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都市小说 > 小兔狲原来是向导 > 第20章【VIP】
    第20章 020

    沐幺庆幸他现在是透明的, 维里克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局促不安,他想转身上楼。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维里克抱着橘座去不远处的猫爬架, 橘座十三斤, 长得很圆润,被放在猫爬架上后就开始舒展身体, 爪子在抓板上来回的挠, 花店里没别的声音, 此刻只有橘座爪子划过猫抓板的动静。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眯起眼睛也看不清门店外的光景,花店里似乎蒙着层浅浅的白,这让沐幺觉得非常不真实。

    让别问还真不问了,站在楼梯上的沐幺忍不住去观察维里克,对方在淡定的逗猫, 脸上实在瞧不出是什么情绪,没一会儿又见对方在花店里走动,似乎在看花,当维里克快要接近他这边的时候, 沐幺又紧张的往楼上走几阶。

    停在楼梯中间时才发现维里克根本没打算向他这里来。

    沐幺喉结滑动, 紧张得口干舌燥,他往楼上看了一眼, 再小心翼翼观察下面, 维里克站在白玫瑰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毕竟花店真的不算太大。

    沐幺家一楼是花店, 二楼是住房,楼梯不高, 装修的时候他爸妈考虑到他恐高,就将楼梯两面都设计为墙壁,楼梯下面空闲出来的区域就拿来当做储物室。

    他家一楼的高度大概在三米,根本不比维里克别墅前厅的高度,但要是一直站在楼梯中央盯着下面,时间久了沐幺还是会觉得害怕。

    他一会儿看天一会儿扭头看身后,实在因为怕高受不住了,转身要往楼上逃,下面的维里克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些花我没见过。”

    沐幺转身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瞅瞅还站在白玫瑰前的维里克,对方的身高和穿着站在他家花店里形成的割裂感非常强烈,维里克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

    “这是什么花?”维里克抬头看向楼上的沐幺,冷淡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沐幺犹豫两秒,闷声回答:“白玫瑰,坦尼克。”

    维里克看着沐幺,收回目光,依旧是漠然的语气:“这是你家的花店?”

    沐幺嗯了一声,本来犹豫着想上楼,现在又不知道要不要上去了。

    当他踌躇不决又万般局促不自在的时候,维里克转身抬头,察觉到视线,沐幺睫毛快速的颤抖,正对对方的眼睛,心里猛地跳了好几下。

    “这是你家。”维里克说:“你不用怕我。”

    沐幺闻言条件反射反驳:“谁怕你啊?”

    “那为什么不下来?”维里克凝视楼上那道透明的身影:“我在这里你很不自在?”

    沐幺一惊:“没有。”

    “那为什么?”维里克问:“上次在我的精神世界,我有主导权,现在我没有,这里是你的精神图景,你随时可以赶走我。”

    “……?”沐幺闻言彻底呆滞,他迟钝的眨着眼,心想还可以那样做吗?可他根本什么都不会,于是毫不设防道:“我又不是你,我不会——”

    他后知后觉,猛伸手捂着嘴巴,静止片刻,毫不犹豫转身上楼。

    拖鞋发出哒哒哒几声响动,随后是楼上关门的声音,一切回归平静,猫爬架上的橘座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维里克的视线落在白色的玫瑰花上,他发现装花的竹篓上有一张浅色的小卡片,伸手拿起摊开在手心,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字体。

    ——它的花语是‘纯洁、高贵、天真而纯洁的爱;你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因为有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字体珠圆玉润,写得非常工整规矩,从简单的这一行字中似乎就能猜出写字的人是个挺乖的小孩儿,一笔一划极为谨慎,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个看起来不怎么优美的笑脸,与字体比起来,这个笑脸就画得笨拙多了。

    他将小卡片放回竹篓,去猫爬架旁边看着伸懒腰的橘猫,透明的,但能分辨出颜色,和之前看到的在花丛中跳跃的小东西不是同一只,维里克第一眼的时候就分辨了出来,至于为什么要那样问那个向导。

    他沉默着,回忆刚才的对话。

    这里是对方的精神世界,那个向导的确有赶走他的权利,但他在这里待了很久,并且现在都还没被排挤出去,那家伙说不知道哨兵向导的话兴许不是说谎。

    不会将人移出精神图景,甚至之前询问的时候也不知道精神图景是什么。

    这的确有可能是个才分化甚至不了解哨向知识的向导,但不排除对方在演戏。

    这里实在太大,无数个场景,小到一个家,大到山河大海,每次来对方的精神世界看到的场景都截然不同,这里好像是独属于那个向导的星球,是维里克从来没见过的星球。

    能有这样能力的向导,说是一个才分化的向导,任谁都不可能相信。

    如果是演戏,那对方的确很能演。

    沐幺缩在楼上房间,这个几平米的小房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趴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不动,脚上的拖鞋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两声响。

    内心平静些后他才将埋在棉絮里的脸侧过来,深深的吸气再呼出。

    刚才那些对话真的太危险了,维里克还是在试探他,沐幺后悔得要死,他就该直接上楼不理那家伙,现在好了,维里克知道他无法控制精神图景,他也的确没法让对方离开,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刺激自己醒来。

    沐幺的手下意识拽紧床单,他睫毛发抖,心里很不舒畅。

    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这里,他还不想走……

    将脸转个面侧向另一边,刚才压着的那边脸有些热,沐幺伸手摸了摸脸,压出印子了。

    他叹口气,看着窗外的枝丫,上面有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外面的天很白,没有一星半点的云,也看不见其他建筑。

    根本无法冷静,只要一想到楼下还有个维里克。

    不出一会儿,他的房门发出两声响动,熟悉的爪子挠门,是橘座上来了,那小夹子猫在外面细细叫唤,沐幺起身过去开门。

    橘座从门缝里挤进来,围着他的小腿转了两圈,尾巴缠在他腿上,仰头叫唤。

    要是换做以前,沐幺铁定会因为这两声赏赐猫粮,但他现在有点小生气,因为这肥猫刚才胳膊肘往外拐。

    他蹲下来捏住橘座的猫脸,因为透明不怎么看得清楚,只轻轻揉了两下,忽然丧气道:“橘座,我好烦啊。”

    橘座应声喵喵叫了两声。

    沐幺心里一酸,他本来可以忍住,但如果有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回应了,在空荡荡的家里,那个‘人’只有橘座,这两声猫叫就好像亲人的问候。

    他跪在地上,伸手抱住橘猫,想强忍着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我回不来了,怎么办啊,我回不来了……”

    猫咪的寿命并不长,十六岁的时候沐幺家里的房子卖了,他带着行李箱和橘座,每个月辗转在不同的亲戚家,十七岁的时候他高中毕业,橘座已经是一只老猫,他出去旅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带上猫咪,橘座经不起折腾了。

    但每走完一段旅程,沐幺就会回去陪陪橘座,直到他最后一次出行,在西宁那趟,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去了别的世界。

    沐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最后这次旅行将橘座寄养在舅舅家里,舅舅一家人都很好,沐幺知道,橘座最后这段时光会度过的很美好。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亮堂到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全是白色朦胧的光,这个家、这个花店、好像独立在白色的迷雾中,只存在于这个孤独的空间里,与那些山河大海比起来,这里好像装在壳子里面的回忆。

    维里克靠在房门外的墙上,他双手环抱垂着视线,听着里面越来越小声的话语,平静而幽深的眼睛看着虚空,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醒来的时候,沐幺眼角有泪水,小窝很厚,但他还是冷,再次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过于真实的场景让他久久不能缓过劲,他听见外面实验室的胶囊机舱缓慢开启舱门的动静,茫然的神志逐渐拉回,见到穿着训练服的维里克进来时,目光动了动,又把头趴了下去。

    维里克静站在房间门口,他看了窝里的兔狲两秒,去吧台拿出那本厚封外壳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笔又合上。

    笔记本被放在吧台角落,深棕色厚封外壳笔记本,看起来像某种动物的皮,与白色的吧台形成鲜明的色差对比,放在上面却不显得突兀,但让沐幺觉得,这个与这里一切都不太搭配的笔记本,应该是维里克很重要的东西。

    地下实验室看不到外面的天,沐幺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他心情沮丧不怎么想继续睡觉,趴在窝里胡思乱想。

    没多久后他瞧见冲完澡的维里克出来,洗去胶囊机舱里带出来的一身药味,身上有淡淡的清香,维里克来到沐幺跟前,伸手,将他身下的小黄毛毯扯出来提在手上:“打湿这么大一片,睡觉还流口水?”

    被扯得在窝里翻滚一圈的沐幺闻言愣住,他迷茫的眨眨眼,反应过来,撑起四只爪子仰头叫了两声,跟小兽咆哮似的。

    经维里克这么一句话,他的心酸顿时变成心烦,这个讨厌的家伙,在精神图景里面套他话,现在又来说他流口水!那才不是口水!!

    小黄毛毯被打湿了,沐幺心情不好,维里克给他小窝里重新塞了条小毛毯,他蹲在旁边沙发上搓爪子,心里郁闷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精神世界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

    深夜,结束了机舱治疗的维里克并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留了卧室的一盏灯,在桌边翻阅笔记本。

    沐幺睡不着,他隔一会儿看看远处灯光旁边的维里克,心里乱如麻花。

    后半夜余下的时间沐幺半睡半醒,维里克一直坐在桌前没有睡觉。

    清晨,迷迷糊糊的他跟在对方身后离开了地下实验室,回到别墅,沐幺吃完对方投喂来的早餐后缩回花瓶后面的新窝里继续睡觉。

    因为他的老窝搬去楼上,维里克竟然给他在楼下布置了一个新的窝。

    沐幺补觉到半上午醒来过一次,吃完午饭后,他百无聊赖的在前厅逛了几步,到傍晚时还未再见到维里克,说不着急肯定不可能,尽管他现在心情依旧不怎么好,但一想维里克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颗星球了,他就焦虑得不得了。

    他在前厅来回踱步,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去找找的时候,前厅大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火烈鸟的脚蹼声,沐幺探出的爪子往后缩回,小步伐飞快跑回花瓶后面藏着。

    布莱尔和贝拉走在前面,在他们的身旁跟着那只火烈鸟,仔细一看,贝拉的肩膀上趴着那只迷你仓鼠,沐幺的目光在仓鼠身上盯了几秒,随后看见紧随其后步履优雅的艾米亚女士,她今天换了件浅青色的长裙,怀里抱着一只很精致的白色波斯猫。

    沐幺表情呆了一瞬,继看见火烈鸟和仓鼠以后,他又一次在庄园里看见新的动物,最近庄园的动物有点多,总不能这三位都带着宠物吧?

    正纳闷时,来到沙发坐下的艾米亚将怀里雪白的波斯猫放在旁边,她对吧台那边找饮料的布莱尔道:“你们负责那几位情况怎么样了?精神图景还好吗?”

    认真调配果饮的布莱尔闻言表情怔忪,而后立刻点点头,马上接话:“都很好,下午的时候我和贝拉学姐又探寻了一次,他们恢复得很不错,对吧,贝拉学姐?”

    捧着仓鼠沉默的贝拉闻言轻轻的惊了一下,脸上闪过一瞬犹豫,先点头才嗯声:“……是的,大家的精神图景现在都很好……”

    说着她缓慢的眨眼,埋头似在思索,罕见的挑起了一个话题:“猎鹰战队的大家,现在只有维里克殿下的精神图景还没得到疏导,他真的没事吗?”

    艾米亚微笑的望着坐在对面的贝拉,蹲在她旁边的波斯猫却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兔狲。

    “我明白你的担忧。”艾米亚接过布莱尔递来的茶,垂眸,发丝遮挡了些神色,她看着茶杯,轻声道:“我们也是,大家都很担心他,我本来以为他的精神图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好起来了,真是,维那孩子……”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沐幺闻言倏地抬起头,他直愣愣的看过去,正好对上沙发上那只波斯猫的眼睛。

    那是双浅蓝淡黄的双色异瞳,沐幺吓了一跳,只见那波斯猫的眼睛缓慢的动了动,然后埋头开始舔毛,仿佛刚才的对视并不存在。

    “维里克十四岁分化,比同期的哨兵早分化两年,自分化以来从未接受过向导的精神疏导。”艾米亚女士轻轻叹息,她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目光中充满了担忧:“一名战士,经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再厉害的哨兵一年不精神疏导都有可能疯掉,更何况维里克十几年没疏导过,全靠药物和胶囊机舱挺过来。”

    前厅陷入沉默,三人的脸上挂着凝重,布莱尔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位女士:“那殿下他现在……?”

    艾米亚摇头:“我以为他那天告诉我们的话是真的。”

    沐幺站了起来,他惊讶的盯着沮丧的艾米亚,心口逐渐收紧。

    “那位未曾出现过的向导的确能帮到维,那也是十几年来唯一能进入维精神世界的人,只有他能救维里克。”艾米亚说着又轻轻叹息:“不过我猜那孩子应该才分化不久,你们都知道,向导才分化,有很多理论知识不懂,疏导能力也没进行过实践学习,所以疏导起来会很难。”

    “殿下还是高阶S级哨兵。”贝拉喃喃道:“光是我们疏导S级的哨兵都吃力。”

    话到这里,布莱尔瞅瞅左边埋着头的贝拉,又看看坐在右边重新端起茶杯的艾米亚导师,斟酌片刻:“要是能找到那位向导就好了,殿下好像快不行了啊……”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表情各有所异,贝拉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倒是艾米亚轻轻失笑,似乎对布莱尔这句话表示无奈。

    布莱尔无辜的眨眨眼,伸手摸摸侧脸,无声的吐了吐舌头。

    角落里的沐幺并没有看见这三人的微表情,在听完他们对话后,悬着的心彻底跌落谷底。

    维里克没有好?不是说已经好了很多吗?

    这仿佛一个巨大的噩耗,沐幺的眼里控制不住的闪过乱七八糟的画面,他努力捕捉记忆中维里克的状态,却寻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说到底他其实根本不了解维里克,他对这个世界不了解,对哨兵向导不了解。

    疏导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他猜兴许类似治病,别的哨兵一年不疏导都难受,维里克十几年……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布莱尔这时候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前厅响起时,外面再次传来嘈杂的动静,沐幺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维里克的队友们,但在人群中并没有看见维里克的身影。

    “艾米亚女士。”一向嬉皮笑脸的罗德表情凝重,他上前找到水猛灌一口,放下杯子:“你有看见维里克吗?”

    艾米亚脸上露出一瞬的空白,她站起身,摇头:“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训练?”

    罗德摇头:“我们一整天没看见他。”

    艾米亚微微蹙眉,这时候只听旁边的杰安斯道:“我用通讯侦查,应该在地下实验室,他的情况好像严重了。”他的目光紧盯蓝色荧幕,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两下,表情忽然凝住:“我们进入实验室的权限被限制了。”

    “这……”旁边的布莱尔表情紧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进不去?”

    杰安斯点头:“殿下的意思恐怕是,不允许我们任何人进入,看来他的情况比想象中要糟糕。”

    沐幺浑身僵住,他愣愣的望着那群人,耳朵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鸣叫,吵得他耳膜很疼很疼,这种感觉很熟悉,恐惧,担忧,无尽的害怕缠绕他,噩耗来临时,他的大脑潜意识回避任何外界的东西,四周的声音被抽干净,只剩下他自己颤抖的呼吸声,他将自己的意识裹进壳子里,只剩下没有灵魂的身体,凭借本能动起来。

    气氛凝重的前厅,几人还在来回的对话交流,这个时候角落里猛冲出一团影子,站在沙发旁边的火烈鸟吓了一跳,小仓鼠往贝拉的手心里钻,唯独坐在沙发上的波斯猫看着那团影子冲出前厅大门,没受到丝毫惊吓,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几秒后继续从容不迫的整理自己的毛发。

    “我的老天,那是什么东西?小家伙吗?它跑那么快去做什么?”罗德看着那团影子冲出去,正在诧异,只听见艾米亚女士轻轻道:“让他去吧。”

    罗德和杰安斯闻言看了看她,表情稍有些不解,布莱尔缓慢的眨了眨眼,他朝贝拉看,轻轻耸肩,坐在沙发上的贝拉愣着脸,和手心里的仓鼠一样呆呆的。

    地下实验室的入口是电梯,但杰安斯说维里克将进入实验室的权限限制了,也就是说现在没人能进去,也没人能带着沐幺下去。

    但沐幺还有办法,他在电梯外面盘旋等待,终于,电梯门旁边的通风装置口缓慢打开,与上次那样出现一个刚好可以通过他的小洞口。

    沐幺快速钻进去,在电梯内电子音出声前站在角落里缩好。

    等待片刻,通风装饰缓慢关闭,与上次不同,这次并没有下行的电子声音通知,封闭的空间很安静,电梯轻微的动了动后开始缓慢的下行,那电子声音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一直抵达地下实验室,电梯门打开,周围又冷又静。

    沐幺轻车熟路的往前走,经过一段路程后抵达实验室内部,他来到胶囊机舱外,看见维里克安静的躺在里面,脸上没什么血色。

    沐幺在机舱外面等待,和以往每次都不一样,这一等就等到深夜,他自然不知道已经到了夜晚,只能通过实验室持续降低的温度来判断。

    沐幺冷极了,他的皮毛在颤抖,依旧没等到维里克从机舱里出来,他有些着急,伸出爪子在机舱的玻璃隔罩上轻轻挠,无济于事,不管怎么办里面的维里克都没睁开眼睛,白色的药烟将那张安静的脸笼罩在迷蒙中,隔着透明的玻璃隔罩,就好像隔了两个世界。

    如果维里克挺不住了,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死去吗?

    沐幺不知道,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深夜的实验室很冷,沐幺从房间里将自己的小窝拖出来安置在胶囊机舱外,他趴在上面,努力的想让自己睡过去。

    很难,睡得不安稳,睁眼时,他成功来到冰川世界,这里是巨大的冰罗盘,罗盘外面的冰川山脉塌陷沉入海底,掀起巨浪,中央,白色的雪狼只剩下四只冰冻的脚没有解封。

    沐幺害怕,他仰头看着雪狼王那双红色的眼睛,在这冰场中央,高傲的雪狼埋下头,与这位小个子向导对视。

    沐幺的身形逐渐从透明变得真实,由脚底开始,慢慢的一点点往上延伸。

    他望着雪狼王,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维里克的身影。

    冰山一重重下陷,海平面上升,沐幺瞧见不远处的天空中逐渐升起巨型建筑,从海里掀浪而起,悬挂在天空,四面围城,他和狼王所在的冰罗盘也在融化,宽广的圆形场地开始抬升,冰山融化,空中楼阁重建只在瞬息之间。

    地面抬升带来的强烈失重感让沐幺脚步不稳,雪狼王从冰封中解冻,它在空中跳跃,随即缓冲至沐幺身后,巨大的雪狼趴在场地上将沐幺围住,这才防止了他摔跤。

    “维的精神图景并不只是冰川。”

    雪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沐幺埋头看着趴在他身旁的狼:“这才是他的精神图景?”

    悬空建筑,天空之城。

    “这只是一部分。”雪狼说:“冰川、楼阁,城下海洋,维的精神图景很大。”

    沐幺愣愣的听着,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那为什么要冰封?”

    “你肯定知道小家伙。”雪狼抬起头:“你来找他,是因为担心他?”

    沐幺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维里克死去,他不理解哨兵向导的精神世界,维里克的精神世界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精神图景,这里很庞大,很壮观。

    他不清楚这种宏大和之前的冰封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维里克好起来了还是变得更坏,他都不知道。

    “维里克呢?”沐幺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实在需要勇气,没一会儿他就挪开眼不敢去看。

    “你说维?”雪狼厚重的声音伴随着野兽威震四方的吐息,听起来带着一丝笑意:“我倒是也想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今天,也就是现在,他并没有来到这里。”

    “那他好些了吗?”沐幺换了个问题,提到这件事他便稍显得急切了些。

    “你指什么?”雪狼问:“他的精神图景吗?”

    “我听别人说,他现在很不好。”沐幺想起别墅前厅大家的对话,担忧堵着心口,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他们说维里克从来没被治疗过,我在实验室找到他,他在机舱里一直没醒来。”

    “他们?”雪狼闻言沉默一瞬:“你指的是维里克的队友还是艾米亚女士?”

    沐幺点头,又蓦然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倒是让雪狼王笑了:“我是维里克的精神体,由他的意志凝聚而成,虽然一直被冰封在精神图景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外界的场景我依旧能感知到,譬如……”

    雪狼的话到此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含着些疑惑:“嗯?你来实验室看维里克?可现在实验室里除了维,只有一只……兔狲?”

    沐幺的眼睛缓慢睁圆,心脏快速的跳动,像击鼓般敲打着他的胸腔,他扭过头避开那双红眼睛,压着唇,试图寻找一些话题转移这头狼的注意力,正是这个时候,上升的天空之城逐渐稳定,远处缥缈的天空中挂着一颗蓝色的星球。

    悬空罗盘场地停止上升,雪狼不再趴在沐幺身边,他站起来围着沐幺转了两圈,在沐幺屏住呼吸之际轻轻探头,用鼻尖拱了拱沐幺的肩膀,似乎在示礼,又好像在表达其他什么。

    “小家伙,你的模样在变清晰。”

    沐幺闻言浑身一僵,他埋下头看自己,果真如雪狼所说,半身以下已经完全看得清楚了,他吓得伸手欲盖弥彰的遮了几下,反应过来这个行为特别傻,于是往后退两步,小声说:“……既然维里克不在,那我先走了……”

    雪狼看着沐幺,它还在缓慢的踱步,那双红色的眼睛慢慢眯起:“原来如此……”

    沐幺心脏狂跳,他紧张得不得了,伸手捏住手臂用力插,抽离感来临的时候,他看见雪狼站在原地望着他,那浑厚得像个老前辈的声音含着些笑意。

    “我叫伊,小东西,我们还会再见面。”

    迅速抽离,沐幺并没有醒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扑面而来的花香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是黄木香花。

    早些年和家里人一起去园林博物馆看过,黄木香花,一丛丛挂满白墙,沉甸甸的垂落,和阳光一样耀眼,他记得他妈妈说以后想要个小院子,院子里就种黄木香花。

    沐幺的两旁是白色的高墙,放眼望去是一路压墙的黄木香,浅黄色中又藏着淡淡的白,被朦胧的日光映照得有些模糊不清,走过去像走进了梦境。

    这里是他的精神图景,沐幺在心里想,他从维里克的精神图景直接来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并没有醒过来。

    沿着挂满黄木香的狭长小道往前走,尽头是一个小木屋,推开门口的木栅栏,进门是不大的花园,仰头遥望,木屋上挂满黄木香,风吹时满天的花瓣飞舞。

    沐幺望着太空,他无助的捏着自己抖得不停的手臂,他记得这里,这里是那年逛完园林博物馆后,他帮他妈妈设计的黄木香小院草图。

    很潦草,沐幺不擅长画画,他和他爸想逗妈妈开心,将脑海里宏大的景观用笨拙的手法画在涂鸦本上,一笔一划很认真,后来这幅画被裱起来挂在二楼的客厅,在全家福的旁边,房子卖掉后沐幺只带走墙上的全家福,这幅儿童简笔画永远留在了那里。

    花瓣落在他的身上,沐幺垂着脑袋,发现脚边有只兔狲,他微微愣住,眨眼再看,那还真是一只兔狲,只是长得很猫里猫气,晃眼一看差点误以为是只脏一点的银渐层。

    沐幺伸手揉了揉眼睛,这只兔狲在他脚边打滚,他蹲下来,试探性的伸手摸摸兔狲的肚皮,实感,皮毛很厚,被摸了也乖乖的,沐幺两只手并用,提着兔狲的脸仔细观察。

    这兔狲的样子真的好像猫和兔狲的融合,怎么做到像兔狲不像兔狲,像猫又不像猫的??

    不过可爱是真的,被沐幺捧着摸也乖乖的不反抗。

    沐幺捏捏兔狲的肚子,低声咕哝:“比我们家橘座还肥,看着又不是猫,你是兔狲吧?”

    兔狲望着沐幺,那双呆呆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憨傻,对于沐幺的话也只是张嘴打了个哈切,然后一个劲往沐幺的腿上蹭。

    “你……”沐幺看着这只胖得像颗球的小玩意,他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眯眼狐疑:“总不能我的精神世界可以创造东西吧?就算能,出现黄木香都还能解释,你这小东西又为什么……欸!!”

    兔狲突然翻身站起来,四只脚跑得飞快往木屋后面窜去,沐幺惊吓,起身后追过去,在小木屋后面看见的花海。

    兔狲在花海中跳跃,很快跑远了,穿过及腰的花丛,来到一方天地,巨大的黑色壁垒坐落在这里,与周围清淡的环境形成对比,沐幺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壁垒,发现那只兔狲正用爪子努力的挠这黑墙,似乎想要进去,看起来很着急。

    沐幺想阻止它,兔狲挠爪子很用力,极有可能会伤到爪子,但无论他几次将兔狲拨开,那小东西还是会扑上去锲而不舍的挠爪子,就好像里面有它很重要的东西。

    阻止不了只能另想其他办法,沐幺观察黑色的壁垒,伸手扶着坚实的黑墙,慢慢往墙壁四周绕着走,当他发现这黑色壁垒其实是由很多面墙封闭而成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闯入他的耳朵,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抬头正对沿壁垒走来的维里克。

    维里克将仰望壁垒的视线收回来看着沐幺,遥遥相望,他的视线下垂,落在沐幺踩满泥土的白鞋上,真实的,不透明,慢慢抬眼,视线里那透明的身形只剩上半身一部分还没完全变实。

    静止这几秒沐幺立刻反应过来,他往后退几步,慌张的埋头看自己那已经清晰了大半的身体,心脏狂跳,脱口质问的声音差点被打结的舌头拌住:“……你、你怎么又在我的精神图景?”

    维里克反问:“你不是也经常去我的精神图景?”

    沐幺被这句话堵住,闷闷嘟哝:“又不是我自己想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气恼,维里克将视线收回,侧眸看向黑色的壁垒:“这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沐幺本来挺担心维里克,能在这里看见对方,虽然心情不怎么愉快,至少确定了对方没事,之前那些焦灼的情绪压下去不少,但郁闷难受的心情没地方排解,又发现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他自己一个人在干着急,情况很不好的当事人展现出来的从容镇定反倒让他有些不爽快。

    “这是你的精神世界,这里的一切都由你的意志产生,你不知道?”维里克盯着沐幺,他发现这向导已经快完全清晰了,那身上穿着件很大的浅色外套,垂落在两侧的手指不安的蜷缩着,很显然,胆子真的小。

    “我……”沐幺有口难言,闷哼一声:“上次已经告诉你了,我真的不知道。”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清晰,他深吸一气,转身往回走,走两步又停下,扶着那黑色壁垒踌躇片刻,扭头盯着不远处站着没动的维里克:“你……”

    他皱着脸在心里组织了一遍言语,才问:“还有闲心在这里逛,我看你一点也不像生病的人,你精神世界里那头狼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快好了是不是?”

    维里克沉默,问:“谁说我快好了?”

    沐幺心口一紧,转身大踏步又走回去:“你没好?!那你——”

    话到这里又戛然而止,沐幺愣愣的闭上嘴巴,长达数十秒的沉默,最后压着唇什么都没再说。

    要怎么说?揭开一切?告诉对方他可以帮忙?但他根本不会又不懂,而且维里克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来路不明的他,再说他现实中还是只兔狲,这太荒唐了。

    沐幺下意识又要往后缩,站在他面前的维里克说:“精神疏导是漫长的过程,向导进行疏导都需要时间,吃药和胶囊机舱会更慢。”

    沐幺往后伸的腿慢慢停下,抬头盯着维里克。

    “没好,不会死。”维里克金色的眼睛透着一丝淡淡的凉:“你看起来是觉得我快死了?”

    “………”沐幺心虚的转头避开对方视线:“我没有。”

    样貌越来越清晰,已经往上蔓延到脖颈,沐幺虽然很着急离开,但又觉得这个时候走掉很草率,他应该还有很多想要问问维里克的话,只是事到如今又不知道要问什么,就这么干站着,紧张和心虚布满全身,以至于他没发现,维里克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平静的,不似打量,那淡然的目光只是在静静的看着他。

    实在憋不出一句话,沐幺泄了气,他后退一步,低声:“我走了……”

    看一眼维里克,对方并没有抓他的打算,于是沐幺再后退一步,接着转身,走远几步后,听见身后的维里克说:“伊身上的冰融化了。”

    沐幺的脚步顿住,他转身,鼻尖以下的脸已经完全清晰,维里克看着那张压得很紧的唇,睫毛垂微:“你是第一个进入我精神图景的人。”

    眼里总朦胧的事物像揭开了蒙面纱,变得非常清晰,沐幺猛地转回脸,埋着头朝前跑起来,他跑进花海,努力挠壁垒的兔狲停止举动,跟着沐幺的身影追去。

    原地的维里克看着那道彻底清晰的身影跑远,注意到花丛中那只跳跃的小动物,是一只小兔狲。

    沐幺想要逃回小木屋,他找不到路,花海变得很大很大,环顾四处,他已经看不见边界,身后的兔狲跟上来贴着他的小腿蹭了两下,让身体越来越冷的沐幺感受到一丝暖意,他蹲下来抱着膝盖,伸手捏住兔狲的脸,有些沮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兔狲蹭他的手心,热源传来,沐幺感受到温暖,但也只是片刻,瞬息后他再次被寒冷包裹,这种感觉他甚至在维里克的精神世界里都没体验过,就像刚来这个世界时在雪山上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兔狲,在那座陌生的雪山上当时也是这么冷,好像现在更冷。

    沐幺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他抱着兔狲想要取暖,却无论如何都暖和不起来,身上的衣服似乎没起任何作用,寒冷侵袭他的全身。

    “我、我……”沐幺冷得牙齿发颤,说话都艰难:“我得先离开这里……”

    他摸摸兔狲的头:“抱歉,我得先离开……”

    兔狲的前爪攀着他的膝盖,用舌头舔了舔沐幺的脸,似乎在安慰,这样的举动倒是和猫咪很像。

    沐幺努力扯出个笑,他伸手去掐手臂,低声说:“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

    疼痛伴随着强烈的抽离感觉袭来,沐幺太冷了,这种感觉很像没穿衣服躺在冰块上,他的周身感受不到一点热源,沐幺上次冷得这么无助还是曾经在家时晚上开空调睡觉,被子掉地板上,他就穿了件很薄的睡衣,又因为一直没醒过来就蜷缩在床上抱着自己冻了一晚上,早上醒来又是头疼又是发烧。

    这次的感觉不亚于上次,甚至更甚,他努力寻找能捂热自己的东西,手探出去四处摸索,好不容易摸到热源抱住了,突然周身一晃,热源离开了他。

    “唔……”沐幺冷得着急,又摸到柔软的东西,有点像被子,抓过来盖在身上,终于暖和了些。

    他静躺一会儿,头开始疼痛,抽离感终于彻底消失,从梦境般的精神世界出来后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刺目的灯光。

    “……怎么不关灯……”声音是沙哑的,喉咙很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这种感觉沐幺很清楚,是生病的前兆,他艰难的翻身,露出来的皮肤触及一些寒冷就下意识裹紧身上唯一可以取暖的被褥,眼睛被白色的灯光照得难受,只好眯起来等待。

    差不多适应了光线才睁眼,却因为眼里蒙着一层雾看不太清,头很疼,身上一阵凉一阵热,视线中的水雾怎么也无法散去。

    沐幺将自己缩起,无力的伸出一只手去探额头,兴许是手上的温度也高,和额头的体温持平,根本无法试探出究竟有没有发热。

    他的脑子有些迷糊,侧躺着缩成一团,用刚才摸到的被褥将自己包裹起来,就露出脸,在被褥里藏了许久却捂不出汗水,反倒越来越冷。

    沐幺轻轻的咳嗽了好几声,胸腔因为咳嗽震颤让他心口疼痛,喉咙里干得好像快要冒烟,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想要喝点水,又没力气,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好撑着双手坐起来,裹在被褥里待在床中央发呆,像个白色的球。

    眼里有水雾,沐幺看不太清四周,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眨眼环顾周围寻找有水的地方,移动的视线在侧身的时候蓦地看见后面站着的人。

    维里克双手环抱站在床边,他身上穿的是常服,白色的上衣,深色的裤子,那上衣看起来有点像针织毛衣,应该很暖和。

    沐幺愣愣的看着维里克,他缓慢埋下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冷傻了,怎么看见对方的衣服倒先想到是不是很暖和?他大脑断线片刻重新接上,眼睛缓慢动两下,心想维里克这样穿真好看,沐幺一直觉得维里克穿什么都好看,军装、训练服、还有虽然单调的常服。

    他抬起沉甸甸的头,就这样坐在床上仰望对方,维里克安静的注视着他,这让沐幺非常恍惚。

    因为头疼,他的思维变得十分缓慢,和那双好看的金色眼睛对视很久,沐幺才想起来。

    对了,他现在应该在地下实验室,这里是维里克的房间,他只是一只兔狲。

    但他为什么会在维里克床上?难道他又爬床了?

    沐幺艰难的回忆,好像都不对,他虽然经常爬维里克的床,这次他入睡前一直呆在胶囊机舱外面等维里克,现在怎么……?

    沐幺的头很重,裹在身上的被褥因为他下垂的脑袋从身后滑落搭在肩膀上,他双手撑着柔软的床铺,在缓慢松散开的被褥间看见自己的手臂,看见自己的双腿,还有从后面将自己裹起来的很大很蓬松的尾巴。

    “………”

    他静默着不动,眼睛缓慢的睁圆,眼里的水雾朦胧了视线,但再模糊,现实和做梦他还是分得清,撑在床垫上手缩起来,他艰难的抬起一只手,静静的看了很久。

    是真实的,手臂手指还有身体都是真实的。

    还有大腿上毛茸茸的尾巴,也是真的。

    万千复杂的情绪挤压他的胸腔,沐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很难受,但难受的来源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变回了人,而是因为发烧感冒,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内心深处兴许有高兴尚存,但至少现在难受占据了上风。

    他埋着头安静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抬头与站在床边的维里克对视,对方一直站在那里,那张脸波澜不惊,方才对视时眼里闪过的复杂情绪已然收拾干净,此刻眼里只剩下淡漠。

    沐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的喉咙难受,张开嘴又闭上,犹豫着,满是水雾的眼睛一直盯着维里克看,他没说话,站在床边的维里克这时候松开环抱在身前的手,狭长的眼睛俯视他:“果然是你。”

    沐幺大脑倏地空白,反应不及,只听维里冷笑一声:“兔狲兽人,你是向导?”

    沐幺缓慢的眨眼,维里克的话再次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向导他才理解,兽人又是什么?他不是一只兔狲吗?

    沐幺想要说话,鼻翼突然发痒,他下意识伸手遮住脸猛打三个喷嚏,给他自己打迷糊了,本来就沉重的脑袋愈发凌乱。

    发烧了鼻根难受,以至于发烫的眼睛也不受控制,那层水雾还没散去,泪腺就开始啪嗒啪嗒往外面流泪,白色的床单被一颗颗眼泪打湿,沐幺伸手抹脸上的泪,眼睛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只好无辜又难过的看着维里克:“……我不是故意的…”

    边说边吸鼻子,满脸挂泪,浅灰白的头发在白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更显得白,的确是那只兔狲相近的发色,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甚至还没收回去,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只能藏在床单里,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很显然,这家伙是因为变回人身后一直待在低温的实验室才发烧生病,至于为什么这个兔狲向导会出已经封闭权限的实验室……

    维里克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糊满泪的脸上,静默几秒,转身往外走,他的衣袖立刻被拉住,床上的人着急道:“…你去哪?”

    转身埋头,对上男生那双又红又烫的眼睛。

    维里克蹙眉:“不想烧得更厉害就躺回去。”

    沐幺蓦地收回拉住维里克衣袖的手,他愣愣的睁着眼睛,眼泪接连往外涌,伸手摸一把,目光一直黏着往外走的维里克,人消失了他还看着敞开的房间门,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沐幺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他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指头,还有那条一点都不听话扫来扫去的尾巴,又难受又难过。

    变回来肯定高兴,但他清楚维里克对他有戒备心,他于维里克来说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要是解释不清楚自己的来历,甚至有可能会被当成图谋不轨的反叛者。

    正当沐幺胡思乱想不得其办法的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拿了套衣服进来的维里克将衣服放在床边,往后腿一步,与通讯手环那边的人说话,目光错开沐幺的视线。

    “你发烧了?这是什么冷笑话吗殿下?”罗德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我可不相信你一个S级的哨兵会发烧,天呐,我甚至连发烧这个词都很久没听说过了!”

    维里克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床上的人:“庄园地表2号实验室里有医药箱,我现在需要,地下实验室的权限解除,你和杰安斯谁过来一趟。”

    说着他安静片刻,又道:“算了,艾米亚女士在吗?”

    “又不要我们过去了??”罗德惊讶:“不是吧维里克,你真发烧了?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昨天咱们都只是配合你而已,什么精神图景变得更糟糕了我们都知道是假的,虽然不知道你和艾米亚导师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你的磁场确实在变强,怎么可能突然就感冒发烧了?”

    罗德的话让坐在床上的沐幺倏地抬起头,他诧异的睁大眼睛盯着维里克看,好半晌才不可思议的问:“昨天他们说的话是假的?”

    维里克:“………”

    通讯手环那边的罗德嘶了一声:“殿下,刚才谁在说话吗?”

    维里克看了眼床上被摊开的衣服,再看看震惊又惊诧的沐幺,坐在床上的沐幺立刻读懂那张扑克脸的意思,他当即有点生气,闷闷不乐的提起衣服继续研究该怎么穿,幽怨的眼神时不时去瞅维里克。

    他说呢!明明之前才听见维里克和大家说状态在变好,怎么一到昨天大家的话都变了!!

    原来是串通好故意招他出来的!

    沐幺愤愤的提起衣服,狠狠捏一把发泄小脾气,抬头看见维里克在看他,顿时又没了脾气,缩了缩脖,这才郁闷的认真穿衣服。

    讨厌的家伙!亏他还真的很担心他!!

    沐幺越想越生气,气的牙痒痒,维里克这时候结束了通讯,但并没有在房间里停留,沐幺换上维里克给他的衣服,他记得这套,是维里克的常服之一,最近外面的天气逐渐寒冷,更别说室内。

    这是套厚毛衣服,因为身形的差异,灰色的毛衣穿在身上就好像他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更别说裤子,根本穿不稳。

    沐幺将衣服穿好,看着放在床上的裤子陷入苦恼,还有那内裤,虽然是新的,但他根本穿不上!

    不知道是脸热的还是发烧,沐幺这会儿真觉得热,又迟迟没见到维里克,各种烦心事让他完全顺不过气。

    沐幺吸吸鼻子,撑着床站起来,很久没用双腿走路有点不太习惯,裤子穿不上,幸亏这衣服很长可以遮挡到大腿中部,他扶着墙壁适应双腿踩在地上的真实感,估计是维里克的肩膀趴习惯了,现在通过自己的身高看地面,竟然没觉得有多高。

    他可是实打实也有一米七八呢!

    周围全是白色的墙,路过门口的时候沐幺看见旁边那扇敞开的门,里面是浴室,半身镜里的他披头散发,浅灰白的头发长过了肩头,松松散散的搭在他的肩膀上。

    沐幺愣了愣,他埋着眼睛,用手指撩起垂落下来的发丝。

    也对,变成兔狲这么久了一直没打理毛发,长这么长好像也不奇怪。

    他顺着垂落的视线再往下看,稍微往后偏一点可以看见那条垂在身后的尾巴。

    兔狲的尾巴其实挺长,没想到他变回人后好像看着更长。

    沐幺吸吸鼻子,他左右环顾想找点卫生纸,四周什么也没有,于是他轻轻捏着鼻尖往外走,在房间门口探头,发现维里克站在实验台前,背对着他。

    沐幺的视线游离,在另一边发现了类似抽纸盒的东西,再偷偷摸摸瞧瞧维里克,对方依旧站在实验台前没动静,于是他大着胆子往旁边踏,才踏出去一步还没踩实,脚心传来毛茸茸的痒意,埋头一看,脚正好踩在拖地的尾巴尖上。

    沐幺:“………”

    他抬脚避开尾巴,继续往左边贴墙走。

    沐幺小心谨慎,终于来到目的地,伸手拿起那包装盒,发现不是纸巾的时候顿时有些懵逼,就在这时远处一直知道身后有个家伙在蹑手蹑脚行动的维里克转身,看见只穿了上衣的向导托着那条大尾巴站在对面的实验台前,他的眉宇微微拧起:“你在干什么?”

    沐幺本来就紧绷,听见维里克的声音直接吓得一抖,转身就要往回跑,紧接着一脚踩在那不听话的尾巴尖上,一个滑铲往后摔坐在地板上,尾巴尖被踩疼了不说,尾骨也被摔得生疼。

    “嘶……”他皱着脸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揉自己的屁股,睁眼就看见已经站在他面前的维里克,一时间沐幺有些憋屈,他伸手捂着脸:“我以为那是卫生纸。”

    维里克看着实验台上的纸盒子,沉默,转身去浴室拿了一沓纸巾给沐幺。

    沐幺伸手接过纸巾,哼鼻涕擦眼泪很快把这一沓纸用光,因为身上热难受,眼睛还是发烫,好在现在有衣服保暖比刚才好很多。

    他坐在地上,身体乏力站不起来,尤其大脑还晕,发现站在跟前的人没走,四周寂静,维里克在等他说话,沐幺不会傻到察觉不出来。

    他垂着眼睛看地板,下意识吸吸鼻子:“…这个地方是不是开冷气了啊?”

    维里克回答:“关了。”

    沐幺愣愣的,点头:“哦……”

    长久的安静,沐幺的手指缩起来,干脆捏紧了,他仰起头:“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维里克看着沐幺的眼睛:“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沐幺摇头,又说:“谁会想到你真会把我和一只动物联系到一起呢?”

    维里克蹙眉:“你不知道兽人?”

    “那又是什么?”沐幺难受极了,心里也不好受,干脆全盘托出,也不管维里克信不信:“我明明在外面旅游得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就变成兔狲了,还来到这奇怪的地方,回不去,又不能变回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不小心进庄园还被你抓住,我……”

    他咬紧下唇,埋头低声:“我那会儿很怕你,好不容易和你关系和缓,现在好了,我又变回人了,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值得信任,你对我的态度就好像回到我刚到庄园那会儿。”

    维里克看着那双白色兽耳中央的发旋,他不说话,这向导一直嘀嘀咕咕,那声音和诉苦抱怨没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什么是向导什么是哨兵,精神世界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去你的精神图景更不知道。”沐幺鼻根酸胀:“我一只兔狲又没人愿意和我科普这些,好不容易从你们的对话中分析出来一点,现在又来个什么兽人,谁知道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啊?”

    沐幺生气了,又不敢发脾气,只能小声吆喝两声埋怨,这模样倒和那兔狲很像。

    维里克看着坐在地板上撒气的男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沐幺吸鼻子:“……沐幺。”

    “哪个沐?哪个幺?”维里克扫了眼对方光溜溜的腿,攒起眉:“为什么不穿裤子?”

    “我哪里穿得上你裤子啊?”沐幺说起这件事就伤心,本来眼睛就难受,干脆又泄洪般开始掉眼泪:“我又没你高!你一米九了不起,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之前说我一米七五,我有一米七八!”

    现在是真的在发脾气了,看来难受得不轻,维里克将实验台上的空纸盒拿过来,在沐幺面前蹲下:“用过的纸巾扔这里,不许放在地板上。”

    正在发脾气的沐幺闻言安静两秒,左右环顾把地板上的纸团捡起来一个个放进纸盒,然后又吸吸鼻子,声音郁闷:“……沐是沐浴那个沐。”说着又吸一下鼻子,手指下意识在地板上比划:“幺……是小幺那个幺。”

    维里克嗯了一声,沐幺眨眼,疑惑:“你知道小幺是哪个幺?”

    “不知道。”维里克淡淡道。

    “那你……”沐幺猛地顿住,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

    维里克站起身,俯视赖在地板上不愿意起来的沐幺:“不起来?”

    “起不来。”沐幺腿摔疼了,尾骨和尾巴尖都疼,心烦,一点都不想动。

    维里克双手抱臂看着坐在地板上耍赖的沐幺。

    沐幺:“………”

    他小心翼翼的瞪了一眼维立刻克,倔强的扭开头,他自己看不见,在维里克眼里,沐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因为发烧呼吸逐渐局促,脸颊和眼尾呈现不正常的红,身体一直在发抖。

    维里克转身去远处,将手上的纸盒扔进回收箱,再几步走回来,沐幺正郁闷,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提起来,紧接着他被维里克抗在肩头,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和当兔狲的时候被突然拧着后脖子提起来没什么两样,他现在是人,就显得更加荒谬了!

    “你干什么?”沐幺惊恐的扭过头,身体胡乱挣扎起来,那条蓬松的尾巴在维里克面前扫来扫去,维里克被沐幺弄得有些不耐烦,一把按住那双挣动的腿,声音很沉:“别动。”

    沐幺的腿被紧紧桎梏,他动弹不得,失重感与颠倒的感觉很不好受,吓得他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维里克!!”

    就在这时,实验室通往外面的大门滴滴两声忽然打开,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窝蜂的动静传来,领头的是罗德,他正边往前走边和旁边的艾米亚女士说话。

    “听我说艾米亚导师,殿下肯定是在逗我们玩,他绝对不可能发烧,地下实验室全封闭,我们感知不到,现在让我们亲眼看———哦!我的天呐!!!”

    罗德的视线正对上扛着人的维里克,吓得他差点破音,当看见维里克肩膀后面那位少年满脸憋红甚至还有泪痕的时候,久经沙场的罗德副队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立刻挡在艾米亚女士面前,把身后将要进来的大家一并往外面拦,眼睛瞪大死死盯着维里克,满眼震撼和不可思议。

    “老天!!大家后退!!听我的先别往里走!!”罗德赶紧给维里克使眼色,努力将身后的大家往外面拦,倒是维里克本人毫无波澜,扛着沐幺回了房间,把人放在床上,扯过被褥盖在沐幺身上:“待着别动。”

    沐幺擦擦脸,抱着被褥,犹豫半晌:“我想喝水……”

    维里克看他一眼,转身:“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