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车，殷燃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依旧没有来自私人的消息，或者具体说，没有来自顾泽杬的消息。
自旅行回来后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这两周多的时间里，殷燃和顾泽杬既没有公事上的来往，也没有私底下的交流。
最近确实是忙，可殷燃心知肚明，忙也不过是个借口。真想发一条消息，难道能挤不出一分钟的时间吗？
他不知道该给顾泽杬发什么，更不知道如果顾泽杬回复了，他又该继续说什么。
心里总有些道不明的情愫，让他即便隔了一道网络，也觉得面对顾泽杬会局促甚至紧张。
所以，尽管因为没有联络而怅然，却好像也有一点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殷燃收起手机下车。
他今天没回平时常住的家，也没去麓庄，而是来了父亲殷望的别墅。
中午的时候殷望给他打了电话，问晚上能不能过来吃个饭，还搬出家里的阿拉斯加，说它也想殷燃了。
上大学后，殷燃就搬出家独自居住，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回别墅，要么是像今天这样他爸主动喊他，要么就是为了看看好久不见的大宠物。
听完殷望的话，殷燃默不作声许久，直到隐约能感觉到殷望的焦灼，他才答应下来。
殷燃走向别墅大门，正要踏上台阶时，忽地听见一阵接连不断的大喘气声，呼哧呼哧由远及近。
转过身，迎面而来一只庞大的毛茸茸。
大脑袋收了劲在殷燃的怀里拱，爪子还在殷燃的裤子上扒了扒。殷燃揉揉阿拉斯加的头顶：“伽伽，你好像长胖了。”
阿拉斯加一听，仰起脑袋，委屈地呜呜两声，眼巴巴盯着殷燃。
殷燃刚想再摸一把狗头，说自己不是嘲笑它，余光却瞥见裤脚上的几道新鲜泥点子，显然是阿拉斯加刚蹭上的。
于是摸头的手转而捏住大嘴巴，来回晃了晃：“还是这么皮。”
大狗还以为殷燃在和他玩儿，配合地摇头晃脑起来。
“咳！”一声沉重刻意的咳嗽声，从牵着遛狗绳的人口中传过来，“就顾着跟伽伽玩，都不和爹打招呼了？”
殷燃慢条斯理抬眼：“这不是伽伽太大只了，挡着您了吗。”
殷望：……
“臭小子！”殷望吹胡子瞪眼，“都多久没回来过了？一见面就气我！”
殷燃回身上台阶：“最近多忙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难得不加班。”
进了屋，殷燃俯身换鞋，动作中有意无意瞄到裤子上的污渍，实在觉得别扭，留下一句“我先洗澡换衣服”，便上了楼。
“瞎讲究。”殷望叨叨着，蹲下来给阿拉斯加擦脚掌，“你说是吧伽伽？”
但伽伽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开心地散完步后看见了小主人，更开心了，嗷呜！
殷燃回到楼下时，殷望正从厨房里端菜到餐桌。
洗了手，殷燃帮着端出剩下两道菜：“今天亲自下厨？”
殷望哼哼两声：“不都是为了你么。”
殷燃在桌边坐下：“为了我，还是为了问我的话？”
就算这么多年来父子俩关系一般般，但对于他爹那点心思，殷燃总是一猜一个准。
被直截了当地戳穿，殷望颇为心虚，一张老脸都有些红了。他夹了点凉拌萝卜丝放到殷燃的碗里，顾左右而言他：“吃饭吃饭，我自己种的萝卜，鲜！”
殷燃也不想在饭桌上聊太多，便顺势止了声，先专心吃饭。
直到殷燃放下筷子，准备将碗筷拿进厨房，一直注意着的殷望立刻制止：“放着，一会儿我来收拾。”
殷燃知道他爹憋不住话了。
果然他一坐回去，就听见殷望支支吾吾地问：“你最近……经常住麓庄啊？”
殷望虽然久居幕后，但名义上还是集团的董事长，了解殷燃的动向并不难。
殷燃清楚他不是出于掌控欲，而是一些拉不下脸的原因，也就随他去了。
尽管真实的原因也让殷燃感到无语。
“嗯。”
除了之前为送顾泽杬回家、方便出行，以及陪同母亲的几次，这半个月里殷燃也去麓庄住了四五个晚上，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去住而已。
殷望：“你……你妈妈回国了？”
殷燃又是一声“嗯”。
但殷望还未来得及雀跃，殷燃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她在和小姨旅游。”
喜上眉梢上了一半，殷望神情滞住，看起来有些滑稽。
“应该快旅游结束了，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妈，愿不愿意再过来一趟。”
殷望：“我……”
欲言又止。
殷燃并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站起来将椅子推进桌底：“我回房间了，还有邮件要看。”
刚转身迈出步子，就听见殷望叹了口气：“我哪敢。”
殷燃早猜到了他会这样说，没回头，径直回了房间。
他说看邮件不是借口，但在书桌前坐下后，殷燃却是拿起洗澡时卸下放在桌边的编绳手串，些微走了神。
他一直不解于殷望在感情上的迟钝胆小，也受父母婚姻的影响，不曾对爱情有过什么想法，只一心投入工作。
但如今他却忽然觉得，感情一事，好像确实很复杂。
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殷燃一个激灵，飞快地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他的助理。
提起来的期待瞬间落了下去，殷燃吐了吐气，拿起手机接通。
“殷总！喜报呀！”听筒刚靠近耳朵，助理止不住喜悦的嗓音立刻传来，“和al的合作妥了！刚刚对方表示下周可以安排签约。”
“什么？”
助理兴高采烈，殷燃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欢快感染，反倒狐疑起来。
与al的合作，他们已经争取了一个多月，竞争对手颇多，还有实力不相上下的顾氏在其中，他们做好了要与对方长时间拉锯的准备。
结果现在，这天大的好消息猝不及防地降临。
惯于严谨，面对超出预计的状况，就算是好事，殷燃也会先思量这其中是否有蹊跷。
殷燃皱着眉问：“al为什么决定得这么突然？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好好考虑？”
这自然只是面上的委婉说法，实际意思就是他们还在做对比，得看看后续谁家的诚意更足。
殷氏都还没做什么举动，al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就愿意与他们合作共赢？
“是这样的殷总，”助理解释，“听说顾氏那边，顾总生病出国，所以放弃了合作的争取。但因为是小道消息，我目前没有得到可靠的佐证，就暂时没有向您汇报。”
“……生病？出国？”
殷燃一怔，紧拧的眉心无知无觉地松开。
怎么会这样……只是一段时间的断联，顾泽杬竟生了病，还要离开。
殷燃蓦地记起撞见的几次顾泽杬身体不适的模样，果然那时就病了吗？
他该多关心一下的……
助理试探问了句：“殷总，需不需要我去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殷燃：“不用。”
然后便挂了电话。
手机回到主界面，殷燃飞快地进入微信，点开与顾泽杬的对话框。但他的动作到这里就停滞了。
他能给顾泽杬发什么呢？问生病出国的事肯定不行，既然顾泽杬没有大张旗鼓，没有主动告诉他，显然是不希望旁人知道。
他们两人近来的交集始于偶然，维系于巧合。现在的他对顾泽杬来说，只是一起吃过饭、旅过游的旁人而已啊。
殷燃收紧手指。
算了。
然而，正要将手机放回桌上时，屏幕上突然弹出语音通话的请求。
殷燃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一次，是顾泽杬。
……
突然就要出国，怎么也得给家里人以及公司高层一点交代，顾泽杬便声称自己需要去做个小手术，并静养一段时间。
出发当日司璟送顾泽杬去机场，原本顾启建和岑茹也想来，但路程远，分开前他们又必然会伤感，岑茹说不定还会哭，顾泽杬便劝他们别奔波这一趟。
为此，他还顶着被发现端倪的风险，回别墅住了一个多礼拜，总算是把二人劝下了。
只不过出门前，在家门口依依惜别一番，岑茹还是红了眼眶，顾泽杬安慰许久，才勉强让她平静下来。
到了机场，司璟跟着顾泽杬到安检口外。
顾泽杬笑道：“好了，就到这吧，你早点回家休息。”
司璟：“行，落地记得报平安。”
顾泽杬接过司璟帮他推着的行李箱，顺带叮嘱了句：“后面小苏就跟着你了，好好带着他啊。”
司璟斩钉截铁：“放心吧。”
顾泽杬想到苏凛和得知他要出国后，来和自己说“顾总早日康复，我等您回来”的样子，犹豫担心还带着不舍，让他都有点心软。
想了想，顾泽杬又补充道：“可别对小苏得寸进尺。”
司璟：“……我会循序渐进的。”
顾泽杬挥挥手，转身进了安检。
登机后，离起飞还有些时间。
顾泽杬拿出手机，但只是盯着屏幕，什么也没做。
思索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在微信里找到那个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来往的联系人，拨出了语音通话。
顾泽杬并不知道，另一边的人在看见通话请求时，无端地感到了慌乱，连按下接受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但接通后的那一声“顾总”，带着紧张的喑哑，莫名让顾泽杬心情开阔起来。
他扬起唇：“殷总，恭喜你呀。”
al同意与殷氏合作的消息并不难得到，在刚刚登机时，顾泽杬就得知了。
“……谢谢。”殷燃清楚顾泽杬在恭喜什么，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悦，反倒有些低沉，“是顾总的成全。”
顾泽杬轻轻笑了声：“如果殷氏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成全不了啊。”
通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泽杬望向窗外。
天色明亮，碧空如洗，看不见一缕云丝，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殷燃……”顾泽杬喟叹般地呼唤，弯起眉眼，“等等我好吗？”
柔软的嗓音，明明是祈求，却好像十分笃定自己不会被拒绝。
殷燃的心跳越发鼓噪。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个分明荒唐却令人留恋的夜晚，浮现出私底下与顾总不一样的慵懒的顾泽杬。
还有那个日落时分未遂的吻。
他怎么可能舍得拒绝。
他与顾泽杬之间，有很多未说的话，有很多未尽的事。只是堵在一起，来不及分辨清楚了。
他当然会等。
等自己不再对一切感到模糊，等顾泽杬回来，等时间的答案。
殷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