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正文完】
两面宿傩的脸色, 可以说很难看——
被当成了待宰的羔羊一样，被那一对师生争抢杀死他的权利，宿傩勉强还能忍受。
但他不能忍的是, 那个一出现，就和式神使抱在一起, 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式神。
完全是蔑视。
两面宿傩双手合十又分开, 同时吟唱起了短暂又神秘的咒词, 立刻发动了他的术式。
——「解」。
空间斩切开了灰红浓雾和沉寂的世界，在场的人几乎能听到尖锐的刀刃震动的声音。
斩击犹如无形的蛛网，勒出了细密的网格。
由钢筋浇筑的高铁建筑，被「解」成碎块。
“防御——”
家入裕树推开了无惨, 咒符夹在指尖，咒力灌入的那一刹，制造了一堵咒力屏障。
两面宿傩不是没见过家入裕树使用咒符。
但在他看来, 咒符终究不是术式, 所以它的威力上限很低, 抵御不了他的一发「解」。
「解」可以将钢筋切成碎末, 一级咒术师及以下同样。
特级咒术师看具体实力，如果达不到五条悟的级别, 也是被「解」切成碎末的命运。
“嗡——”
以两面宿傩为圆心, 百米直径内, 一切建筑都成了两指左右宽的碎块, 轰然落地。
然后, 无形的斩击，撞上了无形的屏障。
后者被切割出了明显的网状痕迹, 无形成了有形，恍若被勒入皮肤, 被撑开的丝网。
斩击还在推近，直到抵达了式神使的面前。
家入裕树白皙的脸颊上，蓦然出现了一条纤细的血痕，勒进了一些，血珠渗出垂落。
但那勒痕并未再深入，血线转瞬愈合。
战况明了——家入裕树的防御咒符，成功施展。也成功抵挡住了两面宿傩的一次斩击。
百米外，五条悟已经带着学生们离开了斩击的范围。
两面宿傩眼皮一跳，随即眼下浮了一片阴翳。
他开始正视这个对手了——
这个弱小且美味的，除了召唤出来的特级咒灵的式神，再没什么强力攻击的式神使。
两面宿傩双手合十，掌心中猝的燃起一道火焰。
黑红纠缠的火焰，仿若从地狱而来，一经出现，连周边的空气都被高温扭曲波动。
即便是隔着数米，都能感知到被灼伤的痛苦。
自从羂索死后，浑噩的漏瑚，也循着家入裕树的气息找到了这里。
单眼里倒映出了那一簇猛烈的火焰，呼吸一滞。
除了斩击，这火焰就是两面宿傩的另一杀招。
两面宿傩合十的掌心挤压、旋转，再拉开，很快火焰就被拉长，变成了一支火箭。
他做出了拉弓的姿势。
而火焰箭矢的目标，就是家入裕树所在的方向。
在两面宿傩的视野里，那半人半鬼的式神倏然上前一步，挡在了金发式神使的面前。
两面宿傩低声调侃道：“是想…英雄救美吗？”
“那就试试吧。”
「開」。
簌——
火焰之箭射了出去。
从大地之中诞生的，外形也是火山的特级咒灵，漏瑚，也是操控火的玩家。
他更能从那箭矢之中感知到那骇人的灼热。
漏瑚又想到了曾经那一次和五条悟的交手，他展开了满是如同岩浆地狱一样的领域。
五条悟却浑然不受限制，他带着虎杖悠仁，如入无人之境。
那时，漏瑚就本能感受到了两者咒力等级上差距的无力感。
现在，那种无力感又来了。
漏瑚可以肯定，即便是他展开了领域——盖棺铁围山——也无法正面对抗这一火焰。
两面宿傩，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名副其实。
百米之内，灼烧着的，恍若能照亮天际的火焰，将灰红的天空染出了一片橘红余晖。
燃烧着红色火焰的箭矢直冲家入裕树的脸面而去。
鬼舞辻无惨的肉臂挡在了他身前，不由分说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将那箭矢一口吞吃！
看起来似乎毫发无伤，但下一秒，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从肉臂的里面炸开，顿时鲜血淋漓，整条手臂血肉模糊。
猩红的血液如岩浆一般迸射了出来，滴答落下，腐蚀了地面，发出了滋啦的声音。
“装得挺厉害，但现在来看，也不怎样吗？！”
两面宿傩大声笑道，“换了一身装备，我还以为你能变得多强呢，倒让我有点失望……”
他的话音未落，
“锵——”
凶残的管鞭已经到了他面前，与近距离释放的斩击相对，碰撞出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另外几条管鞭从旁边袭出，直冲两面宿傩。
那只咒灵，确实是非人的怪物，探出来的，上身和大腿，都能长出这怪异的触手。
攻击力强不说，甚至十分灵活。就如操控他的手臂一般。
两面宿傩后撤几步，斩击再次发动。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鬼舞辻无惨那一条被炸烂的手臂，已经完全愈合，完好无损。
两面宿傩不可置信，瞳孔一缩，这才多久？！
下一瞬，鬼舞辻无惨已经到了他面前，那张俊美又怪异的脸几乎就只有十公分而已。
鬼舞辻无惨看他，双唇微动：“大放厥词的蠢货。”
“砰——”
一拳轰下。
他的复生能力远超所有咒术师的想象。
鬼舞辻无惨是咒灵，也是怪物，是在人世和地狱之间徘徊，苟延残喘数千年的怪物。
更是疯子。
他好似真的成了对式神使言听计从的式神，将对方说出来的任何期望都奉为圭臬。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反而，胸腔里那一阵痛，带给了他难以言喻的亢奋。
战斗、战斗，还是战斗。
“砰——”
正面对战鬼舞辻无惨的两面宿傩，居然逐渐感到了吃力。
他已经弄清楚了，对方是个——不知疲倦的，毫无攻击套路可言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似乎只会用蛮力。
用身体的一切变异的部位，将攻击用抡、砸、捅的方式发出，极尽疯狂，将自己撕裂。
已经多少年，没有碰到过这种敌人了？
但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这几招很管用。
两面宿傩被打得节节败退，他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找到机会，食指与中指相贴——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宿傩的领域，以极快的速度展开，空间似乎成了一个球形，然后天空弯曲，再封闭。
两面宿傩骤然发动领域，将家入裕树拽入了其中。
光拼术式，和身体的强度，勉强受肉的里梅的身体里的两面宿傩比不过鬼舞辻无惨。
但他们之间还有一道天堑，那就是领域。
领域自带术式锁定的功能，加强攻击的强度，并且被锁定的人无法从内部打破领域。
鬼舞辻无惨要是主动进来，等同于踏入陷阱。
“你的式神很强，”强得野蛮，两面宿傩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你…还不会领域展开。”
在黑红佛龛的领域中，到处都是杀戮和死气。
是让人胆寒的恐惧。
即便两面宿傩没有出手，只是感受领域里氛围，也会不由自主的牙齿打颤，心魂震颤。
这就是诅咒之王的威慑力。
“我是不会领域。”
家入裕树说。
“不过，只要打败你和你的领域，也可以吧？”
话音未落，家入裕树抬起了手，纤长的指尖蓦然出现了一沓如花瓣散开的黄色咒符。
双手十指交叉相扣，掌根敲击，发出了空腔的脆声。
黄色咒符无风自动，围在了他身边。
随即，他将双手拉开。手臂带动手腕，在空中挥出了一个无形的阿拉伯数字，是四。
单手比作了枪，对准了不远处的两面宿傩，金发少年微笑了一下，轻声说：“超度。”
轰——
曾经在下尹村，祓除祸具神时，所用的超度手势，再度出现。
这一次的目标是盛名千年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如果咒力是正数，那么反转咒力就是负数，咒力能伤人，反转咒力能救人，相互抵消。
而超度，顾名思义，就是和反转咒力类似的存在。
它能消融咒力。以此来达成超度的目的。
相对于以前，寄宿在那个粉发小鬼身上时，看到的咒符发动手势，这手势尤其简单。
但两面宿傩，却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股胆寒。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千年前养成的战斗直觉在他的脑子里叫嚣，“有危险降临！”
轰——
他几乎是本能地发动了攻击，赶在那咒符起作用之前，强行打断了进程。
以往的他从来没有选择过这么狼狈的战斗方式。
两面宿傩太强，千年前没有对手，他只需要战斗是，杀人，再进行下一场战斗就好。
为了打发时间，他会听一听对手的狠话，再看戏似的，给他们释放术式和领域的时间，然后再打败他们，满意地看到他们错愕又恐惧的表情。
这很有趣。
但在现在，两面宿傩却顾不得这样的恶趣味了，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于是狼狈地选择了率先出手。
黄色咒符被切割成了碎屑，如再普通不过的灰尘一般，消散在了空气里，被灼成火星。
两面宿傩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头皮紧绷。
那个人类，也已经在他的斩击下成了碎末，不可能……
等等，那式神呢？！
那个对式神使占有欲十足的鬼舞辻无惨呢，为什么不闯进来，他本该早就进来才对？！
两面宿傩头皮发麻，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在领域当中，那个式神使又重生了，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灿烂的金发犹如烈阳。
他的身上布满了血污，但身躯已经光洁如新。
恍若天使降临。
他迎上了两面宿傩的双眼，骤然笑了出来，“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咒符，是无惨教的。”
两面宿傩：“什……”
结界之外，鬼舞辻无惨已经拿到了被咒灵溶液浸泡过的，上面一片空白的黄色咒符。
他面无表情割破了手指，任由血液涌出。
猩红的血液落在了咒符上，短短一秒，就被人画出了复杂，玄妙，且神秘的咒文。
领域里面随着主人的情绪翻江倒海，佛龛一样的黑红色建筑开始摇晃、震动，哀嚎。
两面宿傩想要阻止一切，却能感知到领域的“膜”已经破了，恍若阳光下被戳破的泡沫。
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的领域，你这卑贱的人类……怎么敢？！”两面宿傩红了双眼，不顾一切地反扑过来。
他要杀了他——
杀了、杀了！
家入裕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双唇轻启：“无惨，共鸣。”
嗡——
式神与式神使的共鸣，再度响起，连接了他们的灵魂和肉/体，纠缠、交融，悱恻。
与此同时，领域之内的家入裕树也同时发动了「超度」。
内外联合。这个时候的两面宿傩，已经逃不掉了。
两面宿傩想要阻止一切，发疯得越发厉害，可是随着他爆出的咒力越多，消融得越多。
反而使得他的死亡，来得更加迅速。
死亡……
死亡？！
两面宿傩无法接受，他等待了千年的时光，筹谋了千年的复活，颠覆整个咒术界的野望。
会随着他的死亡一起消失。
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他将对方当做了食物，从未过度警惕的，弱小无比的人类。
“家入裕树！！！”
两面宿傩确真感到，家入裕树之前说过，他的人生目标是打败两面宿傩，不是假话。
他以前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刻所准备。
“为什——”
既然他的目标一直是自己，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虎杖悠仁？为什么要帮五条悟？！
不远处的家入裕树歪着头，那双比宝石更加澄澈的蓝眼睛里，似乎浮起了一点笑意。
双唇嗡动。
如非不是两面宿傩死死地盯着他，大约是会错过这两句话。那个人类，他在说——
因为，我想让他们亲眼见证，你的死亡。
确保两面宿傩能听懂后，对方的笑意似乎深了一点，他说——
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的感觉，怎么样？
簇拥？！
这绝不是簇拥。
而是侮辱。
两面宿傩目眦欲裂，满目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失败了。
且毫无尊严地死去。
但现在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式神使和式神的共鸣，让咒符的威力增加了数倍。
他的半身已经消融了。
然后就是大脑。
噗通——
只留下了里梅的另外半边身体，摔在了地上，像是被劈开的恐怖画面一样，瞪着眼睛。
复活不过一天的两面宿傩，企图在现世掀起风暴的诅咒之王，已经再度死于诅咒之下。
领域也消失了。
家入裕树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被冰冷的式神接住，他缓了神，从对方的怀里跳下来。
家入裕树想说什么，眼前欠缺骤然出现了一条短信。
定睛一看，格式很熟悉，是穿越前，家入裕树看到的那一条讨伐两面宿傩的短信。
但内容不一样。
【家入同学，敬启：
恭喜您，完成了讨伐两面宿傩的任务，您可以回家。十秒过后，您会重新回到您的世界。】
【倒计时开始——】
【十、九……】
他蹲了下来，找到了在废墟里的一把匕首。
——是他在得到灵感后研究的，将咒灵的咒核嵌入的，将普通武器咒具化的匕首。
轻的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无惨。”
家入裕树叫他。
“嗯。”
那声音没什么不同，除了冷了一点以外，还是无惨的风格。
家入裕树有时也会感到心软，因为无惨像一只记吃不记打的小动物，尤其惹人怜爱。
他向自己的式神伸出了手，好似想让他拉自己起来，但奇怪的是，他将自己的手心向上。
鬼舞辻无惨的眼睫微颤，他想到了什么。
曾经的式神使，也对他做出过这个动作。
他一如以前那样，伸出了手，拽住了式神使细瘦的手腕，将人拉入到了自己的怀里。
“呲——”
下一瞬，锋利的匕首，穿透了他的腹部。
鬼舞辻无惨的本能，让他全身紧绷，被威胁到生命的恐惧，让他想不受控地反抗。
可这一次，他忍住了。
金发少年的手腕一动，黑红色的咒核出现在他手心。
没了咒核，鬼舞辻无惨的身体在崩溃，但他的双眼，却红得诡异。
“不许抛弃我，否则，我会永生永世，纠缠……”
鬼舞辻无惨的威胁，并没有说完。
家入裕树勾起嘴角，赶在倒计时十秒的最后一秒，将无惨的咒核放进了自己的口腔。
咒核的味道并不好，浓重的血腥、苦涩，恶意，在一起纠缠。
感受喉管被撑开，眼角濡湿的生理泪水，和饱胀的小腹。
家入裕树笑了下。
既然过来是身穿，那么回去，应该也是吧？
所以——
无惨，一起回家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