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习惯被伺候
次日天蒙蒙亮, 纪尘晏就被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下意识抬头朝着声源方向看去。
因为没开灯，冬日阳光又浅薄黯淡, 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大概推测是方祈恒在洗澡。
一大早上的洗澡？
纪尘晏觉得方祈恒有些毛病, 裹着被子，翻身闭眼继续睡, 然而还没有再次进入梦乡, 他就听到“啪嗒”一声, 是开灯的声音, 随即便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冰凉的水气，以及方祈恒的声音。
“醒了就起来吧。”
方祈恒说着，想伸手去拍纪尘晏, 却在刚碰到被子的时候收了回来，他将手指放在唇瓣上感受了一下, 与刚刚沐浴的雪水一样冰冷, 还没有暖和过来。
“快起来了。”
他没再去拍纪尘晏，而是口头再次喊了一声。
“我们要早点回绿洲，我的变异体状态不稳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在外面太危险了。”
方祈恒说着，拿出一粒种子, 催芽后, 墨绿色的藤蔓缠绕成一副拐杖，他将其放在床边。
“我给你做了个导盲杖, 在这里。”他拍了拍床面。
轻微的震动让纪尘晏彻底清醒过来，他有些不满, 却还是翻身坐了起来，而后伸手撩了撩头发，看向床边的一大坨黑影。
“几点了？”他问。
“七点半了。”
“哦。”纪尘晏慵懒应了一声，在床边摸索起衣服。
离开温暖的被子，他能感觉到今早的气温比昨天低了不少。
方祈恒将衣服从内到外一件一件递倒纪尘晏手边。
“先穿这套打底衫。”
纪尘晏被人伺候惯了，也没觉得方祈恒给他拿衣服有什么不妥，他伸手接过打底衫，一摸，微微挑了挑眉：“纯羊毛的？”
据他所知，感染区的防寒装备并不怎么样，他还以为方祈恒给他买的衣服也就一件大衣而已，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搞来了一件纯羊毛的打底衫，真让他意外。
“嗯。”
方祈恒没有说，这套在在感染区算是顶配的防寒衣物，是他用能量石在一位商贩那换的。
看着纪尘晏利落穿好打底衫，方祈恒又将羽绒服递给他，这是一件黑色羽绒，轻薄防风，是整套里最具有保暖功效的一件。
“用得着穿羽绒服？”
纪尘晏摸到羽绒服有些惊愕，以往在伏潭，他中间穿一件高领毛衣就足以保暖了，对于自己的体质，他还是相当自信的，再者他们又不是一直暴露在极寒环境里，哪里用得着穿这个？
方祈恒像是知道他心之所想，拿过羽绒服就往他身上套。
“这里是感染区，气温要比伏潭低很多，就算坐在车内，也要做好保温措施，而且你昨晚就有点发热，要不是金蒲公英，你以为你今天能爬的起来吗？”
“嗯？”
纪尘晏听到他说自己发热，有些懵，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好像确实有一点烫，可是他居然没有一点难受的感觉，继而听到对方说什么金蒲公英，刚想开口询问是什么，房门就被敲响。
“方哥，你们起了吗？”朱戬在屋外喊了一声。
“马上好。”
方祈恒回了一句，而后迅速给纪尘晏拉好羽绒服拉链，又蹲下身，伸手握住纪尘晏的脚，要给人穿裤子，纪尘晏像似受到惊吓，反射性踹了他一脚。
“你干嘛？！”
方祈恒见纪尘晏戒备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到这人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必然是受到过类似的骚扰和让他不喜的亲密接触。
想到此，他心底就涌起一股明火，他深呼吸了几口，强压下负面情绪，把带有抓绒和羊毛层的裤子以及大衣递了过去。
“那你自己穿吧，还有把帽子和围脖也戴上，今天风大，我们要去的方向很可能会出现□□风雪，温度能达到零下85℃。”
一切穿戴好后，方祈恒将自制的拐杖递到纪尘晏手边。
“拿着。”
纪尘晏下一秒就扔了，蹙着眉，一脸不悦：“不要。”
他其实并不太能接受自己瞎了的事实，而这个拐杖就像是在刻意提醒他，他很不喜欢。
方祈恒见他十分抗拒，便没再强求，藤蔓缠绕的拐杖没了用武之地，立即枯萎下去。
方祈恒伸手想去扶纪尘晏的手，充当人形拐杖，却再次被纪尘晏无情打掉：“别把我当做什么易碎品！我自己能走！”
“……”
方祈恒看着被打掉的手，又看向越过他的纪尘晏，抿了抿唇，不动声色撤走了金蒲公英。
纪尘晏原本走得气势十足，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不适应辐射环境以及正在发热，然而就在金蒲公英被吹走的霎那间，他便感觉一阵强烈的晕眩，他脚步变得虚浮，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
方祈恒及时从后面搂住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刻意压低了些道：“都说了你在发热，不要逞强，能让自己好受些，为什么一定要拒绝，你说呢？”
“唔。”纪尘晏蹙眉，只觉得头重脚轻，难受得想吐。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失去金蒲公英的缘故，伸手拽着始作俑者横在他腰间的手臂借力，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后者胸膛上。
方祈恒垂眸瞧着虚弱的纪尘晏不再抗拒，揽着他走出房门。
朱戬和何筱早就等候在外面，见两人出来，先是好奇地往屋内瞅了瞅，而后对视一眼，似乎因为屋内一切照旧而感到讶异。
木桌还在，椅子也在，床榻完好无损……这两人待在一个屋檐下一晚上竟然相安无事。
“看什么呢？走了。”方祈恒招呼朝他房内探头探脑的两人，“早饭在车上边走边吃吧。”
何筱和朱戬收回目光，随即一致地落到纪尘晏身上。
纪尘晏戴着绒帽，被方祈恒半搂着，他低垂着头，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有些苍白的脸颊。
这人是清醒着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这人竟然愿意被小祈恒（方哥）抱着，一点也不像他们认知中的纪爷。
纪尘晏感觉到他们的目光，脸色沉下去，刚想发作，就被方祈恒挡了回去：“走吧。”
纪尘晏仰起头，虽然看不见，但却冷冰冰瞪了方祈恒一眼，随即因为不舒服，神情又恹下去。
方祈恒瞧着他昙花一现的凶狠，扯了扯唇，无声笑了笑。
——
四人离开食宿店后，食宿店老板和昨晚那几名汉子立刻开始找关系联系上了联盟的人。
等几人把知道的消息都交代后，方祈恒四人早已经离开了驿站，而他们的方向是前往感染区最危险的地方——无人区。
之所以去无人区，并不是其它特别的原因，而是绿洲此刻在那里，方祈恒将原因解释给何筱和朱戬听时，两人愣了一下。
何筱作为这一地带的老大，对这里的也算是了解，她明明记得之前他们前往绿洲的方向不是这边，怎么还改道了呢？
“绿洲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方祈恒解释了一句。
何筱和朱戬了然。
两人还曾疑惑，绿洲既然在这一带，为什么从来没人找到过，原来绿洲的位置是在变动的。
三人交谈间，纪尘晏拉低帽檐，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一侧，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方祈恒伸手从后备箱拿出四人的早餐，是四罐肉罐头，以及硬面包，算是不错的早餐。
他将食物分给何筱和朱戬，而后拍了拍纪尘晏的肩膀。
“吃点东西。”纪尘晏已经实打实两天没吃东西了。
纪尘晏闷声道：“别动我。”他此刻浑身都不舒服。
方祈恒听着他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知道他确实难受得紧，便道：“把早饭吃了，我让你不难受，就像你刚起床那样。”
纪尘晏睁开眼，下意识看来，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你刚起床时没有觉得不舒服，是因为我在你身上放了金蒲公英，这种植物能缓和疼痛，后来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金蒲公英效用没了，你把饭吃了，我可以给你再催生一株金蒲公英。”
纪尘晏听着这话，昨晚方祈恒好像也说过金蒲公英，他狐疑地盯着方祈恒，哪怕瞳仁没法聚焦，此刻也充满威胁地盯着。
“你若是敢骗我！我饶不了你！”纪尘晏说着，拿过硬面包，大口啃起来，啃到一半，他就被这玩意噎住了，“咳！咳咳！”
方祈恒瞧他这副样子，忽然产生一种这家伙要是一个人在绿洲生存，准把自己给养死。
他伸手拍了拍纪尘晏的背，将肉罐头递给他：“你吃这个吧，不过光吃这个有点咸。”
纪尘晏连忙顺着方祈恒的动作，凑过去喝了一口肉罐头里的咸汤，这才把堵在喉咙处的面包渣给咽了下去，等顺了气后，他直接把面包砸向了方祈恒。
“这是吃的吗？像沙子一样！方祈恒！你耍我是不是？！”
方祈恒刚想开口，副驾驶位上的何筱先一步呛声道：
“这当然是吃的，纪爷在伏潭养尊处优，过惯了好日子，莫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感染区，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以为你是在伏潭当皇帝呢？劝你见好就收。”
纪尘晏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神情一沉，脸上戾气凝聚，正要摔罐头，就听到何筱继续道：
“在感染区，哪怕是这种硬梆梆的黑面包，也是弥足珍贵的食物，像你这样的人，吃个东西还需要人哄着，真是娇贵。”
说实话，何筱在看见方祈恒这么哄着纪尘晏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一点嫉妒，若是换成别的人拥有纪尘晏的样貌，还被小祈恒看上，那她一句话也没有，但眼前之人偏偏是纪尘晏，这人声名狼藉，恶贯满盈，凭什么？
第082章 生病发热
纪尘晏紧紧抿着唇, 浑身萦绕着恐怖的肃杀气息。
方祈恒听着何筱的话，其实他觉得何姐说的挺对，但瞧着纪尘晏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模样, 最终没有说话, 选择了沉默。
这个时候, 何筱的声音再次从副驾驶位上传过来。
“小祈恒，他不吃就算了, 别惯着他, 就是没挨过饿, 再饿他一天, 保管土都能吃下去。”
方祈恒斜没回应何筱，而是状似无意地瞟了纪尘晏一眼。
原以为这人要发飙，却见他忽然垂下头, 散落在脸颊边的银色发丝挡住了他神情，方祈恒只能看见那张薄唇被抿得紧紧的。
半响, 纪尘晏动了。
他摸索着将手里的罐头“啪”一声放到座椅上, 而后一言不发扭过头，朝向窗外那边，像似要隔绝车内和车外的一切。
纪尘晏并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相反，他的自尊心极傲。
他觉得这女人说的对，这里是感染区, 不是伏潭, 而就算是伏潭，他也已经不是纪爷了。
在被宋尽渊囚禁的那些日子, 他就明白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
方祈恒一直注意着纪尘晏的举动，这人刚刚放罐头的动作虽然带着点气性, 但罐头里的汤汁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洒出来。
也是难为这人了，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要顾虑这事。
纪尘晏并不知道方祈恒一直盯着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打算搭理，他将头靠在车窗上，感受着车辆行驶带来的颠簸感。
他想：睡着了就好了。
方祈恒瞧着纪尘晏，虽说这人没有借机发疯是一件好事，但他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疏离。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下意识想去安慰，却又觉得自己有点上赶着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自从带上纪尘晏后，他的情绪就变得活跃起来，对纪尘晏也是上赶着照顾，太不像他了。
方祈恒想着，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有些过分在意这个人了，不行，他不能被标记影响。
开车的朱戬听见何姐硬刚纪尘晏，心里暗爽得不行，但又知道不能继续激化矛盾，否则方哥怕是要头疼了，于是只能出来充当和事佬，转移话题。
“方哥，咱们还有多久能到绿洲啊？这天气愈发严寒了。”
方祈恒捡起被纪尘晏摔掉的硬面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回应朱戬道：“至少要五六天。”
这次他开大，变异本体暴露出来，消耗了不少精力，绿洲也因此缩回了无人区的深处。
无人区的环境恶劣，辐射也堪称恐怖，人类几乎无法在那里生存，尤其是在这凛冬之际，无人区怕是狂风暴雪不断。
方祈恒说完，将手里的硬面包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放进肉罐头里，又添了点热水泡着。
等面包被水泡涨发后，他刚想递给纪尘晏，让这人怎么也吃点时，就发现对方靠着车窗，双眸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瘾犯了，纪尘晏唇瓣都被咬出血了，却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方祈恒伸手，把晕过去的纪尘晏从沙发一端捞到了自己这边，刚碰到人，他便感觉到对方身上不正常的温度，以及这人身体无意识的轻颤，他眉头一皱。
“纪尘晏？”
他拍了拍纪尘晏的脸颊，滚烫的触感让他心底一惊，这人的发热情况好像变严重了。
纪尘晏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团烈火包裹，他忍不住挪了挪，想要远离，却被一双手禁锢着。
方祈恒知道他不舒服，赶紧催发了一朵金蒲公英，这才看见他紧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
可随即，他便瞧见纪尘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若之前他还怀疑纪尘晏是不是嗑药了，那么现在他万分肯定，这人就是药瘾犯了。
“纪尘晏！醒醒！”
方祈恒想把纪尘晏叫醒，就算有金蒲公英，这人已经几天没吃饭，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纪尘晏的面孔因为发热泛着不正常的红，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滚烫的气息不断呼出。
被方祈恒强制叫醒，他脑子一片空白，睁开眼，湿漉漉的睫毛上好似有雾气在颤抖，他神情迷惘，看着方祈恒的眸子因为无法聚焦，瞧着迷迷糊糊的。
“言祈恒？”纪尘晏微微喘息着，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疲劳和无力，好像是真累了。
方祈恒注视着纪尘晏，此时这双眼睛再没有任何攻击性，里面带着水气，沾湿了睫毛。
这样的纪尘晏是方祈恒从没见过的虚弱，让他顿了一下。
他抱紧人，将脸颊贴到了对方脸上，因为发热，对方的体温有些不正常：“好烫！”
纪尘晏睫毛颤了颤，挣扎着想要推开方祈恒，却因为浑身发软，脑袋无力地朝后仰去。
方祈恒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人摁在自己肩上靠着。
纪尘晏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药味，是淡淡的花香味，和记忆深处那一直与植物打交道的方叶熙很像，似乎是想到了故人，他竖起的防御一点点瓦解，紧绷的神经也在花香中松懈下来。
“方姨姨……”
方祈恒听到他的呢喃，顿了一下，脸庞微微发热，他轻拍纪尘晏的脸颊，让他清醒一下，又将肉罐头拿了过来：“纪尘晏，你发热了，必须吃点东西。”
肉罐头刺鼻的腥咸味冲入鼻腔，纪尘晏眉头一皱，他嗅到了花香和血腥的混合物，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不好的往事。
过早失去双亲的庇佑，让他被人囚禁数年，那些参杂着恶意和贬低的声音，那些半夜惊醒只能抱住自己的无助和孤寂，种种不安充斥着他整个少年时期。
如今他还瞎了。
他还能相信谁？
眼前昏暗的人影，耳边低喃的声音，纪尘晏忽然觉得那些由光和夜分割的一块块阴暗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扭曲着朝着他扑来，啃食他的生命和灵魂。
“滚！”
如影随形的负面情绪全然爆发出来，纪尘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方祈恒。
方祈恒一个不察，手中的罐头被打翻，汤水洒得到处都是，连前排的朱戬和何筱都被汁水洒到了，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方祈恒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何筱虽然不喜欢纪尘晏一副大爷模样，但也怕方祈恒在气头上真把人弄死，连忙道：
“小祈恒，你冷静点，也没多大事，擦擦就行了，他不吃就别强灌了，等他饿了就知道吃了。”
方祈恒脸色阴沉，一身戾气，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纪尘晏。
“纪尘晏，你是不是以为我脾气很好，老子还没这么耐着性子伺候过人，你别真把我惹毛了。”
纪尘晏虽然有些头昏脑胀，但向来警惕的他瞬间就捕捉到了方祈恒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意。
他呼吸变得更为急促，微弓着腰，努力做出防备的姿态，一手摸索着想去扣车门，却发现车门锁死了，根本无处可逃。
“想跑？”
方祈恒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长臂一伸，直接将退到车门边上的人重新拽了过来。
“你放开我！”
纪尘晏气息紊乱，指缝间银光一闪，向着方祈恒脖颈袭去。
方祈恒看见他手上的丝线，又瞧着纪尘晏冲着要他命的咽喉而来，顿时怒气上涌。
他一手猛地掐住纪尘晏脖子，将人死死压在座椅上，掐着脖子的指骨收缩间“咯咯”作响。
前排的何筱和朱戬一度以为这是纪尘晏脖子被掐断的声音。
纪尘晏只觉得眼前的黑暗染上猩红色，他不停挣扎着，尖锐的指甲凶狠地在方祈恒手臂上抓挠，他想将丝线套在方祈恒脖子上，但在一点点窒息中，他反抗的动作渐渐停下，攀上方祈肩膀上的手也慢慢无力地垂落下来。
方祈恒看着纪尘晏的呼吸渐渐虚弱下去，感觉自己脖颈上也传来窒息的触感才松开手。
他捞起纪尘晏，强硬掰开后者的嘴，捡起洒落在座椅上的碎肉和面包就塞进对方嘴里。
“我…咳…不吃。”
纪尘晏说着，殷红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方祈恒正在气头上，压根不和他废话，藤蔓一出，直接以填鸭式的暴力方式，将一整罐肉和面包塞进了纪尘晏胃里。
“唔！！呕！！”
纪尘晏只觉得自己的咽喉被侵犯，粗糙的碎肉被强制划过喉咙，他只剩下难受和反胃。
方祈恒完成喂食才收回藤蔓，他看着纪尘晏，面无表情，声线冷酷道：“非要找罪受，下次给你东西，你就好好吃，再特么犯贱，我不介意继续这样喂你。”
说完，他松开手，放开了人，纪尘晏趴在座椅上，气息急促，一手捂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一手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
方祈恒注意到纪尘晏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一圈显眼的青紫色掐痕，眸光沉了沉身，抬手解开了自己外套的扣子，而后倚在座椅上，目视着前方挡风玻璃外的暴风雪，余光却落到纪尘晏身上。
纪尘晏低低哼出一声，眼睑低垂着，肩膀微微颤抖，时不时能听到他发出几道闷咳声。
……
接下来几天赶路，因为天气的缘故，速度慢了很多。
在外露宿了三天后，他们看见了一个驿站，这个驿站处在无人区边缘，若是不出意外，将是他们抵达绿洲最后的补给点。
下车时，纪尘晏是被方祈恒，硬拽出车门的，这些天在方祈恒的暴力镇压下，纪尘晏老实听话了许多，但身体却不怎么好，不止是时而发作的药瘾，还有身体发热，断断续续一直就没好。
这次他们来驿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给纪尘晏找医生。
“你放开我，我能自己走。”纪尘晏想甩开方祈恒的手，但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甩不掉。
方祈恒很不满纪尘晏时刻想逃离他的举动，扭头盯着人，目光落在后者眼角因这几天睡眠不好而染上的淡淡青色上，冷声道：“不想难受就给我安分点！”
纪尘晏被大力拉了个踉跄，撞进方祈恒怀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方祈恒，算你狠。”
方祈恒“呵呵”冷笑两声。
“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纪尘晏，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先煎后刹。”
说着，方祈恒摇了摇头。
“不，那样我也太亏了，你吃我的住我的，我得把你卖了回回血，伏潭的纪爷，应该会有不少人喜欢吧，你觉得呢？”
“！”纪尘晏身体一震。
几乎在方祈恒说要把他卖了的瞬间，他后背就铺了一层冷汗，他拽着方祈恒的衣服，指骨捏得泛白：“你敢！唔咳咳！”
第083章 驿站看病
纪尘晏情绪起伏过大, 吸了几口冷风，猛地咳嗽起来。
方祈恒将他拉进怀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心想这人还真是不经逗, 想着, 就看见纪尘晏抬起头，那张精雕细琢的脸颊因咳嗽泛起淡淡的红晕, 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 轻颤的睫毛上沾染了雪花和雾气, 看着美艳而脆弱, 让他大脑的思绪停滞了一秒。
这样的纪尘晏……
“方祈恒，你不能卖掉我！方姨不会原谅你，咳咳！”
纪尘晏低吼道。
他的声音很是嘶哑, 带着急促的喘息，说完便咳嗽起来。
纪尘晏拽着方祈恒的衣角, 努力保持神志清明, 但发热的大脑却变得沉重无比，仿佛一个漩涡，将他拉入黑暗的深渊。
他不可抑制阖上眼, 脸颊一侧陷进了方祈恒的棉服里。
方祈恒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在往下滑，下意识把人搂住，就发现对方已经陷入了昏迷。
朱戬和何筱拎着大包小包下车时, 就见方祈恒抱着纪尘晏, 两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见惯不怪, 这几天，两人可谓是见到了方祈恒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边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 一边又兢兢业业上赶着照顾，生怕人死了，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爱还是恨啊。
方祈恒没有去注意何筱和朱戬的目光和神情，他抱着纪尘晏，用能量石作为支付，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诊所里找到了医生。
这医生看看有三十多岁，矮小瘦削，戴着副金边眼镜，眼神精明矍铄，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虽说治不了什么大病，但感冒发烧还是不在话下的。”
说着，老头儿开始检查纪尘晏的情况，先是量了体温，又在方祈恒的配合下看了纪尘晏的舌苔，最后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
了解了病情后，老头儿本想直接给颗药丸就了事的。
这药是激素药，可以作为退烧药使用，但会对身体造成一定损害，例如降低自身免疫力等。
但忽然，老头儿感觉有什么被忽略了，于是重新观望起纪尘晏的情况，并就一些症状细节，对方祈恒进行又一次询问。
最后，他收起了激素药，看向方祈恒道：“这人应该长期服用过激素药，你知道这事吗？”
方祈恒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纪尘晏长期服用激素药？
老头儿继续道：“我这儿只有基本的医疗器械，没法给他进行更详细的体检，但经过我多年的行医经验，你这位朋友服用激素药至少有十年以上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观他的身体状况，他服用的激素药比一般的激素药对身体的损害要小。”
“不过像代谢紊乱、易躁易怒，对药物产生依耐性这些后遗症还是存在的，你们作为他的朋友，还是得多多注意一下。”
方祈恒听着医生的话，一时间哑口无言，其实通过纪尘晏一路上间断性的药瘾发作，他早猜到对方之前可能嗑过药，但他没想到时间竟然长达十年以上。
何筱和朱戬听到医生的话也愣怔了好几秒，说实话，就他们对纪尘晏的初次印象，这人就不像是个有病需要长期吃药的人。
那为什么他会嗑药呢？
医生又继续道：“告诉你这朋友，能戒就戒掉吧，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有益无害，不过得慢慢来，逐渐减量，若是直接停药，轻则出现心跳加快、胸闷、昏厥等情况，重则可能休克。”
方祈恒抿了抿唇：“好。”说着，他又掏出一颗能量石递给医生，语气诚恳道，“麻烦了。”
老头儿挑了挑眉，看在方祈恒掏出能量石的份上，从带锁的箱子里拿出了退烧注射液。
这可是稀罕货。
“这是退烧的静脉注射液，打完就能退烧，比药片管用。”
方祈恒：“多谢。”
何筱看见药水，诧异地看向老头儿：“前辈，有渠道哦。”
老头儿一边准备着给纪尘晏打点滴的器械，一边打着哈哈。
“混口饭吃而已。”
说着，他将目光放在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身上，说实话，他在这驿站待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那张脸，简直就是女娲的杰作，精致中带着贵气，可惜是个嗑药的，不过哪怕此如此，也给人一种苍白易碎的柔弱美。
方祈恒站在一旁，看着医生准备干净无菌的注射器，扭头看向纪尘晏，瞧着那张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心情莫名烦躁起来。
肯定又是标记的影响！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而后拜托何筱看着纪尘晏，拉着朱戬离开了老头儿的私人诊所。
“方哥，咋了？”
朱戬被拉出屋子，寒风瑟瑟，他立即将手揣进了大衣的袖子里，而后一脸不解地看向身旁人。
方祈恒抿了抿唇，像似在做什么重大决定，最后迎着朱戬的目光道：“我们去肉店看看。”
朱戬先是一愣，而后眼睛一点点睁大，最后满是愕然地盯着方祈恒，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方哥？！你刚刚说啥？！去哪儿？！”朱戬声音激昂，围着方祈恒转了两圈，困惑道，“我刚刚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我竟然听到你说要去卖！肉！店！”
朱戬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方祈恒直直看着朱戬，语气淡然，甚至有点不痛不痒。
“你没听错，走吧，我请客，你帮我找个干净点的，最好是没有发生过关系的…女人。”
朱戬震惊过后，理智慢慢回笼，听到方祈恒的要求，眨了眨眼：“方哥，咱们搞点实际点的，成不？女人交际花本就少，你还想要处，这根本就不可能。”
方祈恒面无表情。
“先去看看吧。”
“得嘞！”
朱戬从没想过方祈恒会同意去逛窑子，还是对方发起的。
他一路上情绪高涨，甚至伸手搭在方祈恒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同时声情并茂地述说他以往的经验，男人在分享这事上总是有着出乎意料的热情。
不过方祈恒全程没什么反应，他其实并不想这么草率地与人有肌肤之亲，但是与纪尘晏一起的这些日子，他越来越不正常。
他觉得，他或许应该体验一次真正的性，这样他没准就不会在夜晚产生和梦到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玩意也就那么回事。
很快，朱戬就像似回自己家一样找到了一家隐匿的小店。
起初方祈恒有些郁闷，这地方看着昏暗狭窄又幽僻，让他瞬间没了兴致，但被朱戬推着进去后，他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
这家店外面看着不怎样，但内部装修却可以用豪横来形容。
当然，这种豪横与规划区那些夜总会是没法比的，但对于感染区和黑堡的人来说，屋内的水晶吊灯、铺设的地毯，以及各种陈设摆件等，就已经很高档了。
朱戬看见屋内装饰，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很有格调啊。
一般驿站的卖肉店和住宿店差不多，进去看上谁，商议好价钱，就可以领着去房间办事了。
这里却更像是俱乐部。
店内负责接待的前台是个男人，瞧着客人上门，立即掐着嗓子上前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方祈恒瞧着眼前高挑白皙的男人扭腰晃臀的走姿，只觉得辣眼睛，撇过头不想看第二眼。
朱戬游刃有余地上前与男人攀谈，说清要求后，男人眯眼笑了笑，目光落到方祈恒身上。
瞧着方祈恒高大壮实，模样俊朗，身材修长，血气方刚的样子，男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放心，满足你的要求。”男人说着，扭着腰离开，没过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女人过来。
那女人金发碧眼，长相艳丽，皮肤白皙，是很典型的白人。
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厚实的貂皮大衣，裸露着肩膀，胸脯高高隆起，能看见沟壑，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在衣下若隐若现。
“方哥，这是克瑞斯特，叫阿晶就可以，老板说她是这儿最著名的交际花，口碑很不错。”朱戬凑到方祈恒身边，介绍道。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方哥，他都想上了，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还是如此性感尤物，馋啊。
方祈恒闻言，朝阿晶瞥去一眼，点了点头，算是礼貌问好，反倒是阿晶准备抛的媚眼在方祈恒点头的动作下半路夭折。
阿晶也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方祈恒这样见到她却如此镇定，甚至看向她的目光也清澈的男人。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墨黑的头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以及抿在一起的薄唇，这男人的五官很是优异，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端庄肃穆。
此外，这人高大壮实、身强体健、宽肩窄腰。一切都昭示着这个男人做为雄性的优渥资本。
这人是感染区的人吗？
饶是阿晶这样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几乎已经修炼成精、深刻知晓“决不能对客人动感情”的人，也忍不住有刹那的心动。
朱戬敏锐地注意到了阿晶眸中的爱慕，以及脸上露出的犹如初恋情人般的羞赧，忍不住看了方祈恒一眼，心中酸涩起来，下次还是不要和方哥一起来了。
“方哥，你觉得怎么样？”朱戬问道，“这可是最好的一个，老板说阿晶可是这儿的万人迷。”
方祈恒沉默。
阿晶或许长得确实不错，但是在他眼里，她和其她女人都差不多，并没有让他产生视觉上的冲击，也没有让他生出冲动。
他本想拒绝。
因为他并不太喜欢这样开放轻浮的人，尤其是一想到这人陪很多人睡过觉，他就觉得胃里翻涌，比起放荡不羁，他更喜欢端庄含蓄却又带点小野心的人。
但想到每晚那些荒唐事，他连纪尘晏那样浪荡的男人都能接受，没道理这个女人不行。
或许他可以试一下。
于是他点了点头。
“好，就她吧。”
——
另一边，诊所内。
纪尘晏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袋像似要爆炸一样，嗓子刺痛，浑身也酸痛，纷乱黏糊的思绪让他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方祈恒卖了，他被人暴力拉扯上一个舞台。
巨大的白炽灯下，他成为了一个可以随意交易的商品，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上面供人欣赏，四周是熙熙攘攘的议论声。
他看不见，却觉得眼前巨大的白色光团刺眼无比，将想要蜷缩起来的他照得无处可藏。
“不……”
纪尘晏猛地睁开眼，瞳仁虽然无法聚焦，但那双银色的眸子却带着阴鸷和冰冷的寒意，与刚刚软弱无力地模样截然相反。
“滚开！”
纪尘晏挥手，语气凶狠，眉眼间狰狞的戾气让人胆战心惊。
“！”医生被吓了一跳，手腕一颤，本要注射的针孔在纪尘晏的挥手和挣扎下，在纪尘晏白皙无暇的手背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珠瞬间破皮而出。
一旁的何筱本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看着手机，忽然听到纪尘晏的声音，连忙起身走过来，恰好看见他手背被划伤的一幕。
她眉头一蹙，目光从伤口移到纪尘晏那张阴冷的脸上。
纪尘晏额头铺着一层汗珠，嘴唇紧紧抿着，身体随着呼吸在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那张脸明明冷酷狠戾，像似要杀人。
但何筱却莫名从那张脸上看出了惊恐，虽然只有一刹那。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昏头看花眼了。
纪尘晏怎么可能露出惊恐的神情，可越是不去想，脑海里越是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这让她觉得，自己或许没有看错，毕竟与纪尘晏相处的这些天，她也算是对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平时生人勿近，像只张牙舞爪的漂亮猫咪，但被小祈恒一凶，就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
何筱看着不让医生近身的纪尘晏，思忖良久，给方祈恒打去了一个电话，纪尘晏这发疯的模样，她可不敢随便靠近。
……
第084章 喜欢的颜色
阿晶挽着方祈恒胳膊, 身体侧靠在方祈恒身上。
她身材不算矮小，也有一米七，可此时与一米九八的方祈恒站在一起, 就显得娇小许多。
两人沿着昏暗的走廊, 朝着方祈恒预定的房间走去。
阿晶感受着方祈恒衣服下的肌肉,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方祈恒感觉到她的目光，垂眸看来：“怎么了？”他嗓音清冷, 听着异常冷冽和淡漠, 幽深的目光落到女人挽着他胳膊的手上, 漆黑的眸中掠过遏制的嫌恶。
他还是很不适应。
阿晶眨了眨眼, 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她妩媚地笑了笑：“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你知道我是按时间计费的吗？”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 明明是来寻欢的，可浑身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调。
偏偏好吸引人。
方祈恒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知道, 我不着急, 你可以慢慢来，是这间房吗？”说着，两人已经抵达刚刚老板说的房门前。
阿晶扭头看了看房间号, 点点头：“是这间。”她说完，先一步进屋，熟门熟路地打开屋内吊灯, 光线瞬间照亮屋子。
方祈恒扫了一眼, 是一间挺大的屋子，除了基本的家具, 四周还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椅子板凳，墙上还钉着一些拉环。
阿晶拉开衣柜, 而后转身，眼波流转间尽显魅惑，原本搭在她肩上的貂皮大衣滑落到手肘处，一对□□瞬间跃然眼前。
“您是想直接开始，还是有什么打算，这里有很多的服饰，以及小玩具，我都可以接受。”
方祈恒看着阿晶，在金色光芒的照射下，她原本蓬松的金色长发忽然好似变成了银色。
他眼神忽然闪了闪。
“怎么了吗？”
阿晶瞧着方祈恒忽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不复刚刚的平静和绅士，忽然涌动着强烈的情绪，让她心头狠狠一悸。
有对暴力的恐惧，也有对强悍的着迷，以及对那双深邃眼眸里只存在自己倒影的悸动。
“方先生……”
方祈恒盯着那因为光线而呈现出的银色，在阿晶的声音中，慢慢俯下身，亲吻了她的发梢。
“你的头发很好看。”
阿晶在方祈恒俯身靠近的瞬间，只觉得眼前目眩迷离。
她抬手轻抚心脏的位置，那里“砰砰”直跳，像要融化一般。
她眼神扑闪，露出羞赧的神色，问道：“您喜欢金色吗？”
“不，我喜欢银白色和红色。”
“啊？”可是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呀，阿晶有些不理解。
方祈恒并没有打算和阿晶过多闲谈，他走了几步，抬手解开外套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后坐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阿晶。
“过来吧。”
只要不去多想，他对阿晶的亲近还算能忍耐，这是个好消息，说明一切还在他的控制中。
阿晶脸庞红了红，慢慢走了过去，随着她的步伐，她身上唯一的貂皮大衣滑落到地上。
她走到了方祈恒的面前，慢慢跪了下来，然而就在她膝盖弯下去的瞬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把她搂进怀里，那瞬间，阿晶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反应过来，她立即坐到了方祈恒腿上，顺势伸出双手搂住了方祈恒的脖子，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轻轻摩挲着方祈恒的腿。
这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然而就在这时，方祈恒放在椅子上的大衣里的手机响了。
方祈恒单手抱着阿晶，走到椅子边拿起手机，刚接通，里面就传来打砸嘶吼的声音。
“滚开！”
这躁怒的声音像似唤醒了方祈恒，方祈恒看了看近在咫尺、乖巧等他接完电话的阿晶，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恶。
他微微弯腰，不着痕迹将阿晶放在地上，而后捡起地上的貂皮大衣披到她身上，伸手竖在唇间，冲她比了个静音的手势。
阿晶听话地点点头。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何筱的无奈的声音：“喂，小祈恒？听得到吗？你心肝儿醒了，你再不回来，诊所都快被他砸了。”
何筱知道纪尘晏身份敏感，在外面很少提及纪尘晏的名字。
方祈恒听到纪尘晏在诊所打砸，蹙了蹙眉：“他发热浑身没力，你们两个人都摁不住他？”
何筱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摁，但他不给机会啊，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怕我靠近，他得更癫。”
“他受伤了？”
方祈恒听到纪尘晏受伤，想起那人疯起来不要命的性格，立即拿起外套就想离开。
“嗯啊。”何筱应了一声，随即道，“你和小朱干嘛去了？没事赶快回来，我真搞不定他。”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方祈恒说完，挂断电话。
阿晶在看见方祈恒拿起外套时就明白今天怕是做不成了，她穿好衣服，露出善解人意的笑。
“有急事吗？我送您。”
方祈恒看了她一眼，穿上外套，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小的能量石给她：“不用，这是小费。”
阿晶双手捧着那散发着金光的能量石，碧色的眼眸被那光芒点亮，虽然做这行经常会得到客人的小费，但这无疑是最贵的。
“谢……”
她抬头刚想感谢，却只看见方祈恒匆匆离开的背影。
阿晶握紧能量石，忍不住喃喃：“那个让您如此焦急的人真幸福，她一定非常漂亮和厉害。”
……
方祈恒擦了擦嘴。
他本想把朱戬也一起拽回去的，但最后放弃了。
那家伙看起来憋得挺难受的，难得有机会，还是不打扰了。
然而，就在这时，楼道里响起了朱戬骂骂咧咧的声音。
“操！玛德！你们家卖肉还是碰瓷啊？！老子还没亲两口就倒地抽搐，草尼玛，把老子吓出毛病！老子炸了你们这家店！！”
随着声音愈发强烈，方祈恒看见了从一扇门后走出来的朱戬，后者裸露着上半身，边骂边穿衣服，瞧见他，对方愣了一下，而后三两下穿好，快步走过来。
“方哥，你选那个不会也有问题吧？玛德！这家黑店！”朱戬说着，先入为主觉得肯定也有病，于是骂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前台老板听到朱戬的谩骂声，以为是有人来闹事，带着两个保镖前来查看，就被怒气冲冲的朱戬一顿不满的宣泄和投诉。
得知发生了何事，老板带着人去了朱戬的房间，就看见原本应该服侍客人的女人躺在地上。
女人虽然瘦的脱像，但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容貌俏丽，不过此时浑身抽搐，像是犯病一样，嘴巴还不断往外吐着白沫。
但人似乎还有意识。
女人瞧见老板，伸手想要求救，然后老板看见她这样子，根本不想浪费资源在她身上。
虽然这是个女人，但早就被玩坏了，他收养着也是想看看她能创造出什么价值来，如今病成这样子，他怎么可能会管。
活着也是浪费药钱。
“拖出去。”老板冷声道。
两个保镖接到指令，立即一人拽着女人一条胳膊，犹如拖死狗一般将女人从屋内拖了出来。
屋外，朱戬经过这遭，是真的差点萎了，嘴上仍旧骂道：“玛德！玩几把！真是晦气。”
方祈恒见他那边也出了情况，便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正要离开，那老板不乐意了，且不说服侍朱戬的这个女人是为什么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就说服侍方祈恒的那个女人，那可是他们店的招牌交际花。
没道理把人带回房间了，最后却拍拍屁股走了，他可不管两人在屋内待了多久，反正人是给了，那么钱就得给他留下。
两名保镖将屋内口吐白沫的女人拖了出来后，就等待老板下一步指令，就在这时，那名女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竟然一下子挣脱了保镖的钳制。
她扑到方祈恒腿边，双手紧紧拽着方祈恒裤腿，抬眼正要求救，却在看清方祈恒面容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小…小方？”
方祈恒听到她的声音和称呼，敛眉看来，看见女人，眸中划过诧异之色：这人竟然还没死。
一旁的朱戬好奇心爆棚，凑过来询问道：“方哥，你认识？”这个女人竟然叫方哥为小方。
方祈恒迎着女人希冀的目光，并没有躲闪，而是坦然道：“不算认识，勉强算是前女友吧。””小方！小方！”
女人更加用力地抓着方祈恒裤脚，眼中泪水婆娑。
没有方祈恒供养和保护后，她终于知道想在如今这社会活下去有多艰难，她早就后悔了。
她想回到以前，可她找啊找，怎么也找不到方祈恒。
如今再见，她觉得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再松手了。
“小方，你救救我，我后悔了，我当初是鬼迷心窍，是他们趁着你不在蛊惑我的，呜呜！”
方祈恒看着眼前的女人，内心毫无波澜，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伴侣间的感情，以前养着她也只不过是把她当做标记的对象，可惜一起共同生活那么久，他的本体从未对这个女人产生过丝毫的兴趣，反倒是纪尘晏…
想起纪尘晏，方祈恒不想再浪费时间，他让朱戬付了钱，而后挣脱开女人的手，离开了。
“小方！小方！”
女人不可置信，方祈恒竟然不管她的死活，她悲愤欲绝，可又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方祈恒算不上会照顾人，但是他每次外出回来时，总会给她带很多新奇的玩意，有吃的、也有玩的，还有一些据说是规划区女人们才有的饰品和衣服。
方祈恒的性格很冷淡，甚至不会照顾她的情绪，用他的话来说——“我给你的，你全盘接受就行了，你在我这里没有选择。”
那时候她觉得方祈恒很无趣，在物质满足后，她的心就被外面那些看似体贴的男人勾走了，从而犯了方祈恒的一个大忌——方祈恒喜欢干净的东西，包括人。
是因为她脏了吗？
女人万念俱灰地瘫坐在地上，她不甘心，她原本应该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她明明不用这样苟且活着，只要挽回了方祈恒…
可小方不要她了。
——
诊所内。
纪尘晏在发过疯后，肾上腺素开始一点点下降，他渐渐感觉到浑身疲惫和力不从心。
“呼呼……”
他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板上，双手撑着地面低低喘息。
何筱瞧着纪尘晏手背上的伤痕还在出血，一滴滴血珠顺着那苍白的手背滑落，看着惊心动魄，她想靠近给他止血，但只要她稍微这么做，这人就会发狂。
最后，她也无可奈何了。
第085章 打开了新世界
方祈恒与朱戬回到诊所时, 就看见瘫坐在角落里的纪尘晏。
从两人的角度看去，纪尘晏手背上不断扩散的血色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方祈恒直直盯着那伤口，半响移到纪尘晏脸上, 此时那张脸已经是过分的苍白, 说是毫无血色也不夸张, 偏这人嘴唇殷红，看着对比强烈, 有些瘆人。
“何姐, 你先带着医生出去吧, 朱戬也出去, 我来应付他。”
方祈恒此刻有些懊恼，他就不该去找什么交际花。
浪费钱，浪费时间。
等何筱和医生们都出去后, 他走向了角落里浑身颤抖的人。
诊所灯光明亮，方祈恒脸上无甚表情, 立挺的五官轮廓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 阴影显得很重，乍一看有些不怀好意。
纪尘晏的身体已经很是孱弱，如今又发着热, 他冲着渐近的脚步声怒吼，可却没能喝退人，他身体发颤, 指尖捏得泛白。
“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纪尘晏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此时的精神有些混乱，一边好似听出了这个脚步声是谁, 一边又觉得这是他被卖了后的雇主。
方祈恒看着他的反应，眼眸愈发暗沉, 他走到纪尘晏跟前，粗暴地拽着人的头发，将人扔到了床上，而后自己覆盖上去。
“滚开！”
纪尘晏嗅到了香水味，那是低贱场所里的女人和男人们才会用的低劣品，此时他万分确认，眼前压制他的人就是买下他，且长期混迹在交际花中的人。
以为猜透了对方的身份，他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和嫌弃。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边炸响：“纪尘晏。”
纪尘晏猛地抬头。
“方祈……”
他还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唇上忽然压来柔软的触感，随即便是凶猛的舔舐和吮吸。
“！”
纪尘晏瞪大眼，反应过来伸手抵抗，双手却被滑腻的藤蔓禁锢在身侧，游走的藤蔓不同于身上人的强横和凶狠，它们轻轻抚摸着纪尘晏手背上的伤痕。
“唔！”
纪尘晏偏头想要躲避方祈恒的吻，后者却捏着他的脖颈，手掌霸道地控制他无法转头。
被那强悍有力的身躯压制着，他完全没有一点逃脱的机会。
“不…唔！”
好不容易重获呼吸，纪尘晏剧烈喘息着，他发热，鼻子不通气，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个吻亲死，他用尽全身力气，用脑袋狠狠撞了下方祈恒。
“方祈恒！你做什么？！”
方祈恒看着纪尘晏，目光落在那泛着水光的唇上，漆黑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暗沉。
他不管纪尘晏的挣扎，再次俯下身，用力吻住了这人。
辗转吮吸。
他好似打开了新世界。
“方…唔…混……”
方祈恒在纪尘晏嘴里肆虐了一圈才满足，与刚刚在俱乐部和女人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
那时候的心情不讨厌，但更像是对待任务一般强行上场。
而现在——
他只是看着身下的人，就感觉血脉喷张！心绪膨胀！热情高涨！想要将人占为己有！
“纪尘晏……”
他将脸颊贴在纪尘晏涨红的脸颊上，热呼呼的，他慢慢闭上眼，像似在感受着什么。
方祈恒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陌生，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除了标记和上一辈的恩怨，他找不出一个亲吻纪尘晏的像样理由，一切都好无厘头，莫名其妙。
可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方祈恒！”
纪尘晏喘过气来，苍白的脸颊因为怒意浮现出几丝血气。
他咬牙切齿咆哮。
“方祈恒！你这个混蛋！你在上了驿站说过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这和你之前保证的不一样！”
方祈恒没说话，只是抱着纪尘晏，刚刚只顾着亲吻，此时才感觉到纪尘晏的体温比之前高了许多，简直就像一个人形熔炉，正由内而外散发着灼灼热气。
“你发烧了。”
方祈恒把人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哑，显得混沌低沉：“为什么不让医生给你打点滴？”
“别转移话…唔唔！！”
纪尘晏仰头怒吼，张着嘴想去咬人，却被方祈恒再一次堵住了嘴，这一次，冗长的吻让纪尘晏因窒息而彻底晕厥过去。
方祈恒感觉到怀里的人软下去，这才意识到纪尘晏昏过去了，他盯着怀里的人，浓黑的眼眸如夜空般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诊所房门打开，方祈恒让医生进去给纪尘晏打点滴。
何筱和朱戬同时探头往屋内看去，就见昏迷不醒的纪尘晏，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方祈恒。
小祈恒（方哥）把纪尘晏打晕了？真无情啊，纪尘晏再怎么说也是个病人，下手真狠。
方祈恒：“？”
不过两人很快注意到纪尘晏的嘴唇是肿的，红艳艳水润润的，像似刚被人凶残地吮吸过。
两人眉心俱是狠狠一跳，再次齐齐看向方祈恒。
小祈恒（方哥）真禽兽！连病人也不放过！还把人搞晕了！
面对两人变戏法一样的脸色，方祈恒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没有搭理两人，而是向医生要了几张创可贴，坐到床边后，贴在了纪尘晏划伤的手背上。
何筱和朱戬瞧着方祈恒的动作，觉得很无语，就那么点伤，需要创可贴吗？简直是浪费。
他们两人之前受伤，还是大出血的那种，也没见小祈恒（方哥）这么关心啊，厚此薄彼。
——
在纪尘晏打点滴的时间里，何筱和朱戬坐不住，两人出去找今晚的住处，顺便买物资。
方祈恒则守着纪尘晏。
时间慢慢流逝，百无聊赖之际，方祈恒摸出手机，看了下信号，想了想，打给了宋九思。
之前何筱就建议他打电话问宋九思，对方是宋尽渊的女儿，知道的内幕肯定比他们更多。
——
规划四区。
因为伏潭黑堡的结界电子球停止运转，宋九思返回了四区，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亲信秘密调查20年前的事，以及至今为止关于纪尘晏的信息。
为了得知真相，她冒着很可能会被宋尽渊打死的风险，进入了宋尽渊的书房，她原本只是想翻翻书籍，找找有没有什么信息，却阴差阳错打开了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像似另一间书房，但经过她一番搜查，她找到了好几个放进密码箱里的储存器。
要说这密码箱的密码，还是她接连尝试输入宋尽渊的生日、她的生日，纪堡主的生日、20年前宋尽渊离开四区前往伏潭的日子、宋尽渊抵达扶伏潭初次见到纪堡主的日期…最终，她输入纪堡主的死亡年月，打开了。
“啧。”
她咋舌，随即取出了密码箱里的两个储存器，复原了密室内的所有东西，并谨慎地擦掉了自己的痕迹，包括可能留下的指印等，才悄无声息地匆匆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第一时间就是查看这两个储存器。
储存器同样设有密码，这一次，她依旧是挨着尝试，不过她没再输入宋尽渊和自己的生日，而是轮流尝试输入了纪培风和纪尘晏的生日，最后用纪尘晏丢失的日期成功打开文件密码。
宋九思紧张且激动地看着电脑显示屏，她并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内容，但能被宋尽渊藏在密室里，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而结果让她有点失望。
第一张储存器里，是无数个固定的监控视角，通过这些零零碎碎的视角，她几乎能够拼凑出一个院落的大致模样。
而监控里的主角是一个小孩，起初她并没有认出这是谁，但慢慢的，她反应过来——
这小孩是纪尘晏！
宋九思看着监控中的小人儿在几名仆从夜以继日的洗脑和精神虐待下，眼中的光芒渐渐褪去，心脏忽然没由来地抽痛起来。
她其实出生在伏潭，小时候虽然被限制不准靠近伏潭实验室，但因为宋尽渊的关系，她偶尔也会被带去参加各种晚宴。
她小时候见过纪尘晏。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纪尘晏时，对方犹如花团锦簇中最美的那朵花，他矜贵如世家的小公子，聪慧过人，待人有礼，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生来就该拥有优渥的物质条件。
可这样一个人，身上偏偏没有一丁点骄横和倨傲之色，他谦逊、温润，跟在纪堡主身边时很是娴静，甚至有些腼腆软糯。
这人曾是——
她眼中的光。
宋九思脑海里出现这句话时，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那时候太小，早已忘记了在伏潭的大部分事，也模糊了纪尘晏曾带来的种种惊叹和震撼。
此时看着监控视频，她才忽然想起一件对她意义深远的事。
那是她两三岁，还在伏潭的时候，她忘记了是什么宴会。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觥筹交错、畅所欲言，她隐约忆起好像是在闲聊“伏潭性别失衡，不利于黑堡可持续发展”的话题。
当时所有人，包括纪堡主给出的大致意见都是立法保护女人，从而吸引女人来伏潭定居。
那时候，纪尘晏好像不足五岁，被纪堡主抱在怀里旁听。
等大人们都发表完意见后，纪堡主鼓动纪尘晏也说说。
纪堡主本只是想锻炼一下纪尘晏，改一改他那孤僻软糯的性子，却没想到纪尘晏在方叶熙和言萧耳濡目染的前卫教育下，真的说出了独特且超前的意见。
当然，这或许是受到方叶熙影响，更多的是方叶熙的看法。
纪尘晏说：“我觉得，与其给她们优待，不如给她们权力。让她们和方姨姨一样厉害，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了。”
他说：“不平等的保护，最后都会变成一种变相的压迫和歧视，我觉得也不一定是她们想要的。”
他说：“方姨姨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的换位思考和理解，我觉得她们若是拥有了权力，就不需要通过别人，而是自己为自己发声，得到她们真正想要的。”
那时候的宋九思还不太懂这么深奥的话，哪怕到了现在，她依旧无法相信那是五岁不到的纪尘晏说出的话，而就是这句话，一直影响着她，直到现在。
宋九思看着监控视频中的小小身影，目光越发冷峻和摄人。
“爸，你真该死啊。”
那可是曾经披着光的少年，活生生被您折腾成了疯子。
就在这时，一道手机铃声打断了她胸腔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方祈恒。
她深呼吸一口气。
接通了电话——
“方祈恒，你终于联系我了，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第086章 真相揭露
宋九思的语气一改之前的俏皮, 声音清冷，略有些低沉喑哑，隐约还透着几分压抑的情绪。
方祈恒并没去琢磨宋九思的变化, 他询问了一些关于宋尽渊和纪尘晏的事, 宋九思也没有隐瞒, 直接把宋尽渊给背叛了，不过她没有透露监控视频的事。
她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没准这东西以后对她有大用处。
但绕是如此, 随着宋九思一句句真相的揭露, 方祈恒只感觉身体像似被重锤一次次猛烈敲击一般, 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呼吸逐渐急促，喉间溢出腥甜，眼底泛起猩红之色。
耳边是宋九思说的长达二十年的药物控制, 脑海里是医生说的服用激素药超过十年之久。
原来如此……
方祈恒僵硬地扭头，看向病床上的纪尘晏, 他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如此憎恨宋尽渊, 又为什么总是极度戒备和喜怒无常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被隐瞒哄骗服用了带有严重后遗症的激素药，而且一服用就是十多年, 甚至差点就被人动手术安装子宫，为宋尽渊那个畜牲孕育子嗣。
这样能不疯吗？
方祈恒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竭力遏制胸腔中的怒火, 不让变异本体失控, 现在的他，经受不住二次失控带来的后果。
他伸手拿了杯桌上的水, 想喝一口冷水冷静一下，但颤抖的手让杯中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方祈恒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了泛红的双眼，再睁眼，他举起水杯正要喝水，就发现不锈钢水杯竟然已经被他捏扁了。
此时他的手臂肌肉不自觉绷紧，手背青筋暴起，握着水杯的手指指骨因用力太大而泛白。
方祈恒摊开手掌，看着那变形的铁片，在宋九思的声音中，猛地五指收拢，狠狠一握。
不锈钢水杯因为挤压变形，有些地方变得无比尖锐，掌心血液流出，顺着手腕滴落下来。
方祈恒恍若未觉。
他垂眸，一边仔细听着宋九思的话，一边面无表情盯着指缝间溢出的血，他目光阴鸷森冷，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第一次觉得手中的刺痛不敌心中的钝痛。
……
两人聊到最后，宋九思忽然哂笑一声，问道：“纪尘晏在你那里吧，你们还真是有缘分，我原本还以为你们会错过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可惜，但仔细去听，又好像觉得他们相遇是命中注定，理所当然。
方祈恒强压下心头的愤懑，声音嘶哑：“你什么意思？”
宋九思并没有顺着方祈恒的问题回答他，而是自顾自道：
“新娘子漂亮吧，你该感谢我哦～那可是伏潭养出来的娇花，不是什么人都能践踏的污泥，也不是该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盆栽，要是被一群老男人玩弄，不如死在规划区算了，也算体面。”
方祈恒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刚接到纪尘晏时，那人正在自尽，原本他还以为这人是被联盟的人施加酷刑，被欺负狠了才如此，现在看来，宋九思的话才是真正的原因。
宋九思：“我爸想把纪尘晏风风光光娶回四区，特地给他梳妆打扮了一番，我把他交给了一区，送出了伏潭，我猜你肯定会去救他，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方祈恒听到这段话，顿时明白为什么见到纪尘晏时，对方会是那副打扮了，原来如此。
换句话说，若不是他的介入，纪尘晏很可能被带去一区，而宋九思这话很明显是在说，这人最后不止会被宋尽渊轻浮，还会被迫成为玩物，被其他人玩弄。
想到此，方祈恒只感觉胸腔中盛满的怒火几近将他烧毁。
所有气血涌上头颅，血液沸腾，几乎要炸开，神经中枢里，摇摇欲坠的理智接近崩裂，
那些人怎么敢！！
怎么敢啊！！！
“哦，对了。”宋九思提醒道，“我爸派出了S级战队去追踪纪尘晏的下落，同时还发起了对纪尘晏的高额悬赏，你们小心点吧，别那么快就死了，我还想你们两个一起，搞出一番动静呢。”
方祈恒眼底泛着血红之色，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以至于吐字有些不清晰：“S级战队？”
他强行将快要溢出的滔天恨意咽下，几乎咬碎一口牙。
宋九思：“这是四区直属于区长的特种部队，这支队伍装备精良、训练有数，专为区长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任务，一旦接到任务，哪怕死也会尽全力完成。”
“我知道了……谢谢。”
方祈恒声音沙哑，说着，就要挂断电话，他觉得该问的都问了，再说下去，他就要炸了。
然而这时，宋九思的语气忽然一变，带着几分幽怨道：
“方祈恒，你在伏潭的时候，就对纪尘晏有了那种心思吧，我手机屏保的那张花的照片，当时你诧异那花与纪尘晏背上的纹身一样，所以才愣住了，对吧？”
宋九思也是通过监控视频，才知道纪尘晏后背上的纹身。
方祈恒沉默。
他没明白宋九思的话题怎么转变到纪尘晏背后的纹身了。
难道，那也是被迫……
然而不等他询问，手机里面传来了几声“咚咚”的敲门声。
随即，方祈恒瞬间就感觉到宋九思气息的微妙变化。
上一秒对方还一副好似有很多话要同他讲的样子，但这一秒，对方似乎不打算多说了。
宋九思没等方祈恒的回复，再次问道：“我之前邀请你来四区的话依旧有效，若是我邀请你来四区为我做事，你愿意吗？”
方祈恒依旧沉默。
“好吧，我懂了，那就这样，下次聊，拜拜～”
手机里的通话声随着宋九思的告别戛然而止。
方祈恒拿下手机。
他看了眼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纪尘晏，麻烦医生帮忙看一会儿，而后就跑进了暴风雪中。
医生老头儿瞧着被捏变形的不锈钢杯子，又注意到方祈恒手上的血，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他总觉得此刻的方祈恒有些不正常，那目光太瘆人了。
就在方祈恒跑出去后，驿站的风雪忽然像似发狂一般，吹得诊所的窗户“哗啦啦”作响。
一刻钟后——
方祈恒带着一身寒意和血腥味回到了诊所，进屋后，他并没有靠近病床，而是等身上的寒意褪去后才慢慢走到病床边上。
一旁的医生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去了另一间屋子。
方祈恒没注意医生的离去，他定定地看着打点滴的纪尘晏，哪怕刚刚发泄一通，心脏处依旧残留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不敢想象，这人身上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抬手捂着很不舒服的心脏，开始认真反思起来。
难道他真的在伏潭时就对纪尘晏有了那种心思？可那时他也是真的想干掉这人，难道喜欢一个人和想杀一个人还能并存？
换个说法，假如他真的一早就对纪尘晏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标记其实是他意志的体现，所以并不是标记影响了他，而是他影响了标记。
他在觊觎纪尘晏。
“……”
方祈恒想通所谓标记影响的关键，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尘晏，尤其他还从宋九思那儿知道了关于这人的好些事。
他思绪翻飞，心脏在认清标记影响的激动和知晓纪尘晏过往的酸涩中徘徊，最后，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不管是不是喜欢，他以后要对纪尘晏好点。
至于联盟那群人！
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
不多时，点滴打完，诊所的医生看在方祈恒给的多的份上，摸出两支退烧栓剂递给他。
“这个你拿着，这是退烧栓剂，你那朋友身体虚的很，现在这气候最好还是让他别外出吹风淋雪，这药能迅速消炎退烧，还有镇痛的作用，若是他再烧起来，就给他用一支，用法也简单。”
医生说着，一手比圈，一手用食指穿过，看得方祈恒愣了愣，不确定地多看了两眼，与医生对视确认后，脸颊忽然发烫。
他抱着纪尘晏离开后，没有看见老板眼中一闪而逝的狡诈：哼！谁都不可以砸他的店！长得漂亮也不行！等着屁股开花吧！
虽说方祈恒赔偿了，但医疗器械不止是昂贵，更重要的是稀少，这下子他又得重新进货了。
——
伏潭黑堡。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没有了纪尘晏发放非法粮，伏潭非法粮的价格直线突破过去二十年的最高线，甚至已经向着十倍、二十倍的方向涨去。
没有了抵御辐射的结界电子球，又没有了平价非法粮，伏潭的这个冬天注定要死很多人。
班家大院。
“有纪爷……”
“爸，还是没有纪爷的消息。”班嘉司珲坐在床边，看着日渐憔悴和虚弱的人，眉头紧皱。
班嘉索朗看着床边的老二，伸出干瘪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司珲，去我书房，帮我拿一件东西，就在……”
他语气十分虚弱，哪怕有医生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也明显感觉到生命在流失，这些天，他想到了很多，有堡主，有他的格朗，还有那个被遗忘的纪少主。
纪尘晏从小就拥有过人的天赋，他不止过目不忘，在很多事情上也是一点就透，虽然才五岁，但他已经表现出了极强的治理能力，那时候，整个伏潭没有一个人怀疑，等纪尘晏长大了一定会带着伏潭走进更辉煌的时代。
所有人都坚信，包括他。
纪尘晏在某些管理问题和治理方案上，哪怕只是随口一说都能犀利到让别人哑口无言，他总是能一眼洞穿事情的本质。
这是一个让伏潭所有人都敬佩且骇然的能力。
若是纪尘晏没有丢……
若是他们没有把他弄丢，伏潭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褚季说的对。
第087章 旧人尽逝
“爸, 是这个小箱子吗？”
班嘉司珲很快抱着一个小木箱子走了过来，班嘉索朗扭头看去，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对！打开它。”
班嘉司珲按照老爸的要求打开了小木箱子, 他原以为里面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打开后却发现, 里面躺着一个毛绒玩具。
“司珲，把它给我。”
班嘉索朗紧紧攥着巴掌大的小猫毛绒玩具, 眼神逐渐涣散。
班嘉司珲注意到这一点, 连忙握着班嘉索朗的手, 大喊起来。
“爸！爸！！”
他一边喊着, 一边呼叫医生。
几秒时间，一群白衣推着医疗车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瞧着班嘉索朗的状态，医生们直接扯开他的衣服, 用电除颤进行紧急抢救。
班嘉司珲在慌乱过后，逐渐镇定下来, 他看着被医生们围着的老爸, 从兜里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弟弟妹妹们，但他手指颤抖, 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拨通。
班嘉索朗在电除颤的抢救下，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
医生们正要给他带上氧气罩，就被他颤巍巍抬手拽开。
“班老, 别动。”
一名医生想要摁下班嘉索朗乱动的手, 却见后者摇了摇头。
班嘉索朗闭上眼，大口大口向着腹腔内呼吸着。
“司珲…过来……”
“爸！”
班嘉司珲听到声音, 连忙走了过来，他正想要问医生们他爸的情况如何, 就听见班嘉索朗的声音从床上断断续续传来。
“司珲，我愧对你们，也愧对你们的母亲，以后…你要保护好下面的弟弟妹妹……”
“爸！”班嘉司珲眼眶一热，扑到床边，紧紧握住班嘉索朗的手，“爸！你一定要坚持住！”
“司珲…你们都是格朗带大的…我知道…你恨纪爷……”班嘉索朗睁开眼，双眼浑浊无神，说着，他猛地呕出一口血。
班嘉司珲脸色瞬间煞白。
“爸！你别说了！医生，我爸吐血……”班嘉司珲想要叫医生，可话还没说完，握着班嘉索朗的手就被对方反手紧紧握住。
“司珲啊…我也曾恨他…可伏潭需要他…只有他……司珲啊……我…等不了了…你替我等着他…等他回家……”
班嘉索朗说到此，鼻孔也流出了血，一旁的医生见此，都很清楚，这情况很难抢救回来了。
班嘉司珲抬头看向医生，见他们都摇了摇头，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拉着他，断断续续说话的班嘉索朗。
为了让班嘉其他人见到班老最后一面，医生商议后给班嘉索朗注射了肾上腺素。
“只能拖延几分钟。”
班嘉索朗扭头，神情已经接近恍惚，弥留之际，他看着班嘉司珲和其他儿女，断断续续道：
“班家就靠你们了…司珲…你以后就是班家的掌权人…不要亏待了跟随的兄弟们…司珲啊，我好像…看见老褚和堡主了…”
他说完，缓缓闭上了眼。
一旁的医疗器械发出了“滴！滴！”的电子音，随即显示屏上的心跳图瞬间绷成一条直线。
“爸！”
班嘉司珲和其余兄弟姐妹齐齐跪了下来，一路压抑的情绪此时爆发，哭喊声响彻病房。
班加索朗十几岁就跟随纪培风，一开始听对方说要建立最大的黑堡时，他其实压根没当一回事，但一步一步走来，纪培风带着他们成功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拥有了一位青出于蓝的少主。
在这个混乱的动荡年代，所有资源都被联盟瓜分完了，他们感染区的人就不是人，若非纪培风带着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建立起伏潭黑堡，他们早就死了。
纪尘晏是纪堡主唯一的血脉，他们原本该好好护着，可如今，他们却把人赶出了伏潭。
一切都是报应吗？
是报应。
若是……
没有若是。
——
纪尘晏迷迷糊糊醒来，就感觉自己被谁面对面抱着，他的脑袋搭在对方肩上，身上披着谁的大衣，四周一片黑暗，流动的寒风从耳鬓划过，似乎在室外。
他刚想伸手推开，就嗅到了独属于方祈恒身上的花香味，昏厥前的记忆一点点复述。
他瞬间僵直了身体。
方祈恒感觉到他醒了，侧头看了一眼：“醒了？冷不？”
纪尘晏眉头聚拢，神情愠怒地瞪了方祈恒一眼，这人竟然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可转念想到自己打不过这人，之前还吃了那么多次亏，又迅速垂下眼眸，一言不发，脸色臭臭的。
方祈恒瞧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低笑两声，胸腔微微震动。
纪尘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冷着脸一言不发，却感觉到紧贴着的胸膛处传来有力的心跳。
这家伙好像很激动。
在激动什么？
这时，方祈恒埋头将脸颊贴在了纪尘晏额头上感受体温。
感觉到温度确实退了后，方祈恒长腿一迈，加速朝着何筱和朱戬选中的食宿店走去。
纪尘晏在方祈恒自然而然将脸颊贴过来后，整个人就陷入了懵逼的状态中，直至进入屋内也没有回过神来，还是方祈恒将他放在床上，他才反应过来四周的光线比在刚刚明亮了些许。
过来串门的何筱和朱戬瞧着安安静静的纪尘晏，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竟然不闹腾了。
两人看向方祈恒，何筱指了指纪尘晏，又指了指脑子，很明显是在询问：他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方祈恒摇了摇头，让两人不要多想，而后问他们买吃的没有，虽然他们车上的备货一直很充足，但在补给点，他们更多的还是从驿站内购买食物，再说这是前往绿洲最后一个驿站，他们更要填充物资，而不是消耗存货。
“买了，我去端来。”朱戬说着，跑出去端了两碗肉汤进来。
方祈恒将其中一碗递给纪尘晏，并严肃警告道：“你要是敢打翻，我立刻再去买两碗，用藤蔓强灌进你胃里，你可以试试。”
纪尘晏听到威胁的话，脸色徒然变得阴郁起来，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那双无法聚焦的银色眼眸也在暗处显得深沉阴鸷，他没有打翻碗，却也没有接过。
方祈恒没有逼他，自己端着碗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和何筱、朱戬商议之后的事，何筱和朱戬都有势力和朋友进入伏潭，想要趁着伏潭混乱，发一笔横财。
“小祈恒，等我的人在伏潭铺垫好，到时候咱们的粮食就能直接卖了，现在联盟撤军，正是我们在壮大势力的好机会。”
“方哥，我好些兄弟在伏潭卖武器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据说班嘉索朗死了，伏潭彻底乱了。”
纪尘晏原本对他们的聊天漠不关心，但当听到班嘉索朗死了时，他瞬间抬起头，朝着声音处看来，脸上的震惊甚至来不及掩饰，他无法相信那人也死了。
最近他想起了越来越多的往事，尤其是五岁前的事。
班嘉索朗，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个人是跟随纪培风创建伏潭的老功臣，也是他回伏潭后，一直对他很不满的人。
他杀了对方的大儿子，班嘉格咧，两人关系就降至了冰点。
若非想起往事，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把这个放在心上。
可是他想起来了。
童年他身边环绕了很多人，很长一段时间，纪培风为了给他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便对靠近他的人进行了筛选，而班嘉索朗便是被禁止私下靠近他的人之一，原因是这人会带坏他。
二十年前的班嘉索朗是个好斗的青年，他身上沾染了感染区大部分人的恶习，他喜欢逛肉店，喜欢用拳头说话，但是——
他是唯一一个敢在伏潭宫挖狗洞，就为了带他出去玩的人。
他小时候孤僻，很多时候都跟在方姨和言叔身边学习，他虽然从来没有觉得枯燥，但不得不说，班嘉索朗时而带他出去玩，让他的童年增添了很多色彩。
一开始，他并不想出去。
班嘉索朗便半抱半拽的把他带出了伏潭宫，可以说最开始几次，他完完全全是被强迫的。
班嘉索朗说：“男儿有什么好怕的，天天窝在家里，怎么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比起书本的东西，还是实实在在看到的更重要。”
后来，他跟着班嘉索朗，看到了真正的伏潭，穿过那些大街小巷，他听到了伏潭人对他最真实的评价，有好的也有坏的。
“好了，你该回去了。”
班嘉索朗将骑在肩头的纪尘晏放到了地上，随即指了一个方向对小人儿道：“你呢，从这里一直走，拐个弯就到伏潭宫了，今天我有事，你就自己回去吧。”
纪尘晏仰头看着班嘉索朗，鼓着腮帮子：“不要。”
之前每次出去，班嘉索朗都会把他送回去的，这次竟然让他自己回去，太不负责任了。
班嘉索朗弯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是不是怕了？别怕，就几分钟的路程而已，你没有问题的，你已经是大男孩了，不能每次都要我护送你回来啊。”
“去吧，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等下次我给你带玩具。”
那一天，他一个人回了家，而班嘉索朗在拐角尽头一直看着他，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哪怕他已经走到了必须分离的拐角处，那抹影子也依旧在他身后，他只要伸手就能碰到。
记忆的画面开始破碎，纪尘晏一时间觉得眼前晕眩。
班嘉索朗死了。
旧人全都走了。
他只有言祈恒了。
纪尘晏抬头看向声源处，无法聚焦的眼眸里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情绪，但转瞬即逝。
第088章 态度变了
方祈恒看了纪尘晏一眼, 向朱戬询问了更多关于伏潭的消息，总结来说，就一个字：乱。
何筱也抬头看了眼纪尘晏, 如今伏潭大乱, 不知道这位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换做是她，她是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放弃伏潭的, 是她的, 就只能是她的。
倘若纪尘晏想要拿回伏潭, 说容易也容易, 说难也难。
如今伏潭权力分割，各方势力都想要将权力收拢到自己手里，但问题就在于他们谁也不服谁, 就像纪培风失踪的那几年一样，伏潭各方的势力割据一方。
但纪尘晏是个例外, 伏潭各方势力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 但却认可他，仅此一条，便只有他才能把伏潭再次凝聚起来。
只是可惜, 这人瞎了。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朱戬和何筱回了各自的房间。
方祈恒吃完了晚饭，将饭碗搁下, 瞥了眼桌上已经冷了的肉汤, 伸手敲了敲桌子。
纪尘晏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忽然听到敲桌子的声音, 抬起头，无法聚焦的眼睛有些红红的, 神情不悦地朝着声源看了过来。
方祈恒搅动着肉汤：“你是自己吃，还是我给你灌？”
纪尘晏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脸色极不好看，但想到方祈恒那些强硬的手段，他咬了咬牙，偏过头，冷声道：“我不饿。”
方祈恒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纪尘晏跟前。
纪尘晏感觉到光芒被挡住，抬头看来，刚想怒斥方祈恒别乱来，下巴就被对方捏住，他怔了一下，下一秒，眼前火热的身影忽然弯腰，像不久前在诊所那样，凶狠地吻住了他的唇瓣。
“唔！”纪尘晏眼眸瞪大，正要挥手把人打开，冰凉滑腻的藤蔓就缠住了他的手腕。
鼻息间的花香愈发浓郁，纪尘晏看不见，此时屋内的墙上已经爬满了葱绿的藤蔓，而每一根藤蔓上都开出了稠密的花朵。
这些，都在昭示着方祈恒对纪尘晏的渴望，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恐怕没法标记人，从而授粉开花了，前二十年也确实未能做成，但如今却有些泛滥成灾。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呃变异本体竟然如此放浪形骸。
“唔…方…祈恒…唔！”
纪尘晏不喜欢被人强迫，包括方祈恒的吻，然而让他感到怪异的是，他竟然并没有产生被宋尽渊亲吻时的恶心和厌恶。
只有被压制的不悦。
两人剧烈的动作很快让两人跌入床褥间，方祈恒霸道地捏着纪尘晏下颌，尽情亲吻。
他贪婪地舔舐和吞咽着纪尘晏嘴里的津液，又将自己的津液反哺进纪尘晏嘴里，舌尖舔舐着后者咽喉，迫使人咽下。
“唔呜！”
纪尘晏呜咽一声，喉结滚动，他眉头紧紧皱起，但很快，他发现方祈恒嘴里渡过来的津液带着一丝丝甜意，像似花蜜一样，他惊愕失色，这什么东西？！
药？！
他狠狠冲着方祈恒嘴唇咬了一口，而后一脸愤怒地质问：“方祈恒！你给我吃了什么？！”
方祈恒抬手抹去嘴唇上被纪尘晏咬出来的血珠，俯视着凌乱的纪尘晏，眼里只有那嫣红的嘴唇，他压根没有回答，俯身，不由分说，再次吻了上去。
屋内绽放的鲜花越来越多，花香也更加浓郁，纪尘晏感觉自己好似要被溺死在其中。
他不知道方祈恒压着他亲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嘴唇已经没有知觉，他忘记了如何吞咽，嘴里没有吞下的津液顺着嘴角淌下，在流进被褥前被人舔舐掉。
“纪尘晏…”方祈恒呢喃着，慢慢如梦初醒，看着床褥间已经被亲得失神的人，他伸手将对方脸颊上几缕发丝撩到耳后。
纪尘晏在获得足够的氧气后，慢慢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眼前一坨黑色，磨着后槽牙。
该死的混蛋！
方祈恒看纪尘晏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样子，低声笑了笑：“如果我说我也不想这样，是标记控制了我，你信吗？”
“我信你麻痹！方祈恒！你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之前说得好听，不会对我做什么，结果呢？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宋尽渊那个畜牲有什么区别！什么标记，不过都是拙劣的借口！！”
方祈恒听他提及其他人，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到之前标记，与纪尘晏产生的共身体验，那时候，纪尘晏不知道在谁的床上。
他立即起身，动作有些仓皇，像似在甩掉脏东西一样。
他俯视着纪尘晏，目光落到那被他蹂躏得血红的唇上。
这人的身体，这人的嘴，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弄过，他刚刚竟然还忘我地吃着这人的口水。
想到此，方祈恒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迅速走向卫生间，毫不意外地吐了。
呕吐声落到了纪尘晏耳朵中，这是他不曾预料到了的情况。
刚刚因为亲吻而泛红的脸颊瞬间失去血色，他无声敛下眼睫，被藤蔓松绑的手攥着身下的被子，殷红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方祈恒顺便洗漱，再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是几分钟后了。
他看着坐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纪尘晏，拖了把椅子坐下，而后斟酌了一下语言道：
“你刚刚说的没错，标记只是借口，一个死物，还能控制我不成，对你做的事，我给你道歉，就当做这些天加上之后我照顾你收取的利益，以后不会了。”
纪尘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待方祈恒说完后，他忽然起身，凭着屋内模糊的光影和推敲，走向卫生间，期间被方祈恒坐着的椅子绊倒，差点摔跤，好在方祈恒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被无他情甩开，头也不回进了卫生间。
“砰！”一声关门，洗漱。
方祈恒眨了眨眼，看着纪尘晏倔强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孤寂，像似被抛弃的宠物一样。
他不放心起身走了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砰！”一声。
纪尘晏还是摔倒了。
方祈恒刚刚在卫生间洗漱过，地面有水，很滑，纪尘晏又看不见，摔倒是板上钉钉的事。
方祈恒赶紧打开卫生间的门，果不其然看见摔倒在地上的纪尘晏，他正要伸手去扶——
纪尘晏听见开门声，神色狠厉，语气暴躁怒吼：“滚出去！”
方祈恒敏锐看见纪尘晏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翻盖，血流得满手都是，应该是摔倒时，下意识右手想要撑住，最终弄伤了。
他心底涌起莫名的怒火，走过去，粗暴地将人拽了起来，而后在纪尘晏强烈的反抗中，将人重新扔回了床上，在这人要咆哮前，先发制人，冷声威胁：
“你想再次发烧？”
说着，方祈恒强制拽过纪尘晏受伤的手，看着那手背上都还没有取下来的创可贴再次沾染血迹，情绪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他摸出两张创可贴，刚想给纪尘晏贴上就被甩开了手。
“不用你管！”
纪尘晏神色冰凉，但眼睛红彤彤的，因为受凉打着寒颤，纤长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
方祈恒恍惚看见这人睫毛上有水雾在晃动，像似泪珠，让他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他没说话，却也没有放开纪尘晏的手，直至将创可贴贴上后才放开，而后他拿出种子催发，再次将一根木棍递给纪尘晏。
“拿着，你看不见，还是有根棍子方便点，你也不想让我总是抱着，或是扶着吧，我不会拒绝你想依赖我，但是依赖一个人就要做好被那人欺负的准备。”
纪尘晏听见这话，依旧一言不发，但却没像上次那样直接把棍子扔了，他垂着头，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在银发的衬托下，越发有种惊心动魄的苍白和透明。
“纪尘晏。”方祈恒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正要开口，纪尘晏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我饿了。”
“嗯？”方祈恒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幻听，盯着纪尘晏的嘴，却见那漂亮性感的嘴唇被主人无情地咬住，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方祈恒半信半疑，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已经凝固成油脂、毫无食欲的肉汤，朝着纪尘晏嘱咐道：“我去给你重新打一碗，别再乱跑，否则我就把你用藤蔓绑起来。”
纪尘晏抿着唇，直至方祈恒离开，他才抬头朝着脚步声远去的方向看去，半响，他收回目光，伸手摸索着那根导盲棍，然后紧紧握在手里，棍子比人可靠，至少他不需要的时候，是他丢弃棍子，而不是棍子抛弃他。
——
方祈恒在去买肉汤前，敲响了何筱的房间，他将刚刚纪尘晏的反常大致说了下，当然，他隐瞒了自己把人给强吻的事实。
“你说他态度怎么变了？”
相处的这些天，纪尘晏从未主动开口说饿了或者要吃的，即使是最好的情况，也是他把食物强塞进对方手里，对方能不丢出去，老老实实吃了就欢天喜地了。
何筱静静听完，不知为何想到了在诊所时，她偶然一瞥看见的纪尘晏脸上的惊惧。
她摸了摸下巴，将这事告诉给了方祈恒，而后不太确认道：“他会不会是在害怕？他打点滴时就一副被梦魇困住的模样，其实想想吧，他现在啥也没了，眼睛还瞎了，肯定很不安。”
“我听说啊，亲情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没有的话，就不会有什么想法，像我和你，压痕就不会蠢到去思念面都没见过的所谓的父母，但是若是享受过又失去，终其一生都会伴随遗憾吧。”
“而你又是言祈恒……”
何筱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未必，看他那副欠揍的嚣张模样，大概是我看错了。”
方祈恒听完何筱的话，点了点头，让她早点休息，自己重新买了肉汤，回到房间时，脑子里还回荡着何筱的话——“他会不会是在害怕？”、“不安。”
这时，宋九思告诉他的那些事情再次浮现出来，但人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当时他听后确实很愤怒，恨不得立刻杀了宋尽渊和联盟那群人，可之后在面对纪尘晏时，他还是忘记了对方所遭遇的事，态度依旧很强硬。
不过，那些话对他的影响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弱。
就像此刻，钝痛的感觉再次袭来，潜移默化影响着他。
屋内，方祈恒将碗放在桌上，慢慢推到纪尘晏面前。
这次，纪尘晏坐在另一边，摸索着很自觉地吃起来，与之前死都不吃的样子大相径庭。
方祈恒看到他这个样子，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在一堆残骸中看到他的样子，那时候，纪尘晏伸着手，似乎是想要抓住谁，那副模样仿佛像是被抛弃的猫崽儿。
是害怕被他抛下吗？不…应该是害怕被言祈恒抛弃吧。
第089章 方祈恒道歉
看来纪尘晏是相信他就是言祈恒, 所以对他才没了敌意。
甚至因为他是方叶熙和言萧的儿子，对他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信任和依赖。
真是意外的单纯。
但也让人莫名恼火。
方祈恒撑住脸颊，坐在桌子另一边盯着纪尘晏, 脑海里开始拼凑起关于纪尘晏的过去。
这人五岁丢失, 十三岁回到伏潭, 中间的那些年，这人是怎么过的？根据宋九思的话, 纪尘晏的丢失很可能与她父亲有关, 难道是被宋尽渊给囚禁了？
可若是这样的话, 这人回到伏潭后又怎么可能与宋尽渊来往密切, 不仅接受对方的粮食，还毫无防备地服下对方给的药。
所以不一定是宋尽渊，至少那时候的纪尘晏以为不是。
不过如今两人决裂。
纪尘晏刚开始以为他是宋尽渊时, 还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甚至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还说什么宋尽渊毁了他的一切。
由此看来, 抓走纪尘晏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宋尽渊！
方祈恒沉浸在自我推敲中时，纪尘晏已经吃完了晚饭。
纪尘晏把碗筷一丢, 自己用导盲棍摸索着进卫生间洗漱。
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后，他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出来，躺床上就睡觉了。
不过这次他并有像以往那样霸占整张床, 而是睡在了里侧, 正对墙壁，背对着方祈恒。
方祈恒看着他这副样子, 忽然觉得这人别扭的要死。
他走到床边，脱下大衣也躺了上去, 而后将衣服盖在被子上，增加保暖，他闭眼准备睡觉，但半响却发现自己好像失眠了。
他睁开眼，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藤蔓百无聊赖地飘浮在半空中，还有几根畏畏缩缩地绕着纪尘晏的被子打转，想贴上去又像似害怕吵醒对方。
这几天他都是抱着纪尘晏睡的，一方面是怕这人作妖，一方面是怕这人悄无声息死了，抱着的话，他能第一时间察觉。
此时分开睡，他忽然发现竟有些不习惯，若是没有刚刚那一遭，他还能强行把人抱住。
但他已经做了保证。
再反悔就感觉不是人了，不过他好像也不算人吧。
方祈恒脑海里天人交战，半个小时后，他从枕头下面拿出了手机，看了看信号，在搜索框内输入——[接吻后吐了…]
他还没输入完，手机界面就自动进行跳转了，应用眼帘的是四个字的标题：心理疾病。
方祈恒眯眼：“？”
他忘记了真正想搜索的事，就着页面第一条回复看了下去——[接吻想吐，第一可能是心理疾病，对接吻这件事或者接吻对象比较排斥；第二，也可能是慢性胃炎，长时间接吻会刺激消化道不适，从而产生恶心想吐的反应；第三，不排除口腔疾病，口腔异味产生的恶心症状。]
方祈恒头顶三个问号。
他对接吻这事确实有点排斥，但接吻对象若是纪尘晏，他就不排斥，甚至现在还想亲亲。
他也没有什么胃病，更不存在口腔疾病，口腔异味等，接吻时他感觉纪尘晏口水都是甜的。
这样想着，方祈恒就感觉口干舌燥，喉结微微滚动。
忽然，他余光瞟见什么，一扭头，就见一根根藤蔓像似打了激素一样，争先恐后开花。
“……”
方祈恒嘴角抽了抽，却没有理会，他转头看了眼身旁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的纪尘晏，目光落到两人中间几乎可以再躺一个人的空隙上，表情有些微妙。
他抬手，从挥舞的藤蔓上摘了一朵花，然后放在了枕边。
没搜索到想要的答案，他继续在搜索框内将他原本要搜索的问题输入完整——[接吻后吐了，现在又想接吻是怎么回事？]
然而完整词条搜索出来的界面与刚刚并无二异。
方祈恒不甘心，想了想，又重新输入——[接吻时疯狂吃对方口水是正常现象吗？]
这次界面跳转到了不同的界面，方祈恒从第一条开始看起，每个人的解释基本千篇一律。
都是些什么“生理性喜欢”、“爱的表现”、“真爱了”、“□□激素增加，大量分泌唾液”等。
方祈恒看了两页，越看越精神，扭头又看了纪尘晏一眼。
他以为纪尘晏已经睡着了，伸出爪子想碰碰对方的脸，冷不丁被后者出手狠狠拍了一下。
“干什么！别碰我！”
“你也没睡着啊。”
方祈恒见他还醒着，非但没有被抓包的羞耻感，反而丢开手机，裹着被子贴了上去。
“纪尘晏，我们聊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会没有，我标记了你，按理说你就是我的雄蕊，而且我听说我们小时候还有娃娃亲。”
“胡言乱语！滚！”
纪尘晏裹着被子往里挪了挪，抗拒着方祈恒的靠近。
方祈恒看着他的举动，眯了眯眼，不顾纪尘晏的反抗，强行将人拽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我被窝里暖和。”
“方祈恒！”
纪尘晏没想到这人都恶心他到吐了，竟还会来碰他。
他奋力挣扎。
“你特么给我滚开！别以为我眼瞎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还真可以。”
方祈恒轻易压制住了挣扎的人，甚至强行将对方翻了个面，强迫对方侧躺着，面朝自己。
他不喜欢纪尘晏拒绝他。
“纪……”方祈恒刚想开口让纪尘晏老实点，脑中忽然闪过刚刚他呕吐时纪尘晏的神情。
他噔时停下了动作。
他猛然意识到，他刚刚当着纪尘晏的面，在亲吻后呕吐是多么伤人和不尊重人的举动。
那时候，他只注意自己的感受，完完全全忽略了纪尘晏。
若是换成是纪尘晏在他亲吻后呕吐，他根本不敢想象他会做什么，因为对方哪怕只是抗拒他，他心底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他好像做了件蠢事。
方祈恒这段时间和纪尘晏相处下来，虽说很多时候，他都会格外注意纪尘晏的状况。
但当他来情绪时，他就会下意识要求纪尘晏妥协，他的情绪总是凌驾于对方之上。
“方祈恒！”
“别乱动。”
方祈恒把人抱进怀里，感受着这人的温度，嗅着这人身上淡淡的体香，原本焦躁无措的心情绪慢慢放松和平静下来。
他一点点收紧了双臂，把脸埋进纪尘晏发丝中。
“我给你道歉，刚刚的事一笔勾销了好不好？我不是恶心你，我刚刚在手机上查了，是我有病，你能不能看在是我有病的份上，这件事就这么回去了？”
方祈恒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嘶哑，听着有些讨好的意味。
“滚！”纪尘晏不接受他的道歉，觉得这人就是在消遣他。
方祈恒抱紧人，继续道：“等到了绿洲，我把你失明的病状转移到我身上，这样怎么样？”
他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据宋九思说，纪尘晏的眼睛是她父亲注射了某种永久性改变瞳色的药物后，导致的失明。
方祈恒虽然是变异体，但也仅是恢复能力比一般人好。
若是药物导致的后遗症，他不一定能够自愈，即使可以，他也不确定代谢药物需要久。
或是几天，几年……
可现在，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纪尘晏绝不会拒绝的条件。
纪尘晏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就如方祈恒想的那样，当下他最渴望的就是眼睛能好。
方祈恒见他不说话，压低声音，又絮絮叨叨说起来。
“我五岁的时候，变异本体被排出体外，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变异了，当时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十岁时，我开始跟着大人跑活，感染区没有什么娱乐，唯一的娱乐便是逛肉店，十二岁，他们带我去肉店，说要帮我开荤，我第一次见到了浑身长满各种菜花，却依旧交缠在一起的人。”
“我吓坏了，之后好几年都不敢和人近距离接触，我害怕变成那样的怪物，后来，我断掉了与那些人的联系，开始独自跑活，我养了一个干净的女人在身边，我没有碰过她，只想着时机成熟就标记她，可她背叛了我。”
“纪尘晏，我说这么多并不是想逃避，我只是想说，我呕吐并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对不起。”
纪尘晏愣了一下。
在伏潭的时候，他就调查过方祈恒的背景，但除了知道他是从感染区来的，认识何筱以外，其它的一概不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人的过去和小时候。
“纪尘晏，标记会让我亲近你，但其实我自己也是喜欢的，我现在就很想亲你，可以吗？”
“不可以！”纪尘晏伸手，一巴掌盖在方祈恒脸上推拒着。
方祈恒眨了眨眼，气氛烘托到这里，他其实能感觉到纪尘晏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冷漠了。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对方的手掌，后者猛地缩回了手。
“我只是想亲你，你就这么抗拒，那我要是对你做其它事情，你要怎么办？你知道你在我梦里被我为所欲为时是什么样的吗？”
“！！”纪尘晏浑身一僵。
方祈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纪尘晏脸颊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占有，他将人紧紧拥入怀里。
“我尝试过反抗，真的，我想把对你的念想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我让朱戬带我去了肉店，我想着试过了就不会再想了，但是不行，那个女人把我带到房间里时，我甚至还在思考，要怎么才能起来，直到…我看见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恍惚变成了银色，我想到了你，然后就Y了，我只渴望与你融合，我喜欢你的气息。”
纪尘晏听着方祈恒的话，脸上神情晦暗不明，虽然他不排斥方祈恒，但被人这么臆想着，他还是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怪异。
第090章 四区S级战队
纪尘晏偏过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等到了你说的绿洲，作为交换你要治好我的眼睛。”
他说完，就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不想再直面方祈恒那双几乎灼烧他灵魂的滚烫视线。
然而半路却被方祈恒扶着后脑勺, 枕在了对方手臂上。
“那你现在是原谅我了？”方祈恒的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
其实在看到纪尘晏不适应双目失明, 总是磕磕碰碰时，他就有了去绿洲后将其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想法, 倒也不是因为他圣父, 只是他单纯的觉得, 纪尘晏原来的那双赤眸更适应他。
再者, 纪尘晏让他的变异本体从幼体进化为成熟体。
这也算是报酬。
“纪尘晏，你说，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是不是就是为你而来的？我横跨感染区，就是为了回到伏潭, 然后与你重逢。”
“我的变异体认出了你。”
纪尘晏抿了抿唇, 没说话，他觉得此刻的方祈恒像似喝醉了一样，说话有一茬没一茬的。
忽然, 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托起，唇上覆上灼热的气息。
“唔！！”
纪尘晏被亲得猝不及防，不由瞪大了眼, 他属实不明白, 方祈恒既然觉得他脏，他恶心, 为什么还乐此不疲做这种事？
他厌恶宋尽渊，就绝对不会想去亲近, 哪怕只是靠近一点，他都觉得恶心至极，为什么方祈恒能一边恶心他，一边亲他？
方祈恒也不明白，换一个人若是如此，他绝对不会这样。
他在感染区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因为滥交浑身长满菜花，或是溃烂，比他还像变异人，这给幼年的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这些日子，他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两股力量拉扯。
“方祈恒…唔！”纪尘晏不想再被亲到失去意识，伸手拽着方祈恒的头发想把人拉开。
方祈恒舔舐尽纪尘晏嘴里最后一点津液才抬起头，凝视着怀里人沾满雾气的眼睛。
“纪尘晏，和人做是不是很舒服？你很喜欢对不对？我要不提前学习一下？你教教我？”
方祈恒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呢喃，不等纪尘晏的回答，他继续自顾自道：
“要是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开荤的对象肯定是我，也只有我，我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碰你，也不会让你碰其他人。”
纪尘晏听到他说的话，偏过了头不予理睬，他第一次觉得隐藏在发丝间的丝线太锋利也是个问题，不然的话，他没准可以在不流血的情况下，把人捆住。
“行了，快放开我。”
纪尘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他一遍遍验证，又一遍遍得到同一个答案。
他的身体好像一点儿也不抗拒这人的亲近，哪怕是被强吻。
他记得言祈恒小时候也喜欢在他脸上咬，没长牙的奶团子每次都会糊他一脸口水，现在人长大了，却还是这个德行。
知道方祈恒就是言祈恒后，他的心绪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小父亲就告诉他，言祈恒是他的，他也一直坚信这点。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身体才不排斥这个人吗？
“纪尘晏。”方祈恒亲吻着纪尘晏的脸颊，看着这人微微有些走神也没有停止，他忽然在想，他之前为什么要抗拒标记？
简直愚蠢至极。
是因为去了伏潭后，几次三番被纪尘晏追着打？所以当他标记了纪尘晏后，便理所当然将对这人所有的感情归结于标记？
可是做标记的人是他啊。
在黄石峡谷第一次看见这人时，他便被这张脸蛊惑，那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产生了想要再看一眼的冲动。
“纪尘晏……”
纪尘晏听着耳畔低沉的声音，伸手大力推了推：“方祈恒，你够了啊！别亲了！不要再发疯了！”
“那你说说，你和多少人上过床？是男人还是女人？”
方祈恒问道。
他忽然嫉妒起那些人，他想宰了那些碰过纪尘晏的人。
自从方祈恒知道自己是变异人后，就从未奢望人生会一帆风顺，可此刻他多么希望，他的人生能够受到些庇佑，哪怕一点。
他是言祈恒，本该陪在纪尘晏身边，一切本该水到渠成。
“方祈恒！”纪尘晏有些愠怒了，“这与你无关！快起开！”
“你为什么不能洁身自好一点？你知道现在的人身上都有些什么病吗？就敢往床上带。”
方祈恒知道自己又在胡言乱语，但那些话脱口而出，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并不想批评纪尘晏，也不想再把关系弄僵，但嫉恨让他失了理智，变得面目全非。
他不是在责怪纪尘晏，而是忽然觉得老天真特么操蛋。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此刻，当命运的针芒落到方祈恒身上时，他才切身体会到了宋九思与他说过的那些关于纪尘晏的往事有多么痛苦。
他和纪尘晏同样被命运戏弄，他尚且拥有自保能力，但是纪尘晏却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方祈恒忽然觉得心脏像似被细密的针扎过，那种无法言语的痛苦沉重得他难以喘息。
此刻他明白了一件事，这样密不透风的压抑情绪，会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跟随着他。
“你滚开…唔啊！”
方祈恒一口咬住纪尘晏细白的脖子，后者疼得直抽气。
“你特么属狗的吗？！疯子！方祈恒！松口！不准咬我！”
纪尘晏其实挺怕疼的。
在被宋尽渊囚禁的那几年，他的时间是停滞和空白的。
之后返回伏潭，他才重新拿起枪，开始学习和苦练格斗和枪技，但伏潭的人都不愿意给他陪练，怕伤着他，他唯一能练习的途径和对象就是来暗杀他的人。
他鲜少受伤，可以说，方祈恒是揍他最多的人，也是带给他身体上疼痛最多的人。
想到此，纪尘晏忽然觉得，这人回伏潭就被他打也不能全怪他，方姨肯定能理解他的。
“嘎吱嘎吱——”
屋内响起简易床不堪重负的声音，两人从床头掐到床尾，身上的被子都被踢飞了出去。
不过战斗很快结束。
纪尘晏如今的身体素质远不如方祈恒，再次被压制住。
他眼睛通红，就算看不见，也气势汹汹怒瞪着人。
“方祈恒！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纪尘晏怒吼着。
“当然信，那你杀了我好了，快说，你睡了多少个人？”
“你……”纪尘晏挣扎，却发现被压制的身体纹丝未动。
玛德，这个混蛋！
良久，纪尘晏不知道是气狠了，还是药瘾犯了，呼吸变得急促起开，脸上也露出疲乏之色。
他喘息着，咬着牙道：“宋尽渊给我的药，每次吃完，我都会变得不对劲，精神会很奇怪，想杀人，上床的快感能缓解。”
纪尘晏像似在解释什么，但说着说着，他忽然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解释？
于是他抬起头，再次恢复冷酷狠厉的面容，怒斥道：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古板吗？！我有固定床伴！才不会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病！”
“几个？”
“什…什么……唔！！”
纪尘晏感觉到唇瓣上压下来的重量，以及那熟悉的吮吸，只觉得嘴巴都要被亲秃噜皮了。
“几个床伴？”
“唔嗯！方…四个！”
纪尘晏剧烈喘息起来，意识也开始飘忽，他药瘾犯了。
“花…方祈恒……”
方祈恒垂眸盯着纪尘晏，脑海里回荡这人说出的“四个”，他特么还是个雏，这人竟然就有四个床伴了，可真够厉害的。
他磨了磨牙。
可下一秒瞧见纪尘晏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他只能将这份酸涩和不甘的情绪放下，从衣兜里摸出种子，开了一朵花出来。
如今纪尘晏在他身边，他想要开花简直比呼吸还要简单。
“若是我在伏潭长大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
方祈恒看着陷入药瘾中的纪尘晏，重重叹了口气，好歹稳住了情绪，而后抬手抓了抓头发。
“玛德，真让人不爽。”
方祈恒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憾，哪怕如今知道了父母是谁，也从来没有遗憾过不能和他们一起，但现在，他忽然有种，没能和纪尘晏一起长大，是他此生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屋内花香四溢，墨绿色的藤蔓爬满了墙壁，一朵朵艳丽的红花在静悄悄的屋内肆意绽放。
标记若是代表着认定一个人，那么藤蔓的每一次开花，都是在一遍遍述说着：我喜欢你。
“砰！砰！砰！”
忽然，外面传来枪声。
方祈恒脸上的神情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他起身穿好衣服，把纪尘晏也拽了起来。
“你干嘛……”
纪尘晏捏着鲜花吸着香味，药瘾勉强压制下去，但他想睡觉，被拽起来后一万个不情愿。
——
此时，十辆武装军车抵达驿站，防守的驿站人员一眼认出这些武装车不是感染区和黑堡能拥有的，更像是联盟的队伍。
他们立即进入警戒状态。
一名防守人员拿起对讲机勒令武装车辆立即停车，其余防守人员则迅速持枪上膛，联盟部队来驿站可不是什么好事。
感染区的人虽然对联盟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会主动招惹。
相反，联盟每年都会派遣不少军队对感染区的一些非法聚集地进行武装暴力清除。
在强有力的武力压制下，被联盟盯住的地方往往寸草不生。
所以他们不敢放松警惕。
“再次警告！所有车辆…”
驿站防守人员的声音刚响起，回应他的便是迅猛的枪声。
“砰砰砰！！”
这只联盟队伍的装备十分高端，钢筋混泥土制作的屋子都被打穿，乱石飞溅，里面的驿站防守人员更是被打成了马蜂窝。
最近一家的店老板听到枪声，咬着烟骂骂咧咧走出来，手里抱着枪，本想威慑，却没想到刚露面，便被武装人员一枪崩飞。
场面陷入混乱。
数十名精英战士从武装车上跳下来，直冲驿站各个食宿店。
他们个个都是狠人，甭管是谁，遇到就是无差别射击。
“砰砰砰！”
“哒哒哒——！”
“啊啊！！救命啊！！”
“别杀我！啊啊！！”
“求你们…啊！”
驿站内的人被枪声惊醒，纷纷收拾东西慌乱逃窜。
武装战士并没有追击，而是回头看着后面推进的战车和狙击手，以及升空的数架无人机。
这些无人机都具有红外热像仪，能让所有高于绝对零度的物体无处遁形，这种监测技术不受电磁和辐射的影响，能轻易穿透夜晚和风暴等恶劣环境。
很快，所有武装人员的头盔上，准确说是护眼前屏上出现了无人机的红外热像仪视角。
通过无人机视角监测到的热像分布图，武装人员能轻松在夜色中看到四周的温度分布。
这更利于他们找人。
为首的队长进行分队，按照无人机的方向，分组进行搜索。
他们此次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纪尘晏，并将人带回四区。
武装队伍一点点推进，每一店面都没有错过，零零碎碎的枪声在黑夜里响起，每一声，都意味着驿站有一个人就此陨落。
来到一家肉店，武装战士们看见了门口躺着一个冻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女人，见人已经不行，武装人员便也没有浪费子弹。
他们冲入肉店后一顿扫射，好在老板提前带着他最值钱的摇钱树——阿晶躲进了地窖里。
店老板可不想掺和这些复杂的事，然而不少鸭子和来店里消费的客人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一些被直接击毙。
一些被赶至前台。
精英战士询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银发银眸的男人，询问无果后，又挨着将方祈恒、何筱和朱戬的照片拿了出来一一询问。
可惜依旧无果。
“都解决了。”问话的武装人员见这群人啥也不知道，收回手机，朝身后人示意处理了。
话语落下，前台便响起一连串枪声，无一人生还。
瘫在门口奄奄一息的女人听到他们在寻找方祈恒一行人，想着那人甩开自己时的无情，忽然挣扎着爬起来，皲裂的嘴唇张开，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知道。”
刚收好手机的武装人员敏锐地听到她的话，蹲下身来。
“你说什么？”
“我…我见过他们，救我，我告诉你们他们在哪儿……”
武装人员挑眉，询问了具体消息后，在女人以为自己会得救时，一声枪响在她耳边响起。
“砰！”
女人瞪大眼，不可置信，她明明都告诉他们了，为什么…
她瞪着双眼，抖如筛糠的身体在枪声中变得僵硬，惊恐的脸色惨白如纸，缓缓跪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