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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31

    31

    狄过星一愣。

    完全没想到, 夏颂白会给出这样一个理由。

    看狄过星不说话,夏颂白懒洋洋地替他分析:“你本来就是后来的,要先夹着尾巴做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欲练此功, 必先自宫嘛。”

    狄过星被他给气笑了:“别胡说八道。你替我想了这么多, 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为了你担这些风险?”

    夏颂白甜甜道:“星星哥人这么好, 当然愿意保护我啦。可我也想保护你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泡澡之后的红晕没退,面颊粉粉的, 声音也是软软的。

    狄过星的心像是被人攥紧又放开, 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上, 本来因为太过立体显得有些凶戾冷漠的面孔上, 浮出一点不自然的红晕,咳了一声说:“知道了。”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夏颂白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倚在椅子上快要睡着了。

    狄过星把他喊起来,让他回房间睡,他晕晕乎乎站起来飘了回去。

    狄过星忍不住笑了, 替他把吃完的碗碟收拾好, 又把买来的牛奶放到冰箱里, 四下看了看, 确定夏颂白这里没什么缺的了,这才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 狄过星下意识往房间看了一眼。

    夏颂白已经睡熟了。

    房间没开空调, 大概是有些热,他被子扯了一半盖在身上, 另一半逶迤在地上,手里抱着大大的枕头,两条腿一条曲着,另一条被压在被子下面,上衣微微卷起,露出漂亮纤细的腰线,整个人毫无戒备,像是敞开的贝壳,露出里面光洁莹润的珍珠,丝毫不知道,那有多么美丽珍贵。

    狄过星深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空气太过炽热,连带着喉咙,也干渴起来。

    他不敢再看,锁好了门下楼。

    他知道,夏颂白对他的感觉,和他对夏颂白是不一样的。

    这个小骗子,又乖又甜,浑身上下裹着蜜糖,里面,却是凉凉淡淡的冰雪。

    但至少,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碍眼的未婚夫了。

    如果自己在启泰的地位更稳定,如果自己更进一步……

    那下一次,夏颂白就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他了。

    狄过星翘起唇角,脚步轻快。

    本来启泰对他可有可无,现在,他却势在必得-

    第二天是周末,夏颂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上午,又去楼下超市买了菜,给自己煎了牛排,煮了罗宋汤,还点了一杯奶茶,美美庆祝了一下。

    下午,他跑去马场,带着雪团痛快地跑了一场。

    雪团好久没见到他,想得不行,一直往他怀里拱,还哼哼唧唧地撒娇。

    夏颂白掏出块糖喂给雪团,安慰它:“等爸爸赚了钱,就把你接回家。”

    雪团喷个响鼻,夏颂白呜呜呜:“爸爸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是爸爸现在穷穷的。”

    雪团不做声了,舔了舔夏颂白的手。

    好乖啊,要是他有个大庄园,庄园里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还建了一座马场就好了。

    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他的宝贝小马了。

    怀揣着想要一夜暴富的信念,第二天夏颂白早早起床,挤地铁去了公司。

    两天时间,足够大家都知道夏颂白退婚了。

    整个办公室看夏颂白的眼神都很同情,和他说话都柔声细语,生怕惹他伤心。

    夏颂白很能理解大家的好意,但是觉得有点别扭。

    要怎么找个机会和大家表示一下,自己没有那么难过呢。

    孙姐忽然进来:“小夏,有你的快递。”

    夏颂白说:“知道啦,孙姐,我忙完就去拿。”

    崇和里面,员工快递有个专门存放的地方,自己按号码去拿就行。

    孙姐却没走,对着夏颂白挤眉弄眼:“哎呀,工作不着急,你先来拿嘛,要你现场签收的。”

    旁边的姚秘书正在和郑哥说话,闻言也说:“去吧,快去快回。”

    夏颂白:?

    夏颂白有点疑惑地站起身,跟着孙姐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站住了脚步。

    大门外,从电梯口到安全门,全部放满了玫瑰花,电梯口竖着排了两行人,直直站到了大门处,每个人都盘靓条顺,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手里都捧着一大束玫瑰。

    最前面那个帅哥最帅,深情款款把花递给夏颂白:“夏先生,这是您的礼物,请签收。”

    夏颂白:???

    夏颂白莫名其妙地接过花:“请问是谁送来的?”

    帅哥笑道:“是沈先生。”

    夏颂白:!

    夏颂白瞳孔地震:“什么……”

    好在帅哥接着说道:“沈先生说,他虽然身在美国,但知道您摆脱了渣男,所以特意送来鲜花,希望您能天天开心。”

    吓死他了。

    还以为是大佬送的。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情绪,夏颂白抱着花说:“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帅哥对他抛个媚眼,“夏先生,您打渣男那两巴掌,实在太帅了。”

    这队人把花放下之后,坐电梯走了。

    夏颂白看着满地的花,问出来看热闹的姚秘书:“……不会扣我工资吧?”

    姚秘书说:“这有什么好扣工资的。”

    公司都是他们沈家的,沈钊愿意送花讨夏颂白开心,他们做下属的怎么可能多嘴。

    就是不知道沈总那边是怎么想的。

    作为下属,姚璋跟在沈庭宗身边最久,也最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究竟有多么的冷血,倒不是说他穷凶极恶,但大部分时间,沈庭宗都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一样,除了陪伴家庭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私人时间。

    这几年,随着沈钊长大成人,出国留学,沈庭宗彻底无牵无挂,工作起来,有时候姚璋看了都害怕。

    真怕沈总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工作狂,居然为了夏颂白,暂停会议,终止一切工作,四个小时私人飞机赶到身边,陪着夏颂白玩了两天之后,居然还不回来,又陪着夏颂白在外住了接近一周。

    现在整个公务堆积造成的连锁反应下,如果沈庭宗不眠不休,大概也要一个月才能处理完。

    沈总对夏颂白,实在太不一样了。

    可沈钊对夏颂白的好感,更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现在夏颂白单身了,沈钊直接送花过来,态度明显到了极点。

    总不能,姓沈的天生都会被夏颂白吸引吧?

    姚秘书默默地捏了把冷汗。

    夏颂白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花,被人看到是不是不太好。”

    孙姐哈哈笑道:“放心吧……”

    夏颂白松了口气。

    孙姐:“从一楼开始,每一层都被咱们小沈总摆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崇和的官方活动呢。”

    夏颂白:……

    心放早了。

    下班的时候,夏颂白戴了墨镜,坐着电梯下楼时,每一层电梯停下门打开的时候,都能看到外面摆得整整齐齐的玫瑰。

    进来的同事没认出夏颂白,还在议论:“……送这么多花,那个夏颂白也太幸福了吧。”

    “可不是嘛。刚退了婚,就又有小沈总这样的高质量备胎。”

    “哎,听说他被沈总亲自提拔进了秘书处,你们谁见过他本人?真有网上传的那么好看吗?”

    夏颂白默默地把墨镜又往上推了推。

    孙姐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哪个公司的官方活动会摆满玫瑰花。

    度日如年里面,电梯总算在一楼停下。

    夏颂白最后一个下来,外面,有人喊他:“小夏——”

    夏颂白?

    前方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向夏颂白,想看看八卦主角到底什么样。

    夏颂白社死当场,捂着脸飞速冲过去,拉着沈钊的手匆匆离开。

    沈钊不明就里,顺着他的力气和他一起,一边忍不住侧头看夏颂白。

    小夏拉他的手了。

    小夏的手凉凉软软,好好捏。

    可惜,到了外面夏颂白就松开了手:“你怎么回来了?”

    沈钊说:“我辞职了。”

    夏颂白愣了一下。

    沈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才慢慢解释说:“不是因为你。我老板破产了,差点跳楼,现在被关在医院里进行心理治疗。我们公司人全跑了,连我的实习工资都没给我。”

    夏颂白松了口气:“你人回来了就好,怎么还送花给我?”

    “给你撑腰啊。”沈钊人在国外,天天跑来跑去,好不容易养白了一点的皮肤,又晒成了蜜色,现在一笑,牙齿雪白,笑容也特别灿烂无害,“网上不都说,你离开了廉晟找不到好男人了?我觉得我这个人,怎么也比廉晟要好那么一点吧。”

    “何止好一点,你简直是高配顶配。”夏颂白笑道,“被人说你是我的备胎怎么办?”

    沈钊严肃道:“我不是备胎。”

    夏颂白还以为他生气了,道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钊打断他:“我可以当你的舔狗。”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

    夏颂白低头看了一眼,看到沈钊给他发了个表情。

    小狗叼着项圈摇尾巴,嘴里喊着“主人,主人”。

    ……

    啊啊啊。

    去美国工作了几个月,谁把老实大狗调成这样了!

    沈钊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走吧,先去吃饭,我刚下飞机,饿了一路了。外航飞机餐根本不是人吃的啊。”

    刚下飞机。

    美国飞香港要十几个小时,算上时差,说明沈钊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决定回来。

    夏颂白心里一暖,柔声说:“辛苦你啦。”

    沈钊对着他笑,向着他低下头来:“觉得我辛苦,就摸摸我的头吧。”

    他很高大,身上的肌肉练得漂亮,五官俊朗疏阔,有一种无忧无虑的气质,整个人都像是美国电影里演的男主角一样,家世优渥、性格开朗,所有时候都前呼后拥,拥有着最光明灿烂的人生。

    可现在,他低着头,英俊的脸上充满期待,真的像是一只大狗,等待主人的爱抚。

    夏颂白忍不住也笑了,轻轻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阿钊,谢谢你。”

    夏颂白的手指纤细,沈钊还记得刚刚和他牵手时,那种凉滑柔腻的触感,现在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得到掌心里带着的淡淡的甜香,介于水果和花朵之间,让人想要沿着掌心手臂一路细细地去闻,是不是有香气更加馥郁的地方。

    夏颂白收回手来:“走吧。你从美国回来,我替你接风,想吃什么?”

    沈钊慢慢地直起身来,看着夏颂白时,眼睛像是在发光。

    他真的好喜欢小夏。

    喜欢就算别人真的说他是备胎舔狗,他也觉得无所谓。

    夏颂白走了几步,看沈钊没有跟过来,奇怪道:“怎么啦?”

    “没什么。”沈钊快走几步,站在夏颂白身边,故意离他很近,走动时两人手臂摆动,指尖也有触碰擦过的机会,不过一瞬交错,他也总是心跳加速,“你吃得了辣吗?我知道有家火锅味道不错。”

    火锅味道确实不错。

    正宗的川香麻辣,牛油底是从四川空运来的,夏颂白不太能吃辣,但是喜欢这个味道,辣得鼻尖微微冒汗,嘴里轻轻“嘶”了一声:“那你回来之后,还回美国吗?”

    “不回去了。”

    沈钊替夏颂白倒了一杯冰镇豆奶,夏颂白道了声谢:“最近崇和案子还挺多的,和锐蓝那边的合同签下来了,北京那头的事也进入正轨,你回来的刚好,可以帮沈总多分担分担。”

    沈钊说:“我这次回来,不打算进崇和。”

    夏颂白好奇道:“为什么?”

    沈钊替他夹了一筷子毛肚:“我想自己创业。”

    夏颂白低头吃毛肚。

    嚼起来好脆,喜欢!

    闻言,夏颂白问:“现在大环境一般般,你打算干什么?”

    沈钊笑了笑:“没想好。小夏,要是我的公司开起来,你愿意来帮我吗?”

    夏颂白开玩笑说:“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挖角啊?”

    “是啊,我想把你从我二叔手里挖出来。”

    夏颂白嘴巴一顿。

    嚼到花椒了。

    他喝了口豆奶,那股又麻又痛的感觉还是没有散去。

    牙齿轻轻咬了咬舌尖,夏颂白说:“我就是沈总身边一个小跟班,还用得着挖?”

    好奇怪,沈钊说要从大佬手里把他挖走,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拒绝。

    大概是因为大佬实在是太好了,把一切都替他安排好了,跟在大佬身边根本不用考虑其他。

    所以他才会不想走!

    可对着沈钊,他却又莫名有点心虚。

    沈钊含笑说:“你人又可爱,工作又努力,哪个上司愿意放你走?”

    夏颂白谦虚:“也没有那么好啦。”

    大佬那么疼沈钊,如果沈钊开口,大佬肯定会放他走的。

    沈钊岔开话题:“听说二叔动手打廉晟了?”

    “对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沈总身手这么好。”

    廉晟别的不说,身材还是很好的,一米八多大高个,身上也有肌肉,毕竟当主角攻的,外形不合格可不行。

    结果被大佬拎起来摔啊。

    夏颂白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是当时在场的吃瓜群众太多,还包括了好几名摄影师,现在网上视频满天飞,全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一手视角。

    夏颂白就看到其中一个视角,是拉近了拍沈庭宗的,从他的金丝边框眼镜拍到他的唇,再到他颈中突起明显的喉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庭宗的私人写真。而且这么随意的镜头,沈庭宗明明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杀气。

    当时廉晟是想来抓夏颂白,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庭宗已经抓住了廉晟,而后不见他怎么动作,廉晟就惨叫一声跪地,后面更是被拎起来摔在地上。

    镜头明显更爱沈庭宗,适时拉远,拍出他高大的身影,蓝天碧海,流云若素,他站在原地,一袭黑衣,那种冷峻肃然的气场,简直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段视频被放在网上,下面不少人评价,点赞最多那条只有四个大字。

    “帅到腿软!”

    夏颂白也默默地点了个赞。

    沈钊说:“二叔确实好久没动过手了,还是在这种公开场合。他是空手道黑带,就是年龄不达标,所以没到五段。”

    夏颂白不太理解□□五段的含金量,悄悄搜了搜,肃然起敬。

    原来大佬这么牛!

    不过大佬牛,又好像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沈钊又说:“最近崇和应该不会那么忙了。”

    夏颂白:“诶?”

    “二叔已经决定,终止和锐蓝的合作了。”沈钊眼神有些复杂,看着夏颂白,挣扎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我觉得,他是为了你。”-

    房间里,东西被砸的七零八落。

    廉晟跪在地上,脸上被夏颂白打出的两个巴掌印还肿着,刚刚被廉润文打过的地方更是青紫交错。

    廉润文坐在沙发上,阴晴不定看着他。

    旁边容澜打圆场:“好了,儿子刚醒,你又打他。那个沈庭宗下手也太狠了,为了个小婊子,真是脸都不要了……”

    “啪”的一声,廉润文伸手,也给了她一巴掌。

    容澜一愣,旋即尖叫:“廉润文!你居然敢打我!”

    廉润文心力交瘁,没理容澜,对着廉晟说:“你是不是很不服气?想不爱江山爱美人,也要有沈庭宗的本事,他能为了夏颂白取消和我们的合作,付十多亿的违约金,你呢?离了廉家,你算什么东西!”

    廉晟低着头,廉润文看他这幅德行,连气都懒得再气,起身道:“过两天崇和的人来解除合约,沈庭宗为了替夏颂白出气,肯定会让夏颂白来。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到时候你必须在场,就算夏颂白要你跪下,你也得给我赔礼道歉,笑脸相迎。”

    廉晟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廉润文。

    廉润文却没再看他一眼,径直扬长而去。

    等廉润文走后,容澜抱着廉晟大哭:“这个老不死的,真是晕了头。为了外人这样折辱你!”

    廉晟视线涣散,感觉自己在做梦。

    明明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他只是不能和夏颂白拍结婚照而已,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夏颂白和他解除了婚约,是夏颂白该后悔,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罪他?!

    沈庭宗下手虽然重,但对他只造成了皮外伤,对廉晟来说,更痛苦的却是心灵上的创伤。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丢脸。

    他以前一直觉得,小时候被父母一个人丢在国内,只有金钱没有陪伴,被小朋友们嘲笑已经足够痛苦,原来那些只是无病呻吟。

    最痛苦的是,他看不到丝毫,可以报复沈庭宗的希望!

    如果是一般公司,他可以用合作来威胁,但沈庭宗直接就掐断了这条路。

    ——积极促成合作的是锐蓝,而不是崇和。

    用十多亿的违约金来为夏颂白出气。

    沈庭宗,你够狠。

    眼泪沿着眼眶缓缓滑落,廉晟的心,忽然被一阵悔恨淹没。

    如果早知道,沈庭宗能为了夏颂白做到这个程度,他绝不会那样轻视夏颂白。

    宁清走就走吧,他可以以后再追过来。

    为什么一定要想不开,当众给夏颂白难堪?

    廉晟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坚韧不拔的人,之前顺风顺水看不出来,现在遭遇了挫败,直接就一蹶不振,甚至隐隐怨恨起了宁清和宁朗。

    如果不是宁清一定要走,如果不是宁朗私自跑来通风报信。

    事情,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第二天上班,夏颂白看到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夏颂白松了口气,但还是戴着口罩,一路鬼鬼祟祟进了办公室。

    刚进去,姚秘书就出来,点他的名说:“走。”

    夏颂白连忙跟上:“姚秘,咱们去哪啊?”

    “去锐蓝。”

    崇和真要和锐蓝解约?

    夏颂白忍不住问:“姚秘,为什么突然解约啊?”

    “你知道了?”

    “沈钊和我说了。”夏颂白有些不安,“不会是因为我,沈总才这样决定的吧。”

    如果真是那样,他不是成了红颜祸水……蓝颜祸水了。

    “沈总本来就不想和锐蓝合作,是他们硬要巴结,现在刚好借着你这个机会取消了。”姚秘书看他一眼,意味深长,“沈总交代了,待会儿去了之后,你可以嚣张一点。”

    夏颂白眼睛一亮:“沈总的意思是……”

    姚秘书微笑:“你现在代表崇和,他们敢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们崇和面子。”

    哇塞,传说中的狐假虎威。

    夏颂白挺胸:“我绝对不给咱们崇和丢人。”

    姚秘书又笑了笑。

    这么说就是怕夏颂白有心理负担。

    沈总这次解约,不用猜,百分百是为了夏颂白。

    姚璋还是第一次看到沈庭宗这么公器私用,为了私人情绪影响到公司决策。就算沈庭宗是从自己账户里划的这十多个亿来赔偿违约金,董事会那边决定意见还是很大。

    不过,也就是抗议一下罢了。

    沈庭宗一个人,将崇和一手带到现在的高度,他在崇和拥有有绝对的统治。

    就算是拿着崇和烽火戏诸侯,谁又真的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第32章 32

    32

    夏颂白问:“那我们去了锐蓝, 不会被暗搓搓刁难吧?”

    姚秘书淡淡道:“他们敢吗?”

    好拽。

    这就是抱对大腿的感觉吗。

    夏颂白爽了一下。

    等到了锐蓝,果然,别说刁难了, 接待他们的人一个个都恭恭敬敬, 殷勤备至, 领着他们往会议室走。

    夏颂白远远就看到会议室门口,廉晟脸上姹紫嫣红, 看着格外狼狈。

    他本人的精气神也特别萎靡, 本来挺拔的身形伛偻,站在那里, 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活该。

    看到他这么惨, 夏颂白就放心了。

    姚秘书走过去, 含笑道:“沈总近日公务繁忙, 不便亲自前来,小廉总您多包涵。”

    沈庭宗不来,只派了自己手下,明显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的廉晟却不敢有任何不满:“应该的。姚秘书,小白……夏先生,请进吧。”

    廉晟说完, 终于抬起眼睛, 凝视着夏颂白。

    褪去平日的耀武扬威, 他的眸色深深, 似是千言万语,情深难言。

    可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一块, 完全看不平主角攻应有的风流倜傥。

    嗤——

    夏颂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夏颂白目不斜视, 从他身边走过。

    廉晟握紧拳头,隐忍地跟了上去。

    解除合约进行的很顺利, 两方都很友好,甚至锐蓝这边,主动将违约金减免了百分之五十。

    廉晟作为锐蓝代表,全程没有发话,坐在那里,深情地望着夏颂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夏颂白给绿了。

    周围的人都知道两人的瓜葛,哪怕是在工作场合,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

    夏颂白被他看得有点烦。

    想到姚秘书说的,自己可以嚣张点,夏颂白忽然道:“廉总一直看着我,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会议室内声音一静。

    姚秘书看了廉晟一眼。

    廉晟本以为他至少会批评夏颂白两句。

    可姚秘书笑着对夏颂白道:“你是代表我们崇和来的,廉总怎么会对你有意见?不然别人还以为,廉总是对崇和有意见。”

    话说的软,态度却很硬。

    意思很明显,廉晟敢找夏颂白的茬,就是看不起他们崇和。

    廉晟只是想试试,看夏颂白会不会回心转意,没想到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廉晟忍气吞声:“误会而已,我对崇和没有意见。”

    现在不用演恋爱脑了,但夏颂白触类旁通,演技有了显著提高,开始演小绿茶:“那廉总就是对我有意见?来之前沈总还和我说,锐蓝同崇和关系一向和睦,取消一次合作不算什么。现在看来,廉总似乎不这么觉得啊?”

    廉晟:……

    廉晟咬牙,生平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夏颂白道歉:“是我说错了话,夏先生海涵。”

    爽了。

    原来当个小bitch这么爽。

    夏颂白微微一笑,眉目清澈漂亮,带着点蛊人的艳:“开个玩笑而已,廉总实在太客气了。”

    接下来,廉晟就老实多了,不敢东张西望,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工作结束,崇和这边的人起身,廉晟:“今天锐蓝做东,宴请二位,姚秘务必要赏脸。”

    夏颂白才不想吃这顿饭,眼巴巴看向姚秘书。

    迎着他期盼的眼神,姚秘书笑了笑:“小廉总客气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廉晟不能阻拦,只能亲自将他们送上电梯。

    上了电梯,姚秘书问:“你看,有人敢刁难我们吗?”

    “有姚秘在,谁敢!”夏颂白嘴巴甜甜,“谢谢姚秘替我出头。”

    姚秘书说:“你还是太客气了,刚刚就应该让他更下不来台。”

    什么,他还不够坏吗?

    夏颂白真诚认错:“下次一定继续努力。”

    下次廉晟再来犯贱,自己一定会努力让他更丢人的!-

    当着下属的面,又丢了这么大的脸,廉晟黑着脸回了办公室。

    他之前办公室很大,足足有大半层,因为都知道他是锐蓝少东家,所以下面的员工也都巴结着他。

    可现在廉润文亲自发话,给他换了个新办公室,比起以前,小了至少三分之二,秘书助理更是没有。他现在等于是个光杆司令,除非廉润文给他下指令让他干什么,其他时间他就只能无所事事,完全被架空了。

    他原来那间办公室,现在是廉润文的私生子在用。

    廉晟坐在椅上,整个人向后仰倒,呆呆望着天花板,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手机忽然震动,是宁朗打来的电话。

    廉晟视线缓缓移动,眼神阴晴不定地盯着手机屏幕,到底还是接了起来:“什么事?”

    “廉先生……”那边,宁朗哭着说,“我和哥哥的店被人砸了。”

    宁朗来香港之后,一直在找工作,廉晟知道以后,为了讨好宁清,就盘下了一家甜品店送给了宁清,由宁朗经营,算是他们两兄弟合开的。

    廉晟勉强打起精神:“什么?知道是谁干的吗?”

    问完之后,廉晟冷笑一声。

    除了夏颂白,谁还会做这样的事。

    原来除了当众羞辱他,夏颂白还背地里找了人去砸店。

    真该让沈庭宗看看,他眼里天真的夏颂白,背地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宁朗呜咽道:“是网上那些人。”

    廉晟:“什么?”

    什么网上那些人。

    “我刚刚来开店门的时候,发现橱窗玻璃上被人写了字,还泼了油漆。”

    廉晟听他哭得心烦:“写了什么?”

    “写的‘小三去死’。”宁朗听出廉晟的不悦,也不敢大声哭了,小声啜泣道,“那天的事上了热搜……”

    热搜!

    廉晟闻言,顾不上听宁朗继续说,连忙打开网页。

    何凯文那天发了视频之后,就没再发表相关内容,廉润文又让人撤了不少相关搜索,关于这件事的热度已经渐渐地散了下去。

    但就在今天,各大媒体网络上突然井喷式地出现了当时的视频,大小营销号纷纷转载热议,热度一下子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状态。

    现在整个中文互联网媒体上,廉晟和宁清都出了名,包括当时的宁朗在内,全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件事已经从廉家的家事,升华到了公然违反公序良俗。

    现在的人道德感都很高,基本上只要是个小三就人人喊打,更何况还牵扯到了豪门恩怨,爆点一个接一个。

    比如有人匿名爆料,宁清其实是廉夫人安排到廉晟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掌控自己这个儿子。还有内部员工说,廉润文对廉晟非常失望,已经决定要培养自己的私生子了。

    最严重的是,有人八出来,锐蓝一直在通过慈善事业避税,但是号称的每年上亿的慈善金,实际上却并没有落实。

    这是比八卦更可怕的事情,这么大的企业,如果和偷税漏税沾上关系,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整个锐蓝的股价,就在刚刚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下跌了百分之五,廉晟去查看的时候,发现还在持续下跌。

    手机重重落在地上,电话里,宁朗哭哭啼啼的声音终于安静。

    触屏不知道碰到了哪,自动向下播放,廉晟却无暇他顾,寒意一瞬间便涌了上来。

    他不敢去想,廉润文会怎么对他。

    一条条视频淌过,声音滑稽热闹,恰似一场闹剧。

    某个视频中出现一条玫瑰走廊,拍视频的人兴奋地将镜头转来转去,入目可见的,都是这样鲜艳明媚象征爱情的鲜花。

    “谁懂啊家人们,我们大老板的侄子送了好多花来公司,问了才知道是为了追夏颂白!啊啊啊!就是那个刚和锐蓝大少爷解除婚约的夏颂白!”

    廉晟瞳孔一凝,表情恐怖地抓起手机。

    拍的居然真是崇和!

    视频下面的评论里,大家都在问,大老板的侄子长什么样。

    Po主留言:“超帅超帅超帅,重要的事说三遍!而且还是哈佛毕业的,我们大老板看起来有点性冷淡,到现在都是单身,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以后公司肯定是要交给大侄子的。”

    还有不懂的人问:“可夏颂白还是亏了啊。你们公司能有锐蓝牛?”

    不用po主回复,就被人骂了:“呵呵,锐蓝能和崇和比?但凡和这个圈子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锐蓝也就在港内作威作福,出了香港,崇和还是那个牛逼的跨国大集团,锐蓝就只有当小弟的份。”

    他就知道!

    沈钊和夏颂白不清白!

    不然怎么刚和他分手,两个人就搞到一起了!

    怪不得沈庭宗宁愿损失十多个亿也要报复锐蓝,原来是替自家人出气。

    廉晟这几天虽然萎靡不振,但看到夏颂白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有隐隐的期待。

    夏颂白不可能找到比他好的男人了,早晚有一天,夏颂白会明白,自己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他等着夏颂白痛哭流涕,来向他服软道歉的样子。

    可夏颂白他……他居然能勾引上沈钊……

    而且不是他勾引上了沈钊,是沈钊在追求他!

    这怎么可能!!!

    这些热搜,同一天爆发,一看背后就有操盘手。

    除了沈家,港内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廉晟只觉得喉头一紧,似是有股腥甜味冲了上来。他咬紧牙关,下了电梯之后,不顾路人的目光,一路狂奔到了门口。

    旋转大门外,夏颂白正站在那里等车。

    今日是个阴天,日光被笼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后,天气闷热,夏颂白脱了西装外套挂在手肘,越是天色晦暗,他越是肤白如雪,修长脖颈纤细优雅,站在灰色与黑色为主色调的都市丛林中,那样轻盈灵动。

    不少人走过他时,都会下意识回头再多看他几眼,他身上那种清爽明媚的朝气,实在是太吸睛了。

    廉晟看着夏颂白红了眼睛。

    他要去质问夏颂白,是不是两人还没分手的时候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如果夏颂白早就出轨了沈钊,那他和宁清的事,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是夏颂白和沈钊设局冤枉他!

    只要他能抓到证据,就可以拿来威胁崇和,重启和锐蓝的合作,到时候,廉润文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廉晟刚刚走出大门,就见不远处的车道上,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正缓缓驶来。

    道路两旁的草地上自动装置正在浇水,细密的水雾扬起,折出七彩的光,劳斯莱斯车身漆黑,光可鉴人,缓缓在夏颂白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男人面孔,冷白色的皮肤,冷而深的眉眼,金色的细边框眼镜,只是一个侧脸,便已十足矜贵。

    廉晟瞳孔一凝。

    沈庭宗?!

    追夏颂白的不是沈钊吗?

    为什么沈庭宗会来!-

    夏颂白手里提着三杯咖啡,正站在路边,等着姚秘书和司机开车上来,转头看到沈庭宗的车在自己面前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夏颂白惊喜道:“沈总,您怎么来了?”

    他好像好经常说这句话。

    但那是因为大佬总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时间出现。

    沈庭宗坐在车中,含笑问他:“出气了吗?”

    “出了!我当着大家的面,狠狠让廉晟给我道歉了!”

    只是一句道歉而已,不算什么。

    要把廉家真正在意的体面、财富、名利、地位都踩在脚下,才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追悔莫及。

    可看着夏颂白亮晶晶的眼睛,沈庭宗却只是微微一笑:“上车吧。”

    “姚秘他……”

    “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今天只有他跟在大佬身边了?

    夏颂白上了车,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大楼门前,廉晟站在那里,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看起来脸色,比刚刚在会议室时,还要难看。

    他下来干什么?

    沈庭宗顺着夏颂白视线看去,看到是廉晟,漫不经心地笑着和夏颂白说:“下午陪我去参加剪彩仪式。”

    夏颂白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把廉晟给抛到了脑后:“剪彩什么?”

    沈庭宗:“海洋馆。”

    夏颂白哇了一声:“我好久没去过海洋馆了。”

    沈庭宗说:“离香港不远,下午剪彩结束,可以带你在里面玩玩。”

    夏颂白有点期待,却又不好意思:“会不会耽误您的工作啊?”

    沈庭宗只说:“劳逸结合。我偶尔也想要偷偷懒。”

    要是姚秘书在,肯定要跌破眼镜。

    这能是沈总说出来的话???

    什么劳逸结合,什么偷偷懒。

    他的沈总明明是个工作机器,吃饭都嫌耽误时间那种!

    可惜姚秘书不在,夏颂白对沈庭宗又是无条件地信服,闻言甜甜一笑:“那我是托了沈总您的福了。”

    下午还要工作,夏颂白本来以为中午肯定吃个简餐就好,没想到车子一路开到了山尾,正是上次聊天时沈庭宗提过的官府菜。

    这种店主打一个氛围感,山下硬是挖了湖,沿湖建了九曲回廊,红墙红柱,琉璃瓦簇新,日光下倒像是鎏金。包厢都隐在湖光山色间,隐隐听得到丝竹之声。

    夏颂白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会员制,店门很低调,没人领着根本进不来,进来之后也不会和别的客人撞上。

    简直是偷丨情最佳地点。

    夏颂白偷偷看一眼沈庭宗。

    大佬的三十年无绯闻,不会是因为约会来的都是这种地方吧。

    沈庭宗察觉到他的视线,问他:“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吧。”

    夏颂白摇了摇头:“很多菜了,再点我们两个吃不完。剩下的下次再来尝尝看。”

    沈庭宗微微笑了笑。

    他很喜欢夏颂白说“下次”,像是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的计划要一起去完成。

    吃完饭,夏颂白还在思考,大佬究竟是没谈过恋爱,还是谈了没被拍到过。

    然后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两人刚出门口,立刻被一片镁光灯给闪了。

    夏颂白没受过训练,被闪光灯一照眼睛都睁不开,听到一堆狗仔大声发问。

    “沈总,您和夏颂白什么关系?”

    “违约赔了十个亿,据传你在崇和地位不稳要引咎辞职?”

    “沈钊送了夏颂白鲜花,你现在又在和夏颂白约会,你们是叔侄抢一个男人吗?”

    保镖已经冲了过来,将一群狗仔隔开,沈庭宗揽着夏颂白上了车,车门关闭,将狗仔声音关在外面,雪亮灯光却仍没停歇,沸沸扬扬,直到车子驶出一段路程这才停歇。

    夏颂白:……

    他确定了。

    大佬绝对没谈过恋爱。

    否则按照港内狗仔的疯狂,就算藏得再深,也肯定能被拍到。

    夏颂白心有余悸,旁边沈庭宗说:“别紧张。”

    “我就是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按照大佬的安保等级,这些狗仔怎么能找到的?

    沈庭淡淡道:“这是他们吃饭的工作,有些时候,也没必要管束那么严苛。”

    夏颂白:“哦~我懂了。”

    沈庭宗含笑看他:“悟出什么了?”

    “您是故意泄露行踪,给他们一点新闻。毕竟堵不如疏,如果真的严防死守,他们对您的事只会更感兴趣。”

    他说话时,神采飞扬,眉目间都是闪烁的星芒,让人很想要摸一摸他的小脑袋。

    沈庭宗手指动了动,到底克制住了,只夸他:“你很聪明,一点就透。”

    夏颂白笑眯眯说:“谢谢沈总。是沈总您教导有方。”-

    车子一路驶过跨海大桥,远远就能看到海岸线上,一处规模堪称宏大的建筑依山而建,半边嵌入海底,通体使用淡蓝玻璃帷幕,剔透明亮,一眼望去,形状似跳跃的巨鲸,正昂然跃出海面。

    当时和内地政府合作,为了表示诚意,沈庭宗高价拿了不少地皮,其中大部分都被他建成了工厂,拉动当地经济,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更是将一些原本崇和内部的尖端科技下放,不可谓不配合。

    北京那边对崇和极其满意,投桃报李,也给了很多优惠政策。现在沈庭宗和政府合作兴建的公益性质的海洋馆,也特意邀请他来剪彩。

    夏颂白跟在沈庭宗后面,看到了不少只在新闻里看到的大佬面孔。

    沈庭宗和他们握手寒暄,比他权大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没他英俊。

    大佬堆里,也是排的上号的大佬啊。

    夏颂白悄悄感叹,旁边有人小声问他:“你是不是那个夏颂白?”

    他名气已经这么大了?

    夏颂白也小小声:“是我。”

    旁边站着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着眼镜,看起来白白嫩嫩,眼神也像是大学生一样清澈。

    他伸出手来:“幸会幸会。我看到你在网上抽渣男的样子了,好帅。”

    夏颂白和他握了握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对视一眼偷偷笑了,台上,沈庭宗正和领导们一起拿着剪刀,剪断彩带。

    白鸽起飞,彩带飘扬。

    夏颂白抬头去看白鸽,漆黑的眼睛被光芒映照,亮得像是两颗黑曜石。

    隔着人群,沈庭宗仍一眼就看到了他。

    沈庭宗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流露几分笑意。

    旁边,和他相熟的领导问他:“这次锐蓝的事闹成这样,是你出手了吧?”

    沈庭宗说:“小惩大诫罢了。”

    领导也只随口一说,并没有替锐蓝说情的意思,闻言笑呵呵道:“英雄出少年,你当年接过你哥的担子,我就看出,你非池中物。”-

    夏颂白抬手握住一片彩带,旁边男生是个话痨,还在和他说:“你不知道,廉家这次是撞上铁板了。上面本来是想把合建扩大内地药企的机会交给他们的,但是现在网上舆论太难听,直接就把锐蓝给踢出局了。”

    夏颂白:……

    夏颂白提醒他:“这么机密的事,你就这么告诉我,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都自己人。”男生眨眨眼,“我不跟你说,你也能从沈总那听到啊。”

    夏颂白感觉他误会了什么,但也没办法解释。

    等剪彩仪式顺利落成,夏颂白立刻跑去和沈庭宗会和,却见那个男生跑的比他还快,站在了刚刚和沈庭宗说话的领导后面,还示意夏颂白也跑快点。

    ……

    原来他们两个都是小跟班。

    夏颂白乖乖站过去,听两位大佬一边闲谈,一边随着工作人员指引进入海洋馆参观。

    旁边摄影师一直在拍,还有记者提问,夏颂白无所事事,余光看着两侧高大的玻璃幕后,摇曳的鱼群有点走神。

    沈庭宗忽然喊他:“小夏。”

    夏颂白条件反射:“我在,沈总。”

    沈庭宗笑道:“在想什么?”

    夏颂白这才发现,采访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官方活动到此为止,现在这里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人,散开了四处游览。

    夏颂白不好意思笑道:“刚刚跟在方总身边的小哥和我说,廉家因为退婚的事,错过了和内地合作扩张的机会。”

    “原来是这件事。”沈庭宗似乎和方总很熟,对他身边的人也都很清楚,“那个小助理是方总儿子,胆子一向大,会和你说这些也不稀奇。”

    方总看起来都快七十岁了,居然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儿子。

    真是驻颜有术啊。

    “沈总……”犹豫一下,夏颂白还是说,“谢谢您。”

    虽然姚秘说了,大佬不是因为他,才决定和锐蓝取消合作的。

    但夏颂白不是笨蛋,当初锐蓝废了多少功夫才和崇和搭上头,崇和现在撕毁合约,肯定是狠狠把锐蓝给得罪了。更不要说网上在这个节骨眼放出来的那些热搜,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大佬这都是为了替他出气!

    为了他多花了几个亿,呜呜呜他好心疼。

    第33章 33

    33

    沈庭宗并没有否认, 唇边含着笑,语气温和平淡:“小事而已。如果我遇到麻烦,你也一定会帮我, 不是吗?”

    夏颂白很老实:“那怎么能比, 我能帮您什么啊。”

    “用心就好。”

    沈庭宗笑了笑, 抬起手来,迟疑一下, 没落在夏颂白头上,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颂白感动得要命,左右看了看, 忽然说:“沈总, 您等等我。”

    转身就跑了。

    沈庭宗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看到夏颂白跑了回来。

    场馆内没有人, 他跑得快而轻盈,似一只鹿,有修长的腿和漂亮的眼睛。光从最顶向下,穿透碧色的海和透明的玻璃,照耀在他的身上,白色衬衫那样衬他, 要他的眼明媚乌黑, 唇鲜红柔软。

    沈庭宗不由自主, 向着夏颂白的方向迎去。

    跑得太快, 夏颂白有些气喘吁吁,刹车不及时, 差点撞进沈庭宗怀中。

    沈庭宗伸手, 想要扶住他,他自己却已经站定, 一手搭着沈庭宗的手臂,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展示给沈庭宗看。

    全是印着海洋馆logo的小东西。

    腕带、帽子、胸徽……

    夏颂白说话微微带喘,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庭宗:“沈总,我刚刚看到门口有卖纪念品的,我就买了几样,您要戴戴试试吗?”

    谁能拒绝他?

    他的手指热而鲜红,似乎能感受得到轻快的脉搏,一下一下快速地跳动,连带着沈庭宗自己的心脏,也为他而情不自禁地雀跃。

    沈庭宗说:“好。”

    夏颂白热情地把自己最喜欢的帽子和腕带递过去。

    沈庭宗戴上,问夏颂白:“你的呢?”

    夏颂白嘿嘿一笑,变戏法一样,又从身后取出一顶棒球帽扣在自己头顶:“这个做工还挺精美,居然只卖五十块啊。”

    他之前去的那些游乐场,周边都好贵。

    沈庭宗说:“海洋馆内赚取的全部款项,都会捐赠给海洋保护机构,不是为了盈利,价格不会太高。”

    夏颂白又想起,锐蓝每年靠着慈善,避了那么多税。

    大佬还要给他们那么多钱。

    夏颂白磨了磨牙:“您就是太低调了。”

    不然,乐善好施这个头衔,怎么也不会在廉润文头上。

    ——夏颂白今天还没刷手机,不知道网上已经八出了廉润文假慈善、真逃税的罪名。

    他气呼呼的,两腮轻轻地鼓起又落下,像是小小的帆,被风吹了,显露出草莓果汁似的双唇。

    沈庭宗又拿了一条腕带,示意夏颂白伸手。

    夏颂白生气的时候还不忘了听话,乖乖抬手,沈庭宗将腕带绕过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极其纤细,不过拇指同食指轻轻一握,便能尽数包裹,凸起的桡骨圆润可爱,触手凉而滑,似是玉器,却比玉更活色生香。

    沈庭宗做事干脆利落,现在却动作很慢,一板一眼地将腕带捋平翻折,扣入扣眼之中。

    腕带同帽子都是湖蓝色,logo以银色丝线织就,两人并立在玻璃幕墙前,隐隐能看到两人身影错落,又被水波搅乱。

    夏颂白忍不住侧头看去,看到一向看起来冷峻肃然的沈庭宗头上,戴着的棒球帽,忍不住笑了一下。

    买的时候他就在想,大佬戴上这个帽子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大佬给人的感觉,总是那种很严肃的大家长,行事作风都很沉稳,哪怕是刚刚,和六七十岁的老领导们站在一起,气势上也丝毫没有被压倒的迹象,却也让人忽视了,其实他的五官极为好看,像是建模的时候按照最标准的黄金分割做出来的一样。

    现在戴上棒球帽,打破了平常西装革履营造出的庄重矜持,反倒能够显示出沈庭宗那种浑然天成的矜贵英俊。

    夏颂白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

    大佬真的好帅,鼻梁也挺,下颌线简直比他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这么一个人,居然单身了三十年。

    真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沈庭宗说:“该走了。”

    夏颂白慢了半拍,闻言有点遗憾。

    还没顾得上看海洋馆,就该走了吗?

    但他没忘了自己还在工作时间,立刻说:“是,沈总,我现在就让司机把车开到馆口。”

    沈庭宗笑起来,到底没有忍住,抚了抚夏颂白的后脑。

    戴了帽子,露在外面的几缕头发韧而柔软,像是蝴蝶的触须,轻盈地擦过指尖。

    沈庭宗说:“那个不着急,带你去看有意思的。”

    夏颂白:“是,沈总。”

    原来不是该离开了。

    就说嘛,大佬怎么会带着他刚来玩就走。

    夏颂白立刻开心起来,跟着沈庭宗往里面走去。

    整个海洋馆极大,分了好几个区域,其中有一半都建在海下。

    夏颂白之前去过有些海洋馆,不但场地狭窄,里面的生物种类也少,还有动物表演。

    夏颂白不太喜欢那个,虽然说不上是残忍,但是总觉得违背了动物的天性。

    可这个海洋馆,并没有配置用来表演的地方,走着走着能明显感受到实在向下。

    如同缓缓地步入大海之中。

    夏颂白下意识抬头,就见天花板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四面八方的海水向着自己涌来,但因为灯光设计得极为巧妙,将海水照耀得澄澈清透,并不会让人感觉压抑难受。

    鱼群穿梭游曳,各种水生植物摇曳生姿,与很多人想象中,大海内只有一片蔚蓝不同,真实的海底反倒是五彩缤纷,直到两百米之下,阳光无法穿透的深度,才会陷入漆黑之中。

    夏颂白看着看着,脚步就忍不住放慢,有时候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干脆就站在那里不走了。

    沈庭宗喊他:“走了。”

    夏颂白“哦”了一声,还恋恋不舍地扭着头。

    沈庭宗无奈,牵住他的手:“你看吧,我替你领路。”

    沈庭宗的手很大,体温比夏颂白要低,其实手碰到夏颂白的时候,夏颂白就已经回过神来了,但他莫名其妙什么都没说。

    被沈庭宗牵着,明明两边的东西还是很有意思,可夏颂白的心思已经没有放在海洋馆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别的游人,只要他们彼此,安静地牵着手,沿着海底隧道一路往前。

    前方的场馆越发宽大起来,隐隐能够听到,如同鸣唱的声音。

    灯光暗淡,无数萤火一般的光点渐次亮起,那是一种自身可以发光的小鱼,通常群体一起生活,被称为“海底星群”,只是近些年,因为海洋污染和人类捕猎,这种鱼群数量越来越少,在这里,数量却多到无法遍数,入目皆是。

    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海底银河,恒河砂砾一般,将没有灯光的海底映亮。

    夏颂白忍不住惊奇道:“好美。”

    “二十多年前,这种鱼还是濒危,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种群数量已经重新回到了安全线之上。”沈庭宗的声音温和,如同讲述童话故事,“我的大哥,曾经是一名出色的生物学家,继承了崇和之后,依旧没有放弃他的理想,成立了很多的动物保护研究机构。”

    夏颂白没想到,沈庭钧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传闻中的他,善良却略显懦弱,无法彻底掌控崇和,最终连同妻子一起,坠落在了天空之中。

    但在沈庭宗口中,他却是温柔的大哥,为了家人选择了不喜欢的人生,却仍会记得儿时许下的誓言。

    夏颂白转头看向沈庭宗,他正抬头仰望星空,光烁自他的眉眼间掠过,每一次都如同一场小型的流星雨。

    宇宙诞生星空,星与星碰撞,无数粒子震荡,世界就此诞生湮灭,一眼万年。

    沈庭宗神色温柔,高大、英俊、肃然,却没有了高不可攀,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怀念家人的男人,为早逝的兄长,实现了未竟的心愿。

    很奇妙的是,这一刻,夏颂白突然有了真实感。

    过去的他,把沈庭宗放得很远很高,只把他当做小说中无往不胜的神,而不是和自己同处人间的人。

    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爱憎喜怒。

    沈庭宗也有,只是藏得很深,深到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无所不能。

    夏颂白轻轻说:“沈先生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

    沈庭宗柔声道:“大哥是个爱浪漫的人,如果还在,肯定要带着我大嫂一起来。”

    夏颂白说:“等您谈恋爱了,也可以带着喜欢的人来这里呀。”

    沈庭宗不语,只是垂下眼睛,看向夏颂白。

    他身后是万丈的波澜,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呈现出淡色的影。

    夏颂白莫名心跳加速,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转开视线,却还是和他对视。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阴影掠过,淹没两人。

    银河震颤,千万鱼群一瞬间悄无声息散开。

    那竟然是一头巨大到第一眼无法看清头尾的鲸鱼,如同神话故事中拯救万物的诺亚方舟,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所有的光芒。

    鸣唱般的声音越发清晰悠长,带着上古镌刻的光阴,荡开海浪。

    夏颂白下意识后退,手被人轻轻一握,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牵在沈庭宗掌心,自始至终,没有放开。

    “别怕。”一片昏暗光线间,沈庭宗走向了他,在他身边站定,柔声安抚说,“这是妮娜。是十年前,在浅海发现的。那时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我们把她带了回来,用了半个多月,才救活了她。”

    刚刚妮娜突然出现时,夏颂白心里潜意识地升起了一阵畏惧,那是人类对大自然自发的敬畏。现在清晰地感受到,沈庭宗就在身边,畏惧淡去,反倒是直面庞然大物的震撼感越发清晰。

    夏颂白小小地惊叹一声:“鲸鱼不是群居动物吗?”

    “是。我们至今没有弄清,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孤独。只是后来动物学家评估,她并不适合重新放归大自然。”

    夏颂白问:“为什么?”

    沈庭宗回答:“因为她身上的伤,并不是外界所造成的。换句话说……”

    夏颂白觉得不可思议:“她在自杀?”

    沈庭宗没有说下去,看着妮娜的眼神,悲悯而深邃:“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有明确的自我认知能力,他们通过鸣叫交流。人类应有的情感,他们都有,甚至或许更加深刻。”

    一条孤独的鲸鱼,游弋在海中,寻找着死亡。

    浪漫,诗意,却又悲伤,绝望。

    掌心贴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夏颂白凝视着妮娜的背影,忽然将这条孤独的鲸鱼同沈庭宗划上等号。

    一样的强大,一样的孤独。

    夏颂白回过头来,这一刻,不是穿书者对于拯救者的攻略讨好,他完完全全发自真心,甚至在理智清醒之前,已经对沈庭宗说:“沈总,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粼粼的波光间,他的面孔皎洁柔美,美丽到了极点,竟然令人生出了心悸。

    怕他会碎,怕他会伤心,更怕他会离开。

    可他却许诺,永远不会离开。

    太多意乱情迷的瞬间,那些极力压制的欲望和贪婪,欲念的尽头就在面前。

    压抑的情绪如浪潮,向后褪去,却随时将要引发海啸。

    要小心,要克制。

    不要吓到他。

    沈庭宗嗓子干涩,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对着夏颂白微笑说:“好。”

    鲸鱼逡巡整片海洋,缓缓地向着前方游去,星河聚拢,视线重新变得明亮。

    沈庭宗仍旧看着夏颂白,目光灼灼,几乎有些滚烫。

    夏颂白总觉得是自己错觉,可是没有等他仔细辨认,沈庭宗已经收回了视线,柔声对他说:“前面还有个新设施正在试运行,要去玩玩吗?”

    夏颂白点了点头,觉得有些热,将手从沈庭宗掌心抽了出来,在脸旁轻轻地扇了扇。

    两人没再牵手,都表现得很自然。

    但夏颂白感觉到,自己掌心里面微微出了汗。

    不知道大佬刚刚有没有感觉到,会不会觉得他手心里面粘粘的。

    啊啊啊好丢脸啊。

    过了这片鲸鱼观赏区,前方是一片很大的休闲购物广场,沈庭宗去买了两杯冷饮递给夏颂白,夏颂白道了声谢,有点闷闷不乐。

    沈庭宗看出来了,问他:“还想吃冰淇淋吗?”

    夏颂白摇摇头,声音还是闷闷的:“不吃。”

    沈庭宗有些猜不出来,夏颂白是为什么不开心。他有不少哄孩子的经验,因为沈钊连带徐念缓,都算是他一手带大。

    可对着夏颂白,他却难得有点无从下手,看夏颂白叼着吸管,把一杯冷饮吸光了,沈庭宗又把自己那杯还没拆封的递过去。

    夏颂白无意识地接过来,刚要喝,手一顿。

    自己好像在对着沈庭宗生闷气。

    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在对着大佬摆脸色啊!

    又不是大佬让他丢脸的。

    QAQ

    夏颂白猛地回过神来,把掌心偷偷在裤子上蹭了蹭,很自然地把吸管插到饮料杯里,借花献佛,又递给了沈庭宗。

    而后装作若无其事问:“沈总,您刚刚说的新设备是什么啊?”

    沈庭宗看夏颂白好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顺着他转移了话题:“是个投屏装置。”

    这种项目夏颂白也听说过,现场绘画后,可以将图画投屏在大屏幕上。

    夏颂白还看到不少人画功了得,画的非常抽象。

    他有点手痒,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画只小狗鱼上去。

    旁边忽然有人喊他:“夏颂白?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夏颂白转头,就看到刚刚方总的小跟班跑了过来,很热情地自我介绍:“刚刚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叫方淼。”

    夏颂白笑道:“沈总和我说了。”

    方淼这才看到沈庭宗:“诶,沈总也在,你们是在约会吗?”

    夏颂白:!

    夏颂白震惊地看着他。

    方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方淼:“我想起来了,你是和沈钊在一起了,那你也得喊沈总二叔吗?”

    夏颂白:……

    沈庭宗:……

    现场沉默。

    方淼干笑两声,装作什么都没有说:“哈哈,你们玩那个5d建模了吗?”

    夏颂白说:“我们正打算去看看。”

    “来来来,我带你们去,这个东西是我师兄做的,特别有意思。”

    夏颂白还以为他是跟在方总身边刷刷资历,没想到居然是个学术派:“你还在念书?”

    “对,今天我爸说这边开业,我就跟着过来看热闹了。”方淼推推眼镜,“你别看现在好多海洋馆都有这个设备,我们这个,绝对和别的不一样。”

    夏颂白很捧场:“毕竟这可是你师兄做的!”

    方淼嘿嘿一声,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领着他们去了另一个厅。

    那个厅一看就不一样,环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巨大屏幕,中间的仪器科技感十足。

    方淼示意夏颂白说:“你去前面,扫描一下。”

    又问沈庭宗:“沈总,您要试试吗?”

    夏颂白闻言,期待地看向沈庭宗。

    沈庭宗本来就是陪他来玩的,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之前沈庭宗也看过演示,上前说:“我先来。”

    夏颂白好奇地看着,只见在方淼的操控下,机器闪过一阵蓝光,从上到下地扫描过沈庭宗。

    方淼介绍说:“其实扫描根本用不上这个光,是我和师兄说,这样比较像是电影里面的高科技产物,显得更厉害,我师兄才特意加上的。”

    蓝光冰冷,一寸一寸掠过沈庭宗高挺的眉骨鼻梁,夏颂白感觉这个打光真的很适合沈庭宗,忍不住问:“那扫出来是什么样子?”

    总不能扫一个真人在水里游泳吧。

    那也太抽象了。

    方淼嘿嘿一笑:“马上建好了,你自己看吧。”

    建模其实是一件比较繁琐的事情,就算是一个熟练的建模师,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能完成。夏颂白不是专业的,对这个没什么感受,乖乖在一边等着。

    方淼说:“你也别闲着,站过去,我替你也建个模。”

    夏颂白上前,也是一阵蓝光闪过,听到方淼说:“好了。”

    夏颂白这才出去,刚看到屏幕,就忍不住“哇”了一声。

    屏幕上是一片蔚蓝的海,夏颂白先看到了自己的人物模型。

    和他想的不一样,这个建模,只采用了他的脸部特征,代入到了系统提前建好的模型里面。

    屏幕上的夏颂白一头银色长发微微蜷曲,沿着肩膀背脊蜿蜒而下,点缀着无数闪亮的珍珠宝石,遮挡住了赤裸的上半身,隐隐能够看到纤细有力的腰肌和胸口两点粉嫩。在他身下,是一条极为漂亮的鱼尾,鱼鳞波光珊珊,随着光影,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而在他身边的沈庭宗,仍旧是黑色的发,全部捋向后方,整张脸都呈现一种格外立体锐利的感觉。

    建模时他摘掉了眼睛,在屏幕上,居然是一双紫色的眼眸,夏颂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的眼睛,本来应该会觉得有些奇怪,但配上沈庭宗超过常人英俊立体的五官,居然有一种只有在漫画中才能呈现出来的耀眼效果,那种侵略性的眼神,看向人时,冰冷无情,似乎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而他的下半身,同样也是鱼尾,八块腹肌强而有力,连接着远比夏颂白建模要更加粗壮修长的鱼尾,明明只裸了上半身,可夏颂白却有点不好意思再看。

    ……

    沈总不穿上衣,感觉好内个哦。

    方淼高兴说:“哎呀,你们两个太好看了。能不能把这个建模保存下来,作为常驻npc。”

    夏颂白问:“为什么沈总的建模看起来比我大了一圈啊。”

    “因为他本人就比你大啊。”方淼很科学,“我们这个是一比一模型。当然,这是因为你们俩本来就好看,如果是对自己外表不满意的,我们还提供美颜。”

    夏颂白看看沈庭宗。

    沈庭宗没穿外套,宽肩窄腰,上半身呈现标准的倒三角,站在夏颂白身边,比他高出一头。

    想起曾经看过,沈庭宗的胸肌腹肌,夏颂白默默地和自己比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个建模确实是一比一。

    夏颂白暗搓搓地嫉妒了一下,决定明天开始健身。

    方淼又操作了一下,屏幕上,两只人鱼开始流畅地游动。

    冰冷暗色的海底,一束光落在他们身上,更为纤细瘦弱的人鱼肌肤雪白,银色长发随着水波荡起,浑身都在发光,在他身侧,强壮的人鱼像是守护着他,于他交错旋转着,向上游去。

    两条人鱼贴近,又分开,最近时刻,似是相拥,鱼尾暧昧地划出弧线,拍打过彼此的尾鳍。

    他们身后,无数发光的小鱼追随。

    满天星芒下,他们牵着手,游弋、靠近、触摸,当要突破水面与天空的临界点时,他们停下,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那样的距离,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一定能够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咫尺的空间里,分享共有的氧气。

    气息吞丨吐交换,尾鳍缠绕。

    他们之间,比近更近。

    第34章 34

    34

    “弄错了弄错了, 不好意思,设定错行动模式了。”

    方淼手忙脚乱地按了暂停,两条人鱼停止在双唇相触那一瞬前。

    夏颂白本来看得心跳加速, 突然停下, 心里还有些失落, 想要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听方淼这么说,夏颂白问他:“还有不同的行动模式吗?”

    方淼:“对啊, 有普通模式和特别模式, 特别模式需要花钱,我刚刚给你们开小灶, 不小心设定成恋人模式了。”

    夏颂白:……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 但下次还是别出发了。

    夏颂白又一次抬头看了看两条人鱼, 问方淼:“你刚刚说的设定成常驻npc是什么意思?”

    方淼解释说:“我们设定这是一片人鱼国度, 每个来的游客都可以加入进来。刚开馆,里面比较空,把你们俩放进去,肯定更好引流。”

    毕竟人都有点颜控,看到这么漂亮两条人鱼,肯定好奇自己化身人鱼是什么样子。

    到时候钱不就来啦。

    收入的百分之五都能给师兄的实验室呢。

    夏颂白说:“我没意见, 沈总您看……”

    沈庭宗正望向夏颂白化身的那条人鱼, 他洁白的肌肤, 漂亮的锁骨, 细而韧的腰肢,还有那条精致美丽的鱼尾, 无论现实还是海洋世界里, 他都在发光。

    视线落在那两片细嫩嫣红的唇上,沈庭宗说:“可以。”

    方淼美滋滋的, 夏颂白小声提示他:“能不能让那两条鱼先恢复正常模式?”

    不然贴那么近,看起来好奇怪。

    好像真的马上要亲上一样。

    方淼“哦”了一声,看夏颂白一眼:“是不是觉得建模很真实,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夏颂白:“确实。”

    方淼:“要不然下次你把沈钊带来,这样你们俩就能用情侣模式了。”

    夏颂白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庭宗:“我和他没谈恋爱。”

    方淼:“他不是在追你吗?视频里好浪漫,我看崇和整栋楼都被玫瑰给淹了。你居然能忍住没答应他啊。”

    要是师兄送他那么多玫瑰,他绝对会答应和师兄在一起。

    可惜师兄就是个科研狗,就算有钱,肯定也都拿去做实验了。

    夏颂白解释,就是不知道是对着谁解释:“是那时网上都在唱衰我,离开廉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阿钊是为了替我撑腰,才那么张扬地送我玫瑰。”

    方淼认同道:“也是,沈钊确实比廉晟好多了。你那个前未婚夫,简直是个神经病啊,他以为自己在演韩剧吗?不想和你结婚不能早说。”

    夏颂白也觉得。

    廉晟的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沈庭宗一直没说话,夏颂白总怕他会生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沈庭宗为什么会因为这些话生气。

    大概是一种直觉吧。

    夏颂白小心翼翼喊沈庭宗:“沈总,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啦?”

    沈庭宗含笑问:“玩累了?”

    夏颂白说:“已经玩了很久了,不能继续耽误您的时间。”

    大佬和他不一样。

    大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沈庭宗笑起来:“没有耽误我的时间。”

    和他一起的时间,无论做什么,都不算被耽误。

    夏颂白回家之后,把从海洋馆买来的纪念品都找了个漂亮的小盒子装了起来。

    不过他数了数有点奇怪。

    他的腕带呢?

    手机忽然响了,是姚秘书发来的消息,提前安排明天的工作。

    夏颂白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也就忘了这件事。

    要到后来,在沈庭宗的家里,他看到沈庭宗的床边同样放着一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袖扣、用过的笔、海洋馆的腕带。

    夏颂白本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直到看到最上面,一张普普通通的糖纸。

    这些东西,都曾经被夏颂白不经意间使用,如今,却被沈庭宗珍而重之地保存,在无数孤身的夜里,一遍遍地打开凝视。

    那些漫长的夜,无人诉说,小小的匣子开启又关闭,将一个人最深的欲望和思念都锁在里面。

    反反复复,辗转难眠-

    宁清刚下飞机,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刚刚在飞机上,他旁边坐了个人,不到三十就已经是大医院的主任医师。宁清学医,只是迫于生计,刚毕业就去廉夫人身边,这几年学业也有些耽误,现在和这种青年才俊交谈,有种回到校园的感觉,难得放松下来。

    两人相谈甚欢,约好了下了飞机交换一下联系方式,等飞机停稳,有了信号,两人添加好友时,那人却诧异地问了一句:“你是宁清?”

    宁清还不懂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只点了点头,那人脸色一变,等取了行李之后就匆匆离开,甚至一直没有通过和宁清的好友添加。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车终于开了过来,宁清抛开那些疑问,上车对着来接他的宁朗微笑道:“小朗。”

    车里,宁朗眼眶泛红,看到他就委屈道:“大哥。”

    宁清皱眉:“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

    宁朗再也忍不住,眼泪滚了下来:“大哥,你为什么要做廉晟的小三啊!”

    宁清一僵。

    在廉晟还有未婚妻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是宁清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

    可无论他如果唾弃自己,看到廉晟的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

    宁清低声道:“我已经和他分开了。小朗,到底怎么了?”

    明明之前,对他和廉晟在一起最支持的就是宁朗,怎么现在忽然说这种话?

    宁朗把手机丢给宁清:“你自己看!”

    宁清最近一直在国外,和罗宾在一起。

    罗宾不喜欢他还和国内那些人和事有牵扯,所以没收了他的手机。

    一想到罗宾,宁清的脸就微微泛红。

    他不喜欢罗宾,当初和罗宾一起离开香港,也只是想要斩断和廉晟之间的关系。

    在国外的这段时间,罗宾一直陪着他,细心地照顾他、安慰他,甚至在他因为思念廉晟而郁郁寡欢的时候,选择了放手,同意他回国。

    这样一个男人,如果能在认识廉晟之前,就和他相遇,那该有多好。

    纵使不解,宁清还是打开了手机,却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惨白一片。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那样锋利尖锐,一下子就将宁清勉强撑起的遮羞布给划破了。

    小三、情妇、第三者。

    宁清没有社交媒体账号,宁朗为了宣传他们的甜品店,申请了一个,现在整个账号都被网友给攻陷了,下面各种难听的字眼词汇,要宁清忍不住双手颤抖。

    “怎么会闹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廉晟为了你,一意孤行和夏颂白退婚!现在全网都在骂你们啊!”宁朗这几天简直要崩溃了,现在看到宁清那无辜的模样,火气全都涌了出来,“店被砸了开不下去,你害得我也被骂!他们都在说我们宁家是小三世家!我们宁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宁清从小最疼这个弟弟,现在被宁朗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谩骂,那种感觉,甚至比被网友羞辱更让他不知所措。

    怪不得刚刚飞机上的男人,知道他是宁清之后,眼神那么怪异。

    所有人都知道了……

    知道他是一个不要脸的小三!

    宁清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打的是廉晟的电话。

    这种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的,居然还是廉晟。

    只有廉晟可以拯救他了。

    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可他还是深深爱着廉晟的。

    这种感情超越了理智和道德。

    可他们只是……情难自禁。

    手机响了许久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宁朗尖叫道:“你在给谁打电话?你还要找廉晟?你还要不要脸!你以为他还会理你吗?”

    宁清倔强地咬着下唇,淡色的唇被他咬得泛红,似是要滴出血来,宁朗的尖叫他充耳不闻,仍旧一遍一遍地拨打着廉晟的电话。

    宁朗看他这样,更是气得要死,想起网上说宁清,是段位高超的绿茶白莲花,突出表现就是自己都把自己骗过去了,以为自己真的无辜又有道德感,什么事都是被别人被命运逼迫的,其实就是自己心里也想要,半推半就罢了,等被人指责的时候可以装无辜说:“我真的没想到。”

    呸——

    现在怎么不装了?

    看着廉晟为他发疯的时候,他一定很得意吧!

    就在宁朗想要抢过手机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那边的廉晟没有说话,一片安静中,宁清的心越发向下落去。

    他颤抖着声音说:“廉晟,我回来了。”

    廉晟的语气分不出情绪:“你回来了?”

    宁清心中痛苦,他明白,自己的离开,伤害了廉晟,但有些事,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宁清说:“我……我觉得我们应该见一面。”

    电话那边的廉晟突然暴怒道:“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

    就因为宁清的不辞而别,他失去了一切!

    廉晟痛苦地抱头坐在那里,手边的烟灰缸里,明明灭灭堆满了烟头。窗帘拉的很严,一点光线都没有的室内,仍能看得到他脸上清晰的泪痕。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向顺风顺水,永远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可现在,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他,看到他时,都只把他当做一个笑话!

    就连曾经的朋友,也打来电话,明面上是安慰他,实际上只是为了探听消息,问清楚廉润文是不是真的放弃他了。

    公司廉晟不能再去了。

    廉润文为了处理这次公共危机,简直焦头烂额,公司内部的股东们也对廉晟十分不满,甚至明确提出了,不希望廉润文将未来公司的管理权交在这样一个意气用事的继承人手里。

    廉晟知道,这正中廉润文下怀。

    他的人生毁了。

    毁在夏颂白和宁清两个人手中。

    “宁清。”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全部的毅力,来克制自己对宁清说出那些谩骂的词句,“既然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电话挂断,宁清怔怔看着屏幕。

    眼泪洇湿了纤长的睫毛,他无声地落泪,泪水滚落在苍白的面上,看起来充满了破碎感。

    宁朗厌恶地看着他,却又嫉妒不已。

    明明他们的五官是像的,明明宁清看起来也没有夏颂白好看。

    凭什么廉晟偏偏会喜欢他?-

    廉晟挂了电话,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他真的好痛苦,好绝望,好不明白。

    一夕之间,他被全世界抛弃了。

    门突然被推开来,廉润文沉着脸站在门口。

    廉晟看到廉润文,下意识地跳了起来:“爸……您怎么来了?”

    看着曾经春风满面,如今落魄憔悴的儿子,廉润文只觉得想笑。

    事情闹成这样,不想着怎么解决,只会躲在这里掉眼泪。

    他廉润文,怎么会有这样无能的儿子!

    真是家门不幸。

    廉润文懒得和他多说,冷冷道:“去洗把脸,换件衣服,我们去找沈庭宗。”

    廉晟眼睛一亮。

    廉润文没有抛弃他!

    肯定是要带他去找沈庭宗讨个公道!

    网上那些流言蜚语,一定都是沈庭宗在背后指使的!

    廉晟激动道:“爸,我们是要去向沈庭宗讨个说法吗?”

    廉润文终于忍不住笑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廉润文狠狠地把手里的文件丢向廉晟,文件夹砸在廉晟鼻梁上,廉晟立刻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廉润文一眼都不想多看他:“洗脸的时候顺便洗洗你的猪脑子!我们现在是去找沈庭宗救命的!到了之后敢说错一句话,你就给我滚出廉家!”-

    夏颂白最近去公司都有点无事可做。

    和北京的合作平稳推进不用他操心,沈庭宗又带着姚秘书出国了,山中无老虎,他们秘书处的一群人都进入了摸鱼状态。

    夏颂白闲得无聊,跟在孙姐屁股后面偷师,被孙姐给赶走了:“去去去,有福都不会享。”

    大boss之前都发话了,她再敢使唤夏颂白不是嫌命长?

    好无聊啊。

    夏颂白伸个懒腰,拎着包没精打采地准备下班。

    手机里,何凯文突然打来电话,约他晚上吃饭。

    夏颂白惊奇道:“凯文哥,你回国了?”

    何凯文那边还是一贯的一片莺莺燕燕的声音,他懒洋洋地丢了张麻将出去说:“回来了。哥儿几个好久没见了,我做东,大家出来聚聚。”

    夏颂白小小地拍了一下马屁:“凯文哥阔气。”

    何凯文嘿嘿一笑,挂了电话对着对面说:“这个小夏,人长得漂亮嘴巴也甜,廉晟真是瞎了狗眼。”

    大厅里支了张麻将桌,何凯文坐下首,四边围着的都是漂亮面孔。

    上首沈钊坐在那里,一改往日的乖乖牌形象,白衬衫漫不经心地解开几粒扣子,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修长的小臂,他的神情疏懒淡漠,那张混血的面孔依旧英俊,但冷而倨傲,旁边的漂亮小男生和漂亮小姑娘围着他,硬是不敢碰他一下。

    听何凯文这么说,沈钊挑眼看他一眼:“你和小夏怎么认识的?”

    何凯文说:“上次谁家宴会来着,小夏也在,我们俩正好遇到。你和小夏也很熟啊?”

    沈钊闻言,轻轻地笑了笑:“我在追他。”

    何凯文正在喝酒,闻言差点呛到,酒撒了一身,旁边的美女连忙替他擦干净,他随手把人挥开:“我靠,真的假的?”

    “你没看新闻?”

    “看是看了,我还以为你送玫瑰是帮小夏撑腰。”何凯文有点不爽,“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沈钊丢出一张牌来:“和你说干什么?”

    何凯文一想,是和自己没关系。

    但是想到夏颂白会和别人谈恋爱,他心里就挺不自在的。

    明明只把小夏当弟弟,自己占有欲怎么这么强?

    沈钊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一点都不把他当做对手。

    何凯文游戏花丛,满屋子莺莺燕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小夏在一起?

    能让沈钊如临大敌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一想到那永远高不可攀自己无法追上的背影,沈钊眼底就暗了几分。

    一时间,屋内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渐冷,旁边陪着打牌的更是战战兢兢。

    门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大门打开,夏颂白一进来,就开心地喊道:“凯文哥,我来啦……诶,阿钊,你怎么也在?”

    何凯文和沈钊同时看了过去。

    夏颂白刚刚下班,还是上班那套衣服,淡粉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裤,雪一样白的皮肤,整个人亮得像是草莓味的香雾,拂过来就让人精神一振。

    何凯文和沈钊同时开口。

    何凯文:“小夏,想死哥哥我了。”

    沈钊:“我当然是来等你的。”

    何凯文和沈钊对视一眼。

    何凯文“啧”了一声闭了嘴,大手一挥,让陪着的人都下去,转眼看到沈钊起身,走到夏颂白身边,替他接过包和外套,亲自挂在衣架上。

    何凯文:……

    这么会献殷勤。

    沈钊没看到他的眼神,眼里只有夏颂白:“路上堵车吗?”

    夏颂白笑眯眯说:“不堵,凯文哥派人来接我了。没想到你和凯文哥也认识呀。”

    沈钊含笑道:“是,我们从小就认识。”

    何凯文插话:“我大哥和他二叔认识,非让我们俩也一起玩。”

    夏颂白问:“和沈总吗?那你们也是世交了啊。”

    何凯文哈哈一笑,沈钊柔声问:“今天工作忙吗?”

    提起这个,夏颂白鼓了鼓腮:“闲得要死。沈总和姚秘不在,我什么事都不用做。”

    何凯文说:“那还不好。有钱拿没事做。”

    “可我是在实习,想多学点东西呀。”

    等实习期结束,凭他的水平,大概是过不了崇和的正式招聘。

    不趁现在多学学,以后怎么找工作。

    何凯文说:“你说到这个,今天刚好有件事和你商量。”

    夏颂白还以为何凯文又有什么新的臭主意——

    何凯文这个人是个标准的二世祖,除了在网上做了自媒体这一件正经事之外,平常想的全都是怎么玩得更开心。

    夏颂白捧场问:“什么事?”

    沈钊却说:“先吃饭吧,你上了一天班,也该饿了。”

    夏颂白确实饿了,眼睛亮亮地看向沈钊。

    沈钊微微一笑,和他并肩往餐厅走,还不忘回头得意地看何凯文一眼。

    只有他才是最懂小夏的人。

    何凯文:……

    有病吧,雄竞男-

    吃完饭,夏颂白美美地靠在沙发里,整个人都陷进了绵绵软软的坐垫里面。

    何凯文刚想在他旁边坐下,沈钊已经走过来,重重将他撞开,把手里端着的果茶递给夏颂白,顺势在夏颂白身旁坐下。

    “尝尝这个。”

    何凯文:……

    何凯文忍气吞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夏颂白吃得有点撑,声音懒懒的:“谢谢阿钊。凯文哥,你刚刚说的事是什么?”

    只有小夏还惦记着他。

    何凯文支棱起来,清清嗓子说:“是这样,我和阿钊一起办了个公司。反正你最近在崇和也没事干,不如和我们一起?”

    夏颂白感兴趣道:“你们俩一起创业啊?”

    沈钊点点头:“上次和你说完,我回去又仔细想了想,正好何邵也有这个想法,我们两个干脆就一起了。”

    夏颂白的关注点偏了一下:“原来凯文哥大名叫何邵。”

    何邵笑了笑:“出门在外,肯定要有个化名。不然做了坏事,一下就被逮到了。”

    夏颂白和他英雄所见略同:“这样好,我下次也不实名制上网了。”

    沈钊怕何邵教坏了夏颂白,连忙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夏颂白乖乖说:“好吧。我去给你们打下手也可以,但是崇和这边的实习怎么办啊?”

    反正他在崇和也没事可做,沈总也不在。

    最近跟着沈钊和何邵创业也挺有意思的。

    他愿意来就好。

    沈钊嘴角翘起来:“我去和姚秘书说一声,算你是借调过来的。如果崇和那边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事情,再让你回去。”

    “你们公司还可以和崇和这样互换人手?”

    沈钊说:“公司挂靠在崇和名下,算是崇和的子公司。”

    何邵得意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也是我们资源的一部分。到时候等业务办起来,我可以偷我家的船来送货。”

    夏颂白:?

    不愧是凯文哥,偷还说的那么大声。

    何邵让人送来三杯酒,自己端起一杯问:“那我们就说定咯?咱们三兄弟联手,那不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夏颂白笑的眼睛弯弯,小虎牙尖尖的,看起来带着点天真的孩子气。

    他也端起一杯酒来,高高举起:“祝一帆风顺。”

    沈钊看着他,忍不住也笑起来,觉得自己能遇到夏颂白,真的是最快乐幸福的一件事。

    酒杯轻碰,清脆悦耳,绛红酒液潋滟。

    察觉到沈钊视线,夏颂白看向他,歪了歪头:“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一侧头,小巧的耳垂同纤细的颈都露了出来,似是一方刚刚凝固的牛奶冻,带着一览无余的香甜。

    沈钊脸上一热,不敢再看他,只在心里想,他可真美。

    第35章 35

    35

    等加入了之后, 夏颂白才知道,他们这个草创的公司,做的居然还是高科技产品, 主要生产机械义肢。

    据何邵说, 这款机械义肢和市面上目前所有可以民用的机械躯干都不一样, 是真正可以完全做到人机无缝交互,交互体验和真正的身体没有区别, 几乎可以做到低于0.0001的延迟。

    全世界残疾人超过十亿, 其中因为失去躯体致残的有近六亿。如果他们能够推出真正意义上的机械义肢,那这家公司不成功就奇怪了。

    夏颂白很好奇:“那造价呢?”

    沈钊说:“早期肯定会比较贵, 但肯定也有市场, 等开始盈利之后, 通过一代代的迭代下放, 用不了太久,就能到达一个人人都用得起的价位。”

    夏颂白:“那不就可以机械飞升了?”

    何邵懒洋洋说:“放心吧,要是真大范围流行,使用前肯定要考证了。”

    ……

    也是。

    夏颂白问:“有生产好的样机吗,我可以看看吗?”

    何邵轻松道:“行啊,明天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夏颂白不疑有他, 很天真地说:“有哇有哇。”

    这么高科技的产物, 工厂肯定很酷炫吧。

    脑子里把所有和机械有关的电影都过了一遍, 第二天, 夏颂白站在大学门口的时候,沉默了。

    夏颂白:“样机呢?”

    何邵戴着墨镜, 嘴里嚼着口香糖, 穿着花衬衫,身上的香水味浓郁但不难闻, 整个人骚包十足。

    闻言他咧嘴一笑:“还在实验室里。”

    夏颂白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专利还没买下来。”

    何邵:“哈哈,小夏,哥哥就喜欢你这么聪明的人。”

    夏颂白:……

    沈钊刚去打了个电话过来,听到何邵这么说,扫他一眼:“我问过了,杨教授今天来实验室了。”

    又和夏颂白解释:“我们确实是决定做机械四肢,工厂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能说服杨教授把生产专利权卖给我们,随时可以上生产线。问题是……”

    “问题是杨吝死活不愿意把专利卖给我们。”何邵打个哈欠,“要我说,干脆就买加州那个算了,效果差一点,但起码好沟通啊。”

    沈钊淡淡道:“上次仿生奥运会,加州生物医学只拿了第三。”

    何邵说:“你连门都进不去,怎么说服那个老头子?”

    两个人站在门口就吵起来了,夏颂白只好劝架:“好啦好啦,来都来了。”

    是个中国人都逃不开“来都来了”四个字。

    何邵闭了嘴,沈钊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和他们说:“我约了迟凌东见一面。”

    说完,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夏颂白小声问何邵:“邵哥,迟凌东是谁啊?”

    “杨吝大弟子,他态度比杨吝好点,愿意和我们谈生意。”

    夏颂白问:“杨教授是不喜欢我们吗?”

    何邵笑了:“他谁都不喜欢,我看他根本不喜欢人类。自从他们拿了冠军之后,不知道多少公司在他面前都铩羽而归了,包括美国那几个大财团,他照样不给面子。”

    两人正说着,人流里,走出来个穿风衣的男人,身形高,非常瘦,瘦得有些不健康了,乍一眼看过去,两腮微微下陷。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头发却是全白,微微打卷,神情肃穆,浑身书卷气,带着传统知识分子的那种清高,一看就知道是个目下无尘的人。

    沈钊对着他挥了挥手:“凌东。”

    迟凌东挂了电话,走过来:“我下午还有个会,两点前就要回去。”

    “知道,咱们就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

    迟凌东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夏颂白身上,问他:“你是夏颂白?”

    夏颂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被认出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迟先生好,你认识我吗?”

    迟凌东对着他居然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我是方淼师兄。”

    原来这就是方淼口中的师兄!

    那天在海洋馆,他和方淼交换了联系方式,天天一起开黑打游戏。不管什么事儿,方淼都能扯到他师兄身上,说的夏颂白对他师兄都能如数家珍了。

    夏颂白感觉自己和迟凌东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方淼一直和我夸他师兄,没想到真人比他说的还要优秀!”

    至少方淼没和他说,他师兄长得这么酷炫。

    卷毛白发诶!

    迟凌东又笑了笑,去和沈钊说正事了。

    旁边何邵对夏颂白刮目相看:“本来沈钊说你适合做说客,我还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你真有两把刷子。”

    那个迟凌东,比杨吝态度好点,但没好多少。

    一个师门都是眼高于顶,天天给他们吃闭门羹。

    没想到在夏颂白面前,居然还会笑的!

    餐厅是早就定下的包厢,知道迟凌东时间不多,沈钊进去之后开门见山:“杨教授还是不愿意授权我们来生产吗?”

    迟凌东推了推眼镜:“杨教授不想把造福于民的技术和金钱联系在一起。”

    何邵说:“杨教授这是一心为公,我们肯定没有二话。但你别怪我说话直,靠你们学校拨款,你们要研究迭代到猴年马月,才能把整个设备的价格压到普罗大众都买得起?”

    沈钊接口说:“如果杨教授担心我们会把价格抬得太高,我们可以在合同里明确地规定,利润不得超过成本的百分之几。”

    迟凌东沉默片刻:“这些话,我也都和老师说了,我看他不是没有触动。”

    但就是不肯松口。

    这就像是道数学题,审题分析、推导求和,前面的步骤都对了,可到了最后一步解题的时候,却发现答案错误,一切回到原点。

    何邵耸了耸肩,倒是不太失望。

    ——他来之前就猜到了,这次肯定还是无功而返。

    沈钊皱着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迟凌东匆匆离去,何邵打个哈欠回去睡回笼觉了。

    沈钊下午也有事情,问夏颂白:“我送你回去?”

    夏颂白说:“你先去忙吧,我去逛逛。”

    沈钊笑道:“你不会想去和杨教授偶遇吧?他天天除了实验室,哪都不去。”

    夏颂白被看穿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我现在被借调过来,也没别的事可以做啊。”

    他坚持,沈钊就也不劝了。

    夏颂白今天背了个双肩包,从里面摸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整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学生,走在校园里面,甚至还有进来参观的游客找他问路。

    夏颂白自己也不认识路,在路边拦了个真正的大学生,借了他的卡号登录校园网,查了一下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的课表。

    杨吝教授的课在两天之后。

    夏颂白和大学生道了声谢,大学生期期艾艾:“你要去哪?我送你。”

    夏颂白问:“真的吗?我想去旁听杨教授的课。你知道他的课好混进去吗?”

    大学生惊喜:“我就是生物系的!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夏颂白笑盈盈:“好巧啊。”

    大学生被他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和他约好了,等他再来的时候领他进去。两天之后,夏颂白早早就到了教室,挑了个前排靠边的位置,还找旁边的同学借了一本教材翻了翻。

    虽然这两天在家里了解了一下生物医学工程,但是……

    完全看不懂。

    隔行如隔山,夏颂白毫不气馁,等杨吝来了,很认真地听课。

    ……还是听不懂。

    夏颂白看看邻座,发现大家都愁眉苦脸的。

    夏颂白小声问:“你也听不懂吗?”

    邻座痛苦道:“天才和凡人有壁啊!”

    杨吝自己是天才,教课教的天马行空,凡人稍微笨一点,就跟不上他的节奏。

    不过何邵嘴里,杨教授脾气很差,但课堂上,他却很和蔼。夏颂白观察到,找他请教的学生,无论问的问题再笨,他也会不厌其烦地讲解。

    他的课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难得有一节,围着他的学生很多。

    夏颂白来旁听了一个多月的课,每次都站在最外围听杨吝解答学生的疑问。终于有一天,杨吝在回答完所有学生的问题后,问夏颂白:“同学,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颂白高挺秀气的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白白净净,很乖的一张脸。

    闻言,夏颂白犹豫一下,还是说:“杨老师,我听说您的机械臂夺冠了。”

    杨吝笑了笑:“是。”

    夏颂白问:“那杨老师没有考虑过把这项技术授权出去,实现量产上市吗?”

    杨吝闻言,脸色一变,仔细看了夏颂白一眼:“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是哪个公司的。”

    夏颂白没想到他这么敏锐,道歉说:“杨老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和您谈谈。”

    杨吝拂袖而去:“没什么好谈的!”

    夏颂白追在他后面,也不敢追得太紧,生怕把这位老先生气出问题来。

    他就这么跟了一路,杨吝停下脚步:“行了,别跟着我了。把你的笔记本给我看看。”

    夏颂白不明就里,把笔记本双手递过去。

    杨吝翻了翻,顿了一下。

    从夏颂白第一次来旁听开始,杨吝就注意到了他。

    他长得太好,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生面孔,杨吝信奉有教无类,只要愿意听他讲课的,哪怕是外校学生,他也不会赶人。

    更何况夏颂白每次都是早早就到,虽然坐在角落里,听讲却很认真,一直在笔记上认真记录,不是那种单纯来凑热闹的,一看就是好学生。

    可他居然是那些公司的说客。

    杨吝猜,这一个月,他不过惺惺作态,笔记本上肯定都是乱涂乱画。

    可是翻开看了之后,杨吝才发现,夏颂白居然真的记了笔记。

    虽然看得出来,他对专业知识知之甚少,但他十分敏锐,记下的知识点都是很关键的内容,甚至还会自己归纳总结,课后自己把知识点和书本页码对照标注,其中一些红笔标注的问题,明显是有自己的思考在里面的。

    或许是找本专业学生帮他做的笔记。

    杨吝皱着眉,随机提问了夏颂白几个问题。夏颂白不明就里,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居然都对了,还真是他自己做的笔记。

    每个老师都喜欢认真的学生。

    杨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公司员工,沉默一下:“你记这些干什么?”

    夏颂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有种被老师考校的感觉,小声说:“我们公司以后想要生产这个,我当然要多学习一点。”

    杨吝又看他一眼,把笔记还给他,这次语气缓和了一些:“多学是好事,但我不会授权你们进行生产的。”

    夏颂白有点失望,但还是很礼貌地向杨吝鞠了个躬:“我知道了,杨老师,打扰到您的课堂了,真的很抱歉。”

    杨吝没说话,夏颂白就转身走了。

    他不开心的时候头低着,脚步没有那么轻快,慢吞吞的,头发软软的,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看得人忍不住想要去哄一哄他,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杨吝忽然说:“至少现在,我不能给你们授权。”

    夏颂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杨老师,您说什么?”

    杨吝却已经转身走了。

    夏颂白有点茫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搞懂,杨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能给授权,那就是以后可以?

    那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

    实验室内一尘不染,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一个个屏息凝神。

    外面,四名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护着一辆小型悬浮运输车。这样的悬浮运输车也是新技术,只在军方中使用,没有普及到民用,现在拿来运输的东西,必定是特别珍贵的。

    悬浮车挺稳后,四名工作人员慢慢打开盖子,露出车上搭载的东西。

    巨大的特制透明箱内,是一枝榕树树枝,上面生长着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花朵极小,花瓣柔软,白得微微发蓝,柔弱而无害。

    和崇和大楼顶层,只供沈庭宗欣赏的那棵句榕树上的花如出一辙——

    或者说,正是从那上面剪裁移种而来。

    箱子缓缓放在特定的位置,花朵微微晃动,还好没有凋零。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幅的三层钢化玻璃观察窗外,沈庭宗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那纤细伶仃到很容易被忽略的花朵,如果按照在野外的原生生长环境,这种植物单体虽然渺小,但大片大片生长盛放时,甚至可以吸干整棵巨榕树。

    旁边,何郊饶有兴致地问:“这就是天堂花?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至于这么如临大敌?”

    沈庭宗不语,姚秘书解释说:“这种花看起来人畜无害,据当地土著讲,其实致瘾性极强。当时发现的时候,围绕着天堂花的生长范围,有不少上瘾了的动物每天蹲守在那里,只为了吸食花蜜。”

    那种场面诡异至极,大大小小的动物,无论食草还是食肉,都和谐共处,蹲在树下等候着每天一次的开花。但那绝不是圣经中所描述的天堂,每只动物都瘦骨嶙峋,对真正需要的食物置若罔闻,只有花蜜能够吸引它们。

    当把它们抓回来,断了花蜜的供给后进行观察,它们不少都发疯发狂,将自己硬生生饿死在了食物旁边。

    姚秘书微笑道:“土著里面也有吸食花蜜上瘾的,说是食用后可以抵达天堂。或许他们眼中的天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地狱。”

    何郊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玻璃结实吗?”

    他还没活够,可不想去天堂走一趟。

    姚秘书说:“四级的生化防护实验室,保护伞公司都没这个结实。”

    何郊:“你们不会真打算整个丧尸病毒出来吧?”

    姚秘书笑而不语。

    何郊:……

    何郊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廉润文这次也是下血本了,把他们锐蓝制药的几个核心研发都赔给你了。人到了吗?”

    沈庭宗说:“没让他们过来。”

    何郊:“也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卧底。得好好观察观察。听说廉润文私下里,还给你大哥的那几个公益组织捐了十个亿?你违约金赔了多少来着。”

    姚秘书说:“七点六个亿。”

    “嗬,不到八亿换了十个亿。不到一个月时间,这得有百分之三百多的年化率吧。”何郊嘲笑道,“廉润文也是断尾求生了,上面明摆着要搞他,不找你求求情,这次锐蓝麻烦可就大了。你真替他说情了?”

    沈庭宗淡淡道:“他还不值得我用这么大的人情。”

    何郊:“哇,老沈,你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收钱不干事。”

    沈庭宗微微一笑:“他自愿给你,你不收吗?”

    何郊一想,也对。

    生了个儿子不好好养,天天干点丢人事,廉润文这是咎由自取啊。

    何郊说:“现在锐蓝的研发团队也到手了,廉润文那个老东西也没工夫再做他的超级药企梦了。这不会都是你计划的一环吧?”

    沈庭宗说:“我没那么神机妙算。”

    何郊不信:“你和锐蓝决裂,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你手下的小员工出气吧?”

    真的不带一点算计,只是为了夏颂白?

    沈庭宗自问没那么高尚。

    但下决定那一刻,更多想起的,却是那纤细羸弱的身影,黑色的礁石构成绵延的海岸线,他站在海边,海浪一波波拍打,他像是丢失了鱼尾的人鱼,每一步都艰难而坚决,却又有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柔韧傲骨。

    哪怕知晓,他或许并不需要自己保护,可沈庭宗总是疑心,他会变成一捧泡沫,消散在自己的掌心。

    想要他快乐、想要他开心,想要再也没人敢欺负他、看轻他。

    最想要的,却是自己可以得到他。

    自己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只是隐藏得好。

    谁也没有发现,圣人君子的皮囊下,藏得是那样的心思。

    沈庭宗没有回答,何郊刚想追问,就看他忽然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对何郊说:“我还有事,你自便。”

    何郊:?

    何郊:“什么啊,谁给你发消息了,你就把我扔下了?”

    沈庭宗没理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打开了聊天窗口。

    【小夏】:“沈总,您睡了吗?”

    【小夏】:“小猫打滚.gif”

    唇边露出笑容,沈庭宗回复:“还没有,怎么还没睡?”

    【小夏】:“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

    【小夏】:“可不可以请教您一下呀。”

    【沈庭宗】:“方便接电话吗?”

    看到消息,夏颂白从床上翻坐起来。

    【夏次一定】:“好呀好呀。”

    刚发过去,沈庭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夏颂白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在床上翻来翻去蹭得有点乱的衣摆拽正。

    然后才想起来,不是视频。

    大佬看不到他的。

    夏颂白又放松地躺了回去,因为是在床上,声音有种绵软又慵懒的娇:“沈总,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您已经睡了。”

    沈庭宗倚在露台上,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山脉,银色的月光洒下,望得见莽莽苍苍翡翠似的松林,被风吹了,松涛阵阵。

    一直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似乎只是听到夏颂白的声音,就像是给他注射了一针麻醉剂,让他甘心情愿沉沦在那种轻飘的心境中。

    沈庭宗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刚忙完工作。”

    夏颂白拍马屁:“沈总辛苦啦。您真是崇和的顶梁柱!”

    沈庭宗笑道:“不是说有问题想不明白?”

    夏颂白:“唉——”

    他这样叹气,有种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可爱,让人特别想捏一捏他的脸。

    沈庭宗觉得手痒,指尖勾着一旁的月季花,漫不经心地摩挲柔软的花瓣:“这么为难?”

    “也不是啦。就是不知道怎么讲。”夏颂白把自己和沈钊他们创业的事交代了一下,又提到了杨吝,“我就去旁听嘛,想着混个脸熟,说不定杨教授就心软了呢?”

    他被借调的这件事沈庭宗也知道,沈钊申请的时候,姚璋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

    闻言沈庭宗问:“失败了?”

    夏颂白:“呜呜,失败了。”

    沈庭宗轻轻笑了起来:“杨吝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当初美国人开了八千万年薪外加分红留他,他义无反顾回国。”

    夏颂白眨眨眼:“您也调查过他?”

    “阿钊第一次创业,我当然要为他保驾护航。”沈庭宗说,“别告诉他,免得他自恃有所依靠。”

    哇塞,大佬真的好疼小孩。

    夏颂白说:“我懂我懂,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嘛。”

    他语气俏皮,尾音轻轻往上一抬,像是坐过山车时抵达最高处,向下落的那一瞬间,心也跟着发颤。

    他们共有的,秘密。

    沈庭宗拉开领带,声音沉了一些:“你的思路是对。想要杨吝服软不可能,但他这个人,对学生格外宽容一些,你去旁听了一个月才开口,他对你的印象一定比对别人要好。”

    大佬声音好好听。

    夏颂白觉得耳朵被声音震得痒痒的,揉了揉,揉得耳尖有点发烫发红。

    “那他说的,现在不能给授权到底是什么意思?话不说死,总不能是吊着我吧?”

    沈庭宗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是崇和,进行收购合作之前,一定会有一组专业人员负责背调。”

    夏颂白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

    沈庭宗知道答案,却没有直接揭开谜底,只是引导夏颂白说:“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所有的商业行为,本质上是一种资源交换。既然是交换,就不能只看你能给对方什么,还要看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懂了!

    夏颂白激动地在床上滚了滚,开心道:“沈总,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啊。”

    用力微重,花汁溢出,染在指尖上。

    沈庭宗没有收回手来,借着月色,凝视着那一点艳色。

    耳边是他甜蜜的声音,带着笑,包围了过来,带着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崇拜和向往,那样的乖巧柔驯。

    可沈庭宗知道,从来不是他不能失去自己。

    而是自己,已经离不开他。

    第36章 36

    36

    沈庭宗提示之后, 夏颂白第一时间联系了沈钊,去调查杨吝的背景。

    结果还真查出来了一件事。

    三十多年前,杨吝春风得意, 从美国归国, 成立了实验室, 是国内生物医学领域内的领头人物。

    但是同时,三十年前, 杨吝的生活也出现了巨大的变故。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不满他一心扑在工作上, 从来不考虑家庭,和他离婚后, 带着他年仅三岁的儿子去了美国。

    现在, 他的儿子子承父业, 在国外某家研究机构内, 同样在研究机械义肢,并且产品将在明年上市。

    因为杨吝一直以来十分低调,儿子也随母姓改了名字,后来杨吝前妻去世,他儿子就更加低调了。这些事情,那些大公司居然没有调查出来。要不是沈钊借助了崇和的资源, 单凭自己, 也是查不出来的。

    何邵还有点疑惑:“这和杨吝不愿意出售他的研究成果有什么关系?”

    夏颂白看了资料之后, 沉默了一会儿:“我猜, 杨老师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研究,自己儿子公司的产品卖不出去?”

    沈钊和何邵一起看夏颂白。

    夏颂白眨眨眼:“怎么啦, 我猜的不对吗?”

    沈钊笑了:“我觉得你猜的就是正解。”

    父母之爱子女, 则为之计深远。

    杨吝这些年一直孤家寡人,从来没尝试和儿子联络, 却也默默地关注者儿子的一举一动。他这样行业的翘楚,必然能够知道,儿子公司的产品,同自己手中产品的差距,也知道一旦自己授权大幅生产,当前市面上,没有一家公司可以一较高下。

    夏颂白看着资料若有所思。

    沈钊问:“小夏,怎么了?”

    夏颂白神情有些复杂,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想起来了。

    原作里,杨吝也出现过。

    不过是作为背景板出现的。

    那个时候,原主夏颂白已经被抹布了,主角攻受的爱情没了他这个搅屎棍,简直突飞猛进,廉晟为爱离开廉家,自己开始创业,因为资金短缺,所以开始的时候很不顺利。

    但是!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阴阳怪气

    一次偶然机会,宁清结识了一名华裔,并且得知,他刚刚继承了远在国内的父亲,留给他的巨大一笔财富,现在急需合伙人,和他一起创办“跨越时代的宏伟事业”。

    然后,这个本来对所有人都很警惕的高知精英,莫名其妙就被廉晟和宁清的爱情打动了,选择和廉晟合作。

    甚至是技术入股的形式!心甘情愿给廉晟当打工仔!

    夏颂白:……

    拜托大哥!

    技术是你的技术,资源是你的资源。

    你分享出来就算了,居然还不当大老板?

    又是遇到主角攻受,被剧情机械降神的倒霉蛋。

    因为原作里,这一段写的非常简略,感觉廉晟没创业多久,就又东山再起了,所以夏颂白刚开始没有什么印象。现在对照一下,大概廉晟和宁清遇到的,就是杨吝的儿子。

    ……杨老师去世了啊。

    虽然只听了杨吝一个月的课,但是夏颂白能够感觉到,他是一名很好的老师。

    爱自己的事业、也爱自己的学生。

    这样一个人,为了儿子,宁可放弃大笔的金钱和唾手可得的荣誉。

    在原作里,也不过一句话就被带过。

    夏颂白甚至记得,杨吝去世,是在过年的时候。

    原文里写:“他独居,离婚后三十多年从未再有过别的女人。自己一个人滑倒,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死后人们在他的床头发现了一封写给前妻和儿子的信,写给儿子的信里注明,他的一切研究成果和专利,都由儿子继承。而写给妻子的那封却只有一句话。

    “爱妻珍珍,此生辜负你良多,九泉之下,望你等我。”

    原作这里之所以给杨吝一些笔墨,是因为这两封信被主角攻受看到之后,廉晟借此向宁清许诺,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一定和他永远不分开。

    拿别人的遗书,当自己和爱人的恋爱小道具。

    呵呵。傻逼。

    夏颂白面无表情想。

    《长恨歌》可是be文。

    用这句□□情宣言也不怕劳燕分飞。

    现在离过年也没剩多久了……

    如果等到杨吝意外去世,从他儿子手里购买专利,会简单得多。

    沈钊和何邵还在讨论,要怎么在不影响杨吝儿子公司的前提下说服杨吝。

    夏颂白说:“我有个主意。”

    沈钊看出他有些犹豫,鼓励他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这家公司也有你三分之一。”

    何邵说:“是啊,小夏,说出来哥哥们也不会笑你。”

    夏颂白深吸一口气:“我们能不能,把杨吝的儿子给挖过来?”

    沈钊和何邵安静了一下。

    夏颂白叹口气:“我就是随便说说。”

    其实他想把杨教授的儿子挖过来,主要是想让杨教授有机会和儿子见上一面。

    原作里,杨教授的儿子在父亲去世之后也很痛苦,他想要做出成就,让父亲知道,就算没有父亲,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有用之才。就是这样的想法,两父子阴差阳错一辈子都错过。

    如果杨教授的儿子提前回来,说不定能和杨教授冰释前嫌,这样杨教授也不会新年的时候自己孤零零死在家里。

    夏颂白犹豫不是因为在考虑要不要等着杨教授去死,自己坐收渔利。

    ——是个人都不会这样选!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样插手,能不能救下杨教授。

    毕竟杨教授儿子,可是原作后期,廉晟的金手指之一。

    没了他,廉晟还怎么创业成功,莫欺少年穷打别人脸啊?

    就像他想离开廉晟的时候,剧情疯狂改变。一边通过廉润文等人,强制性让廉晟对他好来稳住他,一边将他拉到主角攻受的爱情戏里面,做那个被打脸辜负的小炮灰。

    如果是原主,被这样时好时坏的对待,说不定真的被pua得更爱廉晟,也就能更加积极地做原著炮灰受。

    就算是夏颂白自己,也要小心翼翼,在最小范围内改变剧情,抓住了沈庭宗和权少泊都在的时机,才解除了婚约。

    现在自己贸然插手,把杨教授提前害死了怎么办?

    还是要找方淼问问他师兄,能不能最近不让杨教授独居,比如替他找个保姆之类的。

    夏颂白下了决定,也就不再犹豫了:“我是这样想的,杨教授不就是害怕他的技术产品上市之后,他儿子的产品滞销吗?我们把人给拉来公司,他们父子齐心协力,说不定能让产品更上一层楼呢?”

    何邵说:“你这个思路有点意思啊。”

    沈钊思考了一会儿:“杨教授儿子在公司的职位不算太高,应该没掌握核心的技术专利,想把他挖来,付的钱不会太多。”

    何邵打个响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等把人挖回来,咱们领着他去和杨教授一起吃顿饭。咱们有了人质,不信这老头不投降。”

    何邵说干就干,说完就兴冲冲联系人去了。

    夏颂白还有点不放心,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

    沈钊看向夏颂白,他漂亮的眼下缀着两痕黛色,在雪白的小脸上格外明显,现在神情迷茫,漆黑的眼睛温润,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可怜巴巴。

    沈钊柔声道:“这一个多月,辛苦你了。”

    沈钊知道,这一个多月,夏颂白总往学校跑,半夜还挑灯夜读,找了同专业的学生辅导自己,硬是把和自己专业毫不相关的专业书籍给啃了下来。

    他做事认真,只要交到他手里,他都会努力做到最好。

    沈钊有时候会在想,大概是因为夏颂白实在是太好看,所以才会被很多人觉得他只是个花瓶,但如果那些人能够真正认识他,多了解一点他,就会明白,就算他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也照样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上那种不会妥协服输,永远向上的气场,耀眼到了极点,真的让人无法不爱他。

    夏颂白笑眯眯说:“也不止我一个人在努力啊。你刚刚还说,公司也有我的三分之一,为了自家公司辛苦算得了什么?”

    沈钊看着他,满腔的爱意似是盛放的玫瑰,根本无从隐藏:“我好开心能遇到你。”

    他突然说这样的话,把夏颂白吓了一跳。

    大概狗狗就是这样吧,永远感情充沛,随时都要抒发一下。

    夏颂白说:“认识你我也很开心。”

    沈钊笑了起来。

    他听得出来,夏颂白的开心,和他的开心并不一样。

    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能让夏颂白留在他身边,能让夏颂白因为他而快乐,早晚有一天,夏颂白也会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

    他是沈家人,是被沈庭宗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者,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输过给任何同龄人。

    他永远可以做到最好。

    哪怕在爱情这场竞争里,也不例外-

    有了结果,夏颂白第一时间打电话向沈庭宗汇报。

    要让大佬知道,他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沈庭宗还在国外没有回来,但他好像不太忙,夏颂白每次问他有没有空,他都是第一时间就把电话给打过来。

    夏颂白把关于杨吝的事说了,又把他们三个做的决定说给沈庭宗听:“我们这也算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您觉得我们这样能行吗?”

    沈庭宗轻轻地笑道:“能不能行,要试了才知道。”

    夏颂白很期待:“要是成功了,沈总,到时候我请您吃饭。”

    沈庭宗又被他逗笑了,却又低声咳了两声。

    夏颂白竖起耳朵:“沈总,您生病了?”

    “有些着凉。”沈庭宗随口回答,“严默在国外一向深居简出,在他们公司因为是亚洲面孔,受到不少排挤,一向郁郁不得志。归国的可能性很大。”

    严默就是杨吝的儿子。

    大佬果然提前查好了!

    不然不会连他在公司被排挤都知道。

    要是他们一直没查到这条线索,大佬应该也会直接告诉他们。

    还好查到了,不然大佬岂不是会觉得他们很笨?

    夏颂白松了口气,却没有被沈庭宗给敷衍过去:“您没有让医生诊断一下吗?”

    沈庭宗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夏颂白哼哼两声:“您不会是怕吃药吧。”

    他哼哼唧唧的时候特别可爱,像是撒娇一样,由不得人不心软。

    沈庭宗到底妥协:“明天就让医生来看看。”

    夏颂白这才满意:“那您早点休息,我不打扰您啦!”

    挂了电话,沈庭宗又咳了几声。

    外面,姚秘书敲门,得到首肯后进来。

    沈庭宗问:“怎么了?”

    姚秘书说:“实验室出事了。”

    沈庭宗不问出了什么事,只问:“人抓到了吗?”

    姚秘书:“抓到了,已经在调查,是谁派来的了。”

    窗外夜色浓稠似墨,望得见实验室方向灯火长明。

    沈庭宗神色未变,只笑了笑:“只是重启实验室而已,他们就沉不住气了。”

    当初沈庭钧死的干脆,背后暗流涌动,动手的不止一方势力。

    如今沈庭宗一意孤行,却无人敢如轻视沈庭钧一般轻视他,只敢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嗓中发痒,沈庭宗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姚秘书皱眉:“沈总,还是找个医生替您看一下吧。”

    之前他一直劝沈庭宗看大夫,可沈庭宗嫌耽误时间,姚秘书其实不怎么抱希望,打算让医生先开点清嗓消炎的药过来。

    没想到沈庭宗说:“让医生明天过来。”

    姚秘书说:“是……啊?”

    什么?

    沈总愿意看大夫了?!

    沈庭宗笑了笑,呷了一口杯中的蜂蜜水。

    等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他就可以回国。最近他不在国内,夏颂白陪着沈钊创业,两个人学学玩玩,免得无聊。

    可夏颂白却总能给他惊喜。

    杨吝这样的硬骨头,也被他撬开了一道口子。

    蜂蜜水甜蜜温凉,沈庭宗想到夏颂白,笑意更深,吩咐姚秘书:“让你选的礼物选好了吗?”

    姚秘书说:“已经选了几样合适的。”

    “拿来。”一向视工作如生命的沈庭宗,难得有了闲心,“我看看都有什么。”-

    何邵动作很快,很短的时间内就找人联系上了杨吝的儿子,开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希望他可以回国加入他们。

    杨吝的儿子有些心动,但还是有所顾虑,何邵的意思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国外,当面和和杨吝儿子谈谈,毕竟是挖人,总要给出点诚意。

    沈钊却表示反对:“这种事也不是人多就力量大。你待在国内,协调一下你哥公司的航运,看看能不能到时候底价替我们送货。我和小夏走一趟就行。”

    他说得霁月风光,好像完全是出于公心。

    何邵:呵呵。

    还不是想和小夏单独相处?

    何邵有点拿不准自己对夏颂白的感觉,说是当弟弟,但是又有占有欲,说是很喜欢,但是又不想打破自己和夏颂白的相处模式。

    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追夏颂白,可能会被夏颂白直接拒绝。

    凭他万花丛中过的经验来看,小夏看着嘻嘻哈哈很软很好拿捏,但是绝对是特别难追的类型。

    后来提起来,沈钊嘲笑何邵:“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一样。”

    就算是限量商品,想要得到都要排队抢购,更何况是独一无二的夏颂白?何邵却前怕狼后怕虎,犹犹豫豫,不愿意先付出一点真心。

    就好像,真心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

    可其实不是的。

    每段爱情里都有真心,或多或少,只是最基础的东西。

    想要做赢家,需要的,却更多。

    沈钊开口,这件事就定下来,由夏颂白和他一起出国。

    夏颂白没什么意见,虽然沈钊说,公司是他们三个人的,但他没出钱,所以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打打下手。

    能做姚秘书那样的金牌秘书,也很不错。

    不过买机票的时候,夏颂白才想起来,自己的护照还放在夏家。

    具体说,是放在韦淑琴手里。

    韦淑琴对子女管束严苛,掌控欲强得可怕,夏颂白从夏家搬出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再也不回去了,没想到却忘了这个。

    沈钊提议说:“不然我陪你去补办一下,现在加急也很快的。”

    夏颂白说:“没事,拿一下而已,我妈又不会吃了我。”

    哪有为了他一个人,耽误正事的道理。

    而且早点把杨教授儿子带回来,杨教授的生命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沈钊说:“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夏颂白刚想拒绝,沈钊说:“我不进去,在门口等你。今晚约了迟凌东一起吃饭,拿完护照正好过去。”

    夏颂白说:“那麻烦你啦。”

    沈钊有点不开心:“小夏,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这么客气?”

    他希望夏颂白可以对他不客气一点,颐指气使一点,骄纵任性一点。

    他不是喜欢当狗。

    但是给小夏当狗,也不是不行。

    大狗撒娇了!

    夏颂白很熟练地抬手,沈钊心中一喜,立刻低头,凑了过来。

    夏颂白故意把手在沈钊头上掠过,虚晃一枪,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对所有人都很客气啊。我可是个有礼貌的人。”

    小夏主动碰他了。

    虽然不是脑袋,只是肩膀。

    鼻端嗅得到夏颂白掌心那种馨软甜美的气息,带动的风划过面颊,比抚摸要轻,浅尝辄止,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沈钊委屈:“可我就是希望,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夏颂白笑眯眯说:“我对你和对其他人肯定不一样呀。”

    别人肯定不会低着头让他揉嘛。

    沈钊见好就收,撒撒娇听夏颂白哄他两句就心满意足。

    到了夏家大门前,沈钊不太放心:“有事喊我,我立刻进去。”

    夏颂白失笑:“我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放心吧。”

    韦淑琴顶多骂他两句,总不能真家法处置他吧?

    结果刚进门,夏颂白就被喝住了:“你还知道回来?给我跪下!”

    ……

    忘了,在夏家,韦淑琴就是家法。

    夏颂白没动,韦淑琴怒气更大,冷笑一声:“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夏颂白终于说:“妈,我手机没电了。”

    韦淑琴:……

    韦淑琴怒不可遏:“没电了几个月都不知道充?!”

    夏颂白垂着眼睛,看起来还是以前那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他从小就乖,韦淑琴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主见,这么多孩子里面,韦淑琴最满意的就是他,也把振兴夏家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他都做了什么!

    为了一点小事,和廉晟退婚了!

    那可是廉家啊,别人见都见不到的豪门继承人,可他居然不珍惜!

    韦淑琴越想越气,起身走到夏颂白面前,抬手就要给他一耳光。

    如果是原主,这一耳光肯定不敢躲。

    可她又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

    妈妈才不会舍得打他!

    夏颂白向后退了半步,躲开韦淑琴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妈,几个月没见到我,你就不问问我去哪了,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吃苦吗?”

    韦淑琴一愣,下意识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所以重点还是,没听话。

    和韦淑琴相处也很简单,只要听她的话,做一个没有脑子的傀儡就行。

    夏颂白有时候有点疑惑,韦淑琴生了几个孩子,究竟是想要做母亲,还是只想行使作为母亲的权利,操控摆布那些无法反抗她的幼小生命。

    夏颂白放开了手:“我以前一直很听话。”

    韦淑琴:“那你为什么和廉晟退婚?”

    夏颂白说:“他出轨,当众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难道我不该和他退婚吗?”

    韦淑琴气道:“哪有男人不偷腥?等你成了廉夫人,你就知道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夏颂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苦都流向能吃苦的人了。妈妈你能忍,可以和爸爸白头偕老。我不行,只能退婚了。”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谁不知道,夏颂白父亲夏卓江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

    韦淑琴脸都气绿了:“混账!你给我滚出去!”

    夏颂白只笑了笑:“马上,我拿了护照就滚。”

    韦淑琴是被气昏了头,现在总算冷静一点,冷笑一声,让下人将门关上:“我不发话,我看你今天走去哪。”

    大门关上,两名下人一左一右站着,将门握得死紧。

    一旁,突然有下人上前,在韦淑琴耳边低语。

    韦淑琴神色微变:“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敢闯民宅?”

    话音刚落,大门已经被人一把推开,力度太大,堵门的下人无力招架,被推得后退几步。

    韦淑琴猛地站起身来,还未发怒,沈钊已经走了进来。

    第37章 37

    37

    沈钊今日西装革履, 三件式西服制式优雅,剪裁妥帖,从布料到做工无一不精, 一看就知极其昂贵。而他神情倨傲冷淡, 看向韦淑琴时, 神色冷漠,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

    韦淑琴见过那些真正豪门出身的人, 离得太远, 只是隔着簇拥他们的人群那样遥遥一望,就能感受到他们的那种显赫尊贵。

    哪怕他们表现得再平易近人, 可韦淑琴总能感觉出来, 他们藏得很深的轻视, 让韦淑琴每次都觉得, 自己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想要谄媚讨好。

    现在看到沈钊,哪怕韦淑琴刚刚再气,在认出他的那一刻,仍下意识挤出了个笑脸:“沈少,您怎么来了?”

    沈钊看了夏颂白一眼, 确认他刚刚没有挨打, 这才淡淡道:“我来接小夏。”

    “小夏, 怎么不和妈妈讲, 沈少在外面等你?”

    韦淑琴亲昵地嗔怪一声,又吩咐下人给沈钊上茶, 沈钊说:“不用麻烦了, 我们还有事,要赶时间。”

    又问夏颂白:“护照找到了吗?”

    夏颂白撇了下嘴, 不高兴说:“妈妈不给我。”

    沈钊看向韦淑琴,眼里有明显的不悦:“小夏现在在我们崇和工作,过两天要出国一趟。夏夫人是想耽误我们公司的大事?”

    他语气放冷,神色里面全是那种上位者的目中无人,看韦淑琴的时候甚至不屑于低头,只用眼尾漫不经心一觑。

    韦淑琴很吃这一套,不敢再推三阻四,慌张道:“我是怕他粗心弄丢了,既然你们要出国谈公事,我这就去拿来。”

    她匆匆忙忙将护照找出来,温柔地递给夏颂白:“拿去吧。颂颂,在崇和多听沈少的话,不要任性。”

    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讲,已经又傍上了沈家?

    现在锐蓝股价崩盘,都在说廉家这次要吃大亏。可崇和却是一贯的稳健,听说还和国家做生意。

    和廉晟退婚也好,起码沈庭宗不像廉润文有那么多私生子,以后万贯家财全是沈钊的。

    韦淑琴心念电转,后悔刚刚对夏颂白太过严厉,现在连忙对着夏颂白嘘寒问暖。

    夏颂白看出她的心思,没给她台阶下:“你不是说你不发话,我就走不了吗?”

    韦淑琴有点尴尬:“你这孩子,妈妈说是和你说气话呢。”

    旁边沈钊呵了一声:“我都不舍得和他说这种话。夏夫人倒是好气派。”

    沈钊这么护着夏颂白,韦淑琴又惊又喜。

    喜是沈钊看来真的挺喜欢夏颂白,惊却是夏颂白现在翅膀是真的硬了,当着外人的面就不给她面子。

    韦淑琴也能屈能伸,立刻道:“是妈妈错了。颂颂,你别生妈妈的气好吗?”

    夏颂白心口莫名一酸。

    这不是他自己本人的情绪,更像是原主身体里遗留的一点执念。

    和廉晟退婚时没有出现,却在韦淑琴轻描淡写的一句道歉里起了涟漪。

    夏颂白抬起眼睛,透过他的眼,替原主看向了韦淑琴。

    韦淑琴殷切地看着夏颂白,眼里满是对他的期许和得意。

    嫁入豪门,让夏家跻身上流。

    这个执念贯穿了她的一生,却毁了她的孩子。

    如果韦淑琴知道,原主为了实现她的要求,最终得到的结局。

    她会伤心,还是觉得原主太蠢,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夏颂白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

    原谅还是不原谅,都是原主的事情,他无权去替原主做决定。

    回去的路上,夏颂白一直没有说话。

    沈钊看出他的情绪不佳,安慰他说:“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合格的,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夏颂白说:“我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声音闷闷的,手抵在胸口,想将堵在那里的一口郁气揉散。

    窗外天色昏沉,大片积雨云沉沉缀在那里,他的肌肤远比雪色更要分明生动,漆黑的睫恹恹地垂下,半遮住漂亮剔透的瞳仁,车窗映出他半张侧脸,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似乎有些累了,倚在那里,如同冰霜凝成的一场幻梦。

    看起来那样美,却又那样孤独,让人生怕他会伤心。

    沈钊犹豫一下,向着他伸出手,想要牵住他的手,替他捂热指尖。

    只是手伸过去的同时,夏颂白恰好转过头去,抬手降下车窗,两人指尖交错,只有一步之遥。

    窗外的雨丝飘落进来,夏颂白嗅着雨中特有的辛辣清爽味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事了,最该对原主愧疚的不是他,最该心疼原主的也不是他。又何必在这里庸人自扰?

    夏颂白想明白之后,那口郁气果然烟消云散。

    车子驶过山道,两侧山上树木葱茏,夏颂白呼吸着新鲜空气,莫名想到,不知道沈总的咳嗽好点了吗-

    当晚两人和迟凌东一起吃了顿饭,顺便说了一下计划,想要听听迟凌东的想法。

    迟凌东沉默了一会儿,算是认可了他们这个计划:“其实我也希望老师能尽快出售他的专利。目前学校对他的固执已经很不满意,上面卡扣经费,老师甚至卖了自己的房产来补贴我们的项目。”

    连杨吝的关门大弟子都这么说,夏颂白对他们这个计划的信心更足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严默不好相处。

    没想到见到本人才发现,严默和杨吝是同一个类型的人,清瘦,话不多,有些木讷,看起来文绉绉的。

    只有提到他的专业,他眼里才会有光:“我一直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也知道他在这个专业领域做出了什么样的成就。”

    说着说着,他眼里的光又暗下去:“我母亲去世前,让我不要记恨他,说他只是太沉迷于自己的事业。当时离婚的时候,他净身出户,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我和母亲。我一直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母亲和他都能为我骄傲。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了。他也不可能为我骄傲。”

    夏颂白听他说完,很认真说:“严先生,其实你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加入了一家跨国公司,是一个划时代项目的主力,你的学识超过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金字塔第一层的梯队。你现在感到自卑,只是因为你的父亲,是金字塔真正顶尖的天才。为什么一定要苛责自己?”

    这种恭维的话人人会说,但夏颂白却是真心实意。

    他的眼睛大而圆,瞳仁又黑又亮,望人的时候专注,似乎能清晰分明地自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严默这样内敛的人,在他的安慰里,居然眼眶一红:“我已经三十年没见过我的父亲了,我真的很想他。”

    沈钊适时道:“您如果和我们签约,回国之后,可以和您的父亲一起工作。”

    严默泪如泉涌,夏颂白递过去一张纸巾,沈钊递过去一张合约。

    任务圆满完成,出门时,夏颂白走路都有点蹦蹦跳跳的。

    今晚喝了点酒,他心情激动,走到喷泉旁,问沈钊:“你有硬币吗?”

    沈钊身上哪会带,跑去路边和路人换了一把回来,夏颂白伸出手来,双手掬在一起,捧到沈钊面前,银色的硬币落下,他眼睛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月光还是水光,望人时只觉得波光粼粼。

    沈钊心脏猛地加速,夏颂白却已经握住硬币,哗啦啦一把丢进水里。

    沈钊勉强止住沸腾的心事,问夏颂白:“丢了这么多下去,许了什么愿?”

    夏颂白含笑半转过身来,歪着头看他:“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钊说:“我再去换几枚硬币,我也许个愿。”

    “不用。”夏颂白笑盈盈地摊开手,掌心里,最后一枚硬币闪闪发光,“我替你留了一枚。”

    城市霓虹灿然,巨幅激光广告照亮每寸角落。光影明灭,他笑容灿烂,明亮似星辰与月色。沈钊无数次怦然心动,却每一次都觉得,如同初见。

    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自夏颂白掌心接过硬币,几乎虔诚地闭目许愿。

    当他睁开眼时,夏颂白正含笑望着他:“许了什么愿?”

    沈钊下意识开口:“我希望……”

    “嘘。”夏颂白指尖抵在他的唇边,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唇瓣,那样若即若离,“不要说嘛,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酒的香气,牛奶的香气,夏颂白特有的气息。

    忽远忽近的距离,忐忑跳动的心。

    沈钊目光闪烁,柔声说:“好,我不说。”

    夏颂白收回手指,懒洋洋说:“那我们回去吧。”

    沈钊说:“这里离罗马不远,不如我们明天去看特雷维喷泉?”

    特雷维喷泉,罗马最后的巴洛克杰作,幸福与希望的许愿池。

    夏颂白说:“是《罗马假日》里那座喷泉吗?”

    沈钊:“是,当时电影实地取景之后,那里就闻名于世了。”

    夏颂白有点想去看看,却又怕耽误了工作:“不会影响我们的工作进程吗?”

    “不会,严默这边还要办离职手续,等他回来才能继续和杨教授谈。”

    夏颂白说:“好呀,那我们去看一看吧。”

    沈钊说“好”,望着夏颂白的眼睛满是幸福。

    夏颂白不经意回眸,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有些微醺的头脑忽然清醒下来。

    在沈钊的视线里,他莫名觉得有点慌乱,却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甜蜜,反倒带着点说不出的不安。

    转开头去,夏颂白没有再看沈钊。

    却没有看到,身后沈钊凝视他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浓-

    回到酒店,夏颂白躺在床上,感觉头有点晕。

    他能够感觉到,沈钊看他的视线越来越炽热,说不定这次去罗马,就会忍不住告白。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答应去罗马玩了。

    夏颂白有气无力地在床上翻了翻,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了那么久,用了那么多的心,最开始不就是想和沈钊在一起吗?

    就算现在已经成功和廉晟解除婚约,保险起见,还是和沈钊在一起比较好。

    沈钊人很好,和他在一起,肯定不会像廉晟那么又蠢又坏。

    如果真的嫁进沈家,就和大佬是一家人了……

    夏颂白又翻了翻,感觉心有点乱乱的。

    大概是他没有准备好,真的去谈一场恋爱吧。

    不用瞻前顾后,担惊受怕的恋爱。

    手机忽然响了,夏颂白懒洋洋拿过来:“姚秘?”

    姚秘书问:“你现在还在国外?”

    夏颂白说:“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姚秘书那边乱糟糟的,闻言走了几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这才和他说:“是沈总需要你。沈总现在一个人在葡萄牙,家庭医生说他病情加重,你现在离那边近,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去照顾一下沈总?”

    夏颂白心头一紧:“沈总病情加重?姚秘书,我现在立刻买机票赶过去。”

    姚秘书说:“这些你不用管,明早八点在酒店门口等着。”

    夏颂白问:“今晚还有航班吗?”

    姚秘书犹豫一下:“有,半小时后,我让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夏颂白匆匆收拾好行礼就往外走,隔壁沈钊听到声音出来,问他:“怎么了?”

    夏颂白解释道:“姚秘书打电话过来说,沈总生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你?”沈钊有些诧异,“二叔怎么了?姚秘怎么会打电话找你……”

    夏颂白顾不上回答,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他上了电梯,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已经低头去看手机上,姚秘书发来的消息。

    沈钊有些不安,上前想和他一起,电梯门却在眼前已经合拢。

    夏颂白到了大堂,姚秘书派来的人已经等在那里。夏颂白心急如焚,问那人:“几点的飞机?”

    那人笑道:“您到了随时可以起飞。”

    夏颂白到了机场之后,发现姚秘书居然临时抽调了一架波音787,整架飞机只为他一个人服务,漂亮的空乘特意过来问夏颂白,要不要给他倒一小杯酒,路上可以睡一会儿,夏颂白婉拒了,只要了一杯热水。

    手机里是姚秘书发来的消息,沈庭宗身体一向不错,所以这次小病也没当一回事,上次和夏颂白打过电话之后,虽然安排了医生诊治,但诊治结果也只是小毛病,没想到昨天检测到,突然就高热不止。

    夏颂白觉得很奇怪:“沈总身边怎么会没跟人?”

    姚秘书难得有些为难:“到了你就知道了。”

    飞机突然颠簸不稳,头顶的灯闪烁如慌乱的眼,广播里播放通知,遭遇突发极端天气,他们正在穿过雷雨层。

    信号不稳,姚秘书问:“怎么了?”

    夏颂白说:“没什么。姚秘,沈总那边,你没有先让医生过去吗?”

    姚秘书说:“白天派人过去了,但是开完药沈总就让他们走了。总之……现在情况比较复杂,未经沈总允许,我不好直接告诉你……”

    话音未落,飞机又是剧烈颠簸,电话自动挂断,夏颂白扶住小桌上将要滑落的水杯,又翻看了一遍沈庭宗的病例。

    这一夜有惊无险,飞机在清晨时平稳降落。

    下了飞机,夏颂白才发现,原来这里也在下雨。

    大雨席卷,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铅灰色的雨幕中,姚秘书安排好了一切,来接他的车上,还载了一名医生。

    夏颂白和医生打个招呼,问他:“沈总的病情怎么样了?”

    医生是华裔,普通话很标准:“从健康监控看,沈总还没退烧。”

    夏颂白皱眉:“昨晚你们应该守在那里,万一夜晚病情突然加重怎么办?”

    医生委屈地摊开手:“我们也这样和沈总说了,但他不听,只说不必。”

    夏颂白无奈:“还有多久能到?”

    医生说:“最多半小时。”

    只是半小时是晴天时。

    车子半路抛锚,信号不通,电话打不出去。司机下车修车,夏颂白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他问医生:“你们给沈总留药了吗?”

    医生说:“留了。但我对于沈总会不会按时吃药,很不乐观。”

    “为什么?”

    “因为沈总很讨厌吃药,也不信任我们这些医生。”

    治病最怕这种病人,因为他们聪明、有权有势,不受任何人的胁迫,而且自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学,想要改变他们,比登天还难。

    昨天沈庭宗发热到三十九度多,医生替他扎了退烧针,只是输液输到一半,沈庭宗就要求拔掉针丨头,让他们离开。

    夏颂白说:“还能监控到沈总的状况吗?”

    医生看了看平板:“半小时前最后一次传输过来的数据显示,体温还是三十九度。”

    成年人高烧整夜不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夏颂白又问:“这里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医生说:“开车的话只要十分钟。”

    只差不到四公里了。

    夏颂白不再迟疑,接过医生手里的医疗箱,从里面翻检出药物针剂,裹好后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推开车门,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车外,车轮深深陷在泥淖中,司机身上裹着雨衣,正在想办法清理。

    看到夏颂白下车,司机用口音很重的英语示意他:“去车上等!”

    夏颂白问:“车子什么时候能修好?”

    司机说不知道,夏颂白说:“你们继续修车,我先往前面走。”

    司机看劝不住他,去后备箱里又拿了一套雨衣出来,夏颂白接过道了声谢,又确认了一下方向,毫不停留地出发。

    正是雨季,大雨横贯整个天地,像是有数百条无根的河流,自天空倒灌入大地。

    沈庭宗所在的庄园建在山顶,远远能够望见尖尖的顶,与其说是庄园,更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只是此刻天色阴鸷,凄风苦雨,夏颂白沿着山崖向上,被雨刮得眼都睁不开。

    身后抛锚的车早就看不到了,雨衣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有风有雨的时候,雨点从来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而是四面八方地砸过来。夏颂白不觉得冷,但是脸色苍白,连原本红润的唇都褪尽血色,看起来羸弱至极。

    等走到大门前的时候,夏颂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不堪。

    大门很高,夏颂白没找到按门铃的地方,侧边的小门也关着,夏颂白试着推了推,居然推开了。

    没上锁?

    还是……停电了?

    夏颂白进去之后,又走了十多分钟,看看表,离他下车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在车上的时候,医生就说这次雨季,雨来的特别汹涌,有些地方甚至闹了洪涝。

    怪不得昨晚飞机一路跌跌撞撞,按照常理,这种天气,飞机是不允许起飞的。

    不知道大佬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沈庭宗,夏颂白有些涣散的精神又集中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庄园的主楼。

    好高……好大。

    大佬一个人住在这里?

    有种会闹鬼的感觉。

    夏颂白胡思乱想,其实是怕自己又冷又累晕过去。

    他站在门口,用力地敲了敲门:“沈总?”

    声音伶仃,冷得微微发颤,被雨声一冲就散了。

    大佬不会晕倒了吧?

    夏颂白敲了半天有点着急,又试探着推了推门,门居然真的又开了。

    ……

    所以说,大佬的家里门窗全是高科技产物,结果现在停电了,这些高科技全都罢工了?

    夏颂白有点无语。

    这也太不安全了,等大佬病好了,得让他换点机械锁。

    百年的古堡庄园,阴雨天里,屋内一片漆黑,高挑的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隐约折射一点微光。

    夏颂白仰起头来,刚要向里走,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扼住了喉咙。

    那是一只炽热至极的手,钳在颈中,烫得几乎有些骇人,夏颂白几乎无法喘息,在一片窒息中,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旁,正抵着一只枪丨口。

    冷而硬。

    恰似身后的怀抱。

    夏颂白艰难地开口:“沈总,是我……”

    扼在喉咙上的手微微松开,夏颂白摸索着想要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却只摸到了一只打火机。

    他颤抖着手点燃火机,刺啦一声,橙色的光亮了起来,先映照出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睛。

    室内太暗,越发衬得这唯一一点亮光璀璨,沈庭宗未戴眼镜,狭长的眼底,是一片冷厉的灰紫光芒。

    他们彼此离得很近,夏颂白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到沈庭宗眼睛的颜色。

    火光摇曳,沈庭宗眸底似是燃起跃跃欲试的火,凝视着他,呼吸炽热,一下一下,撞在颈中。

    抵在额上的枪丨口依旧冰冷,冷热形成鲜明对比,夏颂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试探着喊了一声:“沈总。”

    沈庭宗望着他,半晌,似是如梦初醒,低声问:“颂颂?”

    夏颂白说:“是我。沈总,您没事吧?”

    枪丨口终于移开,夏颂白听到子弹下膛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沈庭宗的手,仍旧握在他的脖子上,没有发力,虚虚地搭在那里,热得他有些慌乱。

    夏颂白说:“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我包里有药……”

    下一刻,却感觉背上一沉。

    沈庭宗整个人向着他压了过来,夏颂白猝不及防,半跪在地上,勉强支撑住了沈庭宗没有摔倒。

    沈庭宗陷入半昏迷状态,双手却自夏颂白身后伸到身前,一只揽在夏颂白腰上,一只搂在肩上,将夏颂白紧紧地抱在怀中。

    第38章 38

    38

    沈庭宗看起来瘦高, 总是西装革履,越发修长高挑,又因为戴着眼镜, 整个人都温和优雅, 所以往往让人忽视了, 他其实是一个单手能把一米八多的廉晟拎起来摔的高大男人。

    此刻,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夏颂白身上。夏颂白两眼一黑, 差点整个人都被压趴下。

    还好他挺住了, 维持着被沈庭宗紧紧搂住的姿势,想要站起身来。

    只是这个姿势夏颂白根本使不上力, 相当于他要把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沈庭宗给背起来。

    夏颂白努力了一下, 理智地选择了放弃。

    大佬明明看着瘦, 怎么会这么沉QAQ

    夏颂白跪着休息了一会儿, 又动了动,想要从沈庭宗怀里爬出去。

    沈庭宗抱他太紧,明明已经烧得晕了过去,但只要夏颂白有一点想从他怀中离开的意思,他的手臂就会收的更紧一点,夏颂白甚至有种错觉, 自己快要被嵌进沈庭宗的怀里了。

    这个方案也行不通。

    夏颂白理智地在脑子里打了个叉, 想了想, 慢慢地在沈庭宗怀里一点一点蹭着, 试探着转过身去。

    大概是察觉到他并没有试图离开,这次沈庭宗没有动作, 夏颂白得以很顺利地转了个方向, 和沈庭宗面对着面。

    支撑点的变化,导致沈庭宗又往他的方向压了一点, 沈庭宗那张帅得惊人的脸差点和他的脸撞在一起。

    夏颂白及时躲开,腰身微微拱起,同地板撑出一个极为柔韧香艳的弧线,手臂为了支撑重量,一只手撑在身后地面,另一只抱着沈庭宗,免得他滑倒。

    这姿势难度有些大,夏颂白气喘吁吁,沈庭宗的下颌压在他的颈窝,呼吸细密地拂在耳尖上。

    耳后那一处肌肤单薄而敏感,被沸腾一样的气息包裹,夏颂白腰身一软,下意识“唔”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软,带着点甜腻的尾声。

    夏颂白自己听了都脸上一红,抿住唇,微微侧头,终于将沈庭宗给拖了起来。

    沈庭宗这两天生病,大概是没有刮胡子,胡茬略硬,被夏颂白抱着摇摇晃晃,面颊无法避免地同夏颂白的面颊贴在一起。

    走动时,两张脸无意识地擦蹭,夏颂白侧脸很快就一片绯红。

    有点疼,有点痒。

    夏颂白腾不出手去挠,只好就地取材,和沈庭宗一边贴贴,一边也蹭了蹭沈庭宗的胡茬。

    反正……反正大佬也不知道。

    夏颂白本来想把沈庭宗拖去卧室。

    但这里也太大了!

    夏颂白走了几步就放弃了,先把沈庭宗放在沙发上,然后去绕了一圈,总算是在一楼找到了一间客房,又不辞辛苦地把沈庭宗给拖了过去。

    等一切终于收拾妥当,看着床上盖着被子的沈庭宗,夏颂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照顾病人果然是一件体力活。

    沈庭宗脸色苍白,唯独颧骨处有两抹不正常的红,在他冷色的皮肤上格外清晰。

    夏颂白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好烫。

    夏颂白皱眉,想要烧壶热水喂沈庭宗喝药,只是停了的电到现在都没来,夏颂白只好把一瓶矿泉水揣在自己怀中,另一瓶犹豫一下,小心翼翼放在沈庭宗额头上。

    又能降温,又能暖水,一举两得。

    怀中的水冰冷,夏颂白打了个冷颤,却没有拿出来,看着立在沈庭宗额上的那瓶水,居然苦中作乐被逗笑了。

    大佬这样,好好玩。

    直到水微微有了温度,他这才喂给沈庭宗喝。

    沈庭宗半昏半睡,警觉心还很强,夏颂白刚要碰他,他忽然死死扼住夏颂白手腕。

    夏颂白连忙道:“沈总,是我。”

    沈庭宗没动,夏颂白只好模仿沈钊,想要沈庭宗别那么戒备:“二叔。”

    沈庭宗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锐利,但是夏颂白一眼就看出来,没什么焦距。

    他凝视了夏颂白许久,才又喊了夏颂白一声:“颂颂。”

    大佬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喊他。

    之前都是喊他小夏。

    夏颂白柔声道:“沈总,吃药啦。”

    不知道是不是沈庭宗回过神了,还是这句沈总起了作用,他缓缓张开嘴,就着夏颂白的手吃下了药,又自己接过水杯,只是手不太稳,洒出来半杯,浸湿了大半衣襟。

    吃完药沈庭宗沉沉睡去,夏颂白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他换洗的睡衣,只好先替他把湿了的上衣脱掉。

    沈总身材真好啊。

    穿着衣服看不出来,脱了之后,那胸肌和肱二头肌,简直了。

    这大概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

    夏颂白瞟了一眼,有点走神。

    窗外雨声更大,吹得天空都有些摇摇欲落,屋内气温持续下降,几乎和室外没有区别。

    床上的沈庭宗吃了药,烧似乎退了一些,夏颂白松了口气,沈庭宗忽然低语了两句。

    夏颂白没听清,凑过去,听到沈庭宗断断续续说:“冷……”

    夏颂白连忙摸了摸沈庭宗的手,只觉得他掌心火热,指尖却凉得骇人。

    夏颂白刚刚就发现了,这座庄园历史悠久,修缮得美轮美奂,偏偏房间里面一看就很久没人居住,除了他找到的这间客房外,居然大部分都落了灰尘,除了这间之外,根本没有多余的被褥。

    大佬就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夏颂白迟疑片刻,搓了搓手,去到隔壁把自己湿了的衣服脱掉,换上刚刚找睡衣时翻出来的衬衫穿上。

    衬衫太大,遮到大腿,大佬的裤子尺寸比他大了一圈,套上去松松垮垮,夏颂白把腰带系到最紧,还是一直往下滑。

    看着床上的沈庭宗,夏颂白做了一下心理斗争,到底掀开被子,爬了上去。

    他真的不是那种故意爬床的妖艳贱货qwq

    他一进入被窝,就又哆嗦了一下,明明沈庭宗身上很热,但是好像拢不住热气,被子下面是一片冰冷。

    就算是健康的人,这样睡一觉也要生病的。

    更何况是本来就在发烧的沈庭宗。

    夏颂白想要抱住沈庭宗,但沈庭宗的肩膀太宽,他侧着居然无法搂住,只好自己往沈庭宗胸口钻,拉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然后小声地喊沈庭宗:“沈总……你抱紧我。”

    沈庭宗烧得昏昏沉沉,一阵阵地发冷发热,怀中忽然钻进什么,柔软滑腻,似是最上乘的美玉,触手生温,还带着淡淡的牛奶香气。

    耳边有人柔声喊他:“沈总,你抱紧我。”

    像是梦,又如最疯狂的绮境。

    沈庭宗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人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听到一声低低地闷哼,似是被他抱得发疼,尾音带着颤抖,甜腻得要人命。

    半睡半醒,理智漂浮在本能之外。

    手指向内一拢,指尖陷入光洁肌肤,触手如同白瓷,那样柔弱,让人想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又想要狠狠地彻底打破。

    雨声零碎,浇得檐下蓝铃同金雀花颤抖,水珠沿着花瓣向下滚落,还未直起便又被压得坠了下去。

    沈庭宗睁开眼时,猛地僵住。

    怀中,夏颂白正沉沉睡着,只是睡得不安稳,眼睫轻轻颤抖,眼尾泛红,似是哭过,纤细的颈中因为被掐过,浮着一道红痕,看起来格外可怜,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他穿着的衬衫并不合身,太大了,半个圆润的肩头都露在外面,睡裤蹭开,衣摆卷起,露出柔韧的腰肢,腰同胯侧卧时,向下凹出一个特别微妙香艳的弧度,雪白的腰身上,全是被抓出来的鲜红指痕。

    他睡起来很乖,手紧紧地搂着沈庭宗的手臂,两条长腿,一条蜷起,一条伸直,蜷起的那条,正好挤在沈庭宗两腿之间。

    沈庭宗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高烧已经退了,他没有穿上衣,胸膛赤裸,肌肤和夏颂白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两人都是汗津津的。

    夏颂白身上那股甜美的香气越发清晰分明,像是被蹂丨躏烘熟的果子,沉甸甸的汁水丰盈,已经可以供人采撷。

    窗外雷声阵阵,沈庭宗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夏颂白,很久都没有动作。

    夏颂白小小地呜咽一声,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翻过身去,两瓣饱满的臀肉,贴在了沈庭宗的腰腹处。

    沈庭宗眼眶发热,像是又在高烧,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他的手还搭在夏颂白身上,能感觉得到夏颂白单薄的小腹处,呼吸时一起一伏。

    沈庭宗第一次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克制本能。

    想要更进一步,想要离夏颂白再近再近,近到两个人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

    他如溺水的人,又像是渴了太久,喉头上下滚动。

    如果视线能有热度,大概已经能够燃烧。

    沈庭宗到底还是起身,难得这样狼狈地匆匆离开,甚至不敢再看夏颂白一眼-

    夏颂白照顾了沈庭宗一晚,到了清晨才勉强睡着。

    梦里他也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将自己逼到了角落里,死死地抵着。

    他有点难受,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睁开眼时,恰好看到沈庭宗下床,匆匆向外走的背影。

    大佬醒了啊。

    夏颂白头晕晕的,还没彻底清醒,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乱七八糟地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幕。

    ……好大。

    呃,他不是故意看到的。

    实在是沈庭宗的睡裤是浅灰色,本来很宽松,但是大概是出了汗,有点贴在腿上,一眼就看到特别清晰的线条,形状大小全都能够看到。

    走起路来,甚至沉沉的,有些晃。

    不愧是大佬。

    不管是什么都这么厉害。

    夏颂白想的有点热,把被子踢开一点。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沈庭宗将门推开,慢慢地走了进来。

    夏颂白本来想和他打个招呼,但是感觉到沈庭宗在床边站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夏颂白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只好装做是刚刚睡醒,睁开眼睛,一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一边说:“沈总,您醒啦?”

    沈庭宗早就看出来他是在装睡,闻言笑了笑:“刚醒。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夏颂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雪白小脸,尖尖的下颌抵在柔软的被子上,像是一轮柔美皎白的月亮:“姚秘书和我说,您一个人在这儿没人照顾。就让我带着医生来了。”

    沈庭宗问:“医生呢?”

    对啊,医生呢?

    夏颂白也觉得奇怪:“昨天车子抛锚,怎么到现在人都没来。”

    沈庭宗更了解这边的工作效率,倒是没有多吃惊:“车抛锚了,你是怎么来的。”

    “走过来的呀。”夏颂白很随意,“我看就剩一点点距离了,反正在车上也是干等,就自己走过来了。”

    沈庭宗沉默。

    这栋宅子建在山崖上,大半边都是峭壁,只有一条路通上来,一到雨天,就泥泞不堪。

    夏颂白就这么冒着大雨,一个人走了进来。

    沈庭宗忽然伸出手,拉开被子,夏颂白吓了一跳,沈庭宗却只是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喉中的那一线红:“我掐的?”

    夏颂白连忙解释道:“是我随便进来,当时光线太暗,您没认出我来。”

    沈庭宗“嗯”了一声,微微笑了笑:“多亏有你,小夏。”

    可他的眼底殊无笑意,反倒发红,带着深深的心疼和自责。

    夏颂白故意开玩笑,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您发烧的时候还喊我颂颂,怎么现在就又喊小夏了?”

    沈庭宗垂下眼睛:“你喜欢我怎么喊你?”

    夏颂白其实觉得无所谓,大部分人都喊他小夏,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才会喊他颂颂。

    他和大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夏颂白甜言蜜语说:“您喊的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大概是淋了雨,昨晚又没有睡好。

    想起半睡半醒时听到的那一声低喘,沈庭宗刚刚洗澡时压下的火气,又猛地腾了起来。

    他想叫他颂颂,又不止想这么叫,他想听更多,不只是在半睡半醒间。

    后来的很多时候,沈庭宗总会变着花样喊他,喊他颂颂、宝贝、宝宝、老婆,翻来覆去地喊,问夏颂白喜欢自己喊他什么。

    夏颂白被他折腾得神情恍惚,根本回答不上来,只能发出无意识的哭泣一般的声响。他就亲一亲夏颂白的唇,让夏颂白发出更多黏腻甜美的泣声。

    沈庭宗声音也哑了下去,垂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好。”

    夏颂白忽然发现,沈庭宗头发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洗完澡。

    夏颂白立刻道:“您怎么洗澡了,退烧了吗?”

    沈庭宗没说话,夏颂白已经抬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手搭在上面,还能感觉到比正常人微热的体温,但比起昨晚已经好多了。

    夏颂白这才松了口气,忽然发现为了让他顺手,沈庭宗几乎是半跪在床前,任由他动作。

    夏颂白:……

    完蛋啦。

    他怎么能对大佬这么不客气。

    夏颂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能洗澡了,是通电了吗?”

    他的指触碰时,那种玉石一样微微冰凉的质地让人陶醉。

    沈庭宗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去抓他的手:“电路已经修好了。”

    夏颂白不好意思:“沈总,我昨晚不是故意和您睡一起的。我找不到多余的被子,您又喊冷。对了沈总,您那个大门还是要换个锁,怎么一断电就全都自动解锁了,还好来的是我,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夏颂白其实不是一直这么多话,只是气氛莫名有些奇怪。

    空气像是变得很热很沉,挤压过来,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有一种被大型捕食者盯上的紧张感。

    自己吓到他了。

    沈庭宗后退了半步,终于又戴上了那张温和的面具:“是啊,还好来的是你。我煮了热咖啡,要喝一杯吗?”

    夏颂白说:“我喝不了太苦。”

    沈庭宗微微笑道:“知道,会替你多放几颗方糖。”

    门被打开又合上,空气里遍布的满满的张力忽然烟消云散。

    夏颂白像是一尾自网中逃脱的鱼,并不知道自己差点遭遇了什么,只是觉得心头一松。

    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沈庭宗已经替他烘干了。

    ——连脱下来的内裤也是。

    夏颂白简直脸红到爆。

    雨真的太大了,他连内裤都湿透了。

    昨天穿的是翻出来的未拆封的内裤。

    大概是大佬的尺码。

    他穿起来有点大,尤其是那里,总感觉松松垮垮的。

    订做西装的时候,不是说他已经大于亚洲人平均尺寸了吗QAQ

    夏颂白把内裤手洗干净之后,也不好意思晾出去,拿烘干机胡乱烘干之后,塞到了自己包里。

    出来的时候,沈庭宗已经煮好了咖啡。

    咖啡气味香醇馥郁,夏颂白这种不太爱喝的人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厨房里,沈庭宗腰上围着一条黑色围裙,正在煎鸡蛋和培根,烤箱里涂了黄油的麦芬被烤的表面金黄。

    看到他出来,沈庭宗问:“要芝士吗?”

    夏颂白说:“两片。”

    沈庭宗说“好”,夏颂白才反应过来:“谢谢沈总。您还生着病,不然还是我来吧。”

    沈庭宗说:“马上就好,你先坐着等一会儿。”

    老板忙着他当然也不能闲着。

    夏颂白很狗腿:“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沈庭宗笑笑:“那你去把沙拉脱水。”

    做沙拉的青菜已经洗干净了,夏颂白从水里捞出来放到脱水器里,端起来研究了一下。

    这个怎么用的?

    身后,沈庭宗从他腰那里伸过手来,握着他的手,将脱水器转了个方向:“拉这里就好。”

    男人的身体贴的很近,掌心比他的手背要热上很多,却在夏颂白察觉到什么之前,就已经松开了手,不过一触而已。

    夏颂白乖乖“哦”了一声,把脱水器拉得哗啦啦响,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玩具,拉了半天,才恋恋不舍把青菜倒到玻璃大碗中,倒上了沈庭宗提前准备好的调料汁。

    那边,沈庭宗已经将六只麦芬组装好,每一只里面都有三片培根和一只漂亮的太阳蛋。

    夏颂白说:“是不是做的太多了?”

    沈庭宗说:“不多。”

    他很饿。

    不只是身体上的。

    夏颂白吃了一个半麦芬就吃不下了,不想浪费,端着咖啡,打算休息一下,把剩下半个努力吃掉。

    沈庭宗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夏颂白低血糖晕在他的怀里,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不想喝水,也是这样小口小口地舔。

    沈庭宗将他的碟子端过来。

    夏颂白正在发呆,慢了半拍:“诶?”

    沈庭宗问:“吃饱了吗?”

    夏颂白:“吃饱了。”

    沈庭宗:“我还没有。”

    说着,很自然地把那半个麦芬吃掉了。

    大佬没吃饱吗?

    看来生病这几天,一直没好好吃饭。

    夏颂白被沈庭宗给带偏了,也没觉得沈庭宗吃自己剩下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有胃口就好。我听说生病的时候,只要能吃得下饭,就说明病要好了。”

    沈庭宗说:“我已经打电话去问了,昨天山道滑坡,他们被堵在山下上不来。”

    夏颂白闻言一愣:“还好我提前上来了。”

    不然大佬只能自己一个人熬一整夜了。

    沈庭宗和他同时开口:“还好你没有遇到危险。”

    如果他遇到危险,自己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夏颂白忍不住笑了:“沈总,您放心吧。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他笑得甜美漂亮,似是昨天的事,丝毫没留下阴影。

    记忆慢慢浮上来,沈庭宗几乎能回忆起,昨天将他扼在怀中,他幼细的颈握在掌中,半跪在地上时,那种任由自己主宰掌控的感觉。

    他那样柔弱、无害,肉丨体上,自己可以轻易地操纵摆布他。

    可灵魂深处,只要他愿意,自己随时可以跪拜在他的脚边。

    慢慢来,不要再吓到他。

    沈庭宗微笑,将一切不可告人的心事妥善地隐藏起来问:“想参观一下这里吗?”

    电力恢复正常,这栋百年的古堡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光彩,水晶吊灯打开的一瞬间,流光溢彩到了极点,夏颂白甚至低下了头,免得被晃到眼睛。

    等适应了一下,他才抬起头来,重新看了过去。

    沈庭宗介绍说:“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工艺品了,每年都需要特殊的古董水晶灯公司来拆除清洗。”

    夏颂白小小地“哇”了一声:“比我年纪大多了。”

    想一想,感觉世界很奇妙。

    一百多年前的东西,一百多年后仍旧熠熠生辉,就好像跨越了时空,和百年前的古人站在了同样的地方。

    夏颂白问:“楼上那间大套房是主卧吗?”

    沈庭宗说:“我每年只回来一次,所以只让他们打扫了一间客房。”

    夏颂白很理解:“我找被子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间屋子太大了,一个人睡是有点吓人。”

    这种百年的古建筑,真的很适合拿来拍鬼片。

    第39章 39

    39

    沈庭宗含笑领着他推开门进主卧参观。

    里面仍是旧时装潢摆设, 洛可可式的装修金碧辉煌,金色的丝绸床幔上绘制着繁复的花纹,因为时间太久, 微微褪色。

    家具上都落着薄薄的灰尘, 唯有床边小桌上放着的一瓶玫瑰花, 花瓣上水珠犹鲜,被插入瓶中不超过三天。

    是大佬插的花吗?

    夏颂白视线在玫瑰上停顿, 沈庭宗说:“楼下有玫瑰花圃, 我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换一束新鲜玫瑰。”

    夏颂白好奇:“这里还有人住?”

    沈庭宗语气温和说:“这是我母亲曾经住过的房间。”

    夏颂白怔了怔。

    沈庭宗看出他的差异, 并没有解释, 含笑问他:“想去看看玫瑰花吗?”

    大雨终于停歇, 日光破开云层, 投下金色光影。

    风有些大,自山崖下的海上吹来,带着大海特有的咸腥气息。

    夏颂白的衣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一头柔软的黑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他拿手指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沈庭宗换了个位置,站在他的左侧。

    刚刚病好, 沈庭宗穿了一件羊绒大衣, 衣长接近脚踝, 衣领处为了一圈同样漆黑的皮草, 宽肩束腰,很有制服那种庄重肃然的俊朗持重。

    他整个人比夏颂白高了一头, 肩膀更宽, 站在风来的方向,替夏颂白挡住了大部分的风。

    夏颂白随便地裹了一件白色的毛线外套, 整个人被风吹得都毛茸茸的,沈庭宗替他挡风,他道了声谢:“沈总,您不冷吧?”

    要是以前,沈庭宗只会说冷或者不冷。

    但今早的一幕实在太过刺激震撼,沈庭宗心底某种东西,似乎轰然松动倒塌,涌动的情绪澎湃而汹涌,他忽然不想再克制自己。

    沈庭宗伸出手来,握了握夏颂白的手指:“不冷。”

    夏颂白觉得这个动作怪怪的,但是这样确实能直观感觉出来,沈庭宗的体温比他还要高一点,肯定没有被风吹得发冷。

    尤其是沈庭宗不过是握了一下,就把手放开了。

    夏颂白在心嘲笑自己大惊小怪。

    怎么会觉得大佬是故意想和他肢体接触啊。

    大佬单身三十年,长相家世没问题,身体也没问题,不谈恋爱只能是因为他不感兴趣。

    自己这样一个小炮灰,大佬不要觉得自己想占他便宜就好了,难道还会觉得大佬对他有意思?

    夏颂白笑了笑,但是笑容里又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沈庭宗问:“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没什么。”夏颂白摇摇头,“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

    玫瑰花圃占地面积极大,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说是玫瑰花园更为合适。巨大的黄铜双开大门矗立花园前方,日光经过折射,落入花海之中,不必走近,浓郁的玫瑰香气已经迎面扑来。

    花园正中,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墓碑沉默宁静。墓碑上贴着的照片经历风雨,仍旧鲜活生动,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模样,眉目秀丽婉约,一双灰紫色的眼眸,明亮可比天上星月。

    夏颂白下意识看向沈庭宗,沈庭宗唇边含笑,温柔地凝视照片:“这是我的母亲。”

    沈夫人?

    夏颂白特意查过沈家资料,沈夫人并不是这样一张异域的长相。

    沈庭宗不必他猜测,便已经为他解答:“我母亲和沈修礼是露水情缘,意外生下了我。母亲那时才知道,原来沈修礼早已有了妻儿,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

    沈修礼,上一代的沈先生。

    沈庭宗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夏颂白皱眉,不好评判长辈,只能婉转道:“伯母真是一朵鲜花。”

    可惜插在了牛粪上。

    他阴阳怪气的时候,不像一般人那样刻薄可憎,眉头皱着,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同仇敌忾,就好像无论对错,都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

    沈庭宗轻轻地笑:“是啊,我母亲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夏颂白好奇:“但是沈总,您不太像是混血。”

    “我母亲是葡中混血,到了我这一代,葡国血统更淡,只有眼睛颜色和她相近。我母亲经常端详我后遗憾,说我没有继承她的三分美貌。”

    夏颂白立刻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一定是您小时候没长开,现在长得这么帅,伯母看到,肯定满意。”

    怪不得大佬那里那么大。

    自己超过的是亚洲平均尺寸,可大佬是混血诶!

    比自己大也是应该的。

    夏颂白问:“沈总,那您小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吗?”

    “嗯。我母亲的祖上是葡萄牙王室,后来王室被推翻之后,流散到了世界各地,我母亲这一支仍旧留在葡萄牙国内,这栋庄园就是我母亲继承的财产之一。”

    夏颂白:“哇,您的母亲是位公主,那您就是小王子了。”

    沈庭宗忍不住看他,看他鲜红的唇和雪白的脸,他才是真正的小王子,天真、快乐,聪慧却不世俗。

    夏颂白又问:“您每年一个人待在这里,是为了陪陪伯母吗?”

    沈庭宗说:“她怕寂寞,却又不想离开这里……她去世前和我说,不要我一直陪着她,只需要在每年雨季,回来看看她就好。”

    夏颂白毫不犹豫:“沈总,我也可以陪您回来看伯母的。”

    说完觉得不太合适。

    他一个小助理,陪着大佬回来干嘛?

    夏颂白改口:“当然,您要是觉得我打扰到您,我也可以在城里等着您。”

    沈庭宗忍不住笑了:“不打扰,我很喜欢有你陪着我。”

    风吹得千万朵玫瑰发出簌簌的响声,似是浅吟低唱。沈庭宗望向他的眼,也如星辰大海。

    夏颂白觉得面上一热,居然不敢看沈庭宗的眼睛:“墓碑好像被雨淋脏了,有清洁工具吗?”

    沈庭宗不逼迫他,顺着他的话转开视线:“我去拿。”

    夏颂白站在原地,扇了扇风,这才觉得脸上的热意散了一点。

    反正闲着没事,他索性蹲下去,拿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墓碑上的泥泞。

    照片里的少女温柔地端详着他,夏颂白小声地自我介绍:“伯母你好,我叫夏颂白。我是沈总手底下的实习生。沈总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们公司所有人都喜欢他。而且您放心吧,我观察了一下,沈总他现在和您长得有六分像,和沈修礼只有一点点像。”

    少女依旧安静,夏颂白的心却平静下来。

    寂静的玫瑰花海,簇拥着一片蔚蓝的海,大理石墓碑被擦得干净,雪白永恒地停留在此处。

    日光破开云层,映照在夏颂白的身上,夏颂白半跪在墓碑前,神情专注,侧脸在澄澈光线中,是一种透明般的颜色。

    沈庭宗静静地望着他,一时竟然不舍得打扰。

    夏颂白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沈庭宗站在那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沈总,我已经擦干净啦。”

    沈庭宗“嗯”了一声,走过来,在夏颂白面前俯下身去,替他将膝头沾着的泥土拂去。

    夏颂白连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沈庭宗说:“我第一次被带回沈家的时候,路上想要逃走,跳车摔了一身土。沈修礼只嫌我脏,说我不识礼数。只有我大哥上前,替我把身上的灰拍干净了,又带我去换了一身衣服。”

    那时的天空,远比今日要阴霾得多,而他却远不如现在高大,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奢华的沈家大宅,一切都是陌生而冰冷的,他浑身是伤,因为刚刚失去了母亲,对于一切,都抱着警惕和恨意。

    “后来我才知道,是大哥一定要沈修礼去接我回来,大哥和他的母亲都是好人,他们耐心地教养我,爱护我,并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嫌弃我。”

    大哥去世时,沈钊恰好和他当初被领回沈家一个年纪。

    当初沈庭钧为他费尽心力,悉心教导,他便也同样如此,养育沈钊。如同轮回,又如宿命,血脉将他们链接,年少的孩子渐渐成人,他的使命完成大半,一切都如计划一般前行。

    唯独遇到夏颂白一刻,万事万物,生机勃发,命运脱离原本轨迹,他明明答应了沈钊,可却又食言。

    夏颂白不知道他心中情绪复杂,柔声说:“沈先生是个好人。”

    “大哥真的很好。”沈庭宗自失一笑说,“论胸襟,我不如他。”

    大哥一心为他,为了沈家,甚至为了理想,可以奋不顾身。

    他却瞻前顾后,心思不属。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席卷而来,将他割裂成两半。一半铭记大哥教诲,铭记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要好好养大沈钊,要报答大哥。另一半,却涌动着欲望和渴求,一波波推升蔓延,直至淹没所有的理智。

    他总觉得那些澎湃的情绪只是激素分泌的冲动,总有消散之后的克制冷静。

    可原来不行。

    玫瑰香气馥郁,如淡粉色的烟云,沈庭宗知道自己从未被蛊惑,从来是他一人,刻舟求剑般渴求着一瞬的触碰。

    沈庭宗说:“颂颂,我想要做一件事,或许会言而无信,背弃我曾经做出的决定。”

    夏颂白毫不犹豫,灿烂一笑:“每个人都在改变,每个决定都是最适合当下的。您那时那样想,时移世易,改变了想法也不奇怪。”

    沈庭宗神色一动,看向夏颂白:“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突然这样问,夏颂白只以为他是回忆往事,触景伤情,当然要安慰鼓励他:“当然啦!沈总,我和您的想法完全一致!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完全支持您!”

    原来大佬也有这么脆弱感伤的一面。

    夏颂白感觉自己又窥见了沈庭宗不为人知的一面,忍不住翘起唇角,似乎和沈庭宗之间,多了无形的默契。

    沈庭宗望着他,眼中情绪翻涌万千,许久,却又归于平静,只留下温和无害的表象,同样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不是夏颂白要诱他成瘾,是他自己,执迷不悟-

    当天下午,山道总算被清理出来,医护人员赶到,替沈庭宗和夏颂白做了检查。

    沈庭宗的高烧已经退了,夏颂白则有点感冒,本来还以为医生会给他开药,没想到医生留下一个小护士:“喝两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

    ……

    在异国他乡听到煮姜汤,感觉好违和。

    不过夏颂白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昨天来的时候,大佬为什么那么如临大敌的,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大佬是真的会拧断他的脖子。

    夏颂白在国内待久了,完全没有这种安全意识。

    原作里也没写有这种剧情啊?

    想不明白,夏颂白捏着鼻子喝姜汤,转头忽然看到窗外,有个人正弯着腰,脸贴在窗户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参观动物园里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

    夏颂白:噗——

    夏颂白没忍住,一口姜汤喷了出来。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笑眯眯冲他招了招手:“小夏是吧?我是何郊,何邵他哥。”

    怪不得看起来有点眼熟。

    何家两兄弟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夏颂白擦了擦嘴巴,有点尴尬:“何先生,您是要找沈总吗?”

    何郊说:“哈哈,没有,我特意来看你的。”

    夏颂白:?

    夏颂白疑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郊刚要说话,姚秘书忽然从天而降:“何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沈总找您半天了。”

    何郊背后一僵,有点遗憾地对着夏颂白做了个鬼脸,这才施施然走了。

    夏颂白惊喜道:“姚秘,您总算来啦!”

    姚秘书说:“这两天一直雷暴天气,总算今天雨停了我才能过来。这两天辛苦你了。”

    夏颂白说:“不辛苦,还好您让我来了,不然沈总被困在这儿,一个人可怎么办。”

    姚秘书笑眯眯说:“今年年终,给你多发一份奖金。”

    夏颂白欢呼:“姚秘圣明!那姚秘,我什么时候回去啊?”

    姚秘书派他来,就是为了照顾沈总的,现在他们都过来了,不就不需要他了。

    姚秘书却说:“沈总那边还有你的任务,你先好好养病。”

    大佬还需要他?

    夏颂白有点好奇,又有点开心。

    姚秘书笑笑,又鼓励他两句,这才走了。

    会客室内,何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联排沙发上,问沈庭宗:“我听说,这次没有你这个小朋友,你就得烧傻了。你打算怎么感谢人家?”

    沈庭宗没理她,何郊又说:“抓来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沈庭宗问:“抓了几个?”

    姚秘书低声道:“十三人小队,当场击毙了七名,四名自杀了,还有两个活口。”

    这事儿是何郊一手操办的:“要我说,他们还是小瞧你了,居然敢只派十三个人就想干掉你。你故意在葡萄牙拖了这么久,给他们机会他们也把握不住啊。”

    国内治安太好,就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沈庭宗每年都要回来祖宅祭拜,是难得的机会,山道崩塌,电路中断,大门失灵自动开启,一环扣一环,只想置沈庭宗于死地。

    沈庭宗并不意外,只说:“他们能动电路和门锁,内应比我们想象中要有本事。”

    “已经抓到了。”何郊打个哈欠,“你和你家小朋友甜甜蜜蜜的时候,我和老姚可没闲着,一天一夜都没睡了。”

    沈庭宗看何郊一眼,何郊嘿嘿一笑:“你那个小朋友长得确实漂亮,老沈,行啊,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沈庭宗淡淡道:“你要是真这么闲,南非那边有个项目正好缺人。”

    何郊闭嘴了,沈庭宗又对姚秘书说:“明知道可能有危险,你把夏颂白送过来做什么?”

    这话对于沈庭宗来说,已经算是很重的话。

    姚秘书连忙解释:“我只是怕您一个人没人照顾。”

    沈庭宗道:“这样的事,不准再有第二次。”

    姚秘书连忙应是,冷汗一时连背脊都湿透了。

    何郊也被吓到了,难得安静了半天。

    等出来之后,何郊和姚秘书难兄难弟似的拍了拍肩膀:“老姚啊,你受委屈了。”

    明明是为了老沈的幸福着想,这个沈庭宗,真是放下碗就骂娘。

    还好他不是皇帝,不然真干得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来-

    何邵最近改邪归正,身边莺莺燕燕少了不少,弄得他的狐朋狗友都问他是不是不行了。

    懂什么,这些庸脂俗粉看多了,还是小夏最好。

    何邵让他们都滚,看看角落里坐着的沈钊,往他身边一坐,唉声叹气:“小夏怎么还不回来?”

    沈钊没搭理他,自己拿着杯子喝酒,何邵看他喝的面不改色,还以为是什么低度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毫无防备地仰头一灌,差点被辣死。

    何邵咳得差点死了,沈钊总算抬手,在他背后重重拍了两巴掌,何邵缓过劲来,给沈钊竖了个大拇指:“你牛。”

    一个人躲在角落喝闷酒,真有他的。

    沈钊狭长眸子扫他一眼,眼底冷而淡,看起来极难接近,包厢里面灯红酒绿,一群二世祖说笑玩乐,可他这边却冷冷清清,大家默认不敢来打搅。

    何邵觉得找到了知己:“唉,我说阿钊,你就不能给小夏打个电话?你二叔明明都把小夏借给咱们了,怎么又给要回去了。”

    沈钊握在酒杯上的修长手指收紧一点,却只说:“二叔让小夏过去,肯定是有正事。”

    “那你打个电话,问问小夏累不累。”

    沈钊沉默片刻,到底说:“那你不许乱说话。”

    何邵连忙保证,自己绝不乱说话。沈钊扫了周围一圈,淡淡道:“都闭嘴。”

    他声音不大,但是具有绝对掌控,包厢内居然真的鸦雀无声,一群谁也不服的二世祖,在他面前却很听话:“阿钊,怎么了?”

    “我有事,你们换个地方玩。”

    二世祖们面面相觑,到底什么也没敢说,真的都退了出去。

    沈钊又抓了抓头发,把扯开了的领口系上扣子,问何邵:“看得出我喝酒了吗?”

    何邵:……

    何邵无语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老婆。人小夏会在意这个吗?”

    小夏他……不会在意的。

    沈钊眼神黯了一点,何邵却没注意到,抢过沈钊手机,不由分说打了个视频过去。

    沈钊阻拦不及:“喂!”

    电话那头,夏颂白已经接起了视频:“阿钊?”

    视频那边,天光正好,天海一色,蔚蓝如同浅碧色琉璃,浪涛起伏,雪白泡沫冲刷沙滩,金色的阳光跳跃不定。

    夏颂白穿了件亮粉色的花衬衫,里面是件白色的工字背心,这样的配色很艳俗,但他发丝全部向后捋去,露出整张光洁雪白的小脸,不但不显得俗气,反倒格外的亮眼,有种美玉无瑕的活色生香。

    何邵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一下,眼神落在夏颂白玉石一样漂亮的锁骨上。

    夏颂白也看到了他,和他打个招呼:“邵哥也在啊。你们一起干什么呢?”

    沈钊把手机抢回来,对夏颂白笑道:“我们在外面聚会,你不在,总觉得缺点什么。”

    夏颂白哈哈大笑:“是吧?我还是很重要的嘛。”

    他当然重要。

    沈钊视线一点都不舍得从夏颂白身上移开,问他:“这是在哪?”

    “斯里兰卡的海边。”

    夏颂白腰上挂着只小鸭子的救生圈,但他腰太细,救生圈总往下掉,正好卡在胯骨,把他的细腰和蜜桃一样的臀分隔得格外明显。

    何邵插嘴:“怎么跑那儿去了?”

    “沈总有正事,说用得上我,就带我一起来了。”

    夏颂白有点心虚。

    当时沈庭宗说难得一起出来,问他想不想去哪逛逛,葡萄牙雨季天天灰蒙蒙的,他随口说想去海滩晒晒太阳,第二天沈庭宗就带着他坐私人飞机到了斯里兰卡。

    到了之后夏颂白才知道,沈庭宗其实是有正事要谈,本来约的是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但是现在意大利那边只有十几度的天气,去海边玩太冷,沈庭宗就把见面地点给改到了斯里兰卡。

    因为他一句话,整个场所、安保、行程全都要改。

    夏颂白真的很怕被负责这些事的打工人揍qaq

    不过海边真的挺好玩的。

    何邵插嘴:“你怎么不早说喜欢海边,下次我带你去夏威夷,我在那儿有个岛。”

    夏颂白很捧场:“哇,邵哥,你居然是岛主。”

    何邵得意:“那当然了……”

    话没说完,就被沈钊给推开了:“小夏,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夏颂白说:“不知道呀,大概得等沈总忙完吧。”

    那边,似乎谁在喊他,夏颂白回过头去,冲着另一边甜蜜一笑:“沈总。”

    沈庭宗穿着纯色的衬衫,戴着墨镜。他站在不远处,没有走近,笑着问夏颂白:“在和谁聊天?”

    “是阿钊。”夏颂白说,“沈总,您要和他打个招呼吗?”

    沈庭宗只笑笑:“你们聊。马上就要浮潜了,你要去吗?”

    夏颂白立刻道:“要去要去,沈总您等等我。”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对着镜头挥了挥手,雪白柔软的手臂反射着日光,白得极为晃眼:“我先走啦,喊我去玩浮潜了。”

    沈钊微笑说:“注意安全。”

    夏颂白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

    他正说着,踩到了沙滩上挖出来的坑,差点摔倒。

    还好旁边伸过来一条手臂,将他揽入怀中。

    手臂的主人没有入镜,只能看到标准倒三角的肩腰,身形高大笔挺,揽着夏颂白时,似乎将夏颂白整个人都禁锢在了怀中。

    夏颂白心有余悸:“谢谢沈总……”

    视频挂断,沈钊凝视着手机,许久没有说话。

    何邵倒是心满意足:“我就喜欢小夏这种类型,什么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看得我也感觉自己亮起来了。阿钊,你发什么呆呢?”

    心内的不安一波高过一波,沈钊收紧手指,手机的边角深深地烙在掌心,他感觉不到疼,只是喃喃说:“我……我有一个很荒谬的猜测。”

    何邵问:“什么?”

    沈钊没有说话,脸色却越发难看。

    ——他觉得,二叔也喜欢夏颂白。

    第40章 40

    40

    沈庭宗扶着夏颂白, 问:“怎么了?”

    夏颂白晃了晃手机:“没信号了。我还没和阿钊说再见呢。”

    沈庭宗笑了笑:“阿钊不会介意的。”

    也是,他可是阳光开朗的好狗狗。

    沈庭宗说:“让你跟着教练练习,潜水的注意事项你都记住了吗?”

    夏颂白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来:“记得清清楚楚!沈总, 我听教练说, 这边水下的珊瑚礁群特别漂亮。”

    沈庭宗笑道:“走吧, 等你下了水,就能看到了。”

    夏颂白美滋滋跟着沈庭宗上了游艇, 乘风破浪往深海方向开。

    去的路上, 夏颂白换上了潜水服,面镜戴在头上, 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 看到沈庭宗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说实话, 潜水服穿在身上看起来挺好玩的, 但沈庭宗身材好到爆炸,潜水服的胶皮紧紧包裹在身上,能看得到一块一块清晰的腹肌形状。

    大腿肌肉线条更是练得完美,力量感十足,上半身和下半身接近黄金比例,和同样身高的人比起来要更为高挑清瘦, 并没有肌肉太大造成的笨拙感, 站在一群工作人员中间格外显眼。

    夏颂白忍不住又拿自己和沈庭宗比了一下, 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再次下定决心,要去健身。

    沈庭宗看到他来, 走过来, 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面镜:“待会儿下到海里,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和教练。”

    夏颂白说:“您放心吧。”

    他很惜命哒。

    沈庭宗笑了笑,示意教练一直跟在夏颂白身边。

    夏颂白还是第一次潜水,下水前还有些紧张,等整个人叼着呼吸阀慢慢往水下潜的时候,紧张感完全淡去了,只留下尝试新鲜事物的激动。

    旁边教练示意他控制好自己的呼吸速度,夏颂白稳了稳心神,调整呼吸,防止氧气消耗太快。

    他们下水的位置很好,游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大片的珊瑚群,夏颂白之前以为珊瑚群都是红色,现在亲眼看到才知道,居然是五彩斑斓的。

    夏颂白忍不住往下游,教练连忙跟上去,生怕他胡乱触碰海洋生物。夏颂白却很谨慎,在安全距离就停下。

    不远处,沈庭宗也游了过来,手势问他遇到什么事了。

    夏颂白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游过去,搂住沈庭宗的肩膀。

    在水下,他终于和大佬一样高啦!

    隔着面镜,夏颂白感觉到沈庭宗对着他笑了笑,反手搂住他的腰。

    浮力作用下,夏颂白感觉自己向上漂浮,却被沈庭宗的手牢牢定住。两人在水下并肩立起,对面的教练示意他们稳住,然后举起水下相机,拍下他们之间第一次单独的合影。

    夏颂白又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浮上水面。

    沈庭宗先他一步,已经上了船,正在擦头发。夏颂白抱着救生圈,漂在水面上,笑着喊沈庭宗:“沈总,我明天还能来潜水吗?”

    沈庭宗问:“喜欢上潜水了?”

    夏颂白笑着点头:“感觉水下好漂亮。”

    沈庭宗微微一笑,看着夏颂白在水中懒洋洋地泡着。没有风浪,海水蓝得几乎凝固,似是打磨得圆润剔透的宝石,夏颂白脱了潜水服的上衣,浮浮沉沉,水色之间,只能看到隐约的一片雪白。

    沈庭宗眯起眼睛,夏颂白忽然脚下一蹬,很利落地翻身上了旁边的摩托艇,把摩托艇上的教练都吓了一跳。

    夏颂白哈哈笑了起来,头高高地扬起,水珠沿着他精致的面颊滚落,落到尖尖的下颌时,颤抖着,终于坠入了两道锁骨中间的凹陷处。

    他很白,白得反光,潜水服堆在腰间,胸口两点是蜜桃尖尖一样粉嫩多汁的颜色。

    教练递来救生衣,他随意地套上,只有两条纤细白皙的手臂仍旧露在外面,而那过于秾酣的一抹粉色,终于被遮住,无法窥探到了。

    沈庭宗听到他笑着说:“沈总,我去兜个风。”

    沈庭宗想要开口,嗓子居然哑了一下。

    快艇已经破开海浪冲了出去,只有他的背影,还在视线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夏颂白今天玩得过瘾,开始还坐在教练后面,让教练开船,后面胆子大了,自己一个人开着摩托艇冲浪,回到岸上之后,嗓子都喊哑了。

    天已经沉下去,沈庭宗换上了一套白色的亚麻衬衫和浅棕色的长裤,看起来比他平常要温和得多。夏颂白坐在沙滩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任由海水冲刷过来。

    他的脚趾精致圆润,沾了沙子,被海水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盖都泛着粉色。

    沈庭宗说:“这样会着凉。”

    夏颂白耍赖:“沈总,我累了。”

    沈庭宗说:“回去再休息。”

    夏颂白翻了个身:“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沈庭宗说:“那我抱你回去。”

    夏颂白还以为沈庭宗在和他开玩笑,也笑着说:“好呀,您能直接把我抱起来吗?”

    沈庭宗居然真的弯下腰来,作势要来抱他。

    夏颂白吓了一跳,一骨碌翻起来,刚直起身来,却被沈庭宗按着肩膀,又推了回去。

    夏颂白两只手肘撑在沙滩上,腰身悬空,本来就不太好发力,被沈庭宗一推,根本用不上力气,只能僵硬地半躺在那里。

    他的头扬起,茫然地看向沈庭宗。修长的颈和胸膛绷成一条漂亮的线,眼睛被风吹了,湿漉漉的,看起来任人宰割一样。

    沈庭宗按着他,并没有接着做什么。

    光线昏暗,沈庭宗的眸浸在深深的夜色里,让人看不分明。

    夏颂白下意识喊:“沈总?”

    沈庭宗笑道:“不是说要我抱你起来?”

    他的语气自然,像是只是开玩笑。

    夏颂白也笑了起来:“我说说而已。”

    沈庭宗拉住他的手,重新将他拉了起来,夏颂白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沙子,往前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沈庭宗。

    沈庭宗手肘里搭着替他拿的外套,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喝了一半的椰子,夏颂白自己都忘了,怎么这么顺手就递给了他,刚想接过来,却看到沈庭宗的眼里的神情,并不像是刚刚只是一个玩笑。

    夏颂白心莫名地战栗了一下,像是远古时的人类,在面对猛兽时,要快点远离,这样的直觉通过DNA一代代传递下来,如果夏颂白能够读懂就能知道,沈庭宗看着他的眼神,是想要把他吃掉。

    用另一种方式。

    有人忽然喊他:“夏先生。”

    夏颂白忽视掉直觉的警醒,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宁清?”

    居然是好久不见的主角受!

    自从和廉晟接触婚约之后,夏颂白就已经把他和宁清忘了个一干二净。

    开玩笑,他又不是受虐狂,没兴趣时不时回忆一下曾经的倒霉经历。

    现在看到宁清,以前那种不爽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但夏颂白对事不对人,还是对宁清露出个淡淡的笑来。

    宁清其实开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那天和廉晟打了电话自取其辱之后,他上网看了才知道,自己和家人被全网谩骂。

    这太可怕了。

    他一直以为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任何人深交,大部分朋友,都是主动前来结交他的。所以他虽然朋友不算太多,却每一个都对他很好,他根本没有体会过,被这么多恶意包裹的感觉。

    所以他……到底还是重新拨通了罗宾的电话。

    罗宾果然如同许诺过的那样,很快出现在他身边,将他带离了那让他痛苦绝望的地方,甚至还抽出时间,陪同他一起来到这里度假散心。

    可宁清没想到,会在这片沙滩上,看到夏颂白!

    罗宾不是告诉他,整片沙滩都被人给包了下来,就算是他们,也只能在外围逛一逛吗。

    宁清很清晰地知道,罗宾的财富权力有多么的显赫,能让这样权势滔天的人,都退让忌惮的人物,怎么会和夏颂白在一起?

    一个被退婚的人……

    宁清脑子里有些乱,他听到夏颂白问他:“这是你男朋友吗?”

    身后的罗宾好像说了什么,夏颂白笑了起来,声音柔软甜蜜,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反正比和廉晟在一起好多了。

    夏颂白很宽容,他只讨厌廉晟,对宁清没什么感觉。

    现在看宁清也脱离了廉晟,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欣慰。

    他就知道,不会有人真情实感地喜欢廉晟那种暴力超雄男嘛。

    宁清身后的男人,有金色的头发和一双蔚蓝的眼睛,五官带着日耳曼人种特有的立体。

    看到夏颂白时,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从宁清身后走出来,向着夏颂白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清清的朋友。”

    宁清闻言一怔。

    很多时候,宁清都很感谢罗宾,最感谢的还是罗宾至今都没有违背他的意愿,碰过他一下。他愿意将罗宾当做朋友,却无法接受罗宾的爱意。

    但……但现在听到罗宾说他们只是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宁清的心里却莫名地酸涩。

    恰好此时,沈庭宗走了过来,问夏颂白:“遇到认识的人了?”

    夏颂白说:“对啊。”

    何止是认识。

    差点就因为这个人被抹布了。

    沈庭宗替他拢了拢有些敞开的衬衫领口,视线扫过罗宾时,眉头挑了一下。

    罗宾热切道:“沈先生,居然在这里遇到您了。”

    沈庭宗刚要说话,罗宾抢先道:“叫我罗宾就好。”

    两人对话听起来很正常,似乎只是初次见面的寒暄。

    夏颂白说:“祝你们玩得开心哈。”

    等离开他们之后,夏颂白小声问沈庭宗:“您和那个罗宾,以前就认识?”

    沈庭宗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颂白:“他看到您,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且态度很恭敬,就差让大佬直接喊他小罗了。

    夏颂白实在是一个很聪明敏锐的人。

    沈庭宗喜欢和聪明人对话,因为不用费多余的口舌。

    他微微笑道:“他姓罗素,是德国贵族。”

    哇,宁清的新男朋友居然还是贵族后裔。

    要是几百年前,廉晟在他面前是不是还要下跪。

    夏颂白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宁清和罗宾还站在原地。

    罗宾看到他回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配着金发碧眼,格外英俊。

    夏颂白:?

    夏颂白有些狐疑,装作没看到,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罗宾看着夏颂白的背影,有些回味。

    他对亚洲人情有独钟,因为他们纤细、娇弱、美丽而神秘。

    当他看到宁清的时候,虽然宁清的长相并不完全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但他莫名地仍旧被宁清所吸引,甚至用了不少手段,才把宁清抢了过来。

    有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带在身边解闷也挺有意思。

    可刚刚,夏颂白只是站在那里,穿着件艳俗的衬衫,可肌肤白得胜雪,黑发血唇,大大的眼睛圆而挑,又清澈又妩媚,整个人都像是为罗宾量身定做的一样,长相完完全全符合罗宾的口味,连喉结附近那一颗艳色的小痣,都让罗宾目眩神迷。

    就像是一道闪电划下来破开了迷雾,罗宾看了一眼宁清,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是那么令自己难以忍受。

    真是晕了头,怎么会带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罗宾反复回味着夏颂白,旁边的宁清却也咬着唇,没有察觉到罗宾异样的眼神。

    刚刚那是……沈庭宗?!

    居然是沈庭宗!

    他跟在容澜身边这么久,高官显贵也见了不少,可是没有一个,能有沈庭宗身上那种矜持内敛的贵气,哪怕是穿着休闲随意,可就是没有人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对待,他生来就好像要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却让人无法去反抗。

    人都会慕强,宁清也不例外。

    看到沈庭宗本人的时候,他才知道,廉晟和罗宾有多么的稚嫩肤浅。

    这样一个人,站在夏颂白身边时,眼神却是那样的温柔,替夏颂白整理衣领的动作熟稔自然,就好像和夏颂白的关系亲密无间。

    夏颂白……沈庭宗……廉晟……

    宁清对夏颂白一直很愧疚,因为哪怕他逼不得已,却也从夏颂白身边夺走了廉晟。

    但有一些很隐秘的时刻,他的心底却又有种骄傲。

    哪怕他的出身、长相都不如夏颂白,但夏颂白心爱的人,却只喜欢他。

    他到底,还是赢过了夏颂白。

    可现在,那种胜利的骄傲,却摇摇欲坠。

    罗宾无趣地说:“走吧,回去。”

    宁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酒店客房,宁清总算打起精神,防备罗宾又要找借口和他睡一间房间。

    罗宾果然说:“刚刚那个男孩儿……”

    宁清下意识说:“不行。”

    罗宾:“什么?”

    宁清这才反应过来,罗宾不是想要进自己房间。

    宁清脸涨红了,低声问:“没什么。”

    罗宾才不在意他这些复杂的心情:“刚刚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

    “你说夏颂白?”

    罗宾说:“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而后便迫不及待地转头离开。

    留宁清一个人怔怔地站在房门前,心底五味杂陈-

    夏颂白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让宁清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宁清这种心思细腻的类型,也只有廉晟那种霸总能治得了。

    原作里,宁清因为一点小事忧郁伤神的时候,廉晟的做法很直截了当——

    做一晚上,把宁清做晕过去。

    这样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原作读者都觉得他们两个张力满满,超级带感。

    夏颂白:……

    不是,原作到底发在哪?

    绿江不能播吧。

    夏颂白一点心事都没有,玩了一天,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醒发现手机上多了个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张自拍,金发碧眼的男人,骑在一匹马上,看起来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罗宾?

    夏颂白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这匹马,看起来好贵。

    感觉比雪团血统还要好。

    夏颂白有点心虚,有种背着家里的糟糠妻在外偷吃的感觉。

    他又深情地看了一眼那匹特别漂亮的黑马,忽视了罗宾的好友申请。

    他可不想又掺合进宁清和他的男人的爱恨情仇了。

    罗宾发送好友申请后,半天都等不到夏颂白的回复。

    他有些着急,心里又像是被猫挠了一样。

    手机里,宁清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餐,罗宾敷衍地回复:“今天有事,你自己逛逛。”

    他现在对宁清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要不然把他送回国吧?

    外面忽然有人敲了三下门,不是请求,而是通知,在罗宾还没应答的时候,大门已经被推开来。

    门外,身材姣好堪比超模,同样金发碧眼的女秘书用德语说:“先生找您。”

    罗宾下意识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女秘书看他一眼:“那是五分钟之前的事,现在你不必去了。”

    罗宾赶快翻看手机,果然看到五分钟之前,秘书给他发消息,让他来顶楼的套房一趟。

    一瞬间,冷汗就涌了出来,罗宾结结巴巴解释说:“我没看到。”

    “没关系。”女秘书含笑道,“先生说,您也可以离开了——带着您的黑发小婊子一起。您应该知道,先生很讨厌这些亚洲人。”

    罗宾说:“我只是……我没想到父亲会看到……”

    女秘书不再理他,转身离去,身后跟着的保镖们已经涌入房内,替罗宾收拾好行李。

    隔壁的宁清听到声响,出来时恰好遇到女秘书,他不安地询问:“怎么了?”

    女秘书神色淡漠,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指轻轻遮住鼻子,似乎宁清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息,让她很是困扰:“没什么。祝你玩得愉快。”

    语气轻蔑嘲讽。

    宁清一僵,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他知道罗宾的家人似乎很不喜欢他,他也并没有打算自讨没趣。

    可现在,他们却已经找上门来。

    自尊不允许宁清继续待在这里:“我已经决定回国了。”

    女秘书微笑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宁先生,你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抉择。需要我们帮你收拾行李吗?”

    宁清说:“我不会赖着不走……”

    话音未落,女秘书已经当他不存在一样带人走了。

    这样的羞辱,令宁清红了眼眶,再也忍不住,转身回了房间,想要订机票回国。

    却发现自己账户里的钱,并不够买一张跨国机票的。

    宁清:……

    眼泪无声地沿着面颊滚落,虽然家境不好,但宁清其实在生活里,一直被人捧着。

    这是第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举步维艰-

    今天沈庭宗有正事,要开一场会。

    以夏颂白的等级,还不够格进去旁听,姚秘书大手一挥:“玩去吧。”

    夏颂白谨遵圣旨,又跑去潜水,还自己开着摩托艇冲了三圈。回来的时候沈庭宗还没忙完,夏颂白有些累了,点了个三明治,自己坐在花园里吃。

    整个海滩和酒店都被沈庭宗包了下来,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海。

    夏颂白很享受这种不用和任何人交际的感觉,连大脑都可以放空,只需要吹吹风,闻着花香。

    这几天,感觉是他自从穿书以来最舒服的生活了。

    不但可以到出去玩,而且干什么都有大佬陪着他。

    大佬人可真好啊。

    要是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一定是那种对恋人特别好的类型。

    夏颂白有点好奇,不知道沈庭宗如果真的谈恋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互补的类型?阳光明艳。要么就是相似的类型,一样的温和优雅。

    反正不可能是他这样的花瓶。

    旁边忽然有道影子投了过来,夏颂白转头,看到是一个外国人。

    也是金发碧眼,只是很瘦,比起迟凌东那种投身于工作没时间吃饭饿出来的瘦,这人是一种近似于病态的瘦弱,脸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但是高鼻深目,碧色眼睛,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但是居然还是十分的英俊。

    他坐在轮椅上,腿上还搭着一块小毯。但他骨架很大,没有那种一碰就散的瘦弱,像是刚刚冬眠结束的熊,充满了一种穷途末路的力量感。

    夏颂白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看过来。

    四目相对,夏颂白对着他笑了笑,用德语说:“你好。”

    那人停顿了一下,操控着轮椅过来,在夏颂白对面停下,也用德语说:“你好。”

    轮椅过来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看起来有点像是磁悬浮的。

    一定很贵。

    他胸口别着一支金色的蝴蝶兰胸针,看起来像是家徽一样。

    夏颂白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礼貌地收回视线,继续吃自己的三明治。

    男人仍旧望着他,夏颂白有点吃不下去,问男人:“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说德语。”

    夏颂白问:“我们认识吗?”

    男人笑了笑:“我叫安德烈。”?

    怎么突然自我介绍。

    夏颂白迟疑着回答:“我叫夏颂白。”

    安德烈说:“现在我们认识了。”

    好简单的认识方式。

    夏颂白抿住唇笑笑,没有再说话,安德烈也没说话。

    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坐在那里一起吹风。

    夏颂白吃完了三明治,礼貌地和安德烈说:“我要走啦,再见。”

    等他走后,安德烈看着他的背影。

    另一边,金发碧眼的女秘书走过来,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没有敢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他。

    直到夏颂白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安德烈才说:“沈庭宗就是为了他,改了会面地点?”

    女秘书说:“是他,夏颂白。”

    安德烈问:“他曾经订过婚?”

    女秘书回答:“和锐蓝集团的廉晟订过婚,现在已经解除婚约了。”

    安德烈抬起手来,指尖抵在下颌,若有所思,他的指节处挂着一枚同样蝴蝶兰戒臂的金戒,因为太过消瘦,戒指微微向下滑去。

    “为了那个宁清,和他退婚?”安德烈笑道,“亚洲人,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