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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见到了落魄的旧情人

    深冬的夜幕降临,寒风扫过城市的街巷,冬日的寂寥弥漫在空气中,只有巷子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被路灯孤独地照着。

    时眠坐在简陋的塑料凳上弯腰洗着油腻的餐盘。

    这是他来这间饭店负责后厨工作的第三个月了,好在老板和同事为人和善,工资也准时发放,所以这活脏点累点,对时眠来说问题不大。

    比起前两年的苦难,能够活下来这件事,对当下的时眠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可原本勉强平静的日子却被一个熟悉身影的出现打破。

    一道阴影骤然挡住了路灯照在时眠身上的光线,铮亮的皮鞋踩踏着被油污浸得发亮的水渍,一步一步走到时眠的面前。

    “别来无恙啊,眠眠。”来者居高临下地盯着时眠,明明喊着一个亲昵的爱称,语气却比寒冬腊月的冷风还要严寒。

    时眠一阵颤抖,把洗到一半的盘子重新掉回洗碗盆里,他呼吸微窒,胸腔里沉寂已久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不用抬头时眠也知道这把声音的主人是谁——

    两年前,时眠的爱人裴寒声在开车时发生意外冲下悬崖,从此了无音讯。

    但在那么陡峭的悬崖连人带车滚下去,也必定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而相爱的人或许是有心灵感应的,只有时眠一直坚持裴寒声没有死。

    后来,他也确定了裴寒声没有死。

    只是,时眠认得清自己如今的位置,只要确定裴寒声还活着就好,他没打算和裴寒声破镜重圆,也自知自己失去了资格,刻意躲得离裴寒声越来越远。

    没想到还是相遇了。

    “怎么?现在都不敢看我了?是不是因为被我发现你狼狈的一面,感到无颜以对?”嘲讽的声音还在继续,清晰的意识在时眠脑中渐渐沉淀,胸腔里的心脏也再度回归沉寂。

    他终于缓缓抬头,分出波澜不惊的视线看向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裴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您要用餐的话,得明天早点过来。”时眠把视线从裴寒声似笑非笑的脸上挪开,继续刷洗浸在泡沫里的盘子。

    面对时眠云淡风轻的态度,裴寒声心里的火焰愈演愈烈。

    这个人在自己发生意外后,非但没有露出半点伤心难过,还转头跟自己的仇人徐听风在一起了。

    要不是徐听风在一年半前突然死了,想必这个人现在依旧和对方浓情蜜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伴随着一阵声响,洗碗盆被裴寒声一脚踹翻了,里面有一半的陶瓷碗盘和粗粝的地面发生碰撞,瞬间破碎不堪。

    溅起的泡沫水也打湿了时眠裤子上的布料,让他感到一股锥心的寒意。

    但生活的挫折早就把时眠磨得没有了脾气,并且,他对裴寒声产生不了那种情绪。

    时眠费力地从凳子上挪开,低头默默地收拾狼藉的现场。

    可裴寒声似乎不解气,他没办法接受来自于时眠的漠视,一把握住时眠的手臂,强迫他从地面上站起来。

    时眠轻飘飘的身形因为站不稳而趔趄了一下,裴寒声的目光如愿地从他的脸上一寸一寸挪过,然而,在近距离看清他的脸色时,裴寒声胸腔内的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发紧。

    像是触及到心里某种不为人知的情感,裴寒声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猛地松开了抓住时眠的那只手。

    导致时眠没有站稳,重重地摔坐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可假若时眠能够分出视线落在裴寒声的脸上,此刻他就能发现,这个男人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表情。

    是稍纵即逝的担忧。

    时眠的裤子全湿了,冷风吹过的时候,他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艰难地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然后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裴寒声说:“我想早点把这些碗洗完不要耽误到其他人,裴先生要是不解气的话,我下班之后随便您怎么处置。”

    裴寒声拒绝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却在冷风吹起时眠的衣摆时,艰涩地把话收了回去。

    宽大的外衣套在时眠的身上,好像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瘦削的身形根本撑不起这件正常尺码的工作服。

    “行,但我提醒你,别想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你清楚我的手段!”裴寒声在走掉之前丢给时眠这句沉声的警告。

    时眠望着裴寒声在稀疏的月色里转过身,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离自己越来越远。

    此时,饭店的同事听到动静探出头来,问:“小时,干嘛了呢?”

    时眠从恍惚中抽回神思,说话语速很慢:“没事,有人问路呢。”

    他继续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现实让他下意识地考虑赔偿的问题。

    今非昔比,时眠当下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第2章 走了好长的路回家

    裴寒声快速走出脏污的巷子,上了停靠在路边的车辆,车上还有充当司机的友人江宁辛。

    江宁辛大概了解裴寒声和时眠过去发生的事,看到裴寒声阴郁的脸色,他便猜到这次的重逢应该是不欢而散。

    江宁辛问:“发生争执了么?”

    裴寒声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目空一切:“没有。”

    刚刚久别的接触,似乎只有裴寒声单方面在气急败坏,时眠冷静得像是在面对一个寻畔滋事的顾客,根本掀不起半点波澜。

    江宁辛还想再问点什么,但看到裴寒声不适地闭了闭眼,江宁辛便只好转移话题:“那送你回家?”

    裴寒声没有睁开眼睛,间接给了否定的回答:“等他出来。”

    他们在路边没有时限地等待着。

    车厢内的气氛冷硬得骇人,其实,江宁辛不多时便失去了耐心。

    虽然无法从裴寒声脸上看出太过鲜明的神情起伏,却能感受到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厉,于是江宁辛不敢出声抱怨。

    他把车载音乐打开,打算用音乐舒缓一下心情,随机播放的是一首叫《我知道你很难过》的歌曲,当第一句歌词“我知道你很难过”一出现的时候,便被裴寒声烦躁地切了歌。

    江宁辛喜欢听苦情歌,歌单上的其它歌曲都是伤感的,最后,裴寒声把音乐给关掉了。

    江宁辛继续百无聊赖地陪裴寒声候着。

    终于,时眠单薄的身影从小巷子里面走了出来,江宁辛一开始没有将他认出,毕竟短短的两年时间,时眠的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唯一不变的还剩那张精致的面容,才让江宁辛勉强认出,他用手肘碰了碰副驾驶上的裴寒声,提醒道:“出来了,是不是那个?”

    裴寒声缓缓地睁开眼睛,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一眼就捕捉到了月光下那个纤瘦的身影。

    时眠背着一个破旧的斜挎包,缓慢地走在寂寥的街道上,他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的车辆,以为裴寒声等太久而离开了。

    “跟着他。”裴寒声对江宁辛吩咐道。

    江宁辛重新启动车辆,用十米左右的距离跟在时眠身后。

    待看到时眠无视路边的一辆共享电动车时,江宁辛道出心中的困惑:“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不打车又不骑共享,是准备走路回去么?”

    裴寒声面色漠然,道:“继续跟着就是了。”

    江宁辛没什么耐心用这样的车速行驶,心里猜想,时眠用走路的方式回去,那他住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吧。

    然而再跟了十分钟,时眠依旧是朝前步行。

    江宁辛自言自语:“二十分钟过去了,总该到了吧……”

    但是,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时眠孤独的身影仍在万籁俱寂的路上缓缓行走。

    他不是故意走这么慢的,是体力渐渐支撑不住了,于是,他停住脚步站在路边,用手撑着墙面休息了一下。

    江宁辛忍不住喃喃自语:“他搞什么?明明那么累为什么不骑车?”

    他们也得把车停下来等待。

    约三分钟后,时眠继续步行,在江宁辛断断续续的质疑声中,这段路程总共走了五十分钟。

    接着,他们来到了一栋破旧的老式居民楼前,僻静脏乱的环境让江宁辛感到一阵不适。

    同样出现不适情感的人还有裴寒声,他目不别视地看着时眠疲累地踩上居民楼的楼梯,眼前不禁浮现出过往的画面,那时候娇气的时眠走多两步路都会跟裴寒声撒娇说好累。

    面前的困境连江宁辛都感到不可思议:“他走了快一个小时的路,就住在这种房子里吗……”

    眼看裴寒声没有表态,江宁辛顿时也进退两难。

    此时,裴寒声看着时眠离开的方向走神,久久没有说话。

    正当江宁辛以为对方不会再出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恶毒的总结:“忘恩负义的人,终将是会遭报应的。”

    江宁辛的心不由地颤抖了一下,这样的话语从裴寒声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寒声,毕竟曾经相爱过,如今,他也沦落到这种下场了,我们就别……”江宁辛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抬眸睹见裴寒声讥讽的表情,他下意识便消了音,把后面“计较”这两个字收了回去。

    江宁辛改口问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裴寒声收起脸上淡淡的笑容,如墨的瞳仁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恶意,他说:“怎么做能让我解气,就怎么来……”

    随即,他微微示意江宁辛离开,随着车辆启动,男人阴沉的脸在路灯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第3章 长期服用止痛药

    也不知道,倘若裴寒声真正了解到时眠的处境,会不会觉得大快人心。

    时眠进屋后,双腿已经感觉不到是自己的了,因为刚刚打湿了裤子,又一路迎着寒风回来,这会儿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不止双腿,他浑身上下都感觉好疼。

    因为今天被裴寒声耽误了一点时间,导致他没能及时回来服用药物。

    时眠每天都需要定时服用止痛药,不然就会被疼痛折磨到直不起腰。

    随身携带的那瓶刚好吃完了。

    现实没能给时眠缓冲的机会,他不得不强忍着不适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头,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包新的止痛药拆开服用。

    时眠身体不好,但没有经济能力定期检查和医治,只能靠这些便宜的药物苟延残喘。

    只是,再有效果的药物倘若长期服用的话,作用也会慢慢被削弱,服下止痛药后,时眠的疼痛并没有完全缓解。

    他原本想去洗漱的,这会儿却完全没有精力,只能把鞋袜脱下,先上床休息。

    好冷,外面寒风呼呼地刮着,从破旧的木窗缝里传进来,暂且不谈没有暖气条件,时眠的房间里连一张厚实的被子都没有。

    他蜷缩在单薄的被窝里,眼前闪过的是和裴寒声久别重逢的场景。

    一切似乎不尽人意,但时眠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那张闭上眼睛就能描绘出来的脸庞,此刻在脑海中却显得有点陌生。

    身上的不适让时眠没办法多想,注意力又集中不了了。

    幸好白天的工作够忙够累,才让他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也能顺利入睡。

    如果这就是裴寒声想要的报应,那么,他应该是如愿以偿了。

    深夜,时眠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以为是自己的闹铃,迷迷糊糊睁眼后才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时眠犹豫了几秒,选择接听:“你好。”刚睡醒的嗓音有几分嘶哑和慵懒。

    “看来,睡得还挺香的。”

    流动的空气骤然凝滞,熟悉的声音让时眠瞬间没有了睡意。

    电话是裴寒声打来的,在他的认为里,时眠和自己重逢后毫无波动可言,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在痛苦里,而这个人还能安然入睡。

    “裴先生,这么晚打来,有什么事么?”时眠始终保持礼貌,耐心地询问裴寒声目的。

    “你认为呢时眠?和旧情人重逢了,你就没有叙旧的想法吗?”裴寒声唇齿间冒着丝丝寒气,似乎能通过话筒传到时眠身边,让他的心凉了几分。

    但这些年的历练,让时眠早就养成波澜不惊的习惯,他说:“时间不早了裴先生,要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早再说可以么?”

    随着时眠的回复,裴寒声心中的怒意更甚了一分,猛然把通话挂断。

    但不到五分钟时间,他又再次打来,情况和第一次一样,没有什么目的,似乎纯粹是见不得时眠事不关己地入睡。

    “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时眠没有半分烦躁的迹象。

    裴寒声冷然的声音传来:“呵,你生气了么?”

    时眠的声音柔和:“没有。”

    “时眠,徐听风死前没有给你留遗产吗?若他泉下有知的话,知道你住在这种狗都嫌弃的环境里,你说会不会急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曾经寡言少语的男人,似乎被时眠刺激得把毕生的恶言恶语都发挥出来了。

    可这话在时眠这里,仿佛一块巨石砸落进去,也惊不起半点水花来。

    时眠语气稀松地问:“看到我活得比狗都不如,裴先生能解气了么?”

    这个问题,却实实在在把裴寒声问住了。

    看到昔日的背叛者陷在了泥泞的沼泽里,裴寒声是否出现了幸灾乐祸的快感?

    因为意识到答案是否定的,裴寒声恼羞成怒:“时眠,远远不够,我要你的生活永远不得安宁!”

    就这样,在后半夜,裴寒声反反复复打电话过来,但没有任何要紧的话,为的只是扰人清梦罢了。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时眠始终没有选择无视他的电话,只要打了,就会被接起。

    裴寒声是短暂地获得了报复的成就感。

    但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弱不禁风的时眠是如何在清醒中熬过疼痛的折磨,更是需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起床。

    天亮不久,裴寒声开车准备去时眠的住处,但自然不是为了接送他,而是想看一看这个人,是不是有这个能耐,能够日复一日步行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去上班。

    结果显而易见,裴寒声在半路就看到了那个枯瘦的身影。

    第4章 一不小心就心软了

    时眠向来都不舍得买早餐吃,但由于昨晚没有休息好,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是疲乏的。

    于是,他不得不去路边买份早餐补充一下能量。

    菠萝包是附近早餐店最便宜的品种,一块钱一个,只是一块面包.皮加了一点糖精,全是科技的味道。

    但能勉强填饱肚子。

    买了一个菠萝包后,时眠没有多余的时间停下来把它吃了,而是边走边吃。

    裴寒声将这画面尽收眼底,但他始终不动声色,继续启动车辆缓慢地跟在时眠身后。

    裴寒声发现,时眠的行动变得格外缓慢,无论是吃早餐还是走路,总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从前敏锐的他,也丝毫没有发现被裴寒声一路跟着。

    大概跟踪了半个小时,一阵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裴寒声抬眸看了一眼天空,阳光渐渐被乌云遮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暴即将到来的压迫感。

    裴寒声再次望向时眠时的眼神变得凝重。

    可时眠却早有准备,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他从容自若地从残旧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雨衣,走到角落里穿上,然后继续前行。

    不多时,大雨如约而至,时眠开始在雨中举步维艰。

    他今天穿的是凉鞋,但因为质量问题,把他的脚后跟磨破了皮,这会儿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刺痛的感觉随即而来。

    路上的行人纷纷走得飞快,不少人找了个地方躲雨打车,唯有时眠别无选择。

    一阵喇叭声响起,赶路的司机提醒裴寒声不要挡路,也将裴寒声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刚刚差一点……裴寒声便想心软地去把时眠带上车,然后送他去上班。

    这种大发慈悲的事情,裴寒声不会做,他再次提醒自己,这么早起来是为了来看这个人笑话的,而不是来当救世主的。

    可是,雨势越来越猛烈,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匆匆从身边经过,时眠一不小心分了神,被一个步履惶急的行人撞了一下,致使他摔倒在了马路中间。

    行人只是道歉,没有停留。

    危险当即将时眠紧紧缠绕,裴寒声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快步来到时眠身边将跌倒在雨中的他抱了起来。

    上车的时候,裴寒声的身上都湿透了。

    他把时眠放在后座,自己坐回驾驶位,将车窗摇起来之后,才发现整个空间封闭得有点可怕。

    时眠把身上的雨衣脱下,随即掏出一张纸巾递给裴寒声,道了谢:“给您添麻烦了。”

    裴寒声却没有接过他的纸巾,连余光都不愿意分出,末了露出恶劣的笑容来:“你别自作多情了,今天哪怕是一条流浪狗,我想我也会行善积德。”

    嘲笑的话语如同一拳砸在棉花里,时眠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他把仅剩的一张纸巾收回到袋子里,自己不舍得用。

    车速缓慢,裴寒声被纷杂的思绪影响,刚刚从地上抱起时眠的时候,感受到这个人瘦到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能感受到时眠此时异常脆弱,鸦雀无声的车厢内轻易就听到了时眠急促的呼吸声。

    他应该是有些难受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时眠终于疼得受不了了,不得不当着裴寒声的面,从包里拿出几片止痛药,干咽下去。

    裴寒声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行为,闲散道:“你做什么?”

    时眠缓了一下,嗓音低哑道:“吃维生素。”

    这种行为被裴寒声自动理解为爱惜自己,爱惜自己的人一般都怕死。

    裴寒声冷笑质疑:“这么怕死!是不是知道自己缺德事干多了会有现世报?”

    时眠默不作声,他把视线转到窗外,眉毛释然般舒展开来,看到裴寒声这么恨他,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抵达时眠的工作地点后,裴寒声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时眠进入后厨开始工作时,他找了在门口清扫的另一个饭店员工进行打听时眠的工作内容。

    员工实话转述给裴寒声知道:“小时本来只是负责洗菜切菜,但为了多赚点钱,他主动跟老板申请了洗碗的工作。”

    裴寒声的目光带着审视,问:“他很缺钱么?”

    员工说:“应该是吧,但小时话不多,平时不会跟大家聊私事,我只知道,他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愿意请假休息。”

    他们请病假的话,一天也只是扣十块钱而已。

    裴寒声眸色微沉,原以为听到时眠艰难的处境,心中会有快意,可他却只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人攥紧,当中还夹裹着微微的烦乱。

    第5章 有什么能耐对付他

    这会儿,时眠在后厨切洗食材,距离午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裴寒声却不愿意离开,但同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来。

    看到裴寒声始终停留在原地,饭店员工问:“您还有什么事么?我们还没到时间营业呢。”

    裴寒声回过神,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

    饭店员工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又问:“您是想找小时么?他这会儿会比较忙。”

    裴寒声却给了否定的回答:“没有,我跟他不熟。”

    后面这句刻意的强调,仿佛是在掩饰自己想要见到时眠的事实。

    跟时眠不熟,又不是吃饭时间,裴寒声没有理由继续在人家门店逗留,于是,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车上,但没有立刻把车开走。

    上车后,江宁辛打来了电话,裴寒声盯着饭店的位置微微走神,这电话响了几下才被接起。

    江宁辛这会儿才准备去公司,在自己车上看到了裴寒声落下的钱包,特地打电话来提醒的:“你这钱包里有没有急用证件,要不要派人给你送过去?”

    裴寒声一开始还斩钉截铁:“没有,不需要。”

    后来却因为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送过来吧。”

    这样前后不一的回答反倒挑起了江宁辛的好奇心,他偷偷打开裴寒声的钱包看了一眼。

    一张老旧照片映入江宁辛的眼底,照片上有两个人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是裴寒声,另一个……想必就是时眠了。两个人手牵手在一棵榕树前被拍下的,记录下的是,裴寒声罕见的笑容和从小到大都腼腆的时眠。

    在江宁辛的记忆里,裴寒声好像只有跟时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轻松。

    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江宁辛叹了口气,主动说道:“还是我亲自给你送过去吧,在家还是在公司?”

    裴寒声没有隐瞒:“在‘龙记饭馆’。”

    江宁辛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追问道:“你又去找时眠了?”

    裴寒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江宁辛当下有些后悔,不太愿意亲自送钱包过去给裴寒声了,因为在面对时眠的时候,这个男人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让人感到压抑无比。

    他不想过去给自己添堵。

    但作为裴寒声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江宁辛最终还是选择过去看看。

    半路上,江宁辛接到了裴寒声的助理唐岑的来电:“江哥,裴先生还没来公司,但我又联系不上他,这边有好多文件需要他签字。”

    江宁辛头疼地皱了皱眉,只能暂时安抚道:“唐唐你先别急,我现在准备过去找他,到时候联系。”

    抵达饭店附近的时候,江宁辛一下子就认出了裴寒声的车,车子打着双闪。这会儿还下着雨,江宁辛无法理解,裴寒声抛下公司的事务专门守在时眠附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江宁辛把自己的车子停下后,冒着雨迅速钻进了裴寒声的车里,他把钱包还给了对方,裴寒声接过钱包后没什么表态。

    “要不,找人把他打一顿吧。”突然间,江宁辛莫名其妙给出了一个建议。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裴寒声的注意,他用狐疑的目光看向江宁辛,其中还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愠怒。

    江宁辛似乎豁出去了,继续建议道:“找人把时眠打一顿,最好是打瘸或者打瞎,让他连门都出不了,这样你能解气么?”

    “你住口!”裴寒声一改沉闷的状态,显而易见的怒意让江宁辛产生自己所说的假设已成为事实的错觉。

    江宁辛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始终心平气和:“我只是假设一下你就急成这样,那我真的想不出来你有什么能耐对付时眠,寒声,别再浪费时间在报复这件事上面了,公司一大堆要事需要你去处理。”

    似乎是被江宁辛戳中了心思,裴寒声急红了眼,一时之间说不出辩驳的话。

    但是片刻后,他突然就松懈下了紧绷的神经,卸了力气靠在椅背上,自嘲般笑了笑:“暂时没有找到报复的办法不代表永远找不到。”

    裴寒声的意思是,他不会放弃报复时眠的这个决定。

    江宁辛不想继续跟他在这个话题上争辩,劝道:“那就先回公司把正事处理了。”

    裴寒声原本想松口答应了,却在这时,看到时眠出现在了饭店门口,他的眼神又再一次挪不开了。

    时眠身体不适,厨师长看到他总在咳嗽,便让他出来透透气。

    时眠在饭店门口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沉默地盯着雨落发呆,朦胧的街景下,地面满是倒影的碎片,其实他喜欢雨天,只是他失去了喜欢一些事物的能力。

    江宁辛顺着裴寒声的视线望了过去,即使隔着雨帘,也能轻易就捕捉到那虚瘦的身影。

    时眠还在咳嗽,咳得厉害时,他的脸色会涨得通红。

    江宁辛知道裴寒声的车上备着一个药箱,当初遭徐听风陷害连人带车坠落山崖,虽然有幸捡回一条命,但着实伤得不轻,不然也不用整整封闭式治疗了两年时间才完全康复。

    这个药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你有……咳药水么?”江宁辛突兀地问。

    裴寒声在没有了解对方的用意之前,淡淡应了一声。

    接着,江宁辛擅作主张地说:“那我拿给他喝吧,不然我怕他熬不到被你报复的那一天。”

    时眠看起来病怏怏的,江宁辛这句话让裴寒声无法反驳。

    江宁辛自顾自地在药箱里面翻找,拿了一支没开封过的咳药水,然后冒雨下车,快步来到时眠的面前,将药水递给他:“喝这个吧,不然耽误工作了。”

    时眠抬眸看到了江宁辛,当即联想到裴寒声还没离开,江宁辛迎上他讶异的表情后笑着解释道:“我们刚好在这附近办点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时眠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先是道了谢,然后眼含泪光地向江宁辛打听:“裴先生……身体还好吗?”

    江宁辛错愕地看着时眠,他想不到这个曾经那样对待裴寒声的人,竟然可以在关心对方的时候露出如此真诚的表情。

    “挺好的,挺好的……”江宁辛心不在焉地应答道,因为任凭他怎么观察,裴寒声才像是那无理取闹的一方,而时眠是一个弱者。

    第6章 指定时眠送餐

    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江宁辛更清楚地观察到时眠病态的脸色,这导致他在交谈的过程中都不太敢去直视这张脸。

    不知怎么的,江宁辛似乎就突然理解裴寒声暂时不能找到报复时眠的办法了,这个人看起来实在太过脆弱。

    可裴寒声也表了态,他不会放弃这个念头。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喝药水。”江宁辛担心裴寒声等久了不高兴,匆匆和时眠道了别,然后快速回到自己的那辆车上。

    他把车开到和裴寒声的车子并排,然后示意对方摇下车窗,再次出声劝说:“先去公司吧,其它事再说。”

    把车窗重新摇上的时候,裴寒声往“龙记饭馆”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和时眠有一瞬的视线接触。

    可是这个男人总是想用敌意伪装自己似的,那眼神转瞬就被鄙夷不屑所替代。

    继而开着车子离开了。

    裴寒声和江宁辛各自的公司都在同一片区域,江宁辛时常会来他这里串门,当下担心裴寒声的情绪和心态会影响工作,所以不得不跟着过来看看,哪怕自己公司那边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裴寒声一出现,唐岑就喜出望外地把资料递了上来,焦急地提醒道:“裴先生,这是需要您过目签字的文件。”

    裴寒声淡淡示意了一下,接过文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办公室。

    唐岑意识到形势异常,不敢紧跟上去,江宁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我去督促他签字。”

    也就只有江宁辛,敢在裴寒声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上两句。

    唐岑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谢谢江哥。”

    江宁辛来到了裴寒声的办公室里,随意地坐下,却被裴寒声直接驱赶:“没什么事的话你去忙你的。”

    江宁辛无视他这句话,故作神秘地挑眉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刚刚时眠跟我说了什么?”

    裴寒声顿住翻阅文件的动作,江宁辛得意地换了一个更休闲的坐姿,因为他知道自己成功地引起了裴寒声的好奇。

    但裴寒声的性格他也是了解的,不出所料,这个人用了不屑一顾的语气回道:“与我无关。”

    然后继续翻阅文件。

    江宁辛轻笑了两声,纠正道:“恰恰与你有关。”

    裴寒声再次微微顿住,却没有说什么。

    江宁辛提醒道:“你把唐岑需要的文件先处理了,我就告诉你。”

    进来办公室后,江宁辛就注意到裴寒声把唐岑的文件放到了一边,然后在抽屉里拿了不知道何年何月的文件出来查看。

    裴寒声不动声色,江宁辛泄了气,还是将实情告诉了对方知道:“时眠刚刚关心你的身体好不好呢,不管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但以我旁观者的角度,我觉得他现下的关心是真心的。”

    说完后,像是担心被裴寒声反驳似的,江宁辛顺势补充道:“好了,我只是说了我个人想法,你不赞同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不想跟你纠结了。”

    裴寒声始终保持沉默,但在下一秒,他拿了唐岑刚刚给他的文件开始批阅。

    江宁辛成功达到目的,也没有多说其它评价来影响裴寒声。他从沙发上起身,经过裴寒声的办公位准备出去的时候,顺手牵羊拿了他桌面上的一包咖啡豆,扔下一句:“别喝那么多咖啡,注意休息。”

    在裴寒声最艰难的时候,是江宁辛陪他走过来的,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裴寒声都不会轻易跟他计较。

    除了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负气提出的“把时眠打一顿”这个建议。

    时眠喝下江宁辛给他的咳药水之后好了不少,重新回到后厨帮忙。

    跟时眠最为要好的同事齐龄忍不住好奇打听了一下裴寒声:“小时,早上送你过来的那个先生是不是很有钱啊?”

    时眠了解齐龄的性格,他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

    两人偶尔会聊一聊家常。

    只是时眠话比较少而已:“是吧。”

    没想到齐龄突然憧憬道:“那你们有机会在一起么?如果你跟那个先生在一起的话,就不用吃苦了。”

    齐龄拥有乐观的性格,说话的时候总有一副对未来充满期盼的幸福感。

    是啊,连齐龄都觉得时眠过得很苦。

    希望有个救世主能够帮他一把。

    时眠眼神躲闪,然后苦笑道:“我……配不上人家。”

    齐龄有些苦恼,因为他总觉得时眠自卑到了骨子里,在他的认为里,虽然时眠的生活条件不行,可是相貌和为人都赋予了自信的底气,但齐龄改变不了时眠的想法。

    这时,老板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聊天,起因是他接到了一个外卖订单,要他准备五十份快餐送过去,并且指定送餐人必须是时眠。

    老板露出顾虑的表情:“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恶作剧,所以你不愿意的话咱就不做这生意了。”

    时眠起身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地址么?”

    老板给了时眠地址,时眠立马就明白过来了,是裴寒声点的外卖。

    时眠不会因为个人问题耽误老板的生意:“我去送吧,不过得让他先给您预付外卖的钱。”

    “行,那你小心点。”老板叮嘱道。

    五十份快餐没办法用电动车送过去,门店只剩一辆面包车和三轮车,时眠不敢开汽车,只能使用三轮车过去,幸好这个时候已经停雨了。

    时眠没有耽误,出餐之后就争分夺秒地出发。

    然而,快到裴寒声指定的区域时,一位保安人员把时眠拦住了:“三轮车不得入内。”

    时眠刹住车,对着保安恳求道:“麻烦您,我把这些快餐送上去马上就会出来的。”

    可保安人员不愿意通融:“这是规定,被查到我们得罚钱的。”

    “可我……”时眠无力纠缠,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争辩的人,也担心会给别人添麻烦。

    于是只能把三轮车停在一边,然后先把一部分快餐提进去,因为担心剩下的快餐还有三轮车会丢,所以时眠不得不加快步行速度。

    但他体力不支,来到裴寒声指定的那栋楼下时,已经四肢发软还伴随着头晕。

    第7章 口是心非的裴寒声

    这片区域不止一栋办公楼,所以时眠不得不停下来拨打裴寒声的电话询问具体位置。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准确来说,他就是故意让时眠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裴寒声不急不忙地应道:“你们送餐的难道没有具备定位能力么?”

    时眠这会儿还气喘吁吁,但没有半点情绪,他解释道:“我第一次来这里,不太熟。”

    裴寒声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手机被人夺了过去,还伴随着一声抱怨——“快让他上来,你不饿别人还饿呢!”

    时眠认得出这把声音的主人是江宁辛,他把手机夺过来后亲自跟时眠指路:“时眠,你进来之后往右手边的电梯上来,六楼,我在前台等你。”

    确认了位置之后挂断电话,江宁辛便开始指责裴寒声:“刚刚你说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古怪,有什么饭是要在你办公室吃的,原来在公司都不忘想着怎么为难时眠。”

    裴寒声却理直气壮地回道:“我需要吃饭,他正好是送饭的,有什么不妥么?”

    江宁辛暂时懒得跟他纠结,转身来到前台等时眠过来。

    只见时眠出现的时候,手里提着七八个盒饭,江宁辛问:“怎么订了这么多?”

    时眠停下后喘了口气,然后解答道:“裴先生订了五十份,剩下的还在下面,我再去拿上来。”

    江宁辛这时也明白了个大概,他无奈地呼了口气,然后对时眠说:“我让人下去帮你拿上来,你在这里等一下。”

    时眠却还在惦记着那辆三轮车:“谢谢江先生,我的车子也在外面,我得赶紧回去了。”

    看着时眠累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江宁辛实在于心不忍,并且他知晓,裴寒声大费周章让时眠送餐过来,并非只是纯粹为了刁难对方,想见到时眠才是裴寒声内心真正的想法,只是这个人不愿意承认,江宁辛也不去揭穿。

    这两年里,裴寒声也过得十分艰难,一想到这些,江宁辛只好暗中助力帮他完成这些小小的愿望。

    江宁辛挽留道:“也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你匆匆赶过来想必也还没吃饭吧,放心,你的车有监控看着,没事的。”

    时眠的确感觉饿了,并且四肢无力,在江宁辛的热情邀请下,他还是选择留下来。

    而私心也承认了,时眠想见裴寒声一眼。

    人都是贪心的,重逢后见了一眼后,又想再见一眼。

    时眠跟随着江宁辛来到了裴寒声的办公室,迎上对方惊疑的眼神,还伴随着一声质问:“你进来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快餐钱我已经付给你们老板了。”

    时眠呆呆地站在原地。

    江宁辛出声解释:“我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饭的,你订了那么多,怎么吃得完啊!”

    公司本来就有食堂,而且好多职员也是自己带饭过来的,裴寒声这五十份盒饭都找不到人分担。

    见裴寒声没有反对,江宁辛随手拿了个盒饭递给时眠,还安排他坐在沙发上。

    “在这儿吃吧,慢慢吃不急的。”

    然后又来到裴寒声面前,没好气地说:“你也吃吧,瞎折腾。”

    后面这几个字是在总结裴寒声指定时眠送这么多盒饭过来的这个行为。

    裴寒声没什么胃口,盒饭打开之后根本就没有吃。

    反倒是江宁辛吃得津津有味:“你们这料给得挺多啊,老板实在。”

    不经意抬头时,看到裴寒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时眠。

    时眠慢条斯理地吃着,准确来说,他没办法吃太快。

    时眠的一举一动很难不让人产生同情的心理,江宁辛下意识想要把自己饭里的鸡腿夹给他。

    但他的动作还未完成,就见裴寒声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江宁辛看向他的时候,接触到对方犀利质疑的眼神,他又怯怯地把筷子收回来。

    这个人还是轻易就会被人激起醋意,江宁辛心想。

    毕竟从前作为裴寒声和时眠爱情的见证者,他没少受过这种挫折,裴寒声动不动就让他离时眠远一点。

    “做中间人真不容易。”江宁辛低声呢喃道。

    裴寒声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才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气氛从时眠进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僵硬,江宁辛极力想要去缓解这种氛围。

    他主动挑起话题,问时眠:“你平时工作多少个小时?”

    时眠如实回答:“不一定的,忙完就可以下班,有时候没客人的话,天没黑就可以回家了。”

    提及“回家”,江宁辛就想起那段漫长的路,又明知故问道:“你平时怎么上下班的啊?”

    时眠不假思索地回答:“走路。”

    江宁辛趁机追问:“为什么?很近么?”

    这个问题致使时眠的表情产生了几分难堪,路程遥远,原因很简单,因为经济困难。

    但他不想让裴寒声知道这些,不愿意,也没必要。

    时眠说:“走路可以锻炼身体。”

    不知缘由的江宁辛相信了这个说法,毕竟像他们本人,锻炼的机会较少,利用上下班途中的时间锻炼,确实合情合理,他笑道:“那你还挺能坚持。”

    这时,裴寒声联想到时眠在车上吃维生素的画面,不由地嘲讽了一句:“像他这种贪生怕死的人,能坚持做这些有什么好稀奇的?”

    裴寒声非要用这种恶意的言语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在意。

    时眠开始变得心不在焉,嘴巴里的青菜还没有嚼碎就咽了下去,下一秒,噎得他直咳嗽。

    江宁辛似乎能够猜到裴寒声的反应,在一旁按兵不动地看着对方从椅子上起来,还顺手拿了自己桌面上的水杯来到时眠的面前。

    裴寒声话不多,但光从表情就能看出他的紧张。

    时眠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裴寒声抬手帮他顺了顺后背,还给他递了纸巾。

    自然得可以看出曾经这种关怀的动作做过不少次。

    时眠缓解了难受后,两人吃惊地对视了一番,裴寒声迅速背过身去,冷声道:“我是怕你吃个饭都能死在我这里。”

    他没办法好好地跟时眠说话。

    第8章 戴面具的男人

    江宁辛注意到,每次被裴寒声恶言相向的时候,时眠都会失落地垂眸,仔细观察的话,眼眶也有点红红的,但从未出声反驳什么。

    眼看形势不会有所好转,江宁辛起身去拿了一个盒饭,然后对时眠说道:“先回去吧,这个你拿回店里吃。”

    时眠想道谢回绝,可是江宁辛却说:“那么多盒饭都没人吃,浪费粮食可不是好品德。”

    说的时候还特地扫了裴寒声一眼。

    江宁辛想送时眠下楼,但被裴寒声叫住:“还有你什么事?”

    江宁辛只好停住脚步,温和地提醒时眠:“那你回去小心点。”

    就这样,时眠顺利离开了,因为在裴寒声的办公室休息了一下,所以这会儿身体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回去的路上,时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以后不准贪心,不能痴心妄想,想见的人,自己早已配不上了。

    裴寒声光鲜高贵,是生活在云端上的,而他时眠,已经是泥泞道路上的一棵野草,可以任人踩踏。

    半路上,灰蒙蒙的天空又下起了雨,时眠刚刚着急出门,忘记带雨衣了,只能找个可以躲雨的角落把车停下。

    然而,他才找好位置,远处便有闷雷响起,雷雨天气站在屋檐下是不安全的。

    这时,一辆蓝色的迈巴赫在路边停了下来,摇下车窗盯着时眠的方向。

    他坐在后座,半边脸被面具挡住,但也能看得出这副面容生得极好。

    只听他对驾驶位的人说道:“拿件雨衣给他,顺便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负责开车的人是他的助理,闻言后顾虑地提醒道:“先生,您确定现在就要帮他么?他待会儿要是问东问西怎么办?”

    面具的主人轻笑着摇头:“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可助理还是迟疑了,他说:“要不……看看雨什么时候停才……”

    “梁舟,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面具的主人平淡地说,却让人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

    梁舟只好按照他的吩咐,拿了雨衣下车跑过去找时眠。

    梁舟把雨衣塞给时眠:“你好,这是我们多出来的雨衣,你拿着用吧。”

    时眠错愕地抬头,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沉默了几秒后道谢,然后问:“请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梁舟说:“没事不用钱,对了,需不需要帮你打车什么的?这雨挺大。”

    “谢谢,我骑车回去就可以了,您方便留下地址么,我到时候把雨衣洗好晾干送过去还给您。”

    梁舟随意道:“不用了,你用吧,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匆匆回到了车上。

    上车之后,面具的主人沉声问道:“他看起来怎么样?”

    梁舟如实回道:“好像有点虚弱,脸色不太好看。”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男人透过雨水注视着路边那个弱小的身影,正色道:“看来,是时候找个新身份去跟他认识了。”

    梁舟没有出声,其实他心里是替自家老板打抱不平的,但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执着于时眠,任何人都阻拦不了,他也只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开车跟着他。”得看着时眠在雷雨天气安全抵达目的地,这个男人才能放心离开。

    梁舟也只能照做。

    回到“龙记饭馆”的时候,时眠紧忙先去跟老板道歉:“不好意思老板,我耽误太长时间了。”

    但老板为人亲和,看到时眠被雨水打湿了头发,忙道:“快去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然后先吃饭。”

    时眠道谢后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再次出来后,还不忘江宁辛给他拿的盒饭。

    他把盒饭送给齐龄,因为齐龄家境同样不好,平时也总省吃俭用的,虽然老板为人不错,可毕竟能力有限,这间饭店的收入在这个地段来说并不算可观,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没办法给他底下的员工顿顿吃好的。

    齐龄讶异地问:“哪里来的盒饭?有鸡腿耶。”

    时眠没说来源,只道:“你趁热吃。”

    齐龄却道:“我们一起吃。”

    时眠只是象征性咬了一口后便道:“我刚刚吃过了,这会儿挺饱。”

    接着,他便起身去忙活其它,刚刚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这会儿没办法不内疚,想多帮老板做点事。

    接下来一周时间,裴寒声暂时不会出现在时眠的面前了,因为公司临时需要他亲自出差,江宁辛看着他这两天心神不宁的,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

    但这一周时间里,饭馆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人戴着面具,手拄拐杖慢慢地走进来,他的腿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行走比较缓慢,身边跟着助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所以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会儿正是饭点,时眠也出来帮忙点单,而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人身边的助理是那天送他雨衣的人。

    时眠主动走过去,把菜单递给对方,但他不善言辞,只是再次道了谢,然后询问对方想吃什么。

    时眠也不像其他人一样,不会好奇眼前这个戴面具的男人是谁,底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助理梁舟简单点了两个菜一个汤,而就在时眠转身准备去后厨下单的时候,被戴面具的男人喊住了:“等等。”

    时眠停住脚步,礼貌回应:“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戴面具的男人主动说道:“我叫徐风,可以认识一下么?”

    这个名字有一瞬让时眠的心颤抖了一下,但他努力想了想往事,再看了看这个男人的外形,确定只是巧合便淡定了下来:“您喊我小时就可以了,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说完时眠就跑去下单了。

    时眠除了愿意和老板、同事打交道以外,没打算认识新朋友。

    所以徐风接连几天过来吃饭,都要不到时眠的联系方式。

    梁舟都看不过去了,愤愤不平道:“先生,他有点不识好歹。”

    徐风却不愿意指责时眠半句:“他一向比较慢热,没事,能够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看他,是好的开始。”

    第9章 出差时得知时眠带病上班

    此时,正在外地出差的裴寒声开始心猿意马。

    作为旁观者的江宁辛最有发言权,他认为,从第一天出差的时候,裴寒声就出现焦虑的一面。

    是分离焦虑症么?江宁辛不由地猜测道。

    但裴寒声就算分心,也能将工作游刃有余地完成。

    第三天的时候,紧急的事务终于理顺了,于是江宁辛邀请道:“要不要到处逛逛?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想让裴寒声多出去散散心,多和外界接触。

    不过,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拒绝:“不去。”

    于是,江宁辛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页面展示在裴寒声的面前:“我看时眠发了这个卡通壁纸,他是不是喜欢这个图案?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店是专门卖这个周边的。”

    裴寒声当即质疑江宁辛:“这是什么账号?你为什么能看到他发的?”

    一提及关于时眠的事物,裴寒声总会轻易乱了分寸。

    江宁辛解释道:“这就是一普通的社交软件,你注册之后它会给你推可能认识的人,我也是恰巧刷到的。”

    裴寒声沉默了,也没有其它动作。

    江宁辛故意在他面前点开时眠的动态,从第一条开始,还时不时念了出来。

    “这账号是两年前注册的,一开始发的动态都挺感性的,最近才开始比较正面,不过奇怪的是,中间足足有一年时间没有更新过动态……”江宁辛边研究边道出自己的疑惑。

    裴寒声表面看似不屑一顾,但当江宁辛突然捂住肚子把手机随意一扔,丢了句“我去洗手间”就跑开了之后,裴寒声情不自禁地把他的手机拿起来看了。

    事实果真像江宁辛说的那样,刚注册账号时,时眠几乎一天都会发一条动态,有时候甚至一条以上。

    但中间隔了一年时间是没有任何消息的。

    一开始裴寒声还限于困惑中,但他慢慢想明白了,刚注册账号的时间,不就是自己出事而时眠立马转头跟徐听风在一起的时间么?

    而断更时间,恰恰是徐听风死了的时候。

    所有摆在眼前的蛛丝马迹,似乎都和徐听风关联在一起,让裴寒声不由地冷哼了一声,然后用力把江宁辛的手机扔到了一边。

    江宁辛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裴寒声黑沉着脸,便不再提及这事,也没有再建议去四处逛逛这茬了。

    虽然经常被裴寒声忽视,但江宁辛还是时常会忍不住啰嗦,这晚他又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了,也该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寒声,人生是你自己的,选择消极或者积极都在于你自己。”

    一抹阴冷的笑从裴寒声脸上浮现,他坚定地说:“徐听风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总该有人得替他承受!宁辛,这口气我咽不下!”

    谁都清楚,裴寒声所说的恩怨,并不是指徐听风害他坠崖的事,而是时眠转头就和徐听风如胶似漆,这桩恩怨在他这里没有和解的可能。

    距离出差结束原本还有一天时间,但因为有突发情况,不得不延长至三天。

    这致使裴寒声不得不派人在南云市留意时眠的情况。

    被江宁辛调侃的时候,裴寒声这样解释道:“不让他产生我就此放过他的错觉!”

    江宁辛耸了耸肩:“行吧,你高兴就好。”

    然而,裴寒声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时眠已经带病上班几天了。

    此时,江宁辛坐在酒店房间靠窗的位置处理事务,突然听到一旁发出杯子被打碎了动静。

    是裴寒声打碎了水杯。

    “干嘛了这是?我让人过来清扫一下。”江宁辛放下手头的工作,呼叫了酒店前台。

    整个过程,他都看到裴寒声愁眉紧锁的。

    “发生什么事了?”江宁辛追问道。

    但裴寒声的回答始终如一:“没事。”

    他越是平静,江宁辛就越觉得古怪。

    可裴寒声不愿意说,江宁辛也没有办法。

    只不过当天下午,裴寒声决定立马结束当下的工作,订了机票回南云市了。

    江宁辛没有多问,但留下来帮裴寒声处理收尾工作,让他放心先回去。

    裴寒声下飞机的时候是唐岑过来接他的,唐岑以为他着急回来接见一位重要的客户,不料裴寒声对唐岑说出的目的地点不是公司。

    裴寒声说:“去‘龙记饭馆’。”

    唐岑不清楚来龙去脉,以为裴寒声是饿了,便按照吩咐把车开到了指定地点。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龙记饭馆”准备收档了,裴寒声没办法假装是一个想要来吃饭的客人,只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时眠呢?”

    他拦住齐龄问道。

    齐龄看了一眼裴寒声身边的唐岑,以为是裴寒声的对象,这样一来,时眠就没有了机会。

    有对象了干嘛还来找时眠,齐龄负气地想着。

    这些天徐风这位富贵人家也经常出现在店里,齐龄明显看得出徐风对时眠有意思,天平的一端在此刻不由地倾向于徐风。

    所以在回答裴寒声的问题时变得不情不愿:“不在。”

    裴寒声追问道:“在哪儿?”

    齐龄没有出声。

    正当裴寒声准备发火的时候,时眠突然从后厨走出来了:“有没有看到我那块蓝色的抹布?”

    空间安静了几秒,时眠抬头,看到了裴寒声的身影。

    裴寒声下意识想要责备对方,为什么生病了还要上班!

    可话到嘴边,被裴寒声咽了回去。

    “我们……收档了……”大概是因为好些天没有见到裴寒声出现,时眠这会儿又开始手足无措。

    “我不是来吃饭的。”裴寒声面无表情地说。

    “那您要做什么?”时眠低声地问。

    在门店内遇到裴寒声,其实时眠是不安的,他担心连累其他人,尤其是老板。

    “跟我出去。”裴寒声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时眠没有其它选择。

    他跟裴寒声上了车,唐岑负责开车,将他们送到了附近一家诊所,但裴寒声没有下车,而是吩咐唐岑:“送他进去检查完再给我带出来。”

    第10章 时眠的检查结果

    唐岑和时眠从前不怎么接触,所以两人不熟。

    唐岑根据裴寒声的吩咐把时眠带进诊所里面,不过这会儿有不少人在排队看医生,被告知需要等半个小时左右。

    唐岑对时眠说:“您在这儿等一下,我出去跟裴先生说一声。”

    时眠点了点头,但整个过程忐忑不安。

    重逢后,裴寒声的态度便时常让他捉摸不透,一些行为更是出其不意。

    唐岑跑出来找裴寒声的时候,看到他坐在车里走神,察觉到唐岑的靠近,裴寒声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急,随即皱眉地问:“什么情况?”

    唐岑把情况转达给他知道:“裴先生,里面人不少,医生说需要等半个小时。”

    裴寒声算了一下时间,假若去正规医院的话,办手续、照CT、抽血等也差不多需要这个时间,于是选择等待。

    他说:“进去看着他。”

    其实裴寒声的目的是让唐岑进去帮忙照看着时眠,但说出来的味道完全变了,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裴寒声是担心时眠跑了。

    唐岑重新回到时眠身边,跟他一起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等候。

    唐岑问:“您哪里不舒服呀?”

    时眠微微一笑:“只是有点头晕,没什么事的。”

    自己的身体时眠自己清楚,天气变化莫测的时候,小病小痛是常有的事,只要没有倒下,他就不可能请假休息,更不会花钱看医生。

    两人都不擅长交际,所以只能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

    半个小时后,终于轮到时眠就诊,唐岑想要跟着一起进去,但被时眠阻拦:“麻烦你在外面等我就可以了,我自己进去。”

    唐岑只好在原位置等他。

    小诊所不会有繁琐的检查,但时眠再三跟医生强调,只是随便检查一下就可以了。

    于是,医生只是帮时眠探热、量血压和测血糖。

    结果显示时眠是低血糖。

    没有开药,所以只收了一点检查费而已,时眠执意要自己交钱,但被唐岑抢先一步。

    两人出来的时候,裴寒声站在车门边透气,看到时眠走出来,他才重新进入车内。

    时眠也怯弱地跟着上车。

    唐岑不像江宁辛,没办法看破裴寒声真正的想法,上车之后并没有主动告知对方关于时眠的检查结果。

    时眠没有说话,待在裴寒声的身边,那股无形的气压实在过于强大,导致他一上车就局促不安。

    裴寒声在抬眸的时候,无意间扫过时眠捏在手里的检查报告,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没有问出口。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但是这个男人却渐渐觉得焦躁,眉头也从未舒展过。

    紧接着,裴寒声低头按着手机。

    “唐岑,上次的会议总结你还没发给我!”突然间,裴寒声喊了唐岑一声,指出他在工作上的遗漏。

    因为语气严厉,所以唐岑被吓了一跳,开车速度不自觉更慢了一些。

    唐岑不自信地说:“发、发了吧,您看看邮箱。”他记得是发了的,但因裴寒声的语气而变得没有了底气。

    邮箱里确实是有“会议总结”的邮件,但裴寒声打开之后就开始挑毛病:“你这排版有问题,还有,参会人是不是少了小孙?”

    唐岑想要辩解,排版的问题用手机查看的话有时候是会有点出入的,而参会人那栏少了小孙是因为那天小孙请假了。

    可唐岑还没开口,就听裴寒声继续挑刺:“这里的重要事项没标红,还有,订单号前缀的字母统一大写。”

    渐渐地,唐岑就失去了解释的力气,因为他觉得裴寒声这会儿完全是在针对自己,所说的那些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

    唐岑不明白裴寒声为什么要这么做,猜测他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因此只能默默承受。

    时眠想要缓解气氛,纠结了一番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可不可以麻烦……在便利店那里放我下车……?”

    裴寒声当即问道:“做什么?”

    时眠和缓道:“医生说我低血糖,我想下去买点糖果。”

    终于开了这个话题的头,裴寒声立马顺势问道:“除了低血糖还有没有其它毛病?”

    却又想隐藏起关心的意味,他补充道:“今后或许还有外卖需要你送,我得确认你是否健康!”

    时眠连忙澄清道:“没有了,只是低血糖而已。”

    唐岑在后视镜观察这一幕的时候,突然捕捉到,在时眠说完这句话后,裴寒声松了口气。

    紧接着,裴寒声跟着时眠一起下车,两人前后脚进入了便利店。

    时眠以为裴寒声有东西要买,但进去之后,他好像只是随便看看。

    时眠感到窘迫,因为包装的糖果对于他来说有点奢侈,他想买散装的,只买几颗就够了。

    看了一圈后没有找到,时眠纠结了一番后才问店员:“请问有散装糖果么?”

    店员说:“不好意思,散装的刚好卖完了。”

    那些包装的,最便宜的一款也要七块钱,时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购买。

    他站在一边等裴寒声挑选,裴寒声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后,带着审视的目光问他:“不买了?”

    时眠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鞋子,小声说:“不买了。”

    裴寒声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淡漠道:“那你回车上等着。”

    时眠照做了。

    不多时,裴寒声回来了,手上提了一袋物品,看起来像是零食之类的。他从里面随手拿出了一包柠檬味道的糖果,扔给了时眠:“赠送的。”

    然后便把那袋物品随意放到一边,吩咐唐岑继续开车。

    “谢谢。”时眠轻声说。

    可或许是觉得自己对时眠稍微好一点会对不起曾经的自己,在还没到时眠的住处时,裴寒声便叫唐岑停车,再对时眠说:“你在这里下车。”

    他没打算把时眠直接送到家门口。

    时眠自然没有半句怨言,再次向裴寒声和唐岑道了谢,慢慢地往住处的方向行走。

    其实这个位置离他住的地方不远,走路也只需要几分钟而已。

    第11章 因为奔波而发烧了

    看着时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裴寒声对唐岑说:“去机场。”

    唐岑不解地问道:“裴先生,是需要接人么?”

    裴寒声淡淡说:“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需要回去处理。”

    唐岑问:“回罗川市么?”

    裴寒声看着手机:“嗯。”

    他已经订好机票了,匆匆回来一趟,又得马不停歇地赶回去。

    等裴寒声上了飞机之后,还云里雾里的唐岑不禁打了电话给江宁辛,关心道:“江哥,裴先生在罗川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么?他怎么怪怪的?”

    江宁辛不满地吐槽道:“他什么时候不怪了?”

    唐岑倒也是赞同这个说法,但裴寒声这次的举动对他来说,比平时更为怪异。

    在他陷入困惑的时候,江宁辛追问道:“他干嘛了啊?你说来听听。”

    唐岑把自己的所见简单地向江宁辛叙述了一遍。

    江宁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他怎么突然着急回去了……”

    “江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唐岑问。

    江宁辛了解唐岑的性子,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跟他分享也是白说,便敷衍道:“没事没事,他就是那德行,咱别理他。”

    唐岑还是关心裴寒声的,提醒道:“裴先生还没吃饭,麻烦江哥待会儿要让他去吃饭。”

    “知道了,唐助理。”江宁辛笑道。

    但他没空继续逗趣唐岑,还有不少琐碎需要他跟进。

    裴寒声是凌晨的时候抵达机场,江宁辛租了车过去接他。

    这个男人一下飞机,带了一身寒气向江宁辛走过来。

    “先去吃点东西吧。”江宁辛提议道。

    “嗯。”裴寒声没什么表情。

    江宁辛在来时已经计划好要去吃什么了,启动车辆后道:“去喝鸡粥吧,这里有一家挺出名的。”

    “嗯。”裴寒声在吃的方面没什么要求,江宁辛安排什么他都无所谓。

    到了目的地餐馆后,是一间装修比较高档的大排档,这个时间点人也不少,两人穿越人群找了个位置坐下。

    江宁辛点了三个菜——一份鸡粥、一份炒粉和一份蒸饺。

    等待上菜的期间,江宁辛边用茶水冲洗碗筷边啰嗦道:“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就别这么奔波了。”

    裴寒声轻描淡写地道:“都死过一回了,无所谓。”

    江宁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往裴寒声的茶杯里倒了茶,说道:“还说要报复呢,都不保重自己的身体,拿什么本钱去谈报复?”

    提及报复这回事,裴寒声的心好像被扯了一下,回想起和时眠重逢后的种种,虽然见面和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狠话确实说了不少,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不过,裴寒声是不可能认为或者承认自己是心软和心疼了。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以时眠现在的状态轻而易举就可以击垮,要是现在就动手,外界会如何看待他?

    “我会注意。”裴寒声平静地应付江宁辛。

    和裴寒声待在一起,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挑起话题,气氛很快又冷了下来。

    不过两人是相识多年的挚友,就算坐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

    两人各自低头划动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忽而,江宁辛准备想去催上菜的时候,在抬头的一瞬间,不经意看到了裴寒声嘴角扯起了一点笑意。

    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不是嘲笑。

    江宁辛偷偷瞟了一眼,才发现,裴寒声好像是在浏览时眠的社交账号,画面定格在一张照片上,是一只手上放着一包糖果,没有配文字,只有一个太阳的图案。

    江宁辛不知道这包糖果有什么故事,但能让裴寒声心情变好,就是一件好事。

    回过神时,一煲热气腾腾的鸡肉粥被端上来了。

    “来,我帮你盛,多吃点。”江宁辛拿起小碗盛粥。

    不过最后裴寒声还是没有吃多少,眼看时间不早了,两人随便吃了点之后就回到酒店。

    接下来三天时间,裴寒声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江宁辛看着这个工作狂的时间安排,难免有些担心。

    而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回南云市的路上,裴寒声就发烧了。

    江宁辛家里有事,没办法留下来照顾他,只好让唐岑多留意一下。

    裴寒声却觉得江宁辛小题大做,他说:“睡一觉就没事了。”

    “发烧这事可大可小,不小心烧坏你这高智商怎么办?”

    当初,裴寒声在悬崖下死里逃生刚回来的那一幕,江宁辛至今想到都会觉得心里发寒。

    所以他也养成了在意裴寒声的身体这种习惯。

    裴寒声没有请家庭医生的习惯,他也不喜欢外人去他家里。

    裴寒声不愿意去医院,唐岑只好去药店买退烧药给他,服用了药物之后,裴寒声就去休息了。

    唐岑没有留在裴寒声家里,生病的人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着,江宁辛还是放心不下的。

    时不时就发消息给裴寒声,让他只要醒着就得随时保持联系。

    江宁辛赶着去探望外婆,因为外婆身体不适,江宁辛得去看看。

    幸好没什么大碍。

    外婆看到江宁辛过来,坚持要去市场买菜做饭给江宁辛吃,拗不过老人家的坚持,江宁辛只好陪她去了。

    然而,在菜市场的时候,江宁辛碰到了正在买菜的时眠。

    他惊讶道:“时眠,你怎么过来这里买菜?”

    时眠的眼神躲闪,回道:“刚好路过,这里的菜比较便宜。”

    江宁辛看了一眼时眠袋子里刚买的白菜,一看就是不新鲜的,但价格十分便宜。

    江宁辛有些心酸,对时眠道:“你在这里帮我陪着外婆,我很快过来。”

    不多时,江宁辛过来了,买了一袋排骨和瘦肉,还有半只鸡,考虑到时眠提不动,所以他没有买太多,然后塞给时眠:“带回去吃吧,”因为知道时眠肯定会拒绝,江宁辛先下手为强,“你不要的话我就扔在那里的垃圾桶里。”

    所以时眠不得不接受。

    与此同时,江宁辛在心里作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试探地问时眠:“裴寒声发烧了,你愿意过去他家里给他煮点东西吃么?”

    第12章 这粥有熟悉的味道

    一听到裴寒声生病了,时眠的脸上当即露出担忧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在江宁辛的面前比较放松,所以时眠所表现出来的第一反应,都是发自内心的。

    “怎么发烧了呢?”时眠追问道,他不善言辞,所有的紧张都隐藏在了表情里。

    江宁辛悠悠地说:“这些天奔波,过度劳累了吧。”

    时眠一开始是想去探望裴寒声的,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泄了气似的,淡然地说:“那麻烦江先生多照看一些。”

    江宁辛疑惑地问:“所以说,你不愿意去照顾一下么?”

    时眠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忙。”

    如今,已经不合适了。

    江宁辛便没有继续劝说,道:“那好,你先忙,这些东西记得回去煮来吃,趁新鲜。”

    时眠再次道了谢,然后便和江宁辛道别了。

    时眠离开后,江宁辛回过神来时,对上了外婆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宁辛重新挽住外婆的手臂,问:“外婆,您笑什么?”

    外婆轻轻拍了拍江宁辛的手背,说:“刚刚那孩子,挺好的。”

    江宁辛不太明白外婆的意思,但赞同她的说法:“嗯,他挺好的。”

    外婆又问:“所以……刚刚为什么要让他去照顾别人呢?傻孩子。”

    渐渐地,江宁辛反应过来外婆的意思,想要出声反驳,却因为理亏导致向来能言善道的他顿时词穷,他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作为疼爱江宁辛的长辈,外婆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争不抢的,又讲义气,但外婆还是希望你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能够遵从本心,人啊,有时候不是非得无私……”

    江宁辛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敷衍地说:“外婆,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接着,他指着一旁的蔬菜档转移话题道,“我想吃茄子,待会儿您得做给我吃。”

    外婆便不再继续挑明,慈爱地笑着去给江宁辛挑茄子。

    在背过外婆的时候,江宁辛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从来不敢去想和时眠能有什么交集,所以他一直催眠自己,他没有任何想法,而如今被外婆看破,他也没有动摇,在他的观念里,成全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时眠在回去的路上其实就后悔自己刚刚的拒绝了,因为他此时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裴寒声的身体情况。

    裴寒声一个人住,除了偶尔有钟点工进去收拾一下房子,他从来都不喜欢外人来到家里。

    这一点时眠是了解的。

    刚才从江宁辛的只言片语中,时眠大概猜得到——此时生病的裴寒声应该是一个人在家中休息,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

    在这种矛盾心理的驱使下,时眠赶忙回到家中,先把刚刚江宁辛送给他的食材清洗干净,然后开锅煮粥。

    时眠一边看时间一边煮粥,眉头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舒展过。

    终于,在过了四十分钟后,一小煲排骨粥熬好了。

    时眠开始打包。

    但他没什么厨具,更别提保温盒了,只有一个平时买来装剩饭剩菜的饭盒。

    时眠把粥装进简陋的铁饭盒里,再急匆匆地出门。

    附近有地铁可以抵达裴寒声的住处附近,时眠罕见地舍得花钱去搭乘地铁。

    只是,当真正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时眠却退缩了。

    他不知道,如今到底是要以什么身份去干涉裴寒声的世界。

    时眠在原地徘徊,站在裴寒声的住处外面抬头仰望,这里曾经也是他的家,每一砖每一瓦都未曾改变过,可他却早已失去靠近它的资格。

    时眠焦急不安,可始终没有勇气按响门铃。

    正当他束手无策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是裴寒声的助理唐岑,他手上提着刚从饭店买回来的热粥,正准备拿去给裴寒声吃。

    唐岑看到了时眠,眼里有几分欣喜:“时先生,您来找裴先生的么?”

    时眠看了看对方手上的东西,询问道:“这些东西……是给裴先生带的么?”

    唐岑点了点头。

    接着,时眠把自己手上的饭盒递给唐岑:“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粥带给他吃,但别说是我做的。”

    唐岑答应了,也没有多问为什么。

    唐岑端着粥进了门之后,没有去裴寒声的房间。他先去厨房拿了个保温盒,把时眠煮的粥倒在里面,然后给裴寒声留言:【裴先生,粥给您放茶几上了,您记得吃。】

    随即,唐岑也离开了。

    裴寒声虽然在房间里休息,但没什么睡意,时不时就会打开邮箱处理工作上的琐碎。

    这会儿看到唐岑的留言,他便下楼准备喝粥。

    唐岑只留了时眠亲手做的那份粥,刚从饭店买回来的那份被他带走了。

    裴寒声没什么胃口,但总该是需要吃点东西的。

    于是他打开了保温盒的盖子将粥放凉。

    五分钟后,裴寒声开始喝粥,因为没什么味觉,所以第一口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察到什么。

    慢慢地喝了几口后,裴寒声越发觉得这粥的味道十分熟悉。

    曾经吃过无数遍的味道,那个对他口味了如指掌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粥是唐岑从外面买回来的,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做的!

    裴寒声在安静的客厅里笑出了声,他嘲笑自己的天真,如今还在痴心妄想着什么。

    那个人没有良心的,他如何能够再重蹈覆辙!

    可是,动作比思想更诚实,吃到一半的时候,裴寒声拨打了唐岑的电话。

    唐岑:“裴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裴寒声:“这粥在哪里买的?”

    唐岑不擅长说谎,顿了一下才回道:“在‘麦香园’买的。”

    裴寒声还想再向他确认些什么,可是,他还能再确认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裴寒声吩咐道:“那接下来都去这里买粥。”

    唐岑在电话这头面露难色,心虚地问道:“好、好吃么?”

    裴寒声不假思索地应道:“嗯,先这样。”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唐岑没有时眠的联系方式,也害怕这样欺骗裴寒声会承担什么后果,纠结了一番后,他想到打电话向江宁辛求助。

    第13章 被刁难后摔下楼梯

    电话接通后,江宁辛明朗的声音当即出现:“什么事啊唐助理?”

    唐岑把经过跟对方简单说了一遍后,江宁辛沉默了片刻,再次出声时,声音变得正经了起来:“这样啊,那我给你时眠的电话,你沟通一下让他接下来几天再煮些粥。”

    唐岑还没回应的时候,只听江宁辛又补充道:“你过去他那边拿,别让他跑来跑去了,他没有交通工具。”

    唐岑回道:“我知道的。”

    江宁辛又吩咐道:“每次过去拿的时候记得把食材顺便带过去交换。”

    毕竟时眠的生活状况,一看就十分艰苦,让他每天煲排骨粥给裴寒声喝,江宁辛觉得会有经济负担。

    继而,江宁辛又交代了几句,唐岑一一记下。

    但他觉察到江宁辛似乎不太放心的样子,于是提议道:“江哥,要不你负责和时先生沟通?”

    这时,江宁辛总会不自觉想起外婆说的话,为了避嫌,他暂时不打算和时眠有任何接触,于是拒绝道:“我最近都忙,你来联系就好,时眠会答应的。”

    因此,唐岑只能按照江宁辛的说法去跟时眠沟通,结果如所料的一般,时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不过,倘若一日三餐都给裴寒声煮粥的话,时眠就得一大早就起来开始煲粥。

    唐岑有根据江宁辛的提醒告诉时眠:“时先生,您可以前一个晚上煮好,我第二天一早去拿就行。”

    时眠嘴上答应着,实则只想让裴寒声每天都喝上新鲜的排骨粥,于是,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煲粥,比他平时的时间还要早一个小时。

    连续煮了一个星期之后,江宁辛发现,哪怕是裴寒声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他还是每天都指定要喝这一种粥。

    江宁辛感觉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这天过来裴寒声的办公室里,建议对方:“别老喝粥了,糖分高对身体不好。”

    裴寒声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

    接着,江宁辛又说:“吃‘龙记饭馆’的黄鳝饭吧,让唐唐过去买。”

    裴寒声同意江宁辛的提议,但说:“让他送过来。”

    江宁辛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时眠,裴寒声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时眠了,心里是想见的,但他自己始终不愿意松口主动提及。

    江宁辛再一次成全他。

    只不过,他也是有私心的,随即提出:“让人送过来我觉得要给额外的配送费。”

    这个主要是侧面想为时眠减轻生活压力。

    裴寒声顿住正在翻阅文件的动作,抬头用质疑的眼神看向江宁辛。

    随即嘲讽的话语脱口而出:“呵,看来他又是用什么歪门邪道收买了你的心!”

    江宁辛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心思伪装得滴水不漏:“你别忘了,你这阵子在筹备的慈善拍卖会是跟扶贫助农有关,要是让人在节骨眼上抓到你欺压平民百姓的把柄,你这活动还能不能顺利进行?”

    江宁辛有理有据,裴寒声无法继续反驳。

    于是只能妥协:“行,叫他送过来。”

    可要让裴寒声完全放弃针对时眠,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在时眠抵达办公大楼准备上电梯的时候,却被工作人员告知今天这电梯用不了。

    时眠打电话询问裴寒声:“裴先生,电梯用不了,我该如何送饭给您?”

    裴寒声轻描淡写地回道:“走楼梯上来。”

    时眠这些天休息不够,总觉得喘不上气,每天回家上楼的时候,心脏都会因为透不过气而有闷痛感,他待会儿还要赶回饭店做事,所以不敢冒险。

    于是他尝试着跟裴寒声商量:“能不能麻烦您的同事下来拿一下,我……”

    可裴寒声如何会给他谈判的资格,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十二楼,现在马上送上来!”

    为了刁难时眠,裴寒声这会儿没有待在六楼的办公室,而是刻意上了十二楼。

    无法,时眠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走楼梯把盒饭送上去。

    虽然赶时间,但时眠不敢走太快,也没有能力走太快。

    走到三楼的时候,他就感觉呼吸开始不太顺畅。

    到了六楼时,那阵闷痛的感觉又出现在心口了。

    时眠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停下来,坐在台阶上顺了顺气。

    可才坐下几秒钟的时间,裴寒声便打电话过来催促:“怎么还没出现?”

    时眠连气息都在发抖,但不敢不回裴寒声的问题,当下的裴寒声是“龙记饭馆”的顾客,时眠总担心一不小心会连累到老板的生意。

    时眠马上从台阶上站起来,连连应道:“快、快了。”

    挂断电话后,时眠强迫自己加快动作,终于艰难地抵达了十二楼层。

    时眠把盒饭送到裴寒声指定的办公室里,当时眠的身影入目时,裴寒声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时眠的面色和唇色都是苍白的,双眼通红一片,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憔悴。

    他从办公室门口走向裴寒声的时候,每一个步伐都在颤抖,致使裴寒声在愣怔了半晌后,情不自禁地起身朝他走去,继而从对方手里接过几个盒饭。

    这次只订了五个,时眠可以一次性带上来,可实际情况却比上次更为恶劣。

    江宁辛这次没有出现,因为他暂时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面对时眠。

    所以剩下的是,不知所措的裴寒声。

    没有江宁辛的纠正,裴寒声在时眠身上施加的,是不经意间的伤害。

    “回去吧。”裴寒声让时眠回去。

    其实,他想让对方留下来休息,却不愿意说出口,于是用驱赶的方式让时眠回去休息。

    匆匆而来匆匆离开,时眠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因为爬了这一趟楼梯。

    听到裴寒声的指示,时眠转身离开,他以为电梯还不能使用,所以只能原路折返。

    然而,只是刚下了一层楼,时眠突然失去了平衡,脚下踩空直接滚下了楼梯。

    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疼痛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但时眠几乎是不喊疼的,他从斜挂包里掏出止痛药,没有就水干咽了下去。

    第14章 后脑勺的伤口

    疼痛这种东西似乎早已麻痹了时眠的神经,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喊疼,而是竭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地面上起来。

    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动着,连下楼都耗费了他不少时长。

    终于到了自己停放电动车的位置,时眠准备戴上安全头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后脑勺处刚刚磕到了,此时有微小的血水渗出来。

    但时眠没有在意,他从包包里掏出了一块止血贴,先凑合着贴上。

    服下止痛药之后可以勉强支撑他回去。

    徐风和梁舟在前往办事的途中,看到了这个虚弱的身影。

    经过时眠的多次拒绝,徐风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出现打扰他了,不过这段时间也刚好遇到要事必须亲力亲为处理。

    当下,难得在路上偶遇,徐风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停车。”

    徐风说话的同时,梁舟也看到了时眠,停车后却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先生,我们还有急事需要去处理。”

    可是徐风无动于衷,双目紧盯着时眠的位置,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拄着拐杖的步伐加快了一些,时眠开车的速度极慢,偶尔还会停下来歇息,所以徐风顺利来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徐风后,时眠把电动车完全停下来,礼貌打招呼:“徐先生,您好。”

    刚刚因为在楼梯上滚下来,所以时眠的衣服灰扑扑的,他都顾不上整理,脑后的止血贴也被徐风注意到了。

    这个男人,第一次在时眠面前展露出严肃的一面,他问:“你受伤了?”

    时眠却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没事的。”

    徐风不相信他的说词,坚决道:“去医院。”

    时眠不愿意,也不想和徐风有过多的交集,他委婉道:“谢谢,我待会儿忙完会去处理的。”

    徐风没有用强硬的手段对待时眠,而是放他从自己眼前离开。

    不过,等徐风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他打了医生的电话,让对方带上医疗工具去时眠工作的饭店替他处理伤口。

    医生过来饭店找时眠的时候,时眠担心过于张扬会影响饭店的生意,只能配合地处理伤口。

    车上,梁舟问徐风:“先生,是不是……太过高调了?”

    徐风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道:“我刚刚没想那么多。”

    梁舟清楚徐风处事一向谨慎,目的就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但他因为时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引人注目的事了。

    可梁舟除了提醒,不能再多说什么-

    江宁辛过来找裴寒声的时候,裴寒声正在吃饭。

    江宁辛也从他桌上拿了一个盒饭,然后问道:“时眠走了?”

    裴寒声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江宁辛坐下来开始吃饭,然后说:“没记错的话,你们公司也快到团建时间了吧?”

    裴寒声依旧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有什么打算?”江宁辛已经习惯了裴寒声的性格,完全不会在意。

    裴寒声拿了唐岑刚刚递上来的组织计划扔给江宁辛自己翻看。

    江宁辛边吃饭边翻阅,讶异道:“今年打算去海边啊?冬天去海边感觉还挺特别。”

    裴寒声对这些活动向来不感兴趣,底下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不会有任何建议。

    “不过这会儿没什么海鲜吃,得自备多点食材过去。”江宁辛提醒道。

    而恰恰是这句话,勾起了裴寒声的一个主意,江宁辛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什么情况?”江宁辛不解地问。

    裴寒声说:“我想到谁能提供食材。”

    江宁辛当即就理解了裴寒声的意思,问:“你想让时眠准备?又准备为难他?”

    裴寒声似笑非笑地说:“给他机会赚外快,他应该感谢我。”

    最后,裴寒声不但让时眠准备食材,还打电话给了“龙记饭馆”的老板,要租用时眠几天,他会负责相应的报酬。

    老板依然是让时眠自己决定。

    眼看裴寒声给予老板的报酬不低,时眠只会同意。

    临出发的前一天,齐龄在时眠耳边叨念:“你要注意身体啊,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小心别碰到海水了,那水特咸!”

    时眠轻笑:“我知道了。”

    出发当天,唐岑过来接时眠去坐大巴车。

    他们先把准备好的食材带上,时眠已经完全切洗干净了。

    然而,唐岑注意到,除了食材以外,时眠好像没有什么行李。

    唐岑提醒道:“时先生,我们得去那边住好几天呢,您的衣服带够了么?”

    时眠点了点头,他没什么衣服,只有两三套换洗的而已。

    唐岑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集合地点,江宁辛和裴寒声也在那里了。

    看到时眠过来,江宁辛极力作出自然的样子,他不能让任何人为难。

    他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时眠的行李好少。

    “没有了吗?就这一个包么?”江宁辛向时眠确认道。

    时眠肯定地点点头。

    江宁辛准备帮时眠把行李放上车,却遭到裴寒声的阻拦:“你别忘了,我花钱是让他来做事的,不是让他来度假的!”

    江宁辛却没有理睬他的话,一边提着时眠的行李,一边反驳道:“举手之劳的事,那么计较做什么?”

    所有人全部到齐之后陆续上车,时眠从头到尾都是拘谨的状态,江宁辛安排他和唐岑坐在了一起。

    他和裴寒声坐在这两人的后面。

    然而,一坐下的时候,裴寒声就注意到了时眠脑后的伤口,时眠为了不让人发现,把止血纱布给撕了。

    没想到还是让裴寒声看见了。

    时眠坐下的时候,脑袋不能靠在椅背上,因为碰到伤口会疼,所以他只能把头倾斜,这样的坐姿实际上会比较难受。

    此时,裴寒声的目光已经完全被时眠的伤口吸引。

    江宁辛从上车后就有意把视线从时眠身上收回,所以这会儿他正在闭目养神,没有留意裴寒声的动静。

    裴寒声的位置有一个U型枕头,如果给时眠使用的话,他可以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并且避免触碰伤口。

    可是裴寒声当下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用高姿态把枕头扔给时眠。

    第15章 长期遭受霸凌才会有的惯性动作

    去往目的地的车程需要五六个小时,时眠一上车就开始犯困,但他的坐姿影响到了他的休息,所以迷迷糊糊没办法完全入睡。

    唐岑主动关心道:“时先生,您是不是晕车啊?”

    时眠顿了一下,然后说:“有点。”

    接着,唐岑便从小包里拿出一罐药油递给时眠:“我也有点晕车,搽这个就好了。”

    时眠道了谢然后接过来,把药油涂在太阳穴上。

    在车下的时候,江宁辛帮时眠拿行李;在车上,又被唐岑给了晕车药油……

    所有出于对时眠的关心举动,都被旁人抢占了去,而裴寒声连一个U型枕都没有理由递过去。

    这个男人这会儿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江宁辛眯了一觉醒来,偏过头看了裴寒声一眼,问:“你怎么不睡啊?坐车多累。”

    裴寒声烦躁地脱口而出:“这个人影响我休息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时眠的身上。

    江宁辛这会儿才注意到时眠的睡姿,也捕捉到了他头上的伤口。

    可时眠看起来好累好困,江宁辛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追问对方原由,他看到了裴寒声搁在一旁的枕头,直接拿了过来:“给时眠用吧,反正你不用。”

    江宁辛把枕头给了时眠。

    时眠连连道谢,他可以稍微舒服一点地休息一下了。

    裴寒声顺利达到了目的,终于也闭上了眼睛休息。

    车子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天空骤然变阴,所以温度也变得有点低。

    时眠的身体虚,比其他人更为怕冷,在睡梦中的他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裴寒声站起来准备从背包里拿水的时候,注意到了时眠的动作。

    江宁辛说得对,时眠的身上总会散发出一股可怜的味道。

    又悄然无息地勾起了裴寒声的怜悯之心。

    裴寒声环视了一遍车上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在睡觉,所以,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举动,下一秒,便把江宁辛放在一边的外套取过来,悄悄地盖在了时眠的身上。

    睡着了的时眠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是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从未感受到的温度。

    他的睡相稍微踏实了一些。

    裴寒声也无意识地缓和了表情。

    车子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江宁辛也感觉到了冷,下意识就在寻找自己带来的那件外套,边找边呢喃:“怎么不见了?我刚刚放在扶手这里的。”

    江宁辛左看右看,还问一旁的裴寒声:“你没看见么?我的灰色外套。”

    裴寒声不动声色:“没看见。”

    江宁辛满腹狐疑,好端端的一件外套怎么能够凭空消失呢?

    突然间,江宁辛注意到盖在时眠身上的衣物,他一阵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睡梦中把外套盖在时眠身上的。

    江宁辛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害怕被裴寒声发现自己的外套跑到了时眠的身上,那这个醋坛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自己,所以江宁辛只能装瞎。

    这时,裴寒声还故意问了一句:“没找到吗?”

    江宁辛摆了摆手:“没有,算了。”

    两人各怀心事。

    不多时,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海景房。

    所有人井然有序地下车,时眠是被唐岑喊醒的,他整个人异常疲惫。

    当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套时,时眠四处张望,想找衣物的主人,可看起来好像没人准备过来认领,于是时眠只能先把它挂在手上。

    时眠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被裴寒声雇过来做事的,所以下车之后,他就开始去帮忙搬东西。

    搭建帐篷的工具、野餐的食材、职员们的行李物品……

    时眠在人群中穿梭,明明是一个瘦削的身影,但裴寒声总是能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他。

    忙前忙后的时眠并没有让裴寒声感到舒心,反而觉得有几分碍眼,于是,他冲着时眠的方向喊到:“时眠,你过来。”

    时眠听到了,把手上的东西放好之后快步走了过来。

    裴寒声总是要说两句指责的话隐藏自己的心思:“你是装作看不见我这些东西么?”

    裴寒声的面前放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时眠没有反驳,连忙把它们接过,帮裴寒声推进酒店大堂。

    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各种各样的房型都有,裴寒声、时眠、江宁辛和唐岑住在同一幢别墅里,一人一个房间。

    时眠没什么物品,所以把唯一一个包包放下之后,就赶忙出来帮裴寒声整理。

    恍然间发现,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从前,两人一起到外面旅游,时眠也总会亲力亲为帮裴寒声收拾整理,那时裴寒声舍不得时眠操劳,但时眠总是乐在其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时眠把裴寒声的行李一一规整到它们应该放置的地方,裴寒声坐在一旁休闲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江宁辛纠结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出声:“让他先喝口水吃点东西吧,坐了那么久的车。”

    裴寒声保持沉默,江宁辛便自作主张过去制止时眠的动作,说:“先吃东西吧,这些先放这儿。”

    时眠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裴寒声的反应。

    但男人下一秒就和他错开了视线。

    江宁辛重复道:“先吃东西,待会儿再慢慢收拾。”

    时眠才放下手上的东西。

    江宁辛给他拿了一个奶油面包,时眠找了个角落蹲坐着,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

    因为饿了,他吃得有点专注,以至于裴寒声靠近的时候,时眠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裴寒声出声质问道。

    但明明是一句平常的质问,时眠却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惶恐的回答:“没、没有……”

    裴寒声一阵愕然,这个动作他前不久才在电视上看过,那是长期遭受霸凌的人的惯性动作。

    可是怎么会……

    不容裴寒声细想,时眠快速地从墙角站起来,因为那奶油面包掉落在了地板上。

    裴寒声最讨厌脏乱,时眠是记得的,他赶忙去找来抹布擦拭地面。

    第16章 想要跟时眠同个帐篷

    “别忙活了!”裴寒声冷冷地斥责道,时眠拖着虚弱的身体在他面前走动实在是让他觉得刺眼。

    察觉到裴寒声动怒了,时眠即刻停住了动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幸好还有江宁辛在,他不得不出面缓和凝固的气氛。

    “多大点事啊,我们是出来散心的,你最好收起你这臭脾气!”江宁辛埋怨道。

    接着,他让时眠去沙发上坐着,说:“先休息一下,待会儿还要去海边搭帐篷呢,有你忙的。”

    时眠轻轻点头,手上拿着江宁辛重新递给他的面包。

    裴寒声冷静下来后心里也矛盾,刚刚突如其来的脾性并不是针对时眠的举动,而是……他的心好难受。

    唐岑开了音响播放了音乐,才让气氛慢慢地恢复正常。

    不一会儿,约定的搭建帐篷时间到了,江宁辛和时眠先出去,裴寒声说他要等一下,于是唐岑也留下来陪他了。

    这是时眠第一次参与帐篷搭建,觉得有趣极了,心里想着要是齐龄能够一起参与就好了。

    江宁辛担心不为人知的心思会露出马脚,特意不和时眠在同一组。

    时眠没什么力气,但那些职员不清楚,还安排了粗重活给他。

    不过时眠不会介意,反而乐在其中,只是动作比较迟缓而已。

    “把那个支架搬过来。”

    “挂钩拿过来给我。”

    “这个东西你负责组装一下。”

    “……”

    几个职员陆陆续续安排时眠做事。

    这一幕,恰好被随即过来的裴寒声撞见了,这个男人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虽然面上维持平静,但当他靠近的时候,其他人都不自觉地感到不安。

    “裴先生。”

    裴寒声冷声质问:“谁让你们使唤他干活的?”

    裴寒声嘴上总说着自己花钱是让时眠来干活的,实际上,当时眠忙活的时候,他心里是不乐意的。

    “抱歉抱歉,我们自己来就好。”一职员连忙把时眠手上的工具接过去,然后躲开了裴寒声犀利的目光。

    时眠拘束地待在原地等候裴寒声的吩咐。

    几秒后,裴寒声安排道:“你就去那里待着,别添乱。”

    这一次出声,比任何时候的语气都要温和不少,于是时眠便听从指示,找了个位置坐着。

    帐篷搭建完成后,所有人便自觉分组坐进帐篷里面喝茶聊天。

    但等到只剩下裴寒声和江宁辛他们四个人的时候,才发现,剩余的两个帐篷比较小,一个只能容纳两个人。

    所以在分配的时候就遇到了困难。

    倘若裴寒声和江宁辛一组,时眠就和唐岑一组。

    可是显而易见,裴寒声是不愿意的。

    只不过,要他自己承认想要和时眠一组,更是难如登天。

    江宁辛觉得他难伺候,更不想让他为难时眠,便自顾自地安排:“就先这么定了,外面越来越冷了,我和寒声一个帐篷,唐唐,你帮忙照顾着点时眠。”

    唐岑:“我会的江哥。”

    于是,当下裴寒声被迫接受了这样的决定。

    几人分别进入帐篷里面。

    江宁辛最了解裴寒声,哪怕旁人看不出来,江宁辛也能觉察到他的不情不愿。

    “喝茶吗?”江宁辛着手泡茶。

    裴寒声一开始没有应答,好几秒后才回道:“不喝。”

    江宁辛自己喝着茶,感叹道:“偶尔出来放松一下,挺惬意的,这里环境也不错。”

    裴寒声:“嗯。”

    江宁辛劝道:“所以你就开心一点嘛,成天板着脸不累么?”

    裴寒声没有说话,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按些什么。

    江宁辛喝了一杯茶后便直接躺下了,他伸了个懒腰:“要是能这样远离喧嚣,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这时,裴寒声终于有了反应,轻轻一笑道:“你平时有什么想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江宁辛过得潇洒自在,从来都不会杞人忧天,是不少人羡慕的状态。

    然而,有些苦楚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江宁辛略一迟疑,半带微笑着说:“那可多了去,公司啊、家人啊、还有老婆啊!哈哈哈!”

    后面这个他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

    裴寒声若有所思,而后道:“你觉得唐岑怎么样?”

    江宁辛被噎了一下,然后坚决地道:“别,你少给我牵线,我已经决定孤独终老了。”

    裴寒声便没有再搭理他。

    “你也躺着,舒服点。”江宁辛翻了个身建议道。

    只不过,裴寒声下意识的反应让江宁辛产生了意见:“你你你这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是一起躺着就这么委屈你了?”

    裴寒声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习惯和别人挨这么近躺着。”

    江宁辛说:“可这位置就这么大,只能这么近,大家都这样。”

    这句“大家都这样”当即引起了裴寒声的警觉,他不由地想象,在时眠的那个帐篷里,唐岑是不是和他并排躺着?

    这样的举动对裴寒声来说是亲密的,也是不允许的。

    届时,江宁辛听到裴寒声说:“我要去连下热点。”

    “我有热点啊,给你连。”江宁辛拦住他说。

    可裴寒声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坚持离开了帐篷。

    裴寒声来到时眠那个帐篷,要求对方把手机热点打开,时眠照做了。

    连接成功之后,裴寒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可是,他开始抱怨:“离得远,信号不好。”

    这句话一出口,江宁辛就把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但江宁辛故意捉弄他,热心道:“我的给你连,流量多,信号超好!”

    裴寒声微微皱眉:“不用,他总该发挥点作用。”

    江宁辛饶有兴趣地看着裴寒声表演,心里偷偷地笑着。

    裴寒声接着道:“我去让他过来。”

    江宁辛妥协,成全对方:“算了,我过去跟他换位置吧,让你近距离连热点。”“近距离”这三个字江宁辛故意加重了语气。

    终于,裴寒声如愿以偿,时眠和他同在一个帐篷里了,只是相对无言。

    时眠看到有茶具,便主动去冲茶水,然后小声地询问裴寒声:“您要喝吗?”

    裴寒声没有应答,但时眠把茶水冲好后,他拿起来喝了。

    第17章 梦境里,好多人对他拳打脚踢

    时眠也拿起茶杯小口喝着,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问:“信号还可以吗?”

    刚刚就不存在信号不好这事,所以裴寒声顿了一下,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可以。”

    时眠没有怀疑:“那就好。”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困意来袭,时眠打了个哈欠,这次,裴寒声没有再为难他,而是面无表情地说:“你休息吧。”

    这样的环境确实让时眠心里有几分放松,而且裴寒声没有再疾言厉色,加上刚刚吃了点心,这会儿就容易犯困。

    “谢谢。”时眠淡淡示意一下,然后躺了下来。

    裴寒声扔给时眠一张毯子:“感冒了可没人会伺候你。”

    时眠紧忙把毯子盖在身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背对着裴寒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裴寒声在时眠身侧的位置也躺下了。

    这毯子是上等的羊毛绒,表面看起来不算厚实,实际上,能带给时眠全身的温暖,可时眠睡觉没有安全感,除了疲累导致睡意浓重以外,在梦里,他都是心惊胆战的。

    梦境里,好多人围着他拳打脚踢,用烟头把他的手脚烫出疤痕,扯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去……

    时眠一开始总是哭,到了后来,也失去了哭的力气。

    这时,裴寒声发现时眠全身发抖,双手紧紧地抱住胸前的毯子,嘴里还在低喃着什么。

    裴寒声忧心忡忡地凑到时眠的面前,看到睡梦中的人愁眉紧锁,似乎是陷在噩梦中。

    裴寒声没有把时眠喊醒,而是伸出双手把他揽在怀里,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他会哄这个人睡觉,在对方被梦魇折磨的时候,会亲吻他的头发给他安全感。

    当下,裴寒声鬼使神差般也这么做了。

    而当他双手触碰到时眠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脏早已被苦涩填满,当下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时眠身上的温度还有他瘦弱的身形。

    哪怕是上等羊绒被包裹着这个人的身体,体温也好冷好冷;身形更是瘦到硌手。

    但时眠似乎睡得很沉,被裴寒声抱起后,没有醒来的迹象。

    气氛难得温存,裴寒声默默地注视着这张熟睡的脸,内心百感交集。

    他催眠自己,就只是这一刻,就让他贪心地拥有当下这一刻,过去的那些美好回忆,许多都被仇恨慢慢稀释,裴寒声心底是恐慌过的,担心那些东西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好一会儿,裴寒声才从中抽离出来,把时眠松开了。

    眼看时眠没有醒来,裴寒声重新躺下,但他没有睡意,而是看着帐篷顶部的装饰走神。

    天微微黑的时候,时眠才睡醒,他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吓得醒了神。

    裴寒声被他的动静影响,故作烦躁地说:“你做什么?”

    时眠才渐渐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睡了一觉耽误不少时间,时眠想做点什么弥补,他拉开帐篷拉链探头出去查看外面的情况,这会儿有不少人在海边进行烧烤活动。

    时眠回过头问:“您要吃点什么吗?我去拿过来。”

    裴寒声淡淡说:“出去吃。”

    于是,时眠也加入了烧烤活动。

    一起出来的时候,裴寒声的表情不太自然,当即被江宁辛调侃:“两人在里面睡得可香?这么迟才出来。”

    裴寒声轻咳了一声,反驳道:“多吃东西别废话。”

    江宁辛拿了一根羊肉串递给裴寒声,不料时眠当即脱口而出:“他不喜欢吃羊肉。”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时眠又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江宁辛有意修复两人的关系,顺势道:“那你手中烤的这几串,可都是裴寒声爱吃的?”

    时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显然是默认了。

    江宁辛笑着对裴寒声说:“你就等着吃吧,可真羡慕你。”

    是真心羡慕的。

    时眠手上有牛肉串、玉米串和鸡肉串,确实都是根据裴寒声的口味挑选的。

    这时,裴寒声身上比刚刚多了一件外套,江宁辛注意到它的口袋鼓鼓的,伸手去掏:“藏什么了?”

    结果是一包糖果,上面标注着——低血糖专用。

    江宁辛故意不知道来龙去脉,好奇地问:“低血糖?谁低血糖,你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裴寒声,这个男人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从江宁辛手中夺回糖果,重新放在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不是。”

    而唐岑就是那个没有眼力劲的下属,正在吃烤肠的他突然插嘴:“我记得时先生上次检查结果是低血糖,这糖是不是给时先生准备的?”

    说到后面,唐岑越来越小声,因为他后知后觉看到了裴寒声用锐利的眼神望向了他。

    唐岑觉得那是在示意自己闭嘴的眼神。

    江宁辛看到这个画面就想笑,没想到是被唐岑这个直肠子拆了台。

    “吃吗?”时眠把烤串都烤好之后递了过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江宁辛摇头:“我不吃,这些是裴寒声的。”

    裴寒声迟疑了一瞬,才接过时眠手上的食物,还不忘补充一句:“我花的钱,他当然得根据我的口味。”

    这句话大概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理所当然地品尝时眠亲手烤的食物吧。

    江宁辛拉着唐岑去到旁边,刻意为裴寒声和时眠腾出相处的空间。

    裴寒声松了口,言简意赅地对时眠说:“吃吧。”

    此时,时眠手上正拿着肉肠和鸡翅,裴寒声还记得,这是时眠爱吃的食物。

    时眠咬了一口,与此同时,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天空中划开,将夜空燃得如同白昼。

    炫目的烟花在黑夜里洒落了一地的浪漫。

    时眠呆呆地望着,眼睛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他曾经也这么幸福过,那些过往,每一帧都刻在他的内心深处,轻易就被勾了起来。

    忽而,一只干燥的指尖触碰了时眠的眼角,为他轻轻擦拭了眼泪。

    裴寒声看到时眠哭了,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时眠迅速地别过了脑袋,试图将自己的难堪掩藏起来。

    第18章 出现幻觉,和从前那样爱黏着裴寒声

    裴寒声也一阵错愕,收回手将目光转向别处。

    烟火停止的时候,所有人起哄,接着都在海边捡贝壳,玩水。

    看到时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戏耍的方向,裴寒声主动说道:“你也去玩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裴寒声说什么,时眠都会听从,于是他也加入了玩水队伍。

    只不过,时眠担心弄湿衣服,所以只是把裤脚卷起来,踩着一旁的沙子玩而已。

    天气很冷,但他的心脏不由地烦闷,所以他想用这种刺激的感觉来缓解心脏的不适。

    裴寒声因为自己接二连三的反常举动感到烦躁,所以他选择回酒店房间里休息。

    这会儿江宁辛也跑到别处去了。

    时眠融入不了其它队伍当中,就一个人在海边缓慢地散步。

    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这样的生活,所以不觉得无趣。

    看到好看的贝壳就捡起来,偶尔还会看到一些小螃蟹,时眠就蹲下来观察小螃蟹爬行。

    孤独的人总是容易被遗忘的,随着夜色越来越晚,其他职员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渐渐地,海边的游客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时眠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长期服药的缘故,偶尔在夜晚的时候,时眠会出现幻觉,整个人昏昏沉沉仿佛回到从前。

    加上刚刚温馨的氛围和裴寒声暧昧的举动,导致时眠在恍惚中以为,自己当下还是和裴寒声相爱的时候。

    “裴先生……”蹲在沙地上看着小螃蟹缓慢地爬行,时眠呢喃了一声。

    后知后觉,时眠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一个人身处在海边。

    裴先生呢?

    时眠的心脏被揪了一下,恐慌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从前,他最害怕的就是找不到裴寒声的身影,去到哪里都要粘着,裴寒声出差的时候,倘若没办法跟着,便每天打视频电话,连睡觉都要听着裴寒声的录音。

    被爱着的时候,时眠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更何况是当下。

    “裴先生……”时眠不断地呼喊着裴寒声的名字。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海边空无一人,孤寂的感觉慢慢将他整个人吞噬,他不断地走着,一直走着……想要寻找裴寒声的身影。

    与此同时,裴寒声洗了澡出来后还没见到时眠回来,而江宁辛和唐岑已经回来了。

    裴寒声一开始还淡定地询问:“他呢?”

    江宁辛露出惊疑的表情:“什么?时眠吗?”

    裴寒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追问道:“他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江宁辛这会儿也开始紧张了:“没啊,我以为他跟你一起回来的。”

    裴寒声的头发还没擦干,就扔下手中的毛巾快步地离开了别墅。

    江宁辛连忙追上他的脚步,时眠给人一种连风都能吹倒的感觉,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下实在危险。

    裴寒声的脚步越来越快,江宁辛能够感受到他的着急,毕竟当下,来到海边之后,空旷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人影。

    江宁辛急促地道:“我打电话向他们问问。”

    江宁辛拨打了其他职员的电话,但接连几个的回复都是他们没有留意到时眠这个人。

    裴寒声冷沉着一张脸,不停地扫视着四周,因为发泄不了情绪,他的瞳仁猩红一片。

    刚刚是他把时眠一个人丢下先走,他怪不了任何人。

    裴寒声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喉咙干燥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直到在礁石边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寒声迈着仓促的步伐来到了时眠的面前,看到时眠蹲在地上没有准备回去的意思,心头的火焰越烧越烈。

    然而,正当裴寒声准备冲时眠发火的时候,随即而来的江宁辛喊了时眠一声,后者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慌乱的感觉便即刻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时眠站了起来,笑着冲裴寒声展示他刚刚捡到的宝贝:“裴先生,您看这贝壳……”

    弯唇一笑的时眠眼底荡漾开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准确来说,是因为裴寒声入了眼。

    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瞬间就没了火气,他失神了一瞬,看着眼前这个反常的人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您觉得好不好看?”时眠又抬头冲着裴寒声问道,眼中的星星更亮了。

    裴寒声罕见地不知所措,还把手掌摊开,让时眠把贝壳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江宁辛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没有出声打扰。

    不多时,他便看着时眠主动挽住裴寒声的手臂朝自己走来。

    江宁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时眠的举动是反常的。

    裴寒声暂时也没有探究,只是任凭时眠挽着自己,恍然间,他也有种回到了从前的错觉。

    太晚了,他们得先回到别墅。

    时眠像以前一样,总是牢牢抓着裴寒声的手臂不肯松开。

    以前有友人总会调侃裴寒声“妻管严”,走到哪里后面都跟着一条小尾巴。

    但裴寒声一如既往露出骄傲的表情:“我乐意。”

    任何时候,他都巴不得时眠粘着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厌烦。

    几人来到了别墅里面,时眠才看清裴寒声未干的头发,又跑去拿来了吹风筒。

    “头发要吹干,不然会头疼的。”此时,他学着裴寒声关心自己时候的口吻和动作,让裴寒声坐下来让他吹头发。

    裴寒声愣了一下,但照他的意思坐在了沙发上。

    微凉的指尖划过发丝,裴寒声思绪万千。

    等吹风机停下的时候,裴寒声才问:“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这话有几个意思,他想知道时眠去做什么,更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态度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捡贝壳,看小螃蟹,还有找您。”时眠一本正经地说。

    “找我?”裴寒声不解地问。

    时眠这会儿有点委屈,点了点头:“嗯,一转眼就看不到您在哪里了,我就很害怕。”

    裴寒声始终攥紧拳头没办法放松心情。

    眼前的人,无论神态还是口吻,都和从前的别无二致。

    是伪装的吗?又是什么戏耍别人的伎俩吗?

    经历过一次背叛的裴寒声不由地这样联想。

    第19章 得知时眠滚下楼梯的事

    裴寒声渐渐清醒了过来,语气稍微变得冷淡,他对时眠说:“你先去洗漱。”

    时眠听他的话,转身准备去拿衣服洗澡。

    但面对几个房间,他一下子就懵了,他的衣物放在哪个房间,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时眠顿在原地,江宁辛出声提醒道:“你的包包放在那里,你忘啦?”

    时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朝江宁辛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但出来外面游玩,时眠不想让裴寒声担心,所以伪装成一副寻常的样子。

    残旧的背包、洗得发白的睡衣……这些物品无一处不在提醒时眠,现状早就改变了。

    时眠的头好疼,他用力地敲打了两下,去准备洗澡的时候,发觉自己浑身也好疼。

    当站在浴室的梳妆镜前面时,时眠褪去了衣物,看到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瞬间泪如泉涌。

    自己是干嘛了?

    他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但又隐约记得这些伤口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

    “不能让裴先生担心……”时眠用力地抹了抹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好久以前,他也是那种生病了都不愿意让裴寒声知道的性格。

    因为他深知这个男人好爱他,一点小事就会大惊小怪。

    背过时眠的时候,江宁辛满腹疑问:“时眠是不是怪怪的?”

    裴寒声从沉思中抽回神,冷凝着脸道:“我倒想看看他准备玩什么把戏……”

    可是,江宁辛认为,时眠倘若想玩什么把戏,不至于等到现在。

    这样突兀的转变显然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江宁辛担心时眠是身体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江宁辛不好再过多插手了。

    所以他没提出这个疑问。

    江宁辛只是劝道:“先看一下情况,别太早下定论。”

    裴寒声始终沉默寡言,那张晦暗无光的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倘若时眠胆敢戏耍他,他就……

    他就……

    未等裴寒声想到如何惩罚时眠,时眠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自己吹干了头发,还把裴寒声刚刚换洗下来的衣服顺手洗了晾了。

    哭过一场的时眠眼睛红红的,裴寒声只要对上这双眼睛,坚硬的心脏就会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看到裴寒声的身影,时眠又主动凑了过去,坐在裴寒声的身侧,身体挨着对方的手臂。

    “裴先生,您看什么节目呢?”时眠看着电视机屏幕问道。

    他很喜欢和裴寒声聊天,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也可以拿出来当话题闲聊一番。

    不可否认,从前两人过着惬意幸福的时光。

    “随便看看。”裴寒声说。

    这时,唐岑拿了一些零食过来,问:“你们要不要吃点?”

    唐岑从头到尾不敢多事,如常地做好自己负责的事,面对异常情况没有过问一句。

    时眠喜欢吃果冻,但他这会儿胃也好疼,于是在裴寒声拿了果冻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太晚就不吃了。”

    时眠隐忍着这份疼痛,将脑袋靠在裴寒声的肩上,和这个人亲密接触才能让自己身上的不适缓解一些。

    裴寒声也任由他的动作没有反抗。

    时眠是觉察得到裴寒声的态度变化的,他不如从前体贴,对自己也十分冷淡。

    但时眠感到好疼啊,他没有力气再多想其它。

    时眠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包包里的药片。

    刚刚在翻找衣物的时候看到的。

    时眠借口拿东西,去了房间里把那药片拿出来,然后服了两片。

    果然,疼痛缓解了不少。

    时眠也留意到,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件物品是裴寒声的,这就表示,他和裴寒声这次度假并没有住在一起。

    从前总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除了裴寒声出差,根本就没有分开睡过。

    这种落差让时眠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突然没有勇气出去面对裴寒声了。

    时眠坐在地上,挨着床头,因为服用了药物的关系,也加上身体上的疲惫,他靠在床边慢慢地睡着了。

    裴寒声没有再找他,而是江宁辛看到时眠一直没有出来,不由地说了一句:“不会有什么事吧……”

    裴寒声说:“能有什么事?”

    眼看江宁辛担心且纠结,这时,一直没有插嘴的唐岑忍不住说了一下自己的听闻。

    他对江宁辛说:“我在烧烤的时候听他们当中的人说,那天看到时先生……送饭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此时,裴寒声波澜不惊的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

    江宁辛率先追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滚下楼梯?”

    因为心急,他不由自主地泄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唐岑慢慢地说:“其实,我也只是听到了一点,他们说那天时先生从楼梯上滚下去后,头还嗑流血了……”唐岑看到裴寒声的脸色越来越黑,说话渐渐失去了底气,“所以……是不是因为嗑到头才变得有点奇怪……”

    江宁辛认为唐岑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此时,他也担心时眠头部的伤势。

    裴寒声也终于清楚时眠后脑勺那块疤痕的来龙去脉。

    终于,他没有办法再维持表面上的淡然,突然起身往时眠的房间方向走去。

    这会儿,便没有江宁辛什么事了,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裴寒声来到时眠的房间,房门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推就进来了。

    时眠趴在床头睡着了,睡容和在帐篷里的时候一样,看起来并不安稳。

    原来那天,竟然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光是看到时眠后脑的伤痕,就知道这一跤肯定跌得不轻。

    裴寒声情不自禁地把时眠从地上抱起来,平缓地放在床上。

    不过,时眠被吵醒了,他一阵心悸,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

    直到看清裴寒声的身影,时眠才感到安心。

    “裴先生,我好困啊。”时眠轻声地说,眼皮控制不住又合上了,但他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裴寒声的手指。

    四下只剩两个人时,裴寒声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感,他缓缓地抬起手,心疼地摸了摸时眠的头发。

    第20章 非常抗拒去医院

    时眠的思维变得迟钝和混乱,他闭上眼睛睡了一觉,但只是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睁眼的时候,裴寒声依旧在他床头陪着。

    时眠哑着嗓子问:“您怎么不睡?”

    裴寒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回道:“我还不困。”

    尽管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但时眠不想再继续睡,便问裴寒声:“您饿不饿?要吃宵夜吗?”

    裴寒声以为时眠饿了,便淡淡应道:“好。”

    接着,时眠从被窝里起来,穿鞋走出了房间,裴寒声跟在他的身后。

    江宁辛和唐岑习惯熬夜,所以这会儿也还没有休息,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看到时眠从房间里走出来,江宁辛关心道:“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还没睡?”

    时眠摇了摇头:“刚刚睡了一觉,好多了。”

    以为自己是身处在爱之中的时眠确实比这段时间开朗一些。

    他问江宁辛和唐岑:“我想煲排骨粥,你们吃吗?不吃粥我就给你们煮粉。”

    唐岑听到后下意识脱口而出:“排骨粥?上次你煲给裴先生喝的那种吗?”

    说完后,便对上了裴寒声质疑的表情。

    唐岑后知后觉自己口快穿帮了。

    时眠不太记得唐岑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了,只不过,这粥他确实没少煲给裴寒声喝。

    于是点了点头:“你们想尝尝吗?”

    唐岑低垂下脑袋不敢回应,江宁辛出声解围:“好啊,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时眠便转身去煮排骨粥了。

    裴寒声没有跟着过去,而是质问唐岑:“上次的排骨粥,是怎么回事?”

    唐岑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指,在心里组织语言。

    不过,被江宁辛抢先回答了:“就上次你发烧的时候嘛,我拜托时眠给你煲了排骨粥,唐岑只是受我指使负责去拿,不关他的事。”

    裴寒声往沙发位置坐下,抬眸时,对上时眠正在忙活的身影,和这个人一日三餐的时候,总会让他的心头情不自禁浮现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没有责怪唐岑的意思,只是不由地懊悔,倘若当时知道那粥是时眠亲手做的,知道这个人对自己还有关心的举动,那么就不存在后来为难他走楼梯的事件。

    时眠便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没人会了解裴寒声藏在心底真正的想法。

    时眠的动作比从前慢了许多,但他做事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

    把材料全部准备好下锅之后,时眠才回到客厅一起看电影。

    他跟刚刚一样,一过来就自然而然地凑到裴寒声的身边,双手攀上对方的手臂。

    裴寒声其实想问他累不累的,但自尊心让他始终没有问出口,而是沉默地看着电视屏幕。

    时眠这会儿的记性不好,明明这粥才下锅煮了不到十分钟,他就起身跑去看了一遍,才回来坐了三分钟左右,又起身跑去看了一遍。

    “你去做什么了?”裴寒声终于忍不住道出疑问。

    时眠皱着眉头说:“这么久还没好。”

    “再等等。”裴寒声脸上的波动难以洞察。

    江宁辛也出口缓解时眠的焦虑:“不急,粥要慢慢熬才好喝的。”

    几人心照不宣,没有当着时眠的面揭穿他的异常。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排骨粥终于熬好了,可是时眠却因为犯困而靠在裴寒声肩上睡着了。

    裴寒声没有抱他回房,只是放他平躺在沙发上,为他盖上一张毛巾被,因为开了暖气,所以这样睡觉并不会冷。

    只是时眠还是惯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整个身体自然而然蜷缩了起来,从睡姿就能感受到他缺乏安全感。

    江宁辛没办法做主为他做些什么,只能是建议:“要不要找个医生来给时眠看看?”

    裴寒声没有回应。

    唐岑听到后解答道:“这个位置很难找医生,得开车出去镇上。”

    “那……”江宁辛顿了顿后,道,“你拿主意吧。”

    他几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再做出格的举动了,不能让时眠陷入为难,不能引起裴寒声的怀疑。

    无论破镜能不能重圆,他都没想过要夺兄弟所爱。

    “明天一早,我送他去镇上看看,”裴寒声面不改色地说,接着又补充说明道,“我雇他出来干活,出了什么事我得负责。”

    江宁辛松了口气,只要口是心非的裴寒声愿意理会就行。

    他和唐岑起身去盛排骨粥喝,总不能浪费时眠的心意。

    江宁辛尝了一口便赞叹道:“味道这么特别,是放了花生酱熬粥吗?”

    裴寒声淡淡地应了一声。

    江宁辛慢慢品尝着,喝了一大碗。

    裴寒声却不怎么喝。

    唐岑喝完后便回房休息了。

    眼看时眠熟睡着,江宁辛问:“怎么办?喊醒他么?”

    裴寒声犹豫了一下,说:“我抱他回房间。”

    江宁辛纠结了一番后提议道:“他这个情况,要不你今晚和他一起睡吧。”

    以为裴寒声会答应的,但结果出乎意料:“不了,一人一间房。”

    江宁辛便没有再出声劝说。

    时眠被裴寒声抱回房之后也没有醒来。

    只是睡得不安稳,半夜三点的时候,时眠又惊醒了。

    这一下,他的幻觉消失了,又重新打回原形,清楚自己是一粒混在烂泥里的尘埃。

    陌生的环境让他没有办法安稳入睡,起来吃了一片止痛药后就在客厅坐着。

    裴寒声心里牵挂着时眠,从进房到现在一直没有睡着。

    裴寒声想出来透透气,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时眠吓了一跳。

    面对裴寒声阴沉的表情,时眠愣怔在原地没有反应。

    “你做什么?”裴寒声问。

    时眠压低音量:“睡不着。”

    觉察到时眠的疏离,裴寒声心里免不了浮现失落的情感,他意识到这个人又恢复成先前那拒人千里的模样。

    “明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裴寒声淡漠地提到。

    一提及去医院,时眠的反应有几分激烈,他拒绝道:“我不去医院,不去,我不去……”

    说这话的时候,裴寒声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裴寒声神色寡淡,追问道。

    时眠却说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反复呢喃着:“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