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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土豆登场

    ◎一亩地若是处理得当,起码能产出三四千斤的土豆◎

    第二天一大早, 蒲子青一行人踏上返程。

    临行前,宋墨玉将四千二百五十两银票并十坛香菇牛肉酱、一些牛肉干一起交给了蒲子青。

    其中两千八百两是七十头牛的本金,另外一千四百五十两是五五分后的纯利。

    除去这笔银子, 宋墨玉还余下一千四百五十两和二十四头肉牛。当然这二十四头牛稍后的纯利润也会五五分, 届时着人带去给金和牛场。

    马车上,蒲子青望着手里整整齐齐的银票一时有些茫然。

    那些牛都是东家指定白送的, 那契约也只是他配合陈司悬让宋墨玉接受的说辞。谁能想到没过多久,这钱就回到手里了?

    宋墨玉若是图快钱,图省事, 大可以把七十头牛全部拍卖出去。以金和牛场的名气, 以肉牛的珍稀程度, 蒲子青相信赚得只会比现在多上数倍。

    但宋墨玉捷径不走,选择在短短时日,搞出声势浩大的活动。而且那些受宋墨玉邀请而去的摊主都不需要缴纳摊位费。

    这次活动下来,不只是宋家好食知名度暴增,订单多如牛毛, 云鹤镇还有宝陵县的商户几乎都赚得盆满钵满。谁说起宋墨玉不是见天就夸。只怕县衙里那几位大人看到新增那么多税收, 做梦都要笑醒吧。

    名望和人心不是银子就能轻易买来的。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四千多两,即便对他来说也是多少年都攒不下来的家底, 若他是宋墨玉是绝对不会这么痛快就拿出来的。

    还有那些牛肉酱和牛肉干,品质都相当不错,是宋墨玉让带过去的礼物。其中大半送给东家,还有小半则送给主事和他。连带着他带来的这些伙计,宋墨玉也都有礼物和赏钱相送。

    他这些伙计刚才闲话家常,居然还有了几分羡慕唐惠惠、夏俞他们能在这做事的感觉, 实在荒唐。

    平心而论, 宋墨玉这个人做事极其有章法, 重利却守信重诺,对待交往的人不管是商家、伙计还是客人,都很尊重,都会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只怕谁都会有一种想跟她推心置腹的感觉。

    之前蒲子青还觉得宋墨玉这样的小镇出身,居然能攀上陈家和薛家,指不定是祖坟冒青烟。

    现在蒲子青又觉得,三岁看八十,一个十六七岁就能有如此头脑和能力的姑娘,即便不依靠谁,她的成就也绝不会低。他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女儿,也是和宋墨玉差不多的年纪,成天就只知道衣裳首饰的,怎么就不如人家一半呢?

    想到这里,蒲子青发现自己最羡慕的人居然是宋飞鸿和纪嫣。

    宋墨玉并不知道远去的蒲子青对她的看法和评价,她也并不关心,她只觉得那赚到的一千多两银子着实烫手。

    钱放在手里是不会自己生出钱来的,只有把钱投出去,钱才能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养猪场已经建造得差不多,除了猪舍、化粪池以外,还盖了几间房屋,起了一个厨房。其中两个房间是大通铺,每个房间住上十几个人都够。

    那些猪仔宋墨玉是从宝陵县以及各个镇村的农户手里头收的,一头小猪仔约莫十几斤重,每头约是二两银子。宋墨玉之前只订了一百头,现在已经陆陆续续运了过来。

    如今手里有了这么多钱,宋墨玉决定从其他县再多订一百头。养一百头也是养,养两百头也是养,还不如多养点。

    就是还得多请些人手。

    宋墨玉把养猪场的大权都交给了宋飞鸿,她自行付过猪仔的尾款后,又给了他二百两银子,用于猪食、人手等开支。

    陈司悬和陈平则被她差出去买田买地。

    田要成片的良田,地要靠近县城的好地。

    两人在各处来回奔波了十数日,终于把宋墨玉给的四百两银子都花了出去。

    上等良田一亩要十两银子,旱地要五两银子。四百银子里买了三十亩水田,又买了二十亩旱地。

    加上之前宋墨玉已经到手的十二亩水田和八亩旱地,现在宋墨玉名下共有良田四十二亩,旱地二十八亩。

    这些地自然都要寻得力的人打理。人不难找,但是要找勤劳肯干,做得来事又知根知底的却很难。

    宋墨玉没想到最后揽下这差事的,是福大娘的大女儿包芬儿。

    包芬儿嫁去的地方正是其中部分田地所在的村子。且她婆家人丁兴旺,一家二十多口人,照料这些田地不是什么难事。

    自从宋墨玉救了包远,虽然她是打着她“师父”的名号,但包家人对宋墨玉的感激也一点不少。他们贵重的东西或许送不出多少,但凡能帮到宋墨玉的事他们都会义不容辞。

    至此,宋墨玉手里的一千多两银子还剩约摸六百两。

    “惠惠,罗芷,店里你们俩先看着了,我今天要去县城一趟。”宋墨玉道。

    “娘,您要不要和我一块去?”宋墨玉又对着纪嫣说道,“别成日待在这了,您也该出去走走。”

    宋飞鸿因着养猪场的事可以到处奔走,纪嫣却受她所累,长久地居在这方寸之地。

    纪嫣摇摇头,笑着看着她:“你去都是办正事,我就不去了,这两日客人多,账目我还得再清算清算。”

    宋墨玉看了眼账目,低声道:“早晚我再招个账房先生回来,到时候让娘天天跟我去玩。”

    云鹤镇上的商户多是让自家人算账,一来是正经会算账的人少,二来是自家人更值得信赖。都是一家人,就是算是坑你,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账房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好啊,那就等我们阿玉给我找个账房先生回来。”纪嫣笑着说完,又从柜台下拿了一把伞出来,“我看外头今天好像会下雨,你且拿一把去吧。”

    “会吗?”宋墨玉下意识朝门外望去,看着是个阴天,天上也没见乌云。

    “带上吧。”纪嫣道,“今日要出门,怎么不穿你上回新买的那条裙子?”

    今日宋墨玉穿得素净又朴素,裙子是前两年的旧式样,因为嫌颜色太素连朵花都没根本穿过几回,是以新倒是还很新,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穿上了。上头还带着点压箱底的味道。

    往日宋墨玉总会搭配些首饰,但今天头上连根玉簪都没戴,只戴了一支雕着梅花的木簪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墨玉破产了。

    “今天不行,穿得越素越好。”宋墨玉接过伞后又不知道从哪扯了一面面纱待上,神秘兮兮的。

    纪嫣早上见宋墨玉装了许多辣椒上车,知道宋墨玉是要送到县衙去,但是这身神秘至极的打扮却叫人看不懂了。

    宋墨玉压低声音道:“您不懂,我今天还得去买房,当然是穿得越破越好,我翻了半天都没翻到一件带补丁的,这是最差的一件了。”

    纪嫣“嗯”了一声:“那是得穿破点,你早去早回。”

    末了等宋墨玉和陈司悬一道出门后,纪嫣才恍然地想,刚才女儿说要去买什么?买房???

    骡车上放着三个箩筐,其中一筐是干辣椒和鲜辣椒,一筐则是西红柿。

    这两样陈司悬都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它们加到菜里会非常好吃。

    但还有一筐里头装的却是一些个头大小不一,且还沾着泥的东西。若是把那些泥去干净,底下露出的则是黄白色的果实。

    “你看它老半天了,能不能看路?”宋墨玉见陈司悬一直盯着那土豆看,忍不住说道。

    “掌柜的,我看着路呢。”陈平握着缰绳,为自家公子辩解。若是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家公子还有他都会甘愿在一个小饭馆替别人驾骡子,他一定会把那人打一顿。

    但现在,他家公子都心甘情愿,陈平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天一睁眼就想着,该去把饭馆的大门打开了,惠惠她们要进来备菜了。或者就是想,今天有什么菜要运过来,若是没有及时送来他还要上门去催。总归都是一些琐事,可做起来却也颇有意思。

    慢慢的,陈平便也开始理解,陈司悬一开始为什么会想要留下来。

    这里是和陈家完全不同的生活。

    “这到底是何物?”陈司悬自诩见多识广,却未曾见过这种果实。他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已经彻底确认他没见过这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宋墨玉大清早,让他从家里的菜地里刨出来的。

    那菜地明明没有多大地方,却刨出了整整两大麻袋,就跟变戏法似的。其中一些装到筐里,余下的则都堆放在中堂外头的地上。

    “你认为是何物?”宋墨玉反问。

    “想来应当和你的辣椒、西红柿一样,来自荒不见人的深山吧?”陈司悬笑。

    “哈哈,本来就是。”宋墨玉干笑。

    宋墨玉对这些东西的说辞都是一套。

    说是她有一天去山上游玩,无意中跌进一处神秘山谷,山谷里头就长着这些植物。她饿极了的时候就是这些东西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味道美不胜收,于是她偷偷带了一些出来自行栽种,没想到竟然意外成活了。只是当她想再去找那处山谷时,却已经遍寻不得。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土豆。”宋墨玉捡起一个土豆说道,“你看它是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而且一个一个紧密地连在藤上就像豆子一样,叫土豆是不是很合理?”

    没人说话。

    “合不合理?”宋墨玉一拍车身,音调提高。

    “合理!”陈家二人齐声应答,生怕回答晚了宋墨玉拍的就不是车身而是他们的脑袋。

    “那这土豆也是用作调料?”陈司悬又问。

    “自然不是。这土豆既可当饭又可当菜,这可是我送给匡大人和柳大人的礼物。别看现在土腥味很重,做出来就很美味了。”宋墨玉笑,沉甸甸的土豆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原本她并没有这么着急地想把土豆推出来。辣椒和西红柿也就算了,这两样都只能算是调味品。但土豆的价值和意义不一样。

    钦差大人代表的是当今圣上,她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推广机会了。能获得柳慎的认可,才能更好地行事。

    陈平忍不住道:“掌柜的,要不我们还是去县城里买些礼物吧,即便不买,您做的牛肉酱和牛肉干也比这什么土豆拿得出手啊。”

    陈平只当是宋墨玉舍不得银子送礼,故而有此一言。

    “我这礼物可比牛肉值钱,是能救命的东西。”宋墨玉把土豆放回筐里。全牛宴期间,小小的云鹤镇上来了不少其他地方的人,更有不少过路客商驻足游玩,是以宋墨玉也知道了其他地方的消息。

    大俞朝尚有许多地州,蝗虫过境寸草不生,风雨飘摇,民不聊生。宝陵县虽然比不得那繁华地,但是临山近水,近些年也没有什么天然灾祸,老百姓们日子过得还算舒适。是以总会有些流民逃难过来,在这里安家。

    像苏如霜的远方亲戚便是逃难至此的,家乡发了洪灾,屋毁人亡不说,饿死的人则更多。

    而朝廷的救济粮,层层审批又层层盘剥下来,已经所剩无几,又能救几人呢。

    归根结底,还是要老百姓自己手里有粮,官府的粮仓丰腴,二者双管齐下。

    一亩地若是处理得当,起码能产出三四千斤的土豆。四斤土豆就抵得上一斤大米。

    其实土豆和红薯的产量差不多,但是在她那个世界里,继小麦、水稻、玉米三大主粮之后,土豆才是第四大主粮。因为不管是土壤贫瘠的西北,还是土壤肥沃的中原,又或是气候湿润的南方,土豆都能茁壮成长,非常有利于大规模种植。

    红薯的种植条件却不免要苛刻一些,没有那么容易扛病害。

    而且红薯的口感比起土豆来要粗糙,烹饪方法也没有土豆来得多。

    宋墨玉可是想念狼牙小土豆、酸辣土豆丝、麻辣土豆片、土豆丝卷饼、旋风薯塔、薯片、薯条、土豆泥这些好吃的已久。

    宋墨玉想得深远,不由得有些出神,陈司悬则拉过她的手,用帕子仔细把沾上的土沫擦干净。

    “你怎么不反驳我?”宋墨玉回过神来问。

    “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没信过。”陈司悬将帕子叠好,又道,“陈平看路,前面有石头。”

    多亏他这句提醒,分神听他们说话的陈平猛拉缰绳避开了那块拦路的大石头。

    宋墨玉眉眼一弯:“信我就好。”

    骡车一路进了宝陵县城,陈平将骡子停在了县衙外头。

    “不在?”宋墨玉站在县衙门口,没想到今天会跑空。

    那差役道:“是啊,我们几位大人都陪着钦差大人去巡视了,不知道几时归来呢。”

    宋墨玉不免有些遗憾,但她也没想再把这些东西带走:“那劳烦您把这些东西带给几位大人,另外我这里还有一封书信。”

    差役自然认得宋墨玉,却误以为她是来送礼的,连忙道:“这可使不得,且不说钦差大人在此,便是不在我们也不敢收啊。”

    宋墨玉清清嗓子:“谁说是送给你们大人的,我这就是送给钦差大人的,不过是一些地里的东西,不值几个钱,重要的是这封信。”

    陈司悬将那筐子揭开,里头果然都只是一些沾着泥的作物,还特意翻开抖落着看了看,里面也没有藏着金银的可能。

    宋墨玉如今的身份地位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差役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三筐东西都搬进了县衙,但是都没仔细收起来,就摆在门口不远处。看那差役的意思,要是钦差大人动怒,他便及时将这些东西弄出去,火速撇清关系。

    “你几时写的书信,我怎不知?”陈司悬问。

    “你这话倒是霸道,我做什么事难道非要到你跟前做。我又不会平白无故就来县衙跑一趟,自然是做足准备的。”宋墨玉将之前摘下的面纱又戴上,“陈平,你去莲花斋一趟,谢掌柜在我这订了五坛牛肉酱,你赶着车送过去,送完后你再去那边寻我们。”

    宋墨玉指了一个方向。

    那里正是宝陵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宁安街。

    作者有话说:

    小宋家底逐渐厚了起来,小地主婆诞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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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酱料经销商

    ◎如果他觉得满意,届时还要请他帮忙打开宿州的销路◎

    宁安街上高楼林立, 人流如织,四周的店铺全都面积宽阔,装潢华丽, 叫卖的东西有许多都是镇上还未曾出现的。

    宋墨玉甚至看到了海带和紫菜!

    海带炖猪蹄?海带豆腐汤?酸辣海带丝?紫菜蛋花汤?

    “我要买这个。”宋墨玉欢呼一声。

    陈司悬则跟在她后面付银子提东西。

    别的姑娘逛街多是买衣裳首饰香膏, 宋墨玉则哪有食材奔哪去。没过一会陈司悬便快拿不下了。

    他默默看了眼手里提溜着的海带、鲍鱼、虾干、海蛎干……这些都是海州、东州那边才有的海货,在当地价格低廉, 但是到了这里身价翻倍。

    宋墨玉不过一样买了一点,就花掉了五两银子。

    “这些你都会做?”陈司悬不由有些怀疑。

    “还行。”宋墨玉买得意犹未尽。

    “你还记得你今天是来买什么的吗?”陈司悬为了拯救一下自己的双手,决定对宋墨玉进行善意的提醒。

    “记得记得, 前面不就到了吗?我们先去把东西寄存一下。”

    两人把买的东西寄存到了一间茶肆里头, 而茶肆旁边就是一间三层楼的牙行。

    不管是想买卖货物、房屋、田产还是奴仆婢女, 都可以通过这牙行。

    宋墨玉之前已经让夏俞来过这里给牙子带了口信,让他们帮忙留意合适的住宅和铺面。

    以后少不得要在县城做生意,置办一处宅子是必须的。

    只是人牙子知道夏俞是给宋墨玉办事的后,给出的报价不管是住宅还是铺面都格外高。

    毕竟谁不知道那七十头牛的事,现在大家都觉得宋墨玉身价不菲, 就连以前看不上宋墨玉做派的人家都开始蠢蠢欲动想上门提亲了。人牙子可不得往高了报价, 从中就能多挣一笔。

    人人都知道宋墨玉是肥羊,非要宰她一笔。是以才有了宋墨玉今天乔装打扮一事。

    陈司悬穿得倒是还行, 宋墨玉这身打扮却有些寒酸。是以两人刚进牙行就有人围了上来,对着陈司悬拱手道:“这位老板想看些什么?”

    “老板,叫你呢,你别看我啊。”宋墨玉笑眯眯地说道。因为戴着面纱,陈司悬只看得见她那一双弯弯的眼睛。

    他咳嗽两声:“我家约有五六口人,还有一只狗和一些牲畜, 想置办一个至少两进两出的宅院。”

    两进两出的户型?那可是大宅子啊!在宝陵县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往上。

    人牙子眼前一亮, 立马撩开帘子请陈司悬他们上坐。

    没过一会两杯上等绿茶送了过来, 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些宅院的图纸。

    两人你看几份我看几份,认真挑选起来。

    “这个好,有一个小池塘,又有些假山置景,还能养些鱼做观赏。”陈司悬指着一份说道。

    宋墨玉点头:“不错,养些黑鱼吧,养大了以后,到时候家里来客人直接去池塘里捞。”

    “……”陈司悬默默喝茶。

    “这个也行,这个有两处园子,一处可以做花园,一处改成菜园。”宋墨玉也选了一张。

    但这些宅院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陷。宋墨玉一时有些头疼,买房还真是从古至今都是一件难事。她要是真有钱就好了,直接买下一条街!今天住这明天住那,岂不是快活。

    宋墨玉忙着看房,彼时,那七十五坛香菇牛肉酱刚抵达宿州的麓山书院。

    陆云宝一听到有人叫他去书院门口领东西,顿时也顾不上玩那“斗坏蛋”的牌,拉上两个同窗就往书院跑。

    “陆兄,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着急?”吴成清道。

    “就是啊,眼看着我牌都要出完了!”孟泽也跟着喊,手里还握着纸做的牌。

    陆云宝头也不回地说:“我弟给我寄酱了!”

    他这话一出,那两人也不喊了,一个劲地跟着陆云宝往外跑。

    天知道,陆云宝之前那两坛香菇牛肉酱,根本没两天就吃完了。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一次舀好几勺拌饭拌面,后来肉酱见底了能有半勺都是好的。饶是如此也很快就吃完了。

    好在后面陆云宝去信后,那宋家好食又让人运送了二十五坛过来。这二十五坛听着是多,其中有一半都送给了这里的夫子,余下的陆云宝自留了两坛,其他的竞价出售,一坛十两银子都抢不到。

    一群人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得望眼欲穿,就等着再重新寄一批过来。

    新寄来的这一批里他们俩都各预定了十坛。其中一些留着自己吃,还有几坛则寄回家里孝敬孝敬长辈。

    正是午间休憩的时候,书院各处都未见什么人,唯独苏家二子在僻静处各执一本书卷,对着一道策论畅所欲言。

    却不想他们以为僻静的地方突然蹿出来几个人,张牙舞爪地往山门处跑去,着实不成样子。

    苏如彦年纪比大哥苏如桓小些,目光不由被他们吸引:“大哥,他们干什么去?倒像是有狼在追他们。”

    苏如桓用手拍了拍书页:“专心。”

    “喔。”苏如彦迫使自己静下心来。

    两人正欲继续辩论,却见有人过来寻他们:“两位郎君,山门处有东西寄给你们,快些去取吧。”

    “大哥,是不是小妹给我们寄东西了?”苏如彦的心已经彻底静不下来了。

    苏如桓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抖落身上的落叶:“既如此那便一块去拿吧。”

    “好好好,拿完我们再回来。”苏如彦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他不像大哥似的,早出晚归勤学苦练,一年到头寄心在这书海中都不嫌烦。他总是会累的。

    “还回来什么,拿了东西回屋休息片刻,下午还要听先生讲学。”苏如桓看透弟弟心思,淡淡说道。

    苏如彦狂喜,把书往书袋里一塞,背上便往山门处去。

    山门处陆云宝签完单子,发现除了酱料以外,宋墨玉还另外写了一封信给他。

    “本来还以为能关心本少爷几句,原来是找我做生意。”陆云宝看完信道。

    宋墨玉在信上提及,她准备着手多做几款酱料,到时候会免费寄一些来给他试吃,如果他觉得满意,届时还要请他帮忙打开宿州的销路。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也正合了陆云宝所想。他不爱读书,他爹又总说他纨绔浪荡无所事事,若是能在宿州挣些小钱,过年回去时说不得老陆还得夸他。

    “陆兄,你方才说谁没有关心你?”孟泽一边帮忙把那些牛肉酱搬进山门内,一边说道。

    “莫非是陆兄心仪的姑娘?”吴成清搬了五六坛便有些吃力了,垂下手在旁喘着气。

    “你们俩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宋摸鱼是兄弟情谊。”陆云宝瞪了他们一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奇异的感觉,他不由想起了那块帕子。那帕子他和陆云礼说会代为还给宋墨玉,却始终都没还,现在应该还躺在他的行囊里。

    “宋摸鱼,这名字倒是怪。是不是个渔夫?”

    “……”陆云宝懒得和他们多说,抱起一坛牛肉酱便送给了书院的门房。

    “陆公子这怎么使得,这太贵重了。”那门房假意客气。

    这牛肉酱最近风靡麓山书院,价钱都炒到十两银子往上了。十两银子,这抵得上门房几年的工钱了。

    “刘叔,我来这两年多亏您照料,一坛牛肉酱算得了什么。先前是要顾着夫子们,所以没来孝敬您。到时候有别的好东西,我照样给您拿过来。”陆云宝一番话说得门房眉开眼笑,就差和他称兄道弟了。

    门房收了牛肉酱立马说道:“几位公子就别忙活了,这么多酱你们要搬到房间去且远着呢。我那有推车,我叫章哥儿去给你们拿。”

    章哥儿叫刘章是门房的小儿子,今年十二岁,平日帮着干一些杂活,得空了也能在门外听着夫子们授课。

    “陆公子。”刘章没过一会便把推车推了出来,帮着把牛肉酱往上放。

    苏家两兄弟过来时,一半的牛肉酱都已经装到了车上,想必是运两回就能运完。

    “刘叔,我们来取东西。”苏如彦道。

    他们俩要取的东西比起陆云宝这一大堆,就显得少了很多。一个是七十五坛牛肉酱,一个则只有两坛。谁有钱谁寒酸高低立见。

    孟泽低声道:“陆兄,他们俩不是出了名废寝忘食一心读书,不重口腹之欲吗?怎么也到哪买了酱不成?说不定是什么酸菜一类不入流的东西。”

    陆云宝撇了一眼,虽然隔着坛盖闻不出来什么味道,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两坛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那两坛也是牛肉酱。

    只是那坛子怎么比他的大这么多倍?

    陆云宝和苏家双子虽然都来自宝陵县,祖籍也都在云鹤镇,但他们却着实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往往就互相看不上。

    上回饭堂分酱料,陆云宝本想看在和他们同乡的份上给他们一些,可他们倒好,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就走了。

    怎么,这回不知道从哪也买了酱来吧。还故意买得比他的坛子要大两倍。真是成心气人。陆云宝暗暗咬牙。

    “大哥,小妹给我们写了信,家中一切都好,说这是她托墨玉妹妹给我们订做的,两大坛牛肉酱,还有一些猪肉脯和牛肉干。还说若是我们喜欢吃,就再给她写信。小妹还说,墨玉妹妹祝我们俩书读万卷,得偿所愿。”苏如彦看信的速度很快,拣着重要的话说给苏如桓听,“墨玉妹妹现在性子倒是大有不同了,以前她可不会做这些,也不会说这些漂亮话。”

    宋墨玉和苏如霜相熟,也难免和她的两位哥哥见过几回面。属于不算非常熟也不算陌生的朋友关系。想来宋墨玉是看在苏如霜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做这酱料不知要费多少心血力气,今年过年我们回去一趟罢,墨玉妹妹如此为我们费心,到时候还得请人家过府吃饭答谢。”苏如桓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郑重说道。

    兄弟俩一人抱了一坛子准备回房间。

    陆云宝正站在他们要过的地方,神情阴恻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公子,借过。”苏如彦道。

    陆云宝就跟没听见似的,寸步不让。

    “如彦无妨,我们绕路便是。”苏如桓平静的声音传来。

    亟待他俩走了,陆云宝才回过神来。他刚才没听错吧?

    这苏家两个书呆子手里的,还真是宋墨玉做的牛肉酱,不是别处买来的?

    宋墨玉搞特殊对待?凭什么别人找她订的牛肉酱就这么大一坛,他的就那么小一坛?

    生气,实在是生气。这宋摸鱼还好意思跟他合作开辟宿州业务?

    陆云宝又把宋墨玉写的那封信掏了出来,揉吧揉吧本来想撕烂,末了又塞回袖子里。

    不行,今年过年他也要回去,非要宋墨玉也给他特制一些好吃的不可。

    “陆兄——陆兄——”书院里头已经有人听到风声,赶来找陆云宝买牛肉酱了。

    “来了!”酱料经销商陆云宝大声应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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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宋雪名

    ◎帘子翻动,那个小小的身影跑入雪中◎

    宋墨玉在一堆图纸中挑了半晌, 茶都续了四五杯,她终于抽了三张出来,打算实在看看这三家再定。

    “姑娘真是好眼光, 这三幢院落无论大小、地段、价钱都是最好的。”人牙子笑着夸道。

    “既是最好, 应当只有一个,如何三幢都是最?”陈司悬不免出声。

    人牙子:“那便是一幢最大, 一幢最繁华,一幢最便宜了。”他自有他的说辞。

    “这些都太小了,有没有三进的……”陈司悬看来看去都没有满意的。他记得宋墨玉

    宋墨玉瞪了他一眼, 生气道:“你当我中彩票了?”

    三进三出的宅院, 起码三四百两起。她手里的银钱还要留一半买铺子。陈司悬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何为彩票?”几人纷纷看着她。

    宋墨玉默默解释:“路上捡了一箱黄金的意思。”她还是改不掉这脱口而出就带她那个世界词汇的坏习惯, 好在每次都解释得很及时。

    宋墨玉最后看中了宁安街往东二里地的白马巷。这巷子正中间,正有一处两进两出的院落,离宁安街、县衙等地方都不算远。

    一进院子,先见一处雅致的照壁,上面雕着梅兰竹菊。两边各有一条青灰的砖石路。往左边过了二门便见一条直路连接着内院。

    厅堂的木窗是菱花纹的, 里头摆着几样简易盆景, 添了几分山水之色。两边则是东、西厢房。正房旁边还有两间耳房。

    到时候爹娘住正房,耳房有一间做书房。她住东厢房, 弟弟和陈司悬便住西厢房。

    “你是喜欢上这墙边的梅树了?”陈司悬看着墙角忽然问道。

    宋墨玉一进来便看着这些树,这一排梅花树长得极好,想来到了开花时节必定是美不胜收。

    “这树我娘肯定喜欢,我到时候摘些梅花做饼或者酿酒。”宋墨玉认真想到。

    这处宅子没有猪圈,只有一个马棚以及一个柴棚,看着倒是比在云鹤镇的宅子宽敞许多。另外还有一处花圃和一处池塘, 且还有一处凉亭阁楼, 正得宋墨玉的意。

    “您看这池塘里的鱼都还在呢, 多好的意头。”人牙子指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金鲤说道。

    “行,就这吧。”宋墨玉斩钉截铁说道。

    这便让陈司悬不由怀疑,宋墨玉是不是想把那几条金鲤鱼捞起来烤了。

    等陈平赶过来时,宋墨玉和陈司悬已经把价钱都谈完了。宅子带这些家具、金鲤什么的,共计二百一十五两银子。

    先交定金,过几日等屋主赶回来就去过契。

    陈平赶着骡车停在这新宅院门前,车上都是他刚才听陈司悬吩咐去买的一些吃食,满满当当装了几乎一车。

    “掌柜的,您看中这宅子比公子那处还要好些。”陈平真心实意地夸道。

    陈司悬:“……”

    宋墨玉诧异地看着陈司悬:“你何时买的房子?”

    “并非在这,在云鹤镇秀水街后面。我娘上回来又不想住客栈,顺手便买了。她让陈平随我一道,是以在陈平去饭馆做工前,他都住在那。”陈司悬老实交代。

    宋墨玉磨了磨牙:“你有房子还非要住我家?”果然是蓄谋已久。

    “一个空荡荡的比客栈还不如,一个有你还能吃饱,这我还是分得清的。”陈司悬心想。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收声,陈平你说。不说就扣你月钱。”宋墨玉音调不大,偏偏又带着不容反驳忽视的威严感,叫人不由自主就想回她的话。

    陈平心里哭丧着脸,然后把公子做的那些事都给抖落了出去。

    什么暗中让他保护饭馆,什么与周遭商户定好协议不得抬高铺子价格,什么月夜护宋家擒于介寻罪证……

    陈平越说越起劲,颇觉得自己还有几分说书的天赋。

    陈司悬见宋墨玉脸色不好,连忙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是忘了,不是故意瞒着你。”

    那些先前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一件件都清晰起来。福瑞大酒楼一次次暗地里使坏,是陈司悬让陈平出手化解的。宋家好食附近的商铺未涨价,是陈司悬出了几倍的钱先买了下来。于介本□□烧宋家,也是陈司悬出手。

    但是这些她都现在才知道。

    原来陈司悬已为她做过这么多事了。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若是那七十头牛只是让宋墨玉觉得陈家薛家财大气粗,可这些事却让宋墨玉感受到他为她思虑至深的心意。

    “噢——还有一件事。公子一直让我打探您哥哥的下落,只是一直未有消息。”陈平挠挠头又道。

    “我哥哥?”宋墨玉不由一愣。

    原主的双胞胎哥哥,自然也就是她的哥哥——宋雪名。

    纪嫣取名总是有其深意,儿子以雪为名,清正高洁,女儿以玉为名,温润美好。

    宋墨玉想起她生日那日,纪嫣面对她时总是温和地带着笑意。可当纪嫣自以为没人看到她时,却站在月下望着一支毛笔。神色黯淡,眉目中有一抹化不开的哀愁。

    那是宋雪名幼年时最爱用的一支毛笔,上面还篆刻着一个雪字。宋家人都不爱读书,唯独幼年的宋雪名最喜欢与纪嫣习字、读书。如果他现在还在宋家,应当就像如霜的两个哥哥一样,能去宿州麓山那样的大书院读书吧。

    当年宋雪名走丢后,宋飞鸿停了三年猪肉铺的生意,在外四处奔走寻走,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只是后来纪嫣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终究还是回到小镇来。

    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个孩子,再后来宋之衡便降生了。

    “谢谢你。”宋墨玉声音低落地朝陈司悬说。

    “谢我做什么。本来想有了消息后再和你说的。只是时隔十年,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些线索确实很难。我同师父下乡收猪时,师父同张叔喝醉了酒,他先是抱着张叔大哭,后来看到我,又对着我叫雪名。师父和师娘想来从来没忘记过你哥哥。”陈司悬叹了口气。

    想来纪嫣和宋飞鸿是顾念着宋墨玉和宋之衡,才假意放下。但子女是父母骨血所化,骨肉分离,生死不知,如何能轻易放下。

    “那时候大家都叫他大雪,叫我小玉。我哥哥是五岁的时候走失的,我记得他对我很好,虽然和我年纪一样大却像个大人一样。总是把好吃的让给我,有什么东西都让我先挑。他走失的那天我发着高烧,和他说我想吃饴糖。可是家里没有,爹下村去了,娘为了照顾我在帮我煎药,我就求他去帮我买,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按理说五岁记得什么啊,可是我记得。”

    宋墨玉的这番话似乎在藏在心里已久,说出来时无比顺畅,竟有几分不像是她自己说的。

    人的记忆有限,并不会记得每一个瞬间发生的事。但是却会对那些难以忘怀的事记得尤为深刻。无论过去多少年,多少岁月,不仅不会忘还会记得越来越清楚。

    清楚到记得每一个细枝末节,仿佛这些事就发现在昨日。

    宋墨玉在原主的记忆里正看到这段。

    年幼的自己躺在床上烧得晕晕乎乎,同样年幼的哥哥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小跑着掀开帘子跑出门外。

    帘子翻动,那个小小的身影跑入雪中,至此再未归来。

    当知道宋雪名走丢后,一群大人七嘴八舌地问纪嫣为什么不看好他,要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在雪天出门。被一群远亲四邻质问的纪嫣绝望地病倒。宋飞鸿赶回来时,家已经不像个家了。儿子失踪,妻子病倒,女儿高烧未愈,一切都乱成一团。

    而原主坐在院子门口什么都没说,呆呆地看了许久的雪,只是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饴糖。

    “不说这些了,等有了你哥的消息我们就去把他找回来。你和你哥是同胎出生,说不定他心里也有感应,知道有你在惦记,哪天自己就找回来了呢。”陈司悬轻轻拍了拍宋墨玉的头。

    “嗯。我想我们一定会一家团聚的。”宋墨玉点点头。宋家没有一个人认为宋雪名死了,连个长明灯都没点过,衣冠冢也没立过。他一定会回来。

    宅院已经看完,接下来是看铺面。铺子宋墨玉倒不用怎么费事去选。只要地段稍好,大小无所谓。

    眼下她打算先把酱料生意铺开,县城的酒楼是以后的事情,现下她只需要一个小铺面,用来做一件特别的事。

    这小铺面在宁安街旁边的街上,铺子小得可怜,还没有宋家好食的四分之一大。所以即便宝陵县的铺面价钱比镇上贵许多,这一处铺子连带着里面的桌椅板凳什么的,也只花了她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若是你钱不够,陈平这里还有。”陈平拍了拍腰包。夫人临走时给了他几千两存着,就是为了给公子用的。

    但是宋墨玉要用不就等于公子用。

    以宋墨玉的性子,开店只会越开越大,买这么小的铺面一定是因为钱不够吧!可不能委屈了少夫人。

    宋墨玉摇了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宋家好食要在县里开就不是开饭馆,是开酒楼了。两者定位和路线都不一样,我暂时还没有筹备好,而且宁安街上现下也没有合适的铺子。这个小铺面也不是用来做饭馆的,是用来卖药膳的。”

    “药膳?”陈司悬二人同时说道。

    “是啊,招牌我都想好了。就叫有缘就医。”宋墨玉侃侃而谈,“所谓有缘就医,我会在铺子中放置一个木箱子,让人写上所犯疑难杂,名姓和住处,投掷进去。然后我每十日会从中选一张,根据上面描述的病症做对应的药膳。但我不会露面,会另起一个名号。”

    宋墨玉并不避讳在陈平面前说起她会做药膳这件事。陈司悬自从向她坦诚身份后,她就知道这主仆二人之间是没什么秘密的。陈平既然要随时保护陈司悬,自然也就知道她所谓的师父是个幌子。

    果然陈平面不改色,只是问道:“掌柜的,那这药膳要如何定价?”陈平深知宋墨玉药膳的厉害,治好一个人怎么也要百两银子吧。

    “我不要钱。”宋墨玉却道。

    “那可是要拿东西来换?”陈平又问。

    宋墨玉但笑不语,陈司悬却已经明白了宋墨玉的意思。

    疑难杂症有许多都是药石无医的病,又或者是家里实在太穷治不起病从小病拖成了不得的大病,走遍多少医馆,遍访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许多人为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挚爱,为了治好他们的病宁愿倾家荡产。

    宋墨玉不要钱,不要东西,她要的是这些人的人情。

    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宋墨玉从来都是一个知道如何谋划利益的人。

    三人正一处说话,却看到有名差役急匆匆朝他们赶过来:“宋掌柜,我可算找到您了。钦差大人他们已经回县衙了,看过信后让我们出来找您呢。还好您还没回镇上。”

    宋墨玉本来以为今天是说不成土豆的事了,没想到宅子铺面的事办完了,柳慎他们刚好也回来了。

    县衙里,一群人正在研究那几筐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宋的哥哥大宋应该也快出来了。我要加快进度——感谢在2023-11-15 23:39:02~2023-11-16 23:5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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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烤土豆

    ◎海州、宿州、灵州、金州,大俞朝的二十四个州里头,已经有六分之一都打开了销路◎

    “公子, 少夫人都进去这么久了,您就不担心吗?”县衙外的骡车上,陈平坐在陈司悬身旁。

    他现在已经在掌柜的和少夫人这两个称呼间切换得游刃有余。

    陈司悬抬头朝县衙里看了一眼, 宋墨玉进县衙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照理说该说的话都写在那封信上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说这么多的。

    不过柳慎大人他听父亲说起过, 为人刚正不阿,果敢坚毅,虽为文臣却有满腔热血, 曾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力排众议, 是朝中少有的清流。这些年若不是圣上一直力保着他, 只怕柳大人早已被蚕食殆尽,不知道身在何处。

    加上匡英州和邵仲平也并非贪官污吏之流,陈司悬并不担心宋墨玉在里头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低头看了一眼,他担心的只是给她买的烤红薯眼看都要凉了,再不出来就不好吃了。

    陈司悬把烤红薯往怀里又放了放, 好让它能慢一点散去热气。

    “再等一刻, 再不出来我便进去找。”陈司悬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邵仲平亲自把宋墨玉送出了县衙大门口。

    “邵大人不必送了。”宋墨玉手里还拿着两个油纸包,转头朝邵仲平行礼。

    邵仲平拱手朝宋墨玉回礼, 然后便看见了骡车上跳下来的陈司悬:“既有人接送,邵某便不派人送宋掌柜了。”

    他转身回了县衙。

    宋墨玉赶紧跑了过去:“你俩等久了吧,我刚才在他们县衙的后厨做了顿饭,是以才耽误了时辰。不过我给你俩带了一份出来,还热乎着呢。”

    她把手里的油纸包往前一递。

    两份油纸包打开,其中一份是薯条, 另一份则是简单的烤土豆。

    陈平看了陈司悬一眼:“公子……”

    陈司悬:“吃吃吃——”

    陈平狂喜, 立即拿起一个烤土豆便往嘴里塞。这土豆个头不大, 但是烤得金黄,放了简单的盐调味,咬一口只觉得绵软沙沙的,吃下去满满的都是满足。

    “吃了就快赶车回去。”陈司悬催促,他眼瞅着陈平连吃了三个了。

    “你怎么不吃。”宋墨玉拿起一个烤土豆剥了皮递给陈司悬,“本来洒些胡椒粉、辣椒粉什么的会更好吃,但是县衙里没有就算了。”

    陈司悬接过尝了一口,把怀里的烤红薯也拿了出来,“你也吃。”

    “好。”宋墨玉眉眼一弯,“是华灯街上摆摊那家吗?”

    “是。上回你不是说和苏姑娘一起去吃了,觉得烤得又香又甜。我给你挑了几个大的。”

    夕阳已至,两人一个吃着烤红薯,一个吃着烤土豆坐在骡车后头。陈平则赶着骡子往归家的路走。

    “你俩吃归吃,味道怎么样?”宋墨玉不忘收集反馈。

    陈平忍不住想说话,结果因为土豆吃太多一时间噎住了,陈司悬转手就往他背上拍了一掌。

    陈平猛地咳嗽,还不忘红着眼道:“谢公子救命,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他又咳起来。

    “你不会是拍到他气管了吧?怎么呛得这般厉害。”宋墨玉狐疑着问道。

    “你先别管他了,你想办的事怎么样了?”陈司悬边给陈平递去水囊边问道。

    宋墨玉嘴角上扬:“四个字,马到功成。”

    三样农作物都已经过了他们的眼。柳慎、匡英州他们也亲口吃到了土豆绵软可口的味道。

    土豆不管是清蒸、水煮、烧烤、翻炒,只需加简单的佐料,甚至不加都非常好吃。

    宋墨玉证明了它的味道,却没有办法证明土豆的产量。她并不意外,她索性把土豆的种植方法、注意事项都写下来给他们。他们依照这些方法在官田里随便找块地方种下去就是。

    三个月的时间不短不长,时间自会向他们证明。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宋墨玉在香菇牛肉酱之后又推出了笋丁猪肉酱、肉沫豇豆酱还有山药酱。

    全部都在坛身罐身上打上宋家秘酱的标志。

    山药酱以山药为原料,做出的成品酱香浓厚,粒粒脆爽,色香味俱全,可拌饭、可蘸食,而且宋墨玉与瓷窑合作,订购了大批手掌大小的小罐子盛装。

    罐子小了,份量少了,价钱自然就变得低廉起来,一小罐山药酱二十文钱便可买到。这带起来也方便,吃起来又开胃,再没有比这更好的。

    不管是码头搬工还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总会在宋墨玉这里买上几罐随身带着。做工中途或者赶路中途,便是一块硬得掉渣的饼,只要加上宋墨玉做的酱料便也不算难吃了。

    海州那三父子来给宋家百味鸡和莲花斋送订好的椰子时,也买了许多酱料带回去,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口箱子。

    待到他们下次再来云鹤镇时,别的东西都先不急着采买,火急火燎地先在宋墨玉这里订购了一百坛各式各样的酱料。

    海州的酱料销路就此打开。

    宿州有陆云宝和他两个同窗的运作,卖得更是如火如荼。

    彼时,灵州的宋家麻辣烫和竹升面也已经开了一个多月,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即便偶尔有一些跟风学着做的,也因为没有汤底、调料的配方学了个四不像,没过多久就灰溜溜地关张了。

    当然,这里的宋家麻辣烫店里自然也摆上了宋家秘酱售卖。

    此外自然少不了安州这边。安州金和牛场已经与宋墨玉建立了长期合作,他们在成本价的基础上加了两成,固定每个月会为宋墨玉运来十头肉牛。

    宋墨玉的各种肉酱、素酱也经由他们先进入安州各类达官贵人、富豪乡绅的餐桌,再慢慢普及到平头百姓。

    自此,海州、宿州、灵州、金州,大俞朝的二十四个州里头,已经有六分之一都打开了销路。

    宋家秘酱的名气,也先于宋家好食蓬□□来。

    因为订单如雪,宋墨玉一人已经没法做出来那么多,扩张酱料坊,招纳人手已经成了必须。

    做酱料的地点,宋墨玉看中了云鹤镇郊外的一片地,一百两银子买下后,又直接花了三百两银子。钱给的多,不用多少时日便平地起高楼,郊外火速建起了占地约十亩的酱料坊。

    “我?师父您让我管酱料坊?”罗芷有些吃惊,有点怀疑是自己今天起太早,听错了。

    “你不想?”宋墨玉抬头。

    罗芷这才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不是幻觉,她立即蹦到宋墨玉身旁:“我当然想!不过这么大的酱料坊,我真的能管好吗?”

    “我觉得你可以。不过你要是真觉得不行,我看夏俞他们……”宋墨玉故意说。

    “我觉得行!!”罗芷拍了拍自己胸脯,感觉心跳都加快了,“师父,为什么是我啊?”

    “这些日子这些订单不都是你在帮我管吗?连酱料这边的进账出账还有出货都是你去斡旋的。你以为我真是让你随便帮忙?”宋墨玉不由有些无奈。

    罗芷的笑容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师父师父,那你怎么不让惠惠管,不让范姐管,不让夏俞管……”

    她不求别的,就只想多听听宋墨玉的夸奖。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需要一个人的认可。

    只要宋墨玉说的话,她都听。

    “谁说不要他们管了。你们几个都是从开店开始都跟着我,这几个月你们是什么样适合做什么我大概也清楚了。你在做菜上的天赋,既不如惠惠,做菜上的经验又不如霍师傅,一直让你死学是屈才。”宋墨玉道,“这可是我现在最挣钱的一门生意了,交给你了。”

    她语气平淡轻松,把手里新酱料坊的钥匙递了过去,仿佛递送的只是一杯茶这么简单。

    “阿玉,你新订坛子的样品送过来了。”陈司悬带着瓷窑的人走了过来。

    罗芷欣喜若狂地把钥匙收好,随后瞟了坛子一眼:“师父,这坛子与以前的样式好像没什么区别。”

    “谁说没什么区别?”宋墨玉把手里的坛子转了个圈,让有字的那面对着罗芷。

    只见坛身上除了宋家秘酱几个字以外,又多了两个小字“雪名”。

    “雪名?这是什么意思?”罗芷并不知道宋雪名的事。

    宋墨玉笑了笑,手摸上那凸出来的两个字,很满意。重新定制又要多出一份钱,不过她觉得值得。

    只要宋雪名还记得他自己的名字,偶然有一天他在大俞朝的哪个角落,见到有人拿着的罐子、坛子身上刻着自己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好奇吧。

    他也一定会跟着这些坛子、罐子走过的路回到他的家来。

    宋墨玉交待完酱料坊的事跟着陈司悬回宋家好食。

    一进饭馆,她便觉得纪嫣的眼睛似乎有些红。

    “娘,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宋墨玉连忙走过去,哪怕纪嫣说没事,她也立即用意识让药药给纪嫣诊断。

    当得知只是情绪波动过大,没什么大事后宋墨玉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陈司悬,陈司悬朝她点了个头。两人默契十足,眼神交汇中便已经交换了信息。

    “娘,您看到我新订的罐子了?”宋墨玉就知道是因为这事。

    “阿玉,谢谢你。”纪嫣很少在外人在场时露出这般脆弱悲恸的神态,想来是忆起旧事,伤心根本停不下来。

    宋墨玉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半抱着纪嫣道:“娘,不止这样。我还做了一种糕点名叫雪名糕,哥哥一定会和我们团聚的。”

    雪名糕是用糯米粉和山药做的,把山药去皮蒸熟后加入一些糯米粉和牛奶揉成面团,然后将这样的山药面团分成同样的大小,里头包上各种各样的馅料,放入磨具中压出梅花的形状,再加入一些桂花蜜点缀便如同梅花的花蕊。

    当她把这道糕点的配方免费给谢玉树时,谢玉树还以为她高烧烧糊涂了。平日里只要给他糕点配方总是要钱的,这一回她却自己找上门去还不收钱!

    谢玉树不知道宋墨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根本不敢收。宋墨玉说过原委以后,谢玉树这才抹了抹额头的汗,火速把雪名糕的配方收下,并保证这款糕点会和莲花斋价钱最低的糕点一个价,最大限度地让它能够传播开去。

    十二月已至,天气冷得厉害,一家名叫“有缘就医”的铺子在宝陵县城开了起来。像医馆又不像医馆,平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鬼都不知道他们这里是干什么的。

    更让大家伙激动的,是宋家好食在宝陵县城正式开张了。

    一栋三层高的酒楼伫立在宁安街旁边的华灯街上,即便不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也依然难抵挡得住大家对它的关注。

    开张的那日,宝陵县正下着一场雪,街上少有人出没,可宋家好食的门前却人流如织。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回的宋家好食并没有再走薄利多销的路线,甚至连那些菜单都玄妙得叫人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下了班想睡觉,突然想起还没更文

    第105章 牡丹鱼片

    ◎酸甜可口,鲜香细腻,极为考验厨师对于刀工和火候的掌握◎

    宋墨玉并无意在县城里复刻一家, 物美价廉的宋家好食小饭馆。

    饭馆和酒楼的定位本就是不一样的。而她只会前进,从不后退。

    对于新开的这家酒楼,无论是地段选择, 还是装潢, 哪怕只是小到窗户上的一处雕花,宋墨玉都有自己的要求。

    重金之下做出的效果让她很满意。

    宋家好食的金字招牌高悬于顶, 门前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彩制灯笼,灯上贴着金红纱,和着店内燃得正旺的灯烛, 眨眼间便是一片金灿灿, 耀眼夺目。

    雕花镂窗, 卷门珠帘间尽显一派华美富丽。

    从厅堂往内进,最先引人注目的是那犹如繁星璀璨的穹顶。原是在穹顶上雕刻了二十八星宿图,又镶嵌了萤石,在酒楼内灯烛掩映下才有此熠熠生辉。

    与别的酒楼不同的是,一楼大堂并未看见任何可供吃饭的桌椅, 反倒是书、香、琴、画应有尽有, 清幽天地,闲情雅趣, 更像是一处优雅静谧的世外桃源。

    墙上张贴的那些画上描绘着精致的菜肴和糕点,旁边还用秀丽的字体写着相应的故事。

    而那油烟弥漫的后厨,则设在游廊联通的内院中。游廊两边则挂着各类新鲜果蔬、肉类的彩塑模型。

    内院之中竹林环绕,曲水流觞,格调雅致。

    真正用餐的地方从二楼开始。

    二楼的面积远比一楼大得多,正中间绣面山水屏风后, 乃是可供二十余人同时入席的厅堂。木案上摆放的皆是精美的白瓷盘, 并银制的碗筷。每一张木案上皆放有当季盛放的鲜花和与此花同形的茶点。

    两边的木门之后则是一间一间私密雅致的包厢。这些包厢的名字也取得格外有意境。

    左手起四间, 分别是千里烟波、晴空一鹤、青山雨歇、旧堂新雪。

    右手起四间,则是明月松间、诗情碧霄、天河夜转、东风再顾。

    而往三楼去,才走上楼梯就见一处白雾缥缈的水池喷泉,颇有神仙意境。再往里走做了下陷的设计,可冬日围炉涮菜吃火锅,多了几分山野意趣。

    而整个三楼视野开阔,风动帘起,在楼顶处挂满了莲花灯,在这里往下望去便可窥见宝陵县城的大半风光。

    而最妙的地方在于,宋家好食的酒楼,是由两座大小相同的酒楼相连,分为东西二楼,两座酒楼之中由飞桥栏杆相连,气派辉煌。

    东楼有竹林,西楼有荷塘。东楼临河,西楼临街。大抵上的陈设都相似,只在一些东西上做了变动。

    规模堪称如今宝陵县第一酒楼也不为过。

    雪势渐渐转大,一群人涌进两座酒楼的大堂处。

    陆家。

    宋家好食酒楼开业,陆云礼本是想来捧场的,但书院课业繁多,他实在来不了,便给他爹去信一封。

    可怜陆员外第一回收到儿子给自己写的信,满怀欣喜地拆开,结果是陆云礼请求他来给宋墨玉捧场的。

    陆绪拿着那封信,看着信上的寥寥数字,想把信扔了又舍不得,重新装到信封里,思索着用书房里哪一个匣子装它最好。

    “老爷,这还有一封云宝公子寄回来的信。”管家进来,面带喜色地说道。

    陆绪心里一震:“今天是见了鬼了?一个两个的偏挑今天送信?”

    他拆开信一看,果不其然,陆云宝说的也是让他去给宋墨玉捧场的事。

    管家看陆绪神色不对,连忙问:“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陆绪一只手捂住头,把这两封信放到一块:“他们俩人都不在家,倒都惦记着同样事。还真是亲兄弟。”

    “老爷说的可是宋家好食今日开业的事?今日您约了郑员外来家中,怕是不好失约。”

    “我自然知道。”陆绪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找什么样的借口,索性道,“云宝便罢了,云礼难得开口求我一回,你亲自去郑家一趟,就说我今日染疾,我们改日再约。”

    “是。”管家即刻便出了门。

    陆绪的夫人从内院走了出来,她今日换上了一件狐裘,雪白的狐裘与雪景相得益彰,衬得她贵气十足。

    陆绪瞪大眼睛看着夫人:“这不是上回你生辰时我送你的,你说要留着过年穿吗?”

    陆夫人整了整袖口,清清嗓子道:“今日下雪如何就穿不得了?你怎么还没收拾?我可还等着你一道去给宋掌柜捧场。”

    “你怎么也要去?”这下陆绪彻底迷茫了。

    两个儿子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家夫人都待那宋墨玉这般好了。

    他夫人就不是个爱出门的人,每日不过在这宅院中闲来逛去,偶尔设宴款待一些其他员外富商的女眷,今日顶着大雪竟也要出门。

    “不去不行,你不知道,李夫人和顾夫人都说要去,我不去怎么行?她们说这宋家好食酒楼分为东西二楼,西楼中有各种银器、玉器、绣面展出,还有一些新奇的胭脂一并售卖,肯定会有很多未出阁的小娘子前去。云宝和云礼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这个做娘的不去替他们看看,难道还指望你上心。”陆夫人道。

    李、顾两位夫人是她的手帕交,平时三家的关系也因为她们三人的缘故最为稳固。

    若不是有姐妹提醒着,要趁早为两个儿子的亲事打算,陆夫人也不至于雪天还要出门。

    陆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踌躇着说道:“我看你倒是不用操心了,只怕这两个小子都已经有了意中人了。”

    陆夫人大吃一惊:“什么?!何时的事?是哪家的姑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俩怎么跟你说不跟我说……”

    “夫人,夫人——你别掐我啊。”陆绪躲啊躲到柱子后头。

    “你给我说清楚。”陆夫人也忘了要出门这事了,逮着丈夫一个劲追问。

    “我胡说的,我胡说的夫人。”陆绪思虑再三还是没说,毕竟只是他的猜测。

    车马已经备好,夫妻俩一块上了车朝着宋家好食行去。

    此时的宋墨玉正在后厨里忙碌。

    惠惠留在宋家好食饭馆,罗芷负责酱料坊,宋家百味鸡则有霍德福料理。如今她又成了孤军奋战。

    不过好在经由霍德福介绍,加上她出的价钱够高,这偌大的后厨里除了她以外,又招了十四个人。

    其中一名水台负责宰杀、刮鳞等工作,两名打荷负责食材分类和派送,两名砧板负责切片、切丝、剁馅、改花刀等,两名上什负责煲煮炖,三名灶头负责炒菜,一名负责冷菜,另外还有从莲花斋过来的一名点心师和两个负责后厨洗碗打扫工作的杂工。

    宋墨玉都和他们签订了保密契约,也承诺他们的月钱会根据酒楼的营业额,在保底的基础上每月浮动,另有其他福利待遇也一应写明。

    一旦他们有做出任何对酒楼不利的举动,宋墨玉便能依据这份契约把他们告到官府。

    此时宋墨玉正在做一道大菜——牡丹鱼片。这是她那个世界川菜的经典国宴名菜。

    以前在小饭馆做菜,重香重味但没有那么重形。现在开了酒楼,色香味三者中,这色就成了首要的。

    这道牡丹鱼片,食材选用的是她那两个池塘里产出的大黑鱼,做出来的造型仿若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美轮美奂,寓意着富贵无边。

    这道菜要先去除鱼骨和鱼皮,斜刀把鱼切成厚薄均匀的鱼片,用葱姜料酒、盐抓匀腌制。

    腌制好后去除这些料,把鱼片正反面都沾上生粉,用擀面杖压薄。然后用刀或者剪刀修成花瓣的形状再放入油锅慢炸。

    下油锅时要保持耐心,一片一片炸,用一根筷子将鱼片中间按住,待鱼片膨胀起来再用另一双筷子将两边整理成花瓣的弧度。

    所有鱼片炸过一遍后再下锅复炸,直到变得金黄酥脆后捞出控油。

    圆白的大瓷盘上放置着三个已经蒸熟,搓成圆球的山药泥,用来做这牡丹鱼片的底部,然后把鱼片从大到小依次粘在山药泥球上,放上几根切得极细的胡萝卜丝做花蕊,几片香菜叶做枝叶,做成牡丹花的模样。

    最后浇上一点熬好的番茄酱汁。

    牡丹鱼片不止造型华丽、栩栩如生,而且口感酸甜可口,鲜香细腻,极为考验厨师对于刀工和火候的掌握。

    “上菜。”宋墨玉摆好这道菜的造型,轻声说道。

    铃铛一响,出菜口处便立即有人过来端菜。

    旁边的灶头都已然看呆了。

    他们个个都是有着十几年二十几年经验的老师傅,自诩厨艺不凡,却也未曾这样精致好看的菜肴,而且不仅好看,味道闻着也是一绝。

    “还有些许,几位师傅尝尝。”宋墨玉擦了擦手,把余下的几块鱼片推了过去。

    “这这这怎么使得。”余庆连忙摆手,他是二灶之一,在这后厨除了宋墨玉以外便属他的地位最高。

    牡丹鱼片的定价他是看过,这一道菜便要一两银子,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钱了。

    宋墨玉淡淡道:“你们不吃如何会做?”

    余庆几人大惊失色:“东家,您要教我们?”

    “我做的菜你们自然是会做的,不然也不必要签那保密契约了。”

    几人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脸上的神情还惊喜地像小孩一般。

    他们并没有因为宋墨玉年纪小便轻视她,反而还知道宋墨玉是个极其有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不到半年时间就建起规模如此宏大的酒楼,还让霍德福甘愿拜她为师。

    而今这一道牡丹鱼片,更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人怀着虔诚之心细细地品尝着这几块鱼片,因为鱼片切得大而薄,所以要极其注意火候才不会炸糊。造型栩栩如生,而薄薄的勾芡更是它的点睛之笔。好吃,实在好吃。

    “东家,您的手艺在我们厨师行会都能占头名了。”有人道。

    宋墨玉不免疑惑:“你们还有厨师行会?我此前怎么从未听说。”

    “您没听过也不奇怪。这是这两年才建起来的,发起人据说是当今御膳房总管的徒弟,总行会在玉京城。下面各个州县都有分会,但镇上是没有的。要想入会,还需得三个以上的会员引荐。”余庆彻底被宋墨玉的鱼片折服,知无不言,“若是您要进,我们几个就能为您引荐。”

    宋墨玉听得头疼:“不了不了,我对这个无甚兴趣。我之前让吊的高汤如何了?”

    独上兰舟,月满西楼。

    月满西楼便是这道汤菜的名字。

    这道菜至少需要熬煮两个时辰,眼下还未成。

    几人品尝完那鱼片便赶紧投入到活计中去,余庆暗道,宋墨玉十七岁便有如此天赋,自然是不屑于进入那行会中争个头名的。她不在行会,行会自有她的传说。

    陆绪和陆夫人刚下马车到了酒楼门口,便撞上了李家和顾家的马车。

    三家人平素都有来往,索性便聚在一块进了同一个包厢。

    包厢内还有用屏风分隔开的包厢,既可一桌共用,也可分男宾女宾两桌。三家人果断选择了分两桌。

    “此为洛神花茶,诸位客人请用。”跑堂端上来一壶洛神花茶,给每个人倒上一杯后退去。

    在座女眷都是爱花爱美之人,她们一听这茶名便觉得欢喜,再看这洛神花茶茶汤,只见颜色艳丽通红,美艳至极。

    “入口微酸而顺口,酸后回甜,味道着实不错。”陆夫人不由夸赞。

    李夫人和顾夫人接连点头。

    李夫人道:“就是实在贵了些。”她家是专做丝绸布匹生意的,县城中的布坊还有制衣局都是她家的。但饶是如此,李夫人仍然觉得这一个人五两银子的费用有些贵。

    酒楼定价分为三类。

    二楼的厅堂木案、二楼的包厢还有三楼都是不同的定价。

    厅堂内可以点菜,包厢内是按人数交费,三楼则直接付的是包场的费用。

    他们几人既要来包厢,便都选择按人数交费。三家六口人,便是三十两银子,这着实有些肉疼。

    顾夫人笑道:“妹妹,五两银子罢了,还比不上回推牌九我输给你那些呢,更比不上你们家制衣局里一件衣裳。且这里布置雅致,连这茶水都不凡,想来五两银子是值的。”

    “这倒是。”李夫人隐隐对接下来要吃的东西有些期待。

    三位夫人闲话家常,就着茶水和点心边吃边谈,她们并没有等多久。

    很快,宋墨玉所制的牡丹鱼片端入到包厢内。

    “这么漂亮竟然是鱼肉做的?”陆夫人仔细看着眼前这道菜,凑近后浓烈的鱼香味袭来。

    李夫人已经率先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酥香的口感混合着酱汁的味道,又带着点山药的清甜,着实鲜美。

    几人已经忘记刚才说五两银子到底值不值的话,一心只吃着碗里的鱼片,只觉得份量太少,这才吃了几口便没有了。

    按人数收费,她们事先是不知晓菜单的,真不知道下道菜是什么。还能像这道菜一样好看又好吃吗?

    此时的酒楼大门处,落雪缤纷,走进一个约二十岁年纪的郎君来。

    他身形高挑瘦削,五官俊朗却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他穿着一件灰青色的长袄,收伞的两只手上却满是老茧,一看便是做惯了手上活的人。

    陈司悬刚送了一个客人上楼,他见有新客人来便迎了过来。

    这人却不说来吃饭,点了名要找宋墨玉。

    陈司悬笑了笑:“我们掌柜的在后厨忙碌,这会怕是不方便。”

    这人略沉思了片刻:“包厢可还有空?”

    “自然是有的。客人,我们包厢按人数收费,一人是五两银子。”陈司悬道。

    “怎生这么贵……”这人低声冒出一句,“可否吃完再给?”

    “自然可以,楼上请。”陈司悬上到二楼,正好看到陈平过来,便让陈平把人带去了包厢。他则朝着后厨过去。

    宋墨玉正在剥虾,听了陈司悬的话不免奇怪:“有人找我?你还不认识?”

    “是啊。”

    “你盯着他点,别是来捣乱的。”宋墨玉今天开业第一天不想出任何意外。

    “放心,我已经叮嘱陈平了。你这边有事再叫我,我先去忙。”陈司悬干劲十足,一丝不苟地履行起领班的职责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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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荔枝虾球(捉虫)

    ◎我倒是要吃吃什么糕点竟然与我同名◎

    陈司悬走后, 宋墨玉先将虾仁拍了拍,然后用刀背将它们剁碎成泥,这样可以让虾肉吃起来更劲道。

    接着她又在盆里放入盐、白胡椒粉、料酒, 打入三个蛋清, 又加了一勺红薯粉,将它们一股脑搅合均匀。

    “东家, 您为何不用生粉?”有人在旁边忍不住问道。

    “红薯粉能让虾丸口感更爽滑。”宋墨玉语速不快,手上的动作却快,她顺着顺时针方向搅打让虾泥摔打上劲, 过程中又加入了一些葱姜水。

    “荸荠切好了吗?荸荠不用切得太碎, 加进去你们继续搅打, 搅打到挑起不掉落的状态就行了。”宋墨玉示范完后把这道工序交给了旁人。

    待砧板将加了荸荠碎粒的虾泥搅打完后,宋墨玉又让取了脆花粒和红腰豆过来。

    宋墨玉用勺子把虾球挖成虎口大小,在内里放入一粒煮熟的红腰豆,做这荔枝虾球的内核。

    脆花粒是用小麦粉、红曲米加油做成的小颗粒,粒粒分明、鲜艳欲滴, 裹在虾球上正好可以模仿荔枝那凸起的红色外壳。

    每颗虾球都均匀地裹上脆花粒后便已经有了几分形似。油温六成热时一颗一颗虾球下锅, 中小火炸到飘起来。

    然后便到了最后能让它身价倍增的摆盘步骤。

    树枝是宋墨玉一早便让人从枝叶茂密、四季常青的女贞树上摘下来的,稍加清洗后, 上面依然还带着些雪后的清冷气。

    宋墨玉把树枝简单修剪过后,在荔枝虾球上穿上一个竹圈,又在竹圈上系了几根细细的红布条做装饰,然后把虾球一个个挂到树枝上,正如满树的荔枝,当真是以假乱真。

    “荔枝虾球——原来是这样的荔枝虾球。”余庆不由出神。

    他死死地盯着这装盘好的精致菜肴。

    荔枝只适合生长在温暖、湿润的环境里, 所以整个大俞朝只有南州才盛产荔枝。又因为其保存期短, 不方便长途运送, 要想在南州以外的地方吃到须得费上许多银钱。

    余庆也是沾了之前东家的光,才有幸见过品尝过两枚荔枝。

    他还记得他吃过的那荔枝果皮鲜红,又薄又软,果肉白嫩,果肉清甜,汁多肉厚,还具有特殊的香气。是以他那次连荔枝的壳都没舍得扔,拿回家磨成粉泡茶喝。

    没想到已至十二月,他险些以为自己又看到荔枝了。

    做好的荔枝虾球依次送入包厢中。

    宋墨玉本来想给这道菜取名为妃子笑,想由此纪念一下那位“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贵妃娘娘,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菜名若是跟天家扯上关系,万一被人告一个不敬的罪她真是没地方哭去。

    于是最后,这道菜的名字依旧是中规中矩的“荔枝虾球”四个字。

    陈平在二楼走动着,见端菜的跑堂过来,便接了过去亲手将这道菜给公子让他盯着的那位客人呈上。

    解宜年正对着桌上的甜点出神。

    桌上放着两种甜品。一种通体雪白,应当是用糯米、山药、牛乳还有红豆做成的,面皮做得莹白透亮,外形则压成了梅花的模样。初尝时只觉得软糯适宜,像吃了一嘴的雪花。

    还有一种盛在小碗中,是褐色的,有浓浓的核桃和红枣的香味。

    解宜年连尝了两勺,细嚼慢咽中又吃出了米浆的香味。

    想来这道甜点是先将核桃和红枣去皮,白米泡过后,这三样东西都捣到极碎再和在一起,再放入锅中一起煮。

    这道甜点入口浓香,红枣的甜和核桃的香脆交织在一起,并没有加太多的糖却也让人回味无穷。既能让嗜甜的人喜欢,也能让不嗜甜的人欲罢不能。想来是这白案上的面点师傅配料比重配合得极好。

    这县城新开的酒楼里竟然如此藏龙卧虎?

    解宜年不免惊讶。

    正思索时他便听见有人叩了叩包厢的门,随即包厢门打开,一棵小小的“荔枝树”就这么盛在盘子里端了进来。

    “冬日里竟有荔枝?”这是解宜年最先冒出来的想法。

    不,不是荔枝。这时节便是南州那边都没有颜色这么新鲜的荔枝了。最多是地窖里头的冰库中还有人存着一些夏日的荔枝。

    “郎君您请慢用。”陈平将荔枝虾球放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人。

    “嗯,多谢。”解宜年道。

    他摆动着菜盘看着这“荔枝树”的外形,有些不悦地抬头:“你还有何事?”

    “只是想问问郎君,是否还需要些酒水?天气寒凉,雪天吃壶热酒暖暖身体。”

    “取些来吧。”解宜年眉头舒缓回道。

    陈平应声后出门,暗想,这人说的是官话,一点口音都未带,一时间还真猜不到是哪里来的人。

    等陈平取了酒来时,正好看到解宜年夹了两颗虾球放入他自带的油纸包中,看那模样是想打包带走?

    这一道菜,荔枝树上一共就五颗荔枝虾球。这人吃了两颗,却要打包带走三颗,实在是不懂。

    这才吃到第一道菜,便就想打包带走了。打包回去哪有在这里吃的来得好。陈平疑窦丛生,面上笑着给解宜年斟了一杯酒:“郎君,可需要我帮您打包?”

    解宜年面色沉静如水:“不必。你们这糕点也不错,可有名字?”

    他被引入这包厢时,这两类甜点便已经放在桌上,是以还没人介绍过这甜点的名字。

    陈平跟店里的伙计一起牢牢背了三天的台词,已经是滚瓜烂熟:“郎君,这一道名为核桃酪,丝滑顺口,甜而不腻。这一道是雪名糕,清香爽口,沁人心脾。方才人多匆忙,忘了为您细细介绍了。”

    解宜年听到那雪名糕的名字时,不免朝那盘中剩下的两块糕点多看了几眼。

    “这糕点可是有何不妥?”陈平一直在观察它。

    解宜年只觉得这个伙计实在话多,正想挥手叫他出去,就见开着的包厢门外又来了一道菜。

    于是解宜年的注意力顿时又被这道菜吸引。

    牛腩,他自然是见过也吃过的,并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在这样的小县城酒楼能吃到牛腩,而且和这牛腩一起炖煮的这道蔬果,他竟然从未见过。

    宋墨玉并不知道她接二连三的几道菜,包括西红柿炖牛腩会引起那些客人什么样的反应。

    包厢按照人数收费,五两银子,是以她定的便是一人五道菜。

    牡丹鱼片、荔枝虾球、西红柿炖牛腩、月满西楼,最后还有一道加了牛肉酱炒制的牛肉炒饭。五两银子能吃到这些菜,宋墨玉自认为是非常值的。

    光是那道从菜名上看不出什么门道的月满西楼便很是费事,食材就需要用到扇贝、松茸、老鸡、猪手、瑶柱等。众多上等食材加在一块,熬到汤汁浓郁后去除杂质使其清澈,浇在用蒸好的肉泥雕琢成的花瓣上,那清莹的高汤便好似月亮的光辉,又好似潺潺流水,正是以其意境取名。

    这道菜做起来虽然麻烦,好在这是一道汤菜,做成一锅可以卖好多份。

    今日第一天开业,来凑热闹的客人多半是在一楼大堂处观赏精美的陈设,听了价钱后去二楼用餐的客人少之又少,而要包下三楼的客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宋墨玉也不在意,反正就算酒楼有一段时间不能挣钱,她靠着酱料坊、饭馆、百味鸡还有莲花斋的部分分成,这四个部分的收入加一块,已经足够她们一家衣食无忧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酒楼的口碑发酵。是以她做完四个包厢客人的饭菜后倚在游廊上出神。

    雪花簌簌地往下落,游廊上没有后厨的热气烘烤,她的脸和手都很快冻得通红起来。

    “想什么这么认真。”陈司悬取了热乎乎的手炉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宋墨玉手里。

    “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答应你娘要回家过年。还有半个月便是年关了。”宋墨玉道。

    镜州离宝陵县千里之遥,如今又是冬季,赶路很不便利。如果陈司悬真的要回家,再过几日就该动身,不然便赶不上除夕夜的团圆宴。

    “这你都记着。”陈司悬看着她笑,见四下无人便拉过她的手,用自己的手一并给她暖着。

    他为着酒楼开业四处奔忙,浑身冒着热气,此时的手正异常暖热,比那手炉更能驱散宋墨玉周身的寒气。

    宋墨玉想的认真:“既是要回去,你又不愿公开身份,我爹娘这边我们还得给你和陈平想个说辞。便说镜州有什么我需要的珍贵食材,一定要你们去取。”

    “你这话,你爹娘听了怕是以为你故意为难我和陈平,非要在过年的时候让我俩在外地奔劳。”

    宋墨玉想一想还真是,不免笑了:“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掌柜的,你俩都要听我的。我就说给你们付双倍的月钱,你俩自己肯去的。还有给你家人的礼物,我还没有想好送什么……哎,还有你娘亲送我的生辰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你要不也一并还回去吧。”

    “为何要还,你一年只有一遭生辰,她是喜欢你才给你的。我们家几个兄弟姐妹过生辰,我娘也是这样仔细准备的。”陈司悬生怕宋墨玉把礼物退回去便是连自己也不要的,拉着宋墨玉的手不由晃了晃,“而且你也不必准备什么,我到时候带几样你做的吃食过去便是了。”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带着宋墨玉回家过年的,但酒楼刚开,宋墨玉断然是离不开的。他不想因为两人的感情,要她为难。

    站在风口的陈平:“……”公子真是没眼看。

    陈司悬冷冷甩过去一个眼神。

    陈平硬着头皮跑过来,却是来找宋墨玉的:“掌柜的,那人付了账便走了,但是给您留下了一封信。他这个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每次那些菜上了以后,他都吃一半打包一半。那核桃酪要不是不好带,他怕是也要舀半碗带走。”

    一封薄薄的信到了宋墨玉手上。

    宋墨玉拆开未落一字的信封,把里面的信翻了出来。

    “挑战书?”陈平和陈司悬同时说道。

    写信的人言明他就住在县城的描月客栈,初来宝陵,欲以厨艺与宋墨玉切磋。若是宋墨玉能胜,他将自愿留下来,免费为宋墨玉的酒楼做工三年。若是宋墨玉输了,则要给他一百两。若是宋墨玉接下挑战,可着人去描月客栈知会他。

    “这人真是大言不惭。我们掌柜的根本不会有输的可能。”陈平道。

    陈司悬问:“你要应试吗?”

    宋墨玉皱了皱眉头:“无聊。”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这样的比试。

    她又看了一眼那封信,落款上寥寥数笔画着一只小螃蟹,其下则是这人的名字——解宜年。

    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漫天落雪中,解宜年带着几个油纸包一路小跑,直到跑进那描月客栈中。

    店小二一见他进门便把他拦住,笑眯眯道:“客官,您和另一位客官的房钱该付了。”

    解宜年方才所有的家当都拿去付账了,此时身上哪还有钱。他面色不改,淡淡道:“待我兄弟回来自会给你。”

    他穿着打扮确实不像会赖账的人,店小二略加思索还是放行让他进去了。

    解宜年一路上了三楼最里间的客房。

    房间里头没燃灯,解宜年却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雪名兄——你回来了为何不点灯?”

    被他唤作雪名的人听到是他的声音,大喜过望:“宜年,你可算回来了!我这不是怕店小二来催房费吗?你回来了便好了,你那不是还有五两银子吗?来来来。”

    解宜年这回实在端不住了,大惊失色:“什么?!你身上那一两银子呢?”

    顾雪名悻悻道:“我见街头有人雪天行乞,于是……”

    解宜年冷笑:“明天便是你我雪天行乞了。”

    顾雪名哈哈一笑掩饰尴尬,忽然闻到一阵阵传来的香味,他顿时有了底气:“喔!你又把银子全花吃的上面去了!”

    解宜年:“……”

    烛火点燃,两个半斤对八两的人坐了下来。顾雪名双手环抱着一把剑,眉开眼笑。

    解宜年自己也花了不少钱,没有立场再说顾雪名,无奈道:“算了。钱没了我们再想办法,我今天去的这家酒楼着实不错。虽然是今天第一回开业,但这味道却远超许多百年酒楼。而且更巧的是,这其中一道糕点居然还和你同名。”

    他将油纸包揭开。

    许是因为他一路跑得太急,那糕点在他怀中颠簸挤压,此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顾雪名哈哈大笑,浑然不在意地拿起便吃:“能让你都夸赞的,肯定不错。我倒是要吃吃什么糕点竟然与我同名。”

    作者有话说:

    哥哥出来了,但是暂时还姓顾。感谢在2023-11-18 23:55:10~2023-11-19 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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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遇见

    ◎宜年,我回来了!咱有钱啦!◎

    “你觉得如何?”解宜年边问边揭开另外的油纸包, 油纸包里头还有三个油纸包,分别包着荔枝虾球、牡丹鱼片还有牛腩来。

    他回来得快,这些食物还带着点热气, 尚能入口。

    顾雪名眼前一亮:“好吃!难得有这样不甜腻的糕点, 吃起来倒是清爽。”

    他也不嫌弃那糕点都碎成渣了,拿起油纸包就把碎末往嘴里倒。吃得太急险些噎住, 他又就着客栈里的粗劣茶水咽了下去。

    “这茶是冷的。”解宜年好意提醒。平日吃冷茶冷酒便罢了,今天外头天寒地冻,吃冷的实在伤肠胃。

    他俩结伴上路, 若是一个倒下了, 实在是耽误功夫。

    解宜年紧蹙眉头:“这些菜也不错, 你也尝尝。这几样都是肉食好打包,那月满西楼和吉祥炒饭就不好带了。不过若是有食材,我未必做不出来。还有这牛腩中加的蔬果,我冥思苦想都未能想到是何物。”

    “宜年,一说到吃食你话比我还多。”顾雪名指着荔枝虾球问道, “这红红的是何物?油炸杨梅?”

    这房间背光, 烛火昏暗下又没了那“荔枝树”装点门面,确实辨不明那虾球的真身。

    只是油炸杨梅这样歹毒的一道菜, 顾雪名是怎么想出来的!

    “……”解宜年一时语塞,“你吃了便知。”

    “原来是虾。”顾雪名不吝夸赞,“好吃好吃。你这五两银子还是值当的。让我再尝尝这牛腩。嗯?!牛肉比虾好吃多了。”

    顾雪名忽然道:“宜年,我们要在这个镇上待多久?”

    解宜年看了他一眼:“你喜欢这里?待几天那要看宋家好食是否应下我的挑战。”

    说起来他俩相识不过一年多。

    一个要挑战天下名厨载入史册,一个则立志做游历天下的游侠。解宜年一个人上路未免危险,恰好顾雪名会剑术, 两人便搭了伴。

    这一路上危险倒是不怎么危险了, 就是总要为生计发愁。上回比试赢来的一百两银子也已经在今天彻底花光了。

    “我觉得这些东西这么好吃, 怕走了就吃不到了。”顾雪名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把牛腩吃光了。

    解宜年心想,别惦记吃了,房费还没着落呢。人几天不吃饭不一定会死,但若是这种天气在外过夜,那就一定会死。

    “你先在这吃吧,我去楼下一趟。”解宜年出了门。

    “等会我,我也要出门。”顾雪名囫囵把牡丹鱼片往嘴里一塞,好在这鱼片是没刺的,吃得再快也卡不着他。

    他拿起身旁的剑快步起身。

    两人各有心思,一前一后出了门,彼此都没过问要去做什么事。

    解宜年见顾雪名打着伞出了门,他暗自松了口气,迟疑着朝后厨走去。

    因为暂时还未有新的客人来,宋家好食酒楼的后厨里也悠闲了下来。宋墨玉便随口同他们提起有人给她下挑战书的事。

    原是当着趣闻说的,没想到解宜年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居然还真有人知道。

    “他是不是喜欢在名字那画一只螃蟹?”余庆问道。

    宋墨玉点点头:“你认识他?”

    “之前我们几个凑一块聊天,还说起过这件事呢。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还知道一点。”余庆比起其他几位师傅,不止经验丰富,见闻也多些。

    听说他是个厨痴,一心醉心厨艺。一条舌头尝百味,只要是他吃过尝过的味道,他都能原样复刻出来。

    去年玉京城向民间公开选拔御厨,这个解宜年也去参加了,最后成绩也很是不错,五百人中他为第二,说是厨中榜眼也不为过。

    虽说只有第一人才能入宫当御厨,但是第二名的成绩也颇为惹眼。是以玉京城中繁华富贵人家,甚至还有王爷勋贵都想请他去家中做私厨。

    “他拒绝了?”宋墨玉问道。

    周围人都听得入神,与宋墨玉是同样的疑问。

    “那是自然。他桀骜不驯,自认厨艺可为五百人中的第一,对那第一名颇为不屑,更不愿做他人私厨,三言两语得罪了人,于是将他赶出了玉京城。”余庆三言两语便说尽了解宜年的生平,“就他那样能保住命就不错,这人被赶走后听说每到一处便去下挑战书和当地的酒楼、名厨切磋厨艺。只不过大的地方因为知道他的名头,怕和扯上关系触了京中贵人的名头,没人应试。小的地方又多消息闭塞,见他上门只会觉得他有病。”

    宋墨玉:“……”

    她可不就是觉得这人有病吗。

    来吃了她一顿饭就下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挑战书,而且输了还要给一百两银子。正常人都只会觉得他是个骗子。

    “五百人中称第二。想来是有本事的。”宋墨玉喃喃道。

    “东家,我听说那真的解宜年就是会在名字那画个螃蟹。他若是真的解宜年,如果能来我们酒楼,那您真是如虎添翼。”

    宋墨玉也是一样的想法。

    有真正才能的人,脾气总是不好相与的。如果这个解宜年有真材实料,那抽出时间小试一场又如何。

    宋墨玉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她穿越过来后一直身处云鹤镇、宝陵县,未曾去过别的地方。凭借着她在原来世界积累的厨艺还有外挂一般的随身空间,可以说是未逢对手。

    她其实也很想知道,她和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厨比起来如何。

    宋墨玉不觉得自己会输,但她需要证明。而现在正有这么一个人。

    当然如果这个解宜年没什么真材实料,是来骗吃骗喝的,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小灯,你帮我去描月客栈找一个叫解宜年的人,就说我明日下午有空,在这里恭候他。”宋墨玉叫住酒楼里的一个小伙计。

    小灯比惠惠的年纪大个两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当即点了点头就要冲到雪里去。

    宋墨玉又叫住了她:“罢了,我自己去吧。”

    “东家,外头还下着雪,可要我去给您取披风来?”小灯极有眼力劲。

    “好。”宋墨玉笑了笑。

    她上辈子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极有眼力劲的人,总觉得既显眼包又谄媚。但现在感觉居然还行。原是因为这回,人家有眼力的对象变成自己罢了。

    懂得老板的需求,做事又灵活,可用。

    小灯也没白费了宋墨玉在心底的夸赞,不仅取了披风来,又带了幕篱和手炉。

    幕篱是白纱做的,戴在头上四面都可防风,雪天风冷,戴上这个行走便会暖和许多。

    “你随我一块去吧。”宋墨玉戴好幕篱后突然说道。

    小灯听后喜出望外,当即撑伞跟在宋墨玉身后:“那我给东家撑伞。”

    “也好。”

    外头的雪已经差不多停了,即便两人打一把伞也不要紧。

    宋墨玉走在前头,踩在积雪的路面上听着踩雪声,即便不回头看也能感受到身后炽热的目光。

    被一个女孩子这般盯着看,宋墨玉着实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问:“你为何这般盯着我。”

    小灯下意识低头认错:“对不起东家,小灯第二回离您这般近,失礼了。”

    这批的伙计,宋墨玉并没有亲自挑选。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便让陈平替她挑人。但这个小灯是例外。小灯可以说是自己“撞”上门的。

    这个小灯家里有五个姐妹一个弟弟,她是排行第一的大姐,虽然是大姐却也没个正经的名字,因为生她那日是夜里,废了不少油灯,是以取名叫小灯。

    家里孩子多,她爹娘却是个没本事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后,她爹娘就打算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婢女。

    临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那日,小灯才知道那户人家买她做婢女是假,买她回去做妾是真。且听到旁人说那户主家一年打死的小妾便有七八个。

    小灯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推开人就跑,正撞到宋墨玉的骡车上。

    宋墨玉不是个会无缘无故做好事的人,但这小灯一见到她磕头就跪,求宋墨玉救命。

    宋墨玉看着追过来的人,那其中跑在最前头的,也最凶神恶煞的正是小灯的爹娘。他们只担心到手的银子要没了,并不在意撞上骡车的女儿头破血流。想来他们是一早就知道这事的。

    “你还叫他们爹娘,我就不救。”宋墨玉跳下骡车蹲在小灯身边,她语气平静,声音小得只有她们两人才听见。

    她这话说得没来由,一般人只怕要反应半天,但小灯一下就明白了。她拉住宋墨玉的手腕:“姐姐,以后我没有爹娘,只有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我是你东家。”宋墨玉起身站到她身前,花十两银子买下了她的卖身契。

    卖身契到手后,宋墨玉又对小灯说道:“我酒楼里杂役一个月工钱是二钱,买你花了十两银子,四年里我供你吃住,但是工钱不发。”

    宋墨玉的记忆便到此为止。

    眼前的小灯已经与半个月前面黄肌瘦的丫头截然不同了。她像一株本该枯萎的花,切掉腐烂的根后又开始鲜活起来。

    所以小灯的殷勤和有眼力劲,怕不止是把她当东家,是把她当救命恩人了。

    “没事。”宋墨玉道。

    在她说过以后,小灯果然没有再死死地盯着她看。

    没了那狂热的视线,宋墨玉慢步朝着描月客栈走去。

    因为戴着幕篱又打着伞,她并看不清有谁从她旁边路过。

    也看不到有人提着一把剑火急火燎地朝着当铺跑去。

    他们的脚印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并不是一个方向。

    等宋墨玉在转角处消失,顾雪名突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回头,但就是这么做了。却什么都没看到。

    宋墨玉亲自去描月客栈,其实也是想先见这解宜年一面。

    一个人有没有真材实料,往往言谈中就会暴露。

    宋墨玉和小灯一进客栈,她们还没开口寻人,就见店小二揪着一个人的衣襟大骂:“谁让你进我们厨房的?!”

    这人虽然被人揪着,手里端着的炒饭却很稳当,却不慌不忙道:“小二哥,你可以先尝一尝这饭,若是觉得好吃,我可以先在你们后厨帮忙做几天,就当抵房费。若是觉得不好,食材费用记我们账上,我自会还给你。”

    客栈兼顾了吃饭和住宿两样,平日里确实会有客人点一些吃食。

    店小二气急败坏:“好啊!你还说什么你兄弟回来了会给房费,我看你俩都没钱,还想在我们这记账?记你个头……”

    他一把夺过解宜年手里的饭,“噔”得一声放在旁边的桌上,然后推搡着就想把解宜年赶出去。

    “这碗饭我买了。”宋墨玉道。

    为她拿着钱袋的小灯,已经把十个铜板递了过去。

    这家客栈的炒饭平日里卖七文,宋墨玉却出了十文,店小二得了钱心情略好了些,也不推解宜年了。

    他喜笑颜开地把炒饭端过来:“您请用。”

    转头又对着解宜年道:“若是客人觉得难吃,你且等着!”

    解宜年静静在一旁等着,把方才炒饭时撸上去的袖子撸了下来。

    宋墨玉看着眼前的这碗饭,心里不可谓不惊讶。

    炒饭可以说人人都会做,但想要炒好却很考验功夫。这道炒饭颗粒分明、粒粒松散却光泽饱满。她舀起一勺,微微咀嚼后放下勺子。

    “这位郎君的房费,我付了。”宋墨玉站起身说道。

    这回面色平静的解宜年也不免惊讶,他确信他没见过眼前戴着幕篱的姑娘,人家凭什么替他付房费。

    宋墨玉并没有让他疑惑太久:“解师傅,明天晌午过后,宋家好食酒楼恭候。”

    “你就是宋墨玉?”解宜年没想到宋墨玉会亲自过来。按理说那样大的酒楼,随便派个伙计来知会他就是了。

    想来宋墨玉也是为了来探一探他的功夫吧。

    宋墨玉摘下幕篱笑了笑:“正是。”

    与人相交,总要以真面目示人才好。让她没想到的是,解宜年一见她的脸却露出迷茫的神色来:“雪名兄……”

    “你叫我什么?”宋墨玉并未听清。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歌声。顾雪名小跑着走进来,一眼看到正中间的好友:“宜年,我回来了!咱有钱啦!”

    三人的目光交汇。

    第108章 猪肉炖粉条

    ◎做什么好像都觉得委屈了他◎

    店小二在旁边嘀咕道, 怪不得肯出房费,原是一家人。然后也懒得看热闹,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解宜年:“……”他看看顾雪名, 又看看宋墨玉, 当这两个人同时站在他面前时他彻底恍惚了。

    不知道是顾雪名穿了女装,还是宋墨玉穿了男装。

    而对于宋墨玉来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原主的记忆里只有宋雪名幼年的模样,那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孩。而今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宋雪名会长成何等模样。

    原来是长这样的。

    眼前的人有一双和她一样大而亮的眼睛, 一样鼻梁挺拔, 一样轻薄的嘴唇, 只在眉骨处多了几许英气。腰背挺直,身量比她高了一个头,穿着一件玄褐色的长衣,头发用与衣服同色的褐色布纹发带竖起。

    那悠闲的笑容,放松的神情, 尽显英姿恣意。

    如果不是那衣衫实在单薄, 鞋子实在破旧的话,宋墨玉会觉得宋雪名这些年来应当过得很好。

    宋墨玉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是, 拉住哥哥,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在宋墨玉望着自己出神时,顾雪名也在看宋墨玉。

    他实在没想到就出门当了一把剑,回来就碰上一个和自己长得有五分相像的姑娘。他说不出来具体哪里相像,但是猛地一看,还以为这姑娘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宜年, 这位姑娘是你朋友吗?”顾雪名朝解宜年多走了几步。

    顾雪名话音刚落, 就见宋墨玉快步走过来, 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且这力气极大,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顾雪名不由瞪大眼睛:“姑娘,你这是何意?”这宝陵县的民风未免过于剽悍。

    解宜年只得上来介绍:“这是宋家好食酒楼的宋墨玉掌柜。宋掌柜,这是……”

    “我知道。他是宋雪名。”宋墨玉先解宜年一步开口。

    解宜年不说话了,目光中充满探究之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直觉宋墨玉和雪名兄之间应当是有什么关联的。

    这两人长得也太相像了,若不是他熟知顾雪名的行为举止,只怕要以为这是顾雪名穿了女子的衣裙来戏弄他了。

    可是,顾雪名不是说他从小在倦州长大吗?此处可离倦州相去千里。

    顾雪名见挣脱不开也不恼,语气温和地纠正:“宋姑娘,我不叫宋雪名,我叫顾雪名,东走西顾的顾。我见你面熟,或许我们是否在哪见过?但”

    宋墨玉眼神闪了闪:“小灯,去找面镜子来。”

    “是。”小灯立即应声。

    小灯花了两文钱叫店小二取了面铜镜来。这面铜镜刚请磨镜匠磨过,能把人照得格外清晰。

    宋墨玉让小灯举着镜子,然后她拉着顾雪名退后几步,好让两人的脸一同出现在铜镜中。

    她拿下头上的发钗,只留下一根孤零零的发簪,好让自己看起来和宋雪名更像一些。

    “你不是顾雪名,你是我哥哥。”宋墨玉指着镜子,舒眉笑道,“我们是龙凤胎,都在大俞永兴十三年十月出生。你是哥哥,大家叫你大雪,我是妹妹,所以他们叫我小玉。”

    顾雪名怔怔地看着镜子,终是错开眼去,他挠挠头道:“不不不,宋姑娘你误会了。我自小是在倦州长大的,倦州你可知道?家父顾山程,生前在一家武馆当教习师傅,这应当是我头回来宝陵县,断然不是你哥哥。世上无奇不有,或许有两个人虽然没有血缘之亲,但就是长得相似也说不定。”

    他这话说得也有些没底气,毕竟从镜子和解宜年的反应来看,他俩真的很像亲兄妹。

    宋墨玉抿唇没说话,外貌或许会有相似,但是她天然对他感到亲近。亲人之间的第六感是不会错的。且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宋墨玉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恍惚中眼前的人影无限缩小,直至缩小回幼年时的那个身影。

    所以这一定就是宋雪名。

    宋雪名幼年走失,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回来,按照她看过的那些小说的套路来说,宋雪名估计是小时候出过什么事失忆了。

    是以宋墨玉的意识进了随身空间,直接问药药:“药药,帮忙诊断一下看我哥是不是有病?”

    药药使命必达,没过一会就查了出来:“他幼年发过高烧,然后又撞过脑袋,脑补有血块压住记忆神经,所以导致失忆了。是否需要解锁相应药膳?”

    “解锁。”宋墨玉毫不犹豫。

    很快一道名为大枣茯神粥的药膳便可以兑换了。

    只是这道药膳却不能直接凭空就拿出来。

    宋墨玉定定心神笑了笑:“或许是我认错了吧,郎君见笑了。”

    解宜年没想到宋墨玉会突然松口,她刚才分明还那般笃定。

    顾雪名显然松了一口气,他的记忆里只有和父亲顾山程的生活,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断然不会有假。人自己的记忆如何会出错呢。

    原本打算走的宋墨玉却笑了笑说道:“方才尝了解师傅做的炒饭,我一时技痒,也想卖弄一道菜。不知道二位可否赏脸?”

    解宜年还未出声,顾雪名便立即点头:“那自然好,之前宜年还同我夸赞说姑娘的手艺乃当世一绝。”

    宋墨玉塞给店小二一笔钱,带着小灯去了客栈的后厨。这时辰暂未有客人要吃食,大厨们也收了钱乐得把厨房让给了宋墨玉。

    自宋墨玉进去后,小灯便依照她的吩咐死死地守在厨房门口,哪怕是一只虫子也不会让它爬进去。

    厨房里头没人,宋墨玉便顺理成章地把大枣茯神粥取了出来,又从厨房里取了些红枣、茯苓、粳米收进空间。有食材的损耗,那这道药膳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来处了。

    只是药膳归药膳,宋墨玉还想亲自给宋雪名做一道菜。

    一家人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钟爱吃的菜。老爹爱吃红烧肉、油炸花生米,娘爱吃清蒸鱼,宋之衡最爱吃糖葫芦。所以宋雪名会喜欢什么菜呢……

    宋墨玉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分别十余年的亲人,会爱吃什么。

    做什么好像都不够。

    做什么好像都觉得委屈了他。

    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旁边的红薯粉条上。

    客栈的大堂里,解宜年终于反应过来:“你剑呢?”

    顾雪名本在喝水,险些呛到:“宜年,我只是借给一位想学剑的老伯,然后他抵押了五两银子在我这。”

    “倒是第一次听人把典当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知道哪位老伯还耍得动剑。”解宜年看着好友道。

    顾雪名见编不下去便不编了,他拍拍钱袋,大方道:“但我们这不就有钱住店了!我自己存不住钱,分你一半存着。待到雪化后天气晴好,我再想办法把剑赎回来。”

    他转手就把钱袋里的三两银子都给了解宜年。

    “现在就去赎回来。你那剑是你爹送你的生辰礼,如何能当?而且居然才当了五两,他们是不是欺你不懂行!”解宜年起身就想拉着顾雪名出门。

    顾雪名连忙躲:“我爹以前常教我,学武最重要的就是审时度势!我们这是事急从权,我爹肯定不忍心看我俩冻死。雪化了我就能去山上打猎,肯定能搞到钱。”

    “宋掌柜已经替我们付了房费。”解宜年在欠宋墨玉钱和让顾雪名当剑之间选择前者。纵使这有些丢人,但正应了顾雪名说的,事急从权。

    如若他能赢下宋墨玉,那便有了一百两银子,届时再还宋墨玉钱也不迟。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解宜年自从立了挑战天下名厨的宏愿后,但凡应试的就没人能赢过他。

    话题便又回到了宋墨玉身上。

    顾雪名当即就说:“那等会我把房费给宋姑娘,我们两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怎好欠她的银子。”

    解宜年见劝不动他,暗暗叹口气。心想要不等宋墨玉走了,他跟店小二商量商量继续在后厨做工。总得把当剑的银子给这傻小子挣回来才好。

    顾雪名见解宜年歇了让他现在去赎剑的心思,便又坐回解宜年身旁:“说来宋姑娘和我长得确实有些像。要是我爹还在世,我一定要问问他,他是不是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解宜年没说话。他和顾雪名到底不是发小,他并不知道顾雪名以前的事,无法做评判。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宋墨玉刚才突然想做饭,绝对是为了顾雪名。

    宋墨玉根本不需要顾雪名点头,就已经把顾雪名当做她哥哥了。

    比起这两人的关系,解宜年更好奇的是宋墨玉会做一道什么样的菜。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了小灯的声音:“两位久等了。”

    小灯端着木托盘走了过来,宋墨玉正走在后头。

    木托盘上的菜很简单,一道是猪肉炖粉条,一道看起来是红枣茯苓粥。

    天气这么冷,热乎乎的猪肉炖粉条刚端过来就把顾雪名香迷糊了。

    他起身谢过宋墨玉,又邀请宋墨玉一道坐下。

    宋墨玉笑了笑,却把那碗粥拿了起来放在顾雪名身旁:“顾郎君,这碗粥我哥哥幼年也爱喝,希望你也喜欢。”

    粥只有一小碗,解宜年一听这话就知道没自己的份。他也不介意。比起粥来说,他对猪肉炖粉条更感兴趣。

    这道猪肉炖粉条食材很简单,配料却多。做这道菜要在油热的时候下入五花肉,肥肉先下,炒出多余油脂后下瘦肉。

    等把肉炒成金黄色后加糖提香,然后放葱、姜、干辣椒、红烧酱油炒出酱香味。

    随后先放白菜帮多炒一会,加两碗清水,盖盖炖开,放入泡好的红薯粉条,再把白菜叶放进去炖开,最后加盐调味。

    解宜年夹起几筷子放到碗里一尝,五花肉搭配甜丝丝的白菜,香而不腻,吸满汤汁的黏糊粉条更是能暖人肠胃。

    好吃。解宜年在心里给出评价。

    他原以为宋墨玉更擅长把那些普通食材做出花架子,没想到只是一道普通的炖菜也能做得这般美味。他隐隐期待起与宋墨玉明日下午的比试来,感觉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

    顾雪名没想到宋墨玉的区别对待这般明显,给他的居然比解宜年还多了一碗粥。想来是思念家人心切,用他寥解思兄之情。

    在宋墨玉期待的眼神中,顾雪名拿起勺子,吃之前真情实感对宋墨玉说道:“宋姑娘,谢谢你的粥和粉条,希望你能早些找到你哥哥。你们可以早日一家团聚。”

    宋墨玉心想,等吃完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药膳虽说要吃够十日的量才能彻底根治,但是从吃下第一份药膳开始,身体便会立即开始变化。

    虽说这变化很微小,但一定会让他记起什么东西。

    顾雪名被宋墨玉炽热的眼神盯着,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粥,眉目随即舒展开来:“我还没喝过这般好喝的粥呢!好喝!”

    “那便多喝些。”宋墨玉说完后便静静坐在一旁。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当顾雪名喝完这碗粥后竟然突然站了起来。他捂住头,五官在一瞬间扭曲起来。

    解宜年和宋墨玉一人伸出一只手想去扶,顾雪名却已经朝地上倒了下去。

    之前还鲜活的人转眼间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雪。

    解宜年看宋墨玉的眼神顿时不善了起来。他见顾雪名始终没反应就想背起他去找大夫。

    宋墨玉则朝着小灯喊:“快去酒楼叫人——找陈司悬,把骡车也找过来。”

    小灯得了宋墨玉的命令,一路朝着酒楼跑去。陈司悬正在酒楼里纳闷,怎么四处都没看到宋墨玉,然后就见小灯上气不接下起地跑了回来。

    “陈掌柜,东家在描月客栈,有人昏倒了!”小灯庆幸一来就找到了陈司悬。

    “她昏倒了?!”陈司悬着急地就想往外跑。

    “不是不是,是顾郎君。”小灯追在陈司悬后面喊。

    她自然是追不上轻功盖世的陈司悬,眨眼间甚至都看不到陈司悬的身影了。

    “谁是顾郎君?”陈平神出鬼没,一把扶住险些栽倒的小灯。

    “顾雪名顾郎君,东家叫他哥哥。还要我叫骡车去。”小灯说得断断续续,却把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雪名这个名字,陈平自然知道代表什么。他费尽力气查了几个月都未能查到的人,难道今天现身了?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很快,一大波人都赶往描月客栈。

    这其中自然包括纪嫣。

    而此时还在养猪场里陪着小猪仔的宋飞鸿,尚不知道有一个怎样的消息朝着他赶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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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亲亲

    ◎哪有人亲完就跑的◎

    等宋飞鸿收到消息赶来时, 天已经黑了。

    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描月客栈,门口擦桌子的店小二默默数道,第十二个。第十二个来看顾雪名的。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值得这么多人来看他?

    “人在哪?”宋飞鸿拉着店小二忙问。他本就生得高大一身横肉, 腰间挂着杀猪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一逼问,店小二险些没吓得抖腿,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爹。我们在这。”宋之衡从二楼探出一个头, 算是解救店小二于水火。

    宋飞鸿三步并做两步, 几下便上了二楼。宋之衡不由吃惊:“爹, 你功夫这么好?”他只不过一个晃眼,他爹就上二楼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姐真找到你哥哥了?”宋飞鸿连忙问。

    “找是找到了。”宋之衡挠挠头,“但是现在晕过去了。他们在三楼,让我下来看看您到了没, 我娘守着哥哥呢。”

    原本顾雪名和解宜年合住在客栈最小最小的房间里, 现在宋墨玉出了钱,直接包下了最大的房间。

    不仅房间宽敞, 摆设豪华,而且连炭火都烧得足足的,进入房间的人丝毫不会觉得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顾雪名身上。

    县城里的贾大夫早就被人请了过来,诊断了半天也未觉出顾雪名有什么毛病,可这人就是一直昏迷不醒,着实奇怪。

    众目睽睽之下, 贾大夫只得开了两副清神醒脑的药, 掰开顾雪名的嘴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进去。

    饶是如此, 两碗汤药下去也未有起色。

    贾大夫道:“今晚且先让这位郎君好生休息,我明天一早再来。”

    解宜年沉不住气了,他走出门去拉住想走的贾大夫:“大夫,我兄弟可是中毒?”

    贾大夫算是怕了他了:“郎君啊,同一个问题你都问了我五回了!没有没有!”

    顾雪名并未把那碗粥彻底吃干净,还剩了个碗底,贾大夫仔细检查过,都是好东西,也并未药性相克,何来中毒一说。

    “那我兄弟为何一直昏迷不醒?”解宜年实在是非常执着。

    他无法接受上一刻还好端端的人,旁的事都没做,吃了碗“来路不明”的粥就成这样了。

    宋墨玉也走了出来,冷笑道:“你也吃了我做的菜,你怎么没事?他是我哥哥,我何苦害他?”

    贾大夫与贾大夫是旧识,是以听说过宋墨玉有一位神医师父的事。他在一旁暗想,既是你哥哥生病,何不请你那神医师父来治?不过许是神医云游四海去了也说不准。

    解宜年目光凛然:“雪名兄一日醒不过来,你一日脱不了干系。且他从未承认过他是你兄长,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们的关系。”

    他虽是如此说,可是他也看得分明,那位纪娘子自来了以后寸步不离顾雪名的床前,那眼泪就没有断过。这宋墨玉也是,在顾雪名昏倒后立马请了大夫,又出钱包下这房间,连床上的被褥都拿了新的来,如果真是她下的手,那她图什么。

    还有那从镇上赶来的小胖子宋之衡,看着也有两三分像雪名兄。

    没准他们真是一家人。

    可顾雪名现在昏迷不醒,不报官已经是解宜年最大的让步。他作为顾雪名现在唯一的朋友和兄弟,必须要站出来,为他杜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

    “谁说没有证据?”宋飞鸿的声音突然出现。

    “爹。”紧蹙眉头的宋墨玉叫了一声。

    贾大夫像见到救星一般,打了个招呼后便说该走了。

    宋墨玉道:“陈司悬,你帮我送送贾大夫,天色已晚,直接用骡车送大夫回去吧。”

    陈司悬点点头,带着陈平一块把人送了出去。

    而解宜年眼见这又多冒出来一个人,冷冷看着宋飞鸿走过来。

    宋飞鸿上下打量着解宜年,跨步进了房间。

    纪嫣已经听到宋飞鸿的声音,见他进来,连忙擦了擦眼泪:“你来了,看看,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宋飞鸿看着床上的人,呼吸都不由阻滞了几分。他伸手揉了搜眼睛,眼前一黑一亮,烛火摇晃间,床上的人依然好好躺在那,并非幻觉。

    血缘之亲的羁绊,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他的儿子。宋飞鸿拍了拍纪嫣的背,语调难掩哽咽:“他会没事的。”

    “阁下刚才说证据,证据是什么?”解宜年却不依不饶地追进来。

    宋家人如此之多,他实在有些寡不敌众。态度还须强硬些才行,以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宋飞鸿看了他一眼:“如何称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解宜年。”

    “好。解郎君,你且掀开我儿盖的被子,看看他左腿膝盖上是不是有块疤。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证据了。”

    纪嫣恍惚间想了起来,跟着点头:“是了。阿雪三岁的时候摔在一块石头上,膝盖留了好大一块疤。哪怕隔了十多年,应当还是能看出来的。”

    解宜年愣了一瞬,方才宋飞鸿一直都没近过顾雪名的身,不管有没有疤都做不得假,只要一探便知。他  不由看向纪嫣和宋墨玉。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女子在此怎好揭被子,且不说看膝盖还需要将中裤褪下。

    宋墨玉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看着懒得动弹。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本就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眼下看这个解宜年百般不信任,更是不爽。

    宋飞鸿则把纪嫣扶起来,让她先出去。

    “有我呢。”他温声道,转头又喊,“阿玉,扶你娘先出去。”

    宋墨玉这才过来。

    门缓缓阖上。

    “娘,别哭了。你哭阿衡也要哭了。你不想他明天去书院,眼睛红得像兔子吧。”

    宋墨玉拿起帕子给纪嫣擦了擦,又叫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小灯取了一杯热茶来:“先喝些茶解解乏。”

    宋之衡默默看着他姐,心想,家里出这样大的事了就不能让他请一天假吗!

    他嘴上却跟着附和,都是些安慰的话:“是啊娘,哥哥要是醒过来看到你哭成这样,肯定会更伤心。我听人说走丢的孩子会被人砍了手脚拉到街上当乞丐,你看哥哥长得这般高,手脚都是好的,是一桩喜事。我们应该高兴。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纪嫣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那扇门,低声说:“若是贾大夫看不好,明天再多请几个大夫来。把我们镇上的万大夫也请来。”

    宋墨玉自然答应。

    几人正说着话,房间门已经开了。

    解宜年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许多,想来是他已验证了宋飞鸿说的那处疤痕。

    有了这处疤痕,起码有大半的可能证明他们的关系。

    解宜年的态度也比刚才好了些许:“过会便要宵禁了,几位要不先请回罢,明天一早再来看雪名兄也不迟。”

    纪嫣哪里肯答应,着急地说想留下来。

    宋飞鸿便说由他留下来最妥当,纪嫣哭了半天身体遭受不住,宋墨玉第二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宋之衡明天还要一早赶去读书。左右只有他那养猪场的事不算急。

    而且他是男人,与解宜年一块守着也方便。

    这个解宜年人是轴了点,但对雪名真是没话说。宋飞鸿暗想。他儿子还是很会交朋友的。人这辈子朋友无需太多,有那么几个肯为自己出头,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就够了。

    几人劝了一会后纪嫣终于松了口,再三看了看昏迷的顾雪名后,跟着宋墨玉出了门。

    陈平已经将骡车赶了过来,却未见陈司悬的身影。宋墨玉心里烦闷,也懒得问他去哪了。

    “小灯,你先上骡车吧。我让陈平一道送你回去 ,你跟着我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宋墨玉道,“我想自己走一会。”

    小灯本来想再陪陪宋墨玉,见她这般说只得点点头。

    “阿衡,你先陪娘回去吧,给我留个门就行。”宋墨玉又道。

    “好。”宋之衡抱着纪嫣的胳膊乖乖点头,“姐你小心点。”

    “没事,反正这里离新家不远。”宋墨玉看着骡车远去。

    “小二。”宋墨玉回头喊道。

    店小二他今天虽是第一回见宋墨玉,却知道这是位出手阔绰的主,一听宋墨玉叫他连忙走过来。

    宋墨玉又额外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宝字房的客人要什么东西,银子从这使。若是不够便先记账,我明天来自会补上。”

    店小二眉开眼笑,连连答应,又恭恭敬敬给宋墨玉取了一盏灯笼来:“您慢走。”

    雪早就停了,但寒风却依然未停。宋墨玉没再带那帷幕,风刮在脸上总是有些疼的。

    可她不觉得疼,提着那盏灯笼,独自行走在未化的雪地中。

    她实在想不通,那一碗药膳明明是治失忆症的,为什么会让哥哥昏迷不醒。

    她质问药药,药药却说对于神经方面的病症来说这是正常反应,让她不要着急。只要按照每日的量继续服用药膳就好。

    但那解宜年一直怀疑她的粥有问题,况且这么多人围在哥哥床前,明日她想喂这药膳可就难了。

    宋墨玉想得出神,忽然发觉旁边多了个人影。

    “陈司悬,你是不是想吓我?”宋墨玉停下来转头。

    果然是陈司悬。

    “你怎么知道是我?”陈司悬自认把步伐甚至呼吸都掩藏得很好,本来想逗逗她。

    “直觉。”宋墨玉边说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哪来一把剑?”

    “之前听解宜年说你哥把剑当了换房钱,我趁那当铺还没关门,赶着去赎了回来。”陈司悬把剑递过来,“是把好剑。”

    宋墨玉一入手便觉得沉甸甸的,想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来还颇为不容易。

    陈司悬便又接了过去拿在手里。

    “谢谢。”宋墨玉对着陈司悬笑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在我面前你何必这样。”陈司悬看得出来宋墨玉心情不好,用没拿剑的那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可是在担心你哥?”

    “毕竟他是吃了我的粥才这样的。解宜年那般说,爹娘虽说没有怪我,但是我觉得……”宋墨玉低头说道。

    她觉得爹娘心里应该是在怪她的。

    别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宋墨玉早就不在了,而她只是一个异世界的孤魂。对她来说,宋雪名和宋之衡才是爹娘真正的孩子。

    宋墨玉顿了顿又说:“是我太自负了。为什么非要给他吃药膳呢。”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能让宋雪名恢复记忆,她却非要选择急功近利的一种。

    “可是没有你师父师娘现在还见不到你哥。没有你,也许过几日他就会和解宜年一块离开宝陵县。天地之大,谁知道他下次再来这里是何年何月。”陈司悬道。

    天地之大,若非刻意相见,这一辈子就很难重逢了。

    宋墨玉呆滞了片刻,点了点头:“没错!等明天早上我再做一堆好吃的送过来,说不定我哥闻到香味就醒过来了。我做的菜那么好吃,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那有没有我的一份?”陈司悬笑。

    宋墨玉侧身看他,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你这么辛苦,不用管我。”陈司悬以为她为难,虽然心里有些难过,还是大度地说。

    然后便忽然看到有黑影覆了上来。

    他看着那张靠得很近的脸,那双眼里此时都是温情和爱意,而鼻尖都是她身上的桂馥兰香。

    唇瓣在他脸上轻轻扫过,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甚至快过了他引以为傲的轻功。陈司悬凝滞在原地,感觉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而制造幻觉的人已经离他几步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愣着干嘛?走啊。”宋墨玉道。

    “好疼。”陈司悬低头看着脚下,“好像踩到一把刀。”

    “这里哪会有人丢刀?”宋墨玉虽然疑惑,却连忙走了过来。冰天雪地的,他们走的这地方又偏僻,若真有刀丢在这划破了脚可不是小事。

    她一靠近就知道上当了。

    陈司悬已经拉住了她。她的身体瞬间被拉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哪有人亲完就跑的?”陈司悬唇角微翘,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然后宋墨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这个满是情意的吻吞没了。从温柔轻触到辗转流连,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全靠着对彼此的熟悉无师自通。

    漆黑的夜空下,两人低头喘着气。分明是冰寒之夜,他们也分明只是简单的亲吻,却都觉得身上出了一身汗,甚至有些热。

    那盏可怜的灯笼被丢弃在雪地里闪着微弱的光。

    陈司悬又抱住宋墨玉笑:“这倒是比什么早饭都好。以后早饭不如都换成这个。”

    宋墨玉面色绯红,不由踩了他一脚:“想得美吧你。你还走不走了,要宵禁了。”

    远处似乎已经听到更夫的声音。

    “嗯,走。”陈司悬眉目带笑,慢慢地说。

    宋墨玉落荒而逃,她现在根本听不得他再说话。这个人简直……她现在脑子里都是,刚才与他唇齿间攻城掠地的感觉。

    怪不得小说里男女主谈恋爱以后天天就知道卿卿我我,这实在是上头。

    陈司悬将灯笼和剑都捡起,擦去上面的雪水,先前对顾雪名的那一点嫉妒都荡然无存。

    他心里想,顾雪名只是哥哥,他才是能陪宋墨玉一辈子的人。

    第二日。

    谁也不知道顾雪名是何时醒来的。

    宋飞鸿醒来时见床上没了人影,吓了一跳。他连忙摇醒旁边趴在桌上的解宜年:“醒醒!醒醒!雪名不见了!”

    解宜年突然被推醒,眉头紧皱,等反应过来后便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

    两人一齐出了房门,正准备边找边喊,往下一看却见顾雪名在一楼大堂里扎马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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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红糖糍粑

    ◎你哥哥他怎么谁都不认识了◎

    大堂里头, 顾雪名许是为了让动作更规范,甚至在肩膀、膝盖上都放了一碗水。

    他背脊挺直,好似悬空坐在一个凳子上。能看得出来功夫很到家。

    周围有几个早起的客人, 正一边吃着早饭, 一边鼓掌为他喝彩。

    顾雪名对这些夸赞置若罔闻,只专心练功, 身躯竟连晃动也无,不知道是练了多少年才得成这样。

    宋飞鸿几步就从三楼跃下,他身后的解宜年哪里见过这架势, 险些没叫出声。直到看见宋飞鸿稳稳落地后, 解宜年捂了捂嘴, 然后才从楼梯处跑了下去。

    解宜年到大堂时,正见顾雪名满脸笑容,双手抱拳对着宋飞鸿喊道:

    “爹!”

    解宜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顾雪名,发觉这声爹他叫得极其自然顺畅, 断然没有被人胁迫的迹象。

    宋飞鸿已然懵了, 他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了,只一直回响着这句“爹”。他想这声爹都想了多少年了, 以为没机会听到了。

    宋飞鸿一直自责当年不在家,才会让儿子走失,如今儿子醒过来还叫他爹,他自是老泪纵横,拍着顾雪名的胳膊正想细问他这些年的近况。

    熟料顾雪名却说:“爹,您哭什么啊, 您不是说我扎一个时辰马步, 就教我顾家剑法第十三式吗?您瞧瞧, 我再扎一个。”

    他又端起了架势,一边扎马步一边让宋飞鸿看。

    宋飞鸿愣了半晌,迟疑着问:“雪名,是我教你顾家剑法?”

    “对啊。爹,您不会反悔吧。”顾雪名眼中均是疑惑。

    “那我是谁?”宋飞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顾雪名摇头晃脑道:“您是顾家剑法第五代传人顾山程,我是第六代。不过我得把十八式全部学完才能算第六代。爹,说来也奇怪,昨天我过生辰,您送了一把剑给我,我今天起来便找不到了。”

    宋飞鸿面色一僵,解宜年也疑惑起来。

    顾雪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当年他觉得解宜年为人正派,有善心,且有股不服输的性子,是个可交的人,拉着就要与解宜年结拜为兄弟。

    此后两人相伴辗转各地时,同解宜年说了不少他自己的事。是以解宜年才知道顾雪名当掉的那把剑,是顾山程在两年前送他的生辰礼。可送完这礼物后不久,顾山城便得了急症去了。

    现在顾雪名醒是醒了,怎么在说胡话?

    “你说这把剑吗?”陈司悬人未至,声先到。

    宋墨玉和纪嫣一道提着食盒从门外走来,陈司悬则跟在宋墨玉身旁,手里拿着的正是昨日顾雪名当的那把剑。

    顾雪名似乎也不记得他把剑当了,如今看到这剑后顿时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这位兄台,原是你寻到了我的剑。不知如何称呼?”

    陈司悬看着这张与宋墨玉肖似的脸,淡淡说道:“陈司悬。”

    “司悬,好名字啊!在下顾雪名,这剑乃我父家传,万万丢失不得。我实在感激不尽。我见司悬兄似乎比我年长,如兄不弃,我们今天便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雪名的话就跟放炮似的,一大段一大段往外冒。

    他见陈司悬默然不语,还怕是陈司悬没听清,凑到陈司悬面前:“司悬兄,你意下如何?正好我爹今天也在,正好让我爹做个见证。我爹他人是很好的,还在武馆当教习师傅,我给你介绍下……”

    顾雪名拉着陈司悬去见宋飞鸿。

    宋飞鸿在儿子殷切的目光中,只得硬着头皮说自己是顾山程。

    陈司悬尚未完全明白状况,只但笑不语,他想,宋墨玉和宋雪名这两人的性格当真是截然不同。

    一旁如同被雷打了的解宜年:“……”

    当年初识,他本孑然一身,还为顾雪名要与他结拜而暗自开怀过。

    现在鬼知道顾雪名到底跟几个人结拜过。

    他斜斜地看着顾雪名,正好与顾雪名望过来的视线对视。

    “这位兄台是?”顾雪名拱手问道。

    “你不认识他?”陈司悬觉得好玩了。

    “我谁也不是。”解宜年懒得再看顾雪名,转向一旁已经把早饭摆好的宋墨玉:“宋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嫣和宋飞鸿也不由看向宋墨玉:“阿玉,你哥哥他怎么谁都不认识了?”

    宋墨玉昨天晚上回去后又逼问了药药,得知这是因为药膳吃得太少,引发的短暂记忆混乱。她面色淡然,让他们都先坐下吃饭:“哥哥许是没睡醒吧。我今天做了红糖糍粑还有葱油饼,再不吃就凉了。”

    解宜年看到吃食,便忘了探究顾雪名的事,目光全都被这些红糖糍粑吸引。

    这些糍粑是用糯米粉做的,先加温水搅成絮状,然后揉成光滑的大面团。面团切成均匀的条状后,煎到金黄膨胀后筛上一些黄豆粉,再把用红糖熬成的浓稠糖浆浇上去。

    外酥里糯,香香甜甜的红糖糍粑便做好了。冬日里吃上这么一口甜点似的早饭,比什么都好。

    客栈里头本在吃面的客人一见这红糖糍粑,顿时觉得剩下的半碗面不香了。他看向店小二:“我要一份和他们一样的。”

    店小二心里叫苦不迭,只得连连抱歉:“实在对不住,那是人家自个带来的。”

    客人自己也是个好吃之人,听了这话不由失望,他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打扰,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着这半碗已经没了滋味的面。

    宋飞鸿现在以顾山程的身份拉着顾雪名坐下,一并坐下的还有陈司悬、解宜年、纪嫣和宋墨玉。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司悬在顾雪名疑惑的目光中笑道:“雪名兄,这位是我的师娘纪嫣,这位是我的师妹宋墨玉。我师妹喜好坐些吃食,你既然已经与我结拜,她自然也是你的妹妹。”

    “你说得不错,你妹妹便是我妹妹。你师娘自然也是我师娘。师娘、墨玉妹妹,雪名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顾雪名倒了一杯茶站起身就要喝下。

    “慢着。”宋墨玉喊道。

    一桌人都齐齐看向她。

    宋墨玉从食盒中取了一个小盅出来,揭开盖子后里头是热气腾腾的大枣茯神粥:“我们宝陵县的规矩,早上不喝茶要喝粥。你既然要敬,不如以粥代酒吧。”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那碗粥。昨天这粥可是解宜年重点怀疑的对象,宋墨玉今天还敢拿出来?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给顾雪名吃。

    顾雪名虽然认为自己是第一回见宋墨玉,却觉得十分亲切,还有这位师娘也是。他从有记忆起便只与他爹顾山程在一块生活,据他爹说他娘很早便故去了。如若他娘还在,应当也像陈司悬的师娘一般,温柔美丽,连看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慈爱。

    在众人尚且或呆或愣时,顾雪名已经一股脑将那粥往嘴里送。

    等解宜年反应过来想去抢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小盅的粥,顾雪名差不多喝了大半。因为喝得太快,还呛了几声。

    纪嫣的手忍不住攥紧了帕子,她着急地看着顾雪名:“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飞鸿则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师娘关心,这粥太好吃了。我一个不小心就全都吃完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顾雪名摇摇头。

    宋墨玉抿着唇,紧紧地盯着顾雪名,想看他喝完第二副药膳的反应。

    桌布之下,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浅浅地握着她,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顾雪名这次没有再晕,他只是揉了揉眼睛,好似刚睡醒。他看向的第一个人永远都是宋飞鸿。

    “爹,您别打我了。我不去街上卖艺就是了。”顾雪名双手抱着头蹲到一边,一边说话一边求饶。

    大家都不知道顾雪名在搞什么名堂。纪嫣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连忙蹲下身去扶住他:“阿雪,你怎么了?”

    全场唯一明白情况的解宜年:“……”

    好巧,这段顾雪名也同他讲过。

    那年顾山程在与人比武过程中,不幸得了腰伤,一连半年都没法去武馆教习。顾雪名已然懂事,他眼看家里连药都买不起,便找铁匠铺租了一把粗制滥造的铁剑,在街上耍剑术换些赏钱。

    他那时候已初学顾家剑法,用的自然就是这套剑法,因为剑法流畅颇具杀意和美感,还非常叫座,每回上街卖艺都能挣到不少钱。顾雪名甚至萌生了以后以此为生的想法。

    当顾山程从旁人口中得知顾雪名上街卖艺,那脸色一下就黑了,他拿了根烧火棍就把顾雪名一路连推带打从街上打回了家。

    顾山程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对待顾雪名的武艺虽然严苛,但是从未与儿子动过这么大的气。往顾雪名背上足足打了三十棍,打到血肉模糊,打到顾雪名再三保证不会再上街卖艺后,顾山程才丢了棍子。

    这段经历比起那生辰礼的时候又要提前了一年。

    更令众人无言的是,顾雪名除了又把宋飞鸿认作爹外,又不认得其他人了。甚至连他随身带着的那把剑他都交给了宋飞鸿,说这是祖传的剑他只是想看看,不是故意要拿的。

    为了方便说话,宋墨玉让宋飞鸿把顾雪名领了出去,只剩了他们几个人在大堂说话。

    宋墨玉指了指那装过粥的盅:“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这并不是普通的粥,是我师父教我的,能治我哥失忆症的药膳。”

    陈司悬和纪嫣多多少少都知道宋墨玉有这么一个“师父”,并不惊讶。

    “你师父?”解宜年眯起眼睛,“这天底下会做药膳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号是?”

    “我师父性情淡泊,好似闲云野鹤,立誓要做无名无姓的人,还请解郎君勿要追问。总之我也不会害我哥就是。”宋墨玉笑了笑,“这药膳要吃十日方可痊愈,失忆症乃头部的病症,牵扯甚多,是以治疗过程中总会有些未定的因素。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哥的记忆应当是在倒退,也许十日过后,他的记忆会倒退到他幼年走丢,那时候他才能真正治好这个病。”

    解宜年沉思片刻,算是认同了宋墨玉的说法。

    “我还有一个要求。”宋墨玉道。

    解宜年看着她。

    “既然我哥现在只认得我爹,我想让我哥回家去住。你放心,我家绝对比客栈住着舒服。解郎君若是不放心,大可一起住过去,毕竟你是我哥的至交好友。”

    原本解宜年并不怎么信任她们,但是眼下情况有变,宋墨玉有了筹码便开始趁机提要求。她总不能每日看着爹娘在家和客栈来回奔波。

    而且哥哥总是要回家和他们团聚的。

    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不行。”解宜年抬头。

    宋墨玉慢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冷凝:“解郎君,我敬重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所以与你客气。但我是知会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我的意思是,宋姑娘不要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桩事未了。未了之前,解某是不会去你们家的。”解宜年平静地说道。

    宋墨玉蹙眉。

    因着牵挂大哥的事,她确实忘了还答应解宜年今天下午一较高下。

    而这人或许是一直忍着未提,如今他一见顾雪名身体无恙,便迫不及待了。

    倒真是无愧“厨痴”的名号。

    “怎么个比法?”宋墨玉问了个关键的问题。

    “一个时辰为限,我们各做一道彼此认为最拿手的菜。至于评判的人就在你们酒楼的食客里头找,两道菜做好后摆在一块,不说哪道是谁做的,任凭他们选。”解宜年脱口而出,这是他早就想过的问题。

    “好。”宋墨玉点头,莞尔一笑,“今天晌午过后,酒楼后厨恭候,食材场地我都出。我等着解郎君来当我酒楼的一灶。”

    “还是请宋姑娘备好一百两银子吧。”解宜年也不甘示弱。

    “娘,我们走。”宋墨玉扶着纪嫣走了出去。

    他们一家人还有陈司悬,都一齐来到了宋墨玉在宝陵县城买的这处宅子。

    “爹,我们来人家家里住,怕是不太妥当。”顾雪名低声同宋飞鸿道。

    宋飞鸿无奈地说:“不要紧,这家的主人请我们来做客,我们住两天便走。”他已经从宋墨玉口中知道顾雪名的记忆会随着服用药膳变化,是以随便说了个理由哄着。反正明天顾雪名又不会再记得。

    “哥,你住这间房吧。”宋墨玉推开东厢房的门,门开时,阳光便倾泄而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这个房间比她的房间略小一些,但位置朝向还有风水都极好,而且这里头堆放了很多宋雪名幼年用过的东西。笔墨纸砚,弹弓泥丸,哪怕连块碎布头都留着。这些东西原本都收在云鹤镇的书房中,宋墨玉搬家的时候也叫人搬了过来。

    听说旧物都是有灵性的,会吸引着自己的主人找到他们。现在想来是真的。

    “多谢宋姑娘。”顾雪名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房间,连连朝宋墨玉道谢。

    宋飞鸿昨晚在客栈趴了一晚上,这会觉得浑身筋骨都不舒服,正想去后院的房间洗个澡舒服舒服,结果就被顾雪名拉住了。

    “爹!你上哪去!那是人家女眷住的地方,这里才是我们住的。”顾雪名义正言辞道,目光里尽是对他爹的不认同。

    “哈哈。”宋飞鸿干笑两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纪嫣。

    纪嫣原本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在看到顾雪名跟着回家后也松快了几分,她脸上甚至还露出暖融的笑来:“我去给你们取两床厚被子来。”

    宋飞鸿:“……”看得出来,媳妇眼里现在是没有他了。

    他只得拍拍顾雪名的肩膀:“好儿子,我是想去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顾雪名显然不信。他总觉得他这个“爹”好似和记忆里不大一样,性格变了许多,但是这明明就是他爹,真不知道哪里不对。

    关键时刻还得是陈司悬这个徒弟拯救师父于水火。

    “雪名兄,宋家经营酒楼最近刚开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知道雪名兄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陈司悬指了指宋墨玉,示意她就是酒楼的东家。

    宋墨玉配合地点点头。反正哥哥只是记忆混乱,身体却很壮实,带他去酒楼逛逛也好。她还能给哥哥做一大桌好吃的菜。

    顾雪名本就觉得无故叨扰很不好意思,现在听说能去人家酒楼帮忙,那便算是把这个人情还上了,他自然高兴地点点头。

    三人一块朝着外头走去。

    顾雪名临走时还不忘提醒他爹:“爹,我去酒楼帮帮忙,您在这要是闲得没事做,就帮人家砍砍柴什么的,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

    宋飞鸿笑眯眯地点头。

    纪嫣抱着被子过来时,发现偌大的宅院中已经只剩宋飞鸿一个人。她叹了口气,两人合力把被褥铺好后一块走向内院。

    “你这两天辛苦了。”纪嫣对着宋飞鸿道。

    “咱俩的儿子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咱俩这辈子还能看到阿雪回来,已经是老天开眼了。”宋飞鸿在纪嫣面前总是不做任何掩饰的,他抬手擦了擦红了的眼眶。

    纪嫣递了帕子过来:“还说让我别哭呢,你不也是。”

    “我就是不太敢信是真的。我昨晚守着他,隔不到一刻就要醒一回。醒来看到他还睡在那我才踏实。这小子睡觉的模样还和小时候一样,规规矩矩的不叫人操心。不像阿衡似的,总要睡得四仰八叉,没掉下床都是好的。”宋飞鸿道。

    “如果当年不是我,你也不会跟你舅舅他们断了往来了。”纪嫣想起了往事。

    当年雪名走失,指责纪嫣最多的便是宋飞鸿的舅舅一家。宋飞鸿长辈亲人中,就剩下舅舅是最亲的关系。却也是舅舅在他家遭遇此劫的时候不仅不帮忙找寻,还要落井下石,上门斥责,甚至想让宋飞鸿休妻再娶。纪嫣气急攻心,当场吐血,身体自此一蹶不振。

    宋飞鸿一怒之下把这些人全都赶了出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这门一关,也自然关上了他最近的这份亲情。更可怖的是那些流言碎语,无非是说宋飞鸿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他的名声自那以后又差了起来,几乎有好几年的时间里都在被人指指点点。

    “断了没什么不好的。别家过年都要到处去拜年,我们家便好了,省了多大功夫,你说是不是?”宋飞鸿看得很开,拉住纪嫣的手,“我们一家人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但现在阿雪回来了,你舅舅那边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告诉一声。”纪嫣自己的娘家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她自认是个没什么亲人缘的人,但她不想宋飞鸿也这样。

    “他们也未必高兴。”宋飞鸿嘟囔。

    “相公。”纪嫣平平地看着他,“你忘了你今年清明扫完墓回来的时候同我说,看到你爹娘坟前有贡品纸钱,不是你舅舅他们去的,又是谁呢?”

    “好了。离过年不是还有十来天,先等阿雪的失忆症好了后,我再看看。”宋飞鸿也没把话说死。

    夫妻俩心力交瘁了一天一夜,眼下几个孩子都不在,相携着回房歇息去了。

    另一头,宋墨玉领着陈司悬和顾雪名出了门,却未直接朝着酒楼去。

    等停下脚步时,顾雪名念出招牌上的几个字:“春风制衣局?”

    “走。”宋墨玉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