怎么这么小啊,只知道睡觉。”

    徽音笑道:“你也是从这么小长大的啊,说起来你都三岁的人了,我和你爹爹说了,给你请一位先生来,日后你白日也不必常常要娘陪着,只管做学问去。”

    别看璟儿小,嘴皮子倒是利索:“儿子还没三岁呢。”

    “好,那就跟在娘身边玩儿,等会儿我带你去逛园子,但是你不许捉蜜蜂和虫子了,要不然身上被咬一下,那你爹可要怪罪我了。”徽音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

    别提璟儿在花园中如何奔跑摘花了,一会子下来,徽音是累的不轻,孩子也终于累了。乳母赶紧把璟儿抱下去,徽音则揉着腰道:“我的精力也是不济了,以往骑马跑圈不在话下,现在真不行了。”

    说罢,又看向南妈妈:“乳母,您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必总跟着我出来。”

    南妈妈笑道:“您别心疼我了,我是个坐不住的人,您若是让我天天坐着,我反倒是不成。”

    徽音若有所思的道:“是我之前一直居无定所,如今我定居在徐州,王爷待我极好,世子也生了,连老二都生了。身边几个丫鬟却没着落,妈妈,我若问她们,她们必定说都想留在我身边,可女大不中留,您还是先问问她们想嫁什么样的人?如此我喊媒人过来,或者您也帮忙看看。”

    总之,也不能耽搁她们的幸福,自然,若是实在是不想嫁出去的,留在自己身边,将来养老送终也都由王府承办,反正都看各人意愿。

    南妈妈只夸徽音菩萨心肠,徽音却道:“什么菩萨心肠,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对于嫁人,四个大丫鬟的想法完全不同,她们四个都是跟着徽音从冀州嫁来的,平时四人各司其职,关系都不错,南妈妈问起她们,她们也聚集在一起说这事儿。

    福桂率先道:“我是自小跟着姑娘长大的,如今我替姑娘管着家,说实在的,未必是我比人家强,都是姑娘信任我,所以我不想出去,也不愿意嫁人,嫁人也没什么好的。”

    “福桂,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素来不怎么说话的乐云都出来说话了,她是四大丫鬟中年纪最大的,平日很少过问她人私事。

    福桂认真道:“乐云姐姐,我说的是真心话,咱们跟着王妃从来不受战乱之苦,日子也好过,咱们冬日里穿的皮袄,棉裙,夏天穿着轻纱,还有冰,这等生活出去了之后哪能啊。况且,咱们都走了,那些小丫头子都是新来,不是我自夸,我对王妃可是真的盼着她好,也忠心的。”

    她不愿意挪动,因为她说穿了不是家生子,小时候受过穷,实在是不愿意受穷了。

    乐云叹了一声:“你想清楚了也好,自从南妈妈和我说了之后,我娘倒是替我寻摸了一桩亲事。”

    乐云今年也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她是家生子,一切都听主子的。她相貌生的温柔,性格沉静,又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一放出风声,门槛就被踏破了。

    众人追问是谁,乐云羞答答的说了是王府姓黄的一位医正,他人虽然年轻但是医术极好,最重要的是之前她娘有一次生病了,黄医正很是细心妥帖。

    秋丰笑道:“原来是他啊,说起来倒和姐姐是很配,我听闻黄医正颇有家资,姐姐嫁过去也是正头娘子少奶奶了。”

    众人好一番打趣,秋丰则道:“我和福桂一样,也想留在府中,嫁在府中。”

    冬顺帮忙出主意:“其实你嫁府里也好,说真的,在王妃身边做事,咱们可从没亏待过。”

    秋丰自然也有自己的精明之处,她头上有福桂,即便做管事娘子,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头,还不如成亲之后做个嬷嬷,若是能去世子那里最好,去不了,去二少爷处也可以。

    去外头做什么,就像福桂说的,商人重利且没规矩,军士打仗容易死,还不如留在府中。

    冬顺年纪最小,她也最不急。

    徽音听南妈妈说了之后,先把乐云的娘喊来,赏赐了二百两银子,八匹彩缎,一幅头面,一架屏风,乐云千恩万谢,尤其是这架红木的八宝屏风。若是将来来客了,还可以摆出来增添光彩,这是多少银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乐云风光出嫁之后,月余就有了身子,徽音又赏赐了一套璟儿曾经用过的澡盆、悠车、摇篮、学步车送给了她,乐云又专门进来谢恩。

    “王妃对我实在是太厚爱了。”乐云知晓这是极大的体面,王妃为何屡次赏赐,就是想告诉黄家人,她为她撑腰。

    徽音笑道:“这里是你的娘家,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和南妈妈说一声就成。”

    如今乐云成了黄夫人,要进二门却很难了,尤其是徽音管家甚严,没有对牌,谁都不许进来,被查出来惩处颇严。因此,听徽音如此说,忙跪下来谢恩。

    但她也为徽音想道:“奴婢嫁出去了,您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合心意?”

    徽音摇头道:“她们和你的妥帖自是没法比,你们从小就伴着我长大,我若咳嗽一声你们都知道我要什么,那些小丫头子差远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总耽搁你们啊,你看小王爷和我虽然算不得鹣鲽情深,但也是夫妻相敬如宾,你们都是年轻姑娘,也得有七情六欲,不能总拘在我这里。”

    乐云更是感动不已。

    徽音不太擅长特别去感动别人,说实在的,她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让在她身边干着的人看着她的好。乐云自小服侍她,她也疼她,但是更盼着她好,自己日后也不会过多参与人家的家事。

    现在对她似乎太好了,将来乐云真的有事情求到她,而她觉得不合理或者没法昧着良心做的时候,那时候可能她还会恨,与其如此,就不必太过热络,让黄家知道干系就行。

    主仆二人说话间,听闻缪夫人来了,乐云才告退。

    谬夫人过来是告诉徽音好消息的:“上次您托我问起点心上的人,今儿我找到一位厨娘,四时的点心,张罗筵席,就连夏天的小食饮子都做的极为地道。”

    “既然是你推荐的人,她的厨艺我就不试了,但是她的底细你可清楚?”徽音问起。

    缪夫人又一样样细细说来。

    这些说起来都是家务,徽音全部处理完之后,打了个哈欠,正好被进来的李澄看到,她赶紧捂着嘴,指着他道:“方才看到的画面,全部都忘掉啊。”

    李澄笑着摇头:“我听说你把身边的丫头嫁了出去,身边可缺人?”

    “如何?你难道有人介绍给我不成?”徽音道。

    李澄扶着她的肩膀坐下:“我想平日你出门虽然带了护卫,但到底男女有别,你歇息在屋子里,万一有人偷偷进来带走你,外面的护卫又进不来二门,恐怕很难被发现。所以,我想送两位有武艺的婢女在你身边,平素服侍你,有危险的时候还能保护你。”

    “这样当然很好,你考虑的真周到,只是她们是自愿过来的吗?”徽音问起。

    李澄则小声道:“她们原本是我的探子,后来都受了伤,就让她俩退下来,但你放心,她们只是不能执行更高的任务,但武艺在身。”

    如此,徽音放答应收下来,李澄则说起过两日就让这两人进府来。

    夫妻二人一般都是有事先把事情说完,才说私房话,就像现在李澄道:“我听闻太子准备纳卫铎庶女为良娣,还让卫良娣和你姐姐二人,谁先诞下皇嗣,就扶正谁做太子妃。”

    太子之前一直想让郑放帮他杀吕威,郑放全身而退,如今一人独大,虽然西洲兵败,但是冀州大本营和京师还牢牢控制住。

    卫铎想进京并不容易,更何况卫铎现在也想夺取荆州,如今魏王、卫铎还有赵鸿,前世是李珩在登基之后,才故意让郑放南下,还要迎娶卫铎之女为太子妃。这辈子郑放杀吕威,把自己摘了出去,郑放背地里得了好处,也没让吕威和何国舅旧部找他报仇,因此还保存一定的实力。

    “太子这又是故技重施了。”徽音很清楚。

    李澄皱眉:“这是何意?”

    想起当年的事情,她都觉得什么军国大事,不过是随手利用罢了:“其实当年太子要娶我们郑家的女儿,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先救了我姐姐,又救了我,想让我们分别倾心于他,如此,不管是哪个女儿嫁给他,他都能和郑家结亲了。故意说让我姐姐做太子妃,后来又勾搭吕家小姐,哪边势大就故意借刀杀人。”

    “你的意思是你也被他招惹过吗?”李澄还真没想象李珩如此无耻。

    当年娶郑氏女,他都是半被强迫的,太子这真的是……

    徽音点头:“对啊,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此番恐怕又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卫铎之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个聪明人,郑德音恐怕迎来一个强大的对手,李珩很会在几个女人中间制造不平衡,让她们互相厮杀。

    李澄很不明白:“女子又能决定什么?你父亲未必会听你姐姐的做什么,除非是顺势而为。卫铎用兵如神,连我王叔都要和她结亲,你父亲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太子这么想,感觉他想的也太简单了。”

    “这女人只是个引子,就像魏王特地派殷次妃,恰好你本意也是想打的,那么她来就是恰逢其会,若你本意不愿意打,她来也是无功而返。”烽火戏诸侯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何况是男人。

    李澄有些不屑:“这种手段我还是觉得太突破下限了。”

    **

    东宫

    德音的日子近来难过起来,她嫁过来三年,宠爱不复往昔,前有怀孕的姬妾,马上又要来一个和她身份差不多的卫良娣。对着镜子看,她今年二十二了,原本年纪不大,可是颧骨上有指甲盖大的斑,旁人看不到,她自己却极为在意。

    “把淮阴王妃从江南送过来的粉拿来我遮遮。”突如其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照着前世的剧本走了。

    她没有怀孕,李珩对她的宠爱逐渐稀薄,不似妹妹在李珩最后一刻都对她安排的极好。

    一时之间,她六神无主起来。

    云枝端了一盏普洱茶进来:“良娣,那粉您上次送给新来的钱良媛了。”

    “我倒是忘记了,早知道就不给她了,给她了,恐怕她也觉得我给的东西有毒。”德音这么说也是其来有自,实在是这位刚进东宫的女人警惕的过度了。她只是稍稍靠近,那钱良媛就浑身发抖,她送去的糕点听说也是让她丢了出来。

    连枝也气的很:“谁说不是呢,她当谁都包藏祸心,真是的。良娣比她出身高贵,比她得宠,日后若是产子,她那个孩子谁稀罕啊。”

    连枝是一时气急,却没想到李珩正出现在门口,德音吓了一跳,连忙稳住心神道:“太子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她还怕太子怪罪连枝云枝,忙让她二人下去沏茶:“你们去沏一盏太子最爱的松萝茶来。”

    说起来德音这几年在宫中,已经算是学会了八面玲珑,管家理事,当然知道背后议论主子不对,但她仗着太子宠爱,也觉得他会看在郑家的份上不会计较。

    哪里知晓李珩这次发作了,他只冷冷的道:“方才谁在背后议论赵良媛,站出来,宫里的规矩,奴婢怎么能议论主子。”

    连枝觉得身上一凉,血气上涌,她方才那么说也是因为她是德音的陪嫁,同仇敌忾,却没想到被太子亲自抓住小辫子,她也没有勇气承认,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没想到李珩却看向德音:“郑良娣,你素来熟悉宫中的规矩,你来说。”

    德音也被吓着了,她何曾见过太子露出这样的神色,不怒而威,似天然压迫感,她嗫嚅了几下才道:“下人议论主子,杖责二十。”

    “嗯,看来你很懂这个道理,知道怎么做了。”李珩看了一眼连枝。

    德音正要求情,就见太子身后的内侍悄无声息的捂了连枝的嘴,把人拖了出去,前后不过一息的功夫,把德音都吓傻了。

    她管整个东宫的时候,对那些不听话的刁奴惩治,也是让人拖下去打板子,但是这些人都是外人,和她无关,连枝却是她的陪嫁。平日多关心她,此时却被拖死狗这样的拖下去了。

    李珩似乎怕她求情,还言笑晏晏道:“不日,卫氏就要进门,她比不了你我的情分。你是我东宫的老人了,资历又深,像这等贫嘴贫舌的丫头,不吃教训,将来还要祸害你。如今还是我听到了,他日,若是旁人听到,就不好了。”

    本来德音方才就在抱怨赵良媛,生怕李珩再把她扯出来,现在见他只罚了连枝,松了一口气,还想着等连枝打完了,她送最好的金疮药去。

    没想到药还未送到,云枝带着哭腔进来道:“良娣,连枝她被打死了。”

    “什么?”德音不可置信。

    云枝道:“连枝本来为了替您做那条百花裙,熬了好几个大夜,昨日又患了风寒,偏偏这群天杀的下手太重了。”

    素来鲜活的连枝死了,德音身上一阵发凉,她甚至猜想是不是李珩故意让人下这么重的手,要不然说不过去,她之前让人打板子,也没有打死人的。

    张了张口,德音声音有些沙哑:“云枝,开我的匣子,拿钱让他们帮忙收殓了吧。”

    不知怎么,德音身上阵阵发抖。

    死了一个奴婢的小事,也不会传到郑家去,郑家对卫铎之女要嫁给李珩也无法不满,因为现阶段,郑放也对付不了卫铎。

    “冀州之地,卫铎眼馋许久了,恐怕日后他要打过来啊。”郑放还有些微担心,冀州是他经营十年的地盘,要他让出去,他不会让的。

    他这些大事也只有和纪氏商量了,纪氏听闻看着他道:“上回,青州嘉浒关那儿的事儿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还好是女婿平息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真的打起来,你让徽音怎么做人。”

    郑放有些心虚:“一时擦枪走火,都怪以前那里是吕威的部下。”

    “女儿来过信了,信上说女婿治军严谨,非同一般,若是真的打起来,咱们未必是对手。”纪氏当然也愿意郑放能够一统天下,可凡事也得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郑放也是个色厉内荏的,真有厉害角色打过来,他未必能撑住。

    上次郑放能够脱身,祸水东引,让人无话可说,也都是靠李澄之计策,他无数次想若女婿不是宗室,而是他部下该多好,绝对能成为谋臣。

    现在,他也只能道:“他人还怪好的。”

    纪氏白了丈夫一眼,又想卫家女儿入主东宫,德音恐怕日子会难过了。瞧,以前德音受宠的时候,老太太递了牌子很快就能进东宫,现在这都好几个月了也没人召见,天天在屋里生闷气。

    被郑放夸奖人还怪好的李澄却出征了,徐州隔壁的豫州以为魏王在攻打荆州,竟然想派人过来试探,李澄亲自带兵出征了。

    他在临走之前,还把那两个会功夫的侍女送了来,徽音见她二人穿戴利索,腰肢纤细却有力,回话却颇有规矩,不是那等咋咋呼呼太过粗鲁的人,暗自点头。她又听二人名字,一个叫灵鹫,另一个叫灵鹿,觉得好听不必改,这两人都交给秋丰调教。

    秋丰如今也许了人家,她是还想在王府当差的,索性南妈妈替她一门好亲事,徽音的陪嫁柳娘子就有个儿子年貌相当。那柳大郎管着徽音平日出行,还有她手里的一些生意,秋丰嫁给他之后,照样两口子都在王府当值。

    如今,秋丰得把人调教好了,才敢放手出去嫁人。

    她和乐云不同,乐云虽说是嫁到府里的太医,看起来是平头正脸的夫人,但将来的日子恐怕差她一大截。乱世人不如太平犬,那姓黄家家境再殷实都只能说平日三不五时尝得些荤腥,日子哪里真的好过。

    但这些话,她放在心里,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但差事还是得做好。

    光靠忠心没用的,还得有能力才行。

    灵鹫和灵鹿也聪明机警,一旬的功夫就学的七七八八了,徽音见她们送上雀舌,忍不住笑道:“这是我平日爱喝的那口。”

    灵鹫和灵鹿就这么成了她的贴身侍婢。

    这日正是缪家嫁女儿,徽音和缪夫人关系不错,当然要给她这个面子去参加婚礼。不曾想在这个场合遇到了薛欢欢,她还记得这位仿佛是殷丽仪的手帕交,她见着徽音了连忙过来行礼,又要借一步说话,弄的徽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徽音不解。

    薛欢欢道:“小王妃,我听说小王爷正和豫州开战,可能你不知道丽仪,也就是谢夫人她随她母亲殷夫人去豫州探亲了,殷夫人的娘家就是在豫州,现在开战了,我怕她们有事啊。”

    自从上次谢九仪纳了曹氏之后,徽音顶多关注谢九仪和赵鸿打仗谁输谁赢,倒是没有再关注殷丽仪了,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薛欢欢和殷丽仪关系是真好,是真的很担心。

    徽音则安抚她道:“你放心,我这就写信,等小王爷的亲兵来了,我就送过去。”

    实际上她当然不会随便送信过去,两边打仗,谁还会顾忌到殷家母女,她们也真是的。就是徽音自己要回娘家都是李澄带着几千兵马一起回,这两人在不是魏王的地盘上还敢家去,胆子也真大。

    薛欢欢见徽音同意,顿时千恩万谢。

    徽音却想谢九仪上次出征中毒,不管怎么说殷丽仪是真的担心,一个女子到处求人去接人,现在她身陷囹圄,谢九仪又不知道在哪里?再有,若是有人以殷家母女威胁李澄,她们毕竟是魏王亲眷,也曾经是李澄幼时相交的人,不知李澄又会如何处理?

    第57章

    ◎双章合一◎

    同样在建业的殷丽芳也是对母亲妹妹担心不已,堂妹丽君的亲事迫在眉睫,正好母亲想起豫州娘家有位表弟,生的才貌双全,恰逢舅父孙儿周岁,就借此机会回去,哪里知晓会遇到这种事情呢?豫州居然和徐州开战了。

    俗话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殷丽芳是个次妃,就连魏王妃回一趟娘家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她要送信到前线去。

    魏王妃倒是安慰她:“我想你们殷家和小王爷渊源颇深,你妹子嫁的谢大郎君和小王爷又是八拜之交,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在魏王妃看来,这有什么担心的,淮阴王是魏王的属下,殷家是魏王姻亲,淮阴王即便和殷次妃没什么,但看在魏王的面子上都应该拼尽全力,否则将来殷次妃的儿子成了世子,那可不是李澄能得罪的起的。

    大抵是李澄和魏王有些虢隙,魏王妃很微妙的发现了,对李澄的态度也稍微转变了。

    殷次妃现在正处于担心之中,对魏王妃的态度无暇他顾。

    小时候,殷夫人对她最好,她没有妹子那样的美貌,性情也不如妹妹讨喜,在吴王府的时候大家都夸她敦厚周全,唯独有母亲说她太懂事都是被逼出来的。

    也就是母亲好,才把堂妹收养成自家女儿,完全视如己出。

    当然,母亲这趟去豫州也少不了是想带丽仪出去散心,妹夫不过是纳了个商户出身的妾,她就方寸大乱,即便妹夫信中说从未碰过曹氏,她也不相信,反而置起气来。那谢老夫人起初对曹氏不冷不热,但她会做人,曹家商贾出身,她嫁妆恁多,却多送些别致雅致的小玩意儿,并不让人反感,要不就是做针线活送去。

    谢老夫人起初以她是妾侍为由,东西都不要,但她仍旧一趟趟的送,连殷丽仪那里也送到,还为谢老夫人抄写佛经,替她做鞋子。再就是上次,殷丽仪的长女落水,也是她跳下水之后救起来的,从此,谢老夫人倒是对她脸硬不起来了。

    这些变化殷丽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的改变。坦白说,曹氏并没有争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对她是一口一个姐姐,对谢老夫人百般孝敬,对她也礼数周到,甚至对她生的一儿一女那也是很照顾。

    就是太好了。

    兴许在殷丽仪的眼中,妾侍只在男人那里献媚,那才是真的争宠,可曹氏连房都没圆过,她也没有四处撒欢勾搭谢九仪,况且谢九仪在军中,她就是使浑身解数,谢九仪也看不到。

    但谢老夫人的转变让殷丽仪觉得,总有一日谢九仪也会被慢慢撬走,她变得不开心,殷夫人去豫州此举也是想着带女儿出去散散心。

    没想到她们运气太背了,去豫州竟然没想到双方开战了。

    比起殷次妃的担忧,谢老夫人也是念叨了许久,她和殷丽仪婆媳数年,殷丽仪是个没太多心思的人,对人热情,谢老夫人娘家的亲戚都很喜欢她。所以谢老夫人原本对曹氏是下脸子的,可慢慢的她觉得曹氏也不容易,但她对殷丽仪也没有变脸。哪里知晓殷丽仪出去一趟就遇到这些事情了呢。

    尽管听谢老夫人念叨殷丽仪,曹氏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而道:“老夫人不用着急,我想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无事的。”

    谢老夫人还不满的对她道:“你嘴上说的轻巧。”

    就是谢老夫人这般说,曹氏也不发火,神态淡然道:“妾身和姐姐相处,觉得姐姐为人高义,您放心,我哥子在豫州有生意,可以帮忙打听一二。”

    “你果真愿意帮忙?”谢老夫人看着她。

    曹氏笑道:“为何不帮忙?妾身蒲柳之姿,商贾之户,说句不该说的话,姐姐这样的心肠我才敢嫁进来,若是换一个不好相与的,哪里有妾身的栖身之处呢?”

    谢老夫人想来也是,殷氏为人如白纸一般,更没有那等深沉的心机,要不然这么些年她掌管家,殷氏连抢班夺权的念头都没有,若是换一个人,莫说别人就是淮阴王妃郑氏。人家生的貌美多情,心机深厚,进门就哄的小王爷亲祖母都不认,还舍了亲表妹,把吴太妃用惯的老仆,李澄的乳妈全部赶了出去。

    若是换了郑氏,曹氏恐怕门都进不来,进了都可能会被磋磨到抱头鼠窜。

    所以,谢老夫人对曹氏印象更好了一层,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又说李澄正排兵布阵,他素来都是和战士们同吃同住,从来不搞特殊化,虽说现在是豫州主动挑事,但对豫州的研究李澄是很深的。

    豫州便在徐州的边上,这还和青州不同,青州是在徐州上面,青州旁边还有兖州,豫州则位于徐州和荆州之间,若是拿下豫州,南下荆州和谢九仪呈夹击之势。

    “都督,探子来报,豫州军可能在东峡设下埋伏。”

    “难怪他们要声东击西的,原来是早早设下埋伏,不必慌,我们的火炮和投石车先让人准备好,到时候我亲自和他们作战。”李澄可不怕他们。

    早在之前李澄操练水师后,就四处寻找匠人打造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只不过这些造价不菲,全部出自他的私库。等妻子进门之后,每年节省下不少银钱,他几乎全部投在其中。

    这豫州若是被他攻破,那将来他就占据有徐州、豫州和半个青州,要知道豫州也是产粮之地,他的地盘就更大了,将来未必还要投靠别人,这些可是他的人马打下来的,一拳一脚都没靠别人。

    说罢,李澄穿好盔甲,骑上马摸了摸护心镜,这护心镜还是妻子给的,她也真的是操心他,把他当小娃娃看待。

    战场上厮杀受伤那是在所难免,可徽音担心自己,那也没办法啊,他只好戴着。

    其实他本来有一块护心镜的,但被嫌弃太花里胡哨不实用,换了块青铜的,这也是妻子的一片心,甜蜜的负担吧。

    豫州张颂原本是吕威部下,为豫州刺史,吕威死后,他开始自立门户,头一场就选了李澄,对他而言,李澄的年纪是他孙儿辈了,以前恐怕都是靠着他爹吴王的部下,认为李澄是黄口小儿。

    再者,拿下徐州,那可是占据重要据点,若魏王和赵鸿卫铎两败俱伤,他更可南下占领江南,江南可是好地方啊,一等富庶之地。

    可他看走了眼,李澄不仅精明强干,且排兵布阵十分擅长,打了两个来回,张诵就败下阵来。

    李澄可不是只想打败他,还想拿豫州的地,所以张诵跑了本来以为李澄会消停,没想到他还赶上来了。

    “不好,这厮是要我的豫州。”张诵反应过来。

    他属下谋士道:“刺史,那李澄年轻,行事却颇有城府,我们设了埋伏反被他识破。”

    张诵伸手阻止他说下去:“还好我早有准备,原本没想着拿女人威胁,毕竟我也没想到会输,现在把殷家母女几人提来。”

    之前,张诵知晓殷氏母女来豫州,遂让人请到刺史府上玩,就是以防万一。

    谋士一听抚掌笑道:“刺史这一手好,您真是谋定而后动,殷夫人的女儿生了魏王的长子,还有她带着另一个女儿是谢九仪之妻,有她们在手,想必李澄绝对不敢过来。”

    张诵也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却说殷夫人带着殷丽仪和殷丽君姐妹二人,被张诵软禁后,殷夫人是每日泪如洗面:“都是我害了你们。”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谁知道这张匹夫来这么一手。”殷丽仪比她娘顶事点,毕竟她是魏王的小姨子,谢九仪之妻,张诵要是真的想做什么早就做了,不可能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

    年纪最小的殷丽君自小在叔父和父亲的寓意之下长大,还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却比婶娘和堂姐更镇定。

    “婶子,二姐说的是,那张匹夫和小王爷交战,不管怎么样,小王爷不会对我们不管啊。”殷丽君想的更深了一层。

    殷丽仪听了这话,暗道这也是。

    殷夫人听两个女儿这般说,重重叹了一口气:“若我没来豫州,此时一切都好好地。”

    “婶娘,您若不来,她们也会拿外祖一家威胁的。人家想作恶,咱们怎么知晓呢。”殷丽君很冷静。

    殷丽仪见堂妹这般,不禁感叹道:“平日我见你不爱说话,生的斯斯文文,人又清瘦,不曾想你倒是很有见识。”

    殷丽君又羞涩一笑。

    殷丽仪想起小时候殷丽君就爱和姐姐丽芳一起玩,二人越来越像,丽君小时候喜欢穿红戴绿在,长大了和姐姐一样,不爱胭脂也不爱打扮,现在明明正青春,却一身寡青色比甲,只绊扣上的一颗珍珠方显几分贵气。

    几人正想着,外头说刺史大人回府,几人面面相觑。

    却说李澄就是想着要取豫州,他粮草早已准备充足,可不是只摆着看的。

    偏偏这个时候,有前锋来报,说张诵派人往门楼这里射了一箭,箭上说殷夫人和殷丽仪等人都在张诵手上,若是他识趣的话,自行退去,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

    李澄拿着这张纸条,气的一拍桌子:“她们在建业待的好好地,怎么跑豫州去了?”

    他连徽音都三番五次叮嘱不让她随意走动,徽音是不去远处的,即便在徐州都不胡乱出去,去的那几家都是有数的。即便如此,他都派人保护妻子,生怕被人裹挟,没想到他在家没栽,反倒是在殷家身上栽了。

    副将宇文当道:“小王爷,豫州之地唾手可得,若是离去,将来恐怕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凡事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好容易盼着张诵出昏招,怎么不能一举拿下。说实在的,他们都是李澄的部下,如今李澄和魏王没有以前那么亲密,若是能自立门户也未尝不可。

    李澄心中很清楚,可有些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若大喇喇的说不救殷氏,日后他的属下反而会说他为人薄情寡辛,谁会真心诚服他?

    所以,听宇文当如此说,李澄故作愠怒:“这固然是一个好机会,可是殷夫人到底是王叔的岳家,还有谢夫人是谢大将军之妻,我不能置之不理啊。”

    却见谋士简覃捏着山羊须笑道:“小王爷,殷家人要救,这战也要打,不如先让他交人就是,他若不肯提前交人,您就打过去。”

    “好,军师说的有道理。”李澄眼睛一亮。

    那张诵自以为有人质在手,不肯轻易放人,如此李澄可以借故打过去了。但若他放了人,李澄更可以借故打过去,反正总是要打的。

    很快张诵就收到李澄那边的消息,说让他先放人,张诵冷哼一声:“他当我傻啊,我肯定不会放,你告诉李澄,若是他打过来,我杀了殷家全家。”

    殷家母女几人急的不行,她们几人现在还被张诵好吃好喝的供着,毕竟张诵也怕闹出事情来,人质若是没了,他手里更没有威胁李澄的把柄了。

    “娘,这可怎么办啊?这姓张的老匹夫就是不肯放人啊。”殷丽仪急的团团转。

    殷夫人也六神无主:“是啊,小王爷让他交人,他也不交。”

    母女二人暗自着急。

    徽音这边见薛欢欢再次上门,只道:“小王爷没有派人回来,我也没法子。”

    其实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但她不能做出来,若直接闭门不见,就是等于直接和谢家撕破脸,现在还不到时候。

    薛欢欢只怀疑徽音不尽心,又道:“这事儿若早些告诉小王爷,也早做安排,那边谢大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还不如让谢将军请八百里加急送去,这烽火连三月的日子,我的信怎么可能送出去呢?你试想想。”徽音也不说阻拦别人去说。

    薛欢欢则道:“你说的是,我也这般想。”

    其实谢九仪现在在外打仗,连魏王都亲自上阵,他怎么可能会想到殷丽仪去了豫州,还要委托李澄帮忙,李澄正和豫州打仗,豫州也是魏王曾经想要的地盘。若因为一个女子,就放弃地盘,薛欢欢觉得谢九仪做不到,但李澄可以,他毕竟和魏王是叔侄关系,不像谢九仪是外臣。

    但李澄和谢九仪关系好,他肯定会帮忙的。

    徽音见她没说下去,又说自己乏了,那薛欢欢告辞之后,南妈妈和福桂都进来说话,两人把殷家母女骂了好一顿,说她们是祸头子,麻烦精。

    “罢了,不说他了,我听说荆州的战事胶着,连魏王都上场了。”徽音想着前世她做太后的时候,魏王仿佛都去世了,但到底是何时死的她不清楚。

    南妈妈点头:“是啊,这不是江姑娘前几日来说的么?她也真是,宁可抱养一个孩子,也不肯再成婚了。”

    徽音却了解:“招赘能招到什么有骨气的男人?江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女子,自然盼望找到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可有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做上门女婿?”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嫁。

    但说实在的过继别人的孩子也并非长久之计,过继来的孩子不过十年就长大了,江姑娘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人家掌了家,哪里还有她的份儿,这便是世上一等不公平的事情。有的男儿蠢笨痴呆,只要是个男的,他们都觉得比女人强。

    福桂却道:“王妃,她的事情咱们放在一边。那江姑娘往前线送了一次盐,说小王爷把张诵打的屁股尿流,若是小王爷能占据豫州,要奴婢说管她殷家人死活,又不是咱们让她去的。”

    “这个道理你都懂,难道小王爷不懂吗?他救与不救都有他的理由。”在徽音看来,薛欢欢还上门在说没殷家的下落,那殷丽仪母女几人恐怕真的落在张诵的手里,李澄救人恐怕是为了魏王,现在并不是翻脸的时候,时机不到,若是不救,那他就准备自立门户。

    但是不管李澄选择哪一种,徽音都不觉得不对。

    她却没想到李澄一边让张诵交出人来,一边步步逼近,殷家母女之前还有指望,但现在三人被捆的跟粽子似的,捂着嘴,连相互说个话都不行。

    外面还听张诵骂骂咧咧的:“狗日的,那李澄真是油盐不进,只追老子,连殷家这几个娘们儿都不顾了。”

    这话殷夫人和殷丽君听了已经是摇摇欲坠了,殷丽仪却怔愣住了,她曾经记得李澄为了救李敬,可是下井了的,这次表面让张诵交人,但对张诵威胁杀她们置之不理,她都怀疑李澄根本就不想救人。

    可她总觉得李澄不会的,就像当年她们一起读书胡闹的时候,李澄虽然说她烂泥扶不上墙,但也不会让吴王妃赶她们出去,反而经常送她们上好的点心。

    终于李澄把张诵逼到和豫州最边上,只要过了此处,李澄便全境占领豫州了。

    两军在阵前,张诵把殷家母女三人提溜出来,其实他已经知道李澄肯定是不在乎殷家人的,若是真的在意,怎么会逼自己这么急?压根就不怕他撕票。

    “别过来,你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们。”张诵道。

    李澄轻笑:“我看你弄来的这三人都不知道是谁,就想糊弄我,张诵,你的死期到了。”

    殷丽仪睁圆了双眼,正想说话,发现自己嘴被塞住了,她是殷丽仪啊,这张诵匹夫把她搞的灰头土脸都让人认不出来了。

    张诵这个时候道:“竖子,你简直就是豺狼心性,连自己亲戚都不认得了,枉你叔父待你恩重如山。”他让人拿殷丽仪嘴里的布团拿掉,有心让殷家人说话,即便是日后李澄得了豫州也会得到魏王的猜忌。

    他把布团一拿,殷丽仪就嚷嚷了出来,“小王爷,我是谢九仪之妻殷丽仪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是张诵这厮捉了我来。”

    她满脸期盼,却见李澄冷笑:“好个张诵,你穷途末路,竟然想到这样的法子哄骗我。”

    “真的是我?”殷丽仪急的直跺脚。

    李澄并不为所动,反而是旁边的宇文当道:“小王爷,看着仿佛有三分像谢夫人。”

    “准是他故意找的,人哪里看的清楚啊。别听这老匹夫废话,大家别啰嗦。”李澄似乎并不相信,径直要打。

    张诵见李澄动真章的,一下急了,李澄是真的不在乎这群人啊,也是,后院女眷他指不定都没见过几面。

    “等等,我把她们送上前你看仔细了。”张诵让两个骁勇之人,用刀子架在殷丽仪几个头上,逼迫她们向前。

    就在此时,两根羽箭正中挟持殷家母女三人的军士额头,张诵自知自己狗急跳墙中了李澄之计,但现在已经迟了,只想拼死逃脱。

    李澄让派了几个人送殷家母女回最近的徐州,自己则带人去追赶张诵。

    殷夫人和殷丽仪还有殷丽君三人一起赶路,殷丽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王爷早有准备,吓死我了。”

    “二姐,你没看出来么?若是张诵把我们杀了,小王爷也不在意,他虽然最后故作姿态救了我们,但没有真的把我们放在心上。”殷丽君看的很清楚,张诵原本准备杀一个人的脑袋去吓唬李澄的,那可是来真的,李澄也没派细作保护她们。

    殷丽仪却不愿意把人往坏里想:“丽君,你这是怎么了?总是这么多的心思。”

    殷丽君见殷丽仪这般,心道,她还真是钝,也难怪成日乐呵呵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唯一一个商贾出身的妾都能把她弄的心神不宁。

    却说徽音见到殷家母女三人,让南妈妈领了她们去客房,又准备了酒席为她们接风,又是与她们说了过几日安排船送她们去建业云云,一项项都有明确的时间。

    殷丽仪原本对徽音有些意见,如今李澄救了她,她只当看在李澄的面子上不计较罢了。但她心想这次李澄占了豫州,也不知道魏王会不会让他坐大,此事她要回去和谢九仪说一声,要不然看李澄那般睥睨姿态,徐州青州豫州完全不让魏王的人沾手,恐怕他是真的存了心思。

    正想到此处,她看眼前的郑氏正举杯饮酒,殷丽仪也赶紧举杯。

    却见外面急忙进来一位军士道:“小王妃,不好了,魏王在攻打荆州的途中遇害了。”

    徽音震惊道:“你说什么?”

    殷丽仪也是惊呆了,魏王去世了,她侄儿就要继承王位了?

    第58章

    ◎双章合一◎

    魏王正当盛年却死的不太体面,他是被人盗杀横死的,他这么一死,整个魏地瞬间群龙无首。李澄占领豫州之后,听闻这个消息,便把建威中郎将郭钊留下,自己准备奔赴建业,但准备启程时,又对身边的亲信道:“你带两队人马,把王妃接过来,我在渡口等她就是。”

    却说徽音这边刚刚送走急忙回去奔丧的殷家三人,本来官船没那么快,给她们征调了一艘商船,那三人也不讲究匆匆离开了。

    她刚歇会儿,还想着去一封信问问李澄该如何,按道理来说她是要过去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得听李澄示下,但丧仪还要备下。

    还有魏王这一去,谢九仪还在前线打仗,会不会撤退?这些问题也是令她思绪万千。

    不料李澄却派人要带她过去,徽音让人匆匆抱着两个儿子,行李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穿着准备的素淡衣裳就匆匆离开了。

    长子璟儿还好,他身体素来好,小儿子却才几个月,尚且在襁褓中,更要留心。

    不过两个时辰的车程,就见到了李澄,夫妻来不及叙离愁别绪,李澄就拉着她往屋里去说话了。

    “魏王叔去了,此事你可知晓?”

    徽音点头,“今儿天刚蒙蒙亮,那殷家三人就回去奔丧了,连口热茶饭都来不及吃,我又怎会不知道?”

    李澄当然有谋士商量,但是那些谋士属僚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多半都是怕担责任或者撺掇自己争权夺利,他和徽音夫妻一体,妻子并非是无知妇孺,还素来见识不凡,所以他头一个想和徽音商量。

    故而,也没绕弯子就直接道:“这么些年,你也知晓魏王叔待我不薄,这个人情我不能不承。”当年他虽然带着部曲投奔,但是也是年纪太小,没得章法,但当时他攻打徐州时,钱粮都是魏王给的。

    徽音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你是他侄儿,如今他过世,朝堂自顾不暇,早已指望不上了。魏王的两个儿子年纪尚小,还得你去操持。”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治丧容易,我爹娘故去,我已经是治丧几回了。我想的是虽说魏王叔没有亏待我,但要说对我多好那也不是,有好的那肥地,都给太妃娘家人,连霍家、殷家和许家都高官厚禄。我了解谢九仪,他是个最忠心的,恐怕叔父故去,他会按着咱们效忠李敬,可我不想。”李澄心情很矛盾。

    徽音一下就听懂了,其实像这种事情,若是郑放恐怕管你侄儿不侄儿的就都占了,不会想任何后果,反正思前不顾后,正因为李澄有抱负,才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分冒进。

    但总归是好事,徽音笑道:“要我说你不愿意臣服李澄,倒也可以,咱们现在硬碰硬,反而让别人团结起来。谢九仪爱奉李敬做主公,你正好就自立门户,没了魏王,你现下又有豫州、徐州和青州以南,算得上兵强马壮,自然有人投靠你。”

    她懂李澄的意思,李澄是不想直接占,其一这对于魏王旧部而言是忘恩负义,天下人也会耻笑,其二就是李澄毕竟刚拿下豫州,战士们刚打完仗,若再和魏王旧部冲突,那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还不如完全不参与。

    不过,显然李澄也没那么高风亮节:“原先我父王过世,我那时才十三岁,年纪尚小,魏王叔就说替我拢着地,如今他死了,我父王的封地也该拿回来了。”

    徽音赞许:“好。”

    他和徽音商量好了之后,又出去和谋士们商量,一味的说他这次去只是奔丧,不许底下躁动,或者受人挑拨生事,底下人倒是说他仁义。

    仁义这样的名声李澄并不想要,他现在就想一步步储存自己的实力,占据自己的地盘。

    她们坐的快船,两日就到了建业,徽音先让人把璟儿和瞻儿抱回王府,李澄心细怕儿子被人挟持,特地把精兵派了一队在明,一队在暗悄悄的回去。

    又说这昔日赫赫扬扬的魏王府,外面依旧是停满了车马,但油亮的朱门挂上了各色的白幡,人们在外面神情倒好,一进那门里,真是此起彼伏的哀戚之声。

    来接李澄和徽音的是魏王妃身边的嬷嬷,那老嬷嬷揩着眼泪儿道:“王爷这一去,留下一家子孤寡,咱们可全都指望小王爷了。”

    徽音心道你们算盘倒是真会打,棘手的事情交给李澄做,让他去得罪人,那不能够。李澄也只听着,答应的很好,只是细细问起:“如今魏王叔的遗体刚送回?婶子打算怎么办的?”

    果然,那嬷嬷道:“我们魏王妃是六神无主,王爷死的急,又是壮年去的,棺材还是霍家送来的。郭家老舅爷也帮在帮忙迎来送往,只您是主心骨,还得听您的。”

    李澄微微叹了一口气。

    又说在灵堂前李澄哭到匍匐捶地,徽音没想到他恁激动,她自认自己颇能哭,反正每次想起一些心酸的事情,也是眼圈红的,大豆儿的眼泪往下直淌,但今日算是遇到唱念俱佳的丈夫了。

    那李澄不是像徽音这样滴几滴泪,在用帕子不停地擦,他是真的哭着还要说:“我的好王叔啊,你可是去的真急啊,没让侄儿我看你啊。想你在世的时候,与我是何等的好,如今徒留下婶娘兄弟一大家子人咯,奈何桥上你别走的太急……”

    徽音听的脸微微发红,再抬头悄悄看了魏王妃和两位次妃还一眼,魏王妃只不停地在灵前烧香,这举凡丧事灵前的香火是不能断的。殷次妃手紧紧攥着李敬,另一边许次妃是真的伤心,哭起来不要命了,连头上的白花都落在烧纸的灰盆里,平日那般爱洁的一个人竟然顾不得许多了。

    魏王还有个儿子一两岁的样子,尚且懵懵懂懂,因起了一阵风,乳母连忙把人抱走。

    徽音心道前世李澄其实也死了的,易地而处,如果她丈夫死了,还是对她这般好的丈夫,不知又会如何难过?即便是她不聪明不能干,李澄头一日受伤都会尊重自己,还要和自己圆房,想起过完,她也悲中心来,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倒把李澄也搞懵了,要知道妻子统共和魏王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哭的这样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死了。

    本来在李澄夫妻进来之前,灵堂已经平息了一会儿,魏王的妻妾伤心是伤心,但多半还是担心自己的前程,丈夫死了她们怎么办?有儿子的如殷丽芳还有个盼头,但别的姬妾纯粹就是点卯来的。

    现在李澄夫妻号丧,她们又被迫在寒风中哭的凄凄惨惨戚戚。

    李澄哭完,又和魏王妃说了好些话:“婶子,如今叔父去世,你们可有向朝堂禀报?长史官何在?”

    在场能够这般问的也只有他了,虽说魏王待郭家和霍家更亲近,但是只有他是宗室子弟,还是郡王,在这里他的地位最高。

    魏王妃也是大家出身,她亦是懂这些,听李澄问起又道:“已经让长史写了折子,只是烽火四起,又如何送到京中去?”

    其实她觉得送没送都没什么关系,礼部难道还会派人存问不是?所以她也只说个官样子。

    李澄则道:“侄儿从豫州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原指望帮婶娘的忙,只我见婶娘四处都归置的妥当,侄儿也就放心。但我们既来了,今日就由我和你侄媳妇一起守着,婶娘也带着诸位都去歇息。”

    他这话说的很妥帖,魏王妃见他平日那样俊的人胡子拉碴的,头发凌乱,看着也的确是风尘仆仆,又抹泪道:“你王叔这一去,我们便成了没马的笼头,都惶惶不安。”

    李澄这时候却不接话了,徽音在旁听着,只得出来安慰道:“王叔后继有人,婶娘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昔日赵武灵王年纪轻轻继承王位,还不是成就一番伟业。”

    这话李澄听了却想笑,赵武灵王都拿出来了,李敬这孩子他知道纤细敏感,虽然好读书也算明理,但可没这么大的魄力。

    如果他没儿子,就得徐徐图之,辅佐李敬也不失为一条路,也不枉之前他送厚礼给殷次妃。先代替李敬理事,日后逐渐代替,这是他本来的打算。

    可如今他早做打算把青州雍正都占了,建业对他而言是囊中之物,何须还要靠别人取之?

    魏王妃听徽音宽慰,又见他夫妻双双站在一起,想起昔日魏王之英武,她和魏王的夫妻之情,又不知落了多少泪。

    有李澄来,魏王妃轻松多了,因为他在这里魏王府的人就不自觉都让他拿主意。徽音在旁觉得悲哀,明明魏王妃才是最名正言顺的人,但因为她是女子,如今连魏王府的人都倒向李澄。

    午膳王府送的是三碟凉菜四碟热菜还有两样汤,一样是咸汤,一样是甜汤。徽音盛了一碗老鸭汤给丈夫:“一来就忙了许久,先吃些东西吧。”

    他俩在客房用饭,李澄拿着调羹,却没心情喝汤,因为谢九仪还未回来。

    谢九仪没回来,殷丽仪却回来了,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顾不得回家就先来过殷丽芳这里,还是殷丽芳说她婆母担心,她才回去。谢老夫人问她事情,她又说她运气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云云,谢老夫人见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倒也放了心。

    随后,殷丽仪又去看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发现女儿一口一个曹姨娘,吃的桂花酪是曹姨送的,脚上穿的翘头金丝银履也是曹姨送的。

    “你几时和她这么好了?”头一次殷丽仪发现也不是所有女儿都无偿爱自己的亲娘的。

    她女儿芳姐儿年纪比璟儿还大些,女孩儿家说话早,现下也三岁了,只道:“曹姨本来就待我好。”

    殷丽仪又把她乳娘喊来问起,那乳娘早就被曹氏用钱买化了,短短几个月,箱子里的绸子堆的高高的,钱匣子都装满了,如今殷丽仪问起,她表面上嗔怪曹氏:“也不知怎地,这曹氏上回救了咱们姑娘后,咱们姑娘哭闹,奴婢几个怎么哄都哄不好,偏她来就哄好了。”

    “以前芳姐儿也没这样啊。”殷丽仪说不出的烦躁,但苦于现在没空辖制收拾她。

    对,还是外甥的事情重要,斯人已逝,魏王临死前没有立世子,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规矩。

    想到这里,她又让乳母多看着芳姐儿,径直去了魏王府。

    她一走,几个婆子背后蛐蛐。

    “这夫人自己的儿女自己不疼,还怪人家上杆子。”

    “是啊,成日家的不着家,真不知道她干嘛的?”

    众人见说话的那个乳母之前对殷丽仪很是忠心,因为她是难民,曾经被殷丽仪救过,现在连她都忍不住说了。

    那旁边还有起哄架秧子的道:“王妈妈,你怎么也这么说她?”

    王妈妈道:“我哪里敢说她,不过是为姐儿鸣不平罢了。”

    旁的奶妈子也鄙夷这王妈妈,觉得她肯定也被曹氏的银钱买活了,她们只是暗地里收钱,并不敢真的为曹氏办什么事,人家殷丽仪可是殷次妃的亲妹子,魏王这一次,魏地就要变天了,谁得罪的起啊?

    殷丽仪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殷丽芳正喝着热汤,她怕许次妃对儿子下手,所以让儿子睡在自己的里间,见妹妹过来了,丝毫不惊讶。

    “芳姐儿和鄱哥儿都好?”

    “姐姐放心一切都好。”

    殷丽芳握住妹妹的手道:“你夫君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盼着他快些回来后,有他和小王爷在,敬儿绝对能名正言顺的封王。”

    姐妹二人又说了不少私房话。

    这一夜,灵堂四面灌风,魏王妃让人挂了两道皮帘子,才挡住风,李澄便和徽音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守灵。

    徽音晚上又吃了拨霞供,正和李澄抱怨:“我又爱吃拨霞供古董羹,偏偏吃了容易长痘子,你看我这额头上,立马就冒出一个痘子。”

    “主要是你不爱活动,喜欢躺着,你看我以前也爱长,现在好多了。”李澄愿意陪她说一些孩子气的话。

    徽音白了他一眼:“你就爱说我喜欢躺着,可是我真的很容易腰疼嘛!还有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人坐在我的床边,你这么一回来,即便是在灵堂,都一点儿也不怕。”

    即便被妻子嗔怪,李澄一点儿也不恼,在这里守灵,有个人陪着,比什么都强。

    这一夜,他们夫妻作伴,到次日一早才和魏王妃告辞之后回建业的王爷府。吴太妃却没有徽音想象中这么伤心,她甚至还和李澄道:“你魏王叔这么一去,留下孤儿寡母不顶事,现在皇上也管不了了,还不如你去管。”

    李澄听了摇头:“祖母,郭家的几个兄弟带着兵马守着要道,魏王之前的僚属都是本地士族,看起来这些人都开始防备我了。”

    吴太妃冷笑:“这关他们什么事儿啊,魏王已经去世了,他儿子还那么小,能管好封地吗?再怎么说,这天下还姓李呢。”

    “那孙儿也不能乘人之危啊。”李澄多说了几遍把自己都说信了。

    吴太妃感叹:“你就是太仁义了。”

    她对李澄这般剖心肝,对徽音就不那么客气了:“你那小子听说哭了一夜,还不回去看看。”

    徽音一听瞻儿哭了,又赶忙过去看,好在是因为乳母受寒,孩子吃了她的奶也有些不大舒服。她先让乳母下去治病,病好了再过来,又检查其她乳母,让大夫一个一个把脉,见她们身子都没问题,才放心。

    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你呀,差点吓死娘了。”

    索性,她就在瞻儿的耳房歇了半晌,见瞻儿额头不发热,吃奶也正常才回房。

    怎么说呢?若是不生孩子倒也罢了,若生了必定要对孩子负责。

    回来时,李澄都已经歇下了,睡的很熟,手里握着她贴身的汗巾子。她替他拢了一下被子,又到里侧睡下。

    但这日过后,都只需早去晚归就行倒是不必日日都去,李澄想等七七之后就把人下葬。头七之后徽音就不必日日去魏王府了,吴太妃就去过一次,她是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忌讳死。

    老人们都出乎意料的淡定,魏太妃虽然也伤心,但身强体健,反倒是蒹葭生病了,徽音还打发人去看了,送了几碟她素日爱吃的点心。

    南妈妈回来回话时道:“大郡主伤心极了,也不知道卫家会不会派人过来?”

    徽音笑道:“他们恐怕还在观望中,联姻的意义是两边联合起来,显然魏王一去,现在局势不明。”

    “也就是咱们家王爷仗义,这次魏王府办丧事,给咱们的是什么酒水,连我这样的下人都觉得席面差。”南妈妈啧道。

    现在并非李澄仁义,而是他的兵力还要分在豫州,徐州青州的人都已经是募过一次兵了,实力有限,李澄这叫务实,随便占了土地,立马又要打仗,还遭到群攻,这叫贪婪太过。就像他爹贸然吞并西洲京中的势力,现在反而造成哗变,还是退回冀州,但是兵马损伤。

    不过,魏王府的席面的确一般,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徽音也算是当过主母数年了,那些盘子看着大,菜色却很一般,都是下等货。

    那鲍鱼个头忒小,甲鱼也不是新鲜的,更别提扣肉柴,一点都不软滑可口。正说着,见李澄进来了,他道:“谢九仪占据了南郡,匆匆赶回来奔丧。”

    “马上七七就要过了,他这个时候回来,正好。”徽音道。

    这谢九仪果然有几把刷子,之前是被李珩放毒箭害了,包括李珩后来听闻也是种毒箭,不知道是不是李珩搞出来的。

    谢九仪是怀着悲痛打的赵鸿等人,卫家也正好派人凭吊,此时李澄带着徽音一起过来了。许次妃的兄长任副将,他正慷慨陈词:“魏王曾经与我提起要封二哥儿为世子,这是魏王手书,你们且看。”

    许次妃之前哭的肝肠寸断,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靠山倒了,所以哭的这么伤心,有下人还来看笑话,没想法魏王居然留下这一手。

    这种场合女子都是很少有发言权的,即便是魏王妃,她心中更中意殷次妃的儿子李敬,此时也要听之任之,顶多在谢九仪询问的时候,她说几句。

    徽音看着殷次妃脸色微微发白,她低头呷了一口茶。

    殷丽芳怕自己自乱阵脚,只得努力稳住,又听外面谢九仪道:“自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王子是长子,理应继承爵位。”

    说罢,谢九仪自觉李澄会帮忙,还主动问了一句:“小王爷,你觉得呢?”

    一听是李澄回答,殷丽芳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李澄道:“几位弟弟都是我的堂弟,无论是长子继承爵位还是王叔钟意谁,我都没有意见。就像谢将军所说,立长的确顺应宗法,但是现在是代替魏王叔管着整个魏地,我看总要择贤。”

    他这么说完,许次妃眼睛一亮。

    这么一轮讨论,当然没什么结果,殷丽芳就找了个机会去找李澄了,这也是魏王妃安排的,她当然希望李敬做下一任魏王,许次妃以前就和她这个王妃,且殷家无依靠,还得倚仗霍家谢家。

    李澄本以为是魏王妃来说七七之后魏王叔下葬的事情,这些日子他为魏王选了一块风水宝地,把周围的人迁走又花了一笔钱,这笔钱当然还得找魏王妃拿,却没想到殷丽芳走了进来。

    殷丽芳看到他之后,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王爷,妾身这厢有礼了。”

    “不必不必,按照辈分你是我婶娘,我是来寻王婶的,既然她不在,我就走了。”李澄可不想和新寡的妇人一处,魏王妃那是主母,二人有正事,和她就没什么事情要说了。

    殷丽芳哪里会放他走,知道他避嫌,但还是道:“我就说一句,说一句你再走。”

    李澄看了她一眼,竖起两根指头:“你都说两句了,我走了。”

    不是他狠心,凡事因果已结,何必执着?

    殷丽芳见他急着要走,连忙上前准备关门说话。

    ……

    许次妃正引着徽音过去,她是故意打着幌子想让徽音看到李澄和殷丽芳幽会,还暗道:“装的圣人样,其实是个小浪蹄子。”

    不料二人刚走近,却听一男一女居然在吵架,还非常激烈的争吵,许次妃傻眼了。

    徽音一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暗道不好,李澄怕是老毛病犯了,她得赶紧过去。

    第59章

    ◎双章合一◎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对不起我?搞的好似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似的。我说的很清楚,救李敬就是因为之前我母妃临终说了一嘴让我娶你,可是你嫁给魏王叔了,我觉得害你做了次妃,所以救了你儿子还了人情,从此两不相欠。你倒好,还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呢?”李澄简直气死了。

    殷丽芳捂住胸口,不可置信:“你的意思你并非是为了我救敬儿?”

    李澄理所当然道:“是啊,我是为了愧疚之情,后来还了你这个人情我就浑身舒畅了。还有,你也别总说的我好像对你有意思似的,我心里只有我妻子。”

    “好,你既然一心想消弭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只说敬儿这里——”

    “等等,什么叫消弭,我们之间就没什么事儿,你们脑子有毛病吧,怎么这般自作多情?你们三个姐妹加起来长相还不如我呢?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李澄觉得自己快气炸了,很冤枉。

    且听身边柔声唤了一句“夫君”,李澄才似离弦的箭“嗖”的一下跑到徽音身边,徽音知晓殷丽芳如今最在意的是子嗣问题,再看身边许次妃早已跑的不见人影,情知她是故意引自己过来。

    于是徽音站在李澄身前对殷丽芳道:“方才是许次妃带着我过来的,我知道你们现在为了这个所谓的承袭之位不可开交,但这事儿不是我们能够置喙的,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见李澄还要再争,她赶紧拉着他道:“今日你是来与王婶说下葬的事宜,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如此,夫妇二人才出去,殷丽芳听到李澄还在抱怨:“是他们狸猫换太子,我就是来说安葬之事的。”

    听到这里殷丽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李澄之为人竟也如此不堪,对她一个女子咄咄逼人。

    从此处出来,她去见了魏王妃,摇摇头:“小王爷不参与。”

    魏王妃站起来,看向殷丽芳:“原本我没想到问题出在他这里的,他竟然会反水。”

    殷丽芳能察觉得出魏王妃看向她的目光是觉得她无用,原来什么礼义廉耻都没用,利益比什么都重要。

    无论魏王妃和殷丽芳怎么算计,许次妃和她哥哥又是如何的想招,总归,徽音和李澄都不打算和他们掰扯了。

    但谢九仪夜里还是带着殷丽仪一起过来了,那谢九仪夫妻都和李澄关系熟稔,和徽音关系一般,原本以为只有李澄过来,又见徽音在这里,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徽音当然也看出来了,他俩搞的好像李澄是他们自己人好说话,自己在这里她们就不自在。

    “小王爷,我有些私事,要单独和你谈谈。”谢九仪觉得人太多了不方便。

    李澄欣然作了个请的动作,他们男人们走了,徽音素来和殷丽仪说不到一起,两人对坐颇有些面面相觑。

    然而,殷丽仪却苦笑道:“没想到小王爷竟然是不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这话说的,徽音就不同意了:“魏王有三个儿子,你外甥虽然是长子,可魏王有亲笔信说要次子继位,魏王的儿子们对于小王爷而言都是堂弟,谁都可以。”

    “那这样建业就乱了……”殷丽仪急的要哭了。

    徽音真的觉得她到现在还没看出来,还在希望李澄能忠心事主,简直太荒谬了。都是龙子凤孙,魏王连皇帝都不是,魏王的儿子连太子都不是,怎么就让李澄忠心了?

    更何况即便是太子,也好多人不服气的,魏王不就不服气吗?所以盘踞江南为王。

    所以,她看着殷丽仪道:“天下哪里不是乱的,哪里有太平之地,你从豫州回来不是知晓吗?天下之大,能者居之。”

    若李澄不行,日后还不是给人做马前卒。

    ……

    从淮阴王府出来,谢九仪和殷丽仪上马车,殷丽仪道:“我恐怕小王爷有了自立之心。”

    “我一直担心他造反,还好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思。”谢九仪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殷丽仪看向丈夫:“那怎么可能呢?只不过这次他要吴郡,怎么郭家兄弟没有任何阻拦?吴郡可是赋税重地啊。”

    养病十分耗钱,殷丽仪很清楚。

    谢九仪道:“他刚拿下豫州,又在魏王此事上呈中立之态,郭家兄弟当然高兴。那许次妃就一个哥哥,若非魏王抬举,我这次不会让他白拣这功劳,若李许妃之子承袭爵位,他们便可以操纵一切。只是,魏王绝对不可能给任何手信告诉他们。”

    他死的太急了,若没这么急,自己也可问问。

    殷丽仪见丈夫已经有了对策,倒是心情舒缓许多,想起曹氏又觉得稀烂。

    果然,无论许家怎么蹦跶,谢九仪都有对策,他先找到了帮许家兄妹作假手信的人,又寻求魏地文武支持,在魏王下葬之后,迅速让长史官去信京中报信,月余京中传回消息,封殷丽芳的儿子为豫章王。

    李澄这次来把吴郡,毗陵、广陵三低收复,从此淮阴王和魏王一系再无瓜葛。吴太妃也随李澄夫妻去了徐州,徽音倒是从这里回去之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殷家姐妹再如何,也被她抛诸脑后,所谓的白月光画上了一个句号。

    以前李澄对徐州治理事事还得跟魏王汇报,现在他全权做主,又是另一番新气象了。

    吴太妃没了魏太妃和魏王府众人撑腰,整个人也没那么大的底气去闹。

    徽音这边平静了,殷丽芳虽然如愿以偿的让儿子当上了豫章王,但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苦尽甘来,霍家其实这次没怎么出力,魏王妃却总想把豫章王抱在膝下,许次妃和儿子没有如愿以偿,但也总搞一些小动作,更别提妹子殷丽芳家中也不平静。

    这些本是其次,她心中最不堪回首的还是李澄竟然完全无视于他,原来他对她根本没那个意思。

    转眼又是一年的春天,万物复苏,迎春花上歇满了采蜜的蝴蝶蜜蜂,璟儿已经开始读书了,瞻儿也学会走路了。

    灵鹿和灵鹫端着荔枝饮子过来,都笑道:“王妃,王爷来信了,乔管事把信送了过来。”

    魏王去世之后,李澄的王爷前面都不再加“小”字,这些日子他去青州和豫州巡视了一遍,春日正是劝课农桑之时,现在他倒是有闲心来信。

    徽音又去看信,上面写了不少见闻,说豫州人吃面食多,面比南边的好,让人送了不少小麦回来,让她平日想吃就吃。还说在吴郡的时候吃到他小时候最爱的鲜肉月饼,所以也让人送了几匣子回来,再有吴郡的蜜饯果脯是一绝,也让人带了回来,吃不完也可以分给身边的人吃。

    她把信放下,见婆子们抬着箱子,抱着匣子进来,不由嗔怪道:“他也是的,如今南北货铺什么买不到,偏还送来。”

    福桂几个都笑说:“这是王爷对您情深义重。”

    徽音又让她们一一把箱子匣子打开,面粉送去小厨房,其余的鲜肉月饼,她让厨下拿去烤了送来,滋味儿的确不错,拿了一匣子让福桂分给身边的人。又有果脯蜜饯这些,拿去做各色点心。

    下晌,璟儿读书回来,见点心可口,还多吃了几块。

    “这是你父王带回来的果脯,我看着很是新鲜,并不是那等用糖卤过的腻味,所以特地让人用来放点心上。”徽音笑着。

    璟儿聪明,年纪小孩颇能坐得住,读书也快,李澄说等他再大些,就亲自教他骑马,还请师傅来教他武艺,几乎都不需要她来操儿子的心。

    比起前世她怀孕小心翼翼,儿子也怕被毒死,成日活的提心吊胆,现在的日子可太舒服了。

    璟儿又问徽音:“母妃,父王何时回来啊?儿子都想他了。”

    “约莫还有一两个月吧,春天播种下去,全年才有粮食。”有粮食才可以供给士兵,后面这句话徽音没说。

    母子二人用完饭,徽音回房就歇下了,这一晚她睡的酣甜,却早上临起时,做了个梦,醒来时心中难受半天,但又不记得梦中梦到什么了。

    原本她根本不信鬼神,但是她都能重生了,有些事情还是有些敬畏才好。

    她决定去庙里上香,吴太妃素来和她不怎么说话,这次听说她要去庙里,又说自己也要去,徽音只好让人安排。

    因为怕节外生枝,徽音素来都不会随意出门,这次出门也特地选了一处比较近的庙宇,但因为这庙宇不够阔气,吴太妃在外面不多说什么,在禅房就嫌弃起来。

    “这样寒酸的庙,你瞧这禅房都这般了,竟然安排我们过来,你做事实在是不用想。”吴太妃摇头。

    徽音只能认错:“孙媳不常出来,只是想着王爷吩咐不许走远,所以才选了这儿。”

    吴太妃不以为然:“若徐州都要这般小心,那岂不是打你们王爷的脸?”

    徽音知晓她糊涂,也就低着头,并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吴太妃从建业来,常常嫌弃徐州不如建业繁华,但她现在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过是闲话几句,徽音也懒得和她计较。

    果然,吴太妃说了几句,也怕徽音真的生了气,让她下去了。

    从太妃这里出来,她便去捐了一百两的香火钱,拜遍了菩萨,吴太妃累倦的很,想留宿这里一夜,徽音见天色已晚,不好赶路,也在此地歇息。

    原本出来想花钱消灾的,没想到竟碰到一件奇事,夜晚,灵鹫灵鹿姐妹在房里打着地铺,外间福桂和冬顺两人歇息着。这冬顺小时候受过冻,冬日靠自己熬过来,所以总是体热,今日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让外头的婆子陪着她去茅厕,一路上倒是小心翼翼。

    但徽音在外总择床,她打算等冬顺关门后睡觉,就是没想到她想着想着自己睡着了,等次日醒过来时,听到房里有人在哭。

    “这是怎么了?”徽音揉了揉太阳穴。

    福桂正在床尾叠着衣裳,听徽音问起,不免道:“王妃,冬顺这丫头昨晚出去出恭,晚上就回来说见了鬼,我怕她吵着您,看她是吓傻了似的。”

    “我听说这庙是一座古刹,只是徐州连年征战,一打仗老百姓就往庙里避开,如此一来这里破败许多,肯定也死过不少人。”别看平日徽音很怕鬼,但真正遇到事情了,她还是敢担当。

    说罢,又让南妈妈熬一碗安神汤给那冬顺,她则亲自去吴太妃那里,说今日要离开。

    二人正说着话,又听南妈妈进来道:“王妃,昨日那几个作怪的人抓来了,说是从北边过来的流民,躲在这庙里,说如今的这位方丈不让生人进来。他们是偷偷躲在这里的,不想被人发现,昨日怕冬顺知道乱说,所以故意扮鬼吓唬他们的。”

    北地的流民?

    徽音从不缺食少穿,现在多半在徐州建业这样的富庶之地,对周遭之环境也不是很了解,她倒不怪人家扮鬼,就想打听北边的事情,听罢,遂让人把他们领进来,隔着屏风问起。

    “你们说是北地的,是哪儿来的?”徽音问道。

    那几人有男有女,南妈妈特地选了个十二三岁口齿伶俐的女子进来回话,那女孩儿一脸黄皮,头发细软,脸上还有大块白斑,一看就是饿到如此地步。

    那姑娘三下五除二的把细点吃完,就回话:“小人是从冀州来的,去年冀州又是下大雨,又是闹干旱,原本我们家里有二十来亩地,全部淹了,后来好容易靠余粮撑到秋天,又干旱了,家中颗粒无收,冀州又要征兵,我们只好往南边跑,没想到……”

    父亲竟然又在征兵,冀州又是遭暴雨又是遭干旱,似她们这样的人家不知凡几。徽音让南妈妈赏了衣裳和粮食,又送了二十两银子,那群人千恩万谢的,徽音只叹息不已。

    冀州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她爹又不像李澄这样勤勉,春耕之时还要亲自各地都去查看,春耕结束后,又要练兵,和自己相处的时间都是抽空的,也难怪李澄占的地盘不大,但是每逢打仗都兵强马壮,这不是他凭空得来的,而是他自己治理的。

    冀州的确不太平,纪氏原先和徐太夫人都吃的庄子上的粳米熬的粥,如今她们俩吃的虽然是上等米,但比往年差了许多。

    郑放从京中回来又唉声叹气,纪氏不免多问了几句:“你这是怎么了?好容易进京,倒是成了这幅样子。”

    “太子越发宠幸那姓石的了,皇上封了石崇为羽林军统帅,今日他与我比试一场,竟然赢了我。”

    纪氏大惊:“侯爷怎么会和他比试?”

    郑放扶额:“是我小瞧了那年轻人,有意露一手,没想到还被人教训了。”

    丈夫的性子,纪氏是再清楚不过了,仗着几分武艺,简直是睥睨天下。恐怕他下场和石崇争,也是有人挑唆的,于是又问起缘由来。

    郑放果然说起是有人激他,他才上前,如今输了,好生没脸。

    夫妻二人正想法子,又有人说郑放宠姬病了,纪氏不耐烦道:“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争宠,让她下去。”

    平日这些姬妾争宠,纪氏并不放在心上,她都这把年纪了,有需求之时就喊郑放过来,郑放待她也算小意,平日身子不适时,只想自己歇息,那些姬妾们争来争去不过就是首饰衣裳,无伤大雅。

    现在这个时候,再来纠缠,那就是不懂事了。

    郑放听到也跟没听到似的,只在纪氏这里道:“我丢了脸不打紧,就怕石崇看中了我的地盘,他是西洲军出身,上次我在西洲落败。他兵马虽然少,可个个强悍精壮。”

    别看郑放在外平日个头高大,虎目微瞪就吓死个人,其实对于纪氏而言,他却是个外强中干的,心中也有许多害怕恐惧。

    纪氏就道:“你也不必怕,还有朔儿和恒儿呢,横竖你年纪大了,让他们年轻人上场。”

    “他们若是像女婿那样,我自然是不会担心,女婿如今又取了豫州,只可惜他为何不把魏王的封地占了算了,若他全部收拢了,我也自当投靠女婿算了。”郑放又自暴自弃起来。

    纪氏只管笑道:“你这话说的有趣,人家那地盘恁大,凭什么给你?你当姓谢的是吃素的,上次人家谢将军夺取青州多容易啊,要不是吕威、何国舅联合起来击打他,恐怕他还一路打上来,女婿怎好翻脸?”

    郑放原本有吞并寰宇之心,可惜被现实重挫,又听纪氏说起收成不好的事情,更加觉得烦躁不堪,纪氏则道:“你既然怕石崇打过来,冀州之地咱们就要好好经营,我如今也看出来了,太子也是颇有手段之人。”

    瞧,卫铎之女嫁进来之后,听说也爱上了这位太子,且卫铎之女还有了身孕,恐怕太子妃的位置就是那卫家女儿的了。

    也正因卫家女儿有孕,太子去东华寺上香,听说差点被贼人刺伤,因被石崇所救,故而让他去了羽林军,然而纪氏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做戏。

    太子是个多面手,吕家不成,何国舅去了,郑放自以为去收拢他们旧部,却耗损自己的兵马也没得到应得的,太子却暗自收拢了人马。

    而冀州之地离京里太近,恐怕丈夫被人看破手脚了,若冀州被打下来,那太子的属地就多了,将来征讨各处也有所本了。

    郑放见纪氏也赞同她的想法,愈发觉得吕威死后,太子露出峥嵘,对自己也不如以前。

    “难怪徽音之前说我身处其中,不参与这些事情反而好。”

    纪氏见他这般丧气,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但夫妻俩都没提冀州欠收这些事情,以她们这个年纪的人看来,这种事情都只是一时的,并不是长久之计。

    却不曾想石崇正和太子李珩商议:“冀州有一土匪叫灌庆,近来冀州流民流离失所,他们见那些身强力壮的都去了山上。依臣想,郑放那厮贼无礼,几次三番不受您的征调,既不去要回青州,也不去帮张颂打跑李澄,如今倒是让淮阴王坐大。魏王这一去,豫章王的地盘恐怕到时候都到了淮阴王手中,咱们提前若是不除去此人,日后,他可就占据了半壁江山了。所以,郑放这里绝不要掉以轻心,让这些土匪去闹,消耗冀州兵力,我等再奉命剿贼,把冀州拿下。”

    李珩抚掌:“君果然如孔明一般,我有君相助,如有神助。”

    当下二人又密密商议。

    却不知徽音把冀州的事情告诉李澄,她主要想的是黎民失所,到时候会不会都由嘉浒关偷偷跑来徐州,将来人多了,容易纠结一起造成混乱。

    就是徐州本地的这些世家大族,时常都有械斗,还是李澄下了大力,不许械斗,常常派兵巡逻,又杀鸡儆猴,如此,徐州才安静许多,但那些流民过来,太多了就容易生事。

    李澄收到信之后,也佩服徽音见微知著的能力,连他也没想到李珩会这个时候要冀州,因他此番新收拢豫州和吴郡,得多治理驻军,还得招兵,旁的事情便没有留心。

    于他而言,魏王去世之后,即便有谢九仪辅佐,可谢九仪只不过是臣属,霍家、郭家甚至许家都不会看谢九仪坐大,偏听闻谢九仪还把之前纳的曹家女退回本家。依照李澄猜测,谢九仪恐怕也是为了殷丽仪,但此番实在是打脸曹家。

    那曹家虽然是商户,可也不是寻常商人,将来指不定还会报复。

    要李澄说还不如不纳,这般纳了又把人退回去,简直打人家的脸。

    若是论之前,李澄肯定会去信提醒谢九仪,但现在他肯定也是不会了的,就像他对冀州的事情现在不敢兴趣,只看重建业鄱阳的地盘,因为有些地盘是唾手可得的,他还巴不得把水搅浑一些呢。

    第60章

    ◎一更◎

    端午时节,水汽蒸腾,才出去不久,脸上就一阵细汗。徽音素来体丰,很是怯热,如今还未到酷暑,就着人摆了两盆冰,又让人打扇,才自觉凉快。

    李澄进来见她汗涔涔的,也拿出自己的帕子帮她擦汗,倒把丫头挤到一边,下人们也识趣的下去,他不免道:“你就是平日多思多虑,所以容易头疼睡不着,气血两亏,才总这样阴虚火旺。”

    “那怪谁,还不是要怪你,你要在我身边,我哪里会操心许多。”徽音埋怨,她总觉得女人就是不能太懂事,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

    李澄一想也是,又帮她按太阳穴:“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总让你一个人在家。”

    徽音见好就收:“你也是为了我和孩子们呢,不说了,咱们摆饭。”

    很快丫鬟们鱼贯而入,桌上不时就摆的满满当当的了,醋蒸的黄鳝、红烧的黄鱼、烤鸭的馔盘、油汪汪的咸鸭蛋,清水煮过凉拌的苋菜,又让人造了几色汤水,各色粽子、糯米做的糕点。

    徽音却点了点自己手边的小菜盘:“这是我做的开胃小菜,一点儿也不腻味。”

    李澄在外经常吃酒席,回来吃家里做的饭,才笑道:“还是家里的菜合我的口味,外头那些菜头一天吃还好,之后总食不下咽。”

    “那还不是,在外头大家请你都是按照最贵的请,吃来吃去就是那几种,便是龙肝凤髓也会吃腻。家中的菜虽然不如外头的好,但做的都是合你口味,自然就不同了。”徽音又把用粉彩高脚杯子装的冰饮子递到他跟前。

    李澄最爱和徽音吃饭也是这点,就是他们都是年轻人,不会一直被人劝吃这个不好喝那个不好,话说他都喝那个了,难道还准备长命百岁?他们俩口子吃饭都特别爱喝冰珠蜜水,尤其是快夏天吃饭时,饮上一杯才能胃口大开。

    二人还碰了一杯,才大快朵颐。

    用完饭,照旧李澄让儿子们过来,见璟儿已经开始学写大字了,很欣慰,又说早慧太伤脑,让儿子寻常心就好,但见小儿子玉雪可爱,心中更觉得自己在外忙活这么久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又看向妻子,见徽音打了个哈欠,似乎眼泪都出来了,心中更得意,只要我在身畔,她必定是瞌睡连天。

    “徽音,歇息会儿吧。”他劝道。

    徽音则摆手:“我得先去沐浴一番,去一下身上的汗意,不能睡太多了,白日只要睡太多了,夜里啊必定就睡不着。”

    李澄心中就想和她多待一会儿,见她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倒是心生一计:“你等会儿,我有事情和你说。”

    “何事啊?”徽音爱洁,身上有一点汗,都觉得不舒服,见他有事,赶紧催促他说。

    李澄道:“自然是关于建业的事情了,得了,你先去洗吧,等我有空了,再和你说。”

    果然,他还没数到三,就听徽音坐在他旁边道:“不洗了,方才用帕子擦了的。好夫君,我现在有空了。”

    李澄勾了勾唇,搂着她道:“你可知晓建业现在可热闹了,谢九仪现下总管着魏地所有的事情,但你知晓南郡刚打下来,需要人去整顿。但在他去南郡之前把以前魏王送给他的曹氏退了回去,我的探子来报说的是殷丽仪实在是斗不过这位曹氏。”

    “说起来谢将军也算是个好男人了,其实只要男子对女子好,我想女子根本不需要什么心机。”徽音也是有感而发,谁不想天真无邪直爽可人,有什么说什么啊,还不是因为女子不被允许。

    李澄握住妻子的手:“要我说一开始就不同意不就好了吗?人无信而不立,曹家现在未必敢生气,将来就不定好说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本来谢九仪是豫章王的姨夫,掌握大权,让魏地不少人不服气。”

    这就是李澄和别人不同的地方,若是接受便接受了,就像和殷丽芳当年的事情一样,他都会一直想办法促成,若是没成,自觉亏待别人,怎么也会还回去。

    徽音道:“其实夫妻恩爱,中间必定是容不得别人的,我且问曹家女被退回去,可有帮她找一门好亲?”

    李澄摇头:“问题就在这里,不好办呐,帮她寻一门亲事,怎么寻,如何寻?什么叫好。真正好的也看不上商户女啊,那随便说一桩亲事,又恐落得曹家埋怨。”

    “说到底,这也是谢家的私事,和咱们无关。”徽音不愿意说这些妻妾相争的事情。

    李澄道:“可曹家要投我啊……”

    啊?她看向丈夫:“我听闻曹家有邓通之富,比江家还要有钱,他们这么快就投你了?真是让人意外。”

    虽说谢九仪退了曹家的女儿,但是一时半会就撕掳,她怕是人家设局。

    李澄本来还有些得意,并非是他不察,而是拿下青州,又拿下豫州,让他觉得实力大增,自然觉得有人投靠也很正常,但见徽音神色,他道:“什么意外?”

    徽音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如今也是一方霸主,有人投靠很正常,但我这个人心思多,凡事多条心。你把吴郡要了回来,魏地的赋税少了至少一半,我想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你现在是隔岸观火,等魏地自己内乱,再一举拿下。你这般想,那谢九仪就不会这么想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素来不太擅长主动算计别人,那万一别人算计你呢?谁知道曹家投靠是不是真心。”

    上次曹家在魏王打荆州时,付出那么多,谢九仪即便退回他家妹子,也很有可能会在钱和权上弥补,怎么可能和曹家闹翻?曹家若真的爱女儿,怎么可能送给人家做妾。

    她这番提点说的入情入理,又不会直接点出李澄骄傲了,李澄听了果然是醍醐灌顶:“贤妻之言如金玉。”

    见李澄听进去了,徽音笑道:“我知道若有曹家投靠,咱们粮草肯定更充足,可这种事情就是锦上添花,咱们徐州、豫州、吴郡早已足够,何须他来献媚?若他真有心,等你将来收复建业时,收下再行。”

    李澄颔首:“你说的是。”

    若是平日李澄必定觉得蹊跷,但现在他顺利拿下几个地方,当然自信,徽音也不欲当头棒喝,但见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遂笑道:“你不嫌我指手画脚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现在敢在我面前说真话的人少了,只有你时常和我说真话。”李澄还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徽音对他说话,也不是完全否定人,因为将心比心,李澄也不会随便对她指手画脚。

    因为有徽音提点,李澄出去之后,又与谋士商量,众人见李澄在如此巨额利益之下还岿然不动,都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然则李澄对曹家也不斥责,只道:“你曹家来投我,我很高兴,你们要在本王地盘做生意也可,我一贯倡导通商自由。只是你要反叛豫章王,对谢家也有仇怨,我劝你也不必太过,我信得过谢将军为人,他这个人也不会白白占你便宜。”

    曹家家主早就听过李澄大名,都说他仁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且为人风光霁月,他心中暗自佩服,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道:“谢将军对我曹家用完就扔,小人的妹子在家几欲轻生,小人实在是不愿意投靠此人,还请王爷接纳小人。”

    李澄见曹家家主如此急切,微微一笑:“本王欢迎所有人弃暗投明,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妹子尚且青春年少,你们曹家又是一方富家,天涯何处无芳草,劝她不要想不开,若要许青年才俊,本王愿意亲自做媒。”

    曹家本以为李澄会见猎心喜,没想到他压根就不接招。

    接着有人送茶来,这是送客的意思,曹家家主也不敢多呆就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李澄对宇文当道:“派人暗中盯着,看他往哪儿去。”

    曹家家主从徐州离开之后,立马去了建业,三日之后乔装去见谢九仪,探子立马回报,李澄没想到还果真被徽音猜到了,谢九仪看来很了解他,知道他此时意气风发,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忘形。

    他立马回来和徽音道:“没想到还真的让你猜对了,他两家联手做戏呢。”

    “我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咱们也算是多一个钱袋子,谢将军也在我心里是个真正专一之人,然则事与愿违。”徽音倒也不夸赞自己如何有先见之明,毕竟马有失蹄的时候。

    李澄庆幸自己没有上当,这曹家当然算不得牌子上的人,但是若是真的用他们运粮,到时候中间出了岔子,那可就有麻烦了,天下的事情往往就坏在一些小人物的身上了。

    但见徽音心地又好,丝毫不揽功,更觉妻子真是天下无双,老丈人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这厢徽音正在想事情,却见李澄捻着她的耳垂,脸微微一红,又别了过去:“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昨日太累了,又有事,今日可不得好好亲近一番?也总好过你老是说我花样太少了。”李澄眼珠子都盯着妻子身上。

    徽音作势捂嘴:“你真是的,万一被人听到了,别人怎么说咱们?那是床上的私房话,别老说出来,要不然,你找别人去,我不和你好了。”

    要说李澄以前是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现下却是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就是哄的徽音心酥了,才一把抱着轻如羽毛的妻子到床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