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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首辅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那?一天, 王顺自从吐了一口血之?后,本就不大好?的身?体也跟着急转直下,连朝都上不了了,内阁的公务都要送到府上才能处理。

    皇帝体恤老师, 大手一挥, 就准许了王顺在家办公,不用再想着去衙门里头的事情了。

    帝王还亲临王家, 看望帝师。

    帝王如此有心, 群臣赞叹不已。

    太和帝亲临王家,去看了王顺。

    距离那?日吐血,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

    王顺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整个人一下子好?像也都老了下去,前些时日精神面貌好?歹也还可?以, 现在透露着一股将死之?气。

    王顺见到太和帝过来,想要起身?行礼, 却被他阻止。

    太和帝笑容温顺,看着比以往都要温和。

    他道:“不用了, 老师,坐着说就好?了。”

    闻此, 王顺也没再继续坚持。

    他的身?体本就不大好?, 自从那?日知道了那?件事之?后,更有些撑不住了。

    王顺见到了太和帝过来, 也不知是所为何事,他也不觉得, 他们现在的师生情, 还能好?到他亲自来这里看他。

    他今日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无非也逃不开权利二字, 他和他现在也只有这些好?说的了。

    只是现在王顺什么都不在意了,只要姜南死。

    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

    姜净春

    他的孙女,他即便现在知道她是他的孙女,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舔着个脸说去认她吗?

    他哪里来的脸。

    再说了,现在让姜净春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爷爷,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她恨他、厌他还来不及。

    现在也不是从前了,她和他沾上什么关系,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他没再去想那?些事,抬眼看向了太和帝,问道:“皇上今日来,所为何事?”

    太和帝没有回?答王顺的这个问题,反而笑着问他,“老师这是怎么了呢?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为何一下子就成了这般呢。”

    王顺看着太和帝,他其实并不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关切。

    嗯也是。

    他若死了,他也能自由了。

    可?是都当皇帝了,怎么可?能还和自由二字挂钩呢。

    自由,可?是他以为的自由是什么?权倾天下,无人制衡?

    王顺也笑,他说,“皇上早就想臣死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的太和帝却也没有羞恼,只是道:“老师今年已经?六十?多了。”

    王顺也不想再同太和帝绕弯子了,他直接开诚布公,道:“我只要姜南的命,其他的,皇上想要什么,臣都不争了。”

    问题是,他现在还能争吗?他都已经?要死了,还能和他争些什么。

    这场斗争,到了最?后输的人也只能是他王顺。

    太和帝或许不会赢,但绝对不会输。

    王顺说,“姜家我可?以不动,皇上要用他们,还是不要用他们,我都不会多手,至于北疆,我也不会再去插手只是姜南,我必须要他付出?代价,当初琼璋就是被他害死的,您和琼璋亲近,也不忍心看他这般下场才是。”

    听到王顺的话,太和帝已经?没什么情绪了,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道:“嗯,姜家是要留着,他们还要支持新政。”

    姜南嘛,死不死对他来说无所谓,姜南死了,后面也还能有个姜润初顶上。

    皇帝又笑,“老师说朕和琼璋亲近,也没说错。”

    “琼璋是朕亲近,亲近到什么都和朕说。”

    他的笑意味不明,落在了王顺的眼中却带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琼璋什么都和他说,他现在说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和帝又说,“老师,我早就赢你了。”

    听到他这样说,王顺终于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瞳孔都颤了颤,看着太和帝质问,“你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是吗?!

    对,琼璋和他那?样亲近,肯定什么话都会和他说的,他和那?个舞女的事情,以及后面娶妻生女的事情,琼璋不会和他们说,可?是会和太和帝说。

    王顺有些崩溃,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早就知道了却不早些和他去说呢?!

    他早就知道琼璋有妻女,为什么不能早点去告诉他?

    不然?,还至于落得如此难堪的下场吗。

    想到这里,王顺的眼睛都有些红了,他对着太和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正则,我承认,我诱你,哄你,骗你那?都是我不好?,可?是琼璋琼璋他从来没有负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妻女呢?!”

    正则,琼璋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太和帝脸上的笑也渐渐褪下去了,他说,“老师错了,那?样对他妻女的,不是朕,是老师。如若老师对琼璋温良一些,他难道还会隐瞒着你吗?如若老师有心一些,但凡当初去查一下那?个被姜家人抢走的孩子是谁的,难道还会发现不了琼璋的妻女吗?若朕插手的话,朕会叫老师什么都查不到的。可?是朕什么都没做啊,朕只是看着老师犯错,没有提醒而已,就像是老师当初一点点哄着朕,让朕把六部的主导权交到了你的手上那样啊朕,最?多也只是隔岸观火罢了”

    “纵火的人是老师,不是朕啊。”

    是他,不是他。

    话至此,太和帝也没什么再和这个教养了他几十?年的老师好?说的了。

    太傅在成为了首辅的那?一刻,他们就开始相生相克,到了最?后势必也是争到了不死不休。

    现在,一切终于走到了终点。

    太和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老师,他道:“老师,姜南的事情,到时候朕不会插手,只是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说罢,太和帝也离开了此处。

    太和帝走后,王顺的情绪越来越不好?,看着比方才他还没来时要差了许多。

    王顺喊来了王福,他问,“顾淮声的伤可?好?了?”

    那?天死士差点杀了顾淮声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还差点杀了孙女的夫君。

    如果顾淮声真的死了,他这辈子真是……永远永远都在姜净春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已经?这么苦了,不能再失去谁了。

    王福回?道:“没性命之?忧,现下还在家中养伤。”

    王顺靠在床头,听到这话迟缓地点了点头。

    仰头见窗外,雪花满地,满目清白,这个冬天恐怕还是熬不过去了。

    *

    很快就到了一月底。

    因着顾淮声伤得实在厉害,一半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面,这个年过得也是乱七八糟,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他生病的时候,姜净春一直给他跑前跑后,尤其是一开始,他那?半死不活的时候,差点给人当成了祖宗养着,生怕就给他养不大好?了。

    好?在后面顾淮声的伤养得不错,到了后面也能下床了,开始渐渐恢复成了以往那?样。

    今日是一月二十?五,除开了年假的那?几天,顾淮声因着这病假也旷了十?几日的工,年后本来就忙,都察院的案子一桩一桩往顾家送,就连何川也跑了一趟,没法,顾淮声一个人顶好?几个人,没了他,感觉都察院一下子都有些转不动,顾淮声也没躲懒,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处理公务了。

    姜净春去了一趟小厨房,给顾淮声做了碗羹汤回?来。

    回?来后就看到他下了床坐在桌边处理公务。

    她一看到此情此景,连羹汤都还没来得及放下,马上道:“你干嘛呢顾淮声?现下是处理公务的时候嘛,等?伤养透了不行吗?”

    那?么一会没看住他,就开始瞎折腾。

    快气死她了,平日忙起来不要命也就算了,都生病了还这样,她养他养得累死累活的,他倒是不心疼,就使劲折腾自己了。

    姜净春把羹汤放到了桌案上,有些用力?,磕出?了些许声响。

    顾淮声看到姜净春生气,也有些心虚,这些时日病的是他,累的是姜净春,现下看到他这样定然?是要气的。

    他哄她道:“没事的,我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医师不是都说了我可?以下床了吗……公务多得很,快堆了一个月了……”

    姜净春还是有些生气,“就急这么个一时半会吗,衙门里头一个人也没了?你都挨了一剑还一直送公务来……”

    姜净春越说越是气,“反正照顾你的又不是他们,把你折腾坏了他们也不在意……你就作呗,你再生病了,我也不管你了。”

    看了都来气,说完这话,姜净春就不肯再留在这里,转身?就要出?门。

    顾淮声起身?想要追过去哄,却被姜净春先?一步转身?制止,“你不许跟来,我自己静静。”

    他这公务反正也要处理,她拦也拦不住,还浪费时间?出?来哄她做些什么。

    早些处理完,早些歇下。

    她又指了指桌上的羹汤,“早点喝完,一会放冰了不好?。”

    说完了这话,就出?了门去。

    顾淮声听了姜净春的话,也没再追,听她的话,把汤喝完了,又埋头处理了事情。

    早点处理完,姜净春能早点消气。

    身?上还带着伤,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顾淮声也有些受不住了,就在这时,书?良先?从外头进来了。

    今日是禀告关乎岑音的事。

    他对顾淮声道:“公子,找到岑音的下落了。”

    顾淮声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了他。

    书?良继续说了下去,“岑音是青楼里的舞女……”

    书?良去翻了户籍,找岑音这个名字,太久了,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查起来也有些难,查了许久,终于查到了。

    书?良又道:“本在青楼里面,后来岑音被李郎中买回?家去了……”

    被李郎中买回?去……

    听到这话顾淮声眉头紧蹙。

    如若说是被李郎中买回?家,那?不就是说,岑音是他的人?那?李郎中是姜净春的父亲?

    不……不太对……

    顾淮声总觉有些地方实在古怪。

    他幼年见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住着的庄子,华贵非常,便是李家以前鼎盛之?时,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财力?,况说,便是有钱,也不见得李郎中这样的人会花在女人身?上。

    他那?样的人,用了就丢,怎么会对一个舞女那?样的好?。

    而且,岑音死前看着也对她的丈夫念念不忘,顾淮声可?不觉得,像李郎中那?样的人,能让人记这么久……

    他想了想后,开口道:“去追,快点去追李郎中,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岑音这人,威胁、逼迫……都行,一定要从他口中问出?实话。”

    书?良也知事情紧迫,得了吩咐就往外去。

    顾淮声又想了一会,刚想起身?,就见姜净春又从外头回?来了。

    她看着还像是憋着气,耷拉个脸,进了屋后,踢了脚上的绣花鞋,爬去了贵妃榻上,拿了话本子看,翻书?的声音极响,一页又一页翻,翻得比看得还快。

    顾淮声忍不住笑,起身?走到了贵妃榻边,先?是蹲下把她 的鞋子摆摆正,而后往她那?凑了过去。

    他道:“就半个时辰,我不看了……”

    姜净春不理他,仍旧翻着书?,一看就还堵着气。

    顾淮声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不停地蹭她,他说,“我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现下半个时辰,不打紧的。”

    姜净春阴阳怪气,“你是能耐,你现下坐一个下午谁说不行了?你坐去,我不拦你。”

    还说不拦,再不起来,她拳打脚踢的,屋子都要叫她掀了。

    姜净春说完这话就甩开了他的手。

    顾淮声被她一甩,却作势倒到了榻上。

    分明只是甩开了他的手,他却活像是被人捅了一剑。

    “好?疼啊表妹……”

    他躺在榻上,面露痛色。

    姜净春疑心他是装的,毕竟她就只是甩开他的手,她又没推他,也没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她紧张地看向他,“顾淮声,你怎么了啊。”

    顾淮声看着她道:“只要你不生我气,我就不疼了……”

    这句话一出?,姜净春就断定他是在做戏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气得骂他。

    顾淮声也没敢装了,起身?抱了抱她,知道惹她生气了,他马上道:“真错了,我只是怕你不理我,我再也不装了……”

    他的声音像是带了几分撒娇,姜净春的气也发不出?,她最?后也只能闷闷道:“你总是这样不爱惜你自己……”

    顾淮声愣了愣,听到这话之?后蹭了蹭她的脖子,“我真好?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我都有数的,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怎么舍得糟蹋自己,让你受罪呢?”

    “不生气了,行吗……”

    姜净春没说话,过了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她的手也抱上了他,她说,“还有,下回?不许再装病骗我,我要被你吓死了。”

    *

    吏部的大计很快就结束了,从去年十?二月就在忙,待到了过完年回?来后吏部的人也都在忙着这些事,好?不容易到了一月底,各部各地的官员考核升降也终于结束了。

    宋玄景前些时日去和宋阁老说了王顺吩咐的事情,没想到他也真听到了心里头去。

    宋阁老早就有想要给宋玄安捐官的心思,只是后来,宋贺不愿意罢了,宋玄安自己也不愿意。

    在他眼中,宋玄安最?近是用功了些不错,但他也怕只是一时兴起,被姜净春的事情刺激到了而已,能不能撑过一年还不好?说,谁又能知道三年后的他是什么样子。

    倒不如就趁着这处吏部大选,给宋玄安在户部安插个差事,他这三年也还没能退位,倒能照看他些,总比去赌秋闱要好?些。

    他也没和宋玄安去说这事,他有自己的少年心事,恐怕对他这样的安排也不大乐意,不说了,等?事情半妥当了,板上钉钉,他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

    他去寻了姜南。

    对于这事,姜南虽觉不大好?,但也不曾拒绝,毕竟宋阁老于他有知遇之?恩。

    不过是户部底下一个小官当也没什么事。

    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就往荫官上面推脱好?了。

    只是近些年,帝王重?科举,对于荫官这一事,虽不曾明确制止,但大抵是不喜以及排斥的。

    他们这样,算是钻了空子。

    不被人拿出?来说,倒也没事。

    现下王顺病重?,应当也管不到他们这里。

    这样想着,姜南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日用完了晚膳,姜南回?了书?房,吏部三年一回?的大计已经?弄好?了,还有一点东西善后,就彻底轻松了。

    屋中已经?点上了烛火。

    桌上的墨不知不觉已经?用完了,姜南懒得出?门唤人进来,走去了置物架边,想从墨盒之?中拿块墨出?来。

    却瞥到了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东西。

    他将那?些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手不自觉颤了颤。

    该来的还是要来。

    十?几年前埋下的恶果,终于还是反噬了回?来。

    是夜,他喊来了姜润初。

    姜润初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姜南突然?找他来是为了什么。

    他和姜南面对面而坐,姜南嘱咐他道:“往后我若是不在家了,你便要好?好?撑起姜家,你要和顾家的人打好?关系,不要和伏砚吵架,你姑母心善,同我关系也不错,你只要不犯浑,往后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顾家的人也会帮你的”

    姜南的语气十?分不对劲,姜润初很快就察觉出?了什么。

    什么叫往后他若不在家了?他为什么会不在家,现在弄成这样,为什么要像在交代遗言一样呢。

    他蹙眉看向姜南,不解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些”

    姜南没有回?答姜润初的话,他还在交代他的那?些话。

    他说,“往后陛下可?能会推行沈长青曾提出?的新政,你要支持新政,跟着宋家阁老”

    姜南聪慧,不聪慧,不狠心,也绝走不到如今这般地步,他知道,新政是大昭必须要走的路。

    姜润初急了,他打断了姜南的话,语气中也带了几分着急,“父亲,你说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姜南说这样的话,姜润初怎么会不害怕呢。

    姜南看向姜润初,眼神没有波动,没有情绪,即将迎来自己结局的那?一刻,带着的却是无尽的释然?。

    这些时日,他总算看明白,想明白了。

    因果报应,从来不会迟到。

    杀了人,掩掩藏藏半辈子,什么恶事都快做尽了,现下,属于他的报应也来了。

    他没有回?答姜润初的话,他只是道:“我要去往我该去的地方了,往后,姜家就靠你了。”

    “照顾好?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妹妹。对小慧好?些,一定一定要对她好?些,她这前十?几年,过得乱七八糟的。”

    姜润初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姜南却让他出?去了。

    不论姜润初怎么问,他都缄口不言。

    到了后面,没法,姜润初便也不再开口了,只得起身?往外去。

    *

    吏部的大计三日过后,各位官员升调的结果也都出?来了。

    顾淮声在都察院本是任职左佥都御史,今年升至了左副都御史。

    因着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今年告老还乡,过完了年就已经?没再上任,他的职位由着左副都御史顶了上去。一个萝卜一个坑,现下副都御史的位置空了出?来,顾淮声便自然?而然?顶上。

    他年纪虽轻,升至三品官,却也没有什么人说出?置喙的话来,顾淮声的能力?和功绩大家都有目共睹,谁若去质疑,好?歹做得比他好?些才能开口说话。

    就这样,顾淮声就成了左副都御史。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淮声还和姜净春在用午膳。

    姜净春听了喜滋滋的,“顾淮声,你这又升官了。”

    他这一天天的忙,也不是瞎忙。

    顾淮声听到这个却没什么感觉,但看姜净春高兴,他也笑。

    可?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也传过来了

    说是姜南渎职、行贿,被人检举,锦衣卫的人去姜家搜出?了罪证,现下人已经?关在了都察院的大牢之?中。

    顾淮声和姜净春两人对视一眼。

    姜净春的眼中有些错愕

    为什么会?姜南为什么会渎职和行贿?

    虽然?姜净春和他并不怎么亲近,可?是对姜南的为人尚且清楚。

    他不大是会做出?这些事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问了那?来传话的人才知道,是宋阁老向姜南行贿,给宋玄安在户部安了个官职。

    这事被有心之?人告到了都察院,后来还在姜家家中,找出?了宋家行贿的证据。

    若没有行贿,姜南他们大可?以把这事往荫官上面扯一扯,到时候罚还是不罚,也全看皇帝。

    可?若是行贿,那?便有些不大好?说了。

    猜到了早在秋猎那?天,发现姜净慧和王顺的关系之?时,顾淮声就发现了有这么一天。

    他提醒过了姜南,可?显然?,他并有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

    又或许是,姜南也已经?接受自己的结局。

    *

    姜南被抓走之?后,姜家宋家都乱做了一团。

    宋家暂且无事,姜南和他们的事情不太是一个量级的事情,而且宋阁老好?歹是内阁次辅,如今王顺生病一直卧病在床,众人已经?敏锐得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只怕王顺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已经?悄然?在向宋阁老倒去。

    宋阁老动不得,宋家就抓了个宋贺走,也算完事。

    都是宋家的人,宋家行贿,也没说是哪个人行贿,抓谁又不一样。

    姜南被关入了监牢之?中,李氏听到,当场昏了过去,待醒来后,找了顾淮声的关系去监牢见了姜南一面。

    李氏和姜净慧来了都察院的监牢之?中。

    天色已黑,监牢的壁上已经?点上了烛火。

    姜南窝在角落里面,身?上只盖着一层棉被,冻得发抖。

    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发现是李氏带着姜净慧来这里,便起了身?来。

    姜南先?是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姜净慧,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低下了头。

    前两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幅样子呢?!

    李氏看得眼睛都红了。

    姜南听到她的哭声,头却垂得更低,他说,“别哭了”

    李氏听到他说话,更是来气,当即骂他,“你怎么能去行贿呢?!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是还想要连累了我们一家人都去死是不是!”

    她就想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姜南道:“不用救我了,你去求求阿箬,求求伏砚,让他不要殃及姜家行吗?”

    错都是他一个人犯下的。

    李氏听了这话更气,她还在外面想法子该如何去救他才好?,他倒是已经?去意已决,说不用救就不用救了。

    他还说,也不要再麻烦顾淮声了,证据确凿,再去找人也是白费力?气。

    李氏看他那?样子,倒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一样,她质问他,“你说不救就不救了,你死了,要我们一大家人怎么办?!”

    姜南听到李氏的话,也只是低头无言,没有回?答。

    看到姜南这幅样子,李氏看得心里头窝着一堆火,她不论说些什么,他也跟个死木头一样。

    李氏不再说,带着姜净慧就要离开。

    可?是姜南却喊住了姜净慧。

    他道:“小慧,爹还有些话想要和你说,留下来,就几句话行吗?”

    姜净慧转头对李氏道:“母亲先?出?去吧,我和父亲单独说几句就好?了。”

    听到这话,李氏也没再留,转身?往外去了,给他们留下了单独的说话空间?。

    是姜净慧先?开口,她的眼神有些冰,看着他问,“你不是都发现了吗?为什么还要被抓?”

    她都把宋家的那?两张房契放在了那?么显眼的位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吗?他不把那?些东西处理了,还要这么傻呵呵的被抓,他是傻子吗?

    姜南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姜净慧,说出?了之?前一个他问过的问题,那?次秋猎,他问她是不是还记得她三岁在家里面的事。

    姜净慧说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那?他今日就同她说,他们一家四口从前的日子。

    姜南对她道:“小慧刚出?生的时候,产婆说你是个女孩,我很高兴,因为你哥哥有些太调皮了,我不喜欢,我想,如果是个女孩,你一定听话懂事,比你哥哥要讨人喜欢一些。”

    姜净慧看着姜南,不懂他干嘛要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只是光听这么一句话,眼睛就有些止不住泛红了。

    她瞥开了头去,不再看姜南。

    屋外的冷风似悲鸣似呜咽,寒风透过小窗侵入了监牢,冷得人浑身?都在发抖。

    姜南的话伴随着寒风的悲鸣,似乎让姜净慧想起了那?段消失的记忆。

    姜净慧刚出?生的时候不大漂亮,整个人皱成一团,难看得不像话,可?是姜南看了,还是很喜欢,女儿漂亮他喜欢,女儿不漂亮,也喜欢。

    等?到姜净慧长开了一些,整个人白白嫩嫩的,更讨人喜欢。

    她两岁的时候,会开口说些简单的话了,第一个说的就是“爹”。

    等?到她会爬的时候,总喜欢在姜南快下值的时候爬到房门边,坐在门框上等?着他回?家,谁过来都抱不走她。

    等?到她会走的时候,走得更远了,每日都喜欢跑到院门口去等?他。

    姜南对这个黏人的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每回?他下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扛在肩上走。

    他们父女感情很好?,好?到了就连李氏都觉夸张的地步。

    那?段时间?,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很幸福,幸福到了姜南都快要忘记自己曾做过的那?件事了。这些日子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是踩在了别人的性命上的。

    他家庭美满,他事业有成,他再也不会吃不饱饭了,母亲也不用再为了给他们省饭而去饿肚子了,京城中,嘲笑他们是落寞氏族的人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过得幸福,可?有人却死在深湖之?下。

    直到有一天,那?短暂的幸福也被人打破了。

    小慧被拐跑了。

    姜南最?后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姜净慧在三岁那?年失踪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会是王顺动的手。

    他杀了人,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他的女儿替他挡了灾。

    他为了一己私欲,杀死王玉。

    后来,他的女儿被抓走了。

    十?几年,姜南找了姜净慧整整十?几年,他常常在希望与绝望之?中徘徊,就这样,过去十?几年,也一直在找。

    他没有一天不想找到姜净慧。

    终于,他有了姜净慧的消息,小慧终于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来,她好?像是奔着报复他们来的。

    姜南不会看不出?来,就连上一回?顾淮声已经?那?样明确的提醒过他,可?是他也仍旧视而不见。

    终于,那?天他在自己的房中发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是宋家的房契。

    两间?带院子的房,约莫三千两的数额。

    远远够判死刑了。

    姜南最?后还是装作没有看见。

    如果王顺是想用姜净慧来报复他,那?不得不说,很成功。

    他杀了他的儿子,他拐走了他的女儿用她来对付他。

    一报还一报。

    姜南最?后就算参破了宿命,也注定要死在这场相逢之?中。

    他决定去死了,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快意。

    这十?几年,总算过去了。

    姜南看着姜净慧,眼睛也已经?湿了,他不是在哭自己,他说,“小慧,你受的苦,都是爹的错,爹今日这样,都是爹应得的,往后你向前看,向前看吧,日子总是越过越有的”

    都这样了,他也还在让她向前看。

    泪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爬满了面,姜净慧再也待不下去,往外跑去。

    姜净慧现在好?像才发现,她亲手葬送了最?爱她的人的性命。

    可?是一切好?像也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