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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二更◎

    徽音得知父亲弟弟都投靠李澄,还把家眷都带了过来时,她又着人把辛氏喊来,和她一起商量安置的事情。

    “按道理而言,我母亲她们住王府与我作伴,我是求之不得,可太夫人还有徐氏夫人全部都来了。家里的事情嫂嫂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位老太妃本来对我就不满,万一生事端,总不好。”

    辛氏从冀州投奔而来,受徽音照拂许多,女儿也在小姑子这里帮忙教养着,哪里有不为她分忧的道理,遂道:“我们爷最是孝顺了,若是得知爹娘要来,哪里还许她们出去住。但太夫人又不是亲的,素日多嫌我们,我隔壁住的一家子,孤儿寡母住那般大的园子,昨儿还与我说想赁出去。我想不如买下她们那个宅子,这钱我出就是。”

    徽音笑道:“怎么好让嫂嫂出钱,人家孤儿寡母咱们就算了吧,若是让人家让出来,未免有欺负别人的嫌弃。我派乔管事去寻一个带园子的五进大宅,如此和咱们家里一样,她们也自在。”

    爹把冀州都交给李澄了,她就是买宅送给她们又怎么样?

    辛氏心道这小姑也忒小心了,硬是一点话头都不让人说的,其实那孤儿寡母巴不得早些卖掉房产,然而她一听是孤儿寡母,宁可另寻它处,也不愿意买人家的宅。

    但转念一想,也正因为小姑如此谨慎,深谙大体,王爷才极其爱她。莫说是房里无人,就是外头吃酒,叫几个唱的来,听丈夫说,王爷只听她们唱,给些赏钱,从不与这些人嬉笑接触。

    “既然王妃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辛氏也就不多言。

    但她也不能完全不为小姑分忧,马上郑无恒之妻崔氏也要来了,那人可是李澄表妹,又二弟和小姑同父同母,关系又亲近一层,自己近水楼台还心安理得的,日后就无甚用处了。

    所以,她吃完茶,又笑道:“既然马上婆婆她们要来,那娴姐儿还是跟着我回去。”

    回去之后,辛氏又送了梨花香,徽音知晓这是母亲房里喜欢点的,还有两套织金绢的衣裳估摸着是送给崔氏的,至于徐太夫人和徐氏这里,她倒是没有太多表示。

    乔管事不出三日就找好了宅邸,他只放出个消息,别人听说是王妃买给娘家人的,焉有不卖的,有的恨不得送过来,自然也有不长眼的拼命要高价。

    徽音坐着马车出去看了一遭,倒是看中了一家,要价五千两白银,徽音还多添了二百两,让她们把家俬留下,一齐买了下来。

    南妈妈就不明白:“王妃,虽说您怕太夫人和太妃故意捣乱,可一开始就不接她们到王府,这样好吗?连裴奶奶您都在王府招待过呢。”

    “你不知道东海徐家原本是魏王的人,后来魏王去世之后,他们就回来徐州。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心在此处,还是故意蛰伏探听什么消息,若让我祖母和那徐氏住到王府去。想必徐家肯定是会上门的,我们也不好不接待,如若安插了什么暗桩,到底不好。”徽音如是道。

    南妈妈没想到这一层,她多半想的还是婆媳之间的事情。

    又说清明之前,纪氏一行人先到了徽音所赐下的宅,南妈妈亲自接应她们进去:“听说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要来,故而买了这宅邸给你们。这宅子好就好在园子里的花草侍弄的极好,树门居中,正房窗棂处雕花精致,家俬摆设都已经是齐全。待太太们梳洗完,再去王府有接风宴候着。”

    “王妃那么些事儿,还能想起我们,真真是太好了。”纪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她想女儿就是贴心,如今单门独户住着,她还是当家的主母,自在多了。

    南妈妈亲热道:“王妃特地派奴来服侍您,到时候一并过去。”

    却说一行人进来这宅子里,徐太夫人辈分高,住的是东边最好的院子,正院五间小巧的房子,东边还带三间耳房,后面还有罩房,这里的管事笑道:“王妃说这里冬暖夏凉,是个极好的地方,后罩房给徐夫人住下,如此您这里也有人陪着说话。”

    徐太夫人进来内室歇息,见床铺、家俬一应俱全,衣柜里还叠着几件衣裳,黄花梨的斗柜,紫檀木的床,多宝阁上珍奇许多,她也说不出什么挑剔的话来。只那徐氏住的后罩房,小小的三间,一道小巧的红木家俬,看着鲜亮,却并非是好物件。

    她身边有个服侍的女子名叫秋雁,素来心思刁钻,见徐氏面露不快,只道:“她这是把夫人不当回事,我刚刚去了纪太太的院子里,花木葳蕤,奇珍异兽,更别提一溜人送的是玉盘、珠帘去。您这里恐怕就比纪太太身边的妈妈住的略好些了。”

    “哎,我又能怎么办呢。”徐氏也不傻,她虽然和徐太夫人说的起劲,那也不过是撺掇一二,让她们不安生罢了,真的要她闹上门去,纪氏可不会客气。

    秋雁暗地啐了一下,才跑出去。

    又说纪氏那边,她最爱花团锦簇,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人,见桌上铺的是八仙过海的蜀绣帘儿,床上锦绣被子堆起,四面镶嵌碧瓶,不远处的花架上放的是一个草编的花篮,篮子里装的是连翘、垂丝海棠、白碧桃、黄刺玫、棠棣,端的是繁花似锦,枝繁叶茂、错落有致。

    南妈妈见纪氏看这花篮,只笑道:“这是王妃亲自插了让人送来的。”

    “王妃可好?”纪氏见室内无人,又忙问道。

    南妈妈叹了一口气:“王爷常年在外打仗,您也是知晓的,那太妃之前还逼迫我们王妃下跪,若是只有您来,王妃肯定就接您进去了。太夫人那性子您是知道的,若是被吴太妃抓到什么话柄,我们王妃怎么在府中立足。”

    纪氏一拍大腿:“是啊,我这是累糊涂了,没想到这一层。要我说徐氏也不必去了,她已经下堂了,这般去做什么?平白让人说闲话吗?”

    见纪氏上道了,南妈妈点头,还悄悄的道:“最怕东海徐家是探子,太夫人和徐氏都是徐家的人,待徐家不设防。”

    纪氏面目严肃起来。

    这边却说徽音请了辛氏作陪,又同吴太妃说了,到时候请她过来,吴太妃得知郑家把冀州之地送给李澄,倒也收拾出几件宝物准备赐人。

    原本她们都依附魏王,若将来孙儿真的荣登大宝,这样的美梦若是成真,那她就是太皇太后了。

    整个大邺最尊贵的女人了,这在之前她完全不敢想象。

    待纪氏等人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崔氏带着垂肩冠子,也是一袭锦衣,她扶着纪氏,纪氏见着女儿还有些恍惚。

    徽音却哭了起来:“娘,您可终于来了。”

    纪氏崔氏都一起哭,辛氏扶着肚子过来劝解,纪氏见她大着肚子,连忙问道:“固哥儿的娘,你这是有身子了?”

    “是啊,才刚出怀,太太,您见到夫君了吗?他多番说自己不孝,我们也没法子。”辛氏揩着泪道。

    纪氏摇头:“哪有做母亲的会怪自己孩子的。”

    徽音这边又和崔氏说话,也和徐太夫人应酬几句,不至于表现的冷落人。

    “咱们先去拜见太妃,再入席。”

    众人先去拜见吴太妃,又说徐太夫人并纪氏崔氏进了正厅,见上座上坐着一位老妇人,穿着大袖霞帔,衣裳下摆还有个翡翠帔坠,头上则是梳着同心髻,插着缕金的凤簪,端的是尊贵无比。

    吴太妃笑道:“亲家千万别多礼。”

    徐太夫人连忙躬身道:“老身上门多有叨扰,还请太妃莫要见怪。”

    二人客气了一番,分主宾入席,崔氏则要侍奉在婆母身边,不肯坐下,见徽音道:“今日你是客,不必伺候,坐下吧。”

    如此,崔氏才勉强肯坐下。

    宴席上水陆毕陈,徐太夫人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上,方才纪氏不让徐氏过来,她选择了沉默,其原因就是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纪氏这些人闹翻。

    若私下求徽音,她必定推搪,绝对不会答应,可若是在吴太妃跟前一切就好说了。

    宴毕,众人漱口之后,吴太妃与大家说话。

    徐太夫人似乎非常迎合吴太妃,吴太妃的年纪和她差不多,二人都是寒门出身,之后骤然富贵,京中到徐州,她们都能说的来。

    “上京现下和那时候看的戏不同的,腔调拉的老长,花腔也没了……”徐太夫人笑道。

    吴太妃也感叹:“自从我的儿郎就藩,上京我已经许多年没回去了。”

    徐太夫人听她提起上京,见缝插针的提出自己的意思:“您是好福气呢,吴王孝顺,淮阴王勇猛过人,现下天下人莫不心向淮阴王。就连我那个嫁给太子做良娣的孙女儿,我也觉得太子不当事儿,若是能把她也带过来就好了,正好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第72章

    ◎双章合一◎

    徐太夫人此话一出,徽音就讥诮一笑,她想人和人之间也真的是有缘分,徐太夫人对儿子都未必有对孙女这么好,她但凡为了郑放着想,这个时候都不该说这个话。

    她在吴太妃面前说这些话,分明想说郑放两边下注。

    果然,吴太妃听了就不喜,又觉得徐太夫人荒唐,正欲说什么,又听徽音道:“太夫人,您这不是为难王爷吗?王爷也是替天下州牧百姓,怎么会夺太子的女人?您若真的担心太子因父亲投靠我家王爷折磨大姐姐,那等将来我们尽力打听就是了,现在这般,不知道的人会如何议论我家王爷?”

    徐太夫人为了德音常常做出许多无法理解的事情来,吴太妃听全了,只觉得天下英豪都跟着孙儿打天下去了,平白为了个什么女子抢去,倒把名声弄坏了。

    你郑家的女人没人要了,都已经有个孙媳妇姓郑,霸着她孙儿不见天日,现下再来个郑氏女,还要不要活路。于是,她接着徽音的话道:“正是这个理儿,太夫人,你且等着以后。”

    徐太夫人没想到徽音完全把营救她姐姐,说成仿佛救了德音,李澄名声就受损。她这是故意拿名声说事,也说明她知道德音一直比她强,若德音真的从宫里出来了,她会坐立难安。

    她再欲说什么的时候,纪氏插话,赶紧说起了别的话题,她真的深恨这个婆母,你既然这么喜欢德音,愿意陪着她,当初怎么不见你要去东宫陪她呀?走的比谁都快,还生怕她们不带徐氏来。

    吴太妃人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好,略坐了一会儿,就面露疲劳,徽音让范嬷嬷叫人把她老人家用轿子抬了回去。

    复而又差人送徐太夫人去客房歇下,独留纪氏崔氏说话。

    纪氏本以为徽音要说徐太夫人的不是,没想到她问的是:“怎么石崇如今这般厉害了么?”

    “别提了,他还挑衅你爹,你爹那人你是知道的,还真跟他比划上了,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结果就被他打败了。后来屡次挑衅,再者,你爹还说冀州匪患背后指使的人就是石崇,他是故意的。”纪氏说起来还有些气愤。

    徽音倒是很淡然:“技不如人,怎么叫故意不故意。我看石崇一人恐怕没那么大的能力,背后也有太子支持。现下父亲和兄弟们既然准备跟着王爷,就不要生二心了,否则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他们。”

    她爹的一些性格她是非常了解的,若是真有这个实力睥睨天下倒好,若是没有,再轻易反复,将来李澄如何,自己倒也管不得了。

    纪氏一听大凛,连忙道:“女儿,你放心,你爹肯定不会的。”

    崔月环以前见徽音时,就觉得她锋芒毕露,顾盼神飞,不是那等低眉顺目之人,如今过来,见她安排的一切妥当,说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神态,甚至连自己亲爹亲娘都直言不讳,月环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徽音见她娘这般说,才点头:“今日天色晚了,你们且在王府留一晚上,明日早上吃了早膳再回去归整,我也有些东西送过去。”

    “一切就麻烦王妃了。”纪氏忙道。

    公事说完,徽音又笑道:“娘,喊什么王妃啊,私下还是喊我的名字好。方才两位长辈在,我们放不开,此时,小厅里特意让人整治了酪浆、瓜果、点心,大家再去用些,咱们也好好说会话。”

    又说三人一路走来,不是见到牡丹花亩,就是蔷薇架,木香棚等等,清风吹来,花香扑鼻,绕过一扇影壁,又是翠竹苍松,亭台楼阁,好一派富贵气象。

    纪氏见女儿带着她们进了正院后,就着人把门上锁,还道:“怎地晚上还上锁?”

    寻常都是寻几个婆子看着就罢了。

    徽音道:“我那夫君久不在家中,若是门户不严,有人弄出事情来,下人必定嚼蛆,自古人言可畏。”

    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儿,但李澄现下水涨船高,不知道多少人自荐枕席,乔张做致都要寻她的错来。

    “原来如此,咱们如今来了,你也好有个臂膀。”纪氏想起女儿远嫁而来,正因为没个帮手,才事事谨慎。

    徽音一看走到台阶前,又引着纪氏婆媳上来,三人一起进去后,只见内里燃着红烛,恍如白日。

    崔月环只觉这里,珠壁上光随影动,走近一看,原来是两盏琉璃灯。

    桌上早已摆着六个银的高脚碟儿,上面放的是挺括汁多的紫葡萄一大串、黄橙橙沾着绿叶的金桔、鸡蛋大小还冒着雾气的红壳白瓤的荔枝、切好的雪白的脆梨再有两样新鲜的果子,一个攒盘里放着肉脯,另一个攒盘放着干果,再有好几样时兴的点心。

    几人分主次坐下,方才吃的大席,油腻腻的,现在吃些新鲜果碟,很是解腻。

    徽音又问起崔氏:“我那侄儿可好?”

    崔氏忙停箸:“一切都好,多谢姐姐惦记。”

    “固哥儿读书去了,你那孩儿年纪还不大,就先好生将养着。平素,二郎待你可好?”徽音笑问。

    崔月环与郑无恒夫妻感情自不必说,只说丈夫待她好,况且当着人家姐姐也不好多说什么。

    徽音吃了一盏酪浆,只道:“如今二郎跟着你姐夫打仗去了,你日后就在家里好生侍奉婆母,若要作耍,只管过来我这里就是了。”

    她之前提起崔氏时,辛氏眼神尴尬,故而得知她二人有嫌隙,也不说让她去找辛氏,只让她来这里玩。辛氏和崔氏是妯娌,彼此不和也正常,否则哥哥为何千里迢迢投奔自己,然而她和郑无恒也极好的,这亲戚不住一处,少来往,反而亲热,若走的太近,容易生事。

    现下她对崔氏这般说,崔月环连忙道好,又小意奉承。

    纪氏吃了一杯水酒倒是累倦了,只吩咐徽音道:“等我过几日收拾好了,也请王妃和外孙们自去玩儿。”

    “我是必定去的,娘和弟妹这一来,我在此倒也不形单影只了。只这徐州的官眷,我先细细说与你们听……”

    众人说了半个时辰,分别歇下了。

    次日,又安置了一顿早膳,纪氏和徐太夫人还有崔氏一并家去。

    这徐太夫人昨日就睡的不安稳,到了家中之后,见徐氏过来,不免和她说了:“我倒是说了把德音接回来的话,可二丫头并不同意,说的那叫一根难听。我看那吴太妃也不似一个管家的,整个淮阴王府,浑然是二丫头作主。”

    “唉,真是屋漏偏逢雨。”徐氏也是无话可说。

    那边谢九仪也是如此,他得知卫铎毫无防备的大兵压境,自己也是点兵,只郭家兄弟过世,有那一班文臣却怕卫铎,有人说要不让豫章王投卫铎算了,反正卫家和他们是姻亲,又有人说要不然去投淮阴王。

    这边吵着火热的时候,又听说许次妃的兄弟投了卫铎,还带着魏王的次子也去了。

    可不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殷丽仪见谢九仪回来了,又准备出征,不免道:“夫君,这建业人心浮动,咱们明明地盘如此大,怎地这些人只一味要降呢?”

    “唉,我虽然辅佐豫章王,但是毕竟不是豫章王。主子不能服众,偏我只好多辛苦了。”谢九仪上次退了曹家的钱,原本是有自己的用意,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少人后来听说李澄打兖州,多有曹家出力,说他不该为了女人失了分寸。

    殷丽仪不以为意,她想李澄也能打的过卫铎,凭什么自己丈夫就不成了,至少阻挡卫铎还是成的,她又打点行囊起来。

    但卫铎打建业那是做好充足准备的,他现在暂时动不了李澄,毕竟冀州的地现下也归在他那里,麾下能人无数,但豫章王不过是个娃娃,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如此还能顺带把荆州也取了。

    原本是亲家,魏王一死,现在也成了仇人。

    殷丽芳虽然有妹夫帮忙,但仍旧怕的很,倒是殷丽仪劝姐姐:“你哪里就怕成这样了,有你妹夫在,他自会赶走那卫铎。”

    “这打仗难说的很,我只在想,若是这地盘守不住,我也对不起魏王了。”殷丽芳擦着眼泪。

    她再厉害心机也不过是在内宅,打仗那些她一窍不通,现在能依靠者只有谢九仪。谢九仪自然值得信赖,可若有个万一,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二人似无头苍蝇,那边李澄带着郑放父子还有裴朔宇文当等一起对抗石崇军队,石崇先打了一仗,见李澄和郑放治军完全不同,他治下颇为严谨,指挥起自己岳父来,也是得心应手。在李澄这里,郑放变得有了章法,这人独占领了一个小地方,向太子交代,李澄也不恋战,带着岳父等人一起回了徐州。

    等他回来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一个月,徽音应纪氏之邀去了郑家吃了一回酒,又去薛家也喝了一回喜酒。

    那薛欢欢除服之后,薛家替她择了一家,她嫁妆厚,人也生的粉雕玉琢,自然好嫁。

    这女子只要有一分好钱在手里,还有家世和家人帮忙张罗,日子其实都好过。

    李澄回来的时候,正值暑热之时,徽音原本想送吴太妃去庄上避暑,可太妃素来懒得动弹,她只好让人搭了一间凉棚在太妃屋子前,又用蔷薇架和葡萄架子在旁,逸趣横生,让吴太妃也欢喜的很,每日黄昏时,还出来在卷棚底下纳凉。

    但徽音也不指望这老妪说自己的好,若等李澄一回来,她二人还是敌对状态。

    只听说李澄回来,她又忙让下人去整治酒席,自己则换了一身装扮,亲自出来相迎,这次李澄算是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冀州大半的地拿了回来。

    “徽娘。”见着徽音迎来,更觉得熨帖。

    徽音和他一伴儿走,只笑道:“不曾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祖母母亲都过来了,与她们买了一间新宅,安置下来。”

    李澄听了道:“那宅好不好?给岳父岳母的,定要好宅才是。”

    “你放心,是一座五进五出带园子的宅子,原先是一太守家住过,我又重新归整了一番。”徽音道。

    夫妻两个一起走进了门,李澄从怀中依旧是拿出几个册子道:“这东西你星夜让人抬了进来放着,上回打兖州全部从咱们内库出的,好大一笔钱。”

    别看李澄平日言谈豪迈,实际上他是个仔细人。

    徽音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收好的。”

    李澄进屋脱靴换衣裳,又一面和徽音说话:“你可知道石崇背后是谁?就是太子捣鬼。他也真是,让那些土匪拿那般的好武器,对老百姓掳掠,我很看不过,打了几个窝子。但那石崇乖觉,占了一小块地,便不打了,我最近几年也是常年用兵,你还劝我说要多休养生息,我就没有再纠缠了。”

    “我也这样想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已经占据这许多地,若能安生治理,将来必定固若金汤。”徽音喜李澄近些日子不必再出去。

    夫妻二人□□好,自不必提。

    次日,他又去军营亲自参加庆功宴,把岳父和内弟都介绍给众人,郑放是头一次到李澄军中,众人虽然说笑,但并不敢放肆。

    据说只有打完胜仗庆功之时才许吃酒,若平日打仗时,李澄是不许吃酒的。

    且各司其职,无敢违令之处,郑无恒本就和李澄关系好,这次跟着李澄打仗,收回冀州,愈发崇拜姐夫,还能和哥哥一道并肩作战,兄弟二人还一伴过来给他敬酒。

    李澄喝了一杯,又笑道:“日后大家在军中,一起同心共力。”

    裴朔和郑无恒齐声道:“喏。”

    再说郑放吃醉了酒,由两个儿子扶着回去的,他这次出了大力,但有点强弩之末,平素并不保养,方才在外头还死撑着,回到家,只一个劲儿的睡在纪氏床上。

    热帕子敷脸,纪氏也数落他:“你也是,喝的脸通红,儿子说他都劝你不住。”

    “唉,我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如今不想白费脑筋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让女婿把冀州给我。”郑放把热帕子拿下来,觉得清醒了几分。

    纪氏听郑放提起反复之事,又想起徽音的忠告,连忙说了:“女儿说了,说你要是再反复,她都救不了你。”

    郑放恼羞成怒:“我哪里再反复了?”

    “人要服老,你既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投靠女婿有什么不好,女婿也是当今一流人物,龙子风孙,正经的李姓子弟。”纪氏不免劝道。

    要说谁不愿意自立门户,纪氏虽然常常说想和郑放去老家过活,但事实上她们还真的离不开女儿这里。

    郑放明白:“但自从我把这些托付给女婿之后,我又轻松了许多,之前我都愁的睡不着觉,我以为是吃酒贪色的缘故,戒了几日,还是不成,现下我真的是浑身轻飘飘的。”

    纪氏笑道:“咱们年纪大了,许多都交给年轻人吧,你既然想睡,就好生歇息一二。”

    郑放又嚷着要喝水,纪氏亲自捧了一大盅水给他:“慢点喝。”

    见丈夫吃了一杯茶清醒多了,纪氏就道:“你不知道上个月咱们刚来,你母亲在老太妃面前说让咱们女婿把德音救过来。我知道德音也是她老人家最疼爱的那个,可吴太妃对咱们徽音本来就有芥蒂,若是知晓你几边下注,将来如何?女婿如今是对咱们女儿好,但将来他位高权重,身边美女多如牛毛,难免些许小事都会被寻错。前儿我接她来家中吃酒,知晓她闺门严谨,挡了许多祸事,直说咱们来了,她有臂膀。”

    其实徽音自小就非常有见地,又有主见,在家时能帮纪氏打理家务,在外面骑马作诗样样在行,往往一语中的。

    郑放虽然有儿子,但郑无恒性格一直都孩子气,就不如女儿沉稳,一针见血。

    现下他一家子投奔女婿,也不是随便投奔的,自然是投奔女儿,怎么也有利,现在听纪氏这般说,他道:“娘怎么说那个?”

    “娘的心里只有德音,当年这个亲事,咱们还没说什么,太夫人就上杆子带着大姑娘去了。没想到这次却是太子背后捣鬼,咱们尚且朝不保夕,投靠别人,还敢提什么要求?你即便不献冀州,也有可能被石崇占,与其如此,还不如给咱们这仁义的女婿呐。”纪氏也是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们是来人家这里是因为自身无法了,有什么资格去管德音。

    郑放感叹:“便是要救德音,那也要等将来再说,我也没什么法子。”

    纪氏撇嘴:“你耳根子素来软,我也同你说一句,现在别犯傻,我们没能力从太子那里夺人。”

    “知道了,知道了。”郑放说着。

    次日又去徐太夫人那里请安,见徐氏立在徐太夫人跟前伺候,藕荷色的比甲,头上簪着过桥簪,腕上松松的戴着两个玉镯。拥有众多妻妾的郑放,岂是看不出来这徐氏刻意还描眉画眼了,只他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并不动心。

    倒不是因为徐氏年纪大了,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而是他看到徐氏就想起纪氏,纪氏之前就因为他听从太夫人的话想接回徐氏,纪氏闹着上吊。

    别看现在纪氏镇定自若,实际上是个火爆性子,她对别的妾侍不介意,只对徐氏不喜,说她不是好人。

    徐太夫人在纪氏和徽音那里有隔阂,但是对自己的儿子是有什么说什么。

    “你心里就是没有你的长女,我们都走了,倒把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扔在了那里。有你这样做爹的吗?”徐太夫人果然如纪氏所说老调重弹。

    郑放揉着太阳穴道:“娘,儿子要是有那个能耐,哪能年纪一大把了,还投奔少年女婿啊?跟着女婿后面讨食。”

    徐太夫人眼皮一跳,这就是以前的郑放,有些志气,但市井长大,总坦诚的很,后来有了权力之后才端着些,现在仿佛是恢复以往。她是严母,若是以前这般,定然教训儿子没出息,但现在她早已年迈,还要仰仗儿子,只能慢慢劝道:“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你也是一方诸侯。”

    “我现在不是了,娘。”郑放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一走,徐太夫人气的跳脚:“你看看他,纯粹就是怕老婆的软脚虾。”

    徐氏心里却发酸,她才是他的老婆呢!

    姑侄二人无法。

    却说郑放不好再回屋里,怕徐太夫人啰嗦,径直去了裴朔家里,裴朔见郑放过来,让辛氏去请了两个唱的来家,又叫了一桌酒席,爷俩一起用饭。

    郑放心里许多烦恼,也只能和单门独户过日子的裴朔吐槽了,裴朔早就来投奔妹妹了,一心一意为李澄打算,听郑放这般说,又道:“爹理她做什么,将来王爷若是真有一日荣登大宝,妹妹就是皇后,若大妹妹有造化,自是照拂她。若王爷不成,那咱们都是阶下囚,还不如跟着太子呢。”

    “好儿子,真真是醍醐灌顶。”郑放竟然毫无愧疚了。

    比起郑放这样很快就不会被良心谴责,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人是少数,李澄属于正常人,他虽然自立门户,但是听说谢九仪派去的冰被卫铎打伤,还是有点担心。

    “我担心这谢九仪守不住门户,豫章王恐怕就不久于人世了。”李澄唏嘘的很。

    徽音递给他一双用银白绫打底,绣的仙鹤的缎子鞋,又想起李敬:“也是可怜,魏王在的时候也并不宠他,对他平平,上次要不是你救他,怕他也早就去了。我看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别太担心了。”

    “是啊。这次我也只能袖手旁观了。”李澄之前是魏王旧臣,现下却要袖手旁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也要休养生息,不能一个劲儿打,他的军士也受不了。

    徽音笑道:“虽说你瞧不上我爹,但有时候咱们都该跟着他学学,凡事不必强求。”

    李澄一听也乐了。

    前儿听说那徐太夫人聒噪的郑放在家里都待不下,今日人家就骑马去游览徐州风光了,还呼奴唤婢自在的很。甚至嫌弃纪氏给他准备的六方帽不够美,特地找李澄借了一顶绉纱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日常嫌弃的同时又羡慕郑放的精神状态。

    第73章

    ◎双章合一◎

    谢九仪这边也的确支撑不住了,许次妃当年很能拉拢人心,她兄长声称拿了魏王的亲笔信,拥护魏王二子李执。当时有一部分在谢九仪那里混的不如意又没捞到好处的人,当然又投了许家兄妹,他们甚至得到卫铎许多承诺,只要他们里应外合,日后让魏王次子李执做继承人。

    这样的人寻常人都觉得不大可能,但是有了官禄,铤而走险的人不在少数。

    这也是谢九仪这一仗败了的缘故。

    内奸太多了!

    殷丽仪帮着谢九仪上药,急的不行:“一群分不清好歹的东西,他们以为投靠卫铎就能得好处呢,殊不知人家是故意利用他们。”

    “你何必生气,丽仪,我有个想法,你要不和豫章王他们一起去扬州,这样一旦建业失守,咱们还能去扬州。”谢九仪已经开始打算了。

    殷丽仪一听就摇头:“我不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是真的不愿意离开丈夫,可谢九仪却道:“你忘记你上次被抓了,万一有人抓了你威胁我怎么办?”

    “不会的,上次那是意外,这次我会很小心的。”殷丽仪恳求道。

    谢九仪最后还是不忍心:“好,但豫章王和你姐姐她们要走。”

    殷丽仪点头:“我马上就过去劝。”

    她把谢九仪的话多殷丽芳说了,殷丽芳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又对殷丽仪道:“你也跟我走吧,咱们一起走。”

    “姐,你说什么呢?我要留下来陪着夫君,我的孩子们就托付给你了。”殷丽仪一直知道自己不甚聪明,但是若卫铎真的打来,她也留下来陪着。

    殷丽芳看向她,不可置信:“你上次就被抓了的,现下这般是疯了吗?你又不会打仗,这不是跟着添乱吗?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殷丽仪还是摇头:“姐,我一直都不如你聪明,我跟着去在扬州也是瞎担心,还不如留在建业。夫君也答应我了,找个和敬儿差不多大的,让我带着那孩子住在魏王府,如此,就没人知道你们走了。”

    “你……”她这才明白妹妹的一片苦心,瞬间感动万分。

    “要不,我们都留下来吧。”殷丽芳过意不去。

    殷丽仪坚决摇头:“姐,以前都是你照顾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子,现在也该轮到妹子照顾你了。”

    当晚,殷丽芳就带着儿子下了扬州。

    谢九仪继续迎战,周围的人也兀自看着。

    李澄这边回来之后,也不轻松,因为他的地盘更大了,就不是以前那样亲力亲为,要以全局心思去考量盘算。有功当赏,有罪当罚,但又不能因为一些小瑕疵让功臣心寒,总之忙活的紧。

    他还招了一批幕僚,专门处理事务,之前那位介绍给曹姑娘的刘公子也被招到李澄幕下。

    这些幕僚是单独由李澄发钱,外账让多少,他正和徽音商量。

    “这些你拟一个名册,馆谷多少,四时八节由我来送。”徽音道。

    李澄点头:“我其实想效仿朝廷,用三省六部来管此地,否则,我万一出征了,这里也要能应对才行。”

    徽音赞同:“是这个理儿,三省六部互相制衡,如此即便你不在,办事儿的人也有。”

    但是贤才难求,李澄亲自准备文才武举,不接受请托。

    这些人知晓李澄不好说话,竟一股脑儿的来徽音这里,缪夫人和徽音关系素来不错,她过来推荐的是她的小儿子缪年。

    “原本我说我不来,可他们非要我来和王妃说说,我那小儿子别的不提,人是一根筋,最是忠心不过的。”

    在这种事情上徽音必须保持和李澄高度的一致,她道:“缪小郎我早就听说颇有才学,这次王爷采取的是糊名制,他必定能唯才是举。”

    缪夫人根本不敢怪徽音不帮忙说项,现下王爷地盘已经越来越大了,且许多人都被挡在门口还不见,自己好歹还能见了一面。

    所以,她连忙道:“是,您说的是。”

    徽音道:“这些日子你们就不要过来了,瓜田李下的,即便你儿子真有才干,旁人也以为你是来说项的。”

    自从徽音闭门谢客,连郑家的人她也放出话说如今多事之际,等之后再见。

    纪氏娘家也有从高阳投奔过来的人,辛氏崔氏都有,尤其是崔家是李澄母舅家,都以为投奔过来可以高官厚禄,没想到李澄需要考试才行。

    有的人自视甚高,还觉得李澄侮辱他们。

    就像辛氏的舅父就这般想:“我在冀州已经是十分有名的儒士了,却还要和小辈们一起考,那也实在是太折煞人了。”

    还得裴朔劝道:“舅父之名,我早已告诉王爷,你且等着,王爷唯才是举,定然能征辟。”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辛大儒也巴不得自己遇到名主才行。

    不过,裴朔又道:“但我也不能完全保证,王爷此人似乎更重循吏,不爱那些阳春白雪。舅父在王爷面前一定要审慎处之。”

    这晚辈不好说长辈,裴朔先肯定了辛大儒,又马上说了李澄此人的看法,也是侧面告诉他李澄和郑放不同。郑放是寒门子弟,虽然有才干,但是头脑没那么好,原则也没那么强,行事还喜欢随他心意。

    裴朔尚且能安抚辛大舅,崔月环的大哥投奔卫铎,二哥就直接过来了,他是崔氏子弟,学问当然不错,直接在家中准备。因郑无恒在军中,他年轻,直接被李澄派去水师那边,让他开始学水师作战。

    崔月环就是担忧,也不好和二哥说什么,倒是纪氏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由得道:“你二哥也是有名的才子,王爷不在私门谒见,他若能脱颖而出,反而证明他是真的有真才实学的。”

    虽说她们崔家和李澄关系紧密,但李澄对崔家淡淡的,崔月环心里没底。

    “娘,我是想王妃那里——”

    纪氏咂舌:“你不了解王妃的性子,她是个不太讲情面的人。原本她有两个乳母,有个乳母爱偷摸,后来做的太过分,直接被她赶了出去,谁说都不管用。我这个母亲有时候都被她逼的道歉,她不会听我的。”

    女儿从小就颇有脾气,和德音完全不同,德音小时候随徐太夫人出去走亲访友甘之如饴,徽音不愿意去谁家,就是拉着马车都不肯走的人,态度坚决,被人说古怪也只管坚持自我。

    后来,女儿读书之后,对事情的看法远远在她们之上,反而是她要听女儿的了。

    崔月环也只好住嘴,回去和荣嬷嬷说起,也是很担心。

    荣嬷嬷反倒劝她:“二奶奶何必担心,咱们二舅爷即便这次考不中,但依着咱们的关系,将来必定也能合王爷的意。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外面的人再才高八斗,也没有亲戚好用。”

    “是这个理儿。”崔月环听了也是松一口气。

    崔、辛两家消停了,徐家也是求到徐太夫人这里来了。徐氏的亲兄弟原本在魏王处任职,后来魏王故去,他就回本籍来了,东海徐氏也是大族,自然也想得到重用。

    徐太夫人不了解外面的形势,还兀自答应:“我和侯爷说一声就是了。”

    她还当真和郑放说了,但郑放是左耳进右耳出,答应的好好地,出去就忘记了。这几天王爷女婿派他去豫州、兖州做钦差,女儿悄悄交代他那里驻守的刺史若有不妥,让他捏住把柄回来再跟王爷说,他这次差事若是办好了,王爷准备把冀州的两千石食邑给他,他哪还能记得别人的事情啊。

    郑放穿戴一新,告别李澄,去了豫州和兖州。

    他一走,徽音就给了李澄一拳:“你可真坏,把我爹派去,那是老鼠进了米缸。别人好酒美女一招待,他哪还记得自己是去干嘛的啊。”

    “我就是要这样的效果,你说我若真的派一个刚正不阿的去了,那上上下下的人逃脱不了干系。你父亲一家把那么一大块土地送给我了,原本我就想着给食邑给他们。以后若有一日我真的有天下了,自然就更多一些。”李澄其实觉得还有点少。

    食邑若是一千多户,那交的粮食多寡也是由老天爷决定,若遇灾年,颗粒无收,那可能直接没有。现在郑家一家过来,直接赐粮食,同一州刺史相同,郑放现在任闲差,也不打眼,实在是很周到了。

    徽音握住他的手:“一步步来吧。对了,你明儿让我也去吗?那不好吧。”

    明日是李澄地盘上第一次举行所谓的抡才大典,这样的盛会以往可没女子参加的,她也怕坏了规矩。

    李澄却道:“妻者,齐也。徽音,上次若是没有你送粮食去,我们打仗也不会那么顺利,这样的盛事你怎么可能不参加呢?你若不参加,那就少了许多光彩。”

    徽音心下一喜,看着他道:“谨遵王爷之命。”

    第一次考试,是李澄现场拟题,他没有透露给任何人,而是等考生进场之后,随意点到某一考生,再以此为题。

    坐在李澄旁边的徽音,这是头一次见到家外的丈夫,他不仅武略强,文韬也是过人。她虽然也读过书,可听丈夫引经据典,觉得自己见识实在是太少了,还需好好学习才行。

    底下站着的全部都是本次应试的才俊,他们都低头聆听教诲,这些人来李澄这里,也存了一等能辅佐未来帝王的心思。现今天下,豫章王年幼,太子弱势,只是那上京的太子,根本无法控管全局,反而是淮阴王势大。

    这些人听完李澄说完之后,在官差的带领下各自去各自的考房,徽音头一次在这么多男子面前亮相,出于一贯的女子的反应,她是有些羞涩的,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丢脸,故而打起精神来。

    “别怕。”

    她听见李澄对她说,徽音认真的点头。

    一个男人爱你,不是嘴上跟你说几句甜言蜜语,或者送些玩意儿你就是真的爱你,爱你是真的愿意和你分享权力。

    不知道李澄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她有些惶恐之后,又多了兴奋。

    这和前世不同,前世即便她做了太后,外面的事情还是父亲说了算,甚至还有卫铎这些人为敌,连父亲都未必有办法。

    李澄在旁品茶,有美人相伴,他根本不累,甚至恨不得把自己满身的才艺都展现出来,还得表现得举重若轻。

    可惜,徽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与之相反的是德音,自从父兄全部叛投李澄之后,她的境遇实在是难熬,甚至有一日侍寝的时候脱光衣服被太子用马鞭抽了几鞭子。

    卫良娣嘲讽于她,反倒是云枝来了一趟,亲自端了热汤给她。

    “良娣,还好你现在封号还没被夺,来喝点热汤,多歇息几日就好了。”在云枝看来,只要没有被夺封号,日后低调一些,保住命比什么都强。

    德音看她递来的参汤,不禁想着以前云枝任自己驱使,当年吕笑都要避其锋芒,现在却是让曾经的丫头救济可怜自己。但她面上不显,还道:“以前是我错待了你。”

    云枝摇头:“良娣说哪里话,以前我也有不对,不该背主。可是,咱们踏进了这宫门,为的也是活着,能活的好。我是偷偷来的,这就回去了,良娣保重。”

    “哦,好,多谢。”德音看了她一眼。

    云枝迅速走了出去,她身边服侍的丫头道:“您何必过来,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现在满宫上下都不待见她,您也该跑的远远的才是。”

    “不许胡说。”

    听到这些德音不是不埋怨爹的,为什么她们都帮李澄,甚至还投靠李澄,把整块地都送出去了,为什么他们就是偏心?

    从小到大,她样样都比妹妹徽音强,可家里人就是偏心,她还不知道以后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折磨,头一次,她这么恨自己的家人。

    考试九天之后结束,有些身子弱点的直接被抬出去的,有的则是在紧张的考试之中往秦楼楚馆放松,还有人疯狂拜佛,徐州附近的庙宇道观香火袅袅。

    崔二郎饶是世家出身,也是有些担心,因为李澄采取糊名制,糊名之后还让一人亲自誊写,根本没人知晓谁是谁,这对于他们这些以前都是恩荫出仕,或者靠推举出仕的人而言,若是考不上就真的丢脸了。

    如此,连带来的爱妾也不怎么宠了。

    恰逢郑无恒回来,见舅兄如此,反而安慰道:“内兄何必杞人忧天。”

    “我并非杞人忧天,这次考试非同一般的严,王爷和王妃亲自督查,连出恭也跟着两人。我的位置还好一点,有人坐到臭号旁边,那可简直了。”崔二郎心里很清楚,这次是由淮阴王地盘几乎所有精英荟萃了。

    豫州刺史郭钊最为铁血,先在本州请大儒考了一场,选出五十人送来考试,徐州本地更不必说,更是严格,兖州、青州也是如此。他们刚并入的冀州还没这么大的阵仗,崔二郎还喜了一场,没想到啊,就看到冀州张家他那姐夫也来了。

    当时两人在酒桌上都表示不屑来参考,可在考院门前相遇,实在是尴尬不已。

    最尴尬的若是张姐夫中了,自己没中,那就更惨了。

    还好庆幸的是他和张姐夫都没中,又抬头见李澄亲自念完中了的五十人,旁边有个举子喊道:“我总觉得王爷还没念完呢,王爷求求你再念一念吧……”

    这些人还跑在李澄这里跪下,李澄却默默的摇头,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残忍,差不毫厘失之千里。

    崔二郎自然不会有失身份,但见不少士子啼哭,他的心里可不好受。

    月余都无法从考试失败中恢复过来,他还借住在郑家,见从外回来的郑放红光满面,听说他被豫州刺史和兖州刺史好一顿招待,还得了王爷赏的两千石食邑,真是感慨人和人到底不同。

    郑放还毫无所觉道:“贤侄,我带了不少特产回来,你可要和我共用啊。”

    说罢还拍了一下崔二郎的肩膀,把个崔二郎拍的差点往后退几步。

    且不说郑放和崔二郎到底吃酒还是黯然不提,徽音正接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殷丽芳一行已经到了扬州了,她立马就把纸条递给李澄看。

    李澄有些讶异道:“你是怎么知晓的?这是谁传给你的。”

    原本这事儿徽音想作为自己的秘密的,人嘛,总得防一手,但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李澄连权利都愿意和自己分享,与其日后被李澄发现认为自己藏了一手,还不如趁此机会说了。

    “以前我知晓你爱吃我做的拉面,我就在想开一家拉面店,这样想吃拉面的人也有个去处,后来我打算用张老三拉面店去藏粮食,这样给你运粮食也不会被人发现。后来,咱们不是在徐州自立了吗?所以偶尔有什么消息,他们也帮我打探。”徽音抿唇。

    李澄重重咳嗽两声:“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多了。”

    他其实内心已经是如惊涛骇浪了,上次徽音让人运粮,直接亲自去和粮商们谈,又让人运过来,全程拿出五十万两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要知道夫妻俩其实也没有说到富甲天下的地步,她从未想过失败,大事上非常拎得清。

    “可是,既然是一个普通的面店,怎么能知晓这样机密的事情呢?”

    徽音笑道:“你不要以为底层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去扬州了,总得要买人,我们张老三的拉面店常常在最热闹的市井,什么犄角都有店。那些什么三教九流,三姑六婆在的地方,可是灵通了。”

    “我受教了。”李澄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如今看徽音,又觉得她很沉得住气,同时也有自己的智慧。

    她不是那种学究天人的人,可是总有自己的巧办法。

    徽音见他这般严肃,不免道:“平日我俩嘻嘻哈哈的,如今你这般说话,倒是显得客气。”

    “诶,你说谢九仪是不是自己都没信心啊?”李澄道。

    “我看像,其实你也只多要了吴郡,别的魏王的地盘你又没占,那么片一块地。本来和谢九仪夺取荆州的赵鸿暴毙,他应当踌躇满志才对啊。”徽音无法理解。

    李澄则道:“看局势如何吧,我听闻宫中皇帝的身子已经是不好了。”

    其实前世皇帝都已经去世了,这辈子皇上还拖着命,也着实奇怪,但徽音想自己前世就是杀了李珩,天下还是没有平息。

    如今一步步来,更踏实。

    “夫君,即便他当了皇上又如何,众人会听他的号令吗?”徽音道。

    李澄则道:“不打紧,我听说卫良娣生了个儿子,卫铎想必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会这么就让李珩存活的。”

    “话虽如此,可是怎么让卫铎下决心呢?”徽音不懂。

    李澄笑道:“昔日苏秦张仪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楚王,难道我就没有安插说客吗?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原来你早有安排,可是卫铎现在跟谢九仪在打仗呢?”徽音总觉得这事儿她看不透。

    列国纵横之术,徽音虽然也看过《左传》那些,可总有些想不明白。

    李澄手把手的教她:“我若直接和李珩对着干,李珩占着法理,我就很容易被众人针对,说我是篡位之人,即便千年之后,史书也会如此写。即便我李澄做了太多功绩,都会留下这样的骂名,还会被群起而攻之,可如果让卫铎先行一步,我对付卫铎,那就没的说了。”

    “可谢九仪万一坐大了呢?”徽音道。

    李澄摇头:“那就很难了,魏地早已不是魏王在的地方了,许次妃等人反叛出去,已经是七零八落了,如今看着他们内斗,我要好好的休养生息,毕竟冀州也才拿回来。到时候从冀州上京,于我而言也容易。”

    徽音听的似懂非懂,私下去琢磨了。

    隔了一旬,李澄回来道说卫铎派人抓了殷丽仪让谢九仪退兵……

    徽音彻底无语了,殷丽仪又不会打仗,她又跟着去前线做什么,这次果然又是故技重施。

    第74章

    ◎更新◎

    谢九仪也没想到卫铎居然玩阴招,他们夫妇俩都计划好了,让殷丽仪带着孩子住进魏王府,佯装殷丽芳等人在的时候,一应如常,还派重兵看守。

    事情就坏在,殷丽仪以为自己其实是没什么危险的,她在魏王府装久了,很是憋不过,往常在建业,她可不是三不五时下茶楼,或者听戏,抑或者是买些外头的小食。她没什么门第之见,只爱街边小食。

    她想出去,谢九仪劝她不要出去,那她只好叫了小贩过来,哪里知晓小贩是人伪装的,她就这么被敲晕带走了。

    殷丽仪二进宫到自己都想笑的程度,她真的是运气不好,也不知卫铎老贼会拿她威胁什么,她只希望谢九仪都不要答应。

    然而谢九仪也是很难取舍,本来他的部众就未必都服气他,如今若是为了妻子退兵,将来肯定会被人说嘴,但若不退,妻子恐怕就死路一条了。

    可惜下面的人都不同意,有人说:“咱们暗中派人去救夫人,明面上打,让卫老匹夫知晓您不在意夫人,反而不会对夫人怎么样?”

    “是啊,我记得上次夫人在豫州被抓,小王爷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您越是不在意,就越有余地。”

    如今魏地的人依旧喊李澄为小王爷。

    谢九仪之前是埋怨李澄的,毕竟他完全不顾自己妻子的生死,可事到如今,他也是一样。

    卫铎深谙兵不厌诈的道理,他是早就打探了谢九仪当年为了娶殷丽仪不惜违抗家族,可谓用情至深。这不禁让他想起申公巫臣和夏姬的事情,夏姬这个女人可是断送了几个国家啊。

    自然,他也见过这殷丽仪一面,相貌的确不错,生的很好看,可人倒是烈性的很。

    可他也很清楚,若这样吊着谢九仪倒好,可真的占了,那就成了死仇了。他可不愿意看到一个团结的谢家军,想到这里,卫铎又亲自点兵,他巴不得谢九仪进攻呢。

    谢九仪和卫铎打的如火如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殷丽仪知晓了却没有之前埋怨李澄的那股劲儿了,她很清楚,谢九仪若是真的为了她一个女人就弃城逃跑,那才叫无仁无义呢!

    她这样的双标,李澄也并不知晓,因为他听到谢九仪丝毫不受殷丽仪的影响继续进攻,本来就在意料之中。

    徽音倒是不平:“那位殷氏,之前被你救出来之后,在我家住了几天,虽然当着我的面没有表现的太露骨,但我也能看的出来,她还觉得你不尽心,如今她丈夫不也是如此吗?其实我一直很不清楚,为何殷丽仪对你的要求特别高?”

    若说殷丽芳倒也罢了,李澄的确给她送过厚礼,救过她儿子,还曾经有过婚姻,可和殷丽仪有什么关系呢?

    她真的不明白。

    李澄却是个刨根究底的人,他思索了半天,才道:“她小时候就来我家里,我母亲因为殷丽芳的关系倒是对她们殷家姐妹都不错,后来魏王不是让我去他府上管家么?那时候我因为熟人的关系,还以为和殷丽芳要成婚的,所以照拂了一些。我想也许她这是把我当无怨无悔付出的好人了,这世上嘛,大家对好人的要求都特别高,只要你稍微哪里做的不好,都会被埋怨,但若你是个坏人,偶尔做那么一件好事,还不少人记着你的好呢。”

    徽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又忍不住笑:“其实还有一个可能,她可能觉得让你为她办事,能凸显她个人的魅力。”

    有一等女子便是如此,喜欢差遣人家做事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虽然背后这么说人不对,但想起上次李澄救了她,她一家子还颇多怨言,徽音也是没好话给她们。

    但这种话听的李澄几欲作呕,徽音见他不对劲,赶紧筛了一杯茶给他:“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你爱喝的荔枝饮子来?”

    “我是被恶心的,放心,我没事儿。”李澄真的觉得他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想自己被个蠢货利用,他就不舒服。

    徽音帮他拍了拍背:“别说什么恶心了,其实她也挺可怜的。算了,不说她们了,你表弟崔二郎递了好几次帖子了,你见与不见?”

    之前李澄没功夫理会崔二郎,他和舅舅一家关系本来就很一般,但连徽音都在问,到底是亲戚,他道:“好,我拨冗请他过来坐坐。”

    “嗯,这些你自个儿安排。还有,之前科举取士的人官职都下来没有?”徽音问起。

    以前这些外面的事情她都很有分寸的不问,问多了怕李澄忌惮,但现在她们夫妻已经是内外相通,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好忌惮的。

    李澄笑道:“你放心,我让人拿手本专门呈给你的。”

    自然,对于这些自带资源的世家大族子弟,李澄也有自己的安排,他见到崔二郎时,就说了这个打算:“直卿(崔二郎表字)落榜之后,意欲如何啊?”

    虽然李澄是他表兄弟,但崔二郎哪里敢放肆,他正身道:“晚生一直在家苦读,准备来年科考。”

    李澄听了含笑点头:“《秦誓》曰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

    此话一出,崔二郎眼神一亮,这话是说看到贤才而不举荐,举荐了不能重用,这是轻慢,这明显就是说要重用他崔二郎啊。

    “一切但凭王爷吩咐。”崔二郎道。

    李澄笑道:“此次科举一共中的五十人中,有二十人留在我身边,还有三十人要去各州府任正职。据我所知,太仓县已经有县令,正缺一个县丞,不知直卿嫌弃否?”

    崔二郎想了想,那太仓正隶属吴郡,是一等富庶之地,哪里不好,因此赶紧起身谢过。

    李澄又吩咐道:“我让你去,一来是看重你的才能,二来也是想看看你的才干到底如何?若是可行,不必科考,我自当重用你。”

    当副手最磨炼心性,事情做好了,功劳可能被上面的县令抢了,事情做不好可能会被背锅。然而一般做事的人,几乎都是二把手。

    他看重才学,但也更看重个人能力。

    似崔二郎这样的世家子弟,官场和平日行事都耳濡目染长辈见识,若能锤炼起来,必定也是人才。

    如今崔二郎所在的冀州早已归了李澄,见李澄几乎说了心底话,立马踌躇满志。

    同样还有缪夫人的儿子,这位是考的武举,也没考过,但他是真的可惜,正好第五十一名。前五十名,不是安排在进各大刺史麾下,就是各军中,这些人早就被安排走了。故而李澄安排缪小郎去冀州的河间府去做司法参军。

    这样的世家子弟官位并不高,崔二郎任县丞,正八品,司法参军正九品,他们都有家族自带幕僚。

    缪夫人本来觉得儿子太过可惜,如今去河间府任职,连忙来府上感谢:“阿弥陀佛,这孩子被授了官职,我这心里可算是放心了。”

    “是啊,王爷也说缪小郎君实在是可惜了,因此在得知河间府有缺,赶紧派他过去。这冀州是个新州,九大郡里,河间府也算是极好的,让小郎好好干,能出成绩。”徽音道。

    如今以前那些旧部,全部都不能要了,新人要有新气象,李澄喜欢用年轻人,不爱用那些世故圆滑的老人。

    缪夫人笑道:“是,这也多亏了您,要不然怎么记得咱们小郎啊。”

    “千万别这么说,这也是小郎自个儿有本事。”徽音道。

    又说崔二郎得了官职之后,心情也不郁闷,人也恢复了昔日的神采,这崔月环虽然嫌弃官职低微了一些,但是崔二郎倒是比他妹妹知晓。

    这没做过官的人,听到八品九品都以芝麻小官呼之,可真正轮到自己做官了,说真的,有官做都不错了。如今不再是门阀士族为大的时代了,士族与寒门并举,士族若是没有出息,一样不过几代就萧索了。

    正如没赚过钱的人,觉得一个月一吊钱算少,可真正去赚钱,一个月赚几百文都不容易。

    故而,崔二郎道:“我又没中,难不成还得封个刺史给我不成?”

    “妹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崔家毕竟和王爷的关系不同。”崔月环也是想着两重的亲戚,还便宜外面的人不成。

    崔二郎道:“先前姑母过世,父亲又不能过来为王爷作主,王爷是靠自己才有今日的。我不像大哥那样才名在外,如此能在太仓任职,已经是看在这层关系上了。太仓是曾经吴国屯粮建仓的地方,如此要冲让你哥哥我去任职,我实在是高兴不已。”

    崔月环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你也小心口舌,以前在家你年纪小,后来又嫁给冀州昭节侯的儿子,地位高有人奉承。可这里是淮阴王妃的地盘,说错了一个字,让人家记恨,你就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别以为自己说话隐蔽,殊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崔二郎叮咛妹子。

    崔月环家人不在身边,她年纪又轻,夫君得力,婆婆对她当女儿一样疼爱,如今听哥哥一句话,似醍醐灌顶。

    身边有亲人提点帮忙,自然强过别人许多,待看徽音也是如此。裴朔如今在徐州本营当差,他如今已经算是李澄得用之人,因此他每每来王府和李澄说话之后,也会去后院和徽音说几句。

    像现在裴朔就道:“我看妹妹脸有些浮肿,眼圈微青,可想又是饿的睡不着,熬夜了。人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妹妹切记。”

    “哥哥说什么呢。”徽音还有些恼羞成怒。

    她身材高健,和江南女子的纤细全然不能比,所以也想变瘦一些,可变瘦就是要少吃饭,晚饭只要少吃了,在床上又睡不着了。

    当年在家的时候,德音和徐太夫人就说她生的肥壮,徽音还悄悄减肥,裴朔也清楚。

    裴朔笑道:“这话原本我不该说的,我毕竟是男子,可妹妹这样的人物还要愁这些,才是杞人忧天。”

    “那还不是我从之前扭过腰之后,躺榻上那段日子开始敞开肚皮吃,吃着吃着人就开始发福了,去岁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徽音抱怨。

    裴朔则道:“越是这样,您越得休息好,如此才更有精力。否则不吃东西,气血不足,就很容易想吃东西弥补。”

    兄妹二人说完,徽音也感谢裴朔关心,不曾想,过了几日,裴朔专门送了厨子来帮徽音调理。

    “既不能饿着肚子,也不会变胖,这个大师傅我已经吩咐了,底细也查清楚了,你就放心的用吧。”裴朔道。

    徽音欢喜道:“若是真成,那我自当厚礼谢哥哥。”

    裴朔摇头:“哥哥就希望你身子康健,好好儿的。”

    那送来的厨子早膳做的是一种杂粮做的馒头,巴掌的大小,就两样时蔬和一颗白水煮的鸡蛋,中午是半碗饭,肉食一样,且都是瘦肉,两样时蔬,晚上则和中午一样。

    李澄在一旁啃着羊腿,还用匕首切下来一小块道:“如何?吃一块。”

    “不吃,我要管住我自己的嘴。”徽音赶紧摇头,她又道:“明日厨下做皮夹子炒羊肉。”

    李澄感叹一声:“我都说你别怕,还是去骑骑马好,说真的我吃的比你多,可是每日习武骑射,就无人说我胖。”

    徽音无语:“你何止是不胖啊,分明是精瘦的很,一点赘肉都没有。”

    其实李澄觉得徽音已经是国色天香了,但想起有不少女子要嫁给他,想必妻子内心也不自信起来,他就道:“可我最爱的就是你这身皮肉,若你瘦了才是真的不好看呢。”

    “别拿话哄我了,我不管,我要瘦到和之前一样。”她原本是晚上不吃饿的,如今吃那些菜,一个月之后竟然就恢复许多。

    她见自己下颌线清晰了许多,正欲喊李澄来,没想到李澄踏进来道:“你猜怎么着?谢九仪没能打赢卫铎,勉强胜了一仗,卫铎也学张颂把殷丽仪置于马前,但谢九仪毕竟是她丈夫,一下露出破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早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就二更,腰疼的不行,大家多担待。

    第75章

    ◎二更◎

    “你把话说完啊,谢九仪动摇了,怎么了?”徽音问道。

    李澄道:“他底下的人原本有一批人是中立的,也就是看在他是豫章王的辅臣的身份才对他忠心,如今这群人拿他当周幽王。以前魏王底下我和他两人,我有皇族身份,魏王平日看起来和我更亲昵,但是对他更委以重任,现在看来人啊,只要是站在顶端,下面的人都想把你拽下来,我听说那边的军队哗变了,谢九仪暂时无法控制局面,只好先退了。”

    徽音不懂:“他退了,那殷丽仪呢?”

    李澄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唉,这局面越来越乱了,卫铎真是什么怪招都有。”徽音摇摇头。

    李澄负手而立:“是啊,其实谢九仪的举动我也能够理解。若别人抓的是殷丽仪,我当然不必管,若是抓的是你,我肯定也会犹豫的。”

    其实徽音还没想到这一层上来,她听李澄提起,不免道:“那你觉得若是我被人抓了来威胁你?你待如何?”

    “我肯定会救你的啊,毋庸置疑。”李澄想也没想就道。

    徽音不可置信:“那……那你怎么能这样呢?”

    “他都拿你来威胁我了,说明他的实力也就那样,其实卫铎这般行事,将来别人也会抓他的妻女,不是什么好事。”李澄道。

    徽音原本期待他说些别的,但又觉得这样不好:“其实按照我私心里,我希望一个男子能够处处以我为先,可是按照国家战事上而言,这样还是不好。”

    李澄了然:“我也知道不好,可是连我同床共枕的妻子我都不救,难道还指望救别人?我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样的出处。但是,我更想让他们知道,若是动你一根毫毛,我必定不会放加倍奉还。”

    “可是我还是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做傻事?你放心,我在哪儿都能混的如鱼得水的。”徽音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脸。

    “别说傻话,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见到真正的恶,讲理也讲不通,什么都不听,对着女人只想蹂躏,那太可怕了。”李澄搂住徽音。

    徽音则道:“你说的也对,如果有人抓了你,我肯定也不会看着你去死的。定然会倾其所有,但咱们俩都得努力的保护好自己,别让人家抓到把柄。”

    他夫妻二人倾诉一番,不曾想经此一役,谢九仪再带兵攻打卫铎,结果打输了,军中的人就故意散播消息说是谢九仪故意输给卫铎的,恨不得把谢九仪编排成一个周幽王。

    甚至连李澄都同情了,因为谢九仪也只是不忍了一瞬间,但是该打则打,绝对是对得起豫章王的,就是不曾想那些人如此。

    这几个月,卫铎也才攻破了一城,谢九仪其实已经尽力了,他甚至并没有因为人家抓他的妻子就懈怠,反而一直进攻。

    “谢九仪的官职都被下了,成了庶民了,那将来怎么办?”徽音咬了一口蹄髈肉,很是好奇。

    李澄凛了一下:“他也太傻了,真以为清者自清,以这种方式,别人会放过殷丽仪。”

    那殷丽仪的结局可想而知了,乱世之中的漂亮女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徽音不由得又有些同情:“那殷丽仪怎么了?”

    李澄道:“我听说是赏给别人做妾了。”

    后来听闻豫章王母子也是下落不明了,没有谢九仪在的时候,那些人各自为政,早就是一盘散沙了。

    **

    殷丽仪也没想到这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竟然赏给了别人做妾室,她被迫穿红戴绿,心如死灰。

    兴许是觉得她一个女子不会乱跑,跑也跑不出去。

    外面正敲门,殷丽仪没好气道:“我都说了,我不要那劳什子的东西。”

    “是我。”

    殷丽仪听到这道声音,立马起身开门,一看,居然是谢九仪。

    因为还在卫铎的地方,谢九仪打扮成女人的模样,以前殷丽仪和他说私房话的时候,说谢九仪肯定扮成女人样子好看。

    没想到现在在这个情况下看到丈夫穿女装了,又滑稽可笑,却又感动。

    ……

    “丞相,谢九仪似乎把其妻带走了?”属下对卫铎道。

    卫铎正在吃酒,不在意道:“现在的谢九仪就是个废人了,还算他有些良心,走就走吧。传我的令,把庐江王李执及其母许氏在路上别留活口,至于豫章王,加紧搜查,立马处死。”

    属下领命而去。

    谢九仪偷了卫铎兵士的令牌,一路贿赂守城之人,带着殷丽仪回到魏地之后,才道:“我的官位已经是被人处心积虑的拉下去,我也厌烦这样的日子,如今我已经找到一处乡下庄园,把母亲和孩子们都让人接了过去,从此我们不再管这些闲事了。”

    其实殷丽仪从小也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她根本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现下听谢九仪这般,自然高兴。

    可她转念一想:“那我姐姐他们呢?他们也在吗?”

    谢九仪认真道:“你姐姐似乎带着豫章王跑了,具体跑去哪儿我不知道,可是丽仪,我们已经帮你姐姐很多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救殷丽仪,后来兵权也被解了,但他自认为对得起魏王了,如今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当时,他为了豫章王,可是连妻子都不要了。

    “不行,我们不能不管姐姐。我要下马车,我要下马车……”殷丽仪道。

    谢九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知道儿子女儿都等着你回家吗?你知道我母亲年岁已大,就想过寻常的日子吗?我的兵不少在这场战争中折戟,你竟如此不知死活,既然你要下马车,那很好,日后我们夫妻情分就尽了吧。”

    其实魏王一死,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了,魏地错综复杂,派系林立,豫章王年纪太小,大家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凝聚力。

    殷丽仪瘫坐在车板上,仿佛头一次见丈夫发这么大的火。

    谢九仪甚至指责道:“如果你早听我的,和你姐姐她们离开了,那些人也就不会找理由对付我了,今日种种我不怪你,你若还想过日子,我们就走,若是你想去寻你姐姐,我把马车留给你,日后也不必再见了。”

    第76章

    ◎双章合一◎

    今日是徽音二子瞻哥儿的生辰,一早娘家人就送了寿礼过来,裴朔打发人送了一担寿桃面点、两担银丝面、两头乳猪、两套织锦的衣裳还有一匹矮小温顺的母马,郑无恒则差崔月环送了上等文房四宝六套、六匹上等寿字纹蜀锦,两方销金龟背纹的帕子并一双鞋袜。

    再有纪氏和郑放夫妻送的一整套金镯子金项圈金脚镯,再有旁人且不表。

    徽音不欲大肆操办,只打算请近亲来吃几桌,男宾都在前面和李澄用饭,女客都在徽音这里的花厅说话。

    “小孩子过生,本想自己在家乐呵乐呵,低调些比较好。我听说有的人家,长到七八岁了都不取名字,就是怕被人知晓了之后,反倒折了寿数。”徽音摸了摸瞻儿的头,有些忧心忡忡。

    倒是崔月环道:“那说的是那等身体虚弱的人,我见咱们二郎生的虎头虎脑的,王妃千万别担心。”

    经过她哥的一番提点,崔月环本来也是聪明人,近来常常这般嘴巧的很。

    辛氏在一旁也凑着趣,她还在想崔月环之前颇有些傲气,毕竟世家出身,现在倒是大转变,看来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可腹诽完之后,辛氏又想自己送的礼是不是不够,但对两个外甥不能偏心,也只好如此了。

    徽音这边听崔月环说话,也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我这个人是不信什么神鬼之说的。不过,我听说张夫人也过来了吗?”

    张夫人就是崔月环的庶姐,嫁给清河张氏,听闻她也打算带孩子们过来。

    “是啊,张姐夫现在托王爷的福,正在州县要做教谕,我姐姐就打算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崔月环合这个姐姐关系不是很亲近,但即便再不亲近,在外面也是姊妹挂嘴边。

    徽音道:“若缺什么,只管和我说。”

    这是一句客气话,崔月环也没有当真,倒是一意奉承:“多谢王妃了。”

    徽音却心想还好殷丽芳没来,否则两个人站在一起,倒真是长的很像啊。

    如此想着,她又让众人开席,叫了几个弹唱的人来,席上自然是水陆毕陈。崔月环心道王妃平日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这般饕鬄盛宴,山南海北的珍稀之物都有。

    大家吃了个志得意满,才纷纷离开,独留纪氏在此说话。

    “王妃也留心身子,我看你这般仿佛是柳枝儿似的,风一吹就晃的很。”纪氏心疼不已。

    徽音笑道:“娘,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就是长的太臃肿了,所以女儿才想稍微瘦些。如今恢复了本身的身材,三年前的衣裳着我身上都松垮了许多,但您放心,补汤我也在喝,夜里王爷还替我按摩。”

    纪氏不免为她高兴:“我的儿,娘没有别的盼头,只盼着你和王爷还有世子哥儿都好,我就比吃蜜水还强。”

    “说起来还要多谢哥哥,若非他寻人过来,我也不会这般瘦了。”徽音以前爱吃炸的焦骨头,额头腮边容易长痘子,要不然就是熬夜晚睡,如今把身体养的油光水滑,竟然嫩的能掐出水来,如何不得意?

    想起裴朔,纪氏也忙着点头:“你这大哥哥小时候到现在都与我最贴心,人又最有本事。只是他凡事太有本事了,你们也多劝着些。”

    这说的当然是有人上门想为裴朔说二房,上次说辛氏的舅舅到来,那大儒自持脾气,希望李澄征辟,显然李澄比起这些老人,更愿意用年轻人。这辛大舅没得到重用,辛氏生气和裴朔发了火,两口子冷战一些时候。

    裴朔不免在外吃酒,有心人士知晓了,要给他说二房,那二房来头也不小。

    大抵是辛氏求到纪氏这里,纪氏想让徽音帮忙说他。

    但徽音道:“娘,哥哥是大人了,不似小时候,有些话我也不好说。”

    做妹子的身份再高,也不会管哥哥的房里事情,她可以说她自己和李澄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也是李澄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也从没有阻挡过。她连自己的丈夫都不会阻挡,怎么可能替辛氏出这个头?

    再者,纪氏自己都不好说自己儿子,还要她去说。

    纪氏听徽音的话音,只好道:“旁的事情你不说倒是罢了,我只听说你哥哥似乎要纳个什么人,你可知晓?我就怕那人进府之后,与你嫂子不和,到时候家宅不宁。”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要说哥哥是有分寸的人,娘不妨去打听打听那女子品行,若真的不好,娘和哥哥说,难道哥哥不听?”其实徽音有的时候也很奇怪,当娘的除了徐太夫人之后,几乎都不敢得罪儿子,恶人都想要别人去做。

    纪氏听女儿这般说,也道:“我就怕打草惊蛇,旁人还以为我想要她进门,这样可不好。”

    “您这不行那不行的,那我也没法子啊。”徽音也不愿意做出头鸟。

    她是和家里人关系很好,但关系越好就越要有分寸。

    纪氏见女儿不应,自己也没法子,只好推说有事先走了。她这一走,李澄就进来了,二人把臂言欢,说起儿子来更是言笑晏晏。

    “方才你母亲来做什么?”李澄问起。

    徽音笑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多半是风闻我兄长想纳妾的事情。”

    李澄坐下来道:“我听说是东城余家的寡妇?”

    “果真你还认得?”徽音略睁圆了眼睛。

    李澄道:“余大老爷原本是宫里御用的珠商,他这位夫人先前是吕威的小妾,我听说吕威去世之后,她把钱卷走了。后来嫁给余大老爷做正头娘子,余家和吕家两家的财富尽归她所有,她无一儿半女,若不找人嫁了,她的那些钱财恐怕都落到余大老爷的几个弟弟的手中。”

    女子若无儿子,就非常容易被吃绝户,徽音深有所感。

    这也是她不愿意也得生的缘故,自然,她很喜欢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你这么说就是她找到我哥哥,那我哥哥那里……”徽音不解。

    原本她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庶女,所以纪氏觉得棘手呢。

    李澄则道:“你哥哥不比你弟弟,恒儿心性简单,为人赤诚,他有爹娘托举,妻室与我还有亲,这次从冀州带了五万精兵做部曲。你看你哥哥,统共不过三百兵,裴家虽然有钱财给他,可那些钱杯水车薪,他若娶了余夫人做二房,至少财产是增加了的,那余夫人我听说人也很有见识。”

    “原来如此,我娘巴不得我帮我嫂子把余家那位说退了,可我总觉得我这亲妹子不好管哥哥房中事。”徽音如此说道。

    李澄赶紧摆手:“这样的事情你千万别管,我估摸着你哥哥意志坚定,他绝对会敬重你嫂嫂,但是能增加自己势力的机会,他恐怕也是不会放过的。”

    你要领兵打胜仗,就得有钱买军备,便是李澄本人也是因为吴王留下大笔遗产他继承才有部曲跟着打仗。郑放等人带了这么多精兵土地过来,一瞬间,声势就超过了裴朔,裴朔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二人之间没有秘密,李澄见她娘家的私事都告诉自己,他也心里欢喜,又不由得道:“如今两个孩子也大了,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不好,人家好不容易瘦下来呢,你就老想着这事儿,今儿有没有好好办差啊?”徽音轻声呢喃。

    “我有好好办差,但这和想你不冲突啊,罢了,你不生,咱们就把那东西泡上。”李澄自个儿倒快,很快把斗柜里的匣子拿出来,打开之后,拿出一个近似透明的物件,放入水中,慢慢变大。

    且不说他夫妻二人如何恩爱,又是纪氏这里满腹心思,这种话她还不好和郑放说,半路夫妻说说府中大小事务便也罢了,大儿子的事情不好和他说。

    况且郑放这个人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事情。

    瞧,今儿又不回来了。

    “夫人,那太夫人今日请徐家的人过来又是听堂会,又是吃酒的,热闹的紧,账上支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似的。”下人来报。

    纪氏则道:“如今我已经是交给你们奶奶打理了,让她处理好就行。”

    现下纪氏已经不管家了,都交给崔月环在管,她这儿媳妇管家也是一把好手,但家中徐太夫人和徐氏都是她的长辈,她们的要求她也不好违逆,就找上自己。

    但纪氏对辛氏说的那寡妇如何狐媚,她怕儿子受蛊惑,想让小女儿帮忙说说,毕竟她是王妃的身份,可女儿不欲插手。如今小儿媳妇也巴不得她出头,帮她去对抗徐太夫人和徐氏姑侄。

    若是她管家,她必定冲在前头,事实上以前一直这么做的,但是现在郑放已经退居二线了,任的也是闲职,郑无恒开始担当大任,作为世子夫人,儿媳妇就得自己当家立世了。

    纪氏的话很快传到崔月环那里,崔月环对荣嬷嬷道:“咱们家这位太夫人真是老当益壮的,东海徐氏这里没一个人考上的,还埋怨咱们家不肯出力。”

    一代人是一代人,若是郑放当政,他们找郑放还算可以,现在却是王爷姐夫当家,就她哥哥也只勉强是个县丞。

    荣嬷嬷道:“也算不上许多钱,就算了吧,那徐氏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好生服侍太夫人倒也罢了,总想摆个架子。咱们夫人不理会她,那是看不起她,都不觉得她是对手,她倒好,还真的以为人家怕她了。”

    “可不是,我婆婆如今是淮阴王的丈母娘,徐氏还不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否则,她什么都不是。”崔月环很不屑。

    荣嬷嬷笑道:“可不是,您也别生气了,上半晌在王妃那里奉承,我见王妃为人四平八稳的,人家有烦心事儿也并不放在心上。奶奶您可别为这些气着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能日日宴席。”

    崔月环一听也有道理,徐太夫人年纪不小了,还能顿顿鲍鱼海参还要请堂会?想到这里,她反倒是发了善心似的:“我记得王妃送了我一匹蜀锦,你裁几尺让针线上的人做两套衣裳送给太夫人穿。”

    荣嬷嬷点头应是,她想这宅子里的纪氏和崔氏其实都是好人,毕竟徐氏这样的身份尴尬,她们也都只是嘴上嫌一嫌,毕竟立场不对。但实际上一应份例都给的不少,徐家过来也招待的极好,很给面子。

    因为赢家,不屑于痛打落水狗,也算是给她一份体面。

    辛氏也想要体面,她们辛家在冀州也算是大族,在徐州却什么都不是。她原本和王妃关系不错,可是崔月环也似开窍了似的,这些苦闷以前有娘家可以倾诉,但现在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裴朔原本有两个通房,一个是她的陪嫁,另外一个都是从小伺候裴朔长大的,这两人打完帘子,站的腰酸背痛的,从她这里出去后,背后就说上了。

    这家里辛氏是主母,裴朔也不是那种过分纵情声色犬马之人,她们俩也没什么存在感,也就是在辛氏不方便的时候伺候裴朔。

    但人嘛,再老实,背后就不可能完全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要我说,咱们大爷要真的抬成二房了,这家里哪里还有咱们站的地方啊。”

    “这倒也罢了,到时候他们阎王吵架,我们小鬼遭殃。”

    ……

    辛氏的烦恼止不住裴朔的意愿,他亲自让辛氏整了一个院子来,余夫人原本姓董,这董氏的确是个懂事的人,进了门之后,丝毫不摆架子,反而脾气和软,对谁都谦让三分。

    连纪氏过来徽音这里的时候,衣裳很是别致,还道:“这是那董姨娘孝敬我的,你哥哥嫂嫂亲自领着她来见了我一次,脾气极好的一个人。”

    “那她对嫂嫂也敬着吗?”徽音放下茶盏问道。

    纪氏一脸尴尬:“她倒是很敬重你嫂嫂,但你哥哥颇为喜欢她,这你嫂嫂肯定也会有怨言。不过,这人为人没的说,两个通房暗地里讽刺她,她都不向你哥哥告状,若是那等牙尖嘴利的,必定挑唆的家宅不宁。”

    徽音笑道:“您看看您,就是容易心软。”

    “那是因为我也能理解她,她以前是吕威的妾侍,后来嫁的那余大老爷,想找个人停泊下来。你哥哥生的俊俏,人品又正,若能托付终身,有个一儿半女的,心就定了,其实女人的要求很少的。”纪氏倒也不是同情董氏,而是她大笔的财产若是不嫁个人,恐怕就尸骨无存了。

    况且,人家还给了那么一大笔钱给儿子,裴朔听闻拿着这笔钱疏通上下关系,甚至为自己安置了跟来伤亡的部曲,重新招了两千私兵。

    徽音以前还是女孩儿的时候,不喜欢做妾的人,但有时候又很同情她们,有的是没的选,有的却是有的选还得上杆子,那就很难理解了。

    但她也管不着别人,哥哥有成算,董氏忍耐和气,辛氏都拿不出一点错处来,自己就更不好管了。

    纪氏又拿出一个楠木盒子出来:“这是董氏托我孝敬王妃的,不是什么稀罕物,是一件迦南的珠子,如此可以保佑您平安。”

    这沉香中最为珍贵的称为伽楠香,也因为伽楠香量少而质优,世称至贵。

    徽音摇头:“您收回去吧,让她好好过日子罢了。若我收了这手串,她必定以为我支持她,将来和嫂嫂分庭抗礼就不好了。”

    纪氏听了也是这个理儿,一面道:“是我莽撞了。”

    徽音心想饶是她娘这样的女子,已经是极其有同情心了,但是和儿媳妇所站的位置不同,还是无法共情辛氏。只见这董氏敬重辛氏,反而更疼董氏几分,反正对她而言,这些人都是他儿子的女人们。

    “娘,董氏那里您也别太和她亲近了,若嫂嫂看到了反而不好,嫂子是哥的原配,还是固哥儿和娴姐儿的亲娘呢。她们相安无事就好,您也别抬举。”徽音叮嘱着。

    纪氏频频点头:“我的儿,你还是像在家那般多提点我才是,否则我若做错什么就不好了。”

    其实为何郑家的人都听徽音,也有原因就是在德音频繁参加那些所谓的诗宴茶宴的时候,徽音就非常关心家人,不懂的经常看书或者请教,再者她本就是个有决断的人,故而常常出谋划策。

    徽音则道:“也没这么严重,咱们家里已经算是好的了,您作为婆婆从不给儿子们送女子,对儿媳妇们也不要求站规矩,体贴帮钱,这就已经超过许多人。过些日子,我准备些花宴,到时候娘也出去和同年纪的人多认识,有了走动的人家就好了。”

    女儿如此体贴,纪氏也只感动,倒也不说家中烦心的事儿了。

    不过,她看着徽音道:“你哥哥和你弟弟都不少人上杆子,王爷这里是不是也是许多人?我记得兖州的宋刺史就是如此。”

    “是啊,以前我会担心,现在已经不担心了。不是我对男人有自信,而是我对自己有自信。”徽音摇摇头。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私房话,纪氏才离开。

    如今爹娘都来了,徽音比以前强多了,她和纪氏说完话,又觉得腰疼,进去躺在榻上歇息。

    过了几日,张夫人来了,她由崔氏带过来叩头,徽音赏了几匹彩缎香料和几盒点心。

    “没想到王妃这般礼遇,妾身实在是惶恐。”张夫人原本不以为自己会见到徽音的,没想到王妃这般友好。

    徽音看了她一眼,模样和殷丽仪是真的像,只不过行事完全不同。

    殷丽仪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可是运气好际遇好,父母疼宠,完全是自信活泼也不怕事儿的,可张夫人是庶出,生母早亡,在嫡母手下过活,庄子上长大,因此很拘谨,即便表现的大方,看起来也非常紧绷。

    然而,殷丽仪大概一辈子都和她碰不到面了,至于殷丽芳也失踪了,真假千金的事情,她们也不会随意说出去,毕竟崔家都不承认,李澄何必揭穿。

    “说起来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上次我这弟妹就说你们要过来,我就与她说过的。”徽音笑道。

    她们和张夫人的关系并不亲近,也就没有留饭,如此张夫人也都很满意了,出来王府之后,谢了又谢。

    “谢什么,都是自家姊妹,也是应该的。”崔月环以前是不太喜欢这庶姐,搞的好似自己母亲亏待她一样,分明都是一样读书,嫁妆也差不多,找的婆家也没往歪处找。但在外面嘛,你自个儿都欺负自己的姐妹,别人看你也不是个好货。

    再说了,她现在日子过的好,郑无恒和她少年夫妻,感情好,婆婆也不错,唯一难对付的就是徐太夫人婆媳。

    她们婆媳亲戚一处,自己把姐姐也喊去,如此打打擂台,谁怕谁啊。

    怎么就只能招待你徐家的亲戚,不能招待崔家的亲戚了?

    自然,张夫人进门之后,崔月环完全按照招待徐家的规模招待的,又是请堂会,又是拿名贵料子做衣裳,又是准备豪宴。

    徐太夫人反而气着了:“若一日倒也罢了,这都三日,又请了什么说书的杂技的过来。”

    “那是中饱私囊呢,我听说她还要一应比着咱们徐家来,忒脸大了。”徐氏看钱花的如流水似的。

    要知道从冀州过来,她们弃了不少箱笼,到手的钱还要打点下人,平日还多添几个菜,这些耗用可不少啊。尤其是,徐氏近来在为徐太夫人寻好寿材,金丝楠木的可花不少钱。

    徐太夫人冷哼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家里容不得咱们了。不过,咱们马上也要发达了。”

    “姑母如何说?”徐氏不解。

    徐太夫人道:“你哥哥和我说他遇到了魏王的遗孀,也就是魏王嫡亲的儿子豫章王和豫章王之母殷丽芳。他说那殷氏告诉他,说她和李澄原本有亲事,后来被魏王强占,如今她想投靠王爷。你说这对母子奇货可居,王爷可不是得感谢我们,等日后徐家起来了,咱们何必看旁人脸色。”

    第77章

    ◎双章合一◎

    “慢点吃,慢点儿。”殷丽芳见儿子狼吞虎咽,很不是滋味。

    谢九仪被人架空兵败了,她当机立断的先带着儿子护卫逃了,逃亡的日子可不好受,她也怕被许次妃的人或者卫铎的人抓到了,更没活路。于是就想到了李澄,当年吴王去世是魏王收留了李澄,有这份香火情在,李澄收留她们也是应该的。

    然而还未到徐州,她们就困难重重,好容易被丈夫的旧部收留,才吃上一口热饭。

    李敬又夹了一块野兔肉:“母妃,这兔肉烹的真香。”

    殷丽芳笑道:“你吃的惯就好,还有扣肉,你从前嫌弃扣肉太油腻,都要用上等茶叶煮了沸水后焯水去腻。现下吃着好吃吧,瞧,这底下还有梅干菜。”

    ……

    殷丽芳母子说的话传到了徐大舅爷徐绍的耳朵里,他与妻子道:“想起魏王在时,豫章王龙子凤孙,如今却似乞儿一般了。”

    徐大夫人则道:“这事儿要快些告诉王爷,同宗之人,总顾念香火情。”

    “我就怕王爷不肯,你想淮阴王部下有不少都是原来魏王的部下,若豫章王来了,旧主和新主实在是难以抉择?”徐绍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夫妻和徐太夫人不同,是有些见识的,故而,徐绍道:“此事我准备去让妹夫替我们去说,出了差错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若是淮阴王极其仁义,那必定会酬谢咱们。”

    徐大夫人笑道:“殷次妃还说以前和王爷有旧呢,我已经让人准备衣衫裙履,让她好生将养几日再去见王爷。”

    郑放最近觉得自己还长胖了一点,他早起打了个哈欠,钓鱼他没什么耐心,吃鱼倒是有功夫,仰仗他是淮阴王的岳父,他的宴请可是多的不得了。

    今日听闻还有人做了全鱼宴请他去,早上梳洗完就准备出门,纪氏嘱咐他道:“你别贪嘴啊,自古宴无好宴,人家若是请托,你可别答应。”

    “你当我傻啊。”

    “你不傻,就是贪。”纪氏一针见血。

    郑放无语:“你这老婆子真是的。是,人家请我肯定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但是我也能够帮忙看看这些人的需求,这些人在筹谋什么,未必不能告诉女婿啊。再者,我贪什么了?我又没权。”

    纪氏看着他道:“你是没权,可你儿子们有权,你女婿有权,你被人捏住了把柄,到时候威逼你做什么事情?难道你不做。我实话告诉你,这也是女儿让我提醒你的,要不然,我才不管你呢。”

    以前纪氏一切仰仗郑放,后来儿子长大了,算是能和郑放平等对话,不必斟字酌句,现下女儿给她撑腰,她可不怕谁。

    郑放这才回过头看她:“得得得,我吃了鱼,赶紧就尿遁,成不?”

    “你若要吃什么,家里应有尽有,何必去外面。”纪氏虽然这般说,但也知晓他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遂还是替他准备了一个荷包。

    郑放捏了捏这荷包里的碎银子,知道这是让他赏人用的,知道纪氏的好意,又笑道:“放心吧,我吃完了就回来。”

    纪氏知晓这老泥鳅打仗起来有勇无谋,为人倒是精的似泥鳅,也就不说什么了。

    等郑放出门之后,儿媳妇崔月环并她姐姐过来请安,纪氏赶忙让她们起来:“二奶奶,你陪着姨奶奶好生作耍便是。”

    崔月环笑道:“我姐姐这里已经谋得房舍,正要与我们告辞,我留她不得,她又要来与太太您告辞,我便带她过来了。”

    原来张姐夫已经是寻到房舍,正要接张夫人出去,这郑家虽然好,到底是寄居,张夫人住的也不自在。

    纪氏又挽留几句,重新又请了人来摆了席,算是为张夫人践行。

    却说李澄这里,其实早已听闻殷家母子过来了,他其实是希望殷家母子找个机会躲起来好好生活。因为李敬并没有那个能力去做什么,若从魏王去世时,豫章王就投靠他,那他可以收留他,到后来,魏王去世,殷家母子表现出来的反而是让他去做附庸,如今她母子是走投无路了才过来,巴不得从他碗里分食,这怎么可能?

    魏王当年时把他当管家看,让他管着王府,好事儿几乎都让他家亲戚占了。后来还是他亲戚不济才派自己拿下徐州,转眼又强迫他联姻郑家,虽说徽音和自己歪打正着了,但依照魏王本身的想法,难道不是先利用和郑家联姻,又知晓自己厌恶郑家其人品,必定日后夫妻不和睦。

    他不怪魏王,因为易地而处,魏王怕自己坐大,同样,现在他也不想让豫章王坐大。

    刚想到这里,就听说郑放到了,李澄让人请了他过来。

    郑放是吃了全鱼宴过来的,脸上还带着酒气,他只笑道:“昨儿从徐家那里听到一件新鲜事,本来想着早些过来告诉您,偏偏又怕您早上要歇息,这会子才来。”

    “哦,是何新鲜事?岳父说来听听,请。”李澄请郑放坐下。

    郑放觑了李澄一眼,只是笑道:“说来奇怪,徐绍在路上捡到一个小孩子,说是模样似豫章王的样子,他不敢自专,想请王爷过去辨认。”

    李澄正欲拒绝,却不由心生一计,故而笑道:“豫章王?我上回听说他在扬州失踪了,怎么流落到我们徐州来了。”

    郑放见他神情轻松,不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依照我说,这么个小孩子估计被卫铎吓破了胆子,您只需派人送他回扬州不就好了。”

    岳父的意思,李澄何尝不知,就是借着送豫章王的机会拿下扬州,当年魏王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扬州,而是天下。

    “此事我知晓了,还多谢岳父告知。”李澄抬头。

    郑放立马寻机会告辞。

    很快李澄就去见了徽音说了此事:“你怎么看?”

    “如若打发了,反而不好,魏王毕竟曾经收留过你,你若弃他儿子不顾,便是忘恩负义之人?况且,豫章王可是你的堂弟,你若是袖手旁观,你底下的人安敢给你卖命?”徽音道。

    就像她如果苛待身边的丫鬟,那谁还敢为她卖命啊?

    如今李澄统领的地方大了,地方大了,人就多了,人多心就容易杂了。若稍微有人挑拨说李澄以亲为仇,将来底下的人必定认定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李澄道:“你素来不喜殷家姐妹,没想到这个时候比我宽厚几分。”

    “我知晓你特地来问我,也是在意我的感受,要我说,殷次妃母子住在咱们府里是最妥当的,可是吧,他们是魏王遗孀,之前豫章王和咱们可不是一派人。所以,我想请她们去水秀山庄住着,你待如何?”徽音道。

    如若让人家住进来,殷丽芳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那可不是正常来投亲的人家。

    李澄摇头:“不必,此事我只和一个人说,原本我想的是利用卫铎残杀太子起事,可我不能总等着自己摘桃,所以想着用豫章王来用这件事情向卫铎发难,借此把建业扬州全部拿下。”

    “那你待如何?”徽音其实觉得李澄的想法不错。

    李澄又道:“我又怕留豫章王在我们府中,有些人趁着我去打建业,到时候丢了后方,另立山头,所以我便带着李敬一起去前方。如此,我也放心,同时,也让建业那帮人不敢轻举妄动。而殷丽芳那里,不如就送去和太妃作伴?”

    徽音听了之后,又笑道:“你可是促狭的很。”

    殷丽芳会打什么如意算盘,徽音知晓李澄看来也知晓,李澄都不在王府里了,殷丽芳那便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同时也限制她和外界接触。

    李澄想了想:“我不能总隔岸观火,如今养精蓄锐也是够了,今年我们这几地粮仓也颇丰,我也要出去了。若是能占了扬州,南下再夺荆州,日后我直接称帝都成了。”

    “你有这个志向很好,但要审慎行事。”徽音微微有些担心。

    李澄笑道:“每次都带着你给我的护心镜呢,放心吧。”

    偏居一隅,久不操练,许久人也生疏了,兵也生疏了,徽音赞同。

    又说李澄当日就让徐家人送了殷氏母子过来,殷丽芳对着镜子贴了花黄,又换了簇新的衣裳,对着李敬道:“到时候你对你堂兄亲近些才好。”

    李敬已经不完全是小孩子了,他总觉得他娘这番打扮不妥,又有些羞辱难堪,可他也无法作主自己的人生。

    徐家见郑放说了之后,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人上门了,徐绍夫妇自诩奇货可居,待殷氏母子愈发的亲热恭敬。

    “徐司丞,你放心,若有我们母子的一日,便有你的一日。”殷丽芳也许诺徐家。

    现在她能够抓住的人也就是徐家了,徐家想奇货可居,她就给他们这个念想罢了。

    如此大张旗鼓,纪氏也知晓了,她刚刚已经从郑放嘴里知晓,徐太夫人还说道什么李澄和殷丽芳原本有婚事,更是气的纪氏头脑发昏。

    辛氏和崔月环都坐在底下,崔月环是真的担心,她们一身都系在徽音身上,若她的地位受到威胁,那她们也是一损俱损。可辛氏一面面上同情,心里却觉得痛快,之前纪氏在董氏的事情上可没帮她,如今到了她女儿这里,倒是急了起来,这不就是活该打脸吗?

    “太太,您别急,咱们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好着呢,这些话我看不过是以往别人随意传的。”辛氏安慰道。

    实际上崔月华当年是有所耳闻的,吴王妃和娘家人提起过的,但现在她怎么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只道:“太太,不如我们去王府看看?”

    “王妃最好脸面,咱们可别去帮倒忙了。”纪氏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有手段,不愿意示弱于人。

    崔月环连忙道:“是啊,那殷次妃说起来还是王爷的长辈呢,王爷是何等人,从来不会让人说嘴的。”

    “对,王爷的为人真的是没得说,何等的洁身自好。”纪氏想到这里,又舒了一口气:“我女儿还是很有福气的,王爷那样的为人我平日就知晓,连科举都把持的严,对亲眷都不会网开一面。有些流言蜚语,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你们也不必太信。”纪氏想清楚,也明白了。

    崔月环笑道:“是啊,儿媳也是这么想的。”

    两位儿媳退下,崔月环又请辛氏去她那里坐坐,辛氏道:“家里还有许多事就不多坐了,弟妹得罪了。”

    “嫂子说这些可就是与我生分了。”崔月环也没指望辛氏真的过去。

    二人客气几句就回了房,那荣嬷嬷让人上了茶来:“您去上房这些日子,口都说干了,快喝些茶润润嗓子吧。”

    崔月环接过茶水,忍不住笑道:“我看大嫂子还在气那董氏呢?倒像是也埋怨上了太太。以前跟太太讨要东西的时候,怎么那样亲热,现在一时不到态度疏离了许多了。”

    “可不是,说起来大奶奶的日子其实也好过,董氏带来那么一大笔钱,又没个一儿半女的,还不是都归大爷得了,大爷的还不都是留给她儿子的。”荣嬷嬷也想不通。

    崔月环道:“兴许也是那董氏太好了,不争不抢,只是寻个依靠,若笑里藏刀也就罢了,我看她还真是个老实人。大伯这个人和我夫君不同,夫君为人赤诚,对谁都是满腔热血,去操练水军半年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家里替他备下个女孩儿,他还不受用。”

    荣嬷嬷则道:“但怎么也怪不到太太的头上,太太为着这事儿还去找过王妃,王妃是难得拎得清的人,怎么会管自己娘家哥哥的房中事?”

    “就是,她若真的不情愿,怎么不自己和大伯说,又是撺掇这个出头,又是撺掇那个出头,看的我心烦。”

    荣嬷嬷又递了一块姜丝梅子过去:“您何必和她计较,她自以为聪明,别到时候让王妃看出来她。”

    提起王妃,崔月环道:“嬷嬷,说老实话,你觉得王爷为何要照拂殷家母子呢?真的是因为他为人很好么?”

    荣嬷嬷心知肚明,殷丽芳和李澄可是货真价实的表亲。

    但这事儿她不好说出去,只装聋作哑,推说不知晓。

    又说吴太妃当年在魏王府的时候就喜欢殷丽芳,如今见殷丽芳和李敬母子过来,她亲自让范嬷嬷扶起她母子来。

    徽音见状道:“王爷说不知晓你们母子已经落难,没想到这般巧,倒是被徐家找到了。”

    “是啊,真是天公地道的,好在让我们母子遇到王爷王妃,也有栖身之处。”殷丽芳还是很早之前为了魏王劝说李澄来过一次淮阴王府,那个时候她都没有仔细看过淮阴王府,如今一见倒是不比魏王府小。

    已经是晚上了,四处却灯火通明,仆从林立,雕梁画栋且不提,就说那琉璃风灯,莲花烛台,水晶帘儿,白玉阶,上等的轻纱美人绣屏,还有名人字画……

    这些原本是她司空见惯的东西,等去扬州之时就不如建业,在徐家住着更憋仄,更别提赶路时的仓惶,再见这样富丽堂皇,富贵至极的地方,殷丽芳还有些恍若昨日一般。

    徽音请她们坐下,外头又请李敬出去吃饭。

    李敬下意识的看了殷丽芳一眼,殷丽芳对他道:“去吧。”

    桌上是水陆毕陈,不停有丫鬟鱼贯而入的上菜,最有趣儿的是一道蟹酿橙,手艺精湛极了。

    甚至这一晚上,殷丽芳住的地方在吴太妃这里,收拾的也是极好,高床软枕,香味袅袅,拨来伺候的美婢也是赏心悦目。

    “来,这是给你二人的赏钱。”殷丽芳在这个方面不吝啬,两根拇指粗的金簪送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两个都不敢要,还是殷丽芳身边的巧珍劝道:“两位姐姐若是不拿着,咱们娘娘可就要恼了。”

    如此,她们收下了。

    殷丽芳又问道:“今日不必劳烦你们守夜,我这里有巧珍伺候就行。”

    那两人也极其有眼色的退下了。

    她这么一走,巧珍用气声道:“咱们豫章王去了前头院子里住下,王妃看有没有事?”

    “不管有没有事,都已经到了王府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还能如何?敬儿还有几年就可以成婚了,我想李澄肯定也是和当年魏王培养他一个做法。”殷丽芳如此想着,她心里也安定许多了。

    李澄是她从小就认识大的人,不可能真的人品多坏,比起卫铎之流好百倍不止。

    巧珍却心想殷次妃如此打扮,却没见到淮阴王一面,又完全不担心豫章王,她都怀疑她是不是要自荐枕席了。

    是啊,殷次妃到底还青春,肚子也争气,淮阴王如今打仗一把好手,若将来坐拥天下,她跟了他也不算坏。

    但这些话她也只能埋藏在心里了。

    李敬也是头一次真正和李澄仿佛大人似的说话,李澄正和他道:“你且先安心住下,平日可以多看书。你年纪大了,要搬到外院住下,太妃那里自然会派人前来。”

    “是,我听王兄的。”豫章王建李澄家中内外分明,倒比魏王府的时候还好些,心里也放心了。

    李澄笑道:“那我就不打搅你了,安生些在这里住,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找你嫂子拿。”

    堂兄弟二人又说了几句,李澄则立马召集谋士前来。

    殷丽芳母子平安住下,徽音待她们份例和自己相同,闹的纪氏还专门上门来了。

    “我听了谢风言风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怕你被人背叛了。”纪氏最担心的还是女儿。

    徽音道:“娘,殷氏另有用处,具体有什么用处我不能说,但是您放心,女儿不是那么傻的人,王爷待我一如往昔。”

    家人的关心,徽音还是觉得很温暖,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家人关心就行的。

    就如同殷丽芳,易地而处,徽音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躲起来怕别人出卖,投靠别人也怕死,困难重重。但她绝对不会寄希望于别人身上,让别人帮忙复辟自己的希望。

    可殷丽芳还是这么想的,她看起来很安分,是觉得有了依靠,甚至觉得这个依靠能给她作主。

    徐太夫人等人这些日子可算是得意了,本来徐太夫人性情就有些左,如今有了个徐氏在身边,姑侄二人是无事也要生非,巴不得来个人为难一下徽音,这样纪氏的气焰就没那么嚣张了。

    中午,两人正分着梨子吃,徐太夫人喜欢吃梨,但梨子又太寒凉了,所以她常常是吃梨只吃一小块,还好现在有徐氏和她分着吃。

    “这梨是翠玉梨,咱们府上统共也只得了这一篓,都在我这里了,还算侯爷孝顺哦。”徐太夫人吃着水润的梨子,心情大好。

    徐氏笑道:“那是侯爷看出来二丫头不成事儿了,巴结讨好咱们徐家呢。”

    其实这话说的违心,但是徐氏知道徐太夫人喜欢听。

    “其实我也盼着咱家好,可那徽音得势了不会帮德音啊。”徐太夫人感叹。

    若是徽音肯帮德音,她也不会这般生气了。

    姑侄二人吃的汁水四溢,又换了几条上等丝帕擦了嘴,却见外头有徐夫人求见。徐太夫人还奇怪:“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又没拜帖也没打发人提前说一声,就这么匆匆上门了。

    徐夫人见了徐太夫人就道:“姑母,方才王爷点兵了,说是要拿回建业扬州,这样也就罢了,他还特地带了豫章王去前线。咱们大老爷作为魏王曾经的僚属,也作为魏王的旧部去打听了一下,说有魏王旧部想说这里是不是给豫章王的,淮阴王当时隐忍不发,今日却寻由头打了他三十马鞭,让贵府的大少爷裴将军占了他的位置。”

    “我们担心淮阴王很有可能故意利用豫章王去前线,同时在前线让豫章王不明不白的死了,强占魏王的土地。”

    徐太夫人姑侄对这种算计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她们最多是想让徽音不好受点,但是这种大事,她们也说不上话。

    空气正凝滞时,只见郑放倏地进来道:“好啊,你们真是贼心不死,老夫身为淮阴王岳父,也是淮阴王嫡系,平日最见不得有人在淮阴王的地盘上,砸淮阴王的锅,今日就是老夫大义灭亲的好时候了。”

    第78章

    ◎双章合一◎

    郑放亲自告徐家屡次撺掇豫章王暗地抢占淮阴王地盘,曲解淮阴王本意,愿李澄能够予以惩戒。

    李澄正觉得上次杀鸡儆猴不够呢,本来他收留了豫章王,将来若他真的荣登大宝,赏些食邑给李敬也就得了。但好心收留,不代表把他当成傻子,魏王还没成皇帝呢,就一个个的按头他效忠。

    “来人,把徐绍给我提到水牢,派人严加看守,没我的命令人不随意出来。其子之职位一并削除。”

    说完这些,他觉得郑放这老家伙还真的神了,难怪吕威当年爱用他。

    徐家和他可是姻亲,他竟然没有姑息,还主动把徐家的人供出来,李澄摇了摇头,继续去查看粮草和军备了。

    说来奇怪,殷丽芳在吴太妃那里百般讨好,吴太妃本也喜欢她,今日殷丽芳过来,吴太妃却没给个好脸,不仅如此还阴阳怪气一通,给了殷丽芳好大的没脸。

    徽音见殷丽芳悻悻的出来,还不明所以,进来请安之后就听吴太妃道:“要我说那殷氏不过就是个侧妃,连魏王的正室都算不上,魏王在的时候也没额外给澄儿什么,这徐州还是澄儿自己打小来的,你何必对殷氏如此礼遇?你对人家好,人家可不会对你好。”

    “这是怎么了?”徽音不懂。

    吴太妃当然不会直白的说出来,还是纪氏上门,她才知道郑放通过吴太妃身边的人传到吴太妃耳朵里去的。

    据说原话说的是殷丽芳带儿子过来是故意抢夺地盘的,吴太妃本就是寡妇养儿,她能容许孙子有许多人喜欢,但不允许别人抢地盘,可不就对殷丽芳不客气了吗?

    徽音却忍不住道:“娘,话虽如此,可是我都是进府许久才让太妃身边的人听我的,爹从哪里找的人啊?”

    “听说是吃酒的时候,人家介绍的一位卦姑很灵,常和你们太妃来往,我估计可能是托的那人。”纪氏道。

    徽音笑着:“我那位太婆婆,平日就颇信鬼神之说,原来是这样,那您跟我爹说,这次多谢他了。”

    纪氏不置可否:“本来就是应该的。”

    她爹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有时候又是真的做出一些让人觉得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评价他才好。

    殷丽芳那里却觉得是徽音从中作祟,她如今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李澄了,吴太妃之前明明很喜欢他,李澄也对她们母子礼遇有加。突然间,却故意为难对李敬好的人,还把徐家人投入水牢,连吴太妃今日也对她不好。

    她不明白。

    巧珍还得安慰她道:“娘娘,没事儿的,咱们在这里也不过暂住些日子,不必去奉承还更好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

    殷丽芳失去了吴太妃的支持,在后宅当然举步维艰,即便徽音不会减少她的份例,也不会针对她,但是淮阴王府的人都长了眼睛,你不受主子们待见,奴才们也不会待见你。

    要是徽音此时肯定就是保持沉默,多看书沉淀一二,以待来日。甚至找个观子,等豫章王将来有出息再接她出去。

    但显然殷丽芳不是这样的人,她以前沉得住气是因为她生的是长子,霍氏都得靠她的儿子,现在心神不宁,内外不通,让她焦虑起来,甚至担心每日还有人害她。

    这一晚上,还做了噩梦,梦到蒹葭站在她的床边喊道:“殷娘娘,你怎么自个儿走了,我们好惨呐……”

    殷丽芳醒来时,发现背后濡湿了一大片。

    然而这些已经没人关心了,徽音正在打点李澄要打仗的行囊,她原本是不懂这些的,如今却是精于此道。

    “这是你在家待的最久的一次,护心镜、明矾、毒药、解药还有跌打损伤的药及一些成方我都装好了。在战场上心无旁骛,别惦记家里。”徽音道。

    李澄颔首,用力抱了一下徽音,大步流星往外走了。

    这次跟着去的心腹有宇文当,他一贯跟随李澄左右,另外还有裴朔郑无恒兄弟,他们俩作战剽悍,且对他忠心耿耿,除此之外还有以前一路培养的将帅。

    他在军中并不厚此薄彼,大家按照军功荣升,不会像魏王那样做的过于明显。

    而后面的马车上坐着的是豫章王,李澄带他去战场还真不是让他送死,只不过怕有些人趁机作乱,所以也不强求他骑马。虽然李澄认为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应该是极其娴熟弓马了,但李敬又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弟弟,他也不必出口讨嫌。

    且不论李澄等人走了之后,女人们都清闲下来了,纪氏时常带着崔月环过来打花牌,辛氏也偶尔跟着过来,她若身体不适,就让缪夫人或者旁的夫人过来。

    这日辛氏倒是来了,如今天气转凉,她穿了一件织锦袄儿,领口斜襟都坠满了珍珠,徽音笑道:“这珠子看着不错。”

    崔月环嘴快道:“王妃,这是董氏孝敬的。”

    “原来是她。”徽音觉得辛氏若真的不喜欢董氏,就不要接受人家这些东西,包括殷氏带来的箱笼,徽音根本看都不会看。

    你自己一面恨人家抢夫君,一面又贪人家这些,到底落了下乘?

    辛氏看不出徽音的喜怒和情绪,见她一如往昔,心道看来王妃恐怕都不认识董氏呢!倒也放了心。

    徽音当然也不会为了这些就责备辛氏,都是大人了,谁也不爱听别人说教。

    众人继续打牌,崔月环只觉得自己方才嘴快,有些悻悻的,徽音见她这样,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这弟弟和弟妹,是莽到一起去了,都是直肠子,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全部往脸上摆出来。

    但这样很容易招怨,若遇到心胸宽广些的自然不计较,但若是遇到本来就存了心思的,那就容易结仇。

    瞧,辛氏现在就对崔月环恨的牙痒痒的,上了马车就和心腹抱怨:“你瞧瞧,她今日就是故意在王妃面前排揎我的。”

    “您还忍着些气,她那是才成婚没几年,还蜜里调油着呢,还真以为自个儿是嫦娥下凡了不起啊。”下人们也只好如此安慰她。

    辛氏听了莞尔:“算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那般挑弄口舌,王妃迟早对她生厌。”

    “是啊,您瞧王妃为人真是不动声色,那殷氏传闻那般,她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恐怕她最是不喜二奶奶这样咋咋呼呼的人。”心腹有感而发。

    以前王妃在闺中的时候,大家不免总拿她和大姑娘作比较,都说大姑娘宜家宜室,二姑娘性情有些古怪。

    所谓的古怪不是说她言行举止古怪,而是她与世俗之人有些不同,她眼神凌厉,行事果决,常常言出必行,为人处事常常与世俗相悖。

    只不过她的确生的很漂亮,记得有人为了她自杀,她不仅没有自责,反而说这等人如此脆弱,别人不爱他,他就要自杀,那将来只要有事情不如人意,他都以这些来绑架别人吗?

    那时她们就觉得王妃非同一般,然而这次来徐州之后,虽然很少在后院见到淮阴王,但是看到她们夫妻的时候,都觉得王妃完全和以前不同。她变得很温婉娇媚,加上容颜出色,有时候柔情似水,有时候娇媚可人,一看起来就知晓她过的很好,夫妻和睦。

    堂堂王爷,别说是妾侍,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还一心一意的,简直跟稀罕物似的。

    不过,王妃也是厉害,据说在后方筹措粮草军需。她这个人不是那种特别爱交际的,可是又真的把徐州这些贵眷人家都能拢起来,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辛氏主仆说了一会儿,反正也不能把崔月环怎么样,反而劝自己看开些,等待来日。

    回到家中之后,董氏和另外两位通房都过来伺候,辛氏淡淡的,她知道她若真的折腾董氏,裴朔也不会真的把她休了。但是这样一来,夫妻二人情分可就淡了。

    况且,在徐州境内,王爷曾经说过,连奴婢死亡都要官府验尸,不许私自处置。

    “主母。”董氏乖顺的很。

    辛氏挥挥手:“我也累了,几位妹妹都回去歇息吧,紫英,正好王妃送了几匣子果馅的点心让我带回来,你们也分一分。”

    众人分了一份,连董姨娘这里也分了一些,董姨娘身边伺候的五儿就道:“姨娘,您不知道咱们王妃的小厨房的果馅点心在徐州都是有名的,许多徐州的达官贵人都以吃到这个为荣。”

    五儿是裴朔送给董姨娘丫头,是他乳母的小女儿,先前在书房伺候,后来裴朔无意收用,特地派五儿过来给董姨娘做丫头。这董姨娘本有两个服侍的人,还带了两个小厮进门,但她们都不了解郑家的事情,唯独五儿对这些很了解。

    “原来是这样,等会儿你们把它收好,等来人来再拿出来用。”董氏很珍惜。

    五儿笑着应是。

    这董氏在吕威身边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故而在余大老爷那里颇有面子,然而在裴家就不够看了,裴朔也是高位颇为,两位妹妹都结亲皇家,英俊多才,见识不凡,她对他十分崇拜。

    只是现下裴朔走了,日子难捱。

    又说今日打完牌之后,徽音起身去里屋的榻上躺着了,打牌也累,躺着更舒服。

    当然了,躺着也容易头晕。

    好在不一会儿,璟儿和瞻儿哥俩也就来了,有孩子们在,一起用饭都畅快许多,今日桌上正好有八宝鸭和豆豉鸭,孩子们都喜欢吃这些有味的,璟儿今儿还上了骑射课,饿的前胸贴后背。

    “娘,八宝鸭的鸭肉其次,但里面的糯米和虾仁好食。”璟儿挑了中间一大口的糯米。

    这不是宴客,就娘三个用饭,桌上摆的都是他们各自爱吃的菜,璟儿也是自己用,不需要别人帮他们夹菜。

    瞻儿道:“我和爹爹一样,爱吃鸡腿。”

    “那这根大鸡腿就给你。”徽音庆幸自己两个孩子都不挑食,昨日见固哥儿非常挑食,葱椒蒜不吃,沾一点肥肉就说恶心,连水晶蹄髈都嫌恶的紧。

    她们娘三饭还没用完,就见南妈妈进来道:“王妃,那殷娘娘似乎生病了。”

    “替她延请大夫过来,好好诊治,每次的病情都保存好。”徽音不意外殷丽芳生病,毕竟长途跋涉,内眷身子本就虚弱,又水土不服,这再正常不过了,就怕有人生事,所以看病的记载都要拿在手里。

    一个时辰之后,徽音听说殷丽芳的病就是梦多,盗汗,多静养就好。

    徽音点头:“让她好生将养着。”

    要说以前在魏王府时,殷丽芳总觉得自己委曲求全,恨不得早早扶植自己的儿子做未来的王爷,她也再也不必妻妾相争,儿子也不会出事了。

    没想到魏王死后,她的劫难来了,如今寄人篱下,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这是她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是,郑徽音的确不曾短缺,可也并不亲近,下人们都不敢做的太过分,正是因为她理家有方,处理事情公平公正。

    巧珍端了药来:“娘娘好歹喝些药了好歇着。”

    殷丽芳闻到苦汁子就不舒服,她道:“你说淮阴王这一仗能打赢吗?我真担心敬儿。”

    “依照奴婢说肯定可以。”巧珍为了宽慰殷丽芳的心连忙道。

    若是李澄也输了,她们怎么办。

    殷丽芳这些庸人自扰,在吃了药之后,就睡着了。她之前带着儿子投奔李澄,没管霍氏母女,她觉得霍氏有霍家在,肯定不会出事儿的,但不知怎么梦到蒹葭了。

    ……

    殷丽芳这里汤药子不断,吴太妃尤其厌恶,她上了年纪的人,不爱听“病”或者“死”这样的字样,更不愿意闻到药味。

    因此,她又要闹着把殷丽芳迁走,徽音闻言,只好把西边的院子辟出来,让殷丽芳单门独户的住在那儿。

    福桂见状都忍不住道:“之前太妃总夸这殷次妃,现在看来嘛,也不过如此。”

    “以前是为了打压我,当然就这般夸她,反正夸别人又不用费什么口舌,但如今这殷丽芳没用了,可不就嫌弃吗?”徽音道。

    说完,她又想起若是李澄遭遇不测,自己带着儿子们恐怕也是一样,即便有父兄在,要真正掌握天下也是很难。

    前线当然很紧张,因为卫铎这次不仅仅是带着自己的人马来,连太子也带着石崇一起过来了。太子知晓这次卫铎若是胜利了,那自己很有可能被废,而李澄胜了,那就更是能篡位了。

    毕竟卫铎是外臣,李澄却是吴王之子。

    李澄得知太子也过来了,更是抚掌而笑道:“这可太好了。”

    正好一锅端了。

    又说太子出征,最高兴的人竟然是德音,那个压迫她的人走了,卫良娣也消停了,云枝这次生了个儿子,待遇颇好,都不会管她了。

    没有太子来,这后宫很是清静。

    就是饭菜没以前那么好了,宫女们怨声载道,德音心想自己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前世太子多亏了郑无恒才死里逃生,后来勉强和李澄打个平手,这辈子不知道还是不是如此?

    徽音也看到李澄来信回来,这字体连笔带钩,看起来很是潦草,应该是很快给自己来的信。上辈子李澄就攻打徐州,当时徽音还很诧异李澄打的那么艰难,就连弟弟也差点折戟于此。

    而如此局势完全反转过来了,李澄带着她兄弟们打太子和卫铎。

    人生之事,真是难以预料。

    她姐姐以为她前世母仪天下,是因为找的男子对,殊不知,也是要靠自己努力的。

    那边李珩也带着兵马一起前来,卫铎对这个太子不甚喜欢,觉得他是故意为之,屡次赶他走,他也不走。

    “你们说太子领人前来,所谓何事?”

    “估摸着是想对付李澄,上次石崇兵败,那厮心胸狭窄,撺掇太子过来的。”

    卫铎却摸了一下胡须:“我看太子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看我们都打了一个月了,他才过来。”

    周围的谋士不免听着很好笑,太子这是在急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不如在京中好好做太子。

    李珩就是不愿意再做所谓的傀儡太子了,所以这次必须得拿下地方,震慑周围才行。

    前线紧张,徽音在后方也就没功夫准备花宴那些,倒是郑放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原本他主管冀州的时候,常常辗转难眠,现在压力不在他身上了,他才没有任何压力,中午睡了一觉,起来还打哈欠。

    徐氏又重新被送进了姑子庙,至于徐太夫人据说是气病了,这个时候他才迈着步伐去看他娘。

    徐太夫人正闹绝食,好容易趁着李澄离开,她是想让郑放把人放出来,如果郑放不同意她就一口水都不喝。

    “怎么,太夫人还是滴水未进吗?”郑放站在徐太夫人门外问道。

    罗媪哭丧着脸道:“是啊,侯爷,奴婢就求求您了,求您答应太夫人吧。”

    郑放也为难的很:“那是王爷定的,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怎么能够擅自去水牢放人,更何况我初来乍到的,连水牢在哪里都不知晓。”

    在里面绝食的徐太夫人听了更是绝望,儿子不仅不救自己的女儿,连她的娘家人也不救,甚至还出卖,简直是狼心狗肺。

    如此,就让她死了算了。

    想到这里,没想到闩好的门被推开了,徐太夫人许久没晒到太阳,一抬眼,见是那个不孝子进来,她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好你个畜生,当年我生你的时候,你爹就说此子毕竟会祸乱家族,如此看来果真是这般。”

    “娘,以前您还夸我呢,现在就骂我了。”郑放深知和他娘是说不通的,他也懒得浪费口舌了。

    直接对外人喊道:“给我上午膳在这儿,什么好吃的都跟我上上来,我陪着太夫人吃。”

    徐太夫人又叫嚷着她不吃。

    郑放撇嘴,你不吃我吃,我就不信馋不死你。

    不一会儿,桌上一道道菜上上来,徐太夫人原本没什么家世,最爱吃的东西就是红烧肉,郑放也是如此,因此第一道菜便是红烧肉鹌鹑蛋。

    红烧肉烧的喷香四溢,入口即化,郑放夹着一块方块大的红烧肉,对着徐太夫人道:“娘,这红烧肉烧的也太地道了,咱家以前哪里吃得上红烧肉啊,还是儿子在陆霁那里做主簿之后才能打打牙祭。”

    “哟,真弹压,还有这鹌鹑蛋,那叫一个入味。”

    “不对,我得喝一口酒,喝酒再吃点下酒菜,这个佐的鱿鱼也实在是香。”

    徐太夫人本来肚子就饿,现在听郑放咬的嘎嘣脆,更是肚子里肠鸣阵阵,忍不住骂郑放缺德。

    郑放似乎了解徐太夫人所想,还不由得道:“您说您拿您自己的身体和我们置气,这家里还不就我关心您,您在,我多少对徐家人有所顾忌。您若不在了,那我就更不必顾忌了。哟,还有荔枝肉呢,下头的人也太知晓我想吃什么了,您看荔枝肉和咱们红烧肉的口味还不一样呢。”

    这桌菜郑放吃的欢,吃完行了一礼就走了,罗媪本来还想劝徐太夫人,想让人熬些米粥来,不料徐太夫人坐起来道:“我要吃红烧肉,这家里也只有我在,德音徐家才能讨好,我可不能就这么去了。”

    ……

    徐太夫人的绝食结束,纪氏只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徽音听。

    “祖母一大把年纪了,总爱这么折腾。”徽音摇摇头。

    纪氏笑着说了几句,自然又跟徽音打听起裴朔和郑无恒来,徽音道:“我还是一个月前收到王爷的信,现在前线如何我也不知道。”

    二人谈到这里都有点沉重,因为战场上一切都很难说,要天时地利与人和才行。

    纪氏只好悻悻然的回去。

    三个月之后,纪氏同样上门陪徽音说话,母女二人笑话都已经是说不起来了,毕竟还真的不知道前方如何。

    却见福桂急匆匆的进来:“王妃,王爷派人送了书信过来。”

    第79章

    ◎双章合一◎

    即便坐在马车上,徽音依旧不可置信,太子李珩就这么死了,而李澄已经抄小道上京了,因为京中也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无论是按照礼法,还是实力,李澄都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而她马上也要由一个藩地的郡王妃,快升为皇后了。

    “母妃,我们就要去京城了吗?京城是哪里啊?”瞻哥儿迷惑的问道。

    璟儿自觉自己小时候去过,对弟弟道:“笨,京城就是都中,那里有皇城在啊。以后父王就是父皇了,母妃就是母后了,我不是你王兄,是你皇兄了。”

    这一长串更是把瞻哥儿整的更迷糊了,徽音想起自己接到那封信时的人仰马翻。

    前世苦心筹谋才终于从良娣一跃成太后,现在成了皇后,自己仿佛也没付出什么,这来的是不是太容易了点?常常被命运摧残的人,总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自己反而不配了。

    别说是徽音自己,便是上半年闹绝食的徐太夫人都不可置信,她和罗媪道:“我看二丫头手是断掌,为人戾气那么重,这样的人居然会有这般好福气吗?”

    罗媪提醒道:“太夫人,现如今虽然还未准备册封礼,但是二姑娘就要是皇后了,您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人对真正的高位者总会有一种害怕恐惧,罗媪甚至提起来,还不自觉的左右觑一下,生怕有人会听见。

    徐太夫人依旧如初:“我没什么好怕的,我是她的祖母,国朝以孝治天下,她还能把我怎么样啊?还有德音是她姐姐,无论如何,她作为皇后,不可能不救自己的姐姐。”

    罗媪有些担心:“太夫人,大姑娘那里您让夫人去说。”

    “是啊,我让纪氏去说,她若不提我还会提的。只可怜了德音的阿娘,被放在那姑子庙,她们这次竟然狠心的不带她回来了。”

    提起徐氏,徐太夫人其实知道有些事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难道是因为郑放太爱纪氏了,所以不肯吗?

    不,是因为纪氏和徐氏对立,纪氏养了个好女儿。

    儿子只是看纪氏这边势头大,所以朝郑氏这边倒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天下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长孙女德音那叫一个贤德美丽,才堪以做六宫表率,偏偏被徽音占了?

    罗媪终究不忍徐太夫人如此,忍不住提醒道:“太夫人,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呢,您想这二姑爷是突然奔丧去京城的,前有卫铎虎视眈眈,后有赵鸿赵雍兄弟。况且,做皇帝的指不定也要广纳妃子,咱们二姑娘说句不好听的话,也不算是青年嫩妇了,到时候指不定如何呢。”

    “罢罢罢,我也没那么坏心希望她怎么样。”徐太夫人嘴上这样说,内心却深以为然。

    德音最后的结局是因为郑家根本不帮太子,所以让太子失望了,对她家德音不好,徽音则是因为她有好兄弟,这和她个人没什么关系。

    说到底还是纪氏贼的缘故。

    徐太夫人的这些抱怨,出不去她的这辆马车,其余跟在徽音后头的郑家人都十分开心,甚至包括一起进京的殷丽芳都开心不已。

    本来她身体还有病的,这下可全都好了。

    “等我们去了京城,到时候请皇上封一块封地给我们,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了我们。”殷丽芳如此想着。

    她不愿意留在京城,这些日子寄人篱下她受够了,在京城她讨不到好,无论是名义上的身份还是看人脸色,她敏锐的察觉自己讨不到好。

    但无论如何,李澄胜了,总比卫铎胜了好。

    然而比起她们俩心思各异的,纪氏和崔月环还有辛氏都已经是喜不自抑了,只要徽音做了皇后,她们这些人就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纪氏作为皇后之母,将来不知晓如何风光。

    马车上她还吩咐两位儿媳妇:“娘娘带着两位小皇子坐马车,恐怕多有不便,等会儿到了驿站,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去服侍。”

    辛氏和崔月环哪里会不愿意,都连忙道好。

    好容易到了驿馆,妯娌二人赶紧过去,哪里想到徽音的脸上没什么喜悦之情,反而问她们:“大哥和二弟可曾来信说明情况?卫铎现在还在扬州吗?太子是怎么死的?”

    辛氏摇头,又看了崔月环一眼,二人也是懵然不知。

    前世她虽然做了太后,危机可没有解除就重生了,这辈子她怕李澄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我这里不用你们,你们先下去吧。”徽音道。

    崔月环不敢置喙,憋着气离开了,她是个直肠子,回房就似乎想说点什么,比如皇后似乎不怎么礼遇她了,可还是忍住嘴了。

    荣嬷嬷连忙劝道:“姑娘,吃茶,刚送来的香片茶。”

    “好,方才没由来的受了一肚子气。”崔月环心里不舒服。

    荣嬷嬷连忙道:“您可千万别说出来了,俗话说君臣有别,如今那位可不简简单单只是个王妃了,日后是皇后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同了。”

    这点气都受不了,还指望日后怎么样?

    崔月环当然是觉得李澄若做皇帝了,肯定大肆封诰崔家人,毕竟崔家是他母舅家,那时崔家得意。没想到徽音对她的态度也很一般,她年轻藏不住事情,有些不爽。

    这些举动很快传到徽音耳中,徽音撇嘴:“好一个舅舅,平日跟缩头乌龟似的,摘果子的时候就想跑来摘啊。如今还不知京中状况如何,这些人的嘴脸就已经是遮挡不住了,我若不拿出点厉害手段来,恐怕这一路平静不了。”

    其实这几年徽音已经颇为恬然了,恬然到让这些人还真的人人都想摔摔打打了。

    南妈妈和福桂对视一眼,二人当然清楚王妃并非是真的好性,纯粹是没什么利益纠葛,她也不爱总弹压别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能够把淮阴王身边的什么通房表妹还有婚约的白月光全部打败,人家就不是好惹的。

    作为主子,必须能够管好下面的人,作为郑家将来的皇后,她也要能管好娘家。

    否则,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受得住骤然权势滔天,到时候性情大变,闯下了祸事还不知道将来自己能不能保的了?

    再有,李澄上位之前,没多少亲戚真心实意的帮忙,上位之后,那些人都要分这块点心,占的少了的人,必定会从占多的人手里挖,谁占的多?那不就是郑家和自己吗?

    这里是刚出徐州的青州驿馆,驿丞已经得知徽音的身份,恭敬备至,一席饭菜烹牛宰羊,上等的金华酒,算是极其周到。

    “这十两拿去赏给驿丞,说是饭资,另外挑两匹布赏给他。”徽音知晓有些地方布匹是硬通货,比钱还管用。

    福桂赶忙领命而去。

    纪氏坐在下首,忙道:“娘娘还是如此廉洁奉公。”

    “母亲,一日尚未封后,还是莫称呼我为娘娘。”她正色道,并不理会别人的奉承。

    纪氏见这桌用饭的都是女儿和两个媳妇,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娘娘何必介意。”

    许多人以为自己有自制力,所以看到历史上谁很快就飘了,殊不知有时候轮到自己身上会更飘,看纪氏平日也算是颇沉的住气的,现在却都开始不以为然了。

    “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件事情我得益最大,为何我不是那般溢于言表呢?不是因为我乔张作致,是因为我太清楚,我们此番得意了,就容易心生骄傲。俗话说骄兵必败,现在是通往成功的路吗?不,现在才是另一个开始,一子慢落满盘皆落索。我不管以前你们是如何,万一我真的侥幸成了皇后,那你们就得戒骄戒躁,否则,谁做了什么被我听到了。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徽音看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

    淮阴王妃和皇后哪个诱惑力更大?

    显而易见。

    本来郑家众人非常高兴的,甚至于欣喜若狂的,没想到徽音直接杀了她们的锐气。

    崔月环几乎都快吓哭了,她突然觉得心生畏惧起来,辛氏也不敢多说什么。

    好在次日,徽音言笑晏晏似乎与往常无异,她们甚至有一种那日徽音发火是错觉和幻觉似的。但她们不敢再像之前那么亲近徽音了,南妈妈忍不住在徽音的耳边说出了变化。

    “要什么朋友啊,越往上走,本就越孤单,不仅仅是我如此,包括皇上,可能更孤单。”

    ……

    李澄星夜急驰,他已经到了京城了,守门的人见了石崇,连忙开门。石崇本为太子心腹,这次太子是想着去捡便宜,顺便控制局势的,没想到李澄偏偏对卫铎没怎么样,专门让人击杀了太子。

    李澄让人活捉了石崇,告诉他太子已死,皇帝也已经亡了,现在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便是他了。

    到了这个地步,石崇也看的出李澄之聪明虽然并非在卫铎之上,但是他是正经大邺的皇室子弟,比卫铎可名正言顺多了。

    却说京中何皇后本是秘不发丧,想等太子回来之后继承大位,没想到太子死讯传来,她又打算把云枝的儿子扶植成太子。

    这样混乱的局面,也没有谁能注意到德音,德音只是看着大家都说云枝一个奴婢,日后就要成太后了,她真的是嫉妒又不甘。

    与其如此,还不如前世呢。

    还真是说什么盼着什么,宫里被人闯了进来,她们被人控制起来,生完皇子早已封良媛的云枝面带丰腴消息灵通,显然也是心神不灵。

    德音不解:“怎么了?”

    云枝复杂的看向德音道:“我听说淮阴王奉皇上手诏登基了。”

    “竟然是淮阴王。”德音心里一喜,转念又觉得世道不公,为何前世她的丈夫也是淮阴王却死了?害的她守寡。

    云枝也觉得德音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明明郑家投了敌人,德音被打了一顿,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太子就出征了。现在太子死了,她的最大的靠山来了。

    然而,她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云枝看着德音道:“良娣,请您之前看在我也帮过您的份上,到时候帮奴婢在淮阴王和淮阴王妃面前说几句好话,我一条贱命也就罢了,我的儿子的命就求求您照拂了。”

    说罢,还跪下了。

    德音还不知外头情况如何,只简单点了头。

    又说李澄如何肃清内闱,让礼部诸官如何承认他的身份,又如何安抚都中大户,对这些后宫女眷全部先看管起来,到时候等徽音过来再作惩处。

    毕竟徽音是皇后,内闱之事应当由她处置才对。

    后宫的女人们不免人心惶惶,有的人怕将来被士兵强占,偷偷的寻了死,有的人则是坐卧不安,如卫良娣这般的,她是卫铎的女儿。如今卫铎的对头登了皇位,她难道还有什么好下场不成,甚至也和云枝似的主动对德音示好。

    德音的感觉就很复杂了,这和前世多么相似啊,那时候她在藩地,领着一份钱粮,和女人们过着饿不死的生活。突然,她的妹妹当了皇后了,要接她过去,那时荀柔这群人也是求她。

    **

    “怎么皇后还未到?”身着兖服的李澄已经是等不及了。

    前线还在打仗,但他要徽音和孩子们名正言顺的过来了,他这个心里才安稳。

    却不知徽音一路随军士进京,心里着实担心李澄,不知道他的位置坐稳没有,有没有人暗算他,或者是心软放了别人。

    旁人都不知道她担心什么,崔月环小声嘟囔道:“明明天大的喜事,作何这般丧气?”

    好容易过了冀州,璟儿和瞻儿也是望眼欲穿。

    “母妃,何时才能见到父王啊?”璟儿问起。

    徽音笑道:“还有二十里路,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孩子们听说这么快,都暗自高兴,却听外面有人策马前来,徽音正暗自猜想是不是李澄派的将士来接她的,正掀帘望去,却见是李澄立于车旁。

    “夫君。”

    “徽音,我来接我的皇后了。”

    “原本我听说你们来了,就特地策马过来了,这一路平安否?”李澄再见徽音,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喜悦,更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情。

    徽音笑道:“平安,就是又觉得不可置信,可又担心你。”

    李澄何尝不知,夫妻二人同乘马车,一路以来,他便把这一切都说了:“原本我是想对付卫铎的,太子原本在一旁观望,等着我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我们一个月以内只打了几场小仗,彼此实力差不多,都不敢贸然前进。”

    “太子知晓皇上身体不行了,怕卫铎到时候听说皇帝驾崩,反而害了他的命,去扶植卫铎的孙儿,所以率人前来。而我觉得天赐良机,所以我假意打卫铎,实则打太子,因为只要太子没了,我都不必篡位,天下就是我的。”

    自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吴王是刚驾崩的先帝最大的弟弟,先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死了,当然李澄的血缘最近了。

    徽音听的惊心动魄,不免问道:“太子是怎么死的?”

    “他被射死的。对了,我在扬州还见到了魏王的遗孀霍氏母女,她们流落民间,差点被人玷污,还好遇到了我。我已经让人送他们来京中,届时还是住在京里,不再置藩地,彻底恢复郡县之制,全部归我管。”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澄踌躇满志。

    “战乱中女人就是可怜,还有卫铎呢?你就这么回来了,他呢?”徽音最关心这个。

    李澄附耳在她耳边道:“他跟我比脚程呢,都想快些到京,结果被我半路设伏了。”

    有时候打仗除了排兵布阵之外,还在于势,那就是势头在不在自己这边。

    不过,他道:“我本该早些过去的,但想着等你到了之后再带兵出去打仗,后方就靠你了。”

    两人一路都在说安排,公事说完,徽音又窝在他怀里:“真的怕是镜花水月,又担心咱们到京城了,你被人陷害,还怕你去打仗了,老窝被人家端了。”

    “我身边的人无不是欣喜,只有你是真心为我考虑。”李澄当然知晓徽音担心她。

    徽音笑道:“因为只有我们夫妻是一体啊,别人都有退路,大不了人家另投明主,可咱们退无可退了。不过,我还是为我夫君骄傲,有了你,咱们大邺,肯定不会支离破碎。”

    之前后宫混乱不已,如今徽音过来之后,李澄先让礼部以最快的速度办成皇后册封之礼,又下圣旨封世子李璟为太子。

    徽音牵着两个儿子,一步一步的随着李澄走进宫中,这宫里她既熟悉又陌生,重生回来第二次进宫。

    第一次在宫里,那时她还只是个淮阴王妃,低调的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现在她即将要成为这整个宫殿的主人了。

    她是一个做事情不会过夜的人,比如对何太后还有先帝后宫嫔妃,除了何皇后本人,有意愿出去的那些年轻的妃嫔,有本家的都归还本家,没有本家的给二十两做路资。若是无家可归的,可以去守皇陵。

    太子处,除了有子嗣的去守皇陵,无子嗣的,归还本家,若无本家,也是给二十两做路资。

    宫中之物,除了本身贴身之物,其余都不允许带出去。她很清楚每次这种时候,很多人偷盗宫中古董字画出去卖。

    ……

    徽音几乎是先拟好章法,夜里再与李澄商量,李澄自是无有不可。二人一同在端明殿住下,这里曾经是她鸩杀李珩的地方,如今有李澄在,这里不是冰冷的,而是暖和的。

    “魏王的家眷,你准备安置在何处?”徽音问起。

    李澄笑道:“以后不设藩地,藩王都在京居住,降等袭爵。当年魏王叔给我的王府,没有马场,是生怕我学马,如今我也这般,赐一座精巧些的府邸罢了。”

    “我就怕霍家撺掇霍氏夺宫呢?”徽音最担心这个。

    李澄摆手:“放心,暂时不会的,霍家的势力在江南。当时卫铎攻打建业,霍家被洗劫一空,全是些假把式,他家若真成,霍氏和蒹葭怎么会流落民间。”

    “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徽音捏了捏他的手。

    李澄则道:“说的也是,你放心,京中我交给你大哥拱卫。”

    “为何是我大哥?”徽音笑。

    李澄说了实话:“你哥哥有拼劲,不管我吩咐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况且,你是他妹妹,说白了,他们虽然投奔我,可若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绝对不会重用。你弟弟能名正言顺的封爵,他却要次一等,我已经和他说了,若能护你周全,我一样给和你弟弟的爵位。”

    世上的事情,亲戚固然可靠,再有利益加固,那更是绝对的可靠。

    “多谢你为我考虑,也多谢你给我哥哥这个机会,他这么多年也活的很辛苦,常常要付出比我弟弟多,才有那般成就。”徽音和他说着心里话。

    李澄见宫里的人,已经知趣的离开,忍不住嬉笑道:“你该怎么谢我啊?”

    “随你,今儿都随你摆弄。”徽音点了点他宽厚的胸膛。

    且不说夫妇二人如何鸾凤颠倒。

    早上,徽音回到自己的宫殿,居然依旧是麟德殿,麟德殿是大明宫最大的宫殿,而她正好住在麟德殿的中殿。

    她身上着翟鸟纹饰的凤袍,头上戴着首饰花十二树,先传了皇后懿旨,先帝嫔妃如何处置,前太子后妃如何处置。

    之后,又请了德音过来。

    到底,德音是她的姐姐,怎么着也赏赐些东西让她拿回去。

    世事变幻,可唯一不变的还是同一场景,给同一个人下跪。

    之前还身为大内侍的秦安,现在正躬身在徽音这里伺候,她看向妹妹,一身皇后服,看起来雍容华贵,比起前世而言,气色似乎更好。

    咬碎了银牙,她跪在了地上。

    但不像前世徽音待她亲热,这辈子,她这位妹妹淡淡的道:“本宫已经和陛下说了,先太妃的妃妾,有子的去守山陵,没有孩子的皆遣回本家。”

    德音却不知如何回话,那边的秦安皱眉,这郑皇后的姐姐怎么呆若木鸡。能把这些妃妾都放回家去,已经是极其仁慈了,还送嫁妆银。

    好一会儿,秦安正欲开口,才听到德音道:“妾身谢过皇后娘娘隆恩。”

    徽音挥挥手:“下去吧。”

    ……

    德音出来时,身后跟着的宫中小太监捧着十二匹彩缎,一对白玉如意、一串檀香念珠,这是徽音赏赐给她的,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可一路上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议。

    只有上了马车,看到徐太夫人的时候,她不禁嚎哭了出来:“祖母,孙女一切都是按照您教孙女做的,为何我总是不成?她却总是成事呢?”

    第80章

    ◎一更◎

    宫车把宫妃们都送了出去,不少年轻无子的妃嫔都选择拿了钱就走,有了孩子的妃嫔却要跟着去守山陵。

    李澄和徽音对她们只给基本用度,不再是以前妃嫔之耗用。

    就这样听说有人就受不了了,尤其是何皇后,自从做了皇后之后,就已经没有穿过粗布麻衣,也没有吃过普通的饭菜了。听闻喝的粥不是粳米粥,吃的不是鹌鹑肉,嫌弃猪肉太腥,白菜太烂,竟然夜里上了吊。

    消息传回来时,徽音正忙着清点宫中各宫的物件,当初不让这群人随意把宫制之物带走,现在她得全部分门别类的装好。

    福桂现在已经是大宫女了,她穿着女官的服侍,让人先用箱子装了画抬过来。徽音亲自清点了一遍,有些破损的还挑出来,到时候找人恢复。

    “去把尚宫叫过来。”她抬眸对福桂道。

    以前在王府,南妈妈和几个丫头伺候倒也够了,现在管理整个皇宫,就不能如此简单了。

    尚宫女官们,大部分都是何皇后在的时候用的心腹,如今新的皇帝登基,何皇后已经派去守陵了,新皇后听闻是以前郑良娣的亲妹妹,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晓她为人如何?

    六位尚宫都惴惴不安的进到麟德殿,两位女官拉开帘子,她们抬头,见凤座上坐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着家常袄儿,攒着圆髻,头上戴着银素珠钗,她打扮的简单,容貌却不俗,缓缓一笑,威仪十足。

    “圣上已登基月余,改年号为升宁二字,升有日头升起之意,宁有安宁之意。我不管以前你们的旧主是谁,你们曾经效忠过谁,这些一概不论,从现在开始只要好好办事儿的,我一视同仁,但若吃着我的饭还砸着我的锅的人,那我绝对不会放过。”

    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现在重新开始。

    徽音又一一问起这些人的籍贯、入宫的时间、以前都做什么的、家中还有几口人云云,仿佛拉家常似的。

    “奴婢是尚衣局的司衣,今年四十六岁了,原籍清河县民籍,家中只有一个姐姐,二十四岁守寡之后进宫。”钟尚宫道。

    徽音点头:“二十二年就成了最高等的尚宫,看来的确是很不错,钟尚宫起初是在哪里服侍过的?你们知道吗?”

    她在问别的尚宫。

    有个矮个子,容长脸儿的妇人答道:“奴婢记得钟尚宫先前是在淑嫔处做女官。”

    “王尚宫不愧是尚宫局的尚宫,对这些娴熟于心,淑嫔就是先太子的生母吧?”徽音问起。

    钟尚宫赶忙道:“是,那时候奴婢刚进宫伺候,没两年淑嫔去世,后来又去了皇后那里。”

    原来此人和太子有瓜葛,徽音看向她:“你还不知道吧,何皇后已经弃世去陪先帝了。说起来何皇后也真是的,以前也不过寻常出身,到了后来非御田之米竟然难以下咽。如今还有好些地方易子而食,打着饥荒呢,真是不知好歹,钟尚宫,你说是吗?”

    不是徽音要人背弃旧主,而是态度要对。

    钟尚宫冷汗直冒,连忙应是。

    这些人的底细是一时半会问不出来的,但总能安插自己人进去,原本在王府针线房手艺出众又忠心的,就安排进尚衣局。

    至于尚食局和其它几局如何安排,徽音先不裁人,而是先去她们住处让人去搜有没有毒药一些,平日行为有没有诡异之处,再不许这些人出去。已经挪走的妃嫔,清扫完宫殿之后,全部上锁,等李澄在端明殿办完公务到麟德殿时,发现四周都清爽了许多。

    “还是有贤妻在好啊。”李澄乍入京中当皇帝。

    不信任的人多,但不能把京里所有人都抛走,只能慢慢排查。

    徽音起身道:“其实这样做,很容易把坏人留下来,好人弄走。好人不设防,自然破绽多,那些存了心思的人首尾倒是干净。”

    二人苦笑不已。

    “这是我在小厨房熬的米粥,也准备了干饭,随意弄了几样菜。”徽音生怕那些人准备的饮食不恰当,所以自己让人拿了腰牌出去采买的。

    说是几道小菜,但几乎都是李澄爱吃的菜,先放着四碟果干,李子旋、河北鹅梨、河阳山楂,又有两样零嘴,酥蜜食和蜜饯雕花,一小瓮温好的梅花酿,才是真正的小菜,清炒的茭白、糖醋茄子、酥骨鱼、鲜笋焙鹌鹑牛肉,红烧小排。

    似乎还是和在徐州的时候是一样的,李澄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尝了一口徽音做的菜,舒了一口气:“真好,就是这个滋味儿。”

    徽音要站着布菜,被李澄拉着坐下:“咱们夫妻闹那些虚礼做什么。”

    “尝尝糖醋茄子,我放了好些蒜在上面。”徽音夹了一筷子给他。

    因为李澄少年丧父丧母,所以总跟刺儿头似的,但内心又很柔软,他吃着吃着,就笑呵呵的看着徽音:“再过几日我要巡视西洲之地,然后再率人攻打卫铎,让赵鸿等人归降。你在宫里要好好的,那些你觉得有问题的人,轰出去就是了。”

    他是很放心把后宫和京城都交给徽音的,即便自己有什么不测,儿子璟儿是名正言顺册立的太子,直接就可以继承皇位,谁也不敢有异议。

    “才团聚几日,你就又要出去了,我是真的想你和我多待几日,咱们一桌吃饭,一床睡觉。”徽音不知怎么还有些想念在徐州的日子。

    李澄何尝不想呢,但如今天下未定,一切百废待兴,哪里有他歇息的功夫。又见妻子沮丧,他不免道:“哎,你知道吗?你的张老三拉面店可是立了大功,我派出去的探子,有的无处可躲,可直接去那儿。或者是很难传递消息出去的时候,就找你们张老三拉面店。”

    徽音这才开颜:“能帮到你很好,但我那个拉面店后来越开越多,人也是良莠不齐,你可不能全部信任。”

    “我知道。”李澄其实对皇宫不是很习惯,他自小长在江南,常年在外打仗,打仗的地方也多半在南方,如今入主京中总不习惯,但徽音一回来,他就又觉得是那个家了。

    徽音也不打搅他用饭,陪着他把饭吃了,让人撤了桌子。

    今日他自然是宿在麟德殿,二人又去偏殿看了一下两个儿子,璟儿身边跟着的都是徽音用数的人,秋丰直接专门派过来照看,还有他的几位乳母,王府跟过来的丫鬟,几乎是日夜守着。

    瞻儿年纪小点,见着李澄和徽音闹着要和他们睡。

    “明儿吧,明儿把你哥哥也喊上,咱们一起睡,好不好?”徽音抱着小儿子,也很舍不得。

    李澄知晓,徽音素来对两个儿子都是公平公正,长子现在是太子了,他们太过疼爱次子,就会让长子心里不平衡。做爹娘的,最忌讳的是一碗水端不平,将来兄弟残杀。

    所以,他也道:“明儿父皇早些过来,把你和你皇兄接过去。”

    今夜,夫妇二人歇息在一处,倒是没有亲热,都眨眼就睡着了。

    这个夜晚,郑家却不平静,自从郑家人随着徽音回京之后,李澄把曾经何家的宅邸赏赐给了郑家,封郑放为顺国公,郑无恒为顺国公世子。

    原本这是一件令人觉得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偏偏崔月环的父亲并未有任何封赏。

    她对纪氏等人不能露出不满,却和郑无恒道:“那宇文当封了国公,郭钊封了侯这些功臣倒也罢了,荀家也封了侯爷,偏我们家……”

    荀家是吴太妃的娘家,吴太妃的父亲兄弟几乎都不在人世,现在袭爵的是她的侄儿,现下吴太妃已经是太皇太后,偏偏就只有他岳父崔训没封。

    “这太皇太后就在跟前,皇上只是口谕,现在都没还没有正式册封。如今咱们还有一战要打,等将来回来肯定会大封特封你们家的。你看除了皇后娘娘有册封礼,太子都只是圣旨下了旨意,正式的册封礼还没有呢。”郑无恒道

    之前李澄起事,崔家就跟死了似的,而且崔月环的大哥可是在卫铎幕下。

    如今卫铎趁着姐夫上京,差点又攻占兖州,还屠了一城,姐夫早已不耐,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封赏崔家。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就是针对崔家,甚至都没想起来。

    但当着妻子的面不能这般说起。

    崔月环听丈夫这般说,也觉得有道理:“其实若娘娘跟咱们家提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刚出口,郑无恒就变脸了:“你也该长进一些了,功臣叙功,我们本就因为娘娘的关系,竟然和宇文当郭钊一样封了国公,我们家赐的宅子还是最大的,连豫章王的宅子都偏僻狭小,比我们的差远了。娘娘屡次嘱咐我们要好好跟着陛下办差,切勿只顾蝇头小利,你若去说了这话,岂不是让娘娘为难。”

    崔月环不高兴了:“这叫什么为难?娘娘对我二哥还有我姐姐都很好啊。”

    “你别忘了,你现在嫁到我们郑家来了,崔家的事情该怎么处置,自有皇上裁决,自古后宫不许干政。”郑无恒说话,拂袖而去。

    他头一次去了书房歇下,没和妻子睡在一处。

    崔月环哭了一场,荣嬷嬷劝道:“二奶奶,其实说起来大爷那里还只封了个骠骑大将军,比咱们姑爷可差远了。崔家的事情,老奴虽然是崔家的人,但也要说一句,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还是别在人家面前太过提及娘家。”

    显然荣嬷嬷是往好了劝,希望崔月环能忍一时之气。

    甚至她还拿徽音举例子:“您看皇上对郑家如何?”

    “好。”崔月环当然知晓皇上对郑家是挺不错的。

    荣嬷嬷笑道:“皇后娘娘越不偏私娘家,皇上反而对皇后越好,您心中虽然记挂着娘家,其实早把自己当成是郑家人了,所以才向姑爷说心里话,导致让姑爷以为您不在意郑家,只在意崔家。”

    崔月环醍醐灌顶,是啊,她真的傻,之前还觉得皇后娘娘变脸变的快,人家都欢喜,她却一心只为陛下担忧,让陛下越发觉得和皇后贴心。

    现成的人她都不学,还自以为是。

    荣嬷嬷见崔月环醒悟过来,也松了一口气,自家小姐因为是幼女,即便平日看着似大家闺秀,蕴藉秀丽,可是总有些转不过弯来,还好她是个听劝的。

    不过,荣嬷嬷问起:“那豫章王的王府很小吗?”

    崔月环点头:“是啊,不是很大,现在还在修缮中。虽说豫章王是宗室,但我听说当年皇上在魏王去世之后回徐州,豫章王那一派可是对陛下不客气,后来几个人衣衫褴褛的过来投奔,又撺掇魏王部下在徐州作乱,就这样,皇上能看在已经死去的魏王的面子上安置他们已经是皇上仁厚了。”

    “也是,总比去皇陵强,看来咱们当今圣上是个念旧情的。”荣嬷嬷道。

    崔月环笑道:“那可不,您看别人若是继位,必定是斩草除根,可皇上却只让那些人去守皇陵,没孩子的还能回来,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可不就回来了么?虽说上次我被皇后娘娘呵斥几句排揎了几句,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皇后娘娘。”

    这话就让荣嬷嬷惊讶了:“那大姑奶奶秉性温柔,说话轻声细语,送的一对荷包也很合您的心意,怎么您会更喜欢皇后娘娘呢?”

    说实话,在徐州的时候,皇后那时还是郡王妃,大家虽然能箍在一处,可气场并不和,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太随大流。

    但只要她在,别人就甭想在中间左右什么。

    崔月环总悄悄抱怨说她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能说几句话。

    可听了荣嬷嬷的问,崔月环又道:“我不是因为她是皇后我就更喜欢她了,而是她让人很安心,常常裁夺事情片刻之间就有了主意。大家不是都说当今皇上听从皇后建议,把宫里的何皇后和太子的儿子都送去皇陵,没有赶尽杀绝吗?可您想皇陵用度和普通百姓差不多,那些孩子们还那么小,有的还在吃奶,皇后又不许她们带宫中之物出去,看守的人又严,小孩子身体最弱了,那些曾经锦衣玉食的娘娘们也肯定是熬不过的。皇后娘娘这分明就是既做了好人,不让人生事,又悄无声息的斩草除根了。”

    听到这里,荣嬷嬷也是一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