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章   定向塌房

    ◎这主角攻简直是疯了。◎

    开往机场的保姆车窗外, 街景飞速掠过,规整的行道树仿佛被夏日过高的气温融化, 连接成绵延不绝的绿。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仍有一道刺眼的日光穿过单向的灰色玻璃窗,照在闵致的金属耳饰上。

    朱明朗在前排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他的表情。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什么话都能敞开了说。

    比如那个惊世骇俗的令人崩溃的……

    朱明朗努力去消化了,还是不太能消化得了, 但想想从他接手闵致开始这人就离经叛道,喜欢男人什么的,倒也正常?

    他又开始了一场颠三倒四歪理频出的自我说服。

    深吸几口气,他作为已婚的过来人, 试图为老板出谋划策:“老大, 我觉得吧……”

    闵致闻言立刻直起懒散的身子,射过来的眸光薄刃般犀利。

    朱明朗慎重地说:“虽然有些粉丝会做梦和你谈恋爱, 但很多人只是做做梦而已, 他们就是喜欢你那不可一世谁都看不上的样子。要是你真去私联, 说要和他们交往,他们只会觉得很幻灭,你懂吗?不但的你人设裂开了,他们美好的幻想也崩塌了……”

    “更别说。”朱明朗咽口唾沫,缓缓道,“强吻了。”

    闵致:“……”

    “四舍五入你这就是塌房。”朱明朗说, “还好,目前只对一个人塌了。定向塌房, 真牛。”

    闵致沉默许久。

    他似乎不太愿意接受现实, 转言道:“但席冷是男的,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又不喜欢男人。”

    直了三十多年的朱明朗无奈道:“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闺女都上小学了。”

    “你不是挺能逼逼吗,那你觉得我这情况叫什么。”闵致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强行继续话题,“定向弯曲?”

    朱明朗:“……”

    他要报警。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席冷提前两小时抵达机场。

    他没有经纪人,没有工作室,自己打车过来上班,自己去办理值机手续,候机排队登机。

    商务舱走VIP通道,身边只有几个节目组的同事,不用在隔壁的经济舱那边大排长龙。

    席冷进入廊桥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乌压压的一片头顶,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登机时间还很充足,不知道闵致能不能及时赶到。

    直到节目组的大部队全部消失在廊桥里,从经济舱的队伍最后方,走出两个全副武装鬼鬼祟祟的人来。

    闵致穿一件宽松黑T,水洗牛仔裤,宽大的棒球帽檐遮去一半耳饰,脖子上两条设计独特的银项链,仍旧惹眼。

    他轻推鼻梁上的墨镜,笃定道:“他肯定是在找我。”

    朱明朗:“……”

    您说是就是吧。

    有VIP通道不走,真特么毛病。

    “我晕,老大你别嘚瑟了。”突然,朱明朗着急攘了攘他,“被认出来了!!!”

    *

    席冷的位置靠窗,等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姗姗来迟,是之前见过的编导,很年轻的一个女生。

    席冷帮她把行李放到架子上,晚来一步的空姐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然后两人一起笑容满面向他道谢,整得他跟个大明星似的。

    不过现在的他大抵也能算个小明星了。

    两人坐下来,飞机开始缓慢在跑道上滑动,席冷想了想,问身边的编导道:“闵致这次也是自己去吗?”

    “不知道啊,没看到他。”编导小姐姐也不太清楚,“但他的票好像没有改签。”

    反正闵致不差这几千块钱,实在赶不上重新再买就行了。

    他的时间远比这点钱宝贵。

    席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出无线耳机戴上,靠着窗闭目养神。

    此行要去淮河以南的影视城,飞机航程有三小时。

    半梦半醒听着音乐,他依稀捕捉到身边女生说话的声音,他下意识把音量调小,接着是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女生从座位上起来,刚出去,又坐了回来。

    席冷奇怪地瞄了眼过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双腿,他不太记得女生穿的是什么下装了,但绝对不是这种宽松的男款水洗灰牛仔裤。

    愣神间,无线耳机被摘掉了半边。

    “试试诅咒吗?你没听过的。”

    席冷愣了几秒,徐徐转头,身旁的,赫然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还有左耳上一排叛逆又张扬的耳饰,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席冷没问他怎么突然出现,只问:“……你的歌?我没听过的?”

    “嗯。”凭空出现的闵致,自然地接话,“一支没发行的demo。”

    既然席冷没拒绝,闵致便塞了一只自己的耳机到他耳里。

    席冷把自己手机里的歌先暂停。

    右边的耳机是自己的,寂静无声。而靠近闵致的那边,风格熟悉的前奏,如流水般缓缓淌进鼓膜。

    「我像是着了魔」

    还真是没听过的歌。

    「你像浊酒浓烈在血管里流过」

    「穿过我裹挟我 Its all your fault」

    席冷出神的时候,那在歌里着魔又醉酒的人,很冷静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触碰到的肌肤像是被烫到,席冷下意识便要躲开,却发现,对方只是把刚刚夺走的耳机还回来。

    还挺礼貌。

    席冷捏着残存着对方体温的耳机,微微垂着眼,聆听耳机里的音乐。

    「我像是着了魔」

    「你像荆棘缠绕惩罚我的罪过」

    「刺伤我,痛吻我  Its all your fault」

    “这是首情歌,和专辑风格不符,就没发。”闵致停顿了好一会儿,等席冷看过来,他才补充,“最初是写给音乐的。”

    席冷疑惑道:“……写给音乐的情歌?”

    说是情歌,但那摇滚调子,绝对称不上温情缱绻,暴力摧毁还差不多。

    “嗯,算吧。”闵致看着他继续说,“那种感觉就像是疯了,失去理智。清醒的时候写歌,在梦里也写歌。在梦里挺清醒的,可每次醒来都特空虚,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写了这首歌,试图抓住我的梦。”

    「原则全部被你打破」

    「理智全部被你剥夺」

    「我的缺陷,我的软弱」

    「剖开我,毁灭我」

    但是,眼前这个疯狂到给音乐写情歌的人,他已经快四年没再碰过音乐了。

    他甚至声称,曾经挚爱的音乐是诅咒。

    席冷的思绪飘得越来越远,他想到从容星熠那儿问来的,有关“耳钉的意义”。

    容星熠说,闵致左耳上的四个耳洞,耳垂上的是18岁出道就有的,耳骨上边的三个,分别是出道一周年、两周年、三周年的纪念。

    容星熠还多说了一些。

    比如舌钉和手指上的“keep silent”的刺青,则是三年前他最后一场演唱会后的产物。

    粉丝们猜测那可能是某种放弃音乐的誓言。毕竟从早年的经历来看,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席冷没搜到到底为什么,但查到了一点儿东西,这时忍不住向本人确认:“舌钉,应该会影响发声和唱歌吧?”

    闵致看了他三秒才答:“戴小一点儿的,没问题。”

    “但你还是不唱歌了。”席冷说。

    “还是好奇我放弃音乐的原因?”闵致忽然一笑,“现在我反悔了,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粉丝,你用秘密来换也不行。”

    席冷心说其实我不是你的粉丝。

    “除非你不仅仅是……”

    这话没说完。

    耳机里的音乐继续播放,鼓噪喧嚣,如同在血管里掀起一场海啸。

    闵致看着自己说话的时候,矜冷自持,从容克制。

    耳里播放的音乐,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强烈的鼓点,掠夺一切的强劲旋律,风卷残云般,霸道、侵略、占有,放肆地撕扯着整个世界。

    风暴的中心,就是被他注视着的这个人的灵魂。

    「Its all your fault」

    「都是你的错」

    「我支离破碎,不能成活」

    「如行尸走肉,得过且过」

    无名的demo来到终章,旋律减缓,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里。

    「只能将你抓获」

    「Im gonna capture you」

    英文的副歌夹杂其中,低沉而磁哑,如同深夜里,贴在耳畔危险又迷人的呓语。

    愣神间,从手腕传来温热干燥的触感,席冷低头去看。

    中指一圈刺青的手,分明而修长,环扣在他腕上,悄无声息一点点收紧。

    在他没察觉的时候,那只手已然变成了坚固的镣铐,无可挣脱。

    闵致的手箍住他,一圈细细的黑箍在闵致的腕骨,乍看,还以为是新的纹身。

    细看,异常眼熟。

    是有点松了的黑色头绳。

    此时此刻,耳机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将你抓获」

    席冷呼吸一滞。

    好不容易熬过这度秒如年的几分钟,他佯作无事发生,赶紧把手抽走,眼神也撇去一边。

    *

    这些天,有关节目和几位嘉宾的热度居高不下,五人抵达影视城,立马便被游客以及各个剧组的粉丝发现,拍下路透传到网上,凶猛地冲上热搜。

    闵致无疑是受到最高关注的嘉宾。粉丝们拼拼凑凑,他从京城机场出发的照片也被整理了出来。顶流男艺人穿搭的每个细节,在高清照片里纤毫毕现。

    闵致是圈里尽人皆知的“好衣品”,只是因为过分张扬的个性而褒贬不一,喜欢他的,无比狂热癫狂,讨厌他的,则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但凡走机场,被粉丝或路人发现,一个热搜必不可少,压根不需要费心费力去摆拍。

    当天晚上的微博热搜榜——

    1#闵致无限密室机场出发路透#

    2#无限密室影视城#

    在酒店休息闲来无事,席冷轮流打开这几条热搜,毕竟和他的财神爷有关,也算是和他有关。

    看了热搜才知道,原来他没在机场遇到闵致,那是因为这人压根没去VIP室候机。歪打正着,一路上给粉丝们发了不少福利。

    最后,他还不嫌事大走经济舱通道排队登机,让路人怼脸拍了好几张特写,因为接地气被粉丝大肆夸赞。

    席冷:“……”

    他算是发现了,这娱乐圈对闵致完全是一套独特的标准,就和那独特的个性一样。生活在公众眼皮子底下,竟也能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做自己,不愧是被主角光环笼罩的人。

    热闹欢腾的浪潮褪去,隐秘的细节渐渐浮现出来,有眼尖的粉丝扒出几个反常的细节。

    第一是闵致的手机屏保。

    屏幕被他的手指挡去一半,抓拍的照片也不够清楚,只依稀可见,他的屏保换了张白底的素描画像,却明显和以前花里胡哨、暗黑抽象的风格迥然不同。

    粉丝们针对这是谁的画像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首先可以确认那是个短发的男人,粉丝们提起的心放下大半,再细看,那可不就是闵子哥本人吗?

    【这显然是张同人图,大家都散了吧】

    【闵子哥现在居然都用同人图做桌面了???】

    【哥哥也看看我的画吧呜呜呜@闵致@闵致……】

    粉丝们激动得不行,恨不得马上报班去学画画,好让突然开始对美术感兴趣的闵致翻自己的牌子。

    ……虽然迟到了大半个月,但换屏保以证明宠粉的目的还真达到了。

    其中也不乏心理不平衡酸溜溜的言论。

    【不是我说,这幅画比XL老师画得差远了,很粗糙的感觉】

    【这肯定是他上网冲浪看到然后顺手保存设置的屏保,没别的意思,就是防你们这些人偷窥他手机(乐)】

    【闵子哥:你们就脑补吧,我就笑笑不说话】

    两张画共同的作者本人:“……”

    再怎么,这屏保仅仅是张简单的素描肖像,关注的人不算太多。

    更值得注意的,还得是他拿手机的左手。

    中指的纹身,正常。腕上的黑色绳圈,诡异。

    他平时常常佩戴首饰,今天的脖子上便带了精致的金属项链,相较之下,手腕上竟搭配一条黑不溜秋的,疑似女生扎头绳的东西???

    这掀起的惊涛骇浪,从大片大片的问号中可见一斑。

    【???】

    【有人扒出来这是哪家的手链了吗??】

    【又是哪家高奢品牌出来圈钱了……怎么会有这种头绳一样的手链……想起了巴家的一串曲别针还卖六千】

    【这么久了还没人扒出来?离谱】

    【姐妹们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头绳】

    【一块钱十个的那种……】

    【想说但不敢说……这实在太眼熟了,跟我用的头绳一模一样】

    【?????】

    席冷第一次亲身体验娱乐圈的可怕。

    光是一条头绳,已然被联想到了秘密恋爱方面。毕竟闵致是短发,用不上头绳。这种私密的小东西竟然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只可能是女朋友的。他还大张旗鼓带着头绳走机场,就像其他那些心知容易翻车,也非要偷偷秀恩爱的艺人。

    善于单相思的朋友都知道,某天男神的手上多出一个小提包,手腕上多出一个头绳发圈,那自己大概率就没希望了。

    甚至有推理能力过人的理智事业粉翻出一条古早采访视频。

    主持人询问五年前二十岁的闵致,所有流量明星都逃不过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年轻气盛的闵致浑然不顾这问题里藏有怎样的圈套,大大方方直言:“我喜欢长头发大波浪,性感的。”

    那审美相当直男又肤浅,不过这种口味,至少能让一大批十几岁的小粉丝死心。

    不像很多擅长巩固女粉的男明星,涉及这种问题,他们只会抛出些笼统的,大部分女孩儿都能达成的标准,从而让她们继续喜欢自己,为自己一掷千金。比如什么,长相不重要,身材不重要,喜欢温柔、可爱、善良的类型……

    而闵致直言不讳,主持人自然趁热打铁,继续追问他的感情状况。

    “现在没有,但以后肯定会有。”闵致坦坦荡荡,全然不顾女友粉死活,“如果我谈恋爱了,我肯定忍不住,要告诉所有人。”

    席冷:“……”

    综合闵致的理想型考虑,粉丝们当然把头绳往女朋友的方向猜,还猜人家可能是圈外人所以闵致才没在第一时间公布,或者两人尚处于暧昧阶段,还能抢救抢救……

    将近凌晨,席冷躺在床上,放着闵致的歌寻找睡意,结果越听越清醒,总是回想到飞机上那副共用的耳机。

    未发行的demo,流动的音符环绕过他的心脏,直到现在仍挂在他心脏的一角,存在感强烈得就像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还有闵致分明的腕骨,腕上束着的他的头绳,以及缓慢在他手背上摩挲的指腹。

    和着音乐的节拍,那些微小的动作在脑海中反复重映,被拆分解读,剥出几句无声胜有声的话语。

    比如,我没醉。

    比如,我也没忘。

    再比如,你觉得怎么样?

    和我接吻的滋味。

    ……这主角攻简直是疯了。

    席冷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把四散的长发全部拢到脑后。

    【📢作者有话说】

    二十岁的闵子哥:我喜欢大波浪,性感型。

    二十五岁的闵子哥:我喜欢自然卷,性冷淡。

    怎么不是从一而终?

    小冷:……

    42   第 章   幸福公寓

    ◎从电梯开始。◎

    翌日是《无限密室》第二期节目的正式录制。

    感情的纠葛里, 最尴尬的往往是被无辜卷入的局外人。比如朱明朗。

    距离出发时间两小时前,席冷的房门被敲响, 朱明朗喜庆的圆脸出现在门外,然而神色略显复杂,忸怩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

    “不用了,你们吃吧。”席冷礼貌地回绝,“我还得收拾……”

    谁知,就在他注意力全被朱明朗引走的时候, 一道颀长的身影贴着墙转过来,出现在朱明朗身后,高过前面的人大半个头。

    正是闵致。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挺贴心地顺着席冷的话:“那就不下去了, 叫客房服务到你房间里一起吃。”

    席冷:“……”

    半小时后, 三人一起在席冷的房间里用午餐。

    朱明朗对席冷的了解不如闵致,先前几次都是衣着整齐在外面见的面, 席冷脖子上的饰物不足为奇。但今儿, 大早上的, 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席冷怎么就戴上丝巾了呢?

    米白色很宽的一条,松松垮垮束着,活结歪打,慵懒而随性。

    真别说,还怪好看的。

    朱明朗心直口快, 想到便问:“哎,你怎么在屋子里也戴丝巾啊?”

    席冷动作一滞。

    还是闵致开的口, 冷声驳回去:“不该问的事儿别乱问。”

    “哦……哦~好。”朱明朗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嘿嘿,多吃点啊。”

    席冷:“……”

    朱明朗肯定误会了什么。

    但他也不好解释。

    朱明朗心宽体胖话也多,饭桌上就没有冷场的时候,到在已经聊到了闺女儿即将入读的国际学校。

    “从小学一路升到高中,我不用操心,小孩也轻松。师资雄厚,双语教学,还有各种户外活动辩论赛,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她进了社会不适应。”朱明朗感叹,“除了学费贵得我钱包五马分尸,没毛病。”

    闵致很清楚这些东拉西扯是想暗示自己多发点奖金。

    他明显听懂了,轻抬半边眉,旋即又放下去,当作没听到。

    朱明朗愤愤在心里咬手帕,将目标转移到席冷身上。

    而寡言少语的席冷,居然对这个家常话题展露出好奇:“朱哥,你闺女已经上小学了?”

    “对啊,看不出来吧。”朱明朗得意得嘿嘿直笑,“不像我们老大,哎……”

    未尽之意,懂得都懂!

    这次的闵致没破防发飙,他不太一心二用,现在只关注席冷一个,细心地发现席冷的反常,便问他:“怎么了?你对那学校感兴趣?”

    朱明朗敏锐地嗅到加奖金的关键,忙附和着问:“是啊,你家也有适龄小孩儿要上学?”

    席冷:“嗯……我有个弟弟,他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怎么喜欢读书。我想给他转个师资力量雄厚,但课业轻松的学校。他下学期初三,最好能从初中直升高中。”

    当然,他最需要的是安全校园环境,不能让容海高找去学校纠缠容星熠。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了,以闵致和经纪人的生活层次,接触到的学校肯定能保护好孩子的安全和隐私。

    “海宁国际学校就挺好啊,符合你的要求,那可是我媳妇精挑细选的呢。”朱明朗笑说,“我听说初高中部还有好几个星二代,以后也是要当艺人的。我看他们一边跑通告一边上学,也没怎么影响学习。”

    席冷心思变动,眸光微闪。

    “你跟着老大混,学费不成问题。”朱明朗爽朗地替他做出决定,“那我们回头联系,再好好聊聊?马上开学了,要转学现在可得抓紧了啊。”

    席冷点头:“嗯,好。”

    朱明朗在闵致赞许的眼神乐颠颠地离开。

    接着两人去和节目组大部队会合,这次也需要坐大巴前往拍摄地。

    大巴驶入一段平缓的路,盛焦忽然起身,站到车头面朝五位嘉宾,撑着椅背开了口:“现在由我为大家进行《无限密室》第二期的规则介绍……”

    “今天,各位将前往一所废旧公寓进行探险。过程中,请大家努力展现出自己的魅力、智力,或者任何其他过人之处,努力攻略NPC,通过搜索和沟通获得相关线索,从而破解小区的真相。”

    五人皆倍感惊讶。

    上次只有一个含糊不清的问诊环节,让大家粗略了解病院的大概,这次导演则直接告诉了他们目的地,以及需要攻略NPC的任务。

    节目组当然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次的密室难度更高,不能让他们抓瞎直接冲。

    “本次录制时间为下午两点至下午七点,大家需要在五小时内从小区逃出,未能及时逃出的嘉宾,探险失败。”盛焦缓缓道,“此外,逃出后的故事结局分为三种,分别是bad ending(糟糕结局),happy ending(幸福结局)和perfect ending(完美结局)。”

    他中途停顿的时候,洛嘉言举手提问:“那这个结局是各算各的吗?”

    “没错。”盛焦笑得人畜无害,“今天,你们将各自为战。”

    “最后是奖励——”盛焦再抛出诱饵,“我们将以达成完美结局的嘉宾名义向基金会捐出十万元。如果无人达成,则该奖励作废。”

    “……”

    虽然奖励看着很丰厚,但他们累死累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以个人的名义向基金会捐款?

    闵致和蒋颂南本来就不差钱,连席冷则也对这个奖励失去兴趣。

    “我们今天还是努力合作吧?一起解密,一起逃出来。”洛嘉言提议,“我们之间是没有竞争关系的,无论以几个人的名义进行捐款,结果都一样。”

    谁知盛焦又道:“进行积分结算后,我们会从你们当中挑选出一位MVP(最有价值选手),并颁发十万元现金奖励。”

    席冷在过来的路上查了查,海宁国际学校初中部一年的学费要十几万,刚刚好有十万元的奖金送到他眼前。

    他需要这笔钱。

    可除了不差钱的闵致,没谁会拒绝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翘翘便喃喃重复:“哇,十万啊?真的假的?”

    “没错,十万。”盛焦郑重点点头,“好了,现在请大家戴上眼罩。”

    大巴车一直在影视城里转圈,不知道这里边能有什么“公寓”。

    靠边停车,五位嘉宾仍蒙着眼睛,由工作人员牵引进入今天的密室。

    黑暗里,传来盛焦的声音:“请大家保持安静,不要说话,听到闹钟后再取下眼罩……”

    盛焦的声音消失,其他的工作人员也轻轻退场。眼罩之下是如深潭湖底一般的,黑暗而漫长的寂静。

    叮铃!叮铃铃!

    闹钟响了。

    五人迫不及待取下脸上的眼罩,第一时间环顾周围的环境。

    然而,仍是一片浓郁黑暗,不见五指。

    “有、有人吗?”先响起翘翘发颤的声音。

    “有人!”洛嘉言说。

    其他人也依次给予了回应。

    这次他们五人居然位于同一个空间里。

    但这个空间异常狭小。

    “这什么地方啊……”

    角落里的人,只要转个圈或者稍稍挪动,就能碰到两边的金属墙壁。

    席冷刚好处在角落,他摩挲金属墙面,发现楼层按键,即刻确认。

    这是一部电梯。

    哪怕是在黑暗里他也下意识低下头,藏起自己变化的神情。

    从左边传来闵致不太确定的声音:“是电梯吗?”

    翘翘迟疑地回:“好像是吧……”

    片刻安静,忽然,从席冷的小指传来圆润的、带着点弹力的绳线触感。

    他一怔,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条件反射就要抽手躲避。

    闵致确认目标,收起试探的头绳,动作迅疾扣住他手腕,说了句不带主语的话:“没电,不会开门。”

    ……闵致竟然把他的头绳带过来拍摄了。

    席冷是真没想到,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黑暗里,还用头绳试探他的位置。

    出道七年了,不知道现在的摄像机都带夜视功能吗?

    他将手指往上弯,想确认闵致有没有把头绳戴手腕上,他实在怕了那眼看着就快烧到自己身上的绯闻。

    闵致却顺势勾住他的手指,四根一起握紧。

    席冷:“……”

    另一边的翘翘声线发颤,和他们经历着大不相同的剧情。

    “这可怎么办啊,我有点儿怕黑……”

    电梯四面金属墙完整光滑,不见机关蹊跷,黑暗里他们唯一能看见的东西,就是席冷身后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按键。

    “我按下这个键试试。”席冷离楼层按键最近,正好有了理由挣脱闵致的禁锢。

    一、二、三……长按持续三秒。

    一声轻响后,电源恢复。

    头顶的白炽灯晃晃悠悠亮起,习惯了黑暗的几人都眯了眯眼,等适应了强光,再看看近在咫尺的熟悉同伴,纷纷松了口气。

    唯独席冷垂着头,确认闵致两只手腕都干干净净,没乱戴他的头绳。

    而刚才在黑暗里为非作歹的家伙,此时就跟没事人似的,不紧不慢搜寻线索。

    电梯左右两面墙上挂有广告海报,闵致那边则是一面竖向的绿色告示牌。

    闵致念出上面的文字:“幸福公寓安全公示牌。”

    洛嘉言喃喃重复:“幸福公寓?”

    “根据仁爱精神病院的经验……”翘翘面色愤愤,一针见血,“这公寓绝对和‘幸福’没有半毛钱关系!”

    “乘坐电梯安全注意事项:一、请乘用有《电梯使用标志》且未超过“下次检验时间”的电梯……”闵致把安全公示牌上面的内容念出来。

    席冷手边就是电梯的检验维修时间,接话道:“最近一次检验时间是2014年,已经是十年前了。这张纸看起来也很旧。”

    哪怕没有这些时间节点,光看电梯里破败的感觉,时断时续闪烁的顶灯,也能判断出这部电梯的年代久远。

    洛嘉言附和一句:“墙上这些广告也都是2014年的。”

    “还有电梯停电或故障困人的正确应对方法。第一,请保持冷静,电榜内不是完全封闭结构,没有窒息危险。”闵致继续念注意事项,“第二,请联系救援,通过电梯内紧急通话按钮联系……”

    按下红色的紧急通话按钮就在席冷手边,他轻轻一按,只听啪嗒一声,头顶上的灯再次熄灭。

    来不及惊慌,电梯又开始下坠,掀起一片尖叫。

    黑暗中,席冷只觉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他胳膊,但没拉也没拽。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盖在他的眼睛上,带着温暖的体温。

    有完没完。

    席冷又无奈又拿他的“正主”没办法,正要去拨眼睛上的手,却听到一声很低很轻的——

    “别看。”

    席冷还没反应过来,电梯已经停下。

    “啊,电梯门开了!”翘翘带着劫后余生的强烈惊喜,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电梯门……开了?

    席冷眼睛上的手挪开,视野恢复光明。

    电梯门外空无一人。

    电梯门外,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没有谁凶神恶煞地守在那里,绝对的力量压制,绝对的位置优势。而电梯里弱小的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他还没陷入自己编织出来的幻觉里,噩梦的乌云刚刚冒出苗头,就被一只横来的手挥了挥,顷刻散了。

    而那只手的主人,现在又跟没事人似的,冲着他翘了翘嘴角。

    席冷别开眼,轻轻抿了下唇。

    电梯恢复正常,楼层显示也出现了,他们正在一楼,外边正是户外的地面。

    然而,电梯和户外之间隔了一层上锁的铁栅栏,很结实的银色挂锁。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席冷坦言:“这种我撬不了。”

    想想节目组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第二次。

    “不是有三种结局吗?”翘翘说,“结局应该和我们获取的剧情完整度相关。只是不知道出口是不是也有多个?如果没有多个出口,那我们就需要打开这里的锁,从一楼逃出去。”

    从栅栏门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侧面有一道延伸出去的风雨连廊,内侧几扇整齐的房间门。

    翘翘两只手攥住栅栏,往外张望,突然惊讶地“啊!”了一声。

    蒋颂南过去一看,倒是见怪不怪:“这是摄影棚。”

    洛嘉言从两人身后探出脑袋,门外的风景一眼就能望见尽头——淡蓝色的巨大幕布。

    这座公寓,就像从钢筋水泥的城市中被割裂隔离出来的孤岛。

    可所有的细节都无比真实。灰尘、老旧的痕迹,充满生活气息的广告海报……到处都是人留下的痕迹。

    一时间没人说话,这种安静更让人鸡皮疙瘩狂冒。

    直到因为无人触碰,电梯门自动闭合。

    洛嘉言提议说:“我们先上楼看看吧?”

    然而他按下楼层按键,亮了一秒便暗了,电梯一动不动。

    席冷蹙眉走上前:“等等。”

    “打个电话试试,这安全须知让我们遇到意外情况打电话。”

    席冷按下紧急呼叫按键,滋啦滋啦的杂音过后,一个陌生的男声在电梯里荡开:“谁啊?有事儿吗?”

    席冷说:“这里是幸福公寓,电梯出故障了。”

    “哎,这电梯怎么又出毛病了……”和先前的女人截然不同,男人很耐心,但又颇为困扰,“你看看,能不能自己出来?试试按二楼,不行就多按几遍。我这边实在走不开。”

    翘翘忙问:“那个,您是幸福公寓的管理人员吗?”

    “对啊,我是平安物业的。”男人说,“但不止幸福公寓,附近一片区都是我们管的。实在太忙了,真忙不过来啊。就赚那么一丁点儿物业费……”

    席冷打断他的废话:“稍等,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男人态度还算不错:“行,快说吧,我还忙呢。”

    “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日?”

    “啊?”男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回答了他,语气理所当然,“今天是2014年3月25日啊!”

    【📢作者有话说】

    这期综艺内容比较简单也不长哈,一半剧情是小情侣公费搞暧昧[狗头][狗头]

    43   第 章   只要用心

    ◎“洛嘉言,你好像不太了解他。”◎

    五人按照物业人员的指示, 按下二楼的按钮。

    二楼并没有栅栏门的阻碍,电梯连接安静的长廊。

    离他们最近的第一间的房门漆成鲜艳的绿色, 诡异地虚掩着,缝隙里一线浓得化不开的黑。

    好在门上贴有让人安心的标识牌:厨房。

    厨房内部空无一人,灰尘、锈迹、蜘蛛网随处可见,看起来废弃已久。

    “虽然按照今天的规则,我们大概率会被强行分开……”席冷惦记着MVP的十万元奖励,抓住机会便主动引导, “趁着现在我们还在一块儿,大家分头行动,赶紧把这厨房搜了吧。”

    “好。”洛嘉言最先附和他,“我去那边……”

    翘翘紧随其后, 十分积极:“嘉言, 我跟你一起!”

    席冷去了屋子另一头,角落里堆积着鼓鼓囊囊的破旧米袋, 他拿起一袋, 看形状装的不是米面粮食, 但也分量十足,像是特意设置的阻碍。

    席冷心里有了盘算,动作干脆利落,把米袋一袋袋挪开。

    见状闵致忙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很快铲平米袋小山, 底下藏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我找到了。”

    席冷拎起那个双肩背包,放到宽敞的操作台, 刚打开主袋就有所收获。

    款式相同的对讲机, 一个接一个, 统共五个,被他整齐地摆到操作台上。

    “哎,刚好五个。”洛嘉言说,“是给我们用的吧?”

    翘翘立马拿起一个对讲机试了试,确认功能完好,高兴没两秒又低落下来:“看来我们真要分开了,大家先一人拿一个吧,小心别弄丢了。”

    翘翘分配对讲机,席冷继续搜书包,这次从夹层里找出一个线圈笔记本。

    翘翘看到笔记本封皮上的文字,不禁搓了搓胳膊,秀气的小脸皱成苦瓜:“灵异事件调查记录簿……不会吧,难道这儿还有鬼吗?这还不如把我关在黑漆漆的电梯里呢。”

    所有人都看到那行最醒目的红色标题,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笔记本,却透出诡异和不祥的感觉。

    席冷指尖滑到笔记本一角,念出小字:“绿城大学侦探社。看来这是个大学侦探社社员的书包。”

    接着查看笔记本的内部。

    先是侦探社搜集到的各种新闻报道。

    据说幸福公寓楼废弃多年,有闹鬼的传言。证据来自近几年的新闻——好几位大爷大妈夜晚在附近路过,看见从连廊飘过白色的幽灵,闻到烧焦的糊味,还有女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在当地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幸福小区也因此越来越神秘,成为当地居民讳莫如深的禁地,附近的房价一跌再跌,街边小店一家家关门大吉,人烟日渐稀少。

    “这种灵异小报,一般都是博眼球、吸引流量的虚假新闻。”蒋颂南不以为然,插话道,“模棱两可故弄玄虚,折腾到最后也不给出定论,不直说到底有没有鬼。反正流量赚到了,观众被戏耍一通,也没法举报说他们是胡编乱造。”

    蒋颂南毕竟在娱乐圈混久了,对这些营销手段十分了解。

    一头红发恣肆张扬,抓出凌乱不羁的造型,每根发丝都跳着舞似的。

    “对哦!”洛嘉言十分配合。

    “嗯。”席冷也点了下头。

    蒋颂南兀自得意时。

    “但是……”席冷转而道,“虽然现实中没有鬼,但我们可能不在现实的空间里,否则我们怎么会在电梯里打通十年前的电话?”

    今天化身为杠精的席冷,一看就是为了MVP的十万元奖金。

    弄清楚这人简单的行事的逻辑之后,一切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闵致兴致盎然,而不像蒋颂南在那儿不明就里干生气,傻子一样。

    蒋颂南再三被拂面子,下意识的反应当然是生气,不过几次下来也就习惯了,甚至情不自禁去琢磨这话的合理性。

    笔记本继续往后翻。

    侦探社的背包出现在这儿的前因,也全部梳理清楚。

    到了2024年,热爱冒险的绿城大学侦探社为了调查真相,决定前往幸福公寓,破除这些多年来导致人心惶惶的谣言。

    翻完笔记里全部的文字页,隔在调查内容和后面的空白之页之间的,是一道锯齿状的撕裂痕迹,依稀可以辨认出“地图”二字,可后面的内容全被撕掉了,不见踪影。

    “有人把地图撕掉了,可能藏在附近,我们再找找看。”

    席冷把笔记本放下让其他人继续检查,自己则翻找书包,从最小的包袋里又找出一板巧克力,见无人在意,便默默收进自己口袋里。

    同时随口一提:“包上有几块颜色偏深的地方,看着像血迹。”

    ……那还能面不改色地把巧克力收了?真有你的。

    闵致默默地进行野生动物观察,没作声。

    “真的哎……”

    “这也做得太真实了吧?”

    翘翘和洛嘉言你一言我一语。两人性格活泼外向,有他俩在就不用担心拍摄冷场。

    “对了,我在那边的地砖上发现了血迹。”蒋颂南冷不丁开口。

    这回由蒋颂南指引,几人聚到厨房另一头,只见货架下方斑驳血迹,一路蜿蜒到墙角。

    席冷果断动手,将碍事的货架挪开。

    刺耳的摩擦声后,被遮挡的一处通风口暴露在众人眼中。

    席冷毫不讲究,跪坐在布满灰尘的瓷砖地上,膝盖似乎还蹭到了点暗红的血迹,他仍泰然自若,撑着地面沉下腰,往灰扑扑的隔板缝隙里看去。

    他眯起眼,观察黑漆漆的通风口内部。

    席冷本也不太确定,但他的跟拍摄像师也蹲了下来,镜头对准通风口内部。

    摄像师肯定提前掌握了各种线索的分布位置,以免错过重要内容的拍摄。

    席冷了然,坚定自己的判断,再定睛一看,果然从黑暗中发现了白色的纸片一角,恐怕正是被撕掉的地图。

    “里面有东西。”他起身招呼众人,“要么把挡板拆掉,要么找个钩子,把里面的东西勾出来。”

    “这儿,螺丝刀!”

    不待其他人动作,洛嘉言已经兴冲冲上来献宝了。

    席冷随口道谢,接过螺丝刀观察,可惜与通风口挡板的锁孔不匹配。他转而试着把螺丝刀的金属长杆伸入隔板,小心翼翼地去够那白色的东西,压住,缓缓往外挪动。

    白色纸片从隔板之间冒出个头,席冷换成指尖捻出来,随后将皱巴巴的纸团展开。

    入目赫然是几行赤红大字,极富冲击力地撞入眼帘。

    [小心他。]

    [别被他抓到!]

    [快离开这里,快!]

    [冷静!清醒!找到正确的出口!]

    席冷倒是平静:“这可能是侦探社社员留给后来者的线索。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写得很急。”

    “但现在告诉我们,晚了吧。”闵致也没被这劝告吓到,甚至略显不满,“这种事就该进来之前说。”

    “嗯。”席冷点点头,“他们应该没能逃出这里。”

    这话题细丝极恐,刚好翘翘发现了新线索,忙插话道:“咦?另一面好像是地图。”

    席冷把手里的纸翻转过来。

    果然是一张粗略的手绘地图。

    乍看起来有点儿像随手画出来的棋盘。一共七行,代表幸福公寓的七层楼。几道竖线穿过横杠,划分出一个个小格,作为一层楼十户人家的大门。

    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白的,只有部分房间标注有门牌号,数字旁边再加一个简笔画示意图。

    201(菜锅),209(皮球);308(拐杖);605(书)507(康乃馨);709(骷髅头),710(爱心)。

    “这些应该是包含有线索的房间。”席冷分析道,“每个房间大概有不同的任务或者剧情,那些房间不是厨房,那简笔画可能和住户的身份有关。之前盛导不就说让我们攻略NPC吗?说不定指的就是这几个房间的住户。只有709不太一样,画了骷髅头,可能是危险的地方,我们需要注意。”

    “那……这个呢?”翘翘眉宇不展,惴惴不安地指了指位于居民楼外部的一个魔鬼面具简笔画。

    而这恶魔面具旁边,还画了一把很难让人不注意的钥匙。

    “为什么画在公寓楼外面?”翘翘喃喃,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鬼吗?”

    “画在外面,意思可能是他的行踪不固定。”席冷翻到另一面的警告,“这可能是红字里的‘他’。他会抓我们,能在公寓楼里移动。我们得小心。但这把钥匙……没准是开门出去的钥匙,在他身上?”

    关于出口,地图上画出了左手边加建的电梯,以及位于楼层中央的楼梯间。

    可以看到,从楼梯通往一楼的位置画了一面石墙,严严实实,大概是此路不通。而一楼的电梯口则画有一扇栅栏门和一把锁,他们正好亲眼见过实物,旁边一个充满希望的英文单词:exit(出口)。

    翘翘提议道:“我们先去一个个检查这些被标出来的房间吧。”

    席冷点头:“嗯,那我们现在去搜集线索吧。”

    “阿昭……”洛嘉言迟疑着开口,指着地图问,“楼梯间这么大一把叉,是不是不能走的意思啊?”

    席冷当然注意到了。

    电梯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不管楼梯是什么情况都不影响他们继续上楼,唯一会受到影响的,只有不愿意坐电梯的席冷。

    “我们分头行动吧。都给我们对讲机了,总得把它用上。”席冷提议说,“你们坐电梯上楼,从六楼或者七楼往下。我去看看楼梯间,如果楼梯能用,我就从下往上找。”

    作为上次密室逃脱的核心人物,这回的密室才开始不久,席冷竟一反常态提出单独行动。

    翘翘皱着眉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有这个恶魔面具在,分头行动只会更危险吧。”

    洛嘉言差不多能猜到席冷的理由,忙提出缓兵之计:“要不然,我们先去看看209吧?一起搜完这层再上楼。”

    五人暂时达成一致,从201厨房出去。

    右手边是加建的电梯,楼梯入口则位于205、206之间,又黑又窄,一看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这时。

    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身后不远处的电梯,缓缓地打开。

    不知道是谁先爆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是纷乱奔跑的脚步声。

    从电梯里出来的人,高大健硕,一身银光森森的铠甲,黑色工装裤束在皮质长靴。

    乍看,是颇为帅气的打扮。

    然而,他面带一副可怖的恶魔面具,眼睛的位置两个黑黝黝的空洞,脑袋缓缓转动,对准惊惶失措逃窜的五人。

    确认目标,他一手举起漆黑威武的枪支,一手拖着沉重的锁链镣铐,脚步如飞,朝着他们追去!

    意外突如其来,五人只能沿着反方向奔逃,但可供躲避的地方极其有限,除了沿着长廊,别无他法。

    闵致最快镇静下来,提醒道:“去209。”

    209正是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虽然不知道里面是线索还是未知的风险,但必然是可以打开的房间,能让他们躲避面具人的追杀。

    混乱间闵致偏了下头,一愣,然后直接爆出粗口:“我踏马……”

    他下意识就要折身回去,可面具人已经近在咫尺,对着他扣下扳机!

    噗!

    从模样唬人的黑色长管枪中,喷出鲜亮的绿色液体。

    闵致愣住。

    面具人动作行云流水,下一秒,又对准了另一个发愣的人。因为扭头去看楼梯,洛嘉言同样中招,毫无防备,袖管被染得一片绿。

    跟拍摄像师忙说:“你们中枪了,请保持静止,不要乱动,否则直接淘汰。”

    “……”

    两人只能任由面具人一步步逼近,为他们扣上手铐。

    接着,面具人握住连接手铐的铁链,牵着他们去坐电梯上楼。

    闵致全程一言未发,但任谁也能感觉到他周身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前有面具人旁有闵神,洛嘉言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得喉咙一直滚。

    比起关心自己的处境,洛嘉言反倒满脸焦色担心另一个人:“阿昭怎么上楼了?”

    在刚才的紧要关头,所有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奔逃的时候,只有席冷脚步急转,跑进了楼梯间。

    结果,间接导致了两个人中枪。

    “哈……”闵致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无语至极反而笑了声,“他想拿MVP。”

    他转瞬想明白前因后果,可还是慢了一步,现在想得越清楚,他就越郁闷。

    为了十万元的奖金,喜欢了三年的偶像(还亲过嘴)说抛弃就抛弃?

    :)

    事发紧急,席冷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身后发生了怎样的意外状况。

    似乎听到了混乱交叠的说话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进入地图上画了一把大叉的楼梯,他并不确定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总之,他只要先其他人一步探索出更丰富的剧情,尽量达成完美结局,拿到MVP的希望就很大。

    昏暗的楼梯间里,猝然响起令人汗毛倒竖的哭声,对未知的恐惧让他脚步微顿,不过只是短短一顿,而后他毫不迟疑地,循着哭声坚定往上。

    拿到MVP的把握,从五成攀升到七八成。

    “呜呜……呜呜呜……”

    楼梯是水泥质地密闭阴冷的空间,女人的哭声在里边回荡、放大,渗入每一个角落,无影无形却萦绕不去,阴森而诡异,挑拨着听者的神经。

    “你说了要帮我的,要帮我的……”

    越上楼,声音越清晰,幽怨的哭声里渐渐多了些内容。

    席冷拧眉,沉思。

    “呼……席、席老师?”

    从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席冷拍摄经验匮乏,闻言才想起被他甩丢的跟拍摄像,回头看了看,主动让开位置,让他拍摄自己面前的情况。

    “啊握草!!!!”

    摄像大哥毫无准备,吓得狼狈地跌坐在地。

    等摄像大哥平复下来,重新调整好相机,席冷才去观察墙角的女人。

    女人刚好躲在避光的角落,脑袋低低垂着,看不清脸。长发披散,杂草般凌乱,间杂着几根明显的银丝。

    她应该已经不年轻了,身上穿着的则是灰色的保洁员制服,脏兮兮的,尽是污泥和血迹。

    “呜呜呜……”

    他还在不停地哭。

    “鬼”很可怕,但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

    保洁员一边拖地,一边喃喃自语。

    “你说,要帮我的……”

    “我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帮我。”

    “你怎么不来……呜呜呜……”

    席冷渐渐觉出味来,大步上前问:“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保洁员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露出真容。

    那是一张比鬼魅更像鬼魅的脸。

    余光里,身边的摄像大哥正捂住嘴控制尖叫。

    面前的保洁员满面沧桑,眼尾耷拉着,嘴角也往下撇着,脸上没一块好肌肤,到处是青紫和血痕。

    现在的席冷很清楚了,这只是特效化妆而已。

    迎上女人的眼睛,他从容不迫又问了遍:“需要我帮你什么?”

    成功触发下一段剧情。

    保洁员走到门口,在光照下她的身形清晰了些,多了点儿人味。

    她眺望外面六楼的长廊,缓缓道:“我搞不完卫生,不能出去,不能下班。”

    “我出不去……”她的语气里,多了种沉闷的悲伤与无力,“会扣钱的,我不能出去啊。”

    “我好累啊,但我还想再给囡囡做一顿饭。她上班也很累的,每天回家已经十点了,吃不上我做的饭。”

    “我出不去……我出不去啊……”

    保洁员的话里带着混乱重复的呓语,席冷拧着眉,分辨她给出的信息。

    想了想,席冷尝试问:“那,我去帮你给你女儿送饭?”

    *

    与此同时。

    闵致和洛嘉言被面具人带到七楼,关入地图上画有“骷髅头”的709室。

    房子不大,常见的两室一厅结构。头顶白炽灯吱吱作响,忽明忽暗,透明的塑料膜随意欲盖弥彰地遮掩着,各种混乱的打的痕迹、污渍和血迹,若隐若现。

    面具人将两人关入里边的小房间,原本或许是卧室,此时却不见曾经温馨的模样,翻倒的单人床竖在一角,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透露低垂,疲软地靠坐在那里。

    洛嘉言吓得当即大叫一声,颤抖着呼唤唯一同伴的名字:“闵、闵神……”

    闵致皱了皱眉,径直朝着那具以假乱真的“尸体”走过去,语气淡淡:“只是人偶。”

    这一幕对洛嘉言还是太具有冲击性了,好半天才放开攀着墙壁的手,一点一点往那边挪。

    闵致没管他,动手搜索人偶,避开那些略显恶心的“血迹”,先拨开人偶紧握的手,落出一块金属胸针,上边写有“绿城大学侦探社”字样。

    收获接二连三,他又从裤口袋里翻出一张纸片。

    方形的小纸片,一个完整的直角,另外两边是不规则的撕痕。闵致了然,继续搜索人偶的上衣,找出相似的另外一张纸片。

    “有线索,需要把这些纸片拼起来。”他这才回头对洛嘉言道,“大概还差两三张。”

    “嗯,我知道了。”洛嘉言定神,克服恐惧和恶心,去翻找那张破破烂烂的单人床。

    很快,他从床垫内部挖出剩下的两张纸片,交给闵致。不但没拖后腿,还有所贡献。

    闵致却只掀眸瞥了他一眼,瞧着是没什么赞许的意思。

    但能和偶像合作破解密室,已经足够让洛嘉言欢欣雀跃了,节目录到第二期才得到的机会,他既兴奋又紧张,再加上在面具人那儿受的惊,白净的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洛嘉言是那种典型的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成长经历平安顺遂,性格开朗善良,他拥有足够多的爱,也愿意大度地分享一些给别人。

    他就像一道光。

    虽然不知道Jackson怎么突然开始对这种类型感兴趣了,不过在他们过去的人生中,的确没遇到过这种类型,顶多是徒有其表的、伪装出来的天真清纯。

    说起来,上次让Jackson去追他的事儿……

    “嘶。”

    闵致猛然倒抽一口凉气,又头疼了。

    “……闵神?”洛嘉言立马关心道,“怎么了?”

    好在头疼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痛感还不如上次在席冷家聚会。闵致皱了皱眉,压低的声线中隐含警告:“你离我远点儿。”

    洛嘉言乖顺地退开,脸上并没有被冷落的不快。

    闵致没再管他,低头拼凑获得的碎片。

    这又是一张简笔画,一个方形,中间几道横杠,看起来很像他们在厨房见过的通风管道。

    稍作思索,闵致锁定那张挡住半面墙的单人床。

    动手挪床前,闵致忽然回过头,喊了声:“洛嘉言。”

    “我问你个问题。”

    洛嘉言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什么问题?”

    “席冷为什么不坐电梯?”

    这个问题完全在意料之外,洛嘉言愣住。

    “你肯定知道。”闵致语气笃定。

    洛嘉言沉吟许久,才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不知道,他没告诉过我,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这仍在闵致的预料之中,他漫不经心道:“想想也是,不会告诉你。”

    闵致是洛嘉言进入娱乐圈的初心,他崇拜的偶像。可是这时,与昔日仰望的人面对着对面,他说话的语气平铺直叙,但总有种难以描述的不舒服。

    准确来说,是攻击性。

    洛嘉言下意识皱了下眉,往后退了半步。

    “对,他是没有告诉我。”洛嘉言仍旧坦诚,明亮的眼睛宛如镜子,他说,“但我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他怕电梯,所以每次都爬楼梯。我装作不知道,是怕他不开心。我了解他,他也不需要别人同情。至于原因,我有猜测,但不能告诉你。他肯定不会愿意我把他的私事告诉别人。”

    私事?别人?

    闵致忽然笑了声。

    洛嘉言不明所以地拧眉,那眼神倒是坚韧不屈,不卑不亢。

    “你和他也认识了快十年了吧?但我怎么感觉……洛嘉言,你好像太不了解他。”闵致不紧不慢,“他怕的不是电梯,而是电梯门外的什么东西。”

    洛嘉言愣住,宁静的眼睛里掀起明显的涟漪。

    闵致反而云淡风轻,勾了勾唇:“这么意外?”

    洛嘉言眼神闪烁,抿了几次嘴唇,欲言又止。

    席冷的状态像是PTSD,却不是常见的幽闭恐惧、黑暗恐惧,闵致通过两次的节目录制已然得以确认。排除过后,答案只剩一个可能,席冷不怕电梯本身,而是怕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门外的东西。

    不过那一瞬间的恐惧,都能让他抗拒到不知疲倦,每天十层十层地爬楼梯回家。

    虽然这很反常,或者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仔细观察,总能发现。

    只要用心。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的等级在小冷心里已经超高啦,毕竟他可是卖闲置都要省手续费的[摊手]

    44   第 章   被困梦中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楼道间里, 席冷得到一份冷冰冰的铝制便当。

    从口袋里找出简陋的地图,指出507房:“康乃馨, 象征着你和你女儿?”

    此时的他正位于六楼。

    以防神出鬼没的面具人,他后背紧贴墙面墙,视线投出去左右扫视,呼吸屏住,在极致的安静里分辨异样的响动。

    如果地图上画有骷髅头的709是面具人的根据地,那他应该能从这儿听到楼上动静。

    但万万没想到, 那“吱呀”的开门声,极其清晰,似乎就响在他所在的六楼。

    楼梯口位于605、606之间,席冷看向声音传来的那边, 见609号房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609?

    席冷当即蹙起眉, 看了看地图上空白的609,来不及细想, 赶紧沿着楼梯下到五楼。

    而此时, 闵致从609出来, 抓着护栏往下眺望,刚好捕捉到五楼的脚步声,以及一闪而过的摄像师后背。

    席冷的动作当然很隐蔽,谁让他身后还跟着个摄像大哥呢?

    507的布置十分温馨,整齐干净,花瓷砖、红木椅, 盖着胶皮的餐桌,空调和电视机盖着精致的蕾丝花边防尘罩。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他很快搜索完毕, 不见第二个人的影子。

    电视机柜上有一张母女合照。合照里的小女孩才到女人的膝盖, 女人的黑发中间杂几缕银丝,样子看起来很像楼梯间的保洁员。

    电视机柜下方,抽屉里一沓珍藏的贺卡。一张又一张,拼凑出一对母女相依为命的二十余年。

    囡囡从小到大就是个孝顺的姑娘。母亲独自一人将她拉扯长大,她也对母亲充满感激,心疼母亲连轴奔波,打工赚钱养家。

    叩叩叩!

    冷不防的敲门声拽出席冷的思绪。

    几声轻响后,507房大门被人推开。

    席冷登时全神戒备,迅速在大脑中思考对策。

    光线明亮的大门口,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修长挺拔,面容冷峻。

    是闵致。

    席冷愣了愣,提起的心迅速落回肚子。

    闵致身穿赞助的浅灰卫衣,宽松随性,胸口一片个性十足的渐变色扎染图案。但吸引席冷视线的是他肩头,一片鲜艳油亮的绿。

    “你怎么……”

    找过来的?

    “又怎么……”

    绿绿的。

    席冷没能把话说完。

    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看到主角攻如此狼狈的模样。

    “面具人的枪,只是水枪,但按照规则,被击中了就不能动了。”闵致面色如常地解释,“我和洛嘉言被关到了709,破解线索发现那儿有个通风口,比厨房的大,刚好够人钻进去。里边是倾斜的管道,顺着滑下去就到了609。”

    席冷恍然,回神:“难怪,我听到六楼有人开门。”

    顿了下,他想到什么,又问:“嘉言是不是也被抓了?”

    “嗯。”闵致没什么表情,“我刚进管道面具人就回来了,他帮忙把床挪回去挡住通风口,没下来。”

    席冷:“……”

    这确实是嘉言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闵致也太不领情了,理所当然接受对方的“牺牲”,大咧咧从通风口逃出去,跑来找他。

    这必然是他与上辈子不同的选择所导致的剧情脱轨。毕竟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个荒谬无比的意外。

    席冷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这是什么?”闵致忽然发问。

    席冷微微一惊,垂下眼眸:“……这些贺卡吗?”

    “嗯。”闵致到他身边蹲下。

    席冷先说自己收集到的线索:“我在楼梯间里遇到了一个哭泣的女人,她生前是这栋楼的保洁员。她独自一人把女儿拉扯长大,工作很辛苦,没什么机会陪伴女儿。”

    “她的执念是让女儿再吃一次她做的饭。”席冷指了指桌上的便当盒,“也就是我刚才接到的任务。这里是她们母女以前住过的房子,照片和贺卡都是证据。”

    然而闵致垂下头看贺卡,半天没作声。

    席冷忽然又想到,小说大纲里那段上帝视角轻描淡写的旁白。

    闵致由清贫的母亲独自抚养,那个女人几乎倾尽一切,不分日夜连轴工作,还送他去学音乐,直到他七岁那年,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那保洁员,是过劳死的吧。”闵致随手把贺卡扔回抽屉里,起身环顾一圈,“但这儿没别人了,怎么给她的女儿送饭?”

    席冷的眼睛依附在那银光耀眼的耳饰上,缓缓上抬,直到闵致偏了偏头,乌黑眼瞳接住他打量的目光。

    忽然,席冷对“音乐诅咒”有了些许猜测,但还需要多加观察。

    随即起身,去卧室找了两个衣架过来:“这房门不能锁。不知道面具人会不会搜房间,还是先把门锁上吧。”

    “不是说不能锁吗?”

    闵致带着疑问走过去,见席冷交叉两把铁丝衣架,动作熟练扣住门把,轻松打造了一个简易但有效的防盗链。

    闵致不禁一笑:“真有你的,估计盛导做梦也想不到吧。”

    监控室的导演一行人:“……”

    纵然千防万防,席冷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给他们带去惊喜。

    没几分钟,被衣架固定在中间的门把突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有人在外面转动门把试图开门,但这门把怎么也压不到底,门自然也打不开。

    “……有人吗?”门外传进来一个女声,听着很年轻。

    不是翘翘,不是牛高马大的面具人,也不是无法离开楼道的保洁员,又出现了新的NPC演员。

    席冷和闵致对望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去开门。

    门外的女人再敲了几下,声线微微发颤,急迫中又带着点恳切:“妈妈,是你吗?”

    席冷微愣。

    “妈妈,开开门。是我啊,是囡囡啊。”女人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是你吧?一定是你。”

    “我好想你啊……妈妈。”

    女人的话,全部和席冷掌握的信息对上了。

    他言简意赅对闵致道:“是她。”

    闵致轻轻点头。

    席冷这才过去开门,取下闩门的衣架,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陌生女人年轻漂亮,优雅的OL打扮,一头披肩长发

    内外两人看清彼此,席冷微微放心,女人脸上的期待则如潮水般褪去,换成不解的茫然:“你、你是……?”

    “先进来吧。”席冷说,“外面很危险。”

    “哦,好的。”女人倒是放心这初见的陌生人。

    席冷将门拴好,通过屋子里的照片确认女人的身份:“照片上的女孩,是你吧?”

    女人点点头,看了看他们才问:“但你们是谁啊?这不是我家吗?”

    她似乎觉得现状颇为奇怪,但又接受得十分良好。

    纷乱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串起来大半,席冷正色,直接问她:“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哪一年?”

    “这里……应该是十年前的幸福小区,2014年。”女人说,“但我妈……她在2013年就去世了,我试过很多遍,想把时间提得更早一点,但每次都失败了。”

    两人皆是一愣。

    “我每次过来给我妈烧纸,回去之后就会做这个梦。”女人继续说,“我总觉得这不是我的梦,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去外面租房了,后来一直是我妈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猜,这应该是其他居民的梦,2014年的梦。我可以看到TA的梦,在TA的梦里回家,但这个时候……我妈已经不在了。”

    两人给她时间处理情绪,到窗边低声耳语,分析眼前的情况。

    “原来这是梦。”闵致皱了皱眉,“现在只能确定是幸福公寓居民的梦,具体是谁还得再看。”

    席冷想起那脸戴面具的杀手,面色变得凝重:“嗯,我觉得肯定和面具人有关,而且这还是个……噩梦。”

    “我们会被面具人追击,能听到楼梯间的哭声,所以我们和她不同。我们不是在做梦,而是和遇难的绿城大学侦探社成员一样,成了被困在噩梦里的人。”

    等女人从悲痛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席冷默默将桌上的铝制饭盒递给她。

    “这,这是……”

    “既然是在梦里。”席冷平静地说,“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吧?”

    女人怔怔地接过饭盒,颤抖着,缓缓揭开盖子。

    “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女人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里噙着满满一包眼泪,水光晶莹,眨一下眼便能破裂、喷涌而出,她哽咽着,“这些也是我妈的拿手菜,每次我放假回来,她都会做给我吃……”

    言罢,这敬业的演员真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谢谢你们。”女人吸着鼻子,艰难地开口,“就算,就算只是做梦,我也很开心了。”

    “不客气。”席冷抬起垂了许久的眸,轻轻一笑,“这也是她的愿望。”

    女人忽然愣住,筷子停在嘴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最终她闭了闭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我们有问题想问问你。”换成席冷开口询问,“你母亲,在这儿有什么交好的住户吗?比如,会帮她去公司给你送午餐的。”

    席冷还记得刚在楼道间里找到保洁员,后者哭哭啼啼埋怨他的食言,以至于这位可怜的母亲,直到去世后仍怀着解不开的夙愿,变成阴森幽怨的恐怖模样。

    女人回忆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我妈说,她以前被污蔑偷东西,刚好有个年轻的女住户看到了,给她做证。后来,那个女住户隔三差五就会给她送点零食水果,是个很善良的人。”

    “我记得她是全职太太,每天一个人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人。”女人说,“她和她丈夫住在710,两人一直没孩子。”

    710。

    席冷记得这个门牌号,是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之一,709骷髅房间的隔壁,画有一个爱心图标。看来那爱心象征的是夫妻。

    女人继续回忆,脸上的表情愈发柔软:“我妈说,她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在这栋楼里,只有她会和我妈打招呼……我妈也觉得她很亲切,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我。”

    “可惜我工作太忙,一直没空去向她道谢,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到此剧情线索仍旧残缺,他们还得去攻略其他房间的NPC。

    想到这里,席冷从口袋里拿出安静已久的对讲机,把开关打开。

    一批孤狼为了获得MVP,少不了和伙伴们合作。

    席冷刚打开对讲机没一会儿,传出来洛嘉言焦急的声音:“喂?有人吗?”

    席冷把声音调大,嘴唇靠过去:“是我。”

    “……阿昭?”洛嘉言惊喜的声音通过外放传出来,“太好了!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刚从709逃出来,这里是监狱,你千万别往这边来,要是被面具人堵住就逃不掉了。他把我们关在卧室,我还看到了侦探社成员的尸体,好不容易从墙上的通风管道逃到六楼……”

    “嗯,先不去七楼,去其他几个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图标代表的是房间的住户,507的康乃馨是一对母女,710是一对夫妻……”席冷说,“目前还剩三个房间没找……”

    “喂喂喂——”

    一道女声横插到两人的对话之中。

    “翘翘?”洛嘉言喜道。

    “哎?”翘翘愣了下,“嘉言?你还好吧?”

    五人在对讲机里进行了一次隔空碰头,交换彼此掌握的情报。

    翘翘说她和蒋颂南在209房遇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小男孩,把他们吓得够呛。他们想方设法揣摩小朋友的心思,陪着他玩了半小时的球,也没得出所以然来。

    “现在我们来605了,我记得605的图标是书,想着说不定正好是我擅长的。”翘翘继续说,“但现在又遇到了一点问题……”

    五分钟后,五人在605正式碰头。

    翘翘和蒋颂南遇到的难题,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刚开始一直很顺利,进大门和里边的房间需要输入密码,数学逻辑推理,对翘翘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等他们进入上锁的房间,铺天盖地全是各种教材、作业本和试卷,桌前则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女,埋着头奋笔疾书。

    其余几人赶到时,翘翘正抱着一摞数学卷子,蹲在墙角与题海奋战,和那少女复制粘贴似的。

    蒋颂南则无所事事双手抄兜,从房间这边绕到那边,十分招人嫌地在少女身边低了低头,嗤道:“喂,你这不都瞎写吗?你就不能直接说吗,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席冷按了按太阳穴:“……”

    然而走到桌边一看,他难得认可蒋颂南一次:“还真是瞎写。”

    蒋颂南满意得神飞色舞,眉毛快扬到天上去了。

    洛嘉言也走过去,想了想道:“还是高中题啊,高中题最难了……就算翘翘还记得知识点,这么多科目,这么多试题,也太多了,得在这里刷几天啊?”

    “这张卷子不一样。”埋头苦学的翘翘提出反对意见,眼睛放光,口气笃定,“有微积分,还有拓扑学,不是高中的知识点。”

    “……”

    那就更不可能了吧。

    见翘翘如此执着,席冷便没去泼凉水:“那你先做,我们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想了想,又对其余几人道:“根据507的经验,比起解谜,可能更需要和NPC沟通。”

    蒋颂南面露烦躁:“这小丫头压根不理人。”

    席冷认为这可能是他的原因,心心念念着MVP,便指挥道:“那嘉言,你去试试吧?”

    蒋颂南张扬的眼尾一压,低声:“……喂。”

    一触即发之际,叮铃铃铃,闹钟响了。

    五人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源,少女桌头的闹钟。

    少女被刺耳的闹铃吓得一激灵,刚缓过来,又被浓浓的焦虑和压力所笼罩。

    她抓住自己无辜的头发,刻板行为般,反复地喃喃:“十一点了,十一点了,怎么就十一点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再次低下头,加快速度继续刷题。

    然而她再着急,动作再快,比起那几乎能将她淹没的海量试题卷,不过是九牛一毛。

    眼下的情景,在场几人多少能够体会一二。

    高中的学习压力的确很大。生在这个学历至上的时代,背负无数人的期待,原本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唯一的选择只有伏案桌头,默默忍受。

    这也是席冷坚持要把容星熠送去国际中学的重要原因,哪怕学费远超过他现在的经济能力。

    “我们去外面看看吧。”闵致喊道,“席冷。”

    他们刚到便直奔少女的房间,还没搜过外面的客厅。

    虽然房子里只有少女一个人,但按常理来说,读高中的未成年少年不太可能独居。

    不多时便有了收获,席冷喊了声:“闵致哥。”

    闵致立即走过来。

    席冷给他看自己刚刚找到的备忘录,是少女家长的手笔,标题几个大字:好家长备忘录。

    第一页是与孩子沟通的注意事项,比如每天花半小时与孩子沟通,和孩子在家也要使用文明用语,严肃指出孩子的错误,关爱孩子的同时适当的惩罚也是必要的……

    这对父母的初心是培养一个自律、礼貌、知错能改、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但用白纸黑字写下来,反而有种冷冰冰的、令人不适的窒息感。

    两人都不禁皱了皱眉。

    就这些东西,居然还分为学习、生活、娱乐、成长四大类,足足写了十几页。

    翻看完备忘录,闵致突然拉了下他胳膊,指示他去看墙上张贴的日程表。

    这是用来提醒父母的日程表,不过内容也全部关于他们心爱的女儿。

    21:00,接小雪晚自习放学。

    21:30,到家,督促小雪洗漱。

    21:50,督促小雪完成学校安排的作业。

    22:30,督促小雪完成家教布置的作业。

    23:00,记得给小雪准备牛奶和水果加餐。

    ……

    光是看着这些内容,不用亲身体会也已经倍感疲惫,不比席冷以前白天上学、晚上打工的日子轻松。

    “对了。”他指出十一点的这条日程,“刚才小雪好像说十一点了?我们按照这个日程给她准备点食物试试。”

    两居室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节目组的布置也很周全,冰箱通着电,里面各种新鲜的蔬果食材。

    席冷随手拿了一盒牛奶一颗苹果,送回小雪的房间,放到书桌一角。

    耐心等了等,少女仍视若无睹,席冷只好开口道:“小雪,你爸妈给你准备了……”

    谁知,少女猛然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仇恨怨怼的猩红眼睛盯住他。

    这下还没完,毫无征兆地,少女挥动白皙纤细的手臂,用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巨大力道,猛然将席冷好心送来的食物扫落在地!

    伴随着一声嘶吼:“我不吃!滚出去!”

    事发突然,几人或多或少受了点惊,好几秒没人再说话。

    半晌,洛嘉言才小声嘟囔:“她、她怎么这样儿啊?”

    翘翘皱皱眉,也觉得奇怪:“可能……压力太大了?”

    “她和父母之间可能有矛盾。”席冷反手指了指房门,“我们在外面找到了备忘录和日程表,她学习压力本来就够大。她的父母又出于好心,制定了尤其严格的学习任务。”

    显然,他们还缺了不少线索,这样一通猜测,怎么也得不到定论。

    想了想,席冷提议道:“翘翘,那你在这儿看着?我们其他人再出去找线索?”

    翘翘点点头表示同意:“我有点感觉了,马上把这张卷子做完。”

    洛嘉言担心她一个人留在里边会害怕:“我留下来陪你吧。”

    于是五人分头行动,三人去客厅搜找线索。

    席冷谨慎地给大门加上自制门锁。605没有衣架,就用拖把加椅子代替。拖把头杆住把手,再用一把椅子挡住拖把头,防止移动。

    总之,就地取材,干脆利落。

    看得蒋颂南目瞪口呆。

    席冷倒是泰然自若,吩咐任务也带上了他:“这些柜子、抽屉,应该都没找过吧?你去那边看看?”

    红头发的暴躁大哥突然明白了什么,直接问他:“你就这么缺钱,想要MVP的奖金?”

    “嗯。”席冷那张冷淡的脸毫无波动,直言不讳,“不然我管你?”

    “呵。”蒋颂南冷笑一声,天生凶煞的三白眼里满是兴味,“……行。”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还算配合,行动起来找线索。

    “席冷,来这边。”

    闵致把席冷叫到对角线的另一边。

    “你找到什么?”席冷问。

    “没。”闵致坦然道,“没找到,所以喊你来一起找。”

    席冷反倒有几分尴尬。

    两人这边效率急剧下降,反倒是蒋颂南先有所收获。

    他发现抽屉的暗格,忙高声喊:“我找到了。”

    他手里的是一张自行刻录的光盘,没有任何花纹标签,装在灰扑扑的黑色扁盒里。

    席冷锁定下一个目标电视机:“那儿有个DVD播放机”

    可这DVD机是节目组改造过的,无法正常开启,上面八个显示数字的小屏幕,下方的按键按一下,数字就会增加1。最低0最高9,相当于一个密码锁。

    席冷思忖片刻,顺着“八位数”的提示进行推断:“我觉得这可能是年月日,我们找找线索。”

    如果抛去被沉重的学习压力所束缚住的窒息感不提,605的三口之家,无疑是世俗意义上“家”的典范。夫妻恩爱,事业有成,独生女学习优异、乖巧懂事,是无数人钦羡的对象。

    墙上挂有一家三口的合照,贴满女儿小雪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摆满小雪参加各种竞赛荣获的奖杯。当然,“鸡娃”的痕迹也无处不在。

    “她拿过很多数学比赛的奖杯,难怪里边有超纲的高数卷子。”席冷站在一面金光闪闪的展柜前,“高中的学习任务已经很重了,很难再兼顾这些比赛吧。”

    看房间里少女的状态,显然已经被学习的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三等奖?”席冷突然目光一凝。

    “怎么了?”闵致敏锐地走过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发现了各种各样精美谣言的奖杯里,最不起眼的一座。

    席冷在直觉的驱使下,拿出最特别的这一座,仔细观察。

    竞赛三等奖已经是足够优秀的成绩了。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就连奖杯的边都没摸过,但这座无数人望尘莫及的奖杯放在少女小雪的荣誉柜里,却是失误的证明,耻辱的象征。

    席冷把奖杯翻过来,下方果然写有颁奖的日期。

    2012年8月13日。

    “蒋颂南。”席冷抬头,对电视机柜那边的蒋颂南道,“输入20120813。”

    “或者,20120814。”

    蒋颂南皱了皱眉,勉为其难照着他说的做。

    席冷和闵致走回来时,奖杯上的密码刚好输入完毕。

    第一次输入密码,错误。

    席冷说:“再输入20120814。”

    “为什么?”蒋颂南一边按数字,一边问。

    “13号是小雪比赛失误拿到第三名的日期。”席冷解释道,“人遇到难以接受的事儿总得消化一阵。要是真发生了意外,很有可能是在第二天。先试试,不是的话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DVD机亮起启动的绿灯。

    滋啦——滋啦——

    安静已久的电视机也有了动静。

    电视里的画面不甚清晰,摇摇晃晃,或许是非专业人士拿着手机拍摄的。此时,盯着电视机屏幕的几人,跟着拍摄者的视角,穿过他们身处的客厅,敲了敲少女小雪紧闭的房门。

    几人下意识看了眼现在的小雪的房间。

    房门半开在那里,房间里的三人还在和题海奋斗。

    而电视中,拍摄者敲了几下房门也没动静,他干脆伸出一只手,把大门推开。

    一个中年女人从拍摄者的身后挤了过去,看着是全家福里的母亲。

    房间里的小雪发现父母,居然像看到仇人一样,怒不可遏地厉喝:“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这脾气,刚才对他们还是口下留情了。

    电视机里的时间继续流逝,摇晃拍摄的手机被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中年男人进入画面,像是早已习惯了女儿的暴怒似的,和妻子一起上前,苦口婆心地劝。

    他们越劝,小雪反而越激动,反抗得越激烈。

    “还不去上学,你是不想考大学了吗?”

    “你越这样,以后只会越来越差劲!”

    “我们都是为你好……”

    叮铃铃——

    清脆的响声为几人的争执画下休止符。

    小雪桌上的闹钟响了。

    短暂的安静后,那对夫妻又成倍紧张起来:“七点?快,快去换衣服,收拾准备,小雪,你上课要迟到了!”

    小雪轻轻地说:“我不想去学校。”

    她看向父母的眼神,甚至透出与年纪不符的凄楚。

    “帮我请假吧,就今天……”

    “说什么胡话呢?”焦急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又不是天塌了!快去上课!你知道落下一天的课有多难补回来吗??”

    “我不去!”

    “别逼我!”

    “别过来……”

    小雪步步后退,渐渐绝望的眼神里,泪光闪烁,仿佛某种许坚定的决绝。

    “别过来!!”

    可最后一声警告,这对爱之深责之切的父母仍未遵守。

    小雪早已泪流满面,摇着头无力道:“我只想要一点安慰,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她喃喃自语:“我太累了……”

    可惜怒气上头的父母压根听不进去,乃至疾言厉色,你一言我一语,将女儿虚弱的求助淹没。

    “小雪,你怎么连我们的话都不听了?这17年我们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你知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这些告诫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刺入少女本就不够坚强的内心。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最后一丝对爱的渴望,也终于化为绝望。

    呼!

    毫无征兆地,少女翻上窗台,纵身一跃!

    “小雪!”

    夫妻两人声嘶力竭的呼喊为这段录像画上尾声。

    电视屏幕黑下去,映出三人沉默的面容。

    席冷先回神:“所以现在的小雪,是‘鬼’吧。”

    只是看着不如楼道间的保洁员凄惨恐怖,但本质上殊途同归。

    翘翘似乎怕极了这些超自然的玩意儿,洛嘉言的胆子也不遑多让,好巧不巧地,让那两人和小雪同处一室了。

    “还好,小雪应该不会攻击我们,反而是需要我们替她做点什么”席冷起身,“我们进去看看。”

    席冷看眼翘翘,琢磨:“帮小雪完成作业的选项,大概可以排除了。”

    翘翘用她灵活的大脑飞速完成了一堆卷子,却一无所获,小雪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她。

    “嗯?怎么了?”翘翘闻言,敏锐地嗅到线索的味道,忙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看看怕黑更怕鬼的队友,席冷迟疑开口:“你可能……不会想知道。”

    洛嘉言还在帮小雪捡不慎掉落的试卷,边问:“到底怎么了呀?”

    “等会再说吧,我先跟她聊一聊,看看对不对。”席冷大步上前。

    “小雪?”

    可少女充耳不闻。

    席冷伸手,夺了她的笔。

    “你有病吧!快还给我!”小雪再次狂躁起来,恰巧被再次响起的闹铃打断,“十二点了……怎么就十二点了?赶紧写完作业,就能去睡觉了。我好困啊,好累啊,快还给我……”

    虚弱疲倦的少女自然不是席冷的对手。

    席冷轻轻松松侧身避开,在怒气冲冲的少女再一次冲过来之前,他抬起手,虚虚放到少女的头顶上。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他的弟弟容星熠,和面前少女相差无几的年纪。

    这种来自父母的过于沉重的爱,对于他和容星熠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但席冷仍旧可以理解她。这个少女和他们一样疲惫不堪,被困在无形的笼子里。

    小雪并没有预料到这突然的动作,愣住了。

    席冷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转瞬就收了手。

    注视着她,然后轻声说。

    “辛苦了。”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休息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大概就是东亚特色恐怖故事合集()还有两三章结束。

    虽然经历的是别人的故事,但也是小冷自己内心的和解。

    ·

    小剧场

    闵子哥:我做得不好吗?为什么不摸我?

    小冷:……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闵子哥:嗯嗯,看你看得可认真了^ - ^

    45   第 章   你的眼睛

    ◎真好看。◎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小雪表情怔愣, 仰头看着面前陌生的青年。

    许久,她用力抿了抿唇, 压下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又到书桌边坐下了,异常执着地再次拿起笔:“不行,我不能休息……我必须努力读书,以后才能赚到足够的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像大姐姐一样被别人控制。”

    比起先前油盐不进动不动易怒的模样,现在的她已经开始主动给出信息了。

    席冷已经掌握了其他房间的线索,省下试探旁敲侧击的步骤,直接问她:“你认识710那对夫妻吗?”

    小雪动作一顿,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他们很吵, 每天晚上都不能消停。”小雪嘟囔着,“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很差劲, 他们影响到我学习了, 爸妈就去找他们理论。但那个男的, 他不但不听,还扬言要打我爸妈。”

    两个房间、不同的故事和任务,给出的线索都汇集到了同样的地方——710,其中更为关键的,则是710的女主人。

    小雪摩挲着笔尖,垂着眼睛陷入沉思:“……大姐姐, 她其实是个好人,跟我晚上听到的疯子, 完全不一样。”

    睡着忽然起身, 走到窗边, 往楼下一指:“那天我比赛失利了,躲在那边的棚子里不敢回家,还是她给了我一包纸巾。”

    小雪倚着窗子转过身来,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第二天我从这里跳下去。她在七楼的窗户里看着我,她看起来很震惊,也很悲伤。那一瞬间,我好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翘翘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定了定神,才想起眼前的少女只是一个专业演员,看着还没自己年纪大。

    良久的静默后,几人消化完少女小雪的故事,心里五味杂陈。

    带上门到客厅里,翘翘说出自己的推断:“710的女主人……是不是,遭到了家暴?”

    一心只想要MVP的席冷却别开了眼,罕见地没去接这话。

    洛嘉言张了张嘴,半晌才点点头:“嗯,很有可能。”

    蒋颂南也没有异议。

    闵致则转言道:“只剩两个小时了,还有两个房间吧,我们要不要分头行动?如果需要从面具人身上取钥匙,还得花上不少时间。”

    规定的时间过去大半,他们才得到一半的剧情线索。如果无法在规定时间里顺利逃出,别说完美结局了,他们可能会被困在这里,全员以糟糕结局告终。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翘翘主动道:“那我去看看308的拐杖是怎么回事吧,如果需要跟老人家沟通的话,这个我擅长。209的那个小男孩我和蒋哥已经攻略失败过一次了,现在换你们去试试?”

    于是五人分成两组,翘翘和蒋颂南去三楼,剩下三人去二楼。

    楼梯里的哭哭啼啼的保洁员已然不见了踪影,以防坐电梯被面具人突袭,走楼梯的提议合情合理。

    席冷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分析:“这电梯的速度很慢,如果坐电梯下楼被面具人看到了,他可以跑下楼梯去按电梯,然后在电梯门口守株待兔。在电梯里,我们没地方躲,很容易被一网打尽。”

    闵致看着他若有所思:“这倒是。”

    洛嘉言大幅度点了几下头,唯恐其他人不同意似的,高声道:“没错,那我们都走楼梯吧!阿昭说得对,楼梯会安全很多。”

    由席冷引路,带领四人进入昏暗阴森的楼梯间。

    抵达三楼,五人分头。三人继续往下,来到二楼。

    从楼道间出来,朝着209的方向转身,三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居然迎面撞上了翘翘话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七八岁大,刚上小学的年纪。不知道节目组从哪儿找来的童星演员,那神态相当老成,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闷声没吭,抱着皮球扭头跑回了自己家。

    反倒显得几个大人大惊小怪似的。

    冷静下来,既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三人快步追上去。

    咚、咚、咚、咚……

    小男孩在木地板上拍打着皮球,不厌其烦地一下又一下,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偶,机械地重复刻板行为。

    墙上分明挂了个迷你篮筐,但小男孩视若无睹,眼帘微垂,直勾勾盯着手里反复弹起落下的皮球。

    三人对望一眼,保持安静,缓步朝他靠近。

    席冷打头阵,独自走到他身边一步外的位置,蹲下来与他平视,观察了一会儿,等小男孩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这才慢慢开口:“你好,你叫什么?”

    他的语速比平时慢了好几倍,声调也放得很轻。

    他仔细观察着小男孩,身后闵致的注意力却从小男孩身上转移,来到他身上。

    是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席冷不气不馁,对着完全忽视自己的小男孩,耐着性子继续说:“我有个弟弟,和你很像。”

    他并没有动手去抢夺皮球,强迫小男孩与自己对话,就这样耐心地等着,总算等到皮球意外脱手,小男孩没去捡,终于仰起头,晶莹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席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起身:“等我一下。”

    小男孩站在原地不动,仍旧不开口说话,眼睛倒是追随着他移动的身影。

    209房住了一个小朋友,细心的节目组果然布置了各种儿童玩具和用品,席冷找到自己需要的素描本和蜡笔,重新回到小男孩身边。

    蹲着不方便画画,他索性跪坐下来,把速写本放在大腿上,这样个头矮小的小男孩也能看得清楚。

    一米八几的青年就这样落到了视平线下方,他犹嫌不够,头颅也低下去,头绳束得不够紧,垂了两缕长而卷曲的碎发到颊边,更衬得肌肤冷白如玉。

    粗短的蜡笔握在他修长的手里,笨拙圆钝的笔,却被他用得行云流水,快速在纸上勾勒出两个生动的人形。

    “这是我弟弟。”他指了指左边的蜡笔小人,然后抬头问身旁的小男孩,轻缓的嗓音如清泉冷玉,“这个呢,你知道是谁吗?”

    小男孩眨了眨眼。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了,精湛的演技滴水不漏。这时,却不自觉露出一丝独属于孩童的天真。

    他看着那画,又惊又奇,没忍住回答了席冷的问题:“是我!”

    席冷注视着小男孩,茶褐色的眸子平静如水,缓缓道:“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闹腾得很,等学会说话了,更是没一天能消停。但他六岁的时候受到了惊吓,突然一下就不再说话了,那以后他总是一个人发呆,看到红色的东西就会产生应激反应。”

    席冷说的正是他差点死掉的那件事,他捂着咽喉躺倒在地,容星熠缓过来之后忙爬着过来,粘了满手满身黏腻的血。

    恐怖的经历导致那个天生性格活泼的小孩,出现了后天的自闭症症状,连母亲都被他拒之门外,只有席冷能和他安然相处。

    “最初是为了和他交流,我试着去画画。”席冷缓缓道,“后来我发现自己也挺喜欢,就一直画下去了。”

    记忆和现实重合,小男孩还是不说话,就一眨一眨地盯着他,他便继续在纸上画画,试图通过绘画与对方交流。

    后来容星熠才敢伸手去触碰他,摸摸他温热的手腕跳动的脉搏,确认他还活着。

    然后终于开口,喊,哥哥……

    之前见过的保洁员、长大成人的囡囡、少女小雪,简单的卡通形象,一一出现在了席冷的画纸上。

    画完最后一笔,席冷温声问:“你认识他们吗?”

    小男孩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席冷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可要怎么从小男孩口中套出关键信息,他已然没有确定的成算。

    正想着,身边递来一张小纸片。

    面对疑似自闭症的小男孩,闵致难得克制,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了纸上。

    席冷去看纸上的文字:能不能直接问他认不认识710的夫妻?

    席冷不太确定,带着点无奈回望上方的闵致。

    闵致又在纸上写字。

    还当是与攻略NPC的话题,席冷看得仔细,一个字接一个字——你、的、眼、睛。

    席冷皱了皱眉,眼睛怎么了?

    闵致挑唇,特意用手遮了遮,不紧不慢写完最后三个字,只亮给席冷一个人。

    你的眼睛真好看。

    席冷:“…………”

    “哥哥。”小男孩突然拽了拽席冷的衣角。

    他顶着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向席冷求助:“我好饿啊,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他们总是因为我吵架,因为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小男孩又跑了出去,抱起自己的皮球,用最稚嫩的童音,最单纯的表情说出最残忍的话,“他们都不想要我……”

    “我好饿啊,哥哥。”

    旁观许久的洛嘉言反应过来,急忙安抚道:“没事儿,别担心,我们去给你找吃的。”

    闵致左右环顾一圈,找去厨房的冰箱,却遗憾地空手而归:“冰箱里是空的。”

    “难道还要再去一趟507吗?”席冷微微蹙眉,“我觉得这次再上去,撞上面具人的几率很大。”

    几秒后,席冷眉心顿松,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

    被他从口袋里翻找出来的,正是一板略显眼熟的巧克力。

    洛嘉言“欸?”一声。

    闵致顿了两秒才说:“……这是你从厨房那背包里找到的吧。”

    洛嘉言闻言,眼里亮闪闪的,全是不加掩饰的崇拜:“好厉害啊,阿昭,你早在刚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吗?”

    “没……”

    席冷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闵致把话抢走了。

    “你是想留着自己吃?”

    “……”

    席冷没回这话,算是默认。

    闵致好心情地勾了勾唇,看向他的目光里兴味愈浓。

    抽烟喝酒驾轻就熟自称“艺术家都这样儿”的某人,显然有些与他外表不太相符的口味偏好。

    在酒吧里和讨人厌的家伙玩了把游戏,给人气得火冒三丈,叫了群打手过来堵他,而这家伙悠悠哉哉到露台上看雨,居然还有心情吃奶油蛋糕。

    后来在大巴车里进行问诊,把人家用作道具的糖果全部顺走的事儿,就不需要多说了。

    眼下的巧克力毕竟是从看似脏兮兮的背包里顺出来的,席冷找来纸巾擦了擦,才问小男孩:“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身体的条件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小男孩的喉咙非常诚实地吞了吞口水。

    只是,给小朋友吃东西总需要慎重些,席冷再确认道:“你能吃巧克力吗?”

    小男孩用力点点头,又摇摇头,咬着柔软的嘴唇,似乎正在经受莫大的心理挣扎:“甜食……不让吃。”

    “你才多大……正长身体呢。”只要不对巧克力过敏就行,席冷莞尔,他当然不是容星熠单方面以为的那种封建家长,既然节目组不来阻止,他便纵容地把巧克力递了出去,“吃吧,没问题的。”

    小男孩那点演出来的自闭顿时一扫而空,喜不自胜接过巧克力,黑葡萄似的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席冷心中感叹,当演员真挺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

    等以后容星熠出道当偶像,不但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也用不着他做恶人去指手画脚,公众人物的身份就够教那破孩子做人了。

    席冷不着边际地想着,心中欣慰,眼神越发柔软,注视着小男孩嗷呜嗷呜啃咬巧克力,吃得满嘴黑乎乎。

    三人耐心地等他吃完巧克力再擦擦嘴,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结束时间眼看着越来越近。

    翘翘通过对讲机传来楼上的消息,听着又一次遇上了难题:“我们这边是个独居老爷爷……我们在陪他下象棋,估计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哎?”

    停顿几秒,翘翘压低音量再次开口:“面具人好像从外面过去了,蒋哥挡着门,还好他没进来。”

    “你们小心,他可能会下楼。”

    通话结束,把小手擦干净的小男孩再次攥住席冷衣角,仰起头,信赖地望着他:“哥哥,你跟我来。”

    剧情线索即将浮出水面。

    三人严阵以待,跟随小男孩沿着连廊穿行,从尽头处的209一路往前,经过位于中间的楼梯口。

    再往前,就是最初寻找线索的201厨房,以及加建的电梯。

    “有次电梯坏了,停在这里,打不开,有个姐姐一直在问有人吗,我就过去了。”小男孩指着电梯门,“我从外面按了几下,电梯开了,大姐姐从里面出来了。”

    “我不怎么理她,但她好像很感谢我,后来经常下来找我。”

    小男孩突然抱着皮球面朝电梯坐了下来。

    “有时候我从那边看到电梯在下楼,就会过来玩儿,等电梯停下来,然后大姐姐会从里面出来,给我送好吃的……”

    小男孩说着说着,忽然咬住嘴唇,脸色白了几分,瞳孔震颤,像是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回忆中。

    他从地上起来,躲到席冷身后抱住他的腿,然后才接着道:“那天好奇怪啊,电梯从七楼下来,每层都会停,每次停下来,我就听到楼上的叔叔阿姨尖叫、骂人……”

    席冷看了眼他,又看向电梯,猛然一僵。

    翘翘赶紧捂住嘴,压下一声差点泄露出去的尖叫。

    电梯居然和小男孩说的一样,鲜红的“7”一闪,向下的箭头滚动起来,一秒、两秒、三秒……数字“7”一跳,变成数字“6”。

    在六楼停了一阵,电梯继续往下,来到五楼。

    此情此景,和小男孩话里说得一模一样。

    可他们还没能获得完整的信息,只能暂时按兵不动。脸上镇静,心率则随着下降的电梯一点点上升。

    小男孩用稚嫩的童音说:“但是,电梯在每层都没有停多久,然后又会往下开,最后,终于快到二楼了……”

    “好像不是大姐姐。”

    最后这话一出,三人心脏皆是猛然一跳,双腿肌肉瞬间绷紧,眼睛盯住下降的电梯,随时准备好逃跑。

    “我本来准备走了,但我听到她在哭,她还说,救救我,救命。”小男孩的回忆还未结束,“我又走回来,看到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大姐姐躺在电梯里面,睡衣破破烂烂的,一身都是血,脸上也脏兮兮的,一点都不漂亮了。”

    电梯的下降速度似乎有意配合着小男孩的述说,变慢了不少,等他说完这么长一段才抵达三楼。

    “我刚想喊她……”小男孩的脸色变得有点僵硬,像个没什么生气的人偶,他紧紧盯住银光幽冷的电梯门,“然后我才看到,电梯还有一个人。”

    “我吓坏了,大姐姐让我快回家,但我好害怕,我想逃出去,结果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叮!

    “啊!!!”

    小男孩冷不防尖叫一声,尖锐刺耳。

    打开的电梯门里,赫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的个头,密不透风的坚硬铠甲,手里黑色的枪支,以及银色的手铐……

    “跑!”

    席冷最先反应过来,果断发出指令。

    小男孩是早已死去的NPC,面具人对他视而不见,直接锁定三个狼狈逃窜的猎物。

    面具人一身铠甲装备,仍旧脚步生风,动作极为迅捷。

    三人中洛嘉言个头最低,跑得最慢,席冷只好推了他一把,让他先上楼。

    “你从三楼出去。”席冷快速安排,“我们往上。”

    情况紧急,吩咐落下的瞬间便进入执行阶段,洛嘉言对他深信不疑,不假思索拐弯窜入三楼,完成指令的第一环。

    席冷楼梯上到一半,忽然紧急刹车,闵致学着他也站住不动,莫名其妙的,仿佛还有一条无形的铁链束缚着他们,间隔距离不能超过一米五。

    让追上来的面具人看见他们身后的跟拍摄像,席冷才拽了闵致一把,示意他继续上楼。

    面具人身材高大,打扮骇人,但这么追了几层楼,两人跑得气喘吁吁,两颗悬着的心反倒坠回肚子里。

    显然,只要不是没准备的情况下被突袭,这面具人大概率抓不到他们,现在他们已经把面具人甩开了一层楼。

    这时对讲机却毫无征兆地响起来:“我们马上到七楼了……”

    七楼?

    他们面前的出口就是七楼。

    他们马上要进入七楼,等四位嘉宾在七楼相聚,面具人再怎么,也能抓到一两个倒霉鬼吧。

    或者,抓到为了MVP而英勇就义的牺牲者?

    自投罗网的念头刚在席冷的脑海冒出来,还未开始便被强行掐灭。

    他被闵致攥住手腕,强硬地从七楼拽拉了出去,到走廊上重见光明。

    翘翘和蒋颂南就比他们早到了一会儿,看来也是走的楼梯,可能还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前方不远处,翘翘正把着710的大门,探出半颗脑袋,高声喊道:“快进来!快!”

    席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天道之子拖过去。

    两人前后进门,紧追不放的面具人也追到了他们身后,守在屋内的蒋颂南迅速关门,死死顶住,连门外两位跟拍摄像师也不管了。

    翘翘忙去帮他一起压门,不知道面具人什么蛮力,以一敌二也能把大门撞得砰砰作响,时不时就能撞开一条缝,看得人心惊肉跳。

    好在半天没能得逞,面具人选择放弃,脚步声渐渐在门外远去。

    一番折腾,席冷出了满背的汗,汗水让皮肤变得腻滑,他谨慎地按了按脖子上的遮瑕贴,催促道:“赶紧找线索吧,这就是最关键的房间了,那对夫妻的家。”

    “或者说……”席冷恰到好处停顿了下,顺便看眼镜头,说出一条最为关键的线索,“是被家暴的女人,和面具人的家。”

    【📢作者有话说】

    下面还有~

    46   第 章   击碎噩梦

    ◎“最近都说异性恋很可怕。”◎

    710房间的布置与楼下大不相同, 充满古朴气息的红木桌椅,典型的中式风格。桌椅光洁锃亮, 坐垫抱枕古韵典雅,不同的功能区用绣花屏风隔开。

    也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中式恐怖感。

    墙上挂了一对新人的结婚照,两人皆是一身红衣,男人面孔像打了马赛克模糊不清,女人身穿精美的刺绣秀禾服, 被喜庆的红色盖头遮去了脸,同样面容难辨。

    “这好瘆人啊……”翘翘抱着发凉的胳膊揉搓两下,见缝插针交代自己获得的线索,“对了, 308的老爷爷说, 公寓以前来过几次警察,不过每次都是口头调解完就走了。邻居们也说只是什么家庭纠纷, 没必要大惊小怪。”

    “那老爷爷是独居老人, 最大的心愿就是等儿女来探望他。他说他有次在楼下遇到710的女主人, 一个人蹲在那儿哭。他看得不忍心,就让女人到自己家坐了会儿,后来两人也时常来往,互送礼物水果。”

    在公寓里折腾几个小时,翘翘已经对NPC的鬼魂身份见怪不怪,此时说起他们的故事, 不见恐惧,而只有心疼和惋惜:“但是, 意外还是来了。有一天爷爷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过了一周才被过来的儿子发现, 那时候他早就断气了……”

    这些居民男女老少,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全是怀揣遗憾意外去世的人。他们的故事,也指向一个共同的方向,710的女主人。

    席冷默默地听着,半晌,试着推测道:“你们还记得有关梦境的线索吗?现在,我们可以确定这是谁的梦了,就是710女主人的梦。梦里的这些居民,都是曾经给予过她善意的人。女主人让他们留在自己的梦里,等待有一天能有人来为他们弥补遗憾……”

    “哦,难怪,难怪你觉得追杀我们的面具人是男主人。”翘翘恍然,“哎,女主人到了梦里也摆脱不了他,他还变成了那么可怕的样子……”

    “嗯。”席冷半垂着眼,无意识摩挲自己的手指,“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所以才会被噩梦控制,反复折磨。”

    “如果能控制……”闵致突然插话道,“梦就不叫梦了。”

    席冷微愣,抬眸。

    闵致从容自若,注视他的黑眸泛着墨玉般的光泽。

    猝然滋啦几声噪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洛嘉言的声音,问他们在哪儿。

    五分钟后,五位嘉宾齐聚一堂,合力在710房内搜寻线索。

    两室一厅的房子,一间客厅,一间主卧,一间布置成儿童房的次卧。

    按理说主卧应该藏有最多的信息,这也是翘翘和洛嘉言的第一选择,蒋颂南留在客厅里,顺便防备可能去而复返的面具人。席冷和闵致则去了次卧。

    “我记得507的囡囡说,这对夫妻没有孩子。”席冷还没忘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线索。

    “没错。”闵致面朝奖状墙,接上话,“看奖状,这孩子至少读小学了,叫梦梦。说起来,我们好像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女主人到底叫什么吧?”

    “最开始在电梯里,物业的人说现在是2014年。”席冷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但这里是梦,梦是没有时间逻辑的,我们已经在这里看到了不同时间的人和物了。”

    闵致唇角微扬,一个转身,找出一个日记本,走过来递给席冷:“给,你擅长的。”

    为了MVP,席冷自然不会推脱,想着毕竟是对方找到的线索,便道:“一起看吧。”

    “好。”

    闵致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忙不迭凑过来,肩膀靠住他的肩膀,却仿若未觉一般,低下头去看日记本,导致连头发丝也靠在了一起。

    席冷翻日记时偏了下头,被那黑色短发戳到眼角,微微的痒。定了定神,继续翻页。

    每篇日记不过寥寥三五句话,一笔一画,稚嫩笨拙的铅笔字,却透露出一个小女孩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优异出众的学习成绩,完美理想的工作,以及美满幸福的婚姻。

    她梦想着会有一个男人,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一样,驾着五彩祥云来娶她,带给她一场至死不渝的浪漫爱情。

    见状,闵致口无遮拦道:“至尊宝不是挺三心二意的吗,小姑娘电影没看全吧。”

    “……”席冷静默一瞬,看看不远处的两位跟拍摄像,好心提醒自己的财神爷,“回头你让盛导把这段剪掉吧。”

    闵致不以为然,狂言一句接一句:“我又不是说恋爱脑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践踏人家真心的渣男。”

    “就算看电影幻想,也得先看全不是么。”

    席冷揉了揉额角,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人黑料不断,粉丝的黏性和忠实度也能如此之高了。

    闵致挑眉又勾唇,颇有点恶劣因子被激活的意思,饶有兴致地欣赏席冷无语的表情。

    然后又开了口。

    “难怪最近都说异性恋很可怕。”

    极轻极低的气音,完美逃过麦克风的收音,席冷甚至怀疑他之所以能听见这句话,是因为头发丝的震动和骨传导,从相抵的肩膀传到他耳朵里的。

    席冷:“……”

    “翻页。”闵致没事人儿似的,冠冕堂皇地提醒道。

    席冷只能配合地翻页。

    闵致眼底笑意愈浓,自己要求翻的页,半天也没看。

    席冷则目不斜视,认真地阅读日记本里的内容,总结道:“梦梦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知识分子,门当户对自由恋爱,很恩爱,对她这个独生女也非常宠溺。”

    席冷说着抬起头,不小心撞上那双幽深的眼,顿了一下才道:“……这样看来,梦梦说不定是小时候的女主人。”

    刚好翘翘那边有了收获,嚷嚷着跑过来传话:“我们找到了……女主人叫梦梦,男主人叫阿豪!他们2009年结婚,梦梦在阿豪的劝说下辞职当全职主妇……”

    翘翘说着,愤愤地捏了捏拳:“的确是家暴,梦梦报过几次警,但都被当作家庭纠纷调解了。阿豪没有受到过任何处罚,每次等警方离开,他只会变本加厉地殴打、辱骂梦梦。”

    搜完客厅的蒋颂南也过来道:“我发现柜子后面有一扇门,上锁了,需要找到钥匙。”

    洛嘉言:“那我再去主卧看看有没有钥匙!”

    刚才和闵致东拉西扯耽搁了,席冷次卧这边也没搜完。

    席冷在屋子里转了转,突然在床头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床头盖着一半被子的小熊玩偶身上。

    这种玩偶对小孩子的意义非同寻常,恐怖片也格外喜欢在玩偶上做文章。

    席冷把那只小熊从被子里拿出来。

    闵致见状发出一个离奇的疑问:“这也要带走吗?”

    席冷静默一瞬:“……不是。”

    他把小熊玩偶翻过来,再拨了下它圆滚滚的脑袋。

    一条粗糙的手工缝线,出现在熊头和熊身的连接处。

    他两只手发力,面无表情地一拧,玩偶小熊顿时身首异处。

    翘翘条件反射“啊!”了一声。

    席冷再往填充棉花里掏了掏,果然让他找到了一片钥匙。

    “找到了。”

    随时可能重返710的面具人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五人不敢浪费时间,拿上钥匙立刻去开蒋颂南发现的门。

    席冷插入钥匙打开门,浓稠的黑暗扑面而来,裹挟着阴森寒冷的气息。

    蓄势待发的几人皆是头皮一麻,将动未动。

    席冷先进去探路,穿过一条昏暗的小道,再推开一扇木门,往下眺目,是更深更浓郁的黑,其间一块灯牌散发出绿幽幽的光,如同夜色中的灯塔指引前行的方向。

    EXIT,出口标识。

    席冷快步回去,告知其余几人:“是向下的楼梯。”

    节目组花费了不少功夫,在709和609两个房间做了上下连通的精妙设计。

    710内的隐藏空间里,更是出现一条新的楼梯,连接到未知的空间。

    席冷租房经验丰富,颇为肯定道:“一般这种一层十户的公寓楼,不会只有一个楼梯。这应该是消防楼梯,可以通到一楼。”

    “那是不是……”洛嘉言紧张又期待地咽了口唾沫,“能逃出去了?”

    席冷并未接话,先皱了皱眉。

    闵致说出他心中所想:“现在还没找到开一楼栅栏门的钥匙,那儿也有一个出口。”

    “我去看看。”席冷撂下句话,突然转身去了大门口,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往外张望。

    然后回来告知众人:“我看到面具人了,他守在电梯口。”

    现下的状况颇为难办。

    最简单的出路无疑是眼前的楼梯,可面具人看守在电梯那边,那消防楼梯BE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要夺取钥匙从电梯一楼出去,就必须正面突围,势必需要有人牺牲。

    翘翘看了几次时钟,着急地提醒:“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席冷忽问身边的闵致:“709的监狱,你们全搜过吗?”

    “没。”闵致说,“我们被关到主卧里,就搜了那假尸体和床。”

    去过709的洛嘉言也道:“另一个房间我们没去过,但门上有个小玻璃窗,就像仁爱精神病院的一样。我看到面具人进过那个房间,可能是他的休息室吧。”

    总觉得拼图哪儿缺了一块。

    “我想去看看,顺便找钥匙。”席冷说,“如果我找到了钥匙,就从通风口扔下去,你们在609等着。注意时间,如果没等到钥匙,就重新回来,从这边下楼。”

    席冷安排好行动指南,几人纷纷动身,唯有蒋颂南不为所动。

    “我想从这儿下去,毕竟是我找到的。”蒋颂南立在黑洞洞的楼梯口,一头红发个性又张扬,“缺了线索道具,只能说肯定不是完美结局,但谁也说不准,到底是HE还是BE。”

    也是。

    “你们自己玩儿吧,我走了。”

    最后撂下相当动摇军心的一句,蒋颂南扬长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我觉得还是要找钥匙。”洛嘉言信赖地望向席冷,“那……”

    “放心,在这儿等着。”席冷说,“我先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席冷毅然从710的大门出去,正要反手带上门,突然感到一股异样的阻力。

    扭头一看。

    又是闵致。

    闵致闪身出来,理所当然道:“四个人分两头行动,总得两两一组吧。”

    他们刚在走廊里出现,立马让走廊另一头的面具人发现,推拒也来不及了。

    两人假模假样往楼梯里跑了几步,得到满背的绿颜料。

    然后在原地停住,等待面具人为自己戴上手铐,面具人按下指纹,带着他们进入隔壁的709号房。

    这样看来,如果不是被抓,他们想方设法也进不了指纹锁的709。

    席冷心中把握上升到十层,这儿必然有重要的线索或道具。

    穿过客厅,来到闵致和洛嘉言发现“尸体”的监狱。

    通过门上玻璃窗可以清晰看到,面具人正守在外面的客厅,在另一间房门口晃晃悠悠。

    两人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

    眼看着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二十分钟,面具人终于耐不住了,再次出去捕猎。

    两人闯入面具人的休息室,第一个目标是钥匙。

    可能是考虑到一般人被关入监狱只会想着逃跑,节目组并没有把钥匙藏在太隐蔽的地方。

    柜子里挂了一大串钥匙,不确定哪片能开一楼的闸门,席冷先取下来,再找来一个背包塞满重物,挂上钥匙串,这才从隔壁的通风管道扔了下去。

    他的举措明显是为了防止钥匙重量过轻,没法顺利滑到楼下的609。

    闵致一直仔细观察着他,极其敏锐地发问:“你不打算下去?”

    席冷:“嗯,刚刚决定的。”

    “为什么?”

    “你看这个房间……”

    席冷只简简单单说了这样一句。

    闵致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墙上挂着的备用水枪上。

    “一、二、三……五把备用水枪。”闵致说着一顿,微微变了脸色,“怎么这么巧,正好五把水枪?”

    “梦境里的几位居民,都有没能完成的执念。”席冷走过去说,“那梦梦呢?她是梦境的主人,他肯定和其他居民一样,也有没完成的执念。”

    “而且她的执念是最深、最强烈的。”

    言罢,席冷从墙上取下一把水枪。对着地面轻轻扣动扳机,射出些许浓稠的绿色液体。

    简简单单几句话,几个动作,闵致已经心领神会。

    他们要反击面具人。

    闵致也取下一把水枪:“但是,他全副武装,水枪射到他身上,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席冷也考虑到这点,正要开口。

    口袋里的对讲机滋啦震响,他拿出来,听到洛嘉言的声音:“阿昭,我们拿到钥匙了,正在下楼……”

    洛嘉言和翘翘把他们那边的情况实时转播过来。

    “哎?”洛嘉言惊呼一声,“才试了一片钥匙就打开了。”

    哗啦啦,栅栏门被推开的声音也传入楼上两人的耳朵。

    翘翘喜不自胜道:“门开了!”

    “等等。”席冷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你们先别出去……”

    滋啦滋啦——

    对讲机信号中断。

    寂静中,席冷眉心越拧越紧,闵致适时开口:“出去之后,信号就被节目组断了吧,防止他们告诉我们出口外面的情况。”

    特立独行的蒋颂南也没再用对讲机联系过他们,足以证明这一点。

    “如果反击面具人是最后一个任务。”闵致说,“他们就算拿不到perfect ending,应该也能有happy ending。”

    席冷“嗯”一声,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便没过多纠结。

    “我有个计划。”席冷先从休息室出去,回到关押他们的“监狱”,边走边说,“一个人逃出去,再让面具人抓一次。另一个就在这里守株待兔,趁着面具人解手铐的时候偷袭,把他的头套摘下来,开枪。”

    非常简单且可行的计划。

    被水枪射中需要原地静止,但却不会受到任何真正的伤害。这是节目组设定的规则,他们心安理得地利用规则,一人诱敌一人偷袭,并不需要真正牺牲谁。

    席冷回头问:“那我们……谁出去?”

    “当然是你留在这里。没玩过游戏吗,击杀BOSS的奖励是最高的。”闵致锐利眼尾微弯,调侃意味昭然,故意叫他,“MVP。”

    席冷:“……”

    “我逃过一次了,比你有经验。”

    闵致雷厉风行,立马移开通风口的挡板,一矮身,送进去两条长腿。

    松手滑下去之前,他还不忘回头交代席冷:“记得替我复仇。”

    席冷静默一瞬,敬业地配合他的演出:“嗯。”

    闵致满意地勾了勾唇,走了。

    席冷没把挡板复原,制造出两人皆逃出的假象,无声无息躲到斜翻的单人床后方。

    闵致躲避追捕的时候,还用对讲机和他交流了一次,口口声声说着让他快跑,显然只是放给面具人的烟雾弹,真正传递给他的信息是:快了。

    几秒后,对讲机挂断,闵致被抓。

    席冷屏息凝神,等待面具人把闵致押回来。

    吱呀——

    面具人打开大门,握着铁链把闵致拽进来,动作不太客气,给对方解手铐的动作也略显粗暴。

    但闵致刚刚中枪,碍于规则不能随便动,面具人相当放心,低下头去找锁眼。

    面具保护了他的头脸,却也让他的视线范围急剧缩减。

    光是帮闵致解个手铐,他都得把脑袋低低垂下去。

    就在这时,席冷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毫不犹豫,一手夺走他夹在腋下的水枪,啪嗒甩到一边。

    事发突然,面具人大惊,但席冷也没给他回头的机会,另一条胳膊卡住他脖颈,轻轻松松摘了头套。

    手铐解开后,便允许自由活动了。

    席冷选取的时机刚刚好,恢复自由的闵致去捡走那把水枪,掐灭面具人最后一丝反击机会。

    准确来说,现在的恶魔面具人,只是个脸颊瘦削,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与威胁力、压迫感,毫不沾边。哪怕是唯一的女孩翘翘过来,恐怕也有一战之力。

    他的头顶甚至还有点秃。

    很难想象,这就是威风凛凛,把他们吓得抱头鼠窜的面具人,是地图上用恶魔面具所表示的对象。

    是被他虐待的女人的梦魇,赋予了他强大的外衣。

    真正的他,不堪一击。

    他什么都不是。

    他瘫倒在地,如同一条垂死的狗,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青年,苍白消瘦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以及力量骤然颠倒后,成倍成倍,恐惧的反噬。

    闵致也对面具人的真容感到意外,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席冷面色沉肃,偏长的黑发遮住了精致的眉眼,在浓郁的阴影里,显出几分阴鸷。

    让人想到他生父手机上的那张照片,长发遮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少年。

    闵致轻轻闭上嘴,无声陪在他身边。

    席冷居高临下,立在“面具人”面前,手里持一把黑黝黝的枪,正对男人冷汗涔涔的面门,眼神凛若寒星。

    男人没来得及逃跑躲避,没来得及开口求饶,甚至没从震惊中回神。

    噗!

    冷漠注视着他的青年,毫不迟疑扣下扳机!

    痛痛快快,击碎噩梦。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我滴宝真是太帅辣↖(^ω^)↗

    小冷:……受不了了!

    闵子哥:那你夸我帅

    小冷:……

    47   第 章   神秘房东

    ◎恨不得把他按在镜头前面亲。◎

    “你应该给他留点儿说遗言的时间。”闵致走向一脸绿颜料的狼狈男人, 散漫地垂了垂眸,“就像电影里那样儿。”

    席冷面无表情扔了水枪, 一板一眼道:“现在不是拍电影。”

    闵致反而乐了。

    他简直爱惨了这人冷淡正经偶尔无语或冷酷的模样。

    下意识反唇相讥之后,席冷转头回来,重新操起粉丝人设,温和地说:“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我们走吧。”

    然后略显生硬补上称呼:“闵致哥。”

    “面具人”中枪后便闭上了眼,如同死尸般四肢摊开, 仰躺在地上。

    席冷想到地图上的钥匙提示,蹲下来翻了翻他的口袋,果然除了镣铐的钥匙,还有另一把尺寸更大的钥匙, 看着和他扔下通风口的很像。

    席冷不解地皱了皱眉, 却并不意外:“居然还有钥匙……”

    闵致过来问:“什么意思?”

    “如果电梯一楼的栅栏门,有一把以上的钥匙能开。”席冷看向他, “你觉得这是节目组——或者是面具人为了我们降低难度, 还是, 陷阱?”

    闵致并不接话:“嗯?”

    言外之意,你继续说。

    为了MVP以及观众的观看体验,席冷抓紧时间,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推断。

    “虽然面具人会使用电梯上下楼,还在那儿守株待兔,让我们相信电梯是正确的出口……”席冷条理清晰, 从头开始复盘分析,“但是, 站在梦梦的角度上, 电梯是她曾经向外求助, 却惨遭失败的地方。”

    闵致配合地点头。

    “你还记得209的小男孩说的吗?载着梦梦和阿豪的电梯在每一层都会停留,是梦梦按下的楼层,她想向同一栋楼里的邻居求助。可是,大部分人都事不关己,任由电梯载着她,一直被殴打,一直往下。”

    “所以,从电梯出去,不能结束噩梦。栅栏门外面是蓝色的摄影棚,也是一种提醒,说明那不是真实的世界。”

    他难得如此长篇大论,说到最后,天生上扬的眼尾垂了垂,眸光汇聚到一处,落入闵致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里。

    “……你相信我吗?”

    刚才侃侃而谈的人,这时反倒不确信了。

    闵致看着他。

    心说,这有什么不相信的。

    我恨不得把你按在镜头前面亲。

    在席冷认真而专注的目光里,闵致勉勉强强,把窜到嘴边的真心话吞回去。

    喉结一滚:“信。”

    席冷默默打量了他几秒。

    总觉得,这人想说的绝对不止一个字。

    “还剩不到五分钟。”闵致偏头,看眼对讲机上的时间,“我们得赶紧下去了。”

    两人立即动身,不用更多言语,默契地前后脚走去隔壁的710。

    进入蒋颂南发现的那扇门,来到陌生的楼梯间里。

    席冷注意到墙边多此一举的护栏,忽然心神一动,摸了摸护栏后方的墙壁。

    不算软,但绝不是实心的水泥墙面。

    热血骤然沸腾起来,席冷压抑着激动道:“这是户外消防楼梯,墙壁是假的。”

    “嗯。”闵致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两人边走边计数,刚好下了七层,现在在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一扇新的门。

    闵致突然刹住脚步,喊道:“你去开吧,MVP。”

    席冷:“……”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没人会在金钱的诱惑面前拘泥小节,如果会,那一定是这笔钱对他来说不够多。

    在十万元奖金的驱使下,席冷将密闭的大门推开。

    明亮的白炽灯光,倾泻而入。

    席冷眯了眯眼。

    面前赫然是另一条搭建出来的走道,左右两面墙是泡沫板之类的材质,头顶上方是夜晚的天幕。走道尽头,则是外界的街景,节目组的保姆车就停在那里,打着明亮的灯。

    两人加快脚步,卡在时限的最后一分钟,成功逃出!

    盛焦用那张充满福气的脸颊送上好消息:“恭喜二位,成功逃出幸福公寓!”

    接着,两人回到来时的大巴车,早早逃出的三人已经在了。

    席冷先问了句洛嘉言怎么样,洛嘉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翘翘则面露苦色,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盛焦到车头宣布五人的成绩。

    “先是蒋颂南,现在为你计算积分……”盛焦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将嘉宾在公寓内的贡献逐一复盘,“在与王爷爷的棋局中获胜,+10分;完成王爷爷的心愿,+20分……发现710室的暗门,+10分;第一个逃出公寓,+100分。”

    第一个逃出的积分奖励颇为惊人,饶是席冷破解了更多房间的秘密,也不免在心里打起了鼓。

    “恭喜蒋颂南第一位逃出幸福公寓,并达成happy ending(成功结局),逃离公寓。再加50分。总计210分。”

    蒋颂南显然没想到,愣了下:“我都回来睡了半小时了,也有happy ending?”

    翘翘大多时候与蒋颂南待在一块儿,同样得到了下棋等积分,第二个逃出也有80分的奖励。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她比蒋颂南还高出了几十分。

    可惜好消息并没有持续多久。

    “非常遗憾,翘翘没能成功逃出幸福公寓,达成bad ending(失败结局),永困梦中,扣除100分,总计120分。”

    洛嘉言猛地叹口气,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那我……”

    因为失败结局凶猛地扣除100分,洛嘉言的总成绩甚至不到100,预定垫底。

    现在最大的悬念,就是席冷和闵致能否达成完美结局了。

    结算完毕的三人紧张又期待,目光在他们和盛焦之间来回打转。

    先说闵致,总共190分,盛焦留下个结局的不提,接着说席冷。

    “发现侦探社团的背包,+10分;完成保洁员的心愿,+20分……完成小雪的心愿……完成男孩小明的心愿……”

    仿佛卡bug的机器人,从盛焦的嘴里连续不断弹出+10、+20的提示。

    席冷光是在这些琐碎的任务上就获得了惊人的200分,到这里还没完,盛焦顿了顿才拿出最惊人的奖励:“击杀面具恶魔,+100分。”

    席冷不由愣住,下意识看向一条走廊之隔的闵致。

    闵致也在看他,看了没几秒,又挑眉,逼得席冷不得不移开眼。

    “恭喜二位。”盛焦笑眯眯,揭露最后一个悬念,“共同达成perfect ending(完美结局),粉碎噩梦,各加150分。”

    “闵致总计340分,席冷总计450分。”

    哪怕逃出的顺序排在最后,总分也能成倍碾压之前的三人。

    在众人自发的掌声中,盛焦继续说:“我们将以你们二位的名义向反家暴基金会捐出十万元。恭喜席冷获得MVP,现在为你颁发MVP的十万元现金奖励。”

    席冷喃喃重复:“……反家暴基金会?”

    “没错,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今天的核心主题是反家暴。”盛焦说,“这家基金会会为受到家暴威胁的人,提供经济上和法律上的援助。”

    席冷垂着眼,想了一会儿。

    提前准备好的奖金即刻发放,盛焦从工作人员那儿拿来一张银行卡,递到席冷手里。

    席冷捏着银行卡边缘,想了想,又递回去。

    在盛导询问的眼神里,席冷面色如常,平静地说:“我的奖金,也捐给这家基金会吧。”

    盛焦当然是惊讶的,但也不介意这主动送上门的节目效果,只是席冷是素人,属实没必要做这种面子工程。就算是不差钱的艺人,抠起门来也远超普通人的想象。无论对谁来说,十万元绝不是一睁眼一闭眼,说不要就不要的钱。

    盛焦再次确认:“真要捐啊?”

    席冷点头:“嗯。”

    洛嘉言反倒替席冷着急:“阿昭,那可是十万呢,你现在住的房子,房租肯定很高的吧……”

    席冷感激他的好意,却仍旧坚持:“他们要帮助很多人,捐十万看着多,其实看几次病就没了。所以,干脆把这十万也一起捐了吧,我现在没有特别缺钱。”

    闵致瞄了体贴的洛嘉言一眼,又见席冷冷冷淡淡,毫不留恋的样子,不禁也问:“那么努力挣来的奖金,说不要就不要了?”

    “因为这会播出去,所以才捐。”席冷一本正经,“花钱买个名声,方便以后卖画。”

    闵致轻笑一声,故意往他的小借口上,不轻不重戳一下:“那我现在能预定吗?”

    席冷:“……”

    关于幸福公寓后来的任务和线索,翘翘他们还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席冷两人。

    回程的大巴车里热闹非凡,不过第二次一起录节目的几位嘉宾,经历过重重危险与合作,已是十分熟络了。

    讨论后,只剩下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由翘翘出面去问盛焦:“盛导,公寓楼里都是已经去世的住户,阿豪也被梦梦想象成了强壮勇猛的样子……但我们一直没看到梦梦,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活着?活着才能做梦,对不对?”

    翘翘越说越兴奋,小表情和上翘的小麻花辫相得益彰。

    “啊,这个嘛……”盛焦故弄玄虚眯眼一笑,“你们到时候看正片里的VCR就知道了。”

    “……切!”

    *

    录完第二期节目的正片和后采,一行人各回各家。

    第一期节目的下集刚刚播出,席冷发现自己的微博粉丝数量又翻了好几倍,虽然是名不见经传的素人,但在节目里的出色表现却让人眼前一亮。

    他看似冷酷少语,却是最温柔细心的那一个,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张脸实在养眼,长发狼尾的艺术家气质,给见惯无数大风大浪的观众们,也能带去过目难忘的新奇体验。

    而闵致跳下直升飞机那句宠溺的“谁让你是我粉丝”,一刀未剪,老粉们刮目相看,连路人也纷纷称赞,闵致好帅好A,如此云云。

    至此,粉丝或吃瓜路人,已然对两人的正主和粉丝关系深信不疑,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更有甚者,索性嗑起CP,享受双倍快乐。

    他们的CP超话应运而生,叫什么,空调CP。

    因为“致冷”谐音“制冷”,空调制冷。

    真是够冷的。

    对这些席冷并不太关心。

    慷慨捐出十万元奖金后,一时的脑热褪去,他冷静下来,略感后悔。可惜木已成舟,他只能在家里一遍遍盘算自己的小金库。

    两期节目的片酬加上整季的宣传费用,大概有五万元。据盛焦导演画的饼,节目的讨论度和收视率远超预期,到时候几位嘉宾还能再拿些奖金分成。

    此外,卖画的十三万六也多亏了节目组的福。

    这段时间席冷和容星熠的开销不大,最大的一笔支出是三万六的房租。

    初三一年的学费不成问题,至于高中的学费,以后总能赚到,席冷并不着急,再不济就让容星熠自己去赚,他又没有抚养弟弟的义务。

    十三万六,三万六。

    席冷翻阅账本的手久久地停在这一页,白皙的指尖透着橘粉的夕阳,垂落的黑色卷发掩住微拧的眉心。

    *

    闵致回家一般走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足有三层,住在同一栋楼的邻居也难得一见,车库里常年空旷安静,新风系统引入自然风,空气清新一如户外。

    而今天的车库难得热闹,好几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闵致注意到其中一人手里的金属笼,难得主动搭话,过去问:“做什么呢?”

    “啊,闵先生,下午好。”物业见到艺人也没大惊小怪,恭敬回答他的问题,“是这样的,有业主说连着几天在车库里听到猫叫,让我们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金属笼得到了解释,原来是抓猫用的。

    不知怎么,闵致忽然想到席冷刚搬过来的那几天,他还不清楚容星熠真实身份的时候。

    下着暴雨的深夜,席冷顾不上大雨瓢泼,从居民楼冲去找人,不久又折身回来,换身干净衣服拿上伞,还拿了一个奇怪的纸箱。急成那样儿了都,总不能是突发奇想顺便丢个垃圾吧。

    再者,云顶壹号一年物业费五位数,生活垃圾并不需要劳烦业主扔下楼。

    转念间,几名物业人员有了发现,匆匆忙忙和闵致告别,找去车库另一头。

    闵致只见他们几个人呈包围之势,缓缓逼近墙角,几声激烈的喵喵嘶叫声后,抓猫行动大功告成。

    他们处理流浪小动物的经验十分丰富,给笼子罩上了一层黑布,防止小猫再次受惊,一路走回来,蒙着黑布的笼子始终安安静静。

    “闵先生,你要看一眼吗?”

    大概是留意到他没走,物业人员按照自己的思考方式,推断他的想法,可能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爱看热闹的基因?

    闵致无可无不可,不多解释,只“嗯”了一声。

    遮挡视线的黑布被掀开一角。

    笼子里,赫然是一只瘦瘦小小瑟瑟发抖的三花小猫。

    小猫身体蜷缩,用两只前爪和尖尖的下巴一起,压住一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布。

    大概只有闵致会去细看——那是一条蓝白配色,棉布质地,民族风格的丝巾。

    十分眼熟,很像他第三次见到席冷的那条,在射箭馆,在便利店,在街头的冷风里。

    闵致随口问几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物业回答说:“送到流浪动物救治中心。”

    这还算人道,至少不是所谓“人道处理”。但对于自由自在的小猫来说,去救治中心和一堆流浪动物你争我夺,没准还不如朝不保夕的流浪。

    闵致不多犹豫,伸出手:“给我吧。”

    “哎?您要收养吗?那太好了……”物业的人颇为惊喜,隔着笼子逗起小猫,“喵喵,跟哥哥去过好日子吧,乖啊。”

    拎着一只小生命上楼,闵致仍是平时那副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一直走到邻居家静悄悄的大门口。

    他脚步一旋,静静看了几秒,而后把笼子放下,掀掉黑布,弯腰打开笼门。

    三花小猫重获自由,仍怯生生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住庞大的人类,好半天也没敢挪动两只小小的肉爪。

    闵致退开两步。

    三花小猫闻闻嗅嗅,慢吞吞从笼子里走出来。

    闵致作势要把笼子拿走,这好似激起了小猫的应激反应,后者忽然用力扒住笼子,阻拦下他,赶忙把落在笼子里头的丝巾叼出来,然后如同火箭发射,“咻”地窜到走道另一边,谨慎地和他拉开距离。

    消防楼梯的门这小奶猫推不开,电梯键它也够不到,不用担心它会逃到哪儿去。

    闵致放心地回到自己家,打开电脑查看他安装在走廊的监控,声音调到最大,一边工作,一边等待小猫被邻居发现。

    “哥!哥!!”

    寂静由容星熠激动的呐喊打破。

    他应该刚从培训班回来,不过监控画面里的少年居然满身大汗,薄软的半袖黏在背上,头发湿成一缕一缕。

    天真烂漫的少年压根不嫌弃流浪猫,直接把它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捏着那条丝巾,像是抓着重要的信物一般。

    他没手敲门,只好在门外大呼小叫。

    “哥!快出来!你快出来!”

    徒劳地喊叫半天,他终于想起拿手肘按下门铃,浑然忘了自己可以直接输入密码开门。

    好在席冷很少外出,听到门铃便过来开了门。

    容星熠一头练舞练出来的汗全忘了擦,衣服也没换。黑色的裤子沾了灰很明显,除了跳舞,容星熠还能找出别的借口来解释他膝盖上的灰吗?

    席冷眼神闪了闪,熟练地当作没看见。

    而偏开的视线猛然一凝——

    容星熠激动难耐,把三花小猫和丝巾一起举到他面前。

    “这是不是你上次看到的那只小猫啊?它还活着!还找到我们家门口来了!”

    再不收养它就说不过去了吧!

    席冷的反应却异常冷淡,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容星熠眼睛里的星星灭了,嘴角也缓缓落下去。

    “你先别进来,也别让它进来。”席冷转身回屋,过了两分钟,找了个搬家用的大纸箱过来。

    容星熠的脸色再垮几分,揣着小猫连连后退。

    “这个箱子够大,它跳不出来。先把它放这儿。”席冷将箱子放到门外一侧,再指了指,“房子是租的,能不能养,得先问问房东意见。”

    容星熠嘟囔:“不是说那个房东常年在国外吗?他又不知道……”

    席冷好笑道:“你之前一直怕我的钱是通过不正当途径来的,现在骗人又可以了?”

    容星熠自知理亏,不说话了,只能老老实实听哥哥的,把小猫安置到纸箱里。

    等他依依不舍把猫放下,席冷这才说:“好了,你进来,就你。”

    容星熠抿了下唇,杵在门口不舍得走,桃花眼水汪汪地注视着门内的人:“哥哥……”

    “放在箱子里,空间小一点,它反而有安全感。”席冷说,“就像你总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个道理。”

    “……”容星熠竟无言以对,嘴巴张了两次才发出声音,“我卧室比这纸箱大多了!而且又不是别人把我关进去的!是我自己关的……”

    在两兄弟莫衷一是的争论间,闵致放大镜头去看纸箱内部,三花小猫早蜷成了一团,闭着眼睡得安安稳稳。

    *

    回到家里,席冷立马拿出手机给乔屿森打去电话。

    选择打电话包含两条考虑,一来是效率高,能尽快处理小猫的去留。二来是电话不像文字短信,没那么多隐瞒撒谎的空间。

    十三万六,三万六。

    这两笔钱仍在席冷心头萦绕不去。

    电话很快接通,乔屿森一无所觉,笑盈盈先开口:“怎么了小冷?”

    席冷直奔主题:“Jackson,你能不能给我房东的联系方式?我有些话需要亲自和他说。”

    大概是有些措手不及,电话里静默数秒,传来几声干笑。

    “哈哈,怎么这么突然啊?”乔屿森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炉火纯青,很快恢复镇静,“他很忙的,还有时差,你醒着的时候他都睡着呢。”

    席冷异常坚持:“没事,我可以将就他,也不会耽误他多少时间。”

    “……”

    又静了几秒,乔屿森松口:“好吧,我先跟他说,如果他同意呢,我就把你的名片推给他,让他来加你。”

    让对方来加席冷,倒是不嫌麻烦了。

    总归,是需要一点准备的时间。

    席冷并未戳破,礼貌应好道谢。

    约莫一小时后,兄弟俩吃着晚饭,容星熠惦记着外头的小猫坐立不安食不下咽的时候,席冷的微信亮起了一个小红点。

    昵称为“A1”的男人发来了好友申请,备注就俩字,房东。

    席冷放下筷子,通过好友申请。

    先主动打招呼:【您好,是云顶壹号的房东吗?请问您怎么称呼?】

    A1很高冷:【随意】

    席冷不擅长客套,见状反觉轻松,先感谢了低廉的年租金,然后再问:【我有点事儿想和您商量,您方便接电话吗?】

    A1:【不方便】

    这冷酷的说话风格比起席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席冷试探未果,换成打字,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有关小猫的始末,最后问A1先生能否在他的房子里养宠物。

    冷酷的A1先生秒回:【可以】

    席冷正打着字,对面的容星熠突然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哥!你干嘛呢?”

    席冷动作一顿:“怎么了?”

    “你好奇怪啊。”容星熠皱着一张小脸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挑眉的,还笑!你是被鬼上身了吗?”

    席冷迅速敛容:“想吃薄荷糖了,给我一颗。”

    容星熠不疑有他,把刚拆封的薄荷糖抛过去,黄澄澄的金属扁盒:“不过是凤梨味的哦。”

    至此,流浪猫的归属问题算是成功解决。

    席冷没立刻公布好消息,正好吩咐容星熠做家务:“你把碗洗了,再搞一下卫生。等你弄完我就去拜托房东,让他同意我们养猫。”

    容星熠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不疑有他:“真的吗?我马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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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第 章   再吻一次

    ◎“能不能用美男计……”◎

    三花小猫在外边流浪久了, 有些皮肤病,需要每天抹药, 加上小猫胆怯怕生,放任它自由活动就会躲到隐蔽的角落里,每次都得兄弟俩齐上阵来找。

    养宠物自然少不了麻烦,但还是幸福满足的时候更多。

    黑黄白三色的三花猫是小母猫,五个月大,容星熠根据它的配色取了个好养活的俗名, 叫板栗。

    从此,他们家又多了个新成员。

    不过容星熠自称要去补习班,整天整天不在家,主要由席冷照顾板栗, 小猫自然更黏他, 看得容星熠酸水直冒,但仍阻拦不下去补习班的坚定脚步。

    呵呵。

    席冷看破不说破, 继续逗猫玩儿。

    一周后就要开学了, 席冷抓紧时间给容星熠办好转学手续。补习班的课程终于结束, 容星熠开始变着法子找借口出门,现在换成要回家去陪亲妈,干脆晚上也不回来了。

    而实际情况是,晚上八点,容星熠仍在舞房加班加点练习,准备提交给男团选秀《闪亮少年》节目组的报名视频。

    前几天, 节目组正式放出全球海选的消息,以强硬的姿态冲上热搜第一, 广场里全是各种小道消息和安利帖子, 他随便看一眼, 各种已经小有名气的网红,有选秀经验的前辈,甚至还有从海外而来经受过专业培训的练习生……

    节目的热度越高,容星熠越发紧张,没谁逼迫他,他反倒押着自己拼命练习。

    和读书上学时的容星熠判然有别,浑然变了个人。

    哪怕是亲哥席冷过来,大概也很难想象对镜挥洒汗水、全情投入的少年,正是自己那个顽劣不驯的亲弟弟。

    一想到席冷。

    参加选秀的事该怎么瞒住他?容星熠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又忍不住,每次一想就头皮发麻,冷汗狂冒。

    如果像以前那样,他们各过各的两不相干,席冷没兴趣管他他也不乐意被管。但偏偏,容星熠实在不希望回到过去,在15岁的年纪承担了过多的矛盾和纠结。

    他还记得席冷答应过他说,可以原谅他做一件出格的事……为此,他和校外那群热衷于极限运动的朋友,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

    “容星熠!”

    “啊!!”容星熠吓了一跳,猛地转头,一滴热汗渗入眼角,他眯了眯酸涩的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是你啊……”

    眼镜同学屁颠颠朝他跑过来,一脸傻笑,哆啦A梦似的献宝:“你看我买了什么?”

    容星熠看了看眼镜带来的外卖,大包小包香气扑鼻,他反而皱起鼻子后退一步:“炸鸡?我现在不能吃这种东西。”

    “你每天练习消耗这么大,吃了也不会胖的。”眼镜把餐盒往他那边推了推,“今晚正好《无限密室》第二期播出,我们一边吃,一边看你哥,劳逸结合嘛。”

    也是。

    容星熠练习得忘记了时间,晚饭还没吃,高强度的舞蹈训练下来,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闻到炸鸡味儿的那一瞬间,他的口腔就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了。

    容星熠决定遵从本能,和眼镜同学席地而坐,非常不讲究地享用炸鸡。

    眼镜特意带了平板电脑过来,摆在椅子上打开《无限密室》。

    两人边看边聊,再把弹幕开启,在夜深人静的舞房里好不热闹,练舞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

    起初弹幕还算正常,各家粉丝热情介绍自担,认真讨论猜测副本走向,渐渐地,弹幕画风突变,被两个熟悉的名字充斥:席冷和闵致。

    还有给容星熠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空调CP?

    眼镜同学远比他见多识广,对此补充说明道:“你哥现在和闵神有不少CP粉了,还有CP超话呢,因为制冷空调,所以简称空调CP。我感觉倒也挺贴切的,他们俩都是冷酷挂,我以后也想走这种路线……”

    “你走什么路线?”容星熠翻白眼,“你也要当明星去啊?”

    “你还真别说,前不久就有个答题节目主动来找我呢。”眼镜同学憨笑,“嘿嘿,都不用我报名的,但我觉要以学习为重,就没答应他们。”

    容星熠懒得理他,眉头紧皱盯住平板电脑,神色凝重,半天没动,手里炸鸡都快晾凉了。

    一些弹幕是从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角度夸他哥的。

    【席冷真的理性又成熟,还有点不经意的温柔,节目组选角真的太棒了!】

    【本来因为一半素人嘉宾一直持观望态度,没想到比全明星阵容精彩多了,席冷真的好帅好有魅力啊啊啊啊啊】

    【看个密室逃生哭湿两包纸1551】

    【我妈也是保洁员,狠狠共情了……】

    【话说冷冷这个名字真的是真名吗?应该叫暖暖更合适吧哈哈哈】

    容星熠反复压下失控上翘的嘴角。

    还有如下类型的弹幕,一条接一条挑战着他的神经:

    【上次闵神和小冷是因为脚镣被迫绑定在一起,这次他俩手脚都好好的,怎么反而跟连体婴似的呢??】

    【不是我说……闵子哥……你老盯着人家看干嘛……别太爱了你】

    【七年老粉已经没眼看了(捂脸)】

    【谁能想到,密室综艺居然比隔壁恋综毫克多了】

    【智性恋终于有了画面……空调CP就是最刁的】

    【这种患难与共的宿命感,谁懂啊】

    【双强CPyyds!!!】

    平心而论,两人手脚完好,体力和脑力的综合水平在五位嘉宾里绝对数一数二,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得从头到尾黏在一块儿。

    唯一一次被面具人强行分开,结果闵致转头就溜出去找席冷了。放在剪辑后的正片里,两人全程分开的时间就不超过五分钟。

    连眼镜也问:“闵神怎么一直黏着你哥啊?”

    眼镜一个局外人都看得明白,容星熠作为其中一位当事人的亲弟弟,另一位当事人的死忠粉,更是门儿清,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可眼镜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让他想多蒙蔽自己一会儿都不行。

    容星熠欲言又止,当时天真答应替席冷保守秘密的自己,绝对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谎言,会滚雪球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闵致大概率早没把和席冷的互动当成宠粉任务了,他发自内心地与席冷搭档配合,默契十足。不见分毫表演痕迹,于是CP粉才能嗑得那么真情实感。

    可他对待席冷格外偏爱的态度,看在粉丝们眼里,简直是匪夷所思,荒诞诡异。

    如果,现在的闵致发现他哥是假粉……容星熠喉咙滚了滚,他们真的会完蛋的吧?

    他追星追不到换个人追也行,但直面风暴的他哥……他怀疑以闵致睚眦必报的性格,动手揍人都是轻的。

    容星熠心烦意乱,出神间,第二期节目的上半集已经接近尾声。

    正片最后五分钟,席冷和闵致来到自闭症小男孩所在的209。

    容星熠更没想到,这节目还能提到自己。

    席冷的声音传出来:“最初是为了和他交流,我试着去画画。后来我发现自己也挺喜欢,就一直画下去了。”

    眼镜的目光当即转移到容星熠身上,惊讶得张大嘴巴:“哇,你哥居然是为了你去学画画的?我看了他的微博,他画得好好啊。”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太留意容星熠反常的怔愣,情不自禁又来了句:“有哥哥真好啊,我也想要个哥哥,但我连堂哥表哥也没有……真羡慕你。”

    席冷学画的初衷,他的弟弟本人,甚至比成千上万的观众更晚得知这件事。

    席冷从未告诉他。

    那段自我封闭的记忆,早已褪色模糊,他记不太清了,并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不爱说话,被叫到名字也没反应。

    因为只要哥哥在,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他的印象里一半是恐怖但模糊的阴云,一半是明亮而清晰的哥哥。

    可他11岁的时候,哥哥突然离家出走,不辞而别。

    悲伤、痛苦以及遭到背叛的仇恨,疯狂涌动的情绪几乎把脆弱的男孩摧毁。他整日整夜把自己锁在和哥哥的房间里,直到容海高忍无可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出房间,揍得他再也哭不出来。

    不再有哥哥分担火力,容海高的怒火只能往他和母亲身上发泄,他挨打的频率骤然提高。直到那时,逆来顺受一生的叶楠,为了儿子的生命安全,终于鼓起勇气带着他搬了出去,并申请人身保护令,起诉离婚。

    “你怎么啦?”

    眼镜看向不知何时低低垂下头,抱住膝盖的好友,莫名从将近一米八的少年身上看出几分无助和脆弱。

    容星熠下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情绪不明,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没哭。”

    眼镜:“……”我又没问你哭没哭。

    *

    另一边,关于神秘房东“A1”的身份,席冷的唯一的怀疑对象正是他的邻居,闵致。

    “A”,字母表里的第一位,“1”,阿拉伯数字里的第一位。一个随手敲下的网名,其实也能透露出本人的性格。

    再者,买房一次买一层,这很符合晋江小说主角攻的作风,行走的ATM机。乔屿森在租房事件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暂未可知,有一种可能是先斩后奏,误以为他和闵致有什么,所以擅自把闵致的房子租给了他。

    荒谬但合理。

    租房的时候,他和闵致不过见过几面,联系方式刚加上没几天,租房乌龙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闵致没兴师问罪让他住到现在不说,那十三万六画钱中三万六的“零头”,很有可能是不差钱的闵致退给他的房租。

    既然从乔屿森那儿套不出话来,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席冷转而将电话打给盛焦。

    “啊……你问你那张画啊,《林中的奥菲利亚》?”盛焦反应了好几秒,他没有乔屿森那么严密的口风,大咧咧道,“不好意思啊,那张画现在不在我这儿,有人买走收藏了……你应该不介意吧?你介意的话我就去买回来?”

    虽然盛焦的口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跃跃欲试,但席冷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说了句“没关系”。

    他挂掉电话,安抚好在脚边蹭来蹭去的板栗,从空落落的大房子里出去,来到邻居家门口。

    叮——

    在他犹豫不决之时,身后的电梯门开了。

    从电梯里出来的,赫然是面带意外的闵致。

    “干嘛呢?”

    席冷守在人家门口的鬼祟举动被逮了个正着,平静的面孔罕见流露出两分局促。茶褐色的凤眸轻闪了下,他才回答闵致的话:“我找你有点儿事。”

    虽然已经大概确认了闵致的房东身份,但还是想从对方嘴里得到个准信。

    “嗯?”闵致挑了下眉,边开门边说,“进来吧。”

    现在的他,已经和印象里那个边界感十足的顶流明星判然有别了。

    席冷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进去,但先说有事找人的是自己,只好跟着他换鞋。

    “我好像是第一次来你家。”

    席冷嘴上这么说,人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好奇,眼神规矩地收着,没在财神爷的房子里乱瞟。

    闵致还挺热情:“你随意就好,要我带你参观吗?”

    席冷抬起头正要说声“不用了”,话来到嘴边忽然顿住,他已经发现了墙上挂着的眼熟的油画。

    与其说这是一幅肖像画,更贴切来说应该是一幅风景画,风景是主体,两个女孩小小的背影,起到的是点景的作用。

    席冷皱了下眉,喃喃吐出一个字:“这……”

    闵致沉默几秒,大概是得意忘了形,这时才想起来挂在显眼位置的“罪证”。事已至此,他只能说:“是你的画。”

    “……”席冷默然,他当然看得出来。

    “我买了。”闵致恢复那种游刃有余的镇定,淡淡道,“上次在大巴里,我不就说我要预定你的画吗?”

    席冷好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

    气氛一时间有几分尴尬。

    “对了。”席冷突然换了个话题,“你今天加班吗?”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没。”闵致还有闲心开玩笑,“就算是工作,也不叫加班吧,老朱那样儿的才叫加班。”

    也是,他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不给别人打工。

    翻出一个话题缓解尴尬对席冷来说已属不易,闵致对此十分受用,很容易满足,不用他处心积虑搜肠刮肚,便主动交代行踪:“我去医院了,看了个晚间门诊。晚上医院人少,不着急的话我都是晚上去。”

    原来如此。

    不着急才会晚上去,听起来并无大碍,但去医院看病这种事,还是很难不让人在意。

    席冷无意识颦眉。

    闵致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若非推动感情需要,他没理由受到任何病痛折磨。说起来,上次在家里聚餐玩游戏,闵致突然头痛,等到阁楼上又捂住心口,疼到要吃止痛药的程度,极其不合理……

    一想到这些,关于醉酒后迷乱的吻的记忆,再一次侵占了席冷的脑海。

    处理这个意外,比处理他糟心的过去更难。

    闵致没等到回应,自顾自又开了口,像个引导自闭儿童说话的幼师:“你猜我去医院看什么了?”

    席冷一愣:“……这能猜到吗?”

    闵致勾唇,微弯的眼尾噙着戏谑,玩笑道:“比如,性取向的问题?”

    席冷懂了,反而更无奈:“那不是病……去医院看也没用。”

    直白来讲,你是主角攻,命中注定就是要弯的。

    “这么了解啊。”闵致却用自己的逻辑解读他,故意拖着调子问,“难道你去医院看过性取向?”

    席冷回了个“没”,倒没谎称自己是直男,也是觉得没必要。

    “其实,是这儿。”闵致抬手抚上胸口,直接说出席冷正在努力遗忘的意外,“上次亲你的时候,疼得厉害。但医生检查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健康得很。”

    席冷显示出过度的震惊,从他长达数秒的怔愣反映出来。

    闵致琢磨片刻,满不在乎接着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疼一疼无所谓,不死就行。”

    “对了。”闵致又话锋一转,“我去拿个东西,你等着,别走。”

    席冷心乱如麻,僵在原地,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

    假如他没有提前得到小说大纲,没有经历过科学无法解释的重生,这听起来的确诡异。

    闵致的音乐是不是诅咒他不清楚,但违抗命运安排亲吻他的闵致,没准是受到了世界意志的惩罚。

    那惩罚的疼痛甚至降临在心脏上,残忍,但又合情合理。

    席冷被混乱的思绪裹挟,犹豫再纠结,最后考虑到是否要把这个荒唐的原因告诉闵致。

    他似乎能猜到闵致的反应,仍是满不在乎,散漫地说那又怎样。正如他的歌《反骨》,一身反骨,偏要向命运的安排说“不”。

    那会造成更严重的脱轨吗?

    恰在这时,手机响了。

    席冷如梦初醒,接听来自弟弟的电话。

    “哥!!”容星熠操着洪亮的大嗓门,急得不行,“你去哪儿了?”

    “……怎么了?”席冷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片刻琢磨过来,“你回来了?你没去你妈那儿?”

    “嗯,我回来了。你人呢?你去哪儿了?你还好吗?”光是通过声音,也能想象出容星熠生动的表情,那张嘴恨不得通过手机听筒飞出来,“你没关灯!浪费电!你还把板栗一只猫丢在家!”

    席冷无言以对:“……”

    一句“我在隔壁闵致家”就能解释过去的事儿,他却说不出口,说不上来的,心虚。

    无辜的头发被他抓得到处乱卷,他出门没带头绳,只能顺着额头往后捋。乱发全部拨到脑后,露出完整的眉眼。

    电话里,容星熠说着说着,语气渐渐放轻,带着点儿让人心脏酸软的期盼问:“你没遇到什么事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事,快了。”席冷终于开口,敏锐地反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容星熠嘟嘟囔囔,顿了顿,转言道,“哦,倒是有件事,我看了《无限密室》,我第一次看闵致哥哥对别人像对你那样,还有好多人嗑你们CP!”

    席冷当然也看到了,可这并不是他以一己之力能够阻挡的。

    容星熠惴惴不安:“你千万小心,别被他发现你骗他……”

    “要么你就从了……从现在开始加倍粉他?他应该能够谅解的吧?”

    “或者你不能用美男计什么的……他出道这么久从没跟女明星传过绯闻,说不定他喜欢男人呢?有不少粉丝都这么觉得……”

    简直越说越荒唐。

    “谁的电话?”

    前后两道声音接连响起,一个啰里吧嗦一个言简意赅,分别来自电话里外。

    毫无征兆,席冷的心跳停了一拍,立马挂了电话。

    旋即回头,不露声色道:“是小熠。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闵致“嗯”一声并未起疑,筋骨分明的手翻转,牵着席冷的视线,展示掌心里一个黑色的小圈。

    ……正是席冷失窃的头绳。

    “你是不是想把它要回去?”

    一根几毛钱的头绳还要大张旗鼓地偷窃与归还,多少有些小题大做。

    闵致却兴致盎然,那点缀在耳畔的整排耳钉、圈环,像是一双又一双流光的眼睛,宛如猛兽群盯住猎物,紧紧盯住了席冷。

    “没有。”席冷垂眼,只去看那根头绳,“它已经很旧了,可以丢了。”

    闵致看了他许久,下一句话颇为跳脱:“你今天没扎头发。”

    席冷下意识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说:“嗯,洗了头,才晾干。”

    “我练了不少,扎头发的技巧。”闵致顺坡下驴提议说,“我帮你扎吧。”

    “……”

    这个提议实在太过突然,并透着强烈的古怪。

    如果不是容星熠刚才那通电话,席冷或许仍沉溺在舒适的陷阱中,渐渐变得麻木,对可能到来的危机失去警惕。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的前提条件,正是对闵致的欺骗,虚假的粉丝身份。

    他心中有愧,因而当闵致提出这个无足轻重的要求时,嘴张了下又立马闭上,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闵致的满意染在上扬的眉梢和眼尾,神采飞扬,他转了个圈来到席冷身后,摩拳擦掌:“我试试啊……”

    他们身量相当,不用席冷弯腰低头,头发已经被一只手抓住了,他一动不敢再动,脖颈僵直。

    说他的头发长,那只是比起闵致这种短发而言,准确来说是中长发。脑后的头发分了好几层,长短不一,外短内长,最长的部分刚到锁骨。

    俗称狼尾。

    闵致对席冷的发型和自然卷展示出强烈的好奇,手指从发根一路捋到发梢,慢条斯理,耐心细致。

    这自然卷,不像他做发型抹发胶做出来的卷,席冷的卷发柔软,蓬松,手感极佳。

    明明挺软的,但每次压下去,又能翘回来。

    凑近了,还有一股浓郁的薄荷清香,看来他的洗发露也是薄荷味儿。

    撸猫一样折腾了半天,席冷不由委婉提醒:“随便扎下就好。”

    “嗯。”

    很敷衍的一个单音节。

    可席冷别无他法,只能任由正主为所欲为。

    帮人扎头发的时候无法确认轻重,闵致动作过分小心,加之长短不同的分层修剪,他捋了一次又一次,总有几根漏网之发。

    为了把最下层的头发全捞上来,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在席冷的后颈上刮过一回又一回。

    席冷再次出声:“你可以只扎上面的一半,扎半马尾。”

    “我知道。”这次闵致多回了几个字,语气略显强硬,“我学过。”

    意思是别指手画脚了。

    好吧。

    折腾来去,席冷终于感觉到了头发被轻轻拉拽,套入发圈的感觉。

    可能是怕扎得太紧不舒服,闵致就吝啬地绑了两圈,松垮垮的,估计转一转头就该掉了。

    但席冷没再说什么,只希望扎头发活动尽快结束。

    “好了。”

    席冷如蒙大赦。

    然而闵致扔攥着他的半马尾,没松手,像极了幼稚的小学生。

    而拽人马尾的恶劣家伙犹嫌不够,又钳住席冷的下颌,转向自己那边。

    毫无征兆便正面相对。

    “我想再试试看会不会疼,反正我很耐疼。”

    席冷才刚看清那双黑色的眸子,正要分辩藏匿于其中的万千情绪。

    柔软的嘴唇压过来,直接将他的思绪打断。

    49   第 章   不是主角

    ◎“我要你和我一起当主角。”◎

    刚扎好的半马尾, 直接散开了,十几分钟白忙活。

    乱发蹭得脸颊麻痒, 好在闵致及时伸来手,将捣乱的头发勾到席冷耳后,然后换成自己的手,捧住那张脸不放,将这个吻继续加深。

    无人在意的头绳,也不知道落到了地板的哪一块。

    席冷怀疑满嘴跑火车的容星熠一语成谶, 他真在出卖色相,并获取了远超于粉丝福利的,更多更多的好处。

    有关神秘房东的身份,随着这个吻烟消云散。他已经发现自己那幅十几万的画, 加上这约等于免费居住的豪宅, 再刨根究底,只能刨出他偿还不清的人情。

    何况, 他没有多抗拒和这个人接吻的感觉。

    实际上, 吃亏的人应该是闵致才对。

    这次又会痛吗?

    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 席冷猛然惊醒。

    他忙退开一步,拿出手机,这次容星熠只发来短信,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下面还有一句不安的:【你是不是又偷偷跑了!!】

    他回了句“马上”,眼前还有另一个人亟待解决,那嘴唇又湿又红, 是他的杰作,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变得迷离涣散。

    席冷喉结滚动, 张嘴欲言。

    他自己的嘴唇状况也相差无几, 从炙热的唇舌纠缠中解放出来, 湿冷的感觉便格外鲜明。

    闵致看了他一阵,忽然垂下头,揉了揉胸口。

    “还是疼,但好些了,可以忍。”闵致说罢又抬起头,疼的人是他,玩世不恭勾唇开玩笑的也是他,“可能上次是被你推的,才那么疼。”

    “……”

    席冷默然片刻,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今晚的闹剧,三番五次的失控,已然彻底超出了他能够冷静处理的范围。

    百转千回,却只能像以前一样,用一句扫兴的话为所有的暧昧旖旎画上句号:“那我回去了。”

    “嗯。”闵致倒是浑不在意,把句号改成未完待续,“明晚见。”

    回家洗漱完毕,冷静下来复盘时才发现,那人说的好像是明晚见,不是明天见?

    “……”

    次日是8月31日,容星熠开学前一天。

    今天他没再往外跑,难得乖顺,安安分分地,和席冷在家里准备开学需要的东西。

    关于转学一事,容星熠毫无异议,任由席冷安排。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席冷居然要把他送去住宿!

    那可不行!!

    席冷的理由很简单:“海宁国际学校离我这儿,离你妈那儿,都太远了,每天来回在路上,坐地铁加步行得两小时。”

    “不是说这学校有校车吗?住哪儿都能包接送。”容星熠小脸皱成苦瓜,左脸颊上的小酒窝也表演了消失术,“顶多一个半小时,我在路上也能背书!”

    “还有……”容星熠的脑筋只在这种时候转得特别快,“不是说,闵致哥哥经纪人的小孩也在那里读小学吗?大不了我坐他们家的车来回,反正晚自习都是自愿的,我可以早点走啊。”

    席冷油盐不进:“不想上学就直说,还能给我省钱。”

    “上,当然要上学……”容星熠态度放软,开始撒娇,“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想走读也不是为了玩儿……”

    “那是为了什么?”

    “是……那个……”

    容星熠不肯直说,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能没有板栗,板栗也不能没有我。”

    “刚好,这事儿咱们现在就捋一捋。是你要养的猫,对吧?但好像,每天都是我在铲屎吧?”

    “我……我洗碗了!我还做家务了!”

    兄弟俩的分歧直到晚上也没能达成统一。

    因为生闷气,晚上吃完饭洗完碗,容星熠就把自己锁到了自己房间里。

    不久后,席冷从楼上的画室听到门铃声。

    以防容星熠抢先,他快步下楼,对门外出现的人已有预料。

    正是过来履行昨晚约定的闵致。

    “明晚见”并非客套话。

    闵致还带了几瓶洋酒,提起来展示一圈:“你应该没喝过吧。”

    “没喝过。”席冷说,“上次在酒吧里喝的,是我喝过最好的酒了。”

    “味道怎么样?”

    “不如啤酒。”

    “在海边睡了一夜喝的那一打?”

    “……”席冷生硬地把话题转开,“进来吧。”

    昨晚亲密接触过的两人今晚再次见面,仍是朋友般自然又融洽的状态。

    一回生二回熟,想来接吻也是,再怎么纠结苦恼,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席冷勉强消化完毕。

    闵致看眼容星熠的房间,大门紧闭,便问:“小熠睡了?”

    席冷点头:“嗯。”

    闵致顺势说:“那去楼上吧。”

    去无人的二楼那也太奇怪了,闵致说不定会得寸进尺要求锁门再上阁楼。席冷赶紧悬崖勒马,领着他走去客厅的沙发:“没事儿,在这儿吵不到小熠,他怄气呢,喊他他也不会出来。”

    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让作为偶像的闵致去喊。

    好在闵致没故意去曲解,对15岁的电灯泡并无兴趣,直接入座,看起来更享受两人独处的感觉。

    “他怎么了?”闵致只嘴上随便问问,“他应该明天开学吧。不想上学?”

    “……不是。”

    向别人诉说苦恼的感觉很陌生,很古怪,很不适应。席冷停顿一阵,偏头发现闵致还在盯着自己,只好说:“他不想住宿。”

    果然粉随正主,闵致轻描淡写:“那就走读,让老朱接送,反正就是绕个路的事儿,他不嫌麻烦。”

    席冷按住额角,没接话。

    让容星熠去学校住宿,当然是为了安全方便考虑。他知道容星熠最近唱歌又练舞,大概率是想去参加选秀,但选秀年底才开录,不差这几个月的练习,周末练一练就够了。再者,他一个野路子,临时抱几个月的佛脚也比不过人家经受过专业培训的。

    总之,在席冷看来这毫无必要,上一天课再跑去练几个小时,效率低下不说,次日上学肯定也是萎靡不振。容星熠年纪太小,太冲动,还不愿意说实话,两人才陷入了现在的僵持。

    闵致观察着席冷的表情,麻利地改口:“那就让他先住着吧,他乐不乐意都不由他,以后想转走读也行。”

    他一边开酒瓶,随口就把人家小粉丝卖了:“是因为他求我我才帮他说了两句,你不用在意。”

    席冷静默一瞬,想着今天容星熠好像也没出门吧,便敏锐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他问了Jackson,然后主动来加我的。他想劝我去当《闪亮少年》的vocal导师。”闵致拿起酒杯,眼皮一撩,若有所指道,“你弟弟可比你主动多了。”

    席冷“嗯”一声:“他很开朗。”

    “开朗的人话太多。”闵致又玩话里有话的文字游戏,“但我喜欢话少的。”

    “……”

    席冷不知道怎么答,恰好闵致递了杯酒过来:“尝尝看。”

    “……好。”席冷点头,抿了下酒杯,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太少,非常生硬地打开话匣,“味道不错,是什么酒?”

    他有问闵致必答。

    酒精的作用慢慢起效,席冷舒服地靠着沙发,枕在自己凌乱的长卷发上,看着闵致。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席冷状不经意一问,“你觉得,你是主角吗?”

    闵致是相当自信、骄傲且自命不凡的人,谁知,这个问题他半天也没回答。

    直到席冷又问:“你觉得你是吗?”

    闵致偏头,迎着他的眼,不答反问:“那你觉得你是吗?”

    席冷如实说:“我不是。”

    “那我也不是。”

    “……”席冷默然,纵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头,最后却只能轻叹道,“不是你说不是就能不是的。”

    “如果我是主角,那还不是我说了算?”闵致大言不惭,霸道无比,“我是主角我说了算,我要你和我一起当主角。”

    话题越聊越偏。

    两人就电影到底是主角说了算还是导演制片说了算这个话题争论了会儿,吐出一地没营养的废话,最后以闵致带资进组既当主角又当投资方作为结束,他说了算。

    好吧。

    席冷黔驴技穷,被掏空了一个月的语言分量。他的脑子也有点转不动了,酒精的副作用浮上来,脸颊阵阵发热,大脑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既然闵致选择坐地毯,那他也不客气,独自占据整张长沙发躺下,再抬起一条胳膊,挡住上方刺眼的水晶灯光。

    “喂,席冷。”闵致喊了他一声。

    “席冷?”又一声。

    闵致单手撑着沙发靠背,深邃面孔藏在阴影里,眼睛黑得发光,自上而下注视着他。

    他呼吸微屏,瞌睡顿时醒了大半。

    闵致应该喝了不少酒,高度数的洋酒,但不太上脸,乍看起来一如往常。

    只是闵致的话明显变少了,默不作声看了他一会儿,再拿起他一只手,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似的,翻来覆去细细把玩。

    画家的手,骨肉匀停,白皙修长。

    很漂亮。

    直到席冷忍不住喊:“闵致……”

    大脑一阵空白,不小心把“哥”的后缀丢了。

    好在闵致并未在意,忽而垂眸,低头,同时把席冷的手往上提。

    然后一吻,轻柔的,降落在那微凉的手指上。

    随后闵致又盯住了那双眼睛,近乎痴迷的凝视。

    手指勾起一缕卷曲的头发,反复揉捻。

    像无数个梦到席冷的梦境那样,梦没什么逻辑,他自己也是。

    出神间,他听到自己天马行空的问句:“如果,你把头发继续留长,会变成洋娃娃那样的大波浪吗?”

    【📢作者有话说】

    小冷(阴暗自闭版):你是主角,我不是。:(

    闵子哥:我是主角那我说了算!我要你和我一起当主角!

    ——《霸道主角攻狠狠宠》(bushi)

    闵子哥曾经的理想型(性感大波浪)很显然不是活的生物,请笑。

    ·

    攻受在我心里都是男的你们叫谁老公谁老婆都行,反正他俩不会这样叫。上章隔空喊话的评论我都删掉了,这章前三十评论小红包补偿一下~谢谢

    50   第 章   小麻花辫

    ◎“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席冷屏着呼吸, 缓缓地,把自己的发尾抽回来。

    “嗯?今天也是红色。”

    猝不及防, 脖颈一凉。

    作为遮羞布的丝巾,像头绳一样遭到了强盗的偷袭。

    丑陋的伤疤,不堪回首的过去,再一次暴露在了同一个人面前。

    闵致提前料到他的条件反应,准确捉住他试图遮挡的手。

    四目相对,僵持好半晌, 闵致却只他的伤疤上来回摸了摸,动作很轻,很柔,近乎缱绻。

    闵致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 黑眸深深凝视着他, 轻轻呼出一口气,嘴唇轻启, 露出一点亮晶晶的舌钉, 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没来得及。

    席冷胸口一沉, 闵致彻底醉倒,毫不客气瘫倒在他身上。

    然后……睡着了?

    当了一会儿人肉垫,席冷这才伸手出去,艰难地把身上的重负推开,跟闵致换了个位置,让后者睡到柔软的沙发上。

    闵致在沙发上动了动, 调整找到舒服的姿势,还把腿抬了上去, 绝不委屈自己一点儿。

    酒品也挺好, 醉了不撒泼, 只是会砸到别人身上,还抢东西。

    席冷好气又好笑,拽了一下自己被偷走的红色丝巾。

    没拽动。

    闵致指骨一曲,感受到抢夺的力道,反而攥得更紧。

    席冷深知自己绝对不是天道之子的对手,知难而退。

    他默默想着,曾经气温冷热于他并无区别,而现在他第一次开始期盼新的季节的到来,不止是为了活着,他第一次对未来充满期待。

    等秋天到来,他一定立马换成高领衫,不会再给这人偷鸡摸狗的机会了。

    “你喜欢吗?红色的?”席冷百思不得其解,轻声喃喃。

    醉死过去的闵致又动了动,不知道是在回应他哪一句话,眼睛撑开一线,好半晌,似梦非梦咕哝出三个字:“……不难看。”

    不难看所以抢走,简直强盗逻辑。

    席冷却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正微微上扬着,屋子里也没第二个清醒的人能告诉他脸上泄露的心绪,连精力旺盛的三花小猫也昏昏欲睡。

    “也不恶心。”

    极轻的一声梦呓后,闵致再次昏睡过去。

    席冷猛然愣住,许久,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

    他抱膝坐着,双手叠在膝盖上,再将下巴枕了上去。

    然后一动不动,不厌其烦地注视着沙发上睡着的人。

    许久,想起夜里气温低,他忙起身去楼上的房间,翻翻找找,取了一条干净、柔软、舒适的厚毯子。

    说起来,家里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没准就是眼前这位购置的?现在也算物归原主。

    他给美梦正香的闵致盖好毯子,还掖了掖边角。闵致没反应,可能真睡着了。

    而后又在旁边杵了会儿,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咪……”

    席冷回神,扭头。

    板栗配色的板栗忽然醒了,乖巧软糯地摇晃着尾巴,踩着地毯走过来。

    席冷蹲下,摸摸了柔软温热的小猫咪,再带着这个小尾巴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点低度数的啤酒。

    板栗褐色的猫瞳一眯一眯,显然是困得不行了。硬是陪了他好一会儿,小猫靠着茶几一角,盘起毛茸茸的身体,再次睡了过去。

    身后的沙发被侵占,席冷便学着闵致之前那样,背靠沙发,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只是身边多一只猫。

    一个人喝酒的安静感觉,和过去许多年一样,却突然让他感到不适应。太安静了,他打开电视,调出动物世界。

    电视机吵吵闹闹,猫没醒,身后沙发上的人也没醒,眉眼舒展,黑密的睫毛搭在下眼睑,眼窝里一片朦胧阴影。

    又一罐啤酒下肚,席冷感觉自己的耳朵正在发热,很快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又去看闵致的耳朵,两边都是耳钉,正面光鲜亮丽,后头却有一根根坚硬的针,用塞子固定。

    睡觉压着不难受吗?

    酒精麻痹人类的智商,席冷看着那导致他人生脱轨的罪魁祸首,开始思考一些无聊又幼稚的问题。

    他抱着膝盖,歪了歪脑袋。

    “这是你家吗?睡这么香。”

    闵致居然用鼻音哼出一个单音节:“嗯。”

    这倒没错,是他家。

    席冷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莫名其妙的。

    他继续看动物世界,连喝了几罐啤酒,没再管这丝巾盗贼。

    他喝惯了酒,擅长消愁,可就像在海边等待日出的那个重获新生的夜晚,今夜的酒,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味道。

    电视里,在天寒地冻寸草不生的南极,企鹅们挤挤挨挨,抱团取暖,在浮冰上笨拙地摇摆移动。为了生存,它们一只接一只,前赴后继,纵身跃入波涛汹涌的海中。

    它们依靠厚实的皮毛,在冰寒刺骨的海水里畅游,用长长的喙部捉住逃窜的鱼。

    哗啦!

    满载而归的企鹅从海面探出圆溜溜的脑袋,肥美的鱼在它嘴里扑腾挣扎,黑白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颗颗甩落的水珠,像钻石的碎屑晶莹剔透。

    那是南极漫长的极昼。

    席冷猝然睁眼,迎上明亮的日光。

    天亮了。

    他揉了揉因为宿醉而发疼的太阳穴,缓缓从沙发上起来。

    带有复古花纹的毯子从他身上滑落。

    正是他昨晚给闵致盖的那条,宛如幻觉一般出现在他身上。

    他捞起毯子,起身,家里很安静,电视机早关了。忽听吱呀一声,他循声看去,容星熠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卧室出来。

    席冷立马看眼时间,才六点半。

    看来容星熠气归气,还是老老实实准时起床了,准备去学校报到。

    “……嗯?”容星熠游魂一般走了几步,忽然发现疑似睡在客厅里的哥哥,傻乎乎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你怎么在这里?”

    “嗯!!?”

    容星熠看到了什么,猛地眉头一缩,两只眼睛先放大,然后变成对鸡眼,“咻”的一下飞到席冷跟前,大有要把眼睛粘到他身上的架势。

    席冷皱眉,后退半步:“怎么了?”

    “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容星熠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大惊小怪抑扬顿挫,“昨晚还带人回来了?!”

    席冷脸色未变,但又后退了半步:“……什么?”

    他当然不认为容星熠有多么聪明,但保不齐昨晚梦游,跑到客厅来发现了两个醉鬼。

    可容星熠的反应又有点奇怪。

    他围着席冷又转了几圈,鼻头耸动,小狗似的闻闻嗅嗅:“你身上应该会有她的香水味吧……”

    席冷低低警告:“喂,容星熠。”

    容星熠终于刹车,神神秘秘地指了指他的耳朵。

    或者说,头发。

    席冷伸摸到自己的头发,马上明白了弟弟古怪反应的来源。

    他一句话没说,转头就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检查。

    他的头发上赫然多出了几条细细的、诡异的……小麻花辫。

    “……”

    小麻花辫十分隐蔽,极细极细的四条,分别藏在两侧的卷发里。

    他不确定闵致试没试过辩更粗的麻花辫,但闵致应该没有头绳,粗麻花辫维持不了多久。反观这四条细辫,发尾都松开着,居然好端端在他脑袋上存活了一整夜。

    他左右晃了晃脑袋。

    小麻花辫还是没松。

    他只好动手去解,没上锁的卫生间门口那边探进来一颗看热闹的脑袋,也不说话,就用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大张旗鼓地偷看。

    席冷通过镜子将他逮捕,冷声命令:“出去。”

    “……切。”

    四根小麻花辫全部拆除,闵致留下的痕迹仍未消散,那几绺头发变得格外卷曲,方便面似的。

    他的头发也有些长了。

    席冷想了想,最后只把这些乱发全部拨到耳后,扎起一个干脆利落的半马尾,暂且搁置剪头发的计划。

    “快收拾,我送你去学校。”

    容星熠刚背上书包,跳了两下,闻言脸上却不见喜悦。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送我去学校是要开粉丝见面会吗。”容星熠咕哝又吐槽,“再说了,一个人打车两个人打车有区别吗?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好好睡觉吧,看你的黑眼圈……”

    席冷:“那你自己去,宿舍也自己弄。别想偷溜,我会向你的班主任和室友确认。”

    容星熠偷偷“哼”一声。

    因为需要住宿,开学的任务颇为繁重,除了一个沉甸甸的书包,还有一个满满当当的行李箱。

    眼下,假装成熟的15岁少年只能自力更生。

    “……咦?”容星熠看眼手机,上一秒还蔫巴巴的人下一秒就明亮起来,“闵致哥哥说要送我去欸!”

    席冷忙阻拦:“不行,他送你去,才真是开粉丝见面会。”

    “他说还有他经纪人,他经纪人女儿也是今天开学。”容星熠说,“他又不傻,在车上等着就行了呗,让经纪人叔叔送我们进去。”

    席冷无言以对:“那随便你,去吧。”

    容星熠眨眨眼:“啊……他又发信息过来了。”

    席冷折身回来。

    容星熠看似老实地传话:“问你醒了没,要不要一起去。”

    席冷睁眼说瞎话:“没醒。”

    “好,我回了。”

    “你怎么回的?”

    “我回了——我哥说他没醒。哈哈哈哈!!”

    “喂,容星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