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晚棠是被东间的争执声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来,仔细听了听,是她娘和谢老太太的声音。
?
她娘在和老太太争执???
谢晚棠被这个事实惊得瞬间彻底清醒。
一向在家里逆来顺受惯了的薛桂花,居然和一家之主谢老太太起了争执。
谢晚棠赶紧穿上衣裳,蹬上鞋下炕,刚一开西间的门,就听到薛桂花在东间非常坚决道:“爹走的时候就安排下了,三棵樟树,一棵给小棠结婚打箱子,另外两颗给建国结婚打家具使。”
谢老太太怕谢晚棠可不怕这个拿捏了半辈子的儿媳妇:“老头子走了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个家里的东西她不用想!”
要搁平时,谢老太太要是这么说,这是肯定就一锤定音了,薛桂花绝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今天薛桂花却一步不退:“不行,家里不给小棠准备嫁妆也就罢了,连个箱子也不打,到时候去了婆家,让人看不起!”
薛桂花一点不缺理,但谢老太太不讲理:“她那么有本事,自己亲爹都抓去批斗挨鞭子,她还怕别人看不起?”
薛桂花不想再多说:“娘,凡事都有个道理在,这是不能听您的,我去找王木匠来伐树打箱子。”
谢老太太一看这个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老实儿媳妇都敢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气得下炕拾起拐棍就打薛桂花。
谢晚棠听见拐棍打在肉的声音,一步冲进东间,把薛桂花护在身后,一把攥住谢老太太甩过来的拐棍,没有收力,用力往后一推。
虽然谢晚棠的身子板不怎么结实,但谢老太太到底70多了,被谢晚棠一把推倒在地,疼得哎呦哎呦的,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她的老把戏哭爹喊娘。
“老头子啊,你怎么就自己走了,留下这些不肖子孙拿我不当人啊!没法活了,让我死了去找你吧!”
谢老爹拖着个伤腚还趴在炕上,无论谢老太太怎么哭,他都不想管。
别再给他安上个什么大帽子,再打他一顿,那他直接也去地下见他爹了。
一直坐在炕上像死了一样不吭声的谢建国一个箭步冲下炕,把谢老太太扶起来,瞪着谢晚棠:“你敢推奶奶!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谢晚棠正在气头上,她上前一步,啪一巴掌打开谢建国的手,指着他脑门骂:“娘吃糠咽菜你看不见,娘被人打被人骂你眼瞎,老太太一哭闹你马上就跳出来给她撑腰,她为什么敢对娘又打又骂,就是你给她的胆,一天天的狗仗人势!”
“我告诉你谢建国,不是我谢晚棠的东西,我一分一毫不会多要你的,该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不让我好过,就都特么别活了!”
谢建国胆小如鼠,在外边都是被人欺负的料。
虽然长了一身肥肉,但是气势上一下子就输给了一副不要命架势的谢晚棠。
谢建国被骂得往后倒退,不敢吱声,谢老太太一看又要开始嚎,谢晚棠瞥她一眼:“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嚎丧,有点运气都被你嚎没了!”
谢老太太一下子被镇住,竟然真的住了声。
谢晚棠骂完神清气爽,拉着薛桂花去西间。
谢晚棠关上门,给薛桂花拖了衣裳,死老太太那一拐棍打在薛桂花后背上,起了一道红印子,已经肿了起来。
谢晚棠去了赤脚大夫那儿,拿了药回来给薛桂花涂上。
帮薛桂花穿衣服的时候,谢晚棠感觉自己手心蹭着的时候也有点刺痛,摊开右手手心一看,通红一片,竟然肿起来了,表皮被撑得薄薄的一层。
薛桂花皱眉,赶紧把药给谢晚棠也涂上。
谢晚棠想了想,刚才一把打掉谢建国的巴掌用的就是这只手。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气势上胜了,没想到手心居然还能受了伤,原身这皮肤也实在是太娇嫩了。
薛桂花涂完药还要去烧火做饭,被谢晚棠一把拉住,朝着东间大声道:“娘,今天不做饭,平时一天三顿伺候他们,都伺候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建国不管妹妹的婚姻大事,看着她挨打,帮老太太出头,薛桂花也是有些心寒的。
谢晚棠把桃酥和小麻花拿出来,娘俩吃完,谢晚棠去下地,薛桂花去王木匠家叫人来伐树做箱子。
晌午下工的时候,蒋有年从镇上回来了。
搭了邻村老乡的驴车回来的,到了村口给他放下来,他一进村正赶上下工的点,路上经过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打量他的。
蒋有年强撑着一口气保持着笑容,试图维持他以前光风霁月的模样。
但伤了那里,又疼又担心,这么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形如枯木,早已没了以前的光彩。
进村这一小段路对蒋有年来说,比从镇上到村里的二十多里地还长。
一路上被人异样的眼光盯着指指点点,每个人的眼神好像都像一把刀一样,要划破他的裤子,看看他的命根子到底还行不行了!
路上遇到谢晚棠的时候,蒋有年的恼怒堆积到了顶峰,恶狠狠地瞪着谢晚棠,仿佛要把谢晚棠扒皮抽骨一般。
谢晚棠嗤笑一声,这就受不了了?
原身因为他,可是在花一样的年纪就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一辈子都没能走出来。
蒋有年走到谢晚棠身边的时候,冷笑:“谢晚棠,看不出来,你可真狠啊!”
谢晚棠瞥他一眼:“看不出来?那是你眼瞎。蒋有年,你对我什么心思,我清楚,你自己心里更清楚,要比狠,咱俩半斤八两。”
蒋有年没想到谢晚棠三言两语将他那点男人的龌龊心思扒得干干净净,他确实从来没想对谢晚棠负责任,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但他决不会一辈子留在农村,更不会跟谢晚棠这样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结婚,不过是看谢晚棠长得好看,跟她玩玩罢了。
他以为谢晚棠这样没文化的农村女人拿捏起来易如反掌,却不想熬鹰却被鹰叨了眼。
蒋有年找面子找到傅青山头上,讥笑道:“我以为你看不上我会找个什么好男人,我听说傅青山那儿也受过伤,恐怕不行啊!”
谢晚棠像看牛粪一样扫了一眼蒋有年:“我男人受伤也是保家卫国受的伤,你这种调戏妇女的垃圾渣男,有什么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蒋有年气得嘴哆嗦:“什么渣男?”
谢晚棠嗤笑:“就是最渣滓的男人,都不算男人。”
蒋有年脸涨成了猪肝色,谢晚棠看一眼都觉得脏。
蒋有年回来当晚,妇女主任刘秀香就主持召开了批斗会,对蒋有年进行了严厉的批判,打鞭子、住牛棚、拾牛粪一条龙服务。
有蒋有年做反面典型,下乡知青里那些想玩弄村里姑娘的,一个个都没了胆,老老实实接受劳动再教育,不敢再以玩弄那些花花心思为荣。
*
自从谢晚棠发了疯,一直到结婚,谢老太都没敢再惹事。
结婚前一天,两个大樟木箱子打好了,和缝纫机、收音机一起都摆在她的小屋里,炕上还放着红彤彤的大喜被,小小的屋子被塞得满满满当,被染上了喜庆的色彩。
洗漱完躺在炕上,谢晚棠睡不着,透过窗棂看出去,漆黑的天空中月光明亮,星星闪烁。
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明晚她就要和傅青山睡在一个炕上了,母单的谢晚棠莫名有点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