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书?良自然察觉到了顾淮声的情绪, 可?他还是道?:“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两?个人都张了嘴才能吵起来啊。”

    顾淮声定也不是什么能单方面挨骂的主,姜净春一发难,他自也跟着回嘴。

    这谁也不低头, 非闹红了眼才都开心?吗。

    顾淮声只觉虎口处的疼竟越发明显,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两?下。

    他看?着那牙印,垂眸道?:“那怎么办。”

    他在这些事情上面总有些不大通晓人情, 凉薄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当初老师赶走他, 他也没说什么低头的话,转头就走,世间缘分淡如?水, 若合不来自不去强求。

    他早就习惯这样去解决问题了。

    挺后悔的现下想起来当年?的事情,真?的挺后悔。

    “感情这事本就不能分对错, 况说公子本就不大占理嘛,真?有什么事情要吵的话表小姐从前时候就吃软不吃硬, 公子好声好气哄哄她?便是了。再说了,孔夫子曾言,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 夫人这是因为和您亲近, 所以才会不顾及那么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是因为亲近吗?

    顾淮声的眼中难得浮现起了一丝迷茫。

    其实他觉得书?良这话说得有些不大对, 因为她?每次好像都是真?情实感地?想要同他生?气吵架,她?好像只是想让他不大好过而已。

    但书?良有句话好像说得不错, 为什么自己?老是要同她?吵架呢。

    哄哄她?……

    他说得不错。

    姜净春刀子嘴豆腐心?, 遇强则强,脾气上头就什么都顾不得, 把他咬得鲜血淋漓也不会管他死活。

    他不怕疼,但她?说得那些话让他疼得有些厉害了。

    他硬气,她?比他更硬气。

    真?要比硬,他又哪能是她?的对手。

    顾淮声听了书?良的话后眉目好像舒展开了些。

    书?良见他神?色松了些便继续道?:“公子也觉得我说得不错吧?我真?没有瞎说,从前我家中妹妹也是这样的性子,她?总是喜欢睡前偷糖吃,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可?是我们怎么和她?说,她?都不大乐意听,越是凶她?就越要闹,没理也要占个三分理。但是后来,我叫爹娘给她?买些甜糕吃,好声好气哄着她?些,便不吵也不闹了,晚上也不去偷糖吃了。”

    “小姑娘嘛,都是这样的性子。她?们不喜欢别人训她?们的的,教训人的话早就已经听够了。”

    谁都喜欢去教训小姑娘。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为小姑娘长不大,认为她?们心?智不成熟,一个少女从小到大听了无数规训的话,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比她?厉害一些,总是喜欢在她?身上强加无数的想法?。

    成亲前要听训,成婚后还要听。

    谁能喜欢呢?

    顾淮声想起从前的时候姜净春问他,他是想当她?夫君还是当她?爹?

    他若有所思……

    他不是一个蠢笨的人,旁人稍稍一点,他就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要总是那样高高在上的说教她?,要多哄哄她?。

    她?骂他,他也要哄哄她?。

    她?打他,他也要哄哄她?。

    *

    回到了顾家之后顾淮声就被顾夫人唤了过去。

    刚好顾淮声也有事情想要同她?说,于是转道?前往了敬华堂。

    去的时候顾夫人已经在堂屋中等着他了,他悄无声色将手笼在了袖口中,遮掩了手上的痕迹。

    一会被她?看?见,就怕又要多问。

    顾淮声先开口问,“母亲今日唤我来是何事?”

    也不知道?今天?突然喊他来是想说些什么。

    顾夫人今日找顾淮声来其实是想问下关乎那一方面的事情,但她?也没直接开口去问,若顾淮声真?有那方面的问题,直接去问也实在有些伤人自尊,想他这般要强,岂还得了。

    她?先只是问了今日两?人回门的事情,顾淮声一一回答。

    想了想后顾夫人才终于开口问起了正事。

    她?迂回着开了口,问道?:“那个伏砚啊是这样的,你这两?日有没有觉着自己?身上火气特别大些呢?”

    这事顾淮声刚好也想说,他颇为头疼道?:“母亲,您做那些菜端上来,吃了火气不大也不正常吧。往后我们便在沧濯院用膳,不去膳厅了。”

    再用下去,真?有些受不了。

    顾夫人听到这话愣了片刻,顾淮声这话听着也不像是有什么毛病啊。她?也没再顾及他们往后不再一同用膳的事情,她?想开口问他那事,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去问。

    罢了罢了,顾夫人在心?中安慰自己?,他是她?儿子,当娘的有什么问不得的。

    这样想着后顾夫人终开了口,她?问道?:“所以说你那里?没问题是吗?”

    那里?有问题?

    他看?向?对面的顾夫人,见她?一副欲言又止之态,很快就明白这是何意,她?是觉得自己?那里?不行吗?

    顾淮声有些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不懂,问道?:“母亲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顾夫人道?:“你这怎么叫人不担心?呢?从前的时候也不见你收过通房什么的,你这大婚之日两?人也不做些夫妻该做的事情。这不就想着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你这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顾淮声听到这话登时也有些头疼得厉害,这怎么就牵扯到了行不行的地?方去了。

    顾夫人终究是过来人,说起这些话时也没什么羞臊之色。

    她?又问,“再说,你既然有火气,怎么也不圆房呢?不是那方面的问题,还要更严重些?莫不如?喊个医师来看?看?吧。”

    顾淮声有些不大明白顾夫人为什么吃准了他不举,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心?,道?:“您别多想了,没那方面的问题,您怎么就不信我呢。”

    顾夫人听顾淮声这样说,当他还是在嘴硬,“没事,母亲不同旁人说”

    顾淮声也正色回了她?的话,“真?没事,您要同旁人说就说去吧。”

    顾夫人又细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看?这样子,当真?不像是在作假,难道?自己?真?冤枉他了?

    她?犹疑道?:“不对吧,那净春怎说你不行来着?我问她?说你们那日为何不圆房,她?怎说是你不大行的缘故?”

    顾淮声听到这话彻底沉默,就连揉着眉心?的手都停止动作。

    姜净春说他不大行?

    都还没有过,他怎么着就不大行了啊。

    顾淮声不大想再继续和顾夫人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只道?:“我没有不行,您别听她?瞎蒙人。”

    怎么还到处说这种话去。

    知道?了这事缘由之后顾淮声也没继续待下去,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

    天?色已晚,现下也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今日两?人没再去膳厅和顾夫人们一起用饭,来来回回难免麻烦,往后便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吃了。

    再加之顾淮声也有些被那些菜弄怕了,想到都有些头疼。

    顾淮声回了沧濯院的时候顾淮朗也在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找姜净春玩的。

    那两?人坐在院子里?头,顾淮朗手上拿着些耍货在玩,姜净春就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见到顾淮声回来,顾淮朗冲着他喊一声“哥哥”,姜净春的视线则仍旧落在顾淮朗身上,不看?他,也不开口。

    就当没看?到这个人。

    她?脸上神?色淡淡,也不见得还有生?气之色,只是好像打定主意不愿意去理他罢了。

    顾淮声应了一句顾淮朗,然后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对顾淮朗道?:“用晚膳了,你该回去寻母亲了。”

    顾淮朗摇头,他问,“我不可?以留下和你们一起用饭吗?”

    “当然可?以了。”

    顾淮声还没开口,就先听姜净春先回了顾淮朗的话,她?起了身,牵着顾淮朗的手就要往里?头去。

    姜净春都这样说了,顾淮声自不会说什么,抿了抿唇,跟在他们的身后进了屋。

    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时候,下人们没多久就把菜端去了明间。

    这顿饭用得有些莫名?安静,顾淮朗一开始还在那里?有一嘴没一嘴的说话,但看?那两?人兴致都不大高的样子,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是吵架了顾淮声倒是还好,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情绪,但姜净春不高兴,就有些明显了。

    自从顾淮声回来了之后,她?那脸上就一直没什么表情了。

    顾淮朗年?纪虽小,但心?思也深,察觉出些许她?的情绪变化。

    他埋头扒饭,没敢再说话,用完了饭后也没敢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和两?人道?别,起身回去了敬华堂。

    他一走,屋内便更安静了些。

    两?人今日回来得晚,天?已黑透,屋子里?头也燃上了烛火,他们的身影被烛火投射到了墙壁上,灯芯跳动,身影也跟着晃动,顾淮声方轻咳了一声想要开口说话,就见姜净春兀自起了身,往里?间去了。

    要说的话就这样被卡在了喉咙里?面。

    顾淮声知她?恐还在因为马车上的事情同他怄气,也知现下去烦她?恐怕要惹得她?更叫生?气,他无言,暂没跟去。

    今日姜净春起得有些早,在外头待了整整一日,到了晚间的时候早有些疲累,不到戌时就已经净完身上床休息。

    等到顾淮声晚些时候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见姜净春也已经上了床,里?头的灯早叫她?熄了,黑漆漆一片,月光透进了直棂窗才带来了一点光亮。

    姜净春背朝着外头,面朝着墙壁,也不知道?是睡了没睡。

    顾淮声叹了口气,先进了里?头的净室洗漱,而后也一同上了榻。

    他才掀开被子,就借着窗外的月光见她?肩膀微不可?见地?往里?缩了缩。

    看?这样子是还没有睡。

    她?还在生?气。

    还在因为马车上吵架的事情生?气。

    顾淮声进了被子,他挪去了姜净春身边,果真?没过片刻就听她?出了声,“你别挨我这么近。”

    她?的低声呵斥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声音听着沉沉闷闷,果真?还带着几分气性。

    顾淮声被她?呵止,果真?也老实没有再动。

    两?人皆沉默了片刻,还是顾淮声先出声道?:“对不起……今日我不是故意想要同你吵的,你能不生?气了吗。”

    姜净春当即回道?:“我没生?气啊。”

    她?有什么好气的。

    姜净春的脸蒙在被子里?面,一股脑道?:“你说得都对,我和宋玄安都是蠢死去了,叫你娶了这么个娘子,怎么着,你也是想跟着一起犯蠢是吧,你没什么好去对不起的,你太对了。”

    她?就不明白,他凭什么好高高在上的去指摘别人,既然这么嫌他们笨,他何必非要娶她?,相看?两?相厌,有什么意思呢。

    她?说她?没生?气,但实际上从回来后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顾淮声现下同他说对不起,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他顾淮声能屈能伸。

    她?还不清楚他吗,又妄图在她?面前说些什么软话,然后就想把这事轻轻松松翻过篇去。

    他是聪明得很。

    按理来说现下她?又给他骂了这么一通之后,他应该马上又能原形毕露再装不下去。

    大不了晚上别睡了,两?人坐一起吵一宿去,他再敢把手指伸过来,她?一定给他手指头也咬了。

    她?本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再回击,可?顾淮声接下来说得话却同她?想的不大一样。

    “我再也不说他笨了,行吗。”

    她?不是总不让他去说宋玄安的坏话吗,他不说就是了。既然她?这样护着他,那他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就算是嫉妒得发疯也什么用都没有,每一回的吵架除了把她?推得更远,除了让她?更加怨恨他,又能有些什么用。

    顾淮声清冽的嗓音在夜晚中带着些低磁,就这样飘入了姜净春的耳朵里?面。

    她?感觉到顾淮声又往她?这边挪了挪,他又说一遍,“对不起,以后真?的再也不提他了。”

    他这次没有再高高在上的说让他们不要再去见面,他现在也只能说,以后自己?不提他了。

    他不会再让自己?置于“棒打鸳鸯”的那个地?位,这让他看?着愚蠢又可?笑。

    顾淮声如?玉般的嗓音在这一刻好像染上了几分湿意,他说,“你能不生?我气了吗。”

    他那带着颤的声音传入了姜净春的耳中,她?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

    她?带着满腔狐疑转过了头去看?,竟见月光下,顾淮声的眼中似乎真?闪着泪光。

    她?长这么大,一共见他红过三次眼。

    第一次是大约一年?多前,顾淮声的老师斩首,她?去寻他,见他泛红了双眼,还有一次,就是那回在贡院,第三回,就是在今夜。

    姜净春实在不敢相信,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就要哭,这人是顾淮声,不是别人啊,他的手被她?咬成了那个样子他都也只是皱皱眉头而已啊,她?方才说的话也没那么难听吧?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那倒映着莹莹水光的眼就像是生?出了什么魔力,让她?竟不禁伸手去触碰。

    出乎意料的,指尖竟真?的触碰到了一片濡湿。

    温暖的指尖擦过了眼睛,顾淮声低笑了一声,这笑声落在姜净春的耳中竟带了那么几分苦涩,待她?反应回来想抽回手的时候却已经没了机会。

    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触到了她?的手腕,他抓着她?的掌心?按在他的眼睛上。

    掌心?湿濡更叫明显。

    顾淮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因为她?总是骂他,总是为别的男人说话,他生?不出气,所以这气就成了泪珠落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挺像怨妇的。

    真?的。

    很像。

    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得却如?此贴切,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字会被用到他的身上,他原来才是那个又可?怜又好笑的人。

    顾淮声说,“你不喜欢我喊你娘子,我往后不喊了,那表妹,别生?我气了行吗。”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说出去都好?笑。

    谁家丈夫不喊妻子“娘子”的??谁家妻子不喊丈夫“夫君”的??

    哦, 原是京城贺阳侯府家的?。

    顾淮声认了,和她怄气,到?了最后疼得只?是他一个人。

    何必呢。

    姜净春也不知?今日的?顾淮声是怎么了,难道是饮酒喝醉了吗?不然怎么会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呢?

    她在心中暗想这或许又是顾淮声的?手段把?戏, 在她面前装可?怜, 想让她不再去计较今天发生的?事情。

    可?都这样了,她也实在没有再去发脾气的?理由了, 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回过?了身去,重新把?头钻进了被子里?头。

    可?顾淮声却仍旧不依不饶,他追着她问, “表妹,还在生气吗?”

    姜净春被他问得头疼, 终于回了他的?话,“睡觉吧, 不提了。”

    如果是简单的?卖可?怜姜净春并不会理他,但他都这个样子了, 再说些下去,好?像也有些没必要?了。

    顾淮声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往姜净春的?边上又凑了凑。

    姜净春转过?身去, 出声警告,“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顾淮声听她生气, 只?道:“天冷了,我就?是想要?挨近一点, 早上起身的?时候, 我都打了两个喷嚏。”

    他这一说起早上的?事情,姜净春就?又被重新唤醒了记忆。

    她噎了一下憋出一句, “你该得你。”

    衣服不穿就?做那事,他不着凉谁着凉。

    顾淮声显然也想起了那事,他轻咳一声,而后道:“别去母亲面前说我坏话了,真吃不消。”

    这样下去,没病也迟要?吃出病来了。

    听了顾淮声这样说,姜净春问,“你有什么好?吃不消的??”

    顾淮声知?她不明白,他解释道:“她日日给我吃大补的?东西下去,我怎么吃得消。”

    大补

    难怪呢,一大清早就?待在净室里?头出不来。

    姜净春现在才明白自己的?那句“他不大行”,把?他坑得有多惨。

    她自然乐得他不好?过?,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呛道:“你这不是有手吗。”

    这话一出,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

    过?了会,顾淮声轻笑一声,“那怎么办,手被你咬破了啊。”

    姜净春感觉再说下去话题就?要?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下去了。

    她道:“快些闭嘴,不要?说了。”

    一会说着说着不知?道要?说哪里?去了。

    “哦”

    挨了一顿凶,顾淮声终于老实闭了嘴。

    两人并肩躺着,没有一会身旁就?传来了姜净春绵长的?呼吸声。

    她对?他的?戒备确实不高,因为?在她眼中,顾淮声是挺混账的?,但还没混账到?会趁着人睡觉做出些趁人之危的?事来。

    顾淮声听她入了睡,悄悄又黏了过?去。

    若是姜净春醒着,肯定要?把?他踹开。

    前些日火气确实大得厉害,他几?乎是贴着床檐睡的?。

    顾淮声想,还是她的?旁边舒服一些。

    他喜欢她,可?也没那么欲壑难填,也或许是有未通人事的?缘故,也不明白其中趣味。

    至少现在顾淮声觉得,和她同塌而眠就?已经?足够了,困倦随之席来,他没再想下去,伴着她的?呼吸声也渐渐睡了过?去。

    *

    自从那天晚上说了那么些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还是不大和谐,但也不至于像从姜家回来那日剑拔弩张了。

    顾淮声三日休沐过?了,已经?开始回去衙门里?头上值了。

    这些时日他在衙门里?头,白日姜净春也都见不着他。

    顾淮声一直都挺忙的?,就?算是在家里?面歇着也好?像有忙不完的?事。

    其实抛开个人情感来说,顾淮声说他们蠢笨,姜净春确实挺没有还嘴的?立场……毕竟站在他那样的?角度来说,他说谁蠢,谁都不大能还嘴。

    京城之中从不乏世家大族,往天上随便丢块银子,都能砸到?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公子小姐,可?这么些个后辈子孙中也就?出了这么一个顾淮声。

    从古至今,家族振兴大多脱不开一个“多”字。每一个大家族都是讲究多子多福,子孙后辈越多自然越好?,相互之间帮扶一二不说,以免出现青黄不接无人振兴情况,再有就?是那么多个子孙总有能出息的?人,十个里?面多少也能出个人才……

    可?顾家好?像就?不是这样,相比之下,其堪称人丁稀少,甚有不纳妾的?家规在。光从这般去看,侯府能存续至今,且门庭如此显赫也该知?晓,每一辈分的?子孙有多出色。

    但姜净春发现,顾淮声好?像也不是平白无故就?那样厉害的?,他每天看着确实忙得不像话,总之,能够走到?今日,也绝对?不大轻松。

    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他越忙也越好?,最好?能忙得每日都不着家,她乐得清净。

    用过?午膳之后姜净春就打算出门去寻陈穆清。

    到?了九月底,秋闱该放榜了。

    她也不再去想着找宋玄安了,因为?她也不知?现下该如何去面对于他。

    想知?道他这回秋闱究竟如何,也就?只?能去问陈穆清了。

    可没想到去了陈家之后,宋玄安竟然也在。

    他知?道姜净春今日会来,他没猜错……

    姜净春却没想他在,一时间有些晃神,立在院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人视线对?视,相望无言,最后还是陈穆清先有了动作,她去了门口把?姜净春拉了进来,她叹了口气道:“当朋友也成嘛顾淮声难道还管你交朋友吗?”

    难不成还想让姜净春和宋玄安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可?能呢。

    好?歹青梅竹马,这么些年的?情谊在。

    听到?陈穆清这样说,姜净春也没再多想。

    她不是怕顾淮声,顾淮声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吵架,她又无所谓。只?是说确实是挺怪的?,她和宋玄安弄到?这样的?地步,按理来说现下确实是不要?见面好?。

    可?陈穆清说得好?像也挺对?的?,难道还真老死不相往来吗。

    也不可?能啊……

    三人又坐到?了一处,就?像是从前那样。

    只?是这一回,姜净春却已经?成了人妇。

    总感觉有些太快了。

    但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姜净春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问道:“怎么样啊这回秋闱”

    宋玄安无所谓摇摇头,“没考上。”

    他对?自己没考上秋闱的?事情已经?不在意?了,当初他要?死要?活去考,不就?是为?了去娶姜净春吗。

    现下还有什么所谓吗?

    姜净春见他这幅样子不免有些来气,他怎么能这般无所谓呢?这下不成,不是又要?等三年吗。

    可?他竟这般不在意?。

    但事情已经?发生,出了那样的?事后,再想考上确实也不大容易。

    姜净春问他,“那些金箔是谁放的?。”

    “宋玄景。”

    姜净春有些傻眼,怎么会是宋玄景?她都还记得从前的?时候她去宋家玩,宋玄景对?他这个弟弟是极好?的?啊。

    姜净春猜了很多人,都没能猜到?那人竟然会是他哥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小的?时候就?一直算计了,还是从什么时候?

    这实在是有些可?怕。

    谁又能想到?一个最亲近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事情都这样了,现下再说什么都已经?有些晚了。

    姜净春想了想后,看着宋玄安认真道:“宋玄安,没关系的?,再等三年也不要?紧的?,你现下还年轻,总有机会的?啊,你爹本来就?偏心你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啊,不然的?话,往后你娘也护不住你啊。”

    宋玄安听到?这话却笑了一声,姜净春有些不明所以。

    只?听宋玄安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说不出的?讽意?。

    “我是不是特没用啊,什么都要?别人去帮。”

    姜净春帮他,往后他还要?母亲帮他。

    怎么能这样呢?

    姜净春明白 他的?言下之意?,她忙道:“怎么会没用?宋玄安,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谁都顶不住这一遭的?,你换我,我也顶不住的?,没有人能猜到?的?”

    “你怪我吗?”他看着她,眼中几?乎又快蓄上了泪。

    姜净春摇头,“我为?什么要?怪你啊,宋玄安,你别老是问这样的?傻问题了。”

    她不救他,她这辈子也睡不了一个好?觉的?。

    宋玄安听到?她这话却笑了,笑得有些厉害。

    姜净春和陈穆清看着样子都有些害怕了,“你怎么了啊。”

    宋玄安笑了许久,眼中都笑出了泪,他说,“你不怪我就?行,我还一直都挺恨我自己的?。”

    姜净春喉中发哽,一时间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宋玄安却很快又重新开了口,他说,“人这辈子傻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给他骗了,你别担心我了。往后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不会让宋玄景得逞的?。”

    都经?历这样的?事情,若再去傻下去,那也真是有些没救了。

    宋玄景不是想让他不好?过?吗,他想要?废了他,不就?是想要?宋贺将来让他把?宋家给他吗。

    他死也不会让他如意?的?。

    宋玄安随意?擦了把?眼,眼中水汽散得干干净净,只?还止不住泛红。

    他看着姜净春问,“还能当朋友吗,顾淮声他让吗。”

    姜净春听他这话便马上道:“管他做些什么,他管不住我。”

    姜净春的?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了,陈穆清忙道:“就?是嘛,没什么事的?啦,只?要?没死,那都是小事!这日子咱又不是不过?了,以后多的?是机会一起玩。何家三公子给我递了道帖子来,在北郊那边招呼了场马球赛,过?几?日一起去吗?”

    算起来他们上次打马球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些时日总是碰到?数不清的?烂糟事,出去玩一趟,打打马球出出汗就?当散散心,也都能好?受些。

    另外两人自然没什么异议,三人约好?了到?时候再去出门。

    后来差不多到?了时间,怕回去晚了也没再说些什么,散了去。

    姜净春回到?顾家的?时候,尚且还早,顾淮声也还没有下值,等到?了夕阳落下,一身绯红官袍的?顾淮声也从外头回来了。

    晚膳已经?被摆在了明间,丫鬟下去唤了屋子里?头的?姜净春出来。

    两人面对?面而坐,顾淮声那边才接过?来了巾帕擦手,姜净春等也没等他就?自顾自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顾淮声见此也没什么反应,仍旧不紧不慢擦手,只?是忽然出了声问道:“今日听下人说你出门了?”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开口,筷子也没停,随意?回了他的?话,“嗯,去陈家了而已。”

    顾淮声知?道今日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他也没再让暗卫跟着她了,毕竟这种事情要?是被她发现,她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只?要?做了,就?迟早有被拆穿的?时候,所以他也得学会及时止损。

    但是即便不让人跟,他也能猜到?,今日在陈家肯定不止陈穆清一人。

    从前三个人就?总喜欢在一处,今日宋玄安秋闱出榜,怎么又可?能少了他呢。

    他听到?姜净春的?话后面色无异,随口问道:“怎么样,这回他考得如何?”

    听到?了顾淮声的?话姜净春不明所以,直觉他问这话是不怀好?意?,可?抬眼去看他,却也不曾见得他面有异色,他就?像是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罢了,对?此事也只?是些许好?奇,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想法。

    看到?姜净春眼中隐隐透出的?不善之气,顾淮声不免觉着好?笑,他道:“我还没说些什么呢,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样看我干嘛?”

    见他面上确实没什么古怪之色,看着确实只?是好?奇,姜净春才终于肯去回了他的?话,“没考上啊,怎么着,你是不是又想嫌人笨去了?”

    这回可?是叫他又逮到?了机会,而他现下若要?去说宋玄安蠢笨,她就?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了。

    饶是顾淮声什么都没说,但姜净春就?已经?在脑中把?他要?说的?话想完了。

    可?顾淮声说出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道:“考不上也很正常,他被人这般陷害,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去考试了,没事,他现在也才十八岁,再来三年又何妨,就?算真考不上,宋阁老也会想法子的?。”

    这话就?有些耳熟了。

    三年又何妨,先前姜净春说过?,若他考不上,再等他三年又何妨。

    现在再从他口中说出显然有那些奇怪。

    然而姜净春却看顾淮声神色认真,也不像是在讥讽,甚至听着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的?安慰。

    谁说这话,顾淮声好?像都不大会说这话的?。

    难不成说他是真的?变了些?

    看着姜净春满面狐疑,顾淮声又颇为?无奈道:“我说他坏话你要?气,我说他好?话,你又疑心我别有所图,表妹,你想要?我怎么样啊?”

    听到?顾淮声这话,姜净春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低头吃饭,闷声道:“没怎么,你要?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是去为?宋玄安生些莫名其妙的?气,老是说他的?坏话,她听了也烦,现下这样,不管他是真心假意?,但能这样说这样的?话,也挺好?的?了。

    她也犯不着再为?这事同他吵。

    听到?姜净春的?话,顾淮声下颌有些紧绷。

    昧着良心去给宋玄安说话,有些不大轻松,尤其是在听到?了姜净春的?话后,心中更不怎么是滋味。

    他不说他的?坏话,她就?肯给他好?脸色。

    这显得他更有些可?笑。

    为?了不让自己娘子生气,被迫着去给另外一个男人说好?话。

    但很快顾淮声就?想明白,释怀了。

    无所谓,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成。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退一步,也总比彻底把?她推远了好?。

    孰轻孰重,顾淮声还是分得清的?。

    他终于开始动筷用饭,只?是这菜吃在口中却有些味同嚼蜡。

    斜阳落进了敞开的?大门之中,地板上是泛着红色的?霞光,许是讲究“食不言”,顾淮声吃饭的?时候也不大爱说话,两人谁也没再去开口,这饭用得也颇为?安静。

    过?了一会,姜净春忽然开口道:“祖母给了我几?间铺子,我也总不会一直待在家里?面,以后我出门你就?不要?问了。”

    难不成她每次出门都要?同他解释吗。

    总是问,也有些烦。

    顾淮声虽嘴上说得好?听,但姜净春却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他的?。

    况说到?时候若真说去哪了,他自己听了定也不舒坦,还不如不问不说

    顾淮声听到?这话,动作停了下来。

    姜净春的?嫁妆里?头有好?些铺子,她也确实不大是一个闲得住的?性?子。若在家里?面待得无聊去逛逛也成,他又不能不让她出门,只?是真是去铺子里?头还是去哪里?那就?有些不大好?说了。

    竟连问也不让他问

    顾淮声难免多想。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虽然心?中想得有些多, 但最后还是没有再开口,他“嗯”了一声,这事便算说好?了。

    她不?让他过问她的去处,他又?能怎么?着呢。

    姜净春用完了饭就?往里间?去了, 只留下顾淮声一人留在此处独自用饭。

    夕阳的余晖从一侧的菱花窗透进, 照在了顾淮声的脊背上?,此情此景, 莫名染上?了几分孤寂。

    她走了后, 顾淮声也放下了筷子没有再用菜。

    他方想起身,书良就?从外头进来。

    这回来,他是向他禀告上?回大婚之夜总督部下的事情。

    他站在一旁道:“公子, 还是找不?到。就?露了那么?一面,再也找不?到了。您说, 那人是不?是已经出?了京城呢。”

    那些暗卫一直在暗中查这事,早就?将那部将的面孔刻入骨髓, 应当也不?存在认错人之说。

    既然没有认错人,那人怎么?就?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说消失就?消失呢?

    现下难道已经出?了京城?

    不?然找了这么?些时日,顺着地方, 将京城的北边翻天, 也总该有线索才是的。

    顾淮声已经从方才的情绪中抽回神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情绪, 说起正事,神色不?自觉带了几分冷。

    他靠坐在椅背, 双手搭在两侧, 垂眸深思?,从侧面看去, 下颌都有些紧绷。

    片刻后他道:“不?会,人定然还在京城。”

    京城比别的地方安全,肯定还在他们身边。

    他道:“那些人那日既然敢让他出?来露面,那便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人不?会被找到,再说,当年的事情知者甚少,汉沽关一战后,老师身败名裂,被判死罪,他身边的下属被革职重?罚,留下一条性命后又?了无踪影”

    顾淮声有些不?明白,那个属下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是怕谁找到他。

    难不?成是在怕他吗?

    他又?能有那样的本事躲起来吗。

    背后是不?是又?有别人在帮他。

    之前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次,他基本就?能断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帮他。

    不?然暗卫不?可能找这么?久都找不?到。

    大婚之夜,他们故意放出?这样的线索想要引诱他,就?那样给他看了眼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因为他们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他找不?到他,所以?他无所谓让他们见他一眼。

    这样嚣张行事的人,让顾淮声想起了王顺。

    他从来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连指控他的罪证被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无所畏惧。

    当初老师的新政伤害了旧党的利益,王顺第一个不?容他,所以?,他被人诬陷叛国?,王顺上?书,给他定下杀头重?罪。

    老师死了,新政跟着一起破灭了。

    想要害老师的是王顺。

    所以?,那个下属,现在肯定也被王顺保护着。

    顾淮声的视线落在门外的斜阳上?,残阳一点点吞噬着门前的地板。

    他忽然出?声,“书良,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顾淮声好?像渐渐想明白,下属躲起来,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

    当初通敌叛国?之人,究竟是谁现下好?像也能断分晓了。

    一阵风从院子里头吹了进来,风中带着的秋风萧索之气?不?禁让顾淮声回忆起了往昔之事。

    他想起了那个死去的老师。

    沈长青生前和顾侯爷亲近,两人也算得上?是同心?同胆之友。

    因此关系,当初顾淮声十岁的时候就?拜了沈长青为先?生,十五岁中探花入翰林前的那几年,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他入了翰林之后的两年,两人却渐渐出?现了分歧。

    沈长青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克己慎行,斤斤自守,他这样的人其实最适合当老师了,当初顾淮声没入官场之前,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个老师,他敬他重?他,看他比自己的父亲甚至都要亲一些。

    但事实上?,两个本就?不?大一样的人,总是会出?现分歧,这个分歧在从前的时候其实还没怎么?显露,但在顾淮声入了翰林院之后,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的分歧就?渐渐明显了起来。

    他们两人处处不?融,性格不?融,理念不?融,还有为人处世?等等,都不?兼容。

    沈长青觉得顾淮声走得太急,而顾淮声觉得沈长青走得太缓。

    沈长青说他身无大志,图利眼前,而顾淮声觉得老师有些刻板死守。

    沈长青最不?喜欢顾淮声的地方就?是,分明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中了探花,为何还要借着侯府的势力不?择手段往上?爬。

    是的,不择手段

    两人最后说话的那一次,他骂他不?择手段,没有古君子圣人之风。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少年没有成为君子的梦想。

    当初顾淮声也想像他老师一样成为君子。

    可是显然,君子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初入翰林第一日,沈长青叮嘱顾淮声不要仰仗家世?,他说君子慎独,不?要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他是小侯爷,可也不?能只是小侯爷。

    他一直都挺想让顾淮声摒弃家世?的影响,做个干净纯粹的人。世?变益亟,起于孤寒之士者数不?胜数,顾淮声凭借自己的本事中探花,他意图让他稳扎稳打在翰林院站稳脚跟,不?要急功近利。

    一个好?家世?能给人提供太多便捷的途径了,光是凭借着这小侯爷的名头,太多的人会去讨好?他了,沈长青不?觉的这是他的助力,他认为这是他的阻碍。

    从古至今,被眼前名利蒙眼的人难道还少吗。

    早些年尚年少时,初入官场,顾淮声将一身铿锵傲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也想当个不?染纤尘的圣人君子,那时他甚至就?连自己的家世?都会厌弃,因他想,人人爱重?于他,不?因他,只因他是贺阳侯府的小侯爷。他的身份为他在官场之中行了太多的便利,就?连状元都没他这个探花郎过得舒坦。

    少年意气?嘛,总是会厌恶这样的舒坦,当自己的成就?和其他的东西沾染上?了边,他就?该以?为这东西不?纯粹,圣人心?也脏污了。

    他越发厌恶自己身上?的名利气?。

    也开始怀疑自己现在的一切是否都是因为出?身侯府所得。

    一开始在官场浸淫的那两年,他一边想听老师的话当无暇的圣人,可现实却又?是在享受着家世?带来的便利,每个人都会唤他一声“顾小侯爷”,而非是在翰林院中的职称。

    他们看重?他,但好?像看重?的又?不?是的他。

    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逃不?出?这样的桎梏。

    这让顾淮声生出?了几分割裂之感。

    这种割裂的感觉挺危险的。

    若放任不?管,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顾淮声确实也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终于,在入翰林院的第三年,十八岁那年,他往佛堂去,寻到了自己的答案。

    菩提书下静坐,他心?静如死水。

    他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圣人的纯粹,他做不?到,那他就?不?当什么?圣人了。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有时候明白一个道理,不?用拜多少神佛,不?用走过多少庙宇,在一瞬,就?在那一瞬,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决定,他决定不?去当老师口中所谓的君子圣人了。

    因为他骨子里面就?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嗯他不?想像老师一样那样走得那样慢,那并不?是他所求的。

    顺天命尽人意。

    今日方知我是我。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场龙场悟道。

    而他的道,就?在那一日清晰起来了。

    他在一瞬间?明白,没必要这样拧巴,如果有了权利,一切事情确实也会变得好?办起来,那便用吧,他用家世?还有自己的才学,年纪轻轻走到了寻常人一生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做寻常人一生也做不?到的事。

    走到别人走不?到的高位,就?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能抓住机会向上?爬,为什么?不?能顺杆子往上?爬,而要去一脚蹬开呢?

    他不?愿意。

    他和沈长青想得全然不?同。

    在那一日过后,顾淮声后来确实也有些像沈长青说得那样不?择手段了。

    其实顾淮声觉得他没做什么?,可落在沈长青的眼中就?是极其不?能容忍的事情了,因为他的眼睛里面落不?得一点脏东西。

    后来两人吵了一架,不?对算是顾淮声当方面的挨了沈长青的骂。

    沈长青看不?惯顾淮声做派,顾淮声认可沈长青想让他做君子的想法但他实在做不?到。

    所以?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那天沈长青骂了顾淮声,很多人都听见了,毕竟是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最后闹成这般,怎么?可能不?生气?。

    顾淮声一直都以?为老师走得很慢很缓。

    可是,在他们闹掰后的一年中,他却提出?了新政。

    旧党势大,新政的路崎岖又?曲折,对于沈长青来说,这道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太急了些,他慢了那么?一辈子,最后也还是跨不?开这道步子。

    新政提出?的半年后,沈长青兼任北疆总督,前往了北疆。

    没过多久,沈长青打了一场败仗,死了一整个城的人,最后他就?被判了通敌叛国?的死罪。

    太和二?十三年的那个秋季,荒芜又?冰凉,寒风萧索吹得人的骨头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老师砍头的那个傍晚,顾淮声也去了。

    那天的残阳就?像是血一样,覆盖了人间?大地。

    他分明站得很远,可总还是觉得鲜血也浸到了他的双眼之中。

    野蛮的风穿过了人群,透过了他的胸膛,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轰鸣。他透过人群,看到老师掉在地上?的头颅,那双眼睛也在死死地看着他。

    老师

    老师

    他喉咙干涩,浑身的血好?像也被冻住了。

    那是顾淮声生平第一次那样失魂落魄,他近乎逃也似的跑回了家,将自己关进了房中。

    他在房中关了自己很久,第二?日甚至都罕见没有去上?值。

    到了下午的时候,姜净春来了顾家找他。

    她抱着笔袋子来,是来找他学写字的。

    那天他的眼睛看着很红很红,就?像哭过了一样,看着应该是挺吓人的。姜净春被吓到,她愣在了原地。

    顾淮声本来以?为她会被吓得跑走的。

    可是没有。

    她坐到了他的旁边,她问他饿不?饿,她让人去买了桂花糕回来,她说,“表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就?好?了,我听姑母说你没用午膳,你就?吃一点点吧,不?要饿坏肚子了。”

    她捧着桂花糕在他面前,眼睛里面也像是泛着星光。

    顾淮声不?想吃。

    可姜净春却同他撒娇,她说,“表兄,你就?吃一点吧,你这样,我很担心?”

    他看着她,最后还是听她的话吃下了那块桂花糕,可甜糕就?像血一样黏在了他的嗓子,让他难以?下咽。

    姜净春看出?他心?情不?大好?,顾淮声坐在榻上?,她就?坐在脚踏边,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有趣的事情想要逗他开心?。

    那天顾淮声其实真的很烦很烦,烦到谁也有些不?想见,谁的话也不?想听。

    可是听到姜净春甜腻腻的声音,他竟然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讨厌。

    心?中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她陪了他一个下午,那些沉重?的事情终于渐渐被他暂时放在了脑后,直到傍晚的时候,姜净春终于要回家了,顾淮声有些不?想让她离开,可那个时候的顾淮声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情感,他只是想,她走了,他一个人又?要重?新想起那些事情,想到了死去的老师。

    可他最后也没有出?口挽留她。

    他如果开口的话,姜净春一定一定会留下来。

    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就?那样看着姜净春一步三回头,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顾淮声渐渐从回忆之中抽回了神来,脸颊好?像也被冷风吹僵,他将视线从门口处的斜阳那收了回来。

    汉沽关城破,死了整整几千生民,一万将领皆丧命于此地。一开始传回京城的消息说是总督判断失误,仓惶迎战。

    总督轻敌,罪不?至死可是后来传回消息发现,是沈长青通敌,故意放了蒙古人进关。

    这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

    当初从兵部调来的卷宗上?面,也曾说主将骄敌。

    主将骄敌……

    汉沽关易守难攻,如若没有那道迎战的令,蒙古铁骑好?像也确实打不?进汉沽关,即便是有人想要诬陷他叛国?,那也没有用。

    那道开关迎战的令是沈长青下的,还是令有其人?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当年汉沽关一战是大昭之辱,提起的人也少之又?少,再提起沈长青大多也没什么?好?脸色,毕竟在他的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条的人命。

    卷宗上?记载的事情只有个大概,但顾淮声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他心?中存下疑虑,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还要再查下去了。

    或许是晚风冻人,他身上?冷得厉害,也不?想再继续想这些事了,他起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姜净春正趴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着话本子看,两条小腿在后面晃啊晃。

    裙子堆在小腿弯处,露出?的绣花鞋跟着晃来晃去。

    贵妃榻在墙边,墙边的窗户大开着,隐隐约约有夕阳的光从外头透了进来,姜净春借着屋外的残阳看着话本子。

    顾淮声看了眼这幅场景,转头就?让下人去了拿了火折子来。

    他拿着火折子进了屋。

    若是以?往的时候,他或许会让姜净春不?要在快天黑的时候趴着看书,因为那样对眼睛不?大好?。

    但是现下,他学会了闭嘴。

    这种说了让人不?高兴的话,他没必要去说。

    天黑看书不?好?,他给她点上?火折子不?就?是了,何必多嘴。

    他朝着贵妃榻的方向走去,火折子“啪”一声打开,发出?了声响。

    姜净春听到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丫鬟,才发现是顾淮声,她收回了视线,继续看起了自己的话本子。

    顾淮声点起了烛火,而后坐到了塌边。

    他问她道:“你过几日是要去哪里吗?”

    她的心?思?挺好?猜的,她忽然叫他不?要去过问她的行踪,想必过些日子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而且还是去不?大想让他知道的地方。

    姜净春默了片刻,视线仍旧落在眼前的书上?,她看书入神,心?不?在焉敷衍他,“你管这么?多做甚呢,再说了,就?算是出?去了难道还得知会你吗,出?去玩还玩不?得了吗。”

    顾淮声叫她一噎,但更加断定心?中想法了。

    他都有些好?奇,她究竟是去哪里了。

    但她实在不?肯说,怕又?给她问恼了,他便也闭了嘴。

    他没再说话,却忽地往榻上?躺了过去。

    贵妃榻不?怎么?小,但顾淮声的身形实在有些宽广,一躺上?来,就?又?给姜净春挤去了角落里头。

    姜净春当即“啧”了一声,想要问他又?挤过来做些什么?。

    再说了,平日里头他不?是忙得很吗,不?是在忙公务就?是在忙着不?知道什么?事情,今日非凑过来做些什么?。

    然而顾淮声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好?累好?冷,我就?躺一会”

    他的嗓音有些沉,带着说不?出?的凄苦。

    姜净春质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头,方想转身踢他下榻的脚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向了他。

    烛火下,冷白如玉的侧脸染着几分病态的白,眉头紧皱,下颌紧紧绷着,就?连嘴唇看着都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过了那么?一会,顾淮声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高大的人此刻看着却这般弱小。

    姜净春想,顾淮声卖可怜的招数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弄成这幅样子,她也不?好?意思?蹬他下去了。

    姜净春妥协,但是说道:“那你躺着,我下去。”

    她还穿着鞋,不?大好?动作,推了推旁边的顾淮声想要下去。

    可顾淮声却不?肯动,他说,“你就?躺这看书,我不?烦你,躺一会就?走。”

    一想到当初的事情就?有些头疼,一下好?像又?被带回了那个寒风刺骨的秋日,他想靠在她的身边,她的旁边很暖,他取会暖就?离开。

    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可如今怎么?都求而不?得……

    他可怜兮兮的语气?近乎带着几分恳求,姜净春直觉不?对劲。

    他到底怎么?了,奇怪得很。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听了这话的姜净春果真也没动作了。

    因为他看着好?像真的快要冷死了。

    嘴唇都白成这样了。

    他确实也累,一天到晚,起得比鸡都要早些,成日忙得不?像话。

    姜净春没有再开口,继续翻看起了手上?的书,可是顾淮声不?大老实,总是要往她这边贴。

    他的身上?真的很冷,姜净春都能感受到寒气?。

    她扭头看他,却见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也不?知这是睡着没睡着。

    但她也罕见没有把他推醒。

    即便被挤到了墙角,脸硬生生挤红了也没说些什么?。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姜净春气鼓鼓地看着顾淮声?。

    死顾淮声?, 别让她发现在?装睡。

    她都快被他挤死了?。

    到了?后?头两人都要贴去一起,姜净春被他挤得?哪里还能看书。

    干脆就把话本子放下,也?不再看。

    想要出去却又被他堵着,只能跟着一块硬躺。

    就这样子趴着趴着, 姜净春慢慢也?跟着睡过去了?。

    两人躺在?榻上, 没多久,就只有呼吸交缠在?一起的声?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头的天跟着渐渐黑了?下来,屋外的月色悄悄攀上了?他们的脸颊,冷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 两人互相依偎却也?不至生寒。

    等到姜净春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顾淮声?一起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后?头脑都跟着有些发昏,想要下床, 等脚沾地才发现自己绣花鞋被脱掉了?。

    她低头,就见自己的绣鞋整整齐齐摆在?一旁。

    想也?知道是顾淮声?脱的。

    她也?没多想些什么, 毕竟她平日躺他旁边也?不会做些什么,这回当?也?是洁癖发作?, 看她穿鞋上榻, 估摸早就想给她这鞋薅下来了?。

    抬头看去,发现顾淮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里面办公?, 他今夜把办公?的东西搬到了?房间里头。

    此刻低着头专注着眼?前的事情,烛火将他的脸照得?更显透白。

    姜净春没想到他在?这里面, 一时间也?愣了?愣, 不过看顾淮声?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现下同方才相比看着已经好了?许多。

    就连悲伤难过也?是转瞬即逝, 那么快,就重新恢复了?成了?寻常人的模样。

    姜净春也?没多想些什么,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自己就先上床去睡了?,没多久顾淮声?也?合上了?手上的东西,洗漱过后?吹了?灯就上床躺到了?她的旁边。

    接下来的这几?日过得?倒也?安静,顾淮声?不招惹她,处处让着她,姜净春也?没法莫名其妙发脾气。

    很快就到了?那天三人约定好去打马球的日子,十月初十。

    顾淮声?今日在?家?休沐没有出门?,他见她用过午膳,歇了?个中觉后?就往外去,便问?了?一嘴,“去哪里。”

    姜净春已经往外去,听到顾淮声?的话也?只道:“之前不是说了?去铺子里头瞧瞧吗,怎么总要问?呢,我?又不跑,管这么多干嘛。”

    她先发制人,噼里啪啦说完这一串话,没待他继续开口转头就先往外头去了?。

    事不过三,他这都第?三次问?了?。

    若真被顾淮声?知道自己去和谁打马球了?还得?了?,她是不怕他的,但是他在?那里闹起来也?挺烦的,总是嘴上说着没事,谁知道心里头憋着什么坏。

    倒不如多一事,别和他说了?。

    顾淮声?无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薄唇抿了?抿。

    说得?他多无理取闹似的,她要出去他又不会拦着,怎么问?一嘴也?不行了?。

    他其实也?挺好奇她去哪里,是不是要背着他要去做些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不然他觉得?也?不可能他每问?一次她就这样不耐烦。

    她那样子,瞧着还多了?些心虚。

    顾淮声?一个人坐在?椅上,久久无言。

    直到了?过了?会有下人从外头进来,说是他衙门?里头的同僚来了?。

    何川跟着下人从外头进来。

    今日他来,是为了?当?年沈长?青汉沽关一战而?来。

    何川家?中有人在?兵部做官,官职不小,年岁也?长?,在?衙门?里面资历已久,或许他能问?出些许不一样的东西来。

    今日他来,就是来说这事的。

    顾淮声?从方才姜净春的离开后?的情绪中抽回了?思绪,起身去迎何川。

    他问?道:“他可有同你说?”

    顾淮声?想知道当?初那桩案件的更多东西。

    何川道:“我?去问?过我?小叔叔,但我?小叔叔不同我?说”

    何川的小叔叔是兵部侍郎。

    当?初总督通敌这事毕竟是首辅判的,现下再去翻旧账,岂不是和首辅作?对吗,也?难怪何侍郎不愿意去提这事来。

    顾淮声?听何川这样说沉默了?片刻。

    若何侍郎不愿说得?想办法让他开口才是,他问?何川道:“可有机会同侍郎大人见上一面?”

    何川问?他,他不愿意说,那顾淮声?也?只能亲自去见见他,看看有没有机会问?出些什么来。

    何川道想了?想后? 道:“莫不如就今晚,我?帮你约他去酒楼,我?这个小叔叔,话也?挺好套的,我?套他话,他不说,你多套套,总能套到你想要的。”

    他倒是孝顺,帮着外人去套自己叔叔的话。

    顾淮声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他道:“这事,多谢。”

    有他这些话,那也就能好办些了。

    顾淮声?吩咐书良去酒楼中订了?晚上的雅间,想了?想后?又问?何川道:“只是你小叔叔要知道你和旁人一起诓他,可会迁怒于你?”

    “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川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我知道你是想还总督一个清白,我也挺不信他能做出那事来的,只是有句啰嗦话我?不得?不提,你要小心些,还是别人旁人知道你在查这些为好”

    那些人势大,即便是顾淮声?去对抗那也?有些太吃力了?。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王顺他们恐怕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故意在?他大婚之夜放出那样的线索引诱他出门?。

    但顾淮声?“嗯”了?一声?,也?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两人说完了?这话,何川就回了?家?去,帮顾淮声?约了?何侍郎出来。

    约莫到了?傍晚的时候,残阳渐渐落了?下来,天色变暗,顾淮声?出了?门?去。

    雅间订在?曲味楼,这是间百年老字号,位置处于繁华地段,光是从门?面牌匾就能看出其不一般,楼内装潢奢华,时有琴声?传出,别有一番雅致。

    顾淮声?先去了?二楼雅间等着何川同何侍郎,眼?看天光暗淡,算算时间两人应当?不多久就该到了?。他站在?厢房窗边,看着底下如水车马,等着人。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顾淮声?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声?色人间。

    暖红的夕阳下,仆妇叫骂,孩童们走街串巷,贩夫走卒四处游走,市井之气十分浓厚。

    顾淮声?无所事事地看着楼下之景,等着何川他们的到来,然还没等到何川,视线中就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桃红花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从马车上下来,头上梳着简单的单螺,发型看着有些许的凌乱,也?不知道方才是从哪里来的。

    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姜净春的身上,眉头微微蹙起,这幅样子,今日做些什么去了??

    还不待他多想,很快马车上就又下来了?另外两个人。

    是陈穆清和宋玄安。

    顾淮声?的视线死死地落在?他们身上,眼?睁睁看着他们也?往酒楼里面进。

    三人并肩走着,头说有笑。

    姜净春平日在?家?里头也?没笑成这样,出了?趟门?,不和她待一处,就这么高兴快活啊。

    顾淮声?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讥诮讽刺的笑,眼?神也?变得?有些冷了?起来。

    难怪呢,难怪他怎么问?她都不和他说自己是去哪里了?。

    她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还会无理取闹不让他们见面吗。

    见就见了?呗,瞒着他,弄得?跟小情人偷偷见面一样是干嘛呢?

    她若是同他说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她不同他说,才让他不安害怕。

    那种看着娘子瞒着自己和别的男人出去的害怕

    姜净春三人今日在?北郊处打了?约莫一下午的马球。

    想着也?许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便趁着这回打完了?马球上了?酒楼用饭。

    只是姜净春一下马车就觉有道视线死死地落在?自己身上,这股感觉有些熟悉她马上抬头四处看了?看,却也?不见有人。

    见没有人,姜净春也?没再去多想,跟着那两人往酒楼里头去了?。

    顾淮声?收回了?视线,转身去寻书良说了?些什么。书良听后?有些错愕,但也?没多问?,听了?顾淮声?的吩咐后?便离开了?此处去办事。

    顾淮声?坐去到了?桌边,神色不明,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杯盏。

    就在?他出神之时,外头何川已经带着何侍郎来了?这间厢房。

    顾淮声?听到了?动静回了?神来,起身去迎。

    他朝着两人走去,同何侍郎打了?个招呼。

    他道:“见过侍郎大人了?。”

    何侍郎见顾淮声?这般客气也?不免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忙回了?道:“不敢不敢,小侯爷久等。”

    侍郎为正三品的官,比顾淮声?高那么一阶,都说官大半级压死人,但他也?不拿乔,颇为谦和,四五十的年岁说话做事也?都颇为体面。

    两人这番见面算客气至极。

    何侍郎其实多少能知道顾淮声?今日找他所为何事,毕竟何川先前找了?他说了?一回,现下他又来给自己和顾淮声?牵桥搭线,想必就是想去问?那桩旧事了?。

    那两人到后?顾淮声?就让人上了?菜,他给何侍郎递了?筷子,侍郎忙接了?过去。

    何侍郎趁着顾淮声?尚未开口时候就先道:“小侯爷我?也?知道你今日找我?来是说些什么”

    他并不是很想去再提旧事,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就好了?,何必再去翻旧账呢。

    然而?话还未曾说完就叫顾淮声?打断,他给何侍郎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了?碗里面。

    他笑道:“大人多想了?,今日只是用饭罢了?。您尝尝这鱼,听闻是前朝宫廷名菜,酒炊淮白鱼。”

    侍郎的话被打断,见顾淮声?给他夹了?一筷子鱼,想要说的话咽进了?口中,他便也?没再开口,动筷吃鱼。

    鱼肉散着酒糟香气,鲜美有质感,一口下去竟还带着几?分弹性。

    确实是道不错的菜,也?难怪能做御膳。

    “可以,这道鱼确实不错。”侍郎评道。

    听他说不错,顾淮声?又给他夹了?一筷,他同他说了?这种鱼的由来。

    “淮白鱼盛产于淮河一带,这鱼极难存活,基本出了?水面就再也?活不了?。”

    侍郎觉着奇怪,道:“哦?出水即死,竟不是现吃现杀,这淮河一带的鱼到京城怎么着也?要十天半月吧,竟还这般鲜美。”

    顾淮声?向他解释道:“为了?保证这鱼肉的鲜味劲道,渔民们通常在?将鱼捕捞上岸后?就立马用酒糟、食盐等物把鱼腌制,这样鱼肉质感不失,出炉之后?还散发着酒糟的香气,也?算一道特色菜。”

    难怪如此,他说这鱼为何还带着一股酒气。

    说到这里,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放下了?筷子,双手枕在?桌前,忽然问?他,“大人知道淮河一带的人怎么用这鱼吗。”

    “难道不是用酒腌吗?”

    “不是的。”顾淮声?道:“这鱼腌起来其实挺麻烦的,只有卖到别的地方的时候才会去费这个功夫。若是平日他们自己吃,基本就是当?天吃当?天杀。”

    顾淮声?的嗓音清清冽冽,含着淡淡的凉意,窗外的秋风透进了?屋内,风声?簌簌,擦过人的脸颊,如刀割一般。

    他说,“先蹦出水面的鱼总是最先死的,一旦鱼露了?面,就被人盯上,马上用网捕捞走。鱼跃出水带着水面也?泛起了?一阵一阵波澜,但当?鱼马上被捞走时又重新归于风平浪静。当?没有鱼再出来的时候,捕鱼的网下一刻又马上进到了?水中,去捕捞了?其他的鱼,水面又被重新搅动。”

    “那把网一直悬在?水面之上,风平浪静的水面其实从来都不平静。”

    看似是在?说鱼,但顾淮声?的言下之意谁又听不出来。

    一直为曾开口的何川叹了?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在?这万马齐喑的朝局之下,谁又不是这案板上鱼,表面无声?无息,实则诡谲云涌,那把悬在?他们头上的网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顾淮声?直言道:“汉沽关兵败一次,可谁知道一年后?又或者是两年后?的哪一天,还会再同一次重新上演悲剧。出头的鱼已经死了?,可水面被搅浑,下一条该死的鱼又会是谁。”

    老师若没有通敌叛国,那么通敌叛国之人另有其人。

    当?年的事情若找不到真相,总督枉死不说,现今北疆亦危。

    顾淮声?说,“我?只是想知道当?初那个迎战的令,是不是总督亲下,真若出了?什么事,也?决计不会牵扯到大人。”

    早在?方才何侍郎就已经被这番话说得?心摇神动,不得?不说,顾淮声?不当?御史,去当?个说客那都是了?得?。

    又听他也?只是想要知道那么一个简单的答案而?已,侍郎最后?还是开口告知。

    他道:“迎战的令确实是总督亲自下的。”

    听了?侍郎这话,那卷宗上所说的“主将骄敌,关口受战”好像没错,确实是像总督错误指挥,故意放蒙古骑兵入关。

    可侍郎很快又道:“当?年那战,其实是有胜算的。虽然当?年大昭士兵对战蒙古,情况危急,但部堂指令前线,一直没有差错,每一步都稳扎稳打,汉沽关迎战,胜算虽不大,但按照总督先前领战的情况来看,说不准是真能赢下来的总之,若没有通敌,那战是输是赢,真不大好说。”

    这顿饭最后?还是没有继续用下去。

    侍郎说完了?这话,就起身离开了?。

    何川和顾淮声?打了?个招呼,也?跟在?了?他小叔叔的身后?一起走了?。

    从侍郎口中得?到答案之后?,顾淮声?渐渐想明白了?些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串联成线。

    这件事情早在?前几?日他其实就已经有了?推断猜测。

    当?所有不可能的推测被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就是最后?的答案。

    沈长?青当?年关口受战是真,骄敌是假。

    他不会去拿这么多的人命开玩笑,既然迎战,那自然是有法子。

    但,有人叛国。

    有人事先给蒙古人报了?信,所以那一战,大昭将兵输得?惨烈。

    而?所谓总督叛国的罪证,也?是别人构陷于他。

    能拿到总督印章的,一定是他身边亲近信任的人。

    那人和蒙古大汗通奸,获取了?大汗的章印,再偷来总督的章印盖上一份天衣无缝的罪证就此诞生。

    再加上汉沽关一败,更是佐证。

    若是当?年打的是胜战倒还是好说,可惜输得?一塌涂地。

    所以沈长?青通敌的罪名基本没跑了?。

    顾淮声?的方向其实也?没有错,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个下属,他躲躲藏藏,被王顺保护着,想来应当?就是背叛了?总督的人。

    清楚了?什么都已经清楚了?。

    今日这番话,他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

    顾淮声?解决好了?这处的事情,没再待着,起身出了?房门?。

    他出了?房门?之后?,向书良问?道:“她呢,在?哪个厢房?”

    书良开口报了?个地方,顾淮声?抬步往那地方去。

    *

    姜净春三人进了?一间包厢,随便点了?几?道菜便开始等。

    等菜过程中,他们就像往常一样说这话。

    当?初秋闱那件事情对宋玄安多少有些打击,他现下变得?有些不大爱说话,沉默寡言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说话之时,宋玄安也?就只偶尔插一句嘴。近些时日,宋玄安家?中本想着给他去寻一个荫补的官来,但他不肯要。

    荫补的官做了?也?是挂个闲名,仗着家?室混吃等死,然后?去衙门?里头领俸禄,那有个什么劲。

    他要等三年后?的秋闱。

    他现在?已经不差这三年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也?有几?日没见了?,两人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闲话,宋玄安听着她们说话,也?只嘴角挂笑,偶尔说上一两嘴。

    挺好的了?这样,宋玄安想,至少她也?还能像从前那样。

    她没有嫌弃他,躲着他。

    和顾淮声?成婚了?那又怎么了?,她又不喜欢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菜也?上了?,姜净春看着这些菜有些奇怪,向店小二问?道:“你们这些菜怎么回事?我?们没点过呀,是上错了?不成。”

    这上的这几?道菜,没有一盘是他们自己点的,好生奇怪。

    店小二忙解释道:“这菜是一位公?子跟你们加的呢,他就叮嘱我?们多给你们上些菜,这桌菜钱算在?他的头上了?,公?子小姐们放心用吧。”

    三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古怪。

    一位公?子加的?

    莫名奇妙给他们加菜做些什么。

    再说了?,这曲味楼的菜可不便宜,他这一下子点这么些,大几?两银子就去了?,出手倒还真是阔绰。

    也?不知是谁点的。

    陈穆清大大咧咧,也?没多想,反正这菜是酒楼的人端上来的,也?不会不干净,被人做什么手脚。

    但姜净春莫名想到了?今日下马车之时的那道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现下碰到了?这事,一时间心中难免多想了?些。

    到底是谁?

    顾淮声?吗?

    也?不该这般凑巧吧。

    她今日出门?的时候他分明还好端端地坐在?家?里,也?没听说他要出门?啊……

    宋玄安出声?道:“或许是谁打赌打输了??”

    以往他们打过赌,输了?的惩罚便有去酒楼里头给人点菜买单,或许今日也?是有人跟他们做了?一样的事情?

    听到宋玄安这样说,那两人也?觉有些道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们几?个在?外头打了?一整个下午的马球,早就有些饿了?,现下见菜上了?,也?不再多想,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待过去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差不多了?。

    眼?看外头天都要黑透了?,再不回家?就有些晚了?。

    三人起身出了?门?去。

    姜净春走在?前头,门?一开,登时就被那门?口站着的人惊了?一跳。

    她看到顾淮声?站在?门?口,差点没叫惊呼出声?。

    他实在?是有些太惹眼?了?,光是站在?那处都叫人无法忽视。此刻正靠在?厢房门?口的那根柱子上,姿态随意,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着她。

    两人视线相撞,顾淮声?这幅神情,看得?姜净春莫名发虚,分明是在?笑,可这笑落在?姜净春的眼?中却不怎么和善。

    他眼?中的意思被姜净春精准抓取,她知道他那脑子里头一定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他们就吃个饭而?已,他弄得?跟来捉奸一样的干嘛啊……

    方才顾淮声?议完了?事后?就直接来了?姜净春这处,但他倒也?没有进门?去打搅,只一直等在?门?口处,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们出了?门?来。

    见到门?开了?,他直起了?身来,笑着看向她,问?道:“表妹,这饭用得?还好吗,点的菜还合你们口味吗。”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处。

    但显然这不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身后跟来的?宋玄安和陈穆清也愣了愣。

    顾淮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他这样子像是专门等在这处似的?。

    所以这样看, 方才的?那些菜也不是谁打赌打输了,原来都是他点的?啊。

    姜净春面对?这突如其来发生?的?情况也暂没说些什么,毕竟陈穆清和宋玄安还在,有什么话也不大好说, 她没问顾淮声为什么在这里, 只问道:“我们自己?都点好菜了,你还点这么多?作甚?”

    顾淮声听到这话, 笑意不散, 颇振振有词道:“既然在这里碰到娘子和朋友出来,我自是要招待一下,你们吃饭, 那也自然是要做夫君的?来付钱。”

    夫君给娘子付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这样做, 有什么错。

    这话暗戳戳的?,也不是在那里较些什么劲。

    顾淮声是笑得好看, 但那三人的?表情就都不大好了。

    姜净春有些受不了他这样,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什么, 只觉他说什么话都像是在阴阳怪气的?。

    她本想隐瞒,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但既然碰到了, 那也没什么好去?遮掩的?了, 姜净春同那两人先告了别,扯着顾淮声的?袖子想往外头去?。

    顾淮声却不动, 他笑问,“你们一会?不要再去?别的?地方玩吗?我陪你啊。”

    姜净春忍住想说他的?冲动, 见他不肯走, 牵上了他的?手?,又瞪了眼他。

    顾淮声低眸看着她的?手?, 也顾不得她如何看他了。

    “走不走?”姜净春问他。

    顾淮声终于肯挪步子了,任由她牵着自己?离开。

    宋玄安见此想说些什么,却被陈穆清扯了扯衣服,她朝着他悄无声息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了。

    顾淮声这人在这方面看着挺小?气,被他撞见,到时?候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他现在还是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家务事好了。

    宋玄安看明白?了陈穆清的?意思,也没了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离开,顾淮声被姜净春扯走,他们两人往楼梯的?方向?去?,半路顾淮声却忽然回了头,他看向?了宋玄安。

    不再像是方才对?着姜净春笑那样,他看向?宋玄安的?眼神冷漠至极。

    眼中还含着几分警告之意。

    他总是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顾淮声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宋玄安抿唇无言,同他对?视,他也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

    他有做什么吗?他同她打马球还打不得了?

    管得着吗他。

    好在顾淮声也就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他怕被姜净春发现什么端倪,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两人一路没说话,直到出了这里,姜净春就甩开了顾淮声的?手?,顾淮声看着自己?被甩了个空的?手?,也没说些什么。

    上了马车后,他先开了口,问道:“所以你今日就是和宋玄安他们出去?的?吗?”

    天色已黑,马车里头也有些昏暗,顾淮声嗓音平淡,冷漠的?表情在黑暗中掩藏得很好,叫人辨不出情绪来。

    姜净春视线落在窗外街景上,还是回答了顾淮声的?话,她没再撒谎,“嗯”了一声,便也没再开口。

    她似乎听到顾淮声轻笑了一声,而后道:“去?做些什么了啊。”

    像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不带着什么情绪。

    姜净春有些听不大出顾淮声说这话的?情绪,也不知他现下是什么表情,她实话道:“就打了个马球而已啊,还能干嘛啊。”

    他总是要疑心这疑心那,他们之间除了打打马球,说说话,还能做些什么吗?

    这也说不得那也做不得。

    倒是他,今日弄这么一出,她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酒楼了?”

    饶是看不清姜净春的?表情,但顾淮声也从她的?语气中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淮声可不想让她误会?些什么,他如实解释道:“今日来办事,约了人吃饭,刚好就见着你们来了啊。”

    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你见他,难道我会?不让见?”

    “你和我说一声能怎么样?”

    “若是今日我没撞见,你就一直不和我说吗?”

    姜净春确实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有些不大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出来打了一趟马球,还能怎么着吗。再说他这么能装,现下面上没什么情绪,可心里头也不知道在那里想着些什么。

    刚刚不过说了那么两句话,就已经想要开始较劲了。

    “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大家都不痛快。你这人很小?气,心里头杂七杂八想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况说了,我也没和宋玄安怎么着啊,你能不能大度一点,不要成日疑神疑鬼的。”

    他一直都挺小?气的?,从前的?时?候姜净春就这样觉得,现在也这样觉得,他这人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是这样。

    那次端午节她鼓起勇气邀他出来,他死?活都不愿意陪她,结果最?后出门去和别人一起出门了。

    他不小?气吗?

    现下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玩,他又要不高兴。

    他就是很小?气。

    顾淮声听到姜净春的?话竟笑了笑,只是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大度一点

    他就说他是怨妇吧。

    现在她都已经开始让他大度一些了。

    他小?气?他都这样了还小?气啊,他违背自己?的?本心,已经在很克制地不去?对?宋玄安这人带什么偏见,是不是要让他退出,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了那才算是大度啊。

    可姜净春想起了往事又憋得慌,她道:“你少来管我和谁见面,若你往后想要见别人,和旁人说些话我也不管你,什么楼大小?姐,孟三小?姐的?,你只管想见就见,大家谁也别管谁去?。”

    谁也别管谁

    顾淮声听到这话手?心都快掐出血来了。

    合着他们成了亲,他连过问他去?处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吧。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扯到什么楼大小?姐、孟三小?姐,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同她们有什么拉拉扯扯,和你那能一样吗。”

    她说不去?管他,可是他又不做些什么,有什么好值得她去?管的?地方吗。

    他是哪天沾了别人的?味道回家,还是衣服上染了谁的?口脂吗,要她去?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净春却不听,“嗯?是吗?谁知道呢?你们以前不也还在一起看过亲吗?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呢?”

    这一连串的?问句问得人头也跟着大了。

    看亲

    顾淮声终于知道姜净春为什么忽然提起她们二人了。

    因为从前那两次看亲的?时?候好死?不死?都给她撞见了,她那个时?候那样喜欢他,心里头一定也难受得不像话。

    现在重新提起了旧事,想必是在为当初的?事情报仇。

    顾淮声明白?了之后,嗓音微哑解释道:“我们就只是看亲的?时?候见过一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啊。”

    他怕她不信,又添了一嘴,“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算是在解释,然而姜净春压根就没有要听的?意思,敷衍地应了声,“哦,我和他也什么都没有,就是朋友而已。”

    那个时?候不解释,现在解释有什么用啊,都过去?了这么久,再说这些就有点太晚了吧。

    若是那个时?候顾淮声只要说一句,她马上就会?相信,马上就会?把这件事情抛去?脑后。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以至于这些事情一直被她记在心中,等到了时?候就拿出来反复鞭笞于他。

    话已至此,再也没有争下去?的?必要了,绕着绕着就又绕回了原点,接下来的?一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到家下了马车后姜净春就自顾自往里头去?了。

    姜净春今日打了一下午的?马球本就累得很,回了家后,就直奔着净室去?,净完了身后就躺去?了床上,没多?久眼皮沉沉就睡着了。

    这一串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曾顾及顾淮声。

    顾淮声跟在姜净春的?后面,回了屋后就坐在桌案边,面上若无其事地又拿着书在那里看,可余光却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

    直到她睡着了。

    顾淮声也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起身往榻边去?。

    姜净春呼吸绵长,看着已经是睡熟了。

    两人说了那么些话,她却也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心大得没边。

    他们方才虽然是没吵起来,但姜净春说的?那些话快已经快给他心口戳上了好几个窟窿。

    那股怨气憋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出,可她倒好,说完了那些话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顾淮声憋得慌,憋得难受。

    他上了床榻,爬去?她的?身边。

    桌边燃着烛火,她却在酣睡。

    少女?的?乌发随意散在一两侧,有些许凌乱的?碎发落在脸侧,闭着眼后睫毛更显纤长。烛火在一旁散着柔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好看得都有那么些不真?切了。

    顾淮声想,她还是睡觉的?时?候好些,安安静静,那张嘴巴也说不出那么多?伤人的?话来。

    她方才说了那么多?,他却也不敢再去?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毕竟那事是他不好,可看到她没心没肺地躺在那里睡觉,心中却又憋闷更甚。

    好像从始至终她都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到了最?后,难受得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她醒着,他也不敢做些什么,趁着她睡熟了,才敢过来。

    他将她的?手?臂从被窝里面抽出,中衣被他挽起,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臂。

    姜净春今日累得厉害,睡得也沉,对?顾淮声的?动作一无所觉,睡梦中的?她丝毫不知顾淮声的?动作。

    看着眼前的?小?臂,顾淮声最?后张口,轻轻咬了上去?。

    就像泄愤似的?,用牙齿啃噬着她的?肌肤,即便是生?着气,想对?熟睡中的?人做些什么,却也不敢太用力?,只怕要弄醒了她。

    然而熟睡中的?姜净春自然被不会?被他这了却于无的?动作弄醒过来,最?后也只是眉梢微蹙,瘪了瘪嘴。

    顾淮声稍稍抬眼,就将姜净春的?动作尽收眼底。

    好没心肝的?人。

    倒是真?的?一点都不设防,今日把他气成这样了,她还敢睡这么死?。

    这样想着,顾淮声的?牙齿稍稍用力?啃了下去?,他咬着她,就像一只小?狗,咬着他的?骨头怎么也不松口。

    顾淮声咬着她的?小?臂,本来意图惩罚撒气,可到了最?后,鼻尖香气缠绕,他竟伸出舌尖舔舐她的?肌肤。

    不知啃了多?久,他才终于松了口,烛火下,她的?小?臂上有淡淡的?齿痕……还有他的?津液。

    顾淮声的?指腹忍不住轻轻擦过那片痕迹。

    很想再咬深一点,就像她咬他那样,在她的?手?上也留下一个他的?齿印。

    顾淮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把她弄醒了,对?他可没什么好。

    但咬了这么一口之后,他自己?就把自己?的?气散掉了,起身离开,去?了净室净身,回来后躺去?了她的?身边,也跟着合眼入睡。

    清晨的?朝阳缓缓升起,晨曦渐渐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太阳越来越烈,屋外的?丫鬟们扫院子的?声音一点点传进了耳中,姜净春约莫睡到了巳时?才醒过来。

    顾夫人知道姜净春从小?娇惯,让她早起定然是起不来的?,所以也就第一日去?行?了个拜见礼,接下日子也都没要她早起去?请安,以至于她每每醒来都快到日上三竿。

    一醒来顾淮声自然是不在身边了,应当是去?了衙门里头。

    昨日顾淮声在她手?上咬的?那么一小?口,牙印早就消失不见,她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今日用午膳前,敬华堂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让姜净春过去?一同用午膳。

    顾侯爷和顾淮声都不在,两人在衙门里头上值,现下膳厅里头就只有姜净春、顾夫人还有小?顾淮朗。

    姜净春来的?时?候那两人还没动筷,显然是在等她。她坐到了顾淮朗旁边,顾淮朗眼睛快要笑眯成一条缝,他喊了她一声“嫂嫂”。

    姜净春也笑着搓了把他的?脑袋,算是应下,坐下后又问起顾夫人今日是怎么突然唤她来了。

    顾夫人道:“是这样的?,今日喊你来是有事想同你说。我这想着你现下好歹是嫁进顾家了,家里头的?有些事情我还是得教教你。不然等到时?候我年岁大了,忙不过来了,你也总不能什么都不会?。”

    高门夫人平日过得也不大轻松,要管后宅一堆琐事,那么一大家子的?仆人都管在她的?手?上,平素逢年过节的?还要操持着一堆宴会?总之,并不怎么轻松。

    其实顾夫人也在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教姜净春这些,毕竟她现下怎么说也是顾家媳妇,这些东西迟早要学的?。但她又方嫁过来,怕教她这些,一下子她又学不过来,弄得身心疲累。

    想的?多?了,一时?间也不免摇摆不定。

    回了趟姜家问了回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自是让顾夫人赶紧去?教她才好,这些东西她学了又没坏处,有什么好去?顾东顾西的?,让她学就是了。

    姜净春从前那是被李氏惯得有些不大好了,但现下怎么着也开始明事理起来了,倒也不至于惫懒到这番田地,连这些东西都不愿意学。

    顾夫人听了之后也觉颇有道理。

    又逢今日顾淮声上值之前来同她说,是时?候让姜净春学些掌家的?东西,不然她每日待在屋子里头没事做也很无聊。

    到时?候一无聊就想着东跑西跑……

    所以今日顾夫人就把姜净春喊来说了这事。

    顾夫人这般说,姜净春听了后自不能说些什么,这些东西本就该学的?,虽然她挺懒的?,但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面闹脾气。

    人嘛,也不能那么自私,到处只想着好。

    平心而论,顾家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他们都待她挺好的?,就连让她做自己?的?分内之事都好声好气的?。

    姜净春应下了顾夫人的?话,她道:“好,一会?我就跟母亲去?学。”

    顾夫人听她这样说也松了口气,本还怕她是不大愿意的?。

    两人说完了这事之后就开始动筷用饭,顾夫人却又想起了顾淮声和姜净春的?房中事,当初她本以为是顾淮声身上有什么毛病,可后来听了他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是姜净春不大乐意的?缘故。

    她掐掐手?指 ,算起来这顾淮声都已经二十一了,来年就二十二她还是挺想抱孙子的?,毕竟她平素交好的?那些朋友里头,抱上孙子的?都不少了。

    顾淮声这年岁说大其实也不太大,但说小?那决计是不小?,这样想着,顾夫人也难免发愁。

    可又念及姜净春也才嫁进来一个月都还没到,她现下就插手?他们房里事,也有些说不大过去?。思及此,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不再去?催说。

    这饭用完之后,姜净春便去?了顾夫人那里,待了近乎一个下午,期间顾淮朗一直坐在旁边,那些东西太复杂,听得顾淮朗脑瓜子疼,听着听着就在旁边躺着睡下去?了。

    姜净春也听得发困,但她可不能睡,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听了一个下午,眼看太阳下山,夕阳袭来,顾夫人便让她今日先回去?了。

    回去?了沧濯院的?时?候,顾淮声都已经下值回来了。

    晚膳已经布好了,顾淮声还没动筷,等她回来。

    两人昨天在马车上差点吵起来,但最?后还是以顾淮声的?沉默为结束。

    姜净春猜顾淮声的?肚子里头定是憋着气的?。

    然而今日见了后,却也没在他的?脸上见到什么情绪,见她从外头回来,甚至还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啊。”

    姜净春叫他这幅样子弄得莫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坐到了椅上。

    看着确实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甚至没像把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

    姜净春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真?没生?气,还是在假装做戏。

    她虽觉着奇怪,但也没有问些什么,他若能这样那最?好。

    她不再说,拿起筷子用饭。

    两人一时?无话,顾淮声时?不时?给她夹两筷子菜,姜净春看他这幅样子,也没说什么。

    应当是真?不在意了。

    既他都如此,不再去?提,那姜净春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给面子把他夹来的?菜吃了。

    顾淮声吃得不多?,比姜净春早些放下了筷子。

    他道:“再过些时?日,约莫十月底,皇上在皇家围场那处组了场秋猎,到时?候大家都要去?的?,早些和你说。”

    秋狩是自古以来都有的?传统,约莫两三年会?有一次,王公贵族都会?带着家中妻子儿女?参加,上一回秋狩是在两年前,姜净春也去?过一回,只是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马术不如近两年厉害,再加上那天皇帝皇后、甚之皇太后都在,姜南也盯她盯得紧,光是动一下他都要吓个半死?,生?怕她不知道又要去?作出什么妖来。

    她还是有分寸的?,在那天也没敢瞎闹,甚至连马都没上。

    所以秋狩于姜净春而言,也挺无聊的?。

    姜净春去?了一次之后就不想去?第二次。

    可是她也知道,现下成了顾淮声的?娘子之后,这样的?场面定然是躲不开的?。

    就算躲得开第一次,往后又也还其他的?场合。

    难不成她还能去?躲一辈子不成?

    显然不大可能。

    生?命中父亲的?那个角色除了训斥,再无其他,姜净春在那样的?场合总有些提心吊胆,因为她知道若真?犯了事,父亲根本就不会?管她,母亲就算是再想护着她,那也没什么用。

    顾淮声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想起两年前的?那场秋猎,模糊记忆中,她似乎好像一直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或许是那日有太多?人在,她也放不大开,生?怕会?得罪了谁,惹了家中人怪罪。

    顾淮声半靠在椅上,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宽慰她道:“没事的?,你是我的?娘子,是正儿八经的?小?侯爷夫人,你放开玩,得罪了谁,我给你担着就是。”

    还没人跟姜净春说过这样的?话,从前姜南他们只会?让她老?实一点,安生?一点,在他们眼中她就像是一颗随时?准备爆炸的?爆竹虽然确实如此,姜净春这人确实是不大安生?的?性子,但他们那些话说多?了也很烦的?。

    所以,现下听到顾淮声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她有些愣住。

    他好像不怕她给他惹事。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天色已晚,丫鬟已经开始回廊上挂起了灯笼来,灯笼悬挂在高高的?房梁之上,散着淡淡的?光,有人走进屋子里头燃灯,就听到姜净春接下来那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姜净春似乎认真?思考了下顾淮声的?话,她问,“真?的?吗?我去?拔首辅的?胡子都成?”

    王顺年轻时?就是为人称道的?美髯公,现下年岁大了,那一抹胡须也留得很长。

    顾淮声明知她是在故意捉弄,想了想后,打趣了回去?,他道:“那你完了,他指定和你一样,去?皇上面前先哭后闹,到时?候皇上受不了他,心疼老?师受此大辱,一生?气就给你砍了脑袋。”

    什么嘛

    就差明着说姜净春喜欢哭喜欢闹了,她听了自然是要瘪嘴,瞪了瞪他,不再说话了。

    顾淮声笑了一声,也没再说,看她用完饭进了屋子里头也起身离开了此处。

    *

    是日夜晚,王顺家中,姜净慧和宋玄景都被叫了过去?。

    三人坐在堂屋之中。

    王顺先问了这几日宋玄安如何境况。

    宋玄景回道:“现下已经开始发奋读书了,从前还时?常会?在国子监里面旷课,这些时?日倒也一次不缺,勤快得很,祖父本是想要给他寻个荫官来当当,他也不肯,怕是还想从科举出头。”

    王顺听了后不由发笑,他道:“倒是有志气得很,他知道荫官出不了头,这辈子也就当个闲散的?官混到老?,反正宋家也不乏子孙后辈出头,养活他一个嫡孙又如何。这回你骗了他,再下一回恐怕也只怕他警惕更甚,也再没什么好出手?的?机会?了。”

    宋玄景想了想后又说起了另一桩事,他道:“大人,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开始给我寻亲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也寻常,坐在对?面的?姜净慧听到这话手?上端着的?杯盏不自觉抖了抖。

    她面色没变,只是好奇般问,“怎么这么突然就说起来了,从前的?时?候也没听他们提起过。”

    宋玄景抬眸看她,解释道:“祖父想要宋玄安寻亲,宋玄安拿我挡刀,没法,那我现在也这个年岁了,总不能不寻吧。”

    姜净慧听了后冷笑一声,“你那祖父也够偏心,什么都要给宋玄安让路,他要结亲还得逼着你也先去?结了。”

    宋玄安终究是嫡子,饶是宋玄景比他有出息些,但宋阁老?明里暗里也都是疼爱自己?嫡孙,对?于这个小?妾生?得儿子,他虽也时?常称赞于他,但心还是往宋玄安那处偏的?。

    姜净慧的?话听着有那么几分不满之意,宋玄景自己?还没有不满意起来,她倒是先跟着急了起来。

    王顺和宋玄景都看向?了她。

    姜净慧这才后知后觉出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古怪,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王顺心知肚明,却也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两人都没再说,但姜净慧却觉尴尬,她马上转了话题,看向?王顺问道:“大人,您可比宋阁老?先去?同皇上要钱了吗?”

    那天姜净春回门说的?话被姜净慧学来了给王顺听,想来王顺应当比宋阁老?更先一步去?找了皇上才是。

    王顺想起了前几日的?事。

    那日姜净慧将那件事情同他说了之后他就去?找了太和帝,想让他早些批了重修天禄台的?折子。

    只可惜这回太和帝也学精了,将这事一放再放,最?后说是让内阁开会?再议。

    既然这样,那这笔钱基本就落不到工部的?口袋里面了。

    王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阴鸷了起来,烛光照在他的?脸上都有那么几分恐怖。

    “踩在我儿子命上的?钱,他们还抢来抢去?一个两个不得好死?”

    王顺只要一想起当年之事,只要想起王玉的?死?状,就痛心切骨。

    他的?痛,没有人能懂,也不会?有人能懂的?。

    这么些年来,王玉的?身影好像还时?常在眼前出现,他总是能经常看见他的?阿玉水鬼模样站在眼前。

    思念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席卷而来。

    曾经那样端庄温润的?小?少年,怎么最?后就成了那副样子呢?

    他很后悔,这么些年他没有哪一天不在后悔当初让他下江南。

    他总是嫌他蠢笨,总是嫌他不够聪慧,若不是他,他也犯不着去?那样的?险恶之地

    他是被他逼死?了。

    事实上,如白?圭之玷,王玉除了没有父亲想象中的?那样聪慧,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很善良,至少见过他的?人都这样说。

    这是一个挺好的?品质,可在王顺眼中却十分不堪。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他想他有朝一日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在百年之后,他成一捧白?骨之时?,他也能安身立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王顺实在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初所有人都在劝王顺,他们说王玉现在不能处理那样困难的?事情,皇上这样说,对?王玉很好的?皇太后也这样说……

    可他没有听,他想着人总是要逼一把才能长大。

    王顺一想到当年王玉的?死?状,就觉快喘不上气来了。

    他时?常会?梦到他,他时?常会?说自己?好冷,他站在他的?面前,没了人样,王顺看得到他,却摸不到他。

    一旁的?下人王福见他情绪激动,又犯了老?毛病,忙拿了药上来给他喂下,王顺吃了药后气息才重新顺了过来。

    姜净慧、宋玄景二人见状无言,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宽慰。

    当年的?旧事他们也只知道一点点,毕竟王玉死?得实在是太早了,他们连面都不曾见过。

    王顺自己?给自己?缓过了气,他也终于不再去?提往事。

    他看向?了一旁的?姜净慧,问,“姜净春嫁了人,这几日姜南他们待你如何。”

    姜净慧想起了他们,低了头,目光落在脚尖,“李婉宁看着还是有些放不下她,面上瞧着没事,心里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姜净春已经不搭理她了。姜南、姜润初他们看着好像也没从前那么讨厌她大人,我觉着其实您说得挺对?的?,姜南其实根本就不大喜欢我,他只是想要找回女?儿而已。”

    或许那是他的?执念。

    王顺说得也挺对?的?。

    他们其实一直都不大喜欢她吧,她在姜家,都还不如在王家来得痛快。

    在去?姜家之前,她本也以为自己?的?情绪并不会?被他们影响。

    可显然不大可能。

    她也挺烦他们那副样子的?,一边对?姜净春念念不忘,一边又非要找她回家。

    她想赶紧办完事,她也不想待在那里了。

    王顺听出了姜净慧的?情绪。

    她不喜欢自己?那个妹妹,更不喜欢自己?的?父母。

    她在去?姜家之前一定是有期待的?,只可惜,她低估了李氏对?姜净春的?情谊,低估了他们这十几年的?感情,她不管怎么离间他们,好像都没有用,姜净春好像就是比她这生?在阴渠里的?人讨人欢心。

    所以当他们对?姜净春纠缠不放之时?,她自然而然生?出了烦躁。

    她心里头,其实也还是有姜家人的?。

    不然,她也不会?对?此感到厌烦。

    好像不管多?大的?女?人好像都喜欢纠结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她将现在这样的?情形归结于他们并不爱她这个亲生?女?儿。

    可是,姜南怎么可能不爱她呢,不爱她,却找了她十几年,不爱她,也不会?为她留下这个名字。

    当初若非是姜南给姜净春取名,现下姜净慧的?名字也会?被安在她的?身上。

    父母爱子女?,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的?。

    只是姜净慧太缺乏安全?感了,她总是在怀疑他们的?爱。

    这样也好,王顺也更能利用她。

    他心里头什么都明白?,可是却对?姜净慧道:“你父亲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你母亲也是,他们总是贪图这,贪图那,分明已经寻回了你,可却又放不下姜净春,是不是很该死??你分明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们却这般对?你。”

    “孩子,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只有摔在了泥污中,才配得上他们的?结局。”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你再等会?,等时?机成熟了,我自叫他们不好过。”

    姜净慧听了王顺的?话,愣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说,“大人,您放心,我会?留在那里,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跌入泥潭再离开。”

    王顺听到了姜净慧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宋玄景插嘴,他忽然道:“大人,过些时?日就是秋猎,我有个法子能给宋、姜两家寻件麻烦事来,到时?候顾淮声也能被牵扯进来,足够他们烦一壶。”

    这话不说王顺,就连姜净慧也跟着有些好奇。

    两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宋玄景嗓音温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话音方落,王顺便笑了起来。

    “好损的?招。”

    这招若成了,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桩麻烦事,不说他们两家,就连顾家一要跟着一起丢脸,往后整个京城中,只怕他们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既然顾淮声一直撕咬着他老?师的?事情不放,这件出的?事也够他吃一壶。

    王顺道:“不错不错,到时?候秋猎人多?,若此举能成,他们必身败名裂,你那弟弟,这辈子也别想娶什么正经人家的?妻了。”

    他又指了指姜净慧,道:“看吧小?慧,送上门的?机会?给你坑她呢,到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就是你家那老?夫人也该放弃她了,可没人会?喜欢那样糟糕的?人了。”

    说完了事后,姜净慧就和宋玄景离开了此处。

    两人出去?路上,姜净慧忍不住道:“你也叫厉害,这么阴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宋玄安不是对?姜净春念念不忘嘛,姜净春前些个时?日还跟他出去?一起打马球,既然这样,咱给他们个机会?好了。顾淮声嘛,往后当乌龟王八蛋,也挺好笑。一举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讨厌的?人,如果都能身败名裂,这不挺好的?吗。

    姜净慧没说话,过了会?点了点头,认可道:“嗯确实不错。”

    挺好的?。

    一个女?子的?名声最?是重要,若到时?候在秋猎场上出了那样的?事,姜净春这辈子也别在京城抬起头了。

    姜净慧想起了宋玄景的?婚事,提了嘴,问道:“你家里呢,都给你找了什么人。”

    宋玄景不在意道:“一个庶子罢了,谁会?放在心上,随便找个几个人家罢了。”

    饶是他的?父亲对?他再怎么好,但婚姻大事,都是家中母亲操持,宋夫人想要给他使绊子,那是太轻松了。

    随便给他找出几门不怎么样的?人家,他难道还能说看不上吗。

    宋玄景的?声音清清淡淡,也听不出什么怨怼之意,他道:“我无所谓娶谁,迟早的?事,你不用那种眼神看我。”

    姜净慧没藏好的?情绪被他捕捉到了些许。

    她怎么还可怜上他了。

    反正自姨娘死?后,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也早就习惯了。

    姜净慧知他日子不好过,这回也难得没有去?和宋玄景争些什么。

    她淡淡道:“没事,等秋猎那事真?成了,也没有谁会?愿意嫁给宋玄安了,只怕京城大族也都避他不及,到时?候你祖父不得不看重你,也保管娶个如意娇妻回家。”

    宋玄景听到这话也只是呵笑了一声,两人没再说些什么,等到了王家的?后门处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

    自从那日顾夫人说好要教姜净春掌家之后,她便没什么时?间出门去?了,平日和顾夫人学些东西,得了空之后就在院子里头支楞张牌桌,和丫鬟们凑在一起去?打叶子牌。

    这日顾淮声下值,马车过长街,一阵风卷起了车帘,顾淮声随意抬眼看了车窗外。

    临近十月底,秋风将京城染上几分阴沉,现下入寒,天也黑得越发早。

    顾淮声下值的?时?候,晚霞已经落满了长街。

    他看到街上有摊贩叫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叫停了马车。

    书良也不知顾淮声怎么突然叫停了马车,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只见他朝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那头走去?。

    书良有些惊愕,虽然知道是顾淮声是买给姜净春吃的?,可还是有一瞬的?惊愕。

    公子什么时?候会?买这些玩样了?

    顾淮声没多?久就拿着糖葫芦回来,看到书良一副欲言又止之势,不由问,“怎么了?”

    书良忙摇头,“没怎么。”

    只是觉着顾淮声拿着糖葫芦的?样子很奇怪……清冷的?公子手?上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带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不过看顾淮声最?近这幅态势,想来是真?把上次的?那些话记到了心里头去?,看他最?近也变了许多?,至少和姜净春也不再怎么挂脸吵架。

    这就已经挺好的?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顾家,顾淮声回了沧濯院后却没想到顾淮朗也在。

    自从姜净春嫁进来之后,顾淮朗寻她玩就更方便了些。今日姜净春跟在顾夫人身边学东西,约莫下午未时?就回来了,看天色早,顾淮朗便也跟着她一起来玩会?了。

    现下姜净春和花云正坐在一起同另外两个丫鬟打叶子牌,估摸着打完这局也要散了。

    顾淮朗就靠在姜净春的?身边看着她们打牌。

    他最?先注意到顾淮声从院子外头进来,喊了他一声,“哥哥,你回来了。”

    姜净春听到声音,抬眼看了一眼,不过也就那么一眼,视线很快就又重新落到了牌桌上。

    顾淮声也没想到顾淮朗在。

    他怎么总是要来从前也没见他奔得这样勤快。

    他应了顾淮朗的?话后,不动声色将手?上拿着的?糖葫芦串往身后藏了藏。

    可不能叫他看见。

    叫他看见指定要落他肚子里头去?了。

    他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晚霞下他的?官服更加惹眼,衬得他肌肤更白?。

    那两个丫鬟见顾淮声回来了,也没敢再玩下去?,马上想要起身,却被姜净春拦下,“别走别走,先玩好这局。”

    她这玩了那么多?把,好不容易要赢一把,怎么着也得打完先。

    姜净春赢了不要她们的?钱,但她们若是赢了她也不赖账,她和丫鬟打叶子牌也就打个快活,这好不容易要赢一会?,可不能散了。

    丫鬟听到了姜净春的?话也没再动作,只是抬眼去?觑顾淮声,好在顾淮声见了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让她们继续玩。

    她们便也没再起来。

    顾淮声把糖葫芦藏在身后,走到顾淮朗的?身边,轻咳一声,而后若无其事道:“天要黑了,你该回去?了。”

    顾淮朗不肯,听到了顾淮声赶客的?话反倒往姜净春那边坐得更近了些,他道:“我等会?走,等她们玩好了这局我再走。”

    顾淮声听他这样说,抿唇无言。

    还赶不走了。

    没法,顾淮声把糖葫芦遮掩在身后,想着进了屋等顾淮朗走后再拿出来。

    但顾淮朗却看出了他的?不大自然。

    “哥哥,你手?上拿着些什么呢?”

    顾淮声也没想到顾淮朗突然开口,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顾淮朗的?话几人都向?他看去?,往他背在身后的?手?看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顾淮声被他们盯着, 没?法,把糖葫芦拿出来递到了姜净春面前?。

    他道?:“下值路上顺手?买的,你尝尝看。”

    他知道?姜净春平日里头喜欢吃甜食,所?以在风吹起了车帘的时候, 他想着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回家?。

    姜净春看到顾淮声拿着的东西, 又看了看顾淮声,眼中露出了几分古怪。

    他这是干嘛啊?

    顾淮声拿着糖葫芦看着实在是有些违和, 众人此刻都有些心照不宣, 等着姜净春的反应。

    姜净春看着没?什么情绪变化,错愕一瞬后就很快反应了过来。

    她?接过了糖葫芦,递给了一旁目光炯炯的顾淮朗。

    打从看到糖葫芦的时候, 他那眼睛就开始冒了光。

    姜净春自然不会去跟顾淮朗抢,她?是大人自可以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 可顾淮朗只是个小孩,他看到糖葫芦就直愣愣地盯着瞧, 丝毫不加掩饰。

    顾淮朗看了眼姜净春递给他的糖葫芦,没?有动作, 却又去瞥了瞥一旁的顾淮声的眼色,他自然是知道?这糖葫芦是哥哥买回来给嫂嫂吃的, 他也不大敢要

    他摇摇头, 对姜净春道?:“嫂嫂,我是男孩子, 我不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你吃吧。”

    姜净春听了之?后, 笑了笑, 仍将糖葫芦塞到了他的手?中。

    “男孩子有什么吃不得了,况说了, 你也还是小孩子啊。”

    顾淮朗听到这话,却还在眨巴个眼觑着顾淮声的眼色。

    顾淮声见此,也只能对顾淮朗道?:“你嫂嫂给你吃,你吃就是了,看我做些什么。”

    弄得他多?小气一样连个糖葫芦都藏着掖着。

    顾淮朗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终于接过了姜净春手?上的糖葫芦,他打开了外头的糖衣,将糖葫芦递到了姜净春的嘴边,他道?:“嫂嫂,你先吃。”

    姜净春自也没?客气,对顾淮朗第一个能想到她?的事情颇为受用。

    她?道?:“多?谢小朗,第一个还能想到嫂嫂啊。”

    顾淮朗听了这话也笑,心满意足吃下了糖葫芦。

    没?多?久,这处的牌局也就打完了,姜净春也终如愿以偿赢下了一局,散了牌面之?后,丫鬟就去端了晚膳回来,顾淮朗也被人领回了沧濯院去。

    顾淮声和姜净春两人并肩往明间去。

    再过两日就到了秋猎,顾淮声对姜净春道?:“到时候一大早就要出发,估摸一大早上都要走些流程,明个儿早些睡,秋猎恐怕会有些累。”

    上回秋猎还是在两年前?,姜净春也依稀记得流程,回忆了一番后,想起那日,确实是挺累的。

    皇帝领着百官们前?往皇家?围场,以期联络增进君臣情谊,皇权贵胄们聚在一起,说句话都要过几番脑子。之?前?那场秋猎,她?被姜南盯了好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些什么差错。

    听到顾淮声的提醒姜净春也没?多?说些什么。

    “嗯”了一声,算是作罢。

    顾淮声又道?:“表妹,你可要跟紧我。”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顾淮声这话说得堪称突然。

    姜净春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蹙眉看他,顾淮声垂着眸,顺着姜净春上一次说的话说下去了,他道?:“毕竟我和王顺挺不对付的,你不去拔他的胡子他说不定也会去寻你不痛快的。你得跟着我,你在别?的地方我怕别?人要欺负你。”

    *

    两日翻眼就过,很快就到了秋猎的日子。

    十月底,寒风已经有些凌冽。

    这日一大早,顾家?一大家?的人都起了身。

    这一日姜净春是没?想去睡懒觉,只是今日起得实在太早,她?一大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淮声拉了起来,花云把她?今日要穿得衣服拿了过来放在一边。

    顾淮声也没?喊醒她?,任她?半睡半醒,扯着她?的手?就开始给她?套上衣服。

    好在她?也没?怎么反抗,虽然人是醒不过来,但尚也老实,没?有被人强行从床上拉了起来的不耐烦,顾淮声力气大,摆弄着没?两下就给她?套好了。

    女子衣服繁复,但他放在手?上看了下也知道?该怎么穿,花云在一旁盯着也出不了什么错。

    衣服穿好后,姜净春也终于清醒了一些过来。

    起身坐到了桌边让花云梳妆。

    等到梳妆完毕,一行人出了门,去门口?那处和顾夫人、顾侯爷会合,一起去往午门那处。

    现下天色还早,天才将亮,但午门处已经站了许多官员,携带着各自的家?眷。朱红的宫墙将天地绕成了四方,黄色琉璃瓦片在清晨光线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青石红墙,庄严肃穆。

    姜家?的人就在一旁,他们早些时候就到了,见到顾家人来了也去碰了个面。

    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是不大方便再出来去秋猎,今日便也没?跟着来,姜家?二房的人今日也跟着一起,姜顾两家凑在了一起,也没?再分开,站去了一处。

    姜净春听着他们寒暄,站在旁边也没说些什么。

    这时,从前?就和姜净春不大对付的姜净芳凑了过来,她?见姜净春一人站在旁边也不吭声,就想要来寻她?的刺挠。

    “姜净春,你说我现在是要叫你什么好呢?叫你堂姐?还是尊您一声小侯爷夫人呢?”

    从前?姜净春追着顾淮声跑的时候她?还觉着他在痴心妄想,谁知道?竟还真就叫她?成了,表哥这么好追的吗?若知道?这样,当初她?也去试试看了。

    说不定现下她?也能成小侯爷夫人。

    听见姜净芳这酸里酸气的话,姜净春忍不住怼她?道?: “你犯什么毛病,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啊。”

    怎么净来烦人,从前?嫁人前?在姜家?的时候她?就烦人,怎么现下嫁了人还到跟前?来烦。

    姜净芳却不依不饶,她?在旁边小声讥讽她?,一旁的人也顾着自己寒暄,没?人注意到她?们这处的情形。

    她?道?:“你真厉害,从前?的时候也不见表哥对你怎么样,你最?后是用了什么手?段?姜净慧回来了后你就想着嫁人了,是不是觉着她?抢了你位子,心里头不舒坦吧。”

    她?把话题引到了姜净慧身上去,听着语气,是想拉着她?一起说起姜净慧的坏话。

    其实……相比于姜净春,姜净芳还是更讨厌这个后来的姜净慧一些。

    先不说她?一回来,姜净芳从从前?的姜二小姐成了姜三小姐,整整小了一个名分,再说,这姜净慧表里不一的,可比姜净春聪明太多?

    姜净芳不喜欢大房的人,姜净慧回来之?后,她?还故意去挑衅了一回。

    姜净芳想起上回的事情就打寒颤。

    那日她?去寻姜净慧,故意在她?面前?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她?说李婉宁对姜净春如何如何好,还说姜净慧回来了也没?用,从前?他们对姜净春那样,她?就算是回来了,他们最?疼爱的也是姜净春。

    姜净芳现在无比后悔那日对姜净慧说了那样的话。

    姜净慧一开始听了她?的那些话之?后,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笑,只那笑就已经让姜净芳莫名觉着毛骨悚然。后来,姜净慧找机会把她?骗去后园那处,她?支开了所?有人,把她?推到了水里面

    她?并不会水,在里面被淹得浮浮沉沉,差点就要丧了命,就在她?要沉入湖底的时候,姜净慧才开始喊救命。

    姜净芳被人救上来的时候气息微薄,差那么一口?气就要去了命。

    她?向别?人指认姜净慧,可恶狠狠推她?落水的人这个时候却哭得梨花带雨

    后来她?在房中养病,姜净慧还来看了她?两回,每来一回,她?就被她?吓得吃不下饭一回。

    这人实在是有些太可怕了,可偏偏她?又太能伪装了,她?说的话所?有人都不相信。

    自那以后,姜净芳就再也没?敢招惹她?了。

    甚至避之?不及。

    她?怕姜净慧,但不怕姜净春。

    现下扯着姜净春说这些,也只是想从她?口?中听到她?说姜净慧的坏话,她?想,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讨厌她?。

    姜净慧回来了,姜净春应该很难受吧?难受到马上就给自己嫁了出去。

    姜净春听到她?说这些话却觉莫名其妙,她?觉得姜净芳有些烦,可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顾淮声就伸出手?来不动声色将她?牵到了身边。

    他那边还在和姜润初不知道?说些什么,顺手?就将她?牵了过去,口?中话也没?断,只是视线冷冷往姜净芳那边扫了一眼。

    很冷很淡的眼神,姜净芳看得莫名有些害怕,她?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虽他没?开口?,但她?也猜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好冷姜净芳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寒。

    一个两个的,都有些不大好惹,有了这么一遭,姜净芳也没?敢再去招惹姜净春了,缩着脖子回去了她?母亲身边。

    群臣百官都到的差不多?了,后来约莫等到辰时的时候,午门大开,帝后终于现身。

    人群说话的声音瞬间褪去,登时鸦雀无声。

    王顺也跟着太和帝他们一起从里头出来。

    从前?的时候帝王年纪不大,王顺就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照拂,后来这一跟就是二十年的时间,直到现在,任何重大场所?,王顺都自然而然跟着皇帝出来。

    奸人之?雄,倚势挟权。

    跟在帝后的身边,一同沾了皇帝 的神光。

    偏偏太和帝自己又不在意。

    群臣见到皇帝出来,高呼行礼。

    最?后在太和帝的一声,“众爱卿平身”下,直起了身。

    太和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现在的皇帝同十几年的少年皇帝相比,看着已经成长太多?了,通身威仪,一举一动皆是帝王之?气。

    群臣碰面,这行皇太后也跟着出来了,现下王顺又跟去了她?的身边。

    若说皇帝和王顺关系能够好成这般,和这皇太后也脱不开关系。

    先帝托孤于皇帝于王顺,就连皇太后和王顺的关系也甚好,两人一同教养着太和帝,在他少年时,王顺也时常也会出入皇太后的宫闱之?中,同皇太后一同商议内阁大事。

    在许多?事情上面,包括教育皇帝的方面,皇太后都听从王顺安排。

    因此也有不少人揣测两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当年王顺还是新科状元的时候,甚有“松风水月”美?称。

    皇太后还是皇后之?时,听闻他们两人之?间就有一桩旧谈。

    但这些往事,知道?的人不多?,再去提起的人也少之?又少,事到如今,除了一些老人,也并不知他们之?间的旧事。

    只知如今,王顺和皇太后关系颇好。

    皇太后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她?显得远比她?本身的岁数年轻,头上只有些许银丝,甚至皮肤都没?多?少褶皱,依稀能见得年轻时候的容貌。

    本朝重孝道?,太和帝对皇太后颇为敬重,先是当着群臣的面送着皇太后先上了凤舆,而后才和皇后一同上了銮驾。

    皇帝和臣子在这处会面,启程后就各自散开,往自家?的马车去,群臣准备出发前?往皇家?围场,御林军和禁卫军的人护送在一旁。

    锦衣卫镇抚使萧伦此刻跟在王顺的身边。

    他向他汇报了一桩旷日长久的事,他道?:“大人,当年果真有人见到了公?子被人溺死。”

    王顺听到了这话眼皮跳动了一下。

    他们周遭没?有旁人,只有两人说着话。

    当年王玉在江南遇害,溺死在水中,他在水中泡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日才被人打捞上来。因着泡了一晚上的水,他的身躯肿胀得不像话,几乎都叫人辨认不出模样。

    王顺本还想着今年王玉及冠礼赶不上,等他回来之?后再给他补上,可他怎么就死在了及冠礼的前?一日呢?王顺连夜赶往江南,领回了他的尸身。

    夫哀莫大于心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尤甚。

    他们说王玉是失足落水而死。

    可他不信。

    他想要去查,可那么大个江南,那么多?的人,他一下子又哪里查得过来,再加之?操持着王玉的丧事,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再去管。

    等回过头来再想去寻的时候,却更是难。

    他的儿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到了同在南方的姜南身上。

    他听闻,王玉死前?,姜南和他来往颇多?,而他落水那日,正是姜南邀他出门的日子。

    是姜南。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当初他们二人都在争那块地,姜南这人为了复兴门楣,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脏手?段害死了王玉。

    可他这么些年一直都找不到线索。

    他是势大,但也远没?到那般手?眼通天的程度。

    他也就是个比较厉害的官罢了。

    官是官,抢了再多?的皇权,那也就是个官。

    江南太大太远了,找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了些东西,也不枉他扶持萧伦了。

    当初他扶持萧伦,也是为了用锦衣卫的力去查当年的事更方便些。

    王顺问他,“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伦附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当年发生的事。

    王顺听了瞳孔忍不住震颤。

    天光透亮,可他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就知道?王玉不会是自己溺死的,他小时候不小心掉进过水里一回,自此以后就怕水怕得厉害,平日里头恨不得离水远远的。

    这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里面去呢。

    可饶是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有阴谋,可听到了萧伦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心梗。

    他说王玉是被一群人活活溺死的。

    当年有人半夜起身出门解手?,就将好撞见了那一幕。多?年后再回想起此事,那人也仍旧冷得直打哆嗦。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黑沉沉的夜晚无边无际,就连一点星光都不曾有。

    王玉在河边,被一群百姓围在中间。

    他们说他是京城来的狗官。

    他们说他是来抢他们田地的恶鬼。

    他们说他不得好死。

    王玉一人在黑夜出门赴姜南的约,却被那群人半路拦截。

    他们用世上极尽难听的话骂他。

    他们说他该死。

    王玉那刻有些害怕恐惧。

    直到那天王玉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黑暗。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

    他们那些人看着他,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撕下来,王玉和他们解释了些什么,可他们根本不听,毕竟说断人财路犹如要人性命,他这次来也确实是想要改稻为桑的

    他是想要来要走他们吃饭的活计,自然是没?人给他好脸色。

    他来江南的那一天,很多?人都看过他这个“狗官”的脸。

    他们都认得他。

    所?以他在黑夜出门,他被他们抓到,他们是想要他的命的。

    王玉是不想死的。

    岑音还在京城等他。

    王玉想要娶岑音回家?的,可是他怕他爹不同意,想着来江南办好了事情,再带岑音见父亲。

    女儿也还在等他。

    他的小女儿才一岁,不可以没?有爹的。

    他都还没?有听她?喊过爹。

    他和那些人解释,他说自己不会伤害他们的,他说就算是稻田改成桑田,他也一定不会兼并他们的田,他还会给他们从别?的省调来粮食,不会让他们没?饭吃的。

    这确实是王玉心中所?想,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一厢情愿的解释落在那些稻民耳中自然成了空口?白牙的狡辩。

    那些人说他在撒谎!稻田改成了桑田之?后,就不会再有人去管他们的死活了!他们说,他在哄骗他们!京城来的狗官,就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们的命!

    夜深人静,他被淹死在偏僻地界的河水中,谁又能知道?是他们下的手?。

    他们想着,杀了他就好了,不会再有人抢走他们的田了。

    王玉看着那些人狠毒的眼神,真的有些怕了,他真的有些不能死。

    他答应了阿音的,他要回家?,他要带她?回家?见父亲的。

    王玉最?后没?有尊严地朝他们下跪,从前?最?是金枝玉叶的人此刻朝着他们下跪磕头。

    他说,放过他吧,他的娘子还在等他归家?,他的女儿才一岁。

    她?们如果没?了他,一定会撑不过去,她?们一定会死掉的。

    王玉终究年轻天真,他以为他的眼泪,他的恳求能让他们动容。

    可是那些人说,他有妻子儿女,那他们呢?

    他们难道?没?有吗。

    王玉再如何恳求都没?有用。

    所?以最?后他被他们那群人,活活按在水中溺死了。

    王玉死了。

    那些杀了他的人把他丢到水中之?后就溜之?大吉,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河水冰冷,冲打着王玉的尸体,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个夜晚。

    他太想活了,可他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还是死了。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或许是那个男人死前?的苦苦哀求在夜晚太过凄厉,以至于那个目击者过了这么些年都忘不掉。

    他把这事咽在肚子里面十几年,他没?那么傻去供出那些百姓,他屁股又不歪,何必要站在狗官那头。

    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是有人找到他了。

    王顺听了萧伦的话后,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就连气都差点要跟着顺不上了。

    王福赶紧给他嘴里喂了颗药进去,这回一颗不够,要两颗才行。

    过了好一会,王顺才喘回来了气。

    他神思久久回笼不来,直到好一会才出口?问道?:“娘子女儿……?”

    他想到了方才萧伦口?中说的,王玉死前?说,还有娘子和女儿在等他。

    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他的阿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妻儿?

    他眉心紧紧拧着,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了。

    所?以说……阿玉还有孩子在世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素日乖顺的儿子,竟然还瞒着自己有了妻女。

    皇太后那边注意到了这处的动静,还遣人来把王顺唤过来问了一遭。

    一行人已经开始在前?往围场的路上,皇太后掀开布帘,看向外头的王顺,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见你脸色那般难看,还用了这么些药下去。”

    王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情绪,只是面色还有些许难看。

    他道?:“想起了些旧事罢了……”

    皇太后听到这话,眼皮微微跳动。

    “可是又想着琼璋了?”

    他素日里头不显山露水,能引起王顺情绪这般波动的,除了王玉也再没?别?人了。

    对于王玉,皇太后也是自小就疼惜的。

    王玉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了,他早早没?了娘,长大了些的时候经常跟在王顺的身边入宫,或许是因为王顺的缘故,皇太后疼惜王玉,比自家?的皇儿都要亲一些。

    王顺当初骂王玉的时候,她?都还要为他说话。

    她?是一直将他当作半个孩子看待的。

    王玉要去江南的时候,皇太后就不大同意,那个时候的江南就是虎狼之?地,饶是让个身经百战的人去处理那样的事情都是有些吃力的,可王顺父子根本就不听她?的话。

    一个比一个倔。

    王顺想着儿子就是要磨练才能成长,否则成日窝在庇护之?下,如何才能长大?

    这一下果然还是太急了些。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琼璋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放下吧。”

    王玉那样善良的孩子,想也不忍心看到父亲这般。

    放下?

    还怎么放下。

    他伶仃至今,不就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吗。

    他放不下了。

    尤其是在听到了方才萧伦带来的情报之?时,他更放不下。

    他好像从萧伦的话中,看到了王玉绝望死去的过程。

    他知道?他是被别?人害死的,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而且,他的娘子女儿这事,他竟然一直都不知晓。

    是了……

    他对王玉一直都很凶很严苛,他肯定会不乐意告诉他这些。

    他也没?想到他竟能瞒这么久,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他关心不够,以至于这样他都不知道?。

    王顺又吩咐萧伦去查这事了。

    皇太后见他这样也没?再说下去。

    两人无话,王顺落在自己的情绪中,心跳得也有些厉害。

    琼璋还有孩子在他好像还有个孙女。

    那她?们母女,还活着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王顺没?再继续想下去, 回去了自己的马车那处。

    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姜家?的马车,眼?神变得有几分?阴狠。

    顾家?的马车也跟在一旁。

    果真是一群烦人的人都凑去了一起。

    王顺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看他们,回去了自己的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马车过长街, 百姓们见了皇帝銮驾顶礼膜拜,等马车驶过了才敢抬起头来。

    等到那行车马一应消失俱全, 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各自散开后又说起了各自的闲话。

    “阵仗每回都摆这样大,北疆那边都还打着仗,怎么这么有闲心去玩这玩那, 再说了,这国库里头有钱没?钱都不知道?, 有钱修那老舍子台,怎没?钱直接拨给北疆, 也不至于一直悬着一口气,要死不活的, 蒙古人打不进,我们也赶不走他们, 悬在外面跟条饿狼似的, 阴魂不散。”

    有人回他道?:“这你便不懂了吧……秋猎那能少吗,那是用来增进联络君臣之?情, 秋猎开始之?前,还要孝法天祖, 那能是普通玩乐吗, 那是咱皇上仁民爱物。修天禄台你又不懂了吧,那是咱皇上正心诚意, 顺天应时你品,你细品,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那都是他自有妙处。”

    那人险些翻了个白?眼?,“你诌够了吗?”

    “我家?父亲就这样同我说的呀,你就这样想着吧,这样想着也能舒服些。”

    不然还能怎么着呢,就像方才,再不喜欢,该磕头还不是要磕头吗。

    丢个臭鸡蛋试试看,一下子就叫你知道?什么是人头落地。

    对此情形,麻木也不算坏事。

    谁说麻木就不好了?

    人麻木了,痛苦好像也就侵袭不到自己身上了。

    “走啦,不要想这么多了。”

    他们没?再继续争辩下去,在这样的事情上势必争不出什么结果来,因为?什么结果也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上位者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秋狩的皇家?围场。

    这里早就已经被打点?好了,等到太和?帝他们的时候先是行了祭奠先祖、仰拜上苍的礼,而后太和?帝又说了好些君臣共勉的话,直到日头正盛,快中午的时候,这处才彻底结束,开始了宴席。

    秋高气爽,十月底,日子没?有夏日那般炎热,也没?冬日那般冻人,围场被群山环绕,周围有参天古树。

    苍翠松柏,空气清明,帝后携着皇太后坐在高座,看着底下满堂的群臣。

    宴席已开,歌舞升平,台中央铺着红绸,歌女们跳着舞,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装,露出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白?皙,姿态摇曳,发簪上的珠玉轻轻碰撞,发出悦耳声响。一旁是悠扬的琴声,空气中散发着香气和?美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气氛奢华。

    太和?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着舞女们跳舞也仍是神色淡淡,辨不出什么喜怒来。

    姜净春和?顾淮声坐在一起,偶尔看看舞女们跳舞,偶尔低头吃些菜,也顾忌不到别人去。

    她本也不怕事,但从前叫他们说的也颇有心理压力?,有胆子也给硬生生说小?了,以至于以往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但是自从有了顾淮声上次那话后,她也确实不再紧绷,颇为?随心所欲。

    舞姬们舞动着曼妙的身躯,让姜净春看得有些入神,嘴巴里头的菜都跟着忘记嚼了。

    她虽不懂什么大俗大雅、阳春白?雪,但基本的辩别美的眼?光还是有的,这眼?睛一落到舞女的身上,就有些挪不开。

    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本事,为?什么有人能一跳舞就让人移不开眼?。

    顾淮声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有时候说她小?孩子气他觉着自己也没?说错,喜欢吃喜欢玩,什么都不往心上放,现下多了一条,喜欢看别人跳舞。

    女子对女子的盯视无伤大雅,但男子对女子的盯视往往就带着些不怀好意了,在场之?人,大家?也都只是浅浅扫过一眼?这舞,面上神情一个比一个正经,毕竟皇帝还在,自要端庄自持,有邪心也没?邪胆,本朝重礼仪教化,谁现下多看一眼?这些舞姬,若被有心之?人记住,将来吵架的时候难免要被翻出来算旧账。

    况今日各家?夫人儿女也都在场,这样不利于家?宅和?睦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但姜净春又不在意这些,她就算一直盯着看也没什么事。况她也就是个姑娘,谁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一圈下来,姜净春看得倒是比谁都起劲些。

    顾淮声想,还好现下姜净春也就过个眼?瘾,可千万不能叫她发现别的些个趣味。

    京城中,男名伶也并不少……

    虽然面上大家瞧着都挺正经的,但私底下,玩得倒也不算干净。

    有男人有断袖之?风,总喜欢去寻些刺激,顾淮声曾经在都察院中断过一桩案,极其荒谬。

    梨园里头曾有个唱戏的小?生和?高门里头的夫人搭上,可不慎被撞破奸.情,送到了当?家?老爷手上,送去后才发现,这小?生竟也同老爷在梨园中有过交情。

    后来老爷自己也觉着恶心,想着小?生一边和?自己勾搭着,一边又和?家?里夫人弄到了一起去,一怒之?下,就把这小?生杀了。

    这事虽然被压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却被政敌捅落出来,告到了都察院中。

    夫妻二人,寻快活寻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去。

    那桩案子看下来,若说无辜,也就小?生最无辜了。

    从始至终,不论是服侍男人还是女人,都身不由己。

    可最后却因为?他们那乱七八糟的家?事,落得如此下场。

    后来顾淮声也没?顾忌那老爷身份,按照杀人的律法给他治罪,奴婢在《大昭律》上并?不值钱,若这奴婢是老爷家?中的,恐怕死了就死了,但那伶人并?未被他买回家?,所以,顾淮声还是直接按照杀了良民来治罪,虽然不能以一命还一命,但那人也受了不少磋磨。

    世?间声色之?事颇多,而姜净春她有些来者不拒,什么东西能让她舒服,她就喜欢什么。

    顾淮声想,姜净春现下喜欢看女子跳舞也没?什么,只是千万不能叫她碰到些个别的……不然一看对眼?,这眼?睛估摸就要挪不开了。

    侍女端了盏白?灼虾来。

    姜净春挺喜欢吃虾,就是不喜欢剥虾。

    有这娇气的毛病也挺好,反正总有人会?去疼她,去做些伺候她的事。在家?里头花云会?给她剥,现下进了围场赴宴,丫鬟们暂被留在了别处,就没?人给她剥了。

    不剥她就不吃。

    其实他也挺不喜欢这些事,再又加上洁癖严重,从小?到大,手沾过虾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挽起了袖子,开始给她剥虾。

    姜净春还专注着眼?前,并?没?注意到顾淮声的动作,直到虾被递到了嘴边。

    她回了神来,视线也收了回来,低头一瞥,发现顾淮声的手上拿着只剥好的虾。

    葱白?指尖上拿着虾,姜净春明显有些愣,似没?想到顾淮声会?做这样的事,看着这递到了嘴边的虾一时间也忘记张口了。

    她又抬眼?看了下顾淮声,正见他也盯着自己看。

    两人相视,顾淮声看着她的唇瓣,道?:“张嘴。”

    他眼?眸深邃,深不见底,声音清清冷冷,却带着旁人听不出的柔意,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落在了姜净春的耳朵里面带着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姜净春脑子里面空空的,听了他的话,张开了嘴。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听话张开了唇,嘴角也弯起了笑,把虾喂到了她的嘴里。

    虾塞到了她的嘴里,手指不小?心擦过红唇,带着一股灼热的烫意,顾淮声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可他还没?想些什么就听姜净春道?:“我又不是没?手,自己会?剥。”

    她口中还含着虾,说话也有些鼓鼓囊囊。

    才不会?,顾淮声想。

    但他也只在心中想,并?没?反驳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后,又开始拿了只虾开始剥。

    他看姜净春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那群舞姬的身上,出声问,“这么爱看啊?”

    眼?睛都快黏在她们身上了。

    姜净春没?听出顾淮声这话的言下的笑话之?意,她只是在想,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觉这些东西的美妙之?处呢?那些舞姬,还时常会?往她这个方向?丢些眼?神,看得姜净春心更是勾一块走了。

    果然有些东西,小?的时候不爱看,等大一些,就自能明白?其中趣味了。

    顾淮声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没?再开口去问,她看着舞姬,他就时不时往她嘴巴里头丢虾,姜净春这种时候最是听话,心思都在别的地方,也顾不上他的动作。

    旁边有不少的人注意到了顾淮声的动作。

    他们本就有些人好奇顾淮声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平日里头那样冷情的人婚后对着家?里头的娘子难道?也是那样吗?

    却不想竟见顾淮声正给姜净春剥着虾……

    顾淮声竟在剥虾。

    这就有些让人惊诧了。

    别说他了,扪心自问,在场几个男子会?给自家?的娘子剥虾,放眼?望去,也不见还有哪家?丈夫像他一样手上剥着虾。

    反正挺出人意料的

    顾侯爷的同僚就坐在他旁边,不由凑过去道?:“你家?这两孩子有福气啊,从前不晓得伏砚这样疼人,不想铁树开花,谁都叫比不上他。”

    顾侯爷听了这话也颇受用,他看着一旁的顾淮声和?姜净春,深觉这日子越过越有,他美滋滋抿了口酒,想着说不定不久就能抱上孙子。

    他也不客气应下了同僚的话,“自然是要有福气,还真别说,我也比不上他。”

    同僚笑,“那可好极,看这样子,没?多久就可以吃上周岁酒”

    两人共饮,说说笑笑,可这氛围很快就被打破,歌舞声渐退,太和?帝开了口,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同僚也坐回了身去,没?再说话。

    太和?帝先是开口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到了后来,不知怎地说到了北疆战事上面去了。

    皇太后见到太和?帝开口说这些,隐隐有些想要开口阻拦之?势,她道?:“皇帝,秋狩的日子,出来玩就玩尽兴些,何必提这些去?”

    太和?帝却不接茬,他道?:“母后,随意提一嘴罢了,有什么打紧的呢。”

    皇帝都这样说了,皇太后好像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太和?帝见到皇太后不再说,便又开口说起了正事,他道?:“现今北疆蒙古兵阴魂不散,时时觊觎北地,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这北疆的事情,平素皇帝都只是和?内阁的人开会?议论,今日怎么把它?在明面上抬出来了呢?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皇帝意图,谁都没?有先去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王顺先开的口,他道?:“臣以为?,此刻蒙古兵驻扎在大昭边境,也摸不清他们究竟是何意图,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毕竟当?初沈长青通敌叛国,大昭在汉沽关?一役中输得惨痛,只怕已经养得那些人有恃无恐,现下再打,究竟有几分?胜算,也摸不清楚。”

    首辅开口,谁还能说些什么,众人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宋阁老起身道?:“臣看不然,今日拖明日,今年拖明年,难道?就一直和?那些人拖着吗?一拖再拖,这难道?不是在给他们送机会??难道?不是在把主动权让给他们吗?况说现下北疆形势不错,谁又说没?有赢的胜算呢。”

    首辅、次辅意见全然相悖,这些话早就争了几百遍,现下皇帝再提起来,说来说去也仍旧是一样的话。

    有何好去再提呢?

    沉默片刻,皇帝开口问,“所以众爱卿觉得呢?”

    众人闻此,默声片刻,皇帝又开始让人表态,他笑了一声,视线扫过众人,玩笑道?:“说就是了,表个态又不要钱。”

    表态是不要钱……要命啊。

    说来说去也就那样,内阁中一共五个阁老,除了顾侯爷肯站宋阁老那边,其他的两个嘛,自然是王顺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至于群臣,也一如往日,大半部分?的人都站在王顺身后。

    所以今日这桩,真是问了也白?问。

    太和?帝坐在高台,若有所思的看了下眼?前的局面,没?想到王顺到了如今还有那么多的人拥护。

    看来,王顺贪去的钱多多少少都是散到他们那些人的口袋里头了,也无怪乎这般听话。

    太和?帝扫了一眼?,心中有了数,也没?再去开口。

    可视线最后在落到了顾淮声的身上时顿了片刻。

    他问他有没?有想说的。

    顾淮声早在方才说话之?间就已经擦干净了手,听到了太和?帝唤他便也起身回话,他方才已经表过态了,可太和?帝又让他单独出来说一回。

    皇帝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其实已经偏了。

    他也想出兵蒙古的,只是现下情形如此,朝堂上一半都是王党的人。

    顾淮声起身作揖,而后道?:“臣认为?宋阁老所说不错,先朝苏明允不是曾论过六国,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虽大昭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可若一让再让,一拖再拖,不以前人为?鉴,往后究竟如何,谁也猜不到了。”

    王顺听到这话呵笑,“小?侯爷是在说大昭有亡国之?相吗?”

    拿先朝之?事来比喻如今,若拿来上纲上线,也有得好说。

    这便是这样不好了,前一秒还在好好地商议国事,他下一秒就能抓着细枝末节上纲上线,每回论起政事都是这样,只要你说的话不合他心意,他就不要你好过。

    王顺表面语气挺客气,可说得话却不大客气。

    顾淮声无所谓他在那里给他乱扣帽子,他垂眸朝他拱手行礼,可却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他说,“皇上如何问,臣便如何答,大人愿这般想,那臣也没?办法了。”

    他都懒得和?他去多说。

    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不知道?是要说到了何处去。

    太和?帝出来打起了圆场,他干笑了一声,笑意却也不入眼?底,他道?:“随口问上一嘴罢了,不用争,秋猎的日子,争这么些也没?意思。”

    太和?帝又看向?了顾淮声,道?:“你这婚成了后,看着倒是变了个人。天生才子配佳人,只羡鸳鸯不羡仙……挺好,也挺好。从前也没?怎么细细看过这姜家?的小?姐,来,起身叫朕看看。”

    从方才顾淮声起身回话的时候姜净春早就已经回了神来,只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家?国大事说到了她的身上,她打了个激灵,也没?敢耽搁,听到太和?帝唤她,马上起了身来。

    头一次被皇帝单独点?名,难免有些紧张,顾淮声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不动声色宽慰她道?:“别怕。”

    她常年被养在闺阁中,唯一出过远门那次也就偷跑出城的三天,从前见过皇帝,但也就在下面当?只不吭声的鹌鹑,现下被单独叫了起来,群臣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就连皇后和?皇太后也都盯着她看。

    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顾淮声的话轻轻传入了姜净春的耳中,她心绪稍稍平了下来,恭谨给太和?帝行了个礼。

    太和?帝的视线落在姜净春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忽地笑了笑,他道?:“今日秋猎,想要什么,同你郎君说,叫他给你猎。”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顾淮声向?来都是做到最好的。

    这话说得没?什么架子,听着是在打趣顾淮声。

    听了这话后,顾淮声先姜净春一步开口,“皇上莫要打趣臣了。”

    不动声色就将这话给挡了回去,太和?帝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嘴角笑意也未散。

    太和?帝其实也挺看不明白?顾淮声喜欢姜净春些什么的,但是从顾淮声的举止来看,可见他们人感情是不错的。

    见顾淮声这般护着姜净春,太和?帝便也没?再什么心思说下去,他道?:“那就先这样吧,看你们也没?什么心思再吃下去了,这场席也该散了,你们各自去牵马拿弓,今日谁夺头筹,朕有赏。”

    太和?帝这话说完,气氛终于轻松了些,不用再紧紧绷着。

    虽说秋猎是宫里头办的,但太和?帝却也没?上过马,多是臣子们在那里玩。

    太和?帝只在十八岁那年上过一次马。

    此事说来长远。

    那时候琼璋还活着,他和?他一起不管不顾纵马长奔,那天他们在一起玩得痛快淋漓,到最后两人甚至还喝了酒。

    他们躲到了深林中,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们。

    天地辽阔,浩瀚无垠,在这一刻他们不是帝王臣子,是最好的朋友。

    那天,喝得烂醉的琼璋和?他说,他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舞女。

    太和?帝躺在地上,听到了这话只是笑,琼璋这么傻,他哪里懂什么是喜欢呢。

    他说,“琼璋,你那不叫喜欢,你只是觉着那个舞女生得漂亮而已。”

    琼璋脸皮很薄很薄,姑娘家?少穿一些,露出个光溜溜的手臂他都能红了脸不敢再看,他看谁都脸红,他那能叫喜欢吗?

    琼璋同他争辩,争得脸都更叫红了。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她,怎么皇上不信,她也不信……”

    岑音总是怀疑他,总是怀疑他不喜欢她,总是怀疑他会?丢下她,不要她。

    太和?帝终于正了正神色,他问他,“那老师知道?吗?”

    琼璋摇了摇头,“我不敢告诉爹,他一定会?生气的,若是知道?一定会?杀了她的……”

    王顺太严厉了,对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严厉,只是太和?帝好歹是皇帝,他除了用孔圣人的话规训他以外,也不会?打他,但是琼璋从小?到大挨得打就不少了,读错书,说错话,都要挨了王顺的手板。

    若是叫王顺知道?他和?一个舞女拉扯不清,那一定是会?件足够天崩地裂的大事。

    琼璋简直是想都有些不敢想。

    他把岑音藏起来了,藏得很好,好到父亲都发现不了的地步。

    因为?他想,若是被发现,岑音一定会?没?命的。

    所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被发现。

    那日两人躺在猎场的林中,没?有人找到他们,他们就那样躺了一宿。

    直到天亮,终于有锦衣卫的人发现他们在那里 ,他们被带了出去。

    那一天出去之?后,皇帝果不其然挨了教训。

    私自在围场的林中露宿,甚至还饮酒不归,那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坐皇帝,好好端坐在高台上就好了。

    或许是那日的事情在皇太后看来实在是有些太过分?,她认为?是自己教坏了皇帝,绝食明志,太和?帝那天整整跪了一个晚上,皇太后才肯消气。

    其实太和?帝挺不明白?的,分?明他和?琼璋都是一起从林子里头出来的,但是母后却会?先扑去检查琼璋安危,而且,就连王顺要罚琼璋的时候,她也要拦着。

    可是她却要用绝食来逼他听话就范。

    母后对琼璋好像一直比他还要亲近些……

    琼璋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可是后来,他有了他的母亲。

    或许是那日的事印象尤深,阴影太甚,往后秋猎,太和?帝再也没?有上过马了。

    他现下发了令后,就起身往营帐处走,也没?再继续在这处留下去了。

    皇帝离开,这处便松散了许多,众人也都起身去了自家?营帐去换骑装。

    姜净春和?顾淮声也回了营帐。

    因着方才叫皇帝点?了回名,姜净春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淮声趁她不注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指尖,果真发现有些冰。

    姜净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轻笑了一声,“还怕着啊,一会?想要什么,我带你去猎?”

    嗓音清泠泠,尾音上扬,像是询问。

    顾淮声都不知道?,这姜净春两幅脾气,在他面前怎就狂得没?边,到了别人面前,也还没?说些什么手就冰成了这样。

    姜净春听出了顾淮声口中的打趣之?意,她连手都忘记抽回来了,闷头嘴硬道?:“我没?怕。”

    她不想让顾淮声看笑话。

    这幅样子倒有那么些外强中干,可落在顾淮声的眼?中就有那么些可怜可爱。

    她的防备心太甚了。

    或许是从前种种,以至于她现下成了这样的脾性。

    从前姜净春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现在怕了,也不说了。

    顾淮声觉得喉咙有些哽得慌,他嗓音微哑,道?:“不要想了,他又不会?吃了你,一会?跟我一起去……”

    他话还没?说完,姜净春就摇头,她说,“我一会?要去找阿清。”

    姜净春不再去想方才的事了,顾淮声说得没?错,她有什么好怕的,她又没?干嘛。她想好了,一会?换好衣服去找陈穆清,她今年要去林子里面抓小?兔子回来。

    林子中除了些猛禽,还有兔子这些小?玩样,专给小?姐们去猎。

    听姜净春这样说,顾淮声的话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两人已经快要走到了帐子里,他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今日人多,不要和?宋玄安往来了……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嗯?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怎么又想到了那处去,她看了他一眼?,道?:“你想些什么呢?他要骑马射箭,我又不会?射箭,我们玩不到一处去。”

    她撑死了也就追着兔子跑,宋玄安喜欢射箭,喜欢射些猛禽,他们自是玩不到一处去。

    姜净春已经拿了衣服去里头换,她想早些去找陈穆清去,皇家?围场一定比外头好玩些。

    她换好了件轻便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姜润初也在外间,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来找顾淮声,他们一会?应当?要去一起骑射。

    姜净春看到姜润初微微愣住,本还在和?顾淮声说话的姜润初也没?了声音。

    两人再见也还是尴尬。

    姜润初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问道?:“你是要去抓兔子?”

    姜润初也挺了解她的,看她这幅打扮就知道?要去找陈穆清一起,陈穆清倒是会?射箭,姜净春不会?,恐怕也只能追着兔子跑了。

    姜净春没?反驳,“嗯”了声。

    姜润初撇开头,轻咳一声,说道?:“山林南区那块都是小?玩样,兔子多……”

    姜净春知道?他的意思,却看着他不咸不淡道?:“我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你说。”

    噎了他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往外头去了。

    姜润初给她这话一说,脸都有些青了,他不过好心提醒她一句,她给他甩什么脸色?

    姜净春出了帐篷,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姜润初好不容易才回了神来,“不是……她平日也这样对你的吗?”

    他就说她记仇,果真没?说错。

    他都低了两回头,她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跟头倔驴一样,脱缰了也拉不回。

    平日里头对顾淮声也这样吗。

    还是说这姜净春两幅面孔,就对他这样?

    顾淮声听了这话没?什么神情,只是淡淡道?:“你这就受不了了?”

    他往她面前掉眼?泪都不管用。

    他说两句话就想好?

    想些什么呢他。

    姜润初明白?了顾淮声的言下之?意,抿了抿唇也没?再开口。

    姜净春出了帐篷就开始去找陈穆清,周遭挺热闹,大家?说说笑笑,全然没?了方才宴席上那般压抑,吹来了一阵风,空中带着凋零的树叶气,快要入冬,深秋的风也有些刮脸。

    风刮着脸颊有些发疼,却莫名让人觉着舒服。

    她想早点?找到陈穆清,早点?去抓兔子。

    这风吹得人有想要拔腿跑起来的冲动,姜净春不自觉快了些。

    姜净春往陈穆清的帐子快步走去,但在路过一间帐篷之?时,里头忽然出来了一个人,姜净春再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刹不住脚了,和?那人堪堪撞到一处。

    她只是走快一些却也没?跑起来,就算是同旁人撞到一起也不至于摔了。可她感觉自己肩膀被那人猛推了一把,再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她吃痛,抬头去看,登时魂飞如火命如鸡,快叫吓昏头了。

    坏了,这是真惹事了。

    撞谁不好,怎么撞上王顺了……

    此刻,王顺正站在那里,冷冷地俯视着她,若毒蛇一般的眼?神缠在她的身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因着早上听了萧伦的话, 王顺这一日?的心情都有些不好,现下看到姜净春,自也没好脸色。

    方才他一出?来就看到有人要撞上他,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到了地上。

    什?么?玩样, 还往着他身上撞。

    他的眼神太过吓人冷冽。

    顾淮声平日?里头的眼神也挺冷的, 但和王顺的眼神显然不大一样,顾淮声单纯就是不乐意搭理人的冷, 这王顺, 看着就像要你?命一样……

    姜净春被?他看得忍不住打寒颤。

    姜净春敢肯定,她方才本不会摔的,就是撞上的时候, 王顺用力推了她一把。

    他推她做些什?么?啊……

    地是石头地,她屁股摔得生疼, 掌心都被?擦破,话哽在喉咙里头, 一时被?吓得说不出?。

    王顺蔑视着她,冷笑一声, 而后出?声道:“毫无教养,满地乱跑……姜南他就这样教你?的?”

    他寒了声道:“呵, 没爹娘教养的混账孩子。”

    他说这话虽是在骂姜净春, 但实际上也只不过借故发挥在骂姜南。

    只是不偏不倚就骂到了姜净春的痛处上。

    他这话一出?,姜净春的呼吸也窒住了。

    没有爹娘教养……

    他骂她什?么?不好, 非要骂这个。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恶意能这样大,他是怎么?能骂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他说她没有爹娘教养, 她能反驳吗?

    姜净春掌心不住握紧, 指甲在地上摩擦都快抓裂开了。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把王顺的胡须拔光。

    真的很想。

    可他不是青楼老鸨,他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更不是顾淮声能惹的人。

    当?初咬了老鸨一耳朵,她挨了一巴掌。

    现在她敢咬王顺,那她估计就要死了。

    姜净春憋红了眼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瞪着他。

    分明是他自己突如其?来从帐篷里头窜出?来先,他怎么?着不说他自己管不住腿。

    王顺看着他她这幅不服气的样子却还在讥讽,“觉得我说错了吗?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了这幅样子?粗鄙不堪,不识大体,是觉得现下嫁入了侯府,顾淮声就能护着你?吗?”

    他勾唇冷笑,“撞了我还不起身道歉,怎么??是要我亲自扶着你?起身吗?”

    姜净春发现王顺对她的恶意很大。

    哦……或许因为她姓姜,还嫁给了顾淮声,恨乌及乌,他平日?和他们不对付,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他骂了她,她也不能还嘴,她撞了他,她得给他道歉。

    姜净春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多么?不讲理的人,她的唇都已?经有些发白了,看着王顺,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王顺看到她带着恨意的眼神,却笑得更加怨毒,“还真想我扶你?起来啊。”

    姜净春一口气梗在胸口,好悬没叫他气哭。

    但王顺从始至终只是冷冷蔑视着她。

    最后两人这处的僵局是被?李氏打破。

    她的身边还跟着宋夫人,两人今日?在一起,本来是在商议宋玄安和姜净慧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宋阁老本就和姜南关系近,姜宋两家往来也算频繁,近些时日?,宋夫人在给宋玄安看亲,看着看着,自就看到最近的姜家去。

    姜净慧虽前些年间落在外?头,可回来后身上看着也没甚小家子气,宋阁老也是想从姜家里头挑门亲事的,这目光自然就落到了姜净慧的身上。

    只是姜南肚子里头是不大乐意的,先不说宋玄安这人如何,只姜净慧才找回来不久,他私心不想让她那么?早就去嫁人。

    但宋阁老既开了口,他便?也只好让李氏和宋夫人两人在一起说说看先,至于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李氏本和宋夫人走在一起,却不想撞见了姜净春和王顺起了这样的争执。

    她摔在地上,那副样子看着快要哭出?来了。

    李氏见此情景,再没忍住上前,她大步走去,把姜净春从地上拉了起来,拉起掌心一看,果?真就见流了血。

    她看向了咄咄逼人的王顺,实在有些忍不住生气,这是干什?么??做了什?么?要这样逼她凶她?

    她把姜净春拉到了身后,忍不住瞪他。

    她道:“大人,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冲撞您了,您同我说,我代她向您赔不是成吗?她就是个孩子,您何必和她扯着不放呢。”

    王顺看着突然出?现的李氏,目光更叫不善,他道:“好一个母女情深,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不然,你?们这倒是还要亲些。怎么?着,她冲撞了我,我就要她一声道歉,还是在为难她了吗?难道这也不行?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分明是他在咄咄逼人,满口刁难之语,现下这样倒说得别人多不知礼一样。

    李氏平素也不是软脾性,即便?对面站着的是王顺,但她也颇硬气,直接顶了他的话,“她就是个胆小的性子,从前确实是被我娇养惯了,若她冲撞了您,我就在这先同您道个歉,您大人有大量,也还请莫要同小女儿家的计较。”

    宋夫人也赶了过来,遮在了姜净春的面前,她道:“是啊,她就是个孩子,您老可莫要气着了。”

    她就是个孩子……

    都十六岁了,都已?经嫁人了,还在用她是个孩子当?借口。

    姜净春的身上跟琼璋一样泛着傻气,不,她比琼璋还傻些。

    可他的儿子十九就死了,那算些什?么?。

    王顺都没见过,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借口,一想到王玉,这些人出?现在眼前,只让他更觉恶心厌恶。

    姜净春只是碰了他而已?,他也不能要死要活去如何,再如何发难也翻不了天。

    他不急,反正这几日?还有好戏去看。

    他最后也只是不屑轻哼,看着那三人道:“是,姜家门风如此,我确实也不指望些什?么?了。”

    王顺不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这处。

    他走后,李氏扭头去看姜净春,还见她眼睛红彤彤的,她看着她的手问?,“是手疼吗?还是他方才说你?些什?么?了?”

    姜净春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李氏,摇了摇头,算是回答“手不疼”,她沉默了片刻,眼神看着些许空洞,又?回答了她第二个问?题。

    “他说我没爹没娘。”

    姜净春这话一出?,空气停滞,周遭陷入了片刻沉默。

    天朗气清,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在人间大地上,可姜净春说这话的时候,却莫名带着一股惨淡之气,身上看着也像是蒙了一层冷气。

    宋夫人并没多想,只觉这王顺说话这般难听,就算是几家再不对付,又?哪有说这种话的人呢。

    可李氏听到这话却知道了姜净春为何会是这幅神情了所有的话都被?这句话堵在喉咙之中。

    她没爹娘。

    她确实是没有爹娘。

    若王顺随便?换一句话说,她或许都不会这样。

    姜净春没再说些什?么?下去,去寻了陈穆清。

    只是这回,步伐再也轻快不起来了。

    李氏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也红了眼睛,宋夫人在旁边看得奇怪,她忙劝道:“哎呦呦,你?可别跟着哭了,王顺他和我们不对付,看到小春自然说话难听了些,他就故意想借着骂她去骂你?们呢,她哪里又?会真没爹娘呢,你?们这不都活着好好的吗”

    宋夫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话越说越是戳心。

    偏偏李氏就是说也说不出?,眼睛红成了一片也没再开口。

    两人也没在这处待多久下去,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

    姜净春找到陈穆清之前,陈穆清和沈桃还在营帐中说着方才宴席上的事情。

    沈桃道:“今年你?父亲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陈穆清方从里头换了身轻便?骑装出?来,听到了沈桃这话顿了步子,她反应过来后当?即就炸开了,“为什?么?会回不来?!”

    沈桃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方才宴席上的话你?没听见?北疆那边的仗今年能不能打下去都不知道,那里不结束,你?以为你?爹回得来?”

    “回不来,又?回不来,去年也这样说!北疆一日?不结束,他一日?回不来吗!分明能打,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不能让他早点打了回来吗?!”

    这话就太小孩子气了。

    沈桃道:“这是能说打就打的吗。一场仗要打下去你?知道有多难吗?先是要钱,要了钱还不够,你?爹曾受过王顺的恩惠,被?他拉了一把,也只听王顺的话,他就是个倔脾气,跟你?一个样子,王顺若不松口,他也不会主动进攻。再说了,打得赢倒也还好,打不赢,你?是想让他背上和沈长青一样的千古骂名吗?”

    这责任是谁都能担的吗。

    和沈长青一样的骂名

    陈穆清听了沈桃的话,也渐渐不做声了。

    “那我呢,他讲他的恩义,不管我的死活,他是就这样把我丢给你?了吗,这是打算当?一辈子甩手掌柜?”

    自从去了北疆之后就不回来,本来还以为今年形势没那么?严峻,能回来过年,可是今年也不回来了。

    那怎么?着,北疆的仗一直不打完,他这辈子都不回来,都不要她了吗。

    她还真是要感谢他给自己找的这个后娘,不然这辈子她一个人就这样了。

    沈桃看她眼睛都冒出?了泪光,也难得没同她再争执些什?么?。

    她道:“莫哭了,咱娘俩又?不是不能过。”

    陈穆清很想辩驳这句话,她想说,谁跟她是咱娘俩。

    可事实摆在这里,她就是只能和她一起过。

    陈穆清气红了眼,终于没再争执下去。

    两人无言片刻,没有一会姜净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帐篷里头的时候,沈桃见姜净春来了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她来了倒也好,两人凑在一起,陈穆清那眼泪也不至于流出?来。

    沈桃和姜净春打了个招呼,而后也起身往外?去,把这处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陈穆清就知道她会来寻她。

    两人相望,只是,不知道姜净春是怎么?了,眼睛瞧着也红红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哭过了?”

    姜净春摇头,道:“方来的路上跑摔了一跤,有些疼。”

    她伸出?掌心给她看。

    陈穆清一看,果?然是破了片皮。

    姜净春问?她,“你?呢?难道方才是同你?后母吵架了吗?”

    她的眼睛怎么?也红了?

    想到方才沈桃从里头出?去,两人素日?不大对付,这方才不会又?吵架去了吧。

    陈穆清摇了摇头,她道:“没有吵架,只是说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没再说下去,拉着姜净春的手到了床边坐下,又?起身去柜子里头拿了膏药出?来,先是给手擦干净了而后上药。

    她语气淡淡责备,“怎么?这般不小心,这一摔可疼了吧。”

    是疼,屁股现在还疼着呢。

    但听到陈穆清的话她也只是笑了笑,不在意道:“就这么?一点小擦伤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擦点药膏裹圈纱布就不疼了的。”

    陈穆清看着她擦破的掌心还有砂砾黏在手上,眉头都皱了几分起来。

    不疼吗,可是看着都疼。

    她垂眸瞥到了她的指甲盖都有些劈开了,眉头蹙得更深。

    “小春儿你?真是摔了?”

    姜净春神色些许不自然,但很快就如常道:“真没什?么?事的,你?快给我随便?包下,一会去晚了,兔子要被?别人猎完了。”

    听到姜净春这样说,陈穆清也终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她给她的手处理好了,两人就要出?门,姜净春先起了身,陈穆清放好了药就要跟上她的身后,抬眼却发现她屁股后面脏兮兮。

    她默声片刻,没有动作,姜净春察觉到她的沉默,回了头来疑惑地望向她。

    陈穆清抿了抿唇,而后开口,“你?怎摔的,膝盖没脏,屁股脏了?”

    姜净春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果?真见得屁股那头脏兮兮的,她面露尴尬解释道:“好吧只是不小心同旁人撞一起去了,然后就摔了个屁股墩。不打紧的,我换身你?的衣裳再出?去吧。”

    她倒不知道自己的屁股脏了,那现下也不好再穿这一身衣裳出?门了。

    陈穆清听她实在不想说,也没再问?下去了。她起身去给她拿了件衣服,待到姜净春换好了衣服,两人就往外?头去。

    她们骑马往猎场南边去。

    方才摔得那一跤,导致姜净春现在骑马的时候屁股都跟着有些疼。

    但想到了陈穆清在旁边,怕她多想,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姜净春骑着一匹白马,这马生性温良,十分乖顺,两人进了林中之后,看到前方有兔子,就都下了马,把马牵在了一旁。

    陈穆清会射箭,但姜净春不会,所以她打算先和她抓几只兔子来玩,再去骑射。

    两人朝着兔子的方向小心走去,怕惊走了它,可就在要扑过去时,一只箭矢横空而出?,堪堪从两人眼前擦过。

    姜净春和陈穆清叫这突如其?来射出?的箭吓了一跳,箭从眼前擦眼过,她们急急后退一步,回过神后朝射箭之人看去,发现是姜净慧拿着箭,此刻正似笑非笑望向她们。

    “不好意思啊,妹妹,手快了。”

    姜净慧的箭术还是当?初在王家之时宋玄景教的。

    前些时日?在被?告知要秋猎后,装模作样在姜家练了几日?的箭,现下这样一下拿了弓倒也不显那般突兀。

    姜净慧什?么?都喜欢做到最好,箭术自然也练到了精湛,她一箭就射中了那两人看中的兔子。

    姜净春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姜净慧,一下便?也看出?她是故意。

    但姜净慧射中了兔子,她也不能如何,先来后到,这箭都射到了兔子身上,她还能跟她抢吗。

    姜净春起了身来,没有理会姜净慧,和陈穆清去抓别的兔子了。

    但那姜净慧偏就跟她们作上对了一样,她们两人抓哪里,她那箭就射哪里,好几次甚至擦着姜净春的耳廓过去。

    可她那箭术也确实说不出?得好,偏偏百发百中。

    姜净春没忍住瞪向了她,姜净慧却故作抱歉道:“你?是想带着兔子回去玩吗?可是姐姐手快了,好像全死了呢。”

    姜净慧想,姜净春肯定是想抓几只兔子回去玩,她这样的人,也就只会跟兔子玩了。这样的话,兔子当?着她的面被?射死了,她心里头肯定也不大高兴。

    她不高兴,她就挺高兴。

    眼看周围这几只兔子都要被?猎完,陈穆清也来了脾气,她对姜净慧道:“你?犯什?么?浑呢?拿着箭搁那里射射射的,显着你?了是吧。”

    她被?姜净慧这无耻的举动气到,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虽说围猎场上各凭本事,但她这也忒不厚道和咄咄逼人了些吧,怎么?着,她们看上什?么?,她就射什?么?,合着是把她们两个当?靶子是吧。

    陈穆清就要去拿弓箭来,今日?她非要和她争出?个高低来了。

    但一旁的姜净春却扯住了她,陈穆清不解看她。

    姜净春脾气是挺软的,可也不至于软和到这种地步吧,这姜净慧都这样子了,她还受得了?

    姜净春只是不紧不慢走到那几只被?姜净慧的兔子旁边,把那些被?她射死了的兔子抓到自己马背上放着的框里。

    她一边抓了兔子一边淡淡道:“没事的,姐姐知道我想吃兔肉,特意帮我射的呢。”

    既然抓不了,那就不抓了。

    姜净慧是酷爱做戏的,她这般说,她难道还能反驳不成,难道还能说,她方才就是在故意同她作对吗。

    姜净春也不怕这么?做惹恼了她,而去一怒之下放箭伤她。

    毕竟她方才射了那么?多箭,也没碰到她分毫,可见她是没这个想法的,单纯是想同她怄气罢了。

    果?不其?然,姜净慧也没想到姜净春竟是这般反应,看着她把那几只兔子不紧不慢捡到了箩筐里面,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

    她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现下倒还会来叫人吃哑巴亏了。

    姜净慧脸色阴沉,朝着她的方向又?抬起了箭,拉开了弓。

    姜净春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可却没躲。

    她不信她会伤她的,毕竟方才那么?多的机会,她不碰她。

    她故意当?着她的面拉满了弓,就是想吓唬她。

    姜净春挺清楚姜净慧在想些什?么?的。

    她现下一定又?想看到自己哭。

    可她没有动。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姜净慧本来是想吓唬她一下就好了的。

    可触及她的那样淡漠的眼神之时……姜净春知道她不敢杀她。

    这让姜净慧生出?了一股躁郁,手指竟渐渐有想要松开的想法。

    杀了她吧,要不就杀了她好了。

    但很快姜净慧就回了神来,不她很快就可以毁了她。

    就在今夜。

    不会有人再喜欢她了。

    她就这样死了,也挺轻松的。

    再等等……

    再等等。

    她慢慢想要放下手上的箭。

    可在这时,有道破空之声,箭矢划破了空气,发出?了一声铮鸣。

    姜净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矢被?那支突如其?来的箭打歪了。

    她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可紧接着又?有一道箭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射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脸颊一阵刺痛忽地袭来。

    她伸手去摸那抹刺痛,手指移到眼前,只见指尖那道血迹十分刺眼。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这两箭有贯虹破空之势, 一箭比一箭更准。

    稍偏一些,姜净慧都不?只?是擦破了脸这般简单。

    虽然?没伤到什么,可在脸上?留下了血迹,也挺侮辱人的。

    众人皆往那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顾淮声端坐在马背上?, 手上?还拿着弓。

    午后?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束发的玉冠似散着凛冽的光泽,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金织圆领袍, 衣角被风吹得猎猎做响,如玉脸庞泛着无?尽的冷意。

    此刻,眼底泛着一片幽暗, 视线冷冷落在姜净慧的身上?。

    若他晚来一些,姜净慧这一箭是想射到哪里去?

    姜润初也跟着一起来了, 虽她?看到姜净慧拿箭往姜净春的方向指,但?他看顾淮声一箭就?给她?破了相, 也不?免急道:“你射她?脸做些什么?”

    这破了相,到时候还怎么见人。

    姜润初甚至还在为姜净慧辩解, “她?方才只?是想要?射兔子而已,你没必要?这样吧……”

    “射兔子?”顾淮声看向了姜润初, “那里有兔子吗?”

    那里只?有姜净春。

    “她?的脸不?用几天就?能好, 那箭要?是射到她?的身上?,她?怎么办?”

    这一箭, 若是直中命门?,姜净春怎么办?

    没想到, 有一天他也能站在姜净春的立场上?教训别?人, 同姜润初相比,他看起来都没那么过分了。

    本来以为姜润初也好些了, 能待姜净春好一点,可同姜净慧相比,他总是把她?放在微不?足道的那个位置。

    顾淮声重新拿了支箭,对准姜净慧的方向,而后?慢慢拉开了长弓。

    姜润初看他眼中泛着杀意,伸手想去拦他。

    顾淮声看向他,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冷,他问他,“你也知?道怕?那为什么方才姜净慧拿箭指着她?的时候,你还要?去给她?说话啊?”

    他担心姜净慧受伤,怎么就?不?担心姜净春呢?

    “姜润初,她?那箭敢射出去。”

    “我也会杀了她?的。”

    姜净慧应该庆幸那箭没射出去,不?然?,就?不?是擦破脸那么简单了。

    姜润初听了这话,无?言片刻,也知?他不?是在说假话。

    顾淮声不?再理会姜润初,翻身下马,他走到了姜净春面前,只?见她?的手上?还提着只?被箭射中的兔子,他拉着她?看了看,见身上?没其他的伤,心才终于跟着放下了。

    姜净春也没想到顾淮声会来,一时间手上?提着兔子也有些愣住,直到人走到她?的跟前才反应了过来。

    她?仰头,见他的下颌紧紧绷着,额角的青筋似乎还在跳动。

    她?其实是不?怕姜净慧的,因为她?知?道她?不?会真杀了她?。

    但?顾淮声显然?不?知?道,他看着还挺生气的。

    顾淮声低头看她?,见她?仍旧是出门?的时候那副样子,不?见什么异常,就?连那双眼眸中也不?见惊惧之色。

    她?不?害怕吗?那箭都那样指着她?,她?为什么不?怕啊。

    他光是看着都快怕死了。

    顾淮声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姜净春默了片刻,微微仰头,看着他启唇道:“我没事?的,顾淮声,你别?生气了。”

    她?还挺怕他生气的,虽然?这气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毕竟是在外面,他老是那样吓唬的人样子做些什么……况说了,她?这也没什么事?,姜净慧也不?会做出那样自取灭亡的事?来的。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微愣片刻。

    他现在这样,她?看着应该挺不?舒服的。

    明白了她?的意思后?,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复了心绪下来。

    他看了眼她?手上?的兔子,上?面还插着箭矢,不?由道:“你想吃兔子?怎么不?同我说……”

    姜净春走到马的边上?,一边把那只?兔子塞到筐里头,一边回?答了顾淮声的话,“抓兔子才有趣。”

    她?本来是想自己抓兔子玩的,只?可惜半路出来了个姜净慧,那没办法,现下也只?能捡走她?杀了的兔子带回?去。

    看顾淮声来了,陈穆清也知?道今日是不?能继续和姜净春玩下去了,她?翻身上?了马,扬了扬手上?的弓对姜净春道:“这儿?也没多少东西能猎的,小春儿?,我先去别?的地方瞧瞧了。”

    说完这话,也不?再待姜净春回?答就?先扬鞭走了,她?的身影很快就?在此处消失不?见。

    陈穆清离开,顾淮声问她?,“还想要?什么?我带你去。”

    方才因着王顺那一事?,姜净春心中本就已经不大舒坦,本来想来抓几只?兔子,看到哪只?就?给姜净慧射死哪只?,又?哪里还能有什么心情去要些别的。

    所以她?摇头,道:“不?要?了。”

    她?的声音听着闷闷的,这幅蔫了吧唧的样子和出门?前的那副样子全然?不?同,顾淮声让人来把她?的马牵了回?去,而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马边走去。

    姜净春不肯,想撒开他的手,却?听他问,“疼吗。”

    她?的动作顿了顿。

    方才顾淮声听人说她和王顺起了冲突,听闻是她?不?小心跑快了冲撞了他,他听了之后?马上?赶来了此处,不?想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

    他牵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上也包了纱布。

    她?的衣裳也已经换了一身,干脆利落没那么花里胡哨,一看就?知?道是陈穆清的。

    他来的路上?就?听人说了,她?摔在地上?了。

    顾淮声把她?的手牵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指甲都有点裂开了,白嫩的指尖依稀有些血迹,不?用想也知?道,刚刚肯定是扣地了……

    很疼吧。

    每个人对疼痛的感知?程度是不?大一样的,这样的疼对顾淮声来说或许不?值一提,连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可是他想,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是会很疼的。

    姜净春知?道顾淮声是在问什么。

    她?本来已经消化好自己的情绪了,她?也不?想再去提这件事?了,可顾淮声又?问了一句 疼吗……

    怎么会不?疼。

    手上?的痛倒算不?得什么,可是他怎么能说她?没爹娘教养呢。

    疼得她?要?死掉了。

    虽然?知?道只?是因为王顺和姜南不?对付,所以故意说这些咒人死掉了的难听话,可是这话歪打正着的,就?戳中了姜净春的伤心处。

    顾淮声见她?闷着头不?愿意理会自己,以为她?还是不?想给自己好脸色看,他只?是抿唇无?言,而后?半扶半拖着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他带着她?往营帐处回?。

    风吹在两人的身上?,把他们的衣角缠在一处,云雾薄淡,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枝叶撒下光圈,晴天下秋风渐冷,顾淮声半拥着她?,鼻尖浸满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道:“一会回?去再给你包下手指。”

    怎么包扎也就?包一半,顾着掌心也不?顾手指。

    顾淮声自顾自说了这话,本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却?听她?忽然?出声道:“不?疼。”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方才的问题。

    不?疼,她?说。

    可是下一刻,顾淮声又?听她?道:“他骂我是没爹娘养的野孩子。”

    这话又?轻又?淡,差一点点就?要?随着风一起散去了,但?最后?还是重重地砸到了顾淮声的耳朵里面。

    顾淮声来的时候只?听说他们起了冲突,可也没听说王顺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这个王顺仗着自己是首辅,就?爱说些欺辱小辈的话。

    他怎么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顾淮声觉得姜净春的身体都被气得发抖发颤,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嗓音微哑,对她?道:“他自己膝下没有子女,也总喜欢说这些攻击旁人的话。人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况他和舅父本就?不?对付,他不?好欺负他,就?来欺负你。”

    不?说还好,一说姜净春就?更难受,她?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开始掉在马背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太坏了,他怎么能这样坏呢,我又?没怎么着他,他凭什么这样说我。”

    寒风侵肌,吹得她?浑身发寒。

    顾淮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痛苦,抱得她?更紧更紧了一些,姜净春或许是真的有些冷,也没有下意识就?要?推开他,任他从背后?抱着。

    平日同榻而眠却?也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亲密,两人自从成婚以来,从来没有这样近过,他张开他的双臂,试图温暖被寒气侵袭的她?。

    或许是因为方才骑马赶来的缘故,他的身上?很热,暖意裹挟着姜净春的后?背。

    她?被揽在他的怀中,清冽的味道溢满了鼻间,姜净春出声道:“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她?还有个不?知?去向的爹,当年留下了她?母亲一个人后?,就?杳无?踪影,她?想知?道,琼璋为什么要?丢下她?母亲一个人,他为什么不?要?她?们了,让她?成了个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姜净春实在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要?她?们。

    或许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她?的母亲是他养在外面的小妾,所以后?来,他不?想要?她?们了,就?那样让她?们自生自灭……

    可是太狠心了,一下子丢掉了两个人,也太狠心了些吧。

    不?得不?承认,顾淮声确实很厉害,祖母找不?到的人,他说不?定就?能找到。

    听到姜净春的话,顾淮声马上?问道:“想要?找谁。”

    “琼璋”姜净春想了想又?补充道:“祖母说我父亲叫琼璋,可她?根本打听不?到这人。”

    琼璋?

    如圭如璋。

    顾淮声光是听,都知?道这名字来历非凡。

    姜净春的父亲,或许不?是什么寻常人。

    “你会离开我吗。”

    顾淮声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出声去问。

    如果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会离开他吗。

    姜净春有些不?明白顾淮声为什么会去突然?问这样的话,但?想到他这是又?犯了疑心病。他总是怀疑这里怀疑那里,现下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了这里去。

    姜净春想了想后?,马上?道:“不?会。”

    她?怕她?要?是说会,顾淮声就?不?帮她?找了。

    她?真的只?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弃她?们而已,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况说,他当年不?要?她?,她?也不?觉得他现在还会要?她?。

    顾淮声听到了姜净春的回?答,就?知?道她?在诓他。

    但?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顾淮声没有听过这名字,但?有个名字也够了,这天下,也不?会有找不?到的人的,他道:“到时候秋猎回?去,我就?让人去找。”

    他想了想后?又?开口道:“我是你表哥还是你夫君,你想要?什么,直接同我说就?是了,不?要?问可不?可以。”

    他不?想同她?这般生分。

    在她?眼中,他好像没那么值得她?依赖。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的话后?没再开口,只?是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她?坐在前面,低着脑袋,顾淮声去看她?的神情,只?见脸颊边还挂着泪痕,知?她?心情不?好,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自二人走后?,山林这处也就?只?剩下了姜净慧和姜润初二人。

    姜润初看着姜净慧,想起了上?次顾淮声提醒他的话。

    他说,姜净慧不?简单。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他亲眼看着她?拿箭指向了姜净春。

    他怕顾淮声伤到她?,所以当着他的面为她?狡辩,可是现在顾淮声都不?在了,他还要?自己狡辩给自己听吗?

    他还要?去相信姜净慧方才不?过是想要?去射兔子的鬼话吗?

    他看着姜净慧,此刻却?觉她?十分陌生,和记忆之中的那个妹妹全然?不?同。

    他眼中带着自己都看不?出的失望,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净慧听到这话实在憋不?住发出一声冷呵。

    她?都些有些想把这箭往姜润初的身上?射了。

    姜净慧受不?了姜润初这幅高高在上?指摘她?的样子,转头就?想离开。

    姜润初喊住了她?。

    “你不?要?再欺负她?了,她?也很可怜”他顿了片刻,又?道:“再说了,顾淮声又?不?好惹,你欺负她?,顾淮声”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净慧打断,她?看着他寒声道:“是因为顾淮声不?好惹,所以你不?让我欺负她?,还是因为只?是你不?想让我欺负她??”

    说完了这话,姜净慧就?再不?理会姜润初是何表情,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人在这里了。

    *

    那边姜净春二人两人往营帐的方向回?,回?去了之后?,顾淮声想要?给姜净春的手上?药,但?姜净春觉得那没什么,顾淮声道:“都要?流血了,到时候不?上?药,好得慢,天冷了就?要?裂开了。”

    听着就?怪疼。

    姜净春也没再继续争执下去了。

    下午的时候,姜净春见他不?出门?,不?由又?问,“你不?出去射猎了吗?我下午不?出门?了,你去就?是了。”

    顾淮声想,若今日陪着她?,后?来也就?不?会出了这样的事?,他应当跟着她?一起去抓兔子的。

    听到姜净春让他出门?,他不?没有动作,只?道:“没什么意思,不?去了。”

    听他这样说,姜净春也不?催他出门?了,两人也没再说下去,后?来也都没再出营帐。

    下午出门?打猎出了些汗,两人后?来索性都净了身,换了衣服。

    约莫天快黑了,到了晚间的时候,外头又?有场晚宴,宴席快开前,又?有人来招呼了他们。

    两人共同起身,出门?赴宴。

    四周已经点上?了一圈火把,苍穹万丈,火光杳杳,他们到的也不?算晚,人还没来齐,太和帝他们也还没到场。

    顾淮声和姜净春坐在一处,或许是看姜净春面柔好说话,坐在顾淮声旁边,把他带的也没那么冷面了,有不?少人端着酒杯来寒暄。

    后?来,太子也来了,往着顾淮声的方向来。

    太子小顾淮声两三岁,身形挺拔,丰神俊美,只?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不?善冷意。

    曾经沈长青活着的时候,在京城任过太傅一职,教的就?是太子。

    沈长青在文华殿教太子。

    在外面教顾淮声。

    两人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师兄弟,只?是,他们从前的时候就?挺不?对付的。

    自从沈长青死后?,他们更是连面都不?怎么见过。

    这是太子第一次主动走到顾淮声面前。

    他一身明黄锦袍,头戴翼善冠,站在顾淮声面前。

    见到太子往这个方向来,周遭的人也都识趣地散去一旁。

    顾淮声和姜净春同他行了个礼。

    太子看了眼顾淮声,又?上?下扫了眼姜净春,道:“这就?是你的新妇?”

    顾淮声看着他那略带不?屑的眼神,知?道他马上?就?想脱口而出说什么不?好的话来,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顾淮声先一步捂上?了姜净春的耳朵。

    “看着很不?怎么样。”

    果不?其然?,就?在顾淮声捂住姜净春耳朵的时候,太子口中的话也脱口而出。

    也好在他捂得快,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听到。

    太子见他这样的举动,有片刻的吃惊,不?过很快又?冷笑了一声。

    顾淮声道:“你讨厌我,说我就?是了,扯她?做些什么。”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也有些冷下来了。

    顾淮声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太子对他这莫名其妙的恶意究竟是哪里来的。从前沈长青还活着的时候,太子就?频频针对于他,有时候两人不?得不?见面,他总是一个人在那里摆脸色,年纪小的时候,还总喜欢弄些小手段来捉弄他。

    直到沈长青和他闹了不?愉快之后?,太子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

    而自从沈长青死后?,太子也再没主动在他面前出现过。

    只?今夜两人碰了面,又?叫他犯上?了老毛病。

    太子看了他一眼,呵笑了一声,而后?道:“你倒护她?护得紧张。”

    从前也没见过对谁这样。

    本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到皇帝和皇后?他们过来了。

    太子闭了嘴,没再说下去,只?是仍旧用和从前一样不?大和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或许是下午回?去的时候皇太后?又?同皇帝说了些什么话,到了晚上?,太和帝便没有像午膳的时候那样说得多了,他给今日猎物最多之人赏了头筹之后?,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开了席面,没过几炷香的功夫,差不?多也就?完事?。

    他起身离开了这处之后?,王顺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然?而没多久,不?知?道是有什么事?,皇帝身边的公公又?来把顾淮声喊了过去。

    顾淮声有些莫名,不?知?太和帝是想做些什么,可看了眼姜净春,有些踟蹰要?不?要?走。

    或许是因为方才太子故意过来想要?挑事?,他现下只?怕留她?一人在这,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旁边公公催促的声音响起,姜净春看出他的犹豫,对他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母亲他们就?在旁边呢,你别?多想了。”

    顾侯爷、顾夫人他们还在旁边呢,又?能出些什么事?呢。

    听她?这样说,顾淮声也没再说下去了,最后?只?能留下一句“你等我回?来”,就?起身离开了这处。

    姜净春这回?真老实了,顾淮声走后?,她?就?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继续用自己的菜,也没想着再到处瞎跑。

    只?是顾淮声才走后?没多久,姜净慧就?来寻了她?。

    下午的时候她?的脸被箭擦伤,直到现在,那道痕迹看着都还有些明显。

    姜净春看着眼前出现的人,有些烦。

    她?怎么还阴魂不?散起来,甩也甩不?开了。

    她?没理会她?,低着头自顾自用膳。

    姜净慧看她?这样,语气也有些泛冷,她?道:“这回?不?是我想找你,是母亲的事?想同你说。”

    李氏的事??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莫名其妙,姜净春抬头往姜家的位子那边看,果然?就?见李氏不?在席面上?,只?有姜南一个人的身影。

    姜净慧见她?抬头,便又?道:“你下午同母亲见面了?你同她?都说些什么了?为什么她?回?去后?就?寻死觅活,一直说着些想不?开的话,还砸碎了瓷碗往自己的身上?割呢?”

    姜净春听到这话眉头紧蹙。

    她?在说些什么?

    李氏会做这样的事??

    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姜净春不?免也有些多想,莫不?是那话真也给她?说伤着了。她?回?想李氏神情,确实见她?面色一瞬就?变得惨白了起来,看着十分不?好。

    按照李婉宁的脾气来说碰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说不?准是真会寻死觅活。

    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你跟我来去看看她?。”姜净慧见她?神色松动,紧接着道。

    姜净春嘴唇紧抿,脑中想法颇多,一时间只?怕李婉宁真要?没了命,想了想后?,还是跟着姜净慧起了身,去了外头。

    姜净慧带着姜净春离开了此处。

    一开始周遭还有些许人影,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走的那条小路,竟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不?是去姜家营帐的方向吧……

    姜净春不?知?姜净慧是想带她?去哪里,但?看着越走越偏,心中渐渐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她?顿住脚步,不?肯再走,喊住了姜净慧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找我出来去见她?吗,这是想带我去哪里?”

    若是别?人,姜净春也不?会多想,但?这人是姜净慧,她?总是想着法子欺负她?。

    现下这样的情境,她?怎么能不?想些别?的。

    果不?其然?,姜净慧听到她?这话,转了身看她?,脸上?表情就?再也不?遮掩了。

    她?嗤笑了一声,“现下发现不?对劲了啊?有些太晚了吧。”

    本来还想着把她?直接骗到营帐里头去,没想到半路就?叫她?察觉到了。

    真是比从前聪明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还是不?大够用。

    若真聪明,今日也就?不?会被她?用李氏骗了出来。

    姜净春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想跑之时,却?已经先被姜净慧抓住,她?方想开口喊人,后?颈处就?叫她?来了一掌,脖颈一痛,就?这样昏了过去。

    姜净慧把她?往宋玄安营帐的方向抬。

    人都在宴上?,现下这处暂没什么人,宋玄安也还在宴席上?面。

    营帐附近看守的人也早就?被宋玄景想办法支开了,她?一路走来也没碰到什么人。

    宋玄景见到人过来,也从暗处现身。

    见她?把姜净春扛过来了也不?由轻笑,“看来人还没蠢到透。”

    若姜净春再蠢一些,现下也就?不?是被扛着来,而是清醒着被骗过来。

    宋玄景接过了人,把她?往榻上?丢。

    事?情紧急,王顺那边让太和帝把顾淮声喊过去也不?知?能撑多久,姜净慧直接问,“ 已经有人去喊宋玄安来了?”

    宋玄景点头。

    她?想了想后?又?问道:“要?不?还是下些药?”

    她?早就?备好了媚药。

    这药她?好不?容易寻来,足够让人失去理智了,到时候姜净春醒来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一定记得。

    宋玄景看了眼昏在床上?的姜净春,想了想后?还是道:“下些吧,不?下的话,宋玄安会不?会碰她?还真不?好说,若是下了,他肯定顶不?住了。”

    宋玄安这人,真要?纯情起来,比谁都纯情,人倒在他旁边也不?一定会下手,但?下了药那就?不?大一样了。

    谁能抵得住心爱女子的勾.引呢。

    宋玄景倒是不?信宋玄安能圣人到这样的地步。

    两人拿了包药下在水中,钳着姜净春的下颚就?把药喂了进去,怕宋玄安回?来撞见,做完了这些便起身离开。

    宋玄景出了这里之后?,打算去外头喊了人来,一会装作不?经意撞破这处奸情。

    秋猎人多,看得人多了,他们两人以后?也够声名狼藉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宋玄安本还在宴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人应酬, 他一直注意着姜净春的动静,可刚转过头去没一会,就见人不在座位上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结果没多久就有人喊他回营帐。

    那传话的人脸生, 宋玄安从不曾见过, 他的视线落在姜净春的位子上,心中古怪之?感更甚, 直觉不对劲, 马上起身往营帐的方向赶去。

    没多久就赶了回去,他掀开帘子,一进?营帐之?中, 空气中有股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是姜净春身上的味道。

    而后他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嘤咛声?,如同猫叫一般。

    宋玄安听到这声?, 身子都忍不住颤了一下,他眉头紧蹙, 往榻边走去,果然就见到姜净春的身影。

    她躺在榻上, 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霞,以往灵动的人此刻带了几分妩媚柔情, 或许是因为浑身燥热, 手正不自觉扯着领子,把衣襟都扯得乱七八糟, 露出脖子下面?那片雪白的肌肤。

    红扑扑的脸颊,嫣红的唇, 泛着致命的吸引。

    宋玄安被此情此景撞昏了脑, 他有些傻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热好热啊”

    直到听到了姜净春的声?音, 宋玄安才终于?回了神来。

    他大步上前走到榻边把她扶了起来。

    宋玄安拍了拍她的脸,让她清醒了几分。

    姜净春睁开了眼,眼神中些许迷离,面?前的人也已模模糊糊辨认不清,像糊了一团浆糊蒙在她的眼睛上。好热……真的好热,前面?坐着的人就像是一大块冰,那拍着她脸的手,带着一股凉意,她忍不住抓了上去。

    她抓着宋玄安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了过去。

    宋玄安被她这突兀的举动惊了一跳,他一时?没有动作,只垂眸看?她,昏暗的环境中,她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太勾人了。

    她还抓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往她的脸上贴。

    她神色渴求,巴不得伸出舌头来去舔那只手,就像是一只小猫,冲着主人摇摇尾巴,祈求那片刻的寒凉。

    手上温暖的触感,让宋玄安脑子都快停止转动了。

    可是过了许久,他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吗,姜净春。”

    她这幅样子,太反常了,一定是被人下药了,她的身上没有酒气不说,再说就算喝了酒,她也不会这样不会随便对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的酒品倒还好,醉了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睡觉,也不说些什么胡话,做些什么坏事?。

    她被人下药了,又被弄到了他的榻上

    他又这么凑巧被人喊了回来。

    被宋玄景坑骗过一回后,宋玄安的防备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没这么傻,不至于?这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一场阴谋。

    有人想让他们媾和,今日秋猎人多,他们想让他们在今日身败名裂。

    宋玄安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面?临着长?生不老诱惑的嫦娥,姜净春就是那枚仙丹。

    他问她,知道他是谁吗。

    姜净春眼前一片迷蒙,宋玄安的话传入了她的耳中,可她的脑子根本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他是谁

    宋玄安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委屈,他说,“宋玄安,我是宋玄安啊,姜净春,你?怎么能认不出我来呢。”

    她认不出他,还对他做这样的事?,即便知道她现在很难受,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玄安”姜净春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她又在喃喃,“好热啊,宋玄安,怎么办,我好热”

    宋玄安。

    这在姜净春的脑海中,下意识觉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所以她好热,希望他能帮帮她。

    她撒开了他的手,又开始不安躁动地想要扒衣领。

    她的动作、她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他的心弦。

    没人会不动心的,他想。

    她因为药物动情,可他因为她。

    当初他说好了要娶她,后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可是现下,她又在他的面?前,妄图通过他的身体?求得一丝凉意。

    他确实很想。

    没有人会不想的。

    可是不可以。

    他要贪求一时?快活,去求年少之?时?的求而不得,然后让她身败名裂吗。

    若事?发,她要被冠之以荡.妇之名,而他,则是她的奸.夫。

    他不是嫦娥,她也不是仙丹,这些后果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够承受的。

    他再想,也该知道不合时?宜。

    宋玄安当务之?急就是带着姜净春离开这里?。

    毕竟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发现了那也是要命的。

    他拦腰把她打横抱起,打算先带着她躲去别处避祸。

    姜净春被抱在怀中便更不老实,燥热得到缓解,恨不得整个人都扒在他身上。

    分明是在深秋临近入冬时节,宋玄安忍得额间?冒汗。

    他低低斥她一声?,“不要再动了姜净春。”

    他真得快受不了了。

    姜净春哪里?会听得进?去他的话,此刻她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她只想自己?凉快舒服一些,双手缠着他的脖子不放,更紧了些。

    宋玄安叫她缠得脑袋疼,但没办法,现下最?要紧的是先带着她离开这里?,他知道她难受,安抚似地揉搓了把她的脸,给她带去片刻清凉,后来便也没再动,任她抓着。

    可就在要出营帐之?时?,有人从外头掀开了帘子。

    *

    顾淮声?被太和帝叫走,来的路上也不知道他是想说些什么。

    只没想到来了帝王营帐之?后,王顺竟也在里?面?。

    他眉头微蹙,直觉有些不对劲。

    皇帝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指了指王顺道:“老师想寻个人下棋,今夜观你?无事?,你?来陪陪他吧。”

    秋猎的日子要下棋。

    他和他有什么好下的。

    顾淮声?刚想找个法子回绝,就见王顺已经往棋桌那边坐了,他道:“听闻小侯爷这段时?日还在查着当年沈长?青叛国的事?情?怎么了,是觉得当初我错判了吗?”

    太和帝听到这话笑了笑,“是吗,我倒不知道这事?,说来听听。”

    太和帝倒是真无意留人,但王顺今日非想让顾淮声?留下,若不留他一会,一会恐怕又要在他耳边叨个没完。

    他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太傅,他也说不得他什么不好。

    两人这一问一答,说得顾淮声?也再走不掉了,最?后只好往王顺对面?坐去。

    王顺见他坐下了,便先拿了黑棋,自顾自先在棋盘上落了一颗。

    顾淮声?拿了颗白子在手上,一边落子一边回答了他们的话,他没反驳,直接道:“是觉有些奇怪。”

    王顺也没想顾淮声?这般直接,问,“是吗?那看?样子,小侯爷是觉我这判得有问题了。不过若没记错的话,沈长?青是你?的老师吧,你?这话……有帮亲不帮理之?嫌。毕竟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什么奇怪的呢?”

    王顺将两人师生关系拿出来说了一遍,那顾淮声?现下无论?再说些什么,都会被他扣上为老师说话的帽子,顾淮声?干脆不再提,他道:“既然大人都这样说了,那伏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跟王顺这样的人说话尤其?没意思,总是喜欢抓着一点细微处就开始上纲上线。

    王顺是个极其?符合大昭朝廷的官吏,明?一套背一套,抓着道德制高点,意图用道德规范来制衡你?,他的背后握着那一套无法让人辩驳的儒家义理,而这套仁义礼智的最?终解释权,还是在以他为首的文官大臣们手中。

    和他说话,他上扯天命所归、应天顺民,下又能扯男尊女卑、三纲五常。

    偏别人一反驳他,他就更来劲。

    顾淮声?不想和王顺多说些什么,干脆没再开口说话,只专心下棋。他想早些破了局离开这处,又加之?想到下午王顺对姜净春说的那些话,也不再顾及王顺身份,连棋都下得凌厉尖锐。

    “下这么凶啊。”王顺不由轻笑一声?。

    有时?候下棋也不单单只是下棋,从一个人下棋的招数步骤中,能读出太多的东西,就此刻,从顾淮声?下的棋来看?,也能看?出他多不耐烦了。

    顾淮声?听到王顺这话仍旧沉默,眸光暗淡,长?眉微蹙,火光下,侧脸带着不可察觉的冷意。

    顾淮声?不愿意开口,王顺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了。

    没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棋局就被顾淮声?破了。

    顾淮声?想要起身离开,却又听王顺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是老喽,下不过年轻人了。小侯爷赏脸再下一局吧,让我再领会领会,学习学习?”

    他这话说得太过自谦,同他平日风格大相径庭,一旁的太和帝也在附和,“是也还早。”

    顾淮声?抿唇无言片刻,脑中却在想着如何脱身而去,却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太子入内的通传声?。

    一番见礼之?后,他转头看?到那两人坐在那处下棋,走了过去问道:“这是在下棋吗?”

    王顺见太子来也蹙起了眉,不知道他突然来是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是不是在下棋看?不出来啊?

    还问。

    太子也不等别人开口回答他,抢着道:“早就听闻首辅大人棋艺了得,不想今日就碰到大人在和小侯爷下棋,你?们下好了吗?孤也想同大人下一局,大人可愿意赏脸?”

    不待王顺开口,顾淮声?就先开口。

    他听到太子的话,起身拱手告退,道:“好,那这棋就让殿下陪大人下了,臣先告退。”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子的出现倒也给顾淮声?解了围,他借着这话,马上出了门去。

    王顺再想要拦,现下也没了借口。

    看?着对面?坐下的人,王顺扫了他一眼,眼神泛了冷。

    太子的母亲,当今皇后,算起来还是他给太和帝挑选的。

    他扶着他的母亲做了皇后,他现今却同他作对。

    这事?说起来还要怪皇帝,非要择沈长?青做太傅。

    被沈长?青教过的两个人,都挺烦人。

    他没再说,收回了视线,因着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现也只好同太子开始下起了棋。

    *

    顾淮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发现姜净春已经不在位子上。

    他眉头蹙了起来,方才不是说好了会在这里?等他的吗,为什么一出来又见不着人了。

    顾淮声?不自觉想到了王顺的反常之?举,今日他为何非要留他?

    这一切都有些奇怪。

    顾淮声?去问了一旁的顾夫人,姜净春是去了何处。

    顾夫人还在和别的夫人说话,她这才反应过来,姜净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她对顾淮声?道:“咦?方才见到净慧来找了她一趟,也不知这人是去了哪里?了,怎么现下也没回来。”

    顾淮声?听到这话,眼皮跳动更厉害了些。

    他转身就离开了这里?,也顾不得顾夫人在身后喊他,问他是发生了什么。

    姜净慧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顾淮声?马上就出了这里?,问了书良,让他派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后说人是和姜净慧一开始好像往宋家营帐的方向去了,只是后来两人进?了小路,也没人再见到他们究竟是去了哪里?。

    顾淮声?回想起来,方才宴席上宋玄安好像确实也不在场。

    他没有迟疑,马上去往了宋玄安的的营帐处。

    顾淮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惶恐,他从没这样急切过,赶到了宋玄安的营帐处之?时?,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

    他赶到了帐外,似乎听到里?面?女子说话的声?音,他径直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眉心拧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快顺不上来。

    姜净春被宋玄安抱在怀中。

    她的双手攀着他的脖子,还在往他怀中不停地蹭。

    她的口中还在不停说着,“宋玄安,好热啊帮我帮帮我吧……”

    娇媚的嗓音,还带着几分乞求,落在顾淮声?的耳中,是那样刺耳。

    她抱着别人,衣襟散乱,口中还低吟着让别人“帮帮她”的哀求之?语。

    这一幕撞入顾淮声?眼中,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他的表情已经不可遏制地变得阴鸷了起来,眼尾都泛起了一片红。

    他抬眸看?向宋玄安,眼神犀利,眸中染着一层寒冷冰雾。

    他朝宋玄安的方向走去,似带着几分嗜血之?气。

    宋玄安没想到他竟赶来的这样急,只是看?着这样的顾淮声?竟忍不住后退一步,抱着姜净春的指骨也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好吓人,顾淮声?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

    他怎么敢把姜净春给他。

    他这幅样子,他怎么敢。

    可他根本就没有立场去跟顾淮声?争些什么。

    顾淮声?被他的举动弄得眉头蹙更深,他看?着他问,“你?现在抱着我 的娘子是想做些什么。”

    宋玄安被这句话问噎住了,他该怎么去回答顾淮声?的问题呢。

    此情此景,他好像根本找不到一个答案去回答。

    怀中的姜净春仍旧不大老实,她丝毫不知现在的气氛有多灼热,仍旧一个劲的往宋玄安怀中去拱,想要获取一些快意。

    姜净春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火炉,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她的躯干一样,只有靠近宋玄安,那种被火炙烤的感觉才会消散一些。

    然而她的这动作却彻底惹恼了顾淮声?。

    好……真好啊。

    他是死了吗?她这样对他。

    他大步上前,从宋玄安怀中想要把人抱回来。

    宋玄安想要争,可他根本就没有立场去同他争,再说了,一会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现在根本就没有去争执的时?间?。

    他最?后还是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

    顾淮声?抱回了人转身就要走,宋玄安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她不是故意要抱我的,她被人下药了,她只是只是太热了而已”

    宋玄安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他说,“你?轻一点。”

    宋玄安光是想想也知道他们一会要发生什么。

    她中了媚药,他是她的夫君,他们水到渠成就要做夫妻的事?。

    只是顾淮声?这幅样子有些吓人。

    看?着自己?的娘子倒在别的男子的怀中,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任谁也会多想。

    但宋玄安不知道他的这话落在顾淮声?的耳中更有些刺耳。

    他轻一些?

    要他来提醒他吗?

    她是他的表妹,是他的娘子,即便他生气了,难道还会伤了她吗。

    宋玄安他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对他说这些话。

    顾淮声?最?后也只是稍稍顿步,而后头也没回抱着姜净春离开了这里?。

    他们走后,宋玄安却久久不能抽回神来,怀中软香尤存,他抱着她,最?后却亲手把她交给了顾淮声?,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股感觉并不大好受。

    宋玄安难受得胃都有些跟着疼起来了。

    他蜷缩到了榻上,榻上还残存着姜净春身上的味道,或许是胃实在太疼了,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滚了出来。

    没有过一会,外头就传了一群人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

    还不等人通传他,那帘子就已经被人从外头掀开了。

    宋玄景进?了里?面?之?后,却发现里?头只有宋玄安一人,脸色不由发沉。

    人呢?

    方才他和姜净慧亲眼看?着姜净春被喂了药躺在里?头,现下怎么可能就宋玄安一个人在里?面?呢?

    屋子里?头分明?都还有姜净春身上的味道啊。

    外头传来了一群男子说话的声?音,他们透着帘子往里?头看?,问道:“玄安,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本来还想问你?要不要去夜猎呢。”

    方才宋玄景提出要去夜猎,攒了一群人,后来他说宋玄安不在席面?上,便提出来营帐这处寻他一起去。

    那群人自然是不会多想些什么,毕竟他们兄弟关系好也是出了名的,于?是便跟着一起来了。

    宋玄安瞥了一眼帘外的人,也马上明?白了宋玄景的用意。

    他倒是顾得周全至极,还知道带着一群人来捉.奸。

    他就说今日这事?来得这般古怪,肯定和宋玄景脱不开关系,现下看?他带着那么一群人齐刷刷出现,看?来果真不错。

    “肚子吃坏了,就先回来了。”宋玄安回了门口那群人的话,后又道:“你?们先去外面?等一下吧,我有事?同他说。”

    宋玄安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宋玄景了。

    气氛有些古怪,其?他的人也察觉到了几分,听到宋玄安这样说,便都散去了帐外等待。

    等帘子被放下后,宋玄安再也忍不住,他下了榻,大步走到了宋玄景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骂道:“你?恶心不恶心啊,还带着一堆男人来看?”

    宋玄安忍不住低吼,“你?他妈疯了啊!”

    在宋玄景的计划中,现下他和姜净春就在床上做些男女之?事?。

    所以,他带着那些人来,也是想让他们看?到那样的事?。

    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他难道不知道吗?!

    宋玄安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对什么事?情都有些不大在意,但骨子里?头还是矜贵,也从没骂过什么脏话出来。

    可是这一回,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他怎么对他,他都已经受了,他竟然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去对姜净春。

    他是真想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啊。

    宋玄景眼看?事?先计划没成,也再装不下去,他拂开了宋玄安的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人都给你?送去床上,也不能得手,果然是废物一个。”

    宋玄景罕见有些生气,说话也比平日难听了许多。

    本来宋玄安身败名裂,那他的亲事?也能毁了,可是现下居然被他先发现不对劲了先。

    宋玄安听到宋玄景这样说也没接他的茬,他是废物,那怎么了?废物也不要他好过。

    宋玄安看?着宋玄景讥讽道:“你?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蠢吗,你?不就是想要宋家吗?”

    宋玄景冷冷看?他。

    宋玄安看?着他,却笑了一声?,说出宋玄景最?不能容忍的话。

    “你?和你?那姨娘一样,都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叫宋玄景打了一拳。

    宋玄安的话都被这一拳都进?了肚子里?面?。

    挨了这么一拳后宋玄安却仍在激他,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继续道:“怎么,我说错了?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用些下作手段,你?怎么也这么喜欢在背地里?头用这么些阴招啊?”

    他故作沉思,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看?着宋玄景道:“嗯,我明?白了,民间?有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宋玄景,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下贱了,原来,都是和她学来的吗?”

    听到这些话的宋玄景再也无法忍受,他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挥拳打向了宋玄安,拳头落到宋玄安的身上脸上,他放声?惨叫。

    外头等着的那些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赶紧破了进?来,入眼就看?到了宋玄景狠命殴打宋玄安的这一幕。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成了这样,赶紧上来劝架,拉开了发了疯的宋玄景。

    宋玄安看?着那些人进?来,看?着宋玄景后知后觉收敛了情绪,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宋玄景带着人来,想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现在就让那群人看?着他发疯。

    即便被打得鲜血淋漓,可宋玄安嘴角竟还勾起了笑,只是这抹笑太淡太淡,根本就没有人能察觉,而后那些人就见他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

    顾淮声?直接抱着姜净春回了他们的营帐处。

    天黑夜凉,可即便风再如何萧寒也吹不散两人身上的热气。

    姜净春始终不安分,被顾淮声?抱着的时?候使劲地往他身上扒,药效越来越厉害,她扒得也越紧,想要从他的身上汲取一些凉意。

    顾淮声?任由她攀着,任由她的脑袋在怀中不安分地蹭着,直到回了营帐,他一把抓开了她的手,直接把人放到了榻上。

    他脸上寒气仍未消散,看?着她的眼神仍旧仍旧染着一层冰雾。

    姜净春显然没意识到抱着她的人已经换成了顾淮声?,她抱着他,喊了一路的宋玄安。

    即便知道她被下了药,失去了神智,但这个认知并没有让顾淮声?好受。

    因为她在潜意识里?面?,并不抗拒宋玄安。

    谁现在能让她好受一些,都可以。

    哦……不是他,也可以。

    一想到这个他额间?的青筋就跳动得更叫厉害。

    他一把她丢到榻上,坐去了床边,她就急不可耐攀了上来。

    “热……好热……”

    她被火炙烤着,脑袋不断往他身上蹭来蹭去,双手抱着他的背,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中。

    顾淮声?坐在床边,她扑在他的怀中,整个人死死地贴着他的胸膛,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好受一些。

    顾淮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怀中暖香缭绕,顾淮声?早就起了反应,他胀得发疼,额间?也泛起了青筋。

    可他却不着急。

    她现在认不出他是谁,嘴巴还在一厢情愿地喊着宋玄安。难道他还要给宋玄安做好事??让她把他当成宋玄安吗。

    他伸手将人从怀中拉出,手扼住了她的下颌,稍稍用力。

    疼痛让姜净春清醒了些许,她迷迷愣愣睁开了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人。

    “我是谁,看?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