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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chapter 171

    空气一瞬间静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褚行宵沉不住气,第一个开口,“什么叫我们四个?还有谁?”

    岑迟抬眼,看褚行宵一眼:“你觉得呢。”

    褚行宵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哥哥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大步冲过去,拽住岑迟衣领,“别想用这种谎话骗我。”

    “真或是假,你心里有数。”岑迟道,“池湛的记忆里留有两个锚点,我只看过部分记忆。”他并未继续说下去,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幕画面,不可能是虚假记忆。

    除了他,没有人能封印记忆。

    “你看到了什么?”褚行宵一字一句问,目光发沉。

    岑迟微微笑了一下,慢悠悠地道:“当然是看到了亲吻的画面,但那个人不是你。”

    “你胡说!”褚行宵用力拽着岑迟的衣领,恨不得把这家伙勒死算了,戚颂上前大力拉开褚行宵,情绪并未因岑迟的话而产生波动。

    戚颂盯着岑迟,突然道:“上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戚颂抓住了关键点。

    岑迟却道:“我原本以为那是轮回,但现在才意识到,那不是轮回,现在却是来生。”

    “你们打过游戏么?每进入一个游戏副本,就会更换新的地图,时代也随即更改,人物身份也会发生变化。”岑迟道,“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帝国,而池湛早已成为了周宴行的秘书,你们觉得,这代表什么?”

    “玩家可以随心所欲换身份,NPC的身份却一成不变,就如同我们。而池湛在这个世界同样成为了周宴行的秘书,也就代表……”

    “哥哥是NPC。”褚行宵喃喃道,又反驳道,“不对,那玩家明明说哥哥会出现在现实里,游戏里的人物怎么回到现实?”

    认为这里才是“现实”的他们才是真正的NPC,而很显然,他们只是身处在游戏里。

    怎么做才能前往哥哥所在的“现实世界”,他们都想知道答案。

    岑迟眉梢一挑,再次得到了新信息。他略一思忖,道:“池湛也许是特殊的。”

    “他不是NPC,也不属于玩家。”岑迟静静道,“这一切有迹可循,有没有可能是因为……”

    “游戏里出现了病毒。”戚颂接过岑迟的话,他与代码打交道,甚至还研究过游戏,对这一切最为了解,“某种存在于游戏中的病毒,劫持了池湛,使他无法离开游戏。”

    “有可能。”岑迟点头,“但需要找人验证。你们需要找玩家确认池湛的玩家身份。”

    “那不会很奇怪么?”褚行宵靠在墙边,余光打量外界情况,道,“游戏里的角色忽然和你询问玩家情况,这不合理吧。”

    “不需要确认。”戚颂道,“姜逸离开时,他周围的人说‘那个人为什么在说乱码’,这足以说明,NPC听不到玩家提到关于现实的事情。”

    “那我们也不是NPC了?”褚行宵迷惑了。

    “你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人吗,比如大街上突然拦住你告白,咖啡厅里和你搭讪,上课突然遇到的小学弟?”岑迟笑了笑,“这是一款什么游戏,已经显而易见了,你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褚行宵:“……”“你有办法找出病毒吗?”岑迟看向戚颂。

    戚颂沉吟许久:“我需要侵入这个世界的源代码,但我没有接入口。”

    “找个玩家?”褚行宵提议。

    戚颂摇头:“现在还不清楚病毒想做什么,它只把池湛单独留下来,也许有别的用意,不能打草惊蛇。”

    事情陷入了僵局。

    褚行宵眉眼焦灼,哥哥现在独自一人前往联邦,危险系数翻倍,他现在顾不得其他,只想赶紧找到哥哥,先确认他的安全。

    “你能不能联系到哥哥?”褚行宵道。

    岑迟冲褚行宵摊手,示意他现在也无计可施。事情发生太匆忙,毫无准备:“池湛的通讯器碎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能联系到他。”

    “那哥哥怎么离开帝国?”褚行宵脑袋上浮现出一串问号,追问,“皇宫内有星舰?”

    戚颂的手环轻微一震,他眉眼微动,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我出去看看情况。”

    他转身离开,随后手环信息浮现出一条从未启用过的密令通道。

    戚颂知道池湛是怎么离开皇宫了。

    “就是这个?”池湛狐疑道。

    系统:“是的呢亲,已经接入成功,您可以跟我的代码制作者联络了。”

    深黑色的操纵台,酷炫的流水屏上,浮现出一行信息:

    猫猫头1号:我在。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黑色的猫猫头。

    池湛:“……”

    虽然不想承认,但显而易见,对方真是戚颂。

    如假包换。

    系统:“亲,需要来点茉莉香薰吗?很助眠的哦,虽然殿下从未用过,不过我挺喜欢这味道……”

    池湛心情无比复杂。

    他本该发些严肃的问题,譬如询问皇宫的情况,或者有没有人追捕他,然而最后却是发了一句无关紧要的:

    猫猫头2号:你做的系统还挺可爱。

    戚颂注视着屏幕信息,视线许久没有移动,直到褚行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发什么呆呢?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

    戚颂:“我找到哥哥了。”

    褚行宵愣了一下,随后道:“真的?!”

    他一时间忘记了收音量,士兵闻声赶来,褚行宵立刻拿起武器:“现在必须走了,岑迟!你走不走?”

    “不用了,”岑迟道,“我留下来控制周翼。”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们找到池湛,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吧。”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朵冰晶玫瑰,现如今,自然种植的玫瑰已经极其罕见,市面上没有售卖的,只有私人种植,而且存活率极低。

    岑迟手中被层层冰晶所包裹的玫瑰,正是这样的野生玫瑰,在最好的时节摘下,花瓣上仍然透着露水的晶莹。

    褚行宵一看到就炸了:“我为什么要帮情敌送玫瑰?我有病啊!”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岑迟平静地说,“在他的记忆里,我也送过他很多玫瑰花……如果你们不愿意就算了。”

    褚行宵简直是服了:“没门,别想让我帮你!”

    岑迟又看向戚颂。

    戚颂眼也不抬:“如果没死,自己给他。如果死了,没必要。”

    “你们还真是直接。”岑迟苦笑着,看二人离开,还顺便贴心地帮他关上了门,长叹一声,举起手中的玫瑰。

    六边形的冰晶,自黯淡无光的监狱中,依旧反射出一丝微光,令这朵玫瑰栩栩如生。

    岑迟时常做梦,那些梦通常光怪陆离,梦醒了,大多数事情都忘得干净,只记得大朵大朵的玫瑰,红色的、蓬勃的、鲜亮的,美丽的。

    以及接过玫瑰的那个人,将旁边的一切映衬得黯然失色。

    他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

    然而那人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无论岑迟多想看清,醒来时却总是徒生失落。

    他是谁?

    岑迟心想,是他未来的爱人吗?

    他一直在等待,然而时间会消磨,那些初始的兴奋与期待,便慢慢磨成了灰,在黑白的世界里,逐渐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出区别。

    岑迟很受欢迎,即使身份并不高贵,没人知道他是皇帝的孩子,依旧有数不清的人和他示爱,但那些人在岑迟心中不起一丝波澜。他们都是单调的,乏味的,在他的世界里,不有趣,也不鲜活,更像是匆匆而来又流走的过客。

    直到池湛的出现。

    不,更确切地说,是在池湛参加考核的日子。

    那天岑迟依旧早起,出门,上课,上午还未结束,他忽然想起自己忘带了资料,于是回宿舍取。

    他的两个舍友都在。

    他们是岑迟精挑细选出来的室友,性格好,不多事,也不是皇室的人,岑迟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学校生活,再考虑回皇宫的事情。

    岑迟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回去,如果能当一名医生,似乎也不错。

    他习惯性地跟室友打招呼,就在这时,他忽然怔住了。

    “岑迟,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拜托你。”

    他的新室友,是个内敛沉静的Beta,很爱学习,而这一刻,岑迟才突然发现,他长得也很好看。

    这种好看,也并非是评价外貌。

    岑迟见过的美人实在太多了,他们的五官通常精致宛若上帝的宠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除了都是黑白片这一个缺点。但池湛的容貌并不是具有强烈冲击性的,他更像一捧温和无害的水,然而再认真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都恰到好处。

    他的眼中带着午后阳光的金色倒影,黑发的边缘染上了金色,嘴唇则透着稍显苍白的淡红,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岑迟的新室友,不再是黑白片了。

    岑迟的震惊从来不会表露在脸上,即便他心中再怎么汹涌澎湃,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是动作几不可闻地一顿,那细节谁都没有注意到,随后他转身,用惯常的微笑面对池湛,深深地望着他:“不用这么客气,请说。”

    岑迟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他同样具有强烈的疏离感,他不爱成为人群焦点,在表白跟起哄被他彬彬有礼地拒绝过几次后,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再打扰他。

    但也没有人会说他的坏话,在不涉及底线问题时,岑迟通常也不会拒绝别人。

    但采集信息素这种具有暧昧意味的事情,岑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信息素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隐私,哪怕是不怎么在乎这方面的Beta。

    “我想请你为我采集信息素,可以吗?本来想去医务室的,但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明天恐怕会赶不上时间。”

    “采集信息素吗?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岑迟缓缓地点了下头。

    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他恍然间直觉,他好像……

    找到梦里的那个人了。

    第172章 chapter 172

    然而在发现池湛身上有太子的信息素,而岑迟一个平民,怎么可能抢得过太子,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而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太子。

    他暗中筹谋,一步步朝着太子之位进发。他心思缜密,善用人心,只需要在皇帝的脑海中植入一丝念头,就足以认祖归宗,然而想成为太子,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皇帝举办的宴会上,岑迟第一次真正与太子接触,周宴行是个有脑子,且难以对付的敌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岑迟便盯上了周翼。

    周翼和他的目的一致,都是想要太子之位,但周翼跟周宴行不同,他只知道从皇帝那里入手,而岑迟得到皇帝好感后,便能自如出入皇宫。

    因此,他给皇帝下了一些神志不清的药物,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也无法作出决定,就这样轻轻松松切断了周翼的路,对方便答应了合作。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但这个过程中,出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周翼盯上了池湛。

    岑迟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原本打算借周翼的手除掉周宴行,再借机让皇帝永久剥夺周翼的继承权,结果……

    事情到底是从哪一步变得无法控制?

    是岑迟自门外警报发现池湛正独自穿过激光群的那一刻,事情走向便如同脱缰的野马,迅速脱离了既定轨道——

    周宴行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岑迟入狱,而周翼则变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那一刻岑迟意识到,他必须除掉周翼。

    做过那些奇怪的梦后,岑迟便栽了一园子的玫瑰花,那些玫瑰在他眼中都是纯白色的,他不清楚原本的颜色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

    玫瑰花的确娇嫩,种了十几个四季,全都枯萎了,星球的环境的确不适合种玫瑰。后来岑迟在学校里找了个角落继续种,三年级刚开学,奄奄一息的种子,终于有一朵打了苞。

    天意。

    岑迟心想。

    只有一朵,但岑迟已经心满意足。他每日都去看玫瑰,风雨无阻,他想给池湛一个惊喜。

    那时殷切盼望开花的岑迟不会料到,他再也看不到这朵花的真实颜色了。

    岑迟微微闭上眼睛,他甚至有些妒忌上个世界的“他”了。

    他看到了自己,跟池湛牵着手,池湛对他笑,他们在玫瑰花中接吻,他们甚至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喝交杯酒——

    这是古国的习俗,只有结婚时两人才会作出这种动作,这或许意味着,他跟池湛在那个世界里……

    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经过,门锁打开,周翼气急败坏地走进来:“岑迟被人救走了?我就知道他……”

    话还未说完,便见岑迟好端端地坐在原处。周翼狐疑道:“刚才你看到两个人没?”

    “没有。”岑迟道。

    周翼左右翻找,房间内一览无余,不可能有藏身之处,他扫向岑迟,目光一顿,发现了他手里的冰晶玫瑰。

    “这是什么?”周翼语气不好,“给我。”

    周翼伸手去夺玫瑰,岑迟抬手一砸,周翼眼冒金星,与岑迟扭打起来。岑迟单手被拷,只靠单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周翼满身狼狈。他平日里不练格斗,全靠士兵保护,此刻只觉面上无光,冲士兵道:“给我把他按住!”

    士兵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周翼厉声道:“听不到我的话吗?!”

    士兵立刻上前,按住岑迟肩膀,周翼强行将玫瑰夺下,左右翻转看了几眼,露出不屑冷笑:“不过就是朵玫瑰花,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么宝贝?”

    说着,轻蔑一抬手,将玫瑰丢在地上,一脚踩个粉碎。

    岑迟停止了挣扎。

    “……”

    空气一瞬间静止,甚至带上了些恐怖的死寂。

    岑迟在那一霎那释放出无比强大的信息素,藤蔓宛若实质般爬上每个人的咽喉,并且以绝对绞死的力度使他们窒息,士兵一个个倒了下去。

    周翼用活见鬼般的惊恐眼神望着岑迟,对上那双暴雨来临前阴沉雾霭般的灰色眼瞳,只觉通体冰冷,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岑迟死死盯着周翼,忽然间,唇角竟是无比反常地微微勾了起来。

    那笑容如沐春风,却像冬日里的风般冷冽,仿佛稍微碰到,便会被刮下肉的刀片那样可怖,周翼几乎是半秒钟浑身冷汗,身体不自觉发抖:

    “不不不就摔你个破玩意,玫瑰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大不了赔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不跟他们走么?”岑迟问。

    周翼只想逃走,然而在那强大威压下竟是连动都动不得,浑身上下只有舌头能动:“为……为什么?”

    岑迟缓缓道:“我要留在这里,亲手杀了你。”

    “你怎么敢……!”

    周翼的话还未说完,无意间扫了岑迟眼睛一眼,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大脑剧烈疼痛起来,脑髓似乎被一根通红的钢针烫到,发出滋滋声响。即使这样,他犹如着了魔般继续与岑迟对视。

    “你会变成一个傻子,你说不出正常的话,做不出正常的事,然而你的意识始终清醒,你将一辈子被别人当成精神病看待,直到你死去。”岑迟的声音无比低沉,宛若恶魔,“这就是你的下场。”

    “不!我不要……!”周翼发出恐惧的叫声,他拼命想要摆脱桎梏,然而他的力气宛若蚍蜉撼树,他的意识在逐渐远去。

    “扑通”一声,周翼重重摔在了地上。

    岑迟按住同样在剧烈疼痛的太阳穴,重创他人精神的方法等同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他的身体损伤同样是不可逆的,他只觉喉头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溅在玫瑰花上。

    他或许,的确再也见不到池湛了。

    岑迟心中倏然间冒出了这个可悲的念头,他低下身,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轻轻地将已经碾得看不清形状的玫瑰花一点点拾起,捧在手里。

    散落一地的冰晶,迅速蒸发了。

    冰晶可以永久地保存玫瑰,然而当保护壳破碎,里头的玫瑰花遇到空气,便迅速枯萎了,叶片和花瓣皱皱巴巴,全然不见刚才的娇艳与鲜活,混在尘土里。

    在他梦中那记忆无比深刻的红玫瑰,那闪着璀璨夺目光彩的,热烈而澎湃的玫瑰,再也无法看到了。

    可他还不知道,这朵玫瑰,究竟是什么颜色。就这样在他的掌心枯萎了。

    血顺着花瓣的脉络,沿着岑迟的手掌,缓缓滴溅在地。

    空气忽然产生了一段不同寻常的波动。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监狱里无风,而那波动更像来自于另一空间的无形力量,而岑迟恍若未闻,只定定地望着那期盼已久的玫瑰,渴望这花朵能够奇迹般地活过来。

    但花朵注定不会听从他内心的愿望,在多日里被封存的冰晶与不腐药剂全都失去了它们最后的余力后,这薄薄的打着卷的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也与好看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玫瑰花,化作细沙,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真可悲啊。”一道声音出现,竟是笑吟吟的,“守护了这么久的玫瑰花,不但没有送给想送的人,现在就算可以送,恐怕你也不愿意了。”

    岑迟沉默着,半晌,道:“你是谁。”

    “我是你心中的恶啊。”那声音道,“你强烈的恨意、懊悔、愤怒,与你想要摧毁世界的欲望,将我召唤来了。”

    空气中,半透明且模糊的形状逐渐化为人的模样,岑迟抬眼,对方则缓缓变成了……

    另一个他。

    对方的脸上,挂着岑迟惯常那种绅士温和的,看上去便很像好人的微笑。

    撞见虚空中的自己,这一幕看上去是非常诡异的,然而岑迟并没有作出半点反应,只扫了一眼,便低下头,试图将那些细沙收拢起来。

    “别管那些了。”那人轻笑道,“反正,该看到的人也不会再看到了,即使看到,你还在期待他说好看吗?那只不过是一团脏兮兮的东西罢了。”

    岑迟的动作骤然一停。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手指连同小臂肌肉一同绷劲了,仿佛再受一丝刺激,便会立刻挥拳而出。但那人并不在乎他是否会挨打,自顾自道:

    “更何况,池湛不爱你,他喜欢的人可多了去了,除了身居高位的太子周宴行,那两个叫唐翎和萧行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心里很小,已经装不下你了。”

    “够了。”岑迟听到自己脑中紧绷的弦悄然断了一根,而风轻云淡的面具也正在逐渐破碎。

    “你还不知道吧,周宴行刚才标记了他,他正处于易感期,池湛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坚定地进了他的房间,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

    “他的身手很好,周宴行又很喜欢他,他知道强迫池湛是什么后果,但他们最后还是做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表示池湛接受了周宴行,而你……得到过这种待遇吗?”

    “我说,够了。”岑迟手握成拳,手背暴起一条触目惊心的青色血管。

    “池湛也不讨厌唐翎和萧行,这两个人刚刚被你放走,很快就能找到池湛,英雄救美,你说池湛会不会很感动,以身相许呢?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远在帝国,还惹出一堆麻烦的你。更何况——”

    无形的透明体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调:

    “这四个人中,他最讨厌你,恨不得你滚得越远越好。这件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第173章 chapter 173

    太子殿下被刺,始作俑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驾驶星舰离开,皇宫里已然乱作一团,警报连鸣,最高等级防护罩开启,大门紧闭,进入戒备封闭状态,所有侍卫荷枪实弹,来回搜索不明来者。

    整个皇宫,赫然变成了一座囚牢。

    褚行宵打晕一名警卫,搜出他身上的武器,警惕查看附近情况,同时悄声道:“哥哥在什么位置,远不远?”

    戚颂一手快速在设备上输入指令码,并未回答,片刻后,只听“滴”一声,破解成功。

    “走。”戚颂道,“门开了。”

    帝国科技先进,倘若是其他人,在这里也只有被抓住的份,可惜来的人是戚颂。

    离开之前,戚颂朝监狱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蹙起眉。

    “怎么了?”褚行宵不明所以。

    “刚在监狱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戚颂问,“还有第四个人在场。”

    褚行宵严肃道:“除了我们之外,那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我没感觉到,还有哪里可以藏人,难道是有暗门吗?”

    戚颂默然片刻,摇头:“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话说一半什么意思,神神秘秘的。”褚行宵不满道,“如果有人在场,你为什么不抓住他,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去找人告密了。”

    “找谁。”戚颂反问。

    褚行宵:“找……呃,确实,皇宫里的主力军要么昏迷要么死,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也没心思抓我们。哥哥呢,你跟他联系上了?”

    “远航星系,”戚颂淡淡道,“还没到跃迁轨道。”

    “那我新买的战舰能派上用场了。”褚行宵松了口气,道,“马上就追上哥哥。”

    戚颂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他伫立在原地,遥遥望去。褚行宵奇怪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们之间偶尔会有感应,只有情绪尤为深重时才会出现联系,如果受了重伤,另一方同样会感到疼痛。

    褚行宵感觉到了,但这种情绪非常复杂,像是煎鸡蛋上撒了胡椒白糖沙拉酱盐芥末……其中最明显的情绪,则是担忧。

    戚颂这人,平时活得跟白开水似的,褚行宵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感情,头一次感觉到戚颂的情绪,别说,还挺新奇。

    “一个问题,”戚颂缓缓道,“如果游戏出现病毒,为什么会选择哥哥?”

    褚行宵坐在驾驶舱前,熟练地调整飞行参数。

    在帝国内无故使用战舰是违法的,但褚行宵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哥哥都跑了,他还管什么法律法规?

    听到这句话,褚行宵想了想,一时竟回答不上来,摸着下巴道:“随机挑选?那病毒想做什么,永远把哥哥留在这个游戏里吗。”

    “也许。”

    “如果哥哥愿意留在这里,是一件好事吗?”褚行宵沉思道,“如果真像你们猜的那样,我们只是游戏里的角色,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里,而哥哥却可以全身而退,也许下一秒就再也不会看到他,或许这辈子都……”

    褚行宵说着这些话,心脏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怎么样?

    他绝对会发疯。“这么看来,那病毒还做了件好事……”褚行宵喃喃道,“难道它也喜欢哥哥?”

    “没那么简单。”戚颂瞥了眼明显也开始困惑起来的褚行宵,道,“意识沉入游戏,身体仍然留在现实,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褚行宵一怔,骤然间明白了戚颂未尽的话,寒意附体。

    如果是真的,现在哥哥只有意识停留在游戏里,而现实中肯定处于昏迷状态!他不清楚这游戏的时间流速是怎么计算,但年复一年地继续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别分心。”戚颂将褚行宵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们派出了巡航舰,小心被击中。”

    “以我的技术,怎么可能?”褚行宵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手持操纵杆,避开了几次攻击,抬高驾驶杆朝远航星系飞去,“所以……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对病毒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能力,没办法让哥哥离开吧。”

    “就算可以,你不会这么做。”戚颂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褚行宵表情有些僵硬,战舰于连续不断的激光海中转身,发出攻击波,击飞几艘帝国战舰。他的手指始终用力地搭在操纵钮上,声音有些发抖,“我当然……当然……”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能等这个世界结束了再离开吗?

    褚行宵知道他的念头有些阴暗,爱一个人当然要祝愿他好,哪怕是再也见不到也要让他离开,可这些话太冠冕堂皇了,真的到那一天,他难道不会后悔吗?

    他只怕会跪下来求池湛不要走。

    可这想法难道只有他会有吗?褚行宵不相信,到那时候,戚颂就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池湛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无数见不得人的念头,与近乎窒息的气氛下,谁都没有再开口。

    星舰以沉默的姿态,冲出帝国,飞向了无声浩渺的宇宙。

    帝国监狱内。

    半透明的“岑迟”微笑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唇角笑意越发加深。

    他感觉到了,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向他的身体,嫉妒、愤怒、贪婪、自私、绝望……

    每一种情绪都十分强烈,这招的效果出奇得好,象征着公平的假面已经破裂,天平则已经摇摇欲坠,每个人都想得到池湛,可他们互相制衡,谁都无法真正跨出那一步。

    他略带怜悯地看着岑迟,低声道:

    “爱情有什么好的?除了带给你痛苦与忐忑,让你在深夜里无法入眠,嫉妒的酸汁早就已经流满了心脏,还要装作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不累么?”

    这时岑迟终于抬头,看向那与他几乎一模一样长相的人,透明人微微一怔,他并未从岑迟的脸上看上任何扭曲的表情,相反,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于是忍不住嘲讽一笑:

    “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有必要装吗?”

    “那你能做什么?”岑迟平静地问,他不再看地上的玫瑰花,起身,直视对方,“只是为了激怒我,还是说,你喜欢池湛,因而化出实体,想要抢人?”

    “我喜欢池湛。”半透明的岑迟微怔,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不,我讨厌他。”

    “他的长相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性格也不是,看着他,我就很想,亲手杀死他。”他微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想必会很不错。”

    “所以你不会是我。”岑迟淡淡道。

    “怎么不是呢。”那人反问,“难道你不会萌生阴暗的想法么?还是说,你也被他的信息素所蛊惑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没有心的人呢?”

    “他不可能给你回应,永远不可能。”他的眼中充斥着阴鸷情绪,一字一顿地道,“就算没有周宴行,还有褚行宵,还有戚颂,你岑迟……排在什么位置?你敢说池湛会把你排在他们前面吗?”

    “……”

    “我感觉到了另一股更强烈的情绪,看来想独占池湛的人,不止你一个。”他笑道,“现在是不是更后悔了?连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了,到死都只能留在监狱里……”

    “所以呢?”岑迟问,“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让你独占池湛。”那人扯起唇角,非常良善地建议,“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杀了周宴行。”

    岑迟打量半透明的他,许久,终于道:“难怪池湛会突然刺杀太子,是你给他下的命令,我说的没错吧……”

    “病毒。”

    “……”主系统表情不变,但脸色明显阴沉了几分,“我是主宰这个世界的人。”

    “而且你不能对周宴行动手。”岑迟继续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要杀死周宴行?因为他很关键,而你想要真正‘主宰’这个世界,就必须杀死他。”

    “我说的对么。”

    话音未落,岑迟抬眼,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再一次对主系统使用记忆搜索。

    然而他还未触到记忆体,便被一股猛烈的力量反弹回来,强烈的黑暗情绪犹如浓雾入侵了他的大脑,那是纯粹的恶意,使得岑迟一时间竟是完全无法消化,咳嗽起来。

    恶意……

    “你想对我下手,还是算了吧。”主系统笑了笑,他完全继承了岑迟的性格,包括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岑迟原先没什么感觉,然而等他自己对上“自己”时,发现这笑容还真是……挺欠揍的。

    怪不得池湛讨厌他。

    “你说得对,我不能对周宴行下手。但我有的是时间。”主系统悠悠道,“池湛总是很心软,我需要找一个人帮他,如果周宴行不死,这个世界就会永远继续运行下去,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你们可以忍受这漫长无聊的光阴,而池湛的身体早已在现实里化为一抔土,到时候他再听到真相,会不会恨死你们?”

    他友善地笑道:“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啊。现在决定权在你,岑迟。”

    “是选择杀死周宴行,独占池湛,还是选择在这世界里让池湛陪你们度过漫长的光阴,一辈子都留在游戏中,你自己选。”

    池湛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系统贴心地递过来退烧贴:“你还在发烧,睡一觉吧。”

    池湛微微闭上眼睛:“我在思考……一件事情。”

    “什么事?”系统很捧场。

    池湛喃喃道:“主系统为什么一定让我杀死太子殿下呢?”

    系统:“因为他很欠揍。”

    池湛笑了笑:“可能是吧,不过我觉得还好。”

    池湛只是忽然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他所遇到的第一个攻略对象是太子殿下,而上个世界里,他是周宴行的秘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太子殿下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池湛喃喃道,“是错觉吗?”

    第174章 chapter 174

    监狱。

    岑迟没说话,朝后靠在墙面,借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在他沉默的时候,主系统则也并未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他,那副悠闲的姿态,仿佛笃定了他会答应。

    正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周翼慢慢醒来,用力睁了两下眼睛,随后感觉到哪里不对,伸手往脸上一摸,手上都是血,顿时发出恐惧的叫声:“我是怎么了?岑迟,都是你干的好事!还不赶快叫医生?”

    说着抬头,随后又被主系统一脚踹晕过去。

    岑迟的呼吸都带着血气,勉强一笑,道:“我哪个……都不选。”

    主系统冷冷看着他:“你会后悔的。”

    “不。”岑迟轻声道,“我永不后悔。”

    ——

    “别想啦。”系统的机械臂伸过来,小心撕开退烧贴包装,贴在池湛的额头,说,“你必须快点好起来,还有不到七十五小时就要进行跃迁,你的身体负荷不住。”

    池湛轻轻“嗯”了声,星舰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信号,也不存在监视设备,身处茫茫宇宙,他便与世隔绝。

    在孤儿院并不轻松,小孩们勾心斗角,对外则装出乖巧模样,借此来获取大人的喜爱,便能得到一片面包,或是一小瓶甜甜的饮料。池湛通常不与他们争,但小时的他不知为何总受到特殊恩待,这使得他的人缘极差,小孩们都讨厌他,池湛的床上经常被泼水,或是衣服被踩脏,他不得不开始学会伪装自己,融入那些小群体中。

    而到了帝国,这种情况好转些许,但幼时的经历使他无法放松,时刻保持低调,却仍然卷入了一场看不清的阴谋中。

    现在或许就是池湛这一辈子最能放松的时刻了。绵软的被褥,以及淡淡的薄荷香气,使得池湛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像尘埃落地那般缓缓放松了下来。

    池湛翻了个身,系统不再吵他,片刻后,休息室内回荡起自然音,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跟林间蟋蟀与鸟儿的叫声,听上去那么无拘无束。

    眼皮一点点沉重起来,神智逐渐飘起来了……

    “池湛,听到我的声音了么?”

    这时候,池湛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不大,但始终在吵,池湛迷迷糊糊睁开眼,寻找声源方向——

    是他随手放在桌上的天使徽章,那徽章正轻微震动,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池秘书,回答我,听到了么?”

    池湛蓦地清醒了过来,拿起徽章,仔细打量,又放在耳边,听着里面的声音,的确是……

    太子殿下的声音!

    “我在。”池湛犹在梦中,他确定刺中了,而那么严重的伤势,绝醒不过来,哪怕是进入治疗舱也需要几天时间恢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然而那声音穿透耳膜,清晰地响起来,是太子殿下惯常低沉的嗓音,好听得耳朵都发麻,池湛不会听错。

    池湛有些恍惚:“殿下,是您吗?我现在……是在做梦?”

    “我现在胸口还在疼,池秘书,你说是不是真的?”周宴行反问。

    “我现在还不是您的秘书。”池湛认真道,顿了顿,又说,“您不会有事的。”

    “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是我哪里没做好?”太子殿下似乎笑了下,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

    池湛握了握拳,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这种话:“……”

    到现在居然还能和他开这种玩笑,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皇室的治疗手段果然高超。

    “池秘书,你在哪儿呢,逃出去了么?”周宴行问,他的声音和以往还是不太一样,有些轻,不似平时那般沉稳有力,池湛有些诧异,思考几秒,如实答了,又问,“您的伤已经好了吗?”

    跟池湛想象中不同,周宴行此刻半躺在床上,绷带仍在不断渗血,岑迟给他做了应急处理,只是暂时平稳生命体征,这时候的周宴行,本该根本醒不过来才对。

    但他却醒了。

    “我现在很好,下次见面,你还可以再捅我一刀,我命大得很。”周宴行答。

    “殿下!”池湛加重语气,道,“不要说这种话,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之前也不是故意……”说着,池湛声音忽然停住了。

    该怎么和太子殿下解释?说是别人强迫他做的,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而且他也无法解释主系统,即使解释了,会相信他吗?

    “我知道。”通讯的声音加重了电流的质感,对方似乎离得很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仿佛是凑在他耳边低声地笑,“你不忍心下手。”

    “什么声音?”系统闻声赶来,问,“我好像听到了某个自恋男人的声音,殿下,是你吗?”

    周宴行的声音顿时变了:“那倒霉系统也在?”

    系统:“池秘书,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啦,你看,到现在这种时候,是我陪在你的身边,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通讯那头周宴行冷冷道:“你就是个破代码,池湛能看上你才有鬼了。”

    一人一机隔着通讯都能吵起来,满屋子的火药味,池湛不得不出声阻止:“殿下,您……”

    “说,选它还是选我?”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其中的含义不容置疑,如果池湛敢说“选系统”,那太子殿下怕是会当场翻脸。

    “选你。”池湛以哄小孩的语气道,“殿下,您怎么联系上我的?现在没有信号啊。”

    “徽章用了宇宙波传递技术,没有信号也能用。”太子殿下心满意足,终于开始谈正事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池湛看了眼坐标,“远航星系一百三十四号轨道。”

    “让系统更改终点,”周宴行声音顿了顿,道,“改为时空星系。”

    “警告!”系统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突然出声,“进入时空星系的人有去无回,根据推测,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概率,时空星系的另一端是黑洞,进入后会被强烈的宇宙磁暴撕成碎片。”

    系统说的不错。

    池湛仍然记得,在演习那日上午,他们穿过跃迁轨道,太子殿下揽住他,在耳边所说的那一番话——

    “我们身处的这条跃迁轨道,将穿越时空星系,据说在这里,可以回到过去。”

    “时空……星系?”

    “没错,这是我们未曾探索过的领域,人类对时间怀着原始的恐惧,一旦回到过去,该如何生活,如何再次回到未来,虽然有探索小队前往星系进行探索,但却从未有人回来。过去的技术无法再次穿梭星系,而人类也不可能活几百年。”

    池湛因为太子的这番话,特意去查询过相关资料。时空星系始终是人类无法研究清楚的一个谜,像是无尽的谬论,敢于尝试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无数的科研团队,也许已经在那神秘诡异的时空中化为灰烬,窥探世界本质的强烈愿望,已经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牺牲中逐渐磨灭了。

    至于回到过去,也许只是人类妄自给这个恐怖的漩涡所增添的美化滤镜罢了。

    “池湛,你相信我吗?”周宴行的声音再度低沉响起,仿佛一把小锤敲在耳畔,“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池湛望向窗外,他几乎已经看到了遥远的跃迁轨道,犹如一条美丽的丝带剧烈燃烧着,那曾经带给他痛苦的回忆,后来,逐渐染上了温柔而朦胧的色彩。

    再次想起,不再是对晕眩的恐惧,唯一能记起来的,是那双擦去脸颊泪水的双手,与仿佛能驱赶一切黑暗与阴冷的炽热怀抱。

    是相信周宴行,选择用百分之一的概率相搏,还是坚持岑迟划定的既定轨道,驶向非常安全的联邦?

    池湛垂眼,无意识地摩挲着徽章的羽毛装饰,这时,他突然听到徽章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醒了?”岑迟的声音并不清晰,似乎是刚走过来,随后道,“机器都报警了,你再不躺下,很快就会血流成河而死。”

    周宴行非常紧张,立刻给岑迟打了个“stop”的手势,然而已经晚了。

    池湛狐疑道:“血流成河?殿下,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周宴行咳了两声,虚弱道:“快好了……你答不答应我?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找你。”

    “可星舰不是已经被我开走了吗?”池湛问。

    周宴行一噎。

    池湛:“我考虑一下,殿下,好好休息,别再说话了。”说完,研究了下徽章,果然在侧面发现了几个小按钮,提前挂断了通讯。

    周宴行大怒:“喂?喂!池湛你居然敢挂我电话,胆子肥了你……!”

    岑迟取出新的绷带,朝周宴行示意:“你自己来?”

    周宴行悻悻地将徽章放在一旁,朝后一靠,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随便,死了算了。”

    “刚才有人让我杀了你。”岑迟道,“早知道不拒绝他了,看你这架势,死是早晚的事。”

    听到这话,周宴行脸上的表情逐渐收了,道:“它来了。”

    岑迟:“你也想起来了?”

    “差不多吧。”周宴行面色微冷,“我现在还能勉强对付它,等池湛离开后,就把这里关了吧。”

    岑迟微微一笑:“你舍得?”

    周宴行用仿佛不认识的眼神看着岑迟:“你觉得呢?”

    如果不舍得,池湛就再也不回去了。

    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

    第175章 chapter 175

    “你不会修改的,对吧?”系统道,“数据显示,更改后仅有0.01%的概率存活,即使你想做,我也不会修改原有指令的!还是听音乐睡觉吧,俗话说得好,男人心海底针……”

    “我想试试。”池湛走到操控显示屏前,研究如何修改规划路线,系统则在耳边一个劲地嗡嗡嗡。

    “你有点像萧行。”池湛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

    系统:“我猜这不是什么好话。”

    “你猜错了,”池湛尝试着点击屏幕,获得了操作失败的命令,“他和你一样,很积极阳光,又很开朗,虽然话多,但并不讨厌。”

    “是吗?别这么夸我,我会害羞的。”系统飘飘然半天,继而被一个又一个的失误红色提示音叫醒,“哦,求你别再动我的命令板了,你会直接点到自爆模式的!”

    池湛做了个“请”的手势。

    系统沉默了会,道:“除非获得制作者岑迟的修改命令,我不能擅自改动。”

    系统为了表示它说的是真的,亲自给池湛示范,确实失败了,优先级没有岑迟高,无法修改。

    池湛:“……”

    不该先挂断通讯的。

    池湛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拨回去让岑迟接电话,毕竟这锅很明显是岑迟的,然而他再次研究那枚徽章,却发现只有接收装置,没有拨出装置,也就是说,他只能等太子殿下发通讯。

    池湛扶额。

    系统放了首轻音乐,池湛已经完全无心睡觉,他们已经离跃迁轨道越来越近了,倘若不快些想出办法,跃迁结束后,便不好重新返航。

    池湛望向窗外,久久出神。

    红色警报忽然响起,整个舱内都是红光:“警告,警告!不明战舰正在靠近,是否开启防护罩?”

    “什么……?”池湛还未了解情况,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戚颂来了?

    池湛联络到戚颂,讲述了大致经过,黑色的猫猫头一如既往,语言简洁分明,只发了四个字:等我过来。

    随后池湛再怎么联系都不回复了。

    地图上出现了一个红点、两个、三个……那绝不是戚颂!不妙的预感从心头浮现,池湛立刻下达指令:“开启防护罩。”

    话音未落,舰体轰然一震,亮光险些刺破视线。

    “警告!警告!星舰被击中,能源下降中,目前舰体完好度:95%。”

    池湛快步冲到指挥板前,打开实时显示屏,数十艘帝国军舰呈包围状靠近,显然是来抓他的。

    “正在开启防护罩,加速中……”

    池湛盯着屏幕上刚过半的显示条,抓住操纵杆,声音很镇静:“有武器么?”

    系统:“有,但已经不多了,只有六发。”

    “够了,该怎么做?”池湛问,“教我。”

    系统:“战斗界面准备,激光炮准备中,玩过最新款的新键游戏吗?操纵台完全相同,左边按钮调整方向,右边……”

    “明白了。”池湛毫不犹豫,操纵舰体避开了流星般的炮弹,但由于初次操作颇为生疏,对方攻势太过迅猛,炮弹不断飞来,星舰猛烈摇晃,池湛一时间竟是无法站稳。

    “舰体完好度86%……72%……64%!警告,完好度低于50%存在坠毁风险!”

    池湛:“坚持住,你可以。”

    昭示着不妙的红光不住闪动,剧烈的摇晃中,系统的下一句话来了:“武器模块已被击毁。”

    六枚激光弹已被池湛毫不留情地发射出去,倒也没有遗憾。但现在该怎么办?只守不攻,除非提前到达跃迁地点,但更有可能在这之间就被击毁,池湛望着地图上越来越多的战舰,飞速思考解决方案。

    池湛并没有发现大屏幕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请求连接的指令框。

    S请求通讯连接。

    连接自动接通,随后褚行宵抓狂的声音出现:“哥哥还好吗?再撑一会,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地图上,在一片密密麻麻代表着的红色攻击舰的小点中,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蓝点。

    蓝点周围的红点不断消失。

    池湛骤然回神:“别过来!他们的目标是我!”

    “对付这些人都是小菜一碟!”褚行宵洋洋得意道,随后只听一声巨响,响起了被击中的提示音。

    池湛:“……”

    褚行宵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能在哥哥面前露一手还出了洋相,愤愤道:“刚才是失误,我可要来真的了!”

    说罢不再分心与池湛聊天,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数十艘军舰。而另一旁戚颂的声音传来:“还好吗?”

    “你们怎么……这么快?”池湛难以置信。

    “这些是褚行宵的功劳,他为了追上你,将速度调到了最快。”戚颂道。

    “褚行宵?”池湛有些茫然,“这是萧行的另一个名字吗?”

    “嗯。”戚颂淡定道,“他现在的脸也不是真的,不过这不重要。”

    “哦……”池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定定地望着戚颂,过了会又道,“我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全帝国都在通缉我吧,如果去联邦……”

    “联邦也不安全啊,哥哥,千万别回去!”褚行宵的声音传来,“让戚颂改下目的地,要不我们去冰羽星?虽然那里很冷,但冰果很好吃。”

    “如果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再找别的星球啊,一直在这个宇宙里流……砰——!”

    轰然巨响,池湛的星舰猛然一震,仿佛失去了平衡,舰体不受控地朝一侧倾斜,直直朝一侧飞去。

    “警告!方向平衡模块已被击中!防护层完好度35%!”

    “哥哥!”褚行宵大吼道,随后迅速发射出炮弹,清理所有军舰,随后操纵战舰朝池湛冲去。

    所有东西都摔向一侧,就连系统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系统模块……正在修复中……”

    一切都在飞速下坠,这是很恐怖的事情,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所有东西坠落,提示音一声比一声高,红光映在眼底,操纵钮也无济于事。

    “即将坠落……倒计时3……”

    他即将与一颗运行中的小行星相撞。

    “2……”

    “哥哥——!”褚行宵的声音震耳欲聋。

    窗外景色飞速变换,星云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1……”

    耳边爆发出尖锐响声,宛若一场实际性的爆炸,剧烈的冲击力袭来,池湛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在这剧烈而恐怖的声音中,他并未感觉到疼痛,而星舰已经停止了运作。

    窗外是一片沙漠。

    池湛满脑袋都是疑问,他为什么没死?刚才发生了什么,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舰内静悄悄的,池湛喊了两声系统,并未得到回复。池湛撑着操纵台起身,随手抄起一旁的激光枪,推开了舱门。

    刚走出舱门,池湛呼吸一滞,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没有死,因为有人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波——

    他们的星舰支撑在池湛下方,舰身支离破碎,一半已经坍塌了。

    池湛下舰,立刻去推舱门,浓烟从中飘出,池湛呛了一声,一手捂着鼻子,弯腰进去,褚行宵半趴在控制台,人事不省,池湛喊了他几声,没有得到回应。而当池湛扫向另一侧时,心跳一滞。

    戚颂大半身体被压在了坍塌的舰体下面,完全昏迷过去了。

    舰体摇摇欲坠,随时有再次塌陷的风险,倘若燃料泄露,随时可能会爆炸,他该怎么办,先救谁?

    这个问题自池湛脑中闪过只有一秒钟,他咬着牙,正要上前,忽然身体被无形的力量一按,将他按在了舰身上。

    那道熟悉的,满怀着恶意的声音出现在池湛身后:“不准救他们。”

    ——主系统来了。

    池湛剧烈喘息着,手指蜷起,同样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道:“放开我,现在。”

    “你为了他们和我生气?”主系统诧异的声音道,“这是他们罪有应得,这是他们应当付出的代价!他们本就该死了。”

    “该死的人是你。”池湛的呼吸中带着血气,刚才那一番剧烈的震动,令他肺腑受损,呼吸都带着刺痛感,他发力拽主系统,然而对方宛若精钢制成的力量,一手精准地卡住他的喉咙,将他死死焊在那一方角落里,“我再说一遍,放、开、我!”

    在池湛看不到的地方,主系统的面容微微地扭曲,阴沉的气息缠绕在眉宇之间,冰凉的呼吸宛若毒舌扫过池湛的耳朵骨:“如果你只能救一个人,你选谁?”

    “嗯?”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宛若包裹着蜜糖的毒药,“只能救一个人的话,你该怎么选,我很好奇……”

    “如果我告诉你,你原本不该在这里,你不是一个NPC,你的生活本该是光明美好的——只是因为他们的私欲,强行把你留在这里,让你无家可归,让你被人欺凌,让你一次次在无尽的轮回中遇到他们,被反复折磨。池湛,你还会救他们吗?”

    池湛没有说话,主系统的手指仿佛赏玩玉器般在他的咽喉上缓缓地摩挲,冰冷的凉意袭来。

    舰身轻微一响,在池湛的视线中,一颗小火星呈慢动作地落下来,池湛的喉结轻微地滚动起来。

    只需要一个火花,整艘舰都会瞬间燃烧起来,无论是谁,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更何况是已经完全没有意识的褚行宵和戚颂。

    一声清脆的响指。

    火星定格。

    “你的时间不多了。”主系统饶有趣味,悠悠道,“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第176章 chapter 176

    整个世界的时间凝固,摇摇欲坠的舰体,噼里啪啦的稀碎声音与风声、呼啸声,全都化为沉寂。

    明明是中午阳光最炽盛的时刻,冷意顺着脊椎骨一路攀爬而上,一双手牢牢扣住池湛脖颈,池湛无法看清主系统此刻的表情,也不能挣脱那双铁钳般的手臂。

    主系统对攻略对象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哪怕池湛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一件事。

    “我……哪个都不选。”池湛挤出这么一句,手臂抬起,以极快的速度调转枪口,对准自己,食指用力,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哪怕是钢铁之躯也会在高强度的激光下轰成焦炭,而在扣下扳机那一刻,池湛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主系统则完全没料到池湛会有如此举动,在他动作时瞳孔骤然缩小,但那时再做时间停留已是来不及,下一秒便出现在池湛的面前,劈手夺过激光枪,一把甩开。

    “轰——”

    主系统身后炸开爆炸般的火焰,他在那一霎那凝为实体,挡住了绝大多数的能量波,全身犹如水汽蒸发,而那一刻池湛终于挣脱他的束缚,转身朝舰内跑去。

    那一下直接重伤了主系统的内源,致使他无法再凝为实体,单手捂住胸口,头一次感到痛苦,他眼神无比阴鸷,仿佛即将下暴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就这么想离开我么?”他轻声道,动用仅剩的能量,恢复了时间流速,下一秒消失在空中。

    火星在空气中遇到了冷凝水气,倏然间化为一缕烟消失了。

    脚下地面骤然开始摇晃,头顶的舱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池湛踉跄着进入,激光枪所产生的高热反应导致空气变得无比粘稠灼热,连呼吸都艰难,池湛左右看看,抬起褚行宵的胳膊,揽着他朝外走去。

    褚行宵大半身体沉沉压在池湛身上,平时喜欢健身,简直跟秤砣一样,险些把池湛压倒。在池湛又拖又拽甚至想拿个杠杆把褚行宵一路滚出去算了的抓狂中,总算把人弄到外面去了。

    池湛连口气都没时间喘,立刻折返回去,他冲到戚颂面前,推开那些碎块,一双机械臂伸过来,默不作声地清理着。

    或许是搬动时碰到了伤口,戚颂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并伸手扣住了池湛的手腕,将他往外推去,是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姿势:“别管我……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快跑。”

    池湛的眼中溢满了温热的泪水,但他并不想在这时候表现出任何示弱的姿态,他强忍着泪水,道:“我们都能安全离开这里,你信不信我?”

    戚颂看着池湛,眼中露出一丝无奈,轻声道:“信。”

    又一声巨响,头顶不远处已经完全坍塌,尘土飞扬,在机械臂的帮助下,池湛将那些大块的重物搬走,他不忍看戚颂血肉模糊的双腿,低声道:“我背你。”

    “不用。”戚颂轻轻一笑,说,“扶着我就好。”

    他不知道该有多痛,但在池湛面前,竟还能维持那云淡风轻的微笑,池湛转过脸,扶住他,两人一同朝外面走去。而就在这时,头顶突然发出“咔嚓”一声。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意味着他们上方很有可能马上就要塌了。

    舰内到处都在响着警报音,不知道哪里着了火,随后火势便以极为迅猛的速度一路闪电般窜高,犹如恶魔般发出一阵阵死亡回响。

    戚颂走不了多久,便猝然倒下来,他这一生恐怕都没有这般狼狈的时刻,他用力撑着地面,眼前开始晕眩,强烈的失血感使他几乎无法听清池湛的声音了,而他从未感到死亡与他如此之近——

    大量的记忆冲进他的脑海,仿佛打开了一个匣子,那是完全陌生的记忆,只用了不到半秒钟,便已全部浮现。

    这个世界的秘密,上个世界里跟池湛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曾经的约定……

    这是死亡前的走马灯,同样预示着他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了。

    戚颂抬起手,轻而温柔地握住池湛伤痕累累满是鲜血的手指上,那都是为了救他所造成的。

    “池湛,走吧。”戚颂抬眼,“下一次……我们还会再相见。”

    “我不会就这么离开,绝不。”池湛喘息道,同时再一次试图拉起戚颂,“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安全地方了。”

    “我在现在、未来跟过去等你。”戚颂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血气上涌,但他仍旧清晰地道,“时间是大脑思维的一种错觉,所以不要难过,好吗?”

    火焰已经蔓延至二人身后,霹雳啪啦的声音扩大,上方的舰顶已经开始松动,戚颂将池湛朝外一推——

    巨大的断块轰然挡在门口,瞬间将戚颂隔绝在里面,愈燃愈烈的火焰同样被挡在其中。

    池湛一怔,旋即爬起身,去推那块挡住门的材料,边缘已经焦烫灼热,手指触上去便迅速起了水泡,然而池湛仿佛没有感觉般用力地推,直到一根机械臂伸过来,拦住了池湛的动作。

    “他在这里。”

    从上方星舰伸下来的机械臂,将再次陷入昏迷的戚颂放下来,系统道:“我刚才破解了下方星舰的密码,将我的代码制作人救了下来,幸好他们的冷冻模块还能用,否则我可不保证他还能像这样完好无损。”

    池湛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辈子都没这么真心道:“……谢谢你,系统。”

    ——

    “哥哥你不公平!凭什么戚颂就可以享受喂饭服务,我的胳膊也受伤了!你看,连抬都抬不起来了!”褚行宵给池湛展示自己的胳膊。

    池湛的星舰除了被击中的几个模块外,其他功能尚好,飞离了褚行宵他们开来的那艘已经化为灰烬的星舰,寻了个阴凉处降落,三人便呆在里面。

    “不是绑绷带就算受伤的,”系统插嘴道,“恕我直言,你的胳膊上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划痕,如果你不这么仔细地包扎,恐怕已经愈合了。”

    “要你管!”褚行宵恨恨道。

    “不许这么和系统说话。”池湛斥责道,“它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系统:“咳咳,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强制性结束了休眠,但我现在的能量块正在减少,恐怕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修复,S醒来后才能为我修复受损模块……”

    褚行宵坐在椅子上,非常不满地看着戚颂,他现在是三个人中唯一能享受单人床待遇跟哥哥贴身服务的人,而褚行宵都只能拥有一把躺椅。

    褚行宵算是受伤较轻的了,虽然战舰震荡导致他脑震荡,哥哥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他仍然感觉不满足。

    “哥哥,你太偏心了。”褚行宵嘟囔道,“戚颂没那么弱,他也不是小孩了,而且他最讨厌别人给他喂饭,小时候都是自己拿碗吃的!”

    戚颂闭目养神,并不跟褚行宵争吵。他失血太多,而战舰内没有完整的输血装备,即便血型相同也没人敢做,万一感染更是问题。幸好战舰内还有不少食物,为了让戚颂早点好起来,池湛便天天让他吃东西,戚颂不吃便采取硬喂的方式。

    虽然听起来有些简单粗暴,但戚颂看上去倒是很享受——

    能不享受吗?褚行宵简直恨不得断腿的那个人是自己,然而不但没断腿,伤的还是脸,褚行宵大受打击,于是采用絮叨的方式物理攻击所有人。

    褚行宵正在叨叨叨,池湛转身,将勺子塞进他嘴里,耳边顿时清净了。

    病号餐是池湛亲自做的,虽然他厨艺不怎么样,但这样起码能节省一点系统能源,否则其他事情都没办法做了。而他的做菜方式则让人大跌眼镜——

    池湛做饭采用重油方式,因为平时营养剂吃得寡淡,下意识觉得多放油才有营养,这种方式做出来的东西当然好吃,但吃多了未免有些热量太高,同时天天让这俩人吃肉吃水果,吃了几天褚行宵就耐不住出去跑步去了。

    “新学的糖醋排骨。”池湛迟疑道,“味道怎么样?”

    “好次。”褚行宵口齿不清地说,并且决定等会再多做五十个俯卧撑。

    天快黑了,舰内开了暖灯。原本单调简约的风格因为人数增多而逐渐变得温馨起来。池湛拿起徽章,从那天起,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而戚颂则精神不济,一天中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只有褚行宵恢复的快,每天兴冲冲往外跑。

    “哥哥,等会跟我一起睡吧,别睡地上了。”褚行宵说,“晚上气温低,我都看到你打喷嚏了。”

    “你那是单人躺椅。”池湛道,并加重了“单人”两个字。

    因为战舰是单人配置,所以对于三个人来说,空间还是稍微有些狭窄。不过池湛在哪里都能睡,并不在乎生活条件。

    “没关系啊,哥哥可以躺我身上。”褚行宵兴致勃勃道,“反正哥哥这么轻,我身上又很热,保证会很暖和的。”

    “……”

    池湛后悔接了褚行宵的话,但褚行宵似乎特别执着,一直围着池湛撒娇。

    池湛坚定地拒绝道:“不,我喜欢自己睡。”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投来的一道视线。

    戚颂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沉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池湛,听到了这一系列的对话。

    “两个人一起睡的确会比较暖和。”

    褚行宵有些狐疑,戚颂还是第一次同意他的观点,总觉得有诈,不过涉及自己利益,迅速道:“没错!”

    “可以跟我睡。”戚颂开口道,“床很大。”

    “起码比躺椅大。”

    第177章 chapter 177

    褚行宵听到这句话就炸毛了,撸起袖子就要跟戚颂打架,池湛忙上前阻止:“他腿上有伤,别碰他,伤口会感染的!”

    褚行宵磨着牙:“哥哥,你到底跟谁睡?”

    那表情仿佛池湛说出一个戚字,褚行宵就立刻要撕人了。

    “都乖乖躺着去。”池湛扶额,“我谁都不睡,这样行了么?”

    褚行宵嘟哝几声,虽然不太满意,但好歹戚颂也没占到便宜,他看了眼墙壁上的反光,野外环境不好,出去一次便灰头土脸的,一点都不帅气了,难怪哥哥不心动。于是默不作声洗脸去了。

    池湛摇了摇头,随后查看食物储存,三个人还够吃一个礼拜,但能源消耗是个问题,星球白天热晚上冷,晚上必须开保暖设施,又不能开得太高,能源耗光,便什么都做不成了。

    “该换药了。”池湛上前,调整床铺高低距离,扶着戚颂撑起身,让他靠在床头,转身取来消毒喷雾与新绷带。换药期间戚颂始终一声不吭,但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如果疼的话,可以出声。”池湛低声道。

    他知道,戚颂是怕他担心,才会强忍着,但这么做,他心里更不好受。

    “不疼。”戚颂看着池湛。

    池湛换药的速度已经快多了,舰内药物还算齐全,但无法治疗骨折,只能先治烧伤。

    “换好了。”池湛正要收起药箱,戚颂一手搭在池湛的手腕,似乎担心碰痛了他,轻轻摩挲着池湛手指上那些细小而崎岖不平的伤痕,沉默不语。

    那日池湛为了救他,拼了命搬走倒塌下来的板块,那些同样高热灼烫的材料将池湛的手指烫得面目全非,而池湛从未跟他们聊起过这件事。戚颂始终昏迷不醒,是褚行宵醒来后发现这件事,心痛地给池湛上药。

    药物只能治疗烧伤,可那些伤痕却是无法逆转的了。

    “已经不痛了。”池湛道,“能救你,就已经是幸事了。”

    “你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戚颂低声道,那声音轻得连池湛都听不清,指尖却仿佛带有魔力般,将那些曾经所有的痛楚一一抚平了。

    褚行宵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戚颂跟池湛肩抵着肩,手握着手,一副马上要上演偶像剧的模样,立刻走过去打断了暧昧气氛:“哥哥,晚上就跟我睡嘛,就不需要开太多暖气了。”

    池湛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不,说好的你们各自都……”

    话音未落,池湛的声音忽然间停住了,他看着刚洗过脸头发和脸颊都湿漉漉的褚行宵:“?”

    褚行宵小狗般甩了甩头,抱怨道:“水好凉,这舰内居然没有恒温控制设备吗?还是帝国太子的星舰,真是落后啊。”

    池湛:“你的脸……”

    “哦,刚把易容材料洗掉了,洗得还干净吗?”褚行宵刻意凑过去,让池湛看清他的脸,眨了眨眼睛。

    虽然知道褚行宵易容了,但池湛没想到,褚行宵本人居然比之前还好看,大概就是一个网红帅哥到天然无添加帅哥的蜕变,而且他的眼角还有一颗跟戚颂一样的泪痣!

    两人一左一右,简直把池湛看晕了。

    褚行宵刻意在镜子前打理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湿发造型,终于把哥哥迷住一次了,心中自得,面上还是一副毫无察觉的表情:“哥哥,怎么样,我原来的脸看上去还行吗?”

    那不是还行,也不是一般的行,是太行了!池湛简直被这扑面而来的颜值暴击,仓皇别开了眼:“……嗯,挺好看的。”

    “那晚上可以跟我一起睡了吗?”褚行宵的狼尾巴又露出来了,同时炫耀地看向戚颂:听到没!哥哥说我好看!

    戚颂没有搭理褚行宵的挑衅,他打开了星舰的整体内部图示,正在连接端口修复星舰。幸好损失的重要模块不多,其中最需要修理的则是平衡模块。

    戚颂忙着修复系统,褚行宵则一直缠着池湛撒娇卖萌,要跟他一起睡,眼看就要成功,谁知这时徽章忽然响了。

    池湛晕晕乎乎不太清醒的状态立刻被打破,清醒过来了,一手拿起徽章:“殿下。”

    褚行宵险些把牙咬碎,殿下个鬼啊哥哥!叫这么亲密是要做什么!帝国现在可是跟我们势不两立啊!

    然而从里面传出来的,并不是太子殿下的声音:“池哥,是我,姜逸!”

    “徽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池湛一头雾水,“殿下呢?”

    “这是我用道具偷来的,系统说只有这个才能跟你联络。”姜逸焦急道,“池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该去哪儿找你啊?”

    “我现在在一个很偏僻的星球上。”池湛道,“很危险,不要来。”

    姜逸:“没关系,反正游戏再危险也危险不到哪里去,星际背景实在太麻烦了,我花了十几天才从联邦到帝国,太费时间了。池哥,要不我们还是在现实里见面吧?”

    池湛疑惑地说:“现实……?”

    这一刻,戚颂跟褚行宵同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对视一眼。褚行宵道:“哥哥,快来睡觉,晚上不好好休息,白天可没精神哦。”

    “等等。”池湛凝重道,“这里只是游戏?”

    “有什么不对吗?池哥,你从进这个世界就不太对劲,好像不认识我了,你是不是……”

    褚行宵劈手夺过徽章,一把按下停止按钮:“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池湛:“还给我,他还没说完……”

    池湛已是有些不理解了,姜逸所说的“现实”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一副和他认识的模样,还知道岑迟的事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帝国的阴谋!”褚行宵将徽章收起来,严肃道,“这个人怎么可能通过严防死守的皇宫偷到通讯器?这显然不正常。帝国人随时都可以通过通讯信号得到星球坐标,之后也许会派人来抓我们,不能再和他联系了。”

    池湛沉默了。

    气氛变得有点古怪。

    “总之,这东西先让我保管吧。”褚行宵道,“后面发来讯息,我都会告诉哥哥。”

    池湛轻轻点头,说要出去透气,随后便开门离开了。

    “你不该打断他。”戚颂道,“他跟哥哥是同一世界的人,不会害他。”

    “那可说不准。”褚行宵嘟哝着,眉头难得皱着,“万一让哥哥知道他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哥哥绝对会走的!”

    “我不会让哥哥离开这里。”

    戚颂扫了他一眼:“哥哥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他必须回去。”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哥哥不回来了吗?”褚行宵冒出怒意,吼道,“你不怕我怕!无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跟哥哥一起离开这里,那我宁愿……宁愿让哥哥一直留在这里,我也会保护好哥哥,不会再让他受伤的。”

    “即使不回联邦也没关系,还可以跟哥哥坐飞船到各个星球去,总会找到适合居住的地方。”褚行宵喃喃道,“我绝不会,让哥哥离开的。”

    “没那么简单。”戚颂冷淡地道,“飞船坠毁的的时候,我看到了游戏里的‘病毒’,和普通病毒不同,他似乎具备修改游戏的权限。”

    “什么时候出现的?”褚行宵半信半疑道,“我怎么没看到?”

    “在你昏过去的时候。”戚颂手指一划,面前出现了一段录像视频,“当时我同样失去了意识,但录到了画面。”

    戚颂手腕的猫猫头链子,看上去就是普通手链,实际上是他自己研发制作的多功能监测设备。

    画面并不稳定,在火焰炙烤下一切都是模糊的,池湛被男人扣住脖颈,牢牢地锁住,恶意道:“不准救他们。”

    听到这道声音,褚行宵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岑迟?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他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把他打扁丢到太阳上!”

    “你再仔细看。”戚颂摇了摇头,暂停画面,放大,褚行宵微微眯起眼睛,那人虽然长相声音与岑迟完全相同,但他的身体居然是半透明的,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如果你只能救一个人,你救谁?”

    那声音犹如放大了百倍,贴在耳膜上般磁性的,透着邪恶气息的字眼钻进了戚颂跟褚行宵的耳朵里:

    “如果我告诉你,你原本不该在这里,你不是一个NPC,你的生活本该是光明美好的——只是因为他们的私欲,强行把你留在这里,让你无家可归,让你任人欺凌,让你在一次次轮回中遇到他们。池湛,你还会救他们吗?”

    “他胡说!”褚行宵愤怒道,“我们才没有让哥哥无家可归,任人欺凌呢!这一切分明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凭什么对哥哥说这种颠倒黑白的话?”

    “这不是重点。”戚颂静静道,“重点是他说,哥哥不是NPC。”

    褚行宵呼吸一滞:“你想说什么?”

    “但凡游戏中出现BUG,作为主要系统的第一职责就是消除BUG,而哥哥符合这个条件。但这个人,不但没有对哥哥下手,还撺掇他杀了我们,周宴行已经是例子之一,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

    “还能是什么原因?难道……”褚行宵心中升起一个极其荒谬的推断,“他喜欢哥哥?”

    戚颂并未对这句话作出判断,沉声道:“假设哥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拜这个人所赐,那人强行将哥哥留在游戏里,又不顾一切想让哥哥杀了我们,原因只有一个——”

    “只有我们能让哥哥离开游戏。”

    第178章 chapter 178

    这颗星球的日照时间短,夜晚来得更快,他们坠落的地方是荒漠,然而也有动物跟植被。这个点太阳完全落下去,呼啸的风从耳畔经过,方圆百里渺无人烟,唯有星舰内亮着淡白色的光。

    池湛靠在栏杆上,朝远处望去,脑海中闪过零碎线索,已经隐隐约约现出雏形。

    主系统说,他不是NPC,这话在当时池湛并未在意,但如今静下心仔细一想,这句话似乎暗含深意。

    如果不是NPC,那他是什么?

    池湛从未朝这个方向想过。毕竟人也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是人”这种问题,大家自来到这个世界上便各司其职,谁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姜逸跟主系统的话,显然已经打破了看似平静的湖水。

    池湛本该听姜逸把话说完,但不知出于何种念头,任由褚行宵将徽章夺走了。

    如果离开了这里,又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池湛在心里唤:“系统?”

    系统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出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主系统大发雷霆,谁也不见,我交上去的申请都被打回来了。”

    池湛:“……”

    总觉得有点太子殿下的作风。

    “那他现在在哪里?”池湛问。

    系统:“我也不清楚。”

    池湛微一思索:“如果我想得到主系统的权限,该做些什么?”

    系统大吃一惊:“你想篡位?这不可能!主系统绝对会发现的!”

    自从池湛发现,主系统似乎跟它底下的系统并没有直接关联,这些系统也完全没被它所控制,只是正常履行系统义务,池湛便开始思考,该如何打败它了。

    最快的办法,便是夺取它的权限。在游戏世界里,拥有权限就等同于掌握了力量。虽然池湛并不渴望这种力量,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戚颂来做,应该会成功。

    “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池湛道,“主系统现在应当是重伤状态,不会有心思管你的。”

    池湛朝自己开了一枪,实际上是非常大胆的行为,赌输了便是死,但他很幸运,赌赢了。

    哪怕是主系统,在具有实体时,同样会被伤害到本源。

    系统仍然在犹豫:“可万一被它知道……”

    “如果我能成功,会把权限转交给你。”池湛认真道,“你想试试当主系统的感觉吗?”

    系统:“我?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那……那我就告诉你吧。权限区在系统空间,也就是你之前去过的地方,成功入侵防火墙,找到主系统权限区,只要能修改,就算成功。但操作者需要非常了解和精通游戏核心代码,操作失败一次,信息会直接传给主系统。”

    “这样么。”池湛若有所思,又笑了笑,“巧了,我刚好认识这样一个厉害人物。”

    池湛身体已经被夜风吹得凉透了,打了个喷嚏才回到舰内。温暖袭来,戚颂仍在修改代码,而褚行宵则已经睡了,被褥则已经铺好。

    虽然打地铺,但两人将最厚实最好的被褥都留给池湛,倒也并不冷。池湛裹着被子瞅了几眼戚颂,戚颂便很敏锐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戚颂问。

    池湛犹豫片刻:“有一件事,想和你聊聊,是关于……”

    “……这个世界的秘密,”戚颂低声道,“还是说,那个与岑迟有九成像的男人?”

    池湛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没料到戚颂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你是怎么……”

    戚颂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平静道:“先休息吧,明天聊。”

    池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戚颂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躺下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而在池湛呼吸变得均匀后,褚行宵睁开眼睛,蹑手蹑脚地下了摇椅,来到池湛身旁,瞧着池湛的表情,一点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戚颂的动作一停,看向褚行宵,微微蹙眉,眼中露出威胁神情,意思是:不准打扰他休息。

    褚行宵则回之以口型:做你的事吧。

    褚行宵也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偶尔会在池湛迷迷糊糊不清醒的时候偷偷钻进去抱一抱他,反正戚颂腿没好也不能下来打他,至于羡慕嫉妒什么的……关他什么事?

    然而这次刚钻进去,触碰到的皮肤冰凉,大概是在外面吹多了风,褚行宵连忙贴近。他的身体是很温暖的,年轻又火力旺,池湛在睡梦中感觉到温暖,紧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并且转身,无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蹭了蹭,登时让褚行宵心花怒放起来。

    褚行宵也礼尚往来地蹭了蹭池湛的脖颈,很想再做点别的什么,但这也只能想想。戚颂之所以能容忍他跟池湛睡在一起,一是因为行动不便,二则是每到凌晨,气温就会变得特别低,池湛被冻醒过。然而能源又不足一整晚开着暖气,这时候就需要人体火炉了。

    褚行宵很乐意当这个工具人。

    但这也到此为止了,如果褚行宵再想做点什么,戚颂是绝对能发现的。这家伙心眼小,又敏锐,褚行宵哪怕想亲亲池湛,都会立刻迎来一道死亡视线。

    褚行宵轻哼一声,把池湛揽得更紧,一起香甜地睡着了。

    见褚行宵没有再做别的举动,戚颂的注意力重新移回屏幕,然而还是控制不住,时不时扫向池湛,有些出神。

    现在能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这么平静,而又快乐的日子了。

    分析界面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来自系统。

    系统:殿下跟我取得联系,询问当前位置坐标,是否应答?

    戚颂:转给我。

    戚颂微微眯起眼睛,莹蓝色的光线照在他的眼底,衬出一种格外幽深的神情。

    池湛这天晚上睡得格外好,平时睡着睡着便会忍不住裹紧被子,或者是浅眠状态,今天后背却像靠着一个暖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热气,暖和得快要化了,沉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然而起来时,池湛才注意到身上挂了个人,褚行宵一头黑发无比凌乱,脸颊蹭在他的颈窝睡得正香。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池湛完全没有印象,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褚行宵的脸,轻轻把他推开,随后起床洗漱去了。

    洗手间有人,池湛没等多久,戚颂从里面出来,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与眉眼如墨晕开般沉黑,带着些许凌冽意味。然而在看到池湛时,这种锐利感便倏地消失了。

    “怎么起来了?”池湛忙上前扶他,“你的伤口不能见水,也不能洗澡!”

    戚颂一向都是最明白这种道理的人,比褚行宵省心多了,说不让做什么就不做。谁知今天却是破了例。

    池湛正要看他伤口,戚颂却是抬手,一挡,声音淡淡的:

    “看你们还在睡,就不打扰了。”

    他用的不是热水,靠近时便有一股水汽的清新气息,手指也是温凉的。然而这句话却是让池湛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生气了吗?”池湛打量戚颂,然而这人平日里表情也就那么几个,完全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反而让池湛心里直打鼓。

    戚颂偏过脸,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没有。”

    “我和褚行宵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不会让伤处碰到水,不用担心。”说完,戚颂便撑着旁边的柜子,慢吞吞地出去,留下池湛一个人风中凌乱。

    这还不是在、生、气?

    可究竟是为什么?

    池湛实在是想不通,戚颂平时情绪都很稳定,哪怕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难道是伤口恢复期太疼所以心情烦躁吗?这倒也是有可能的。

    止痛剂配给不多,全都在前几天一股脑用完了,这几天只能靠自己忍着,心情不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池湛略一思索,仍是不太放心,转身出门,褚行宵已经醒了,顶着凌乱的碎发,亲亲密密地跟池湛说话:“哥哥早安,昨晚睡得还好吗?早上想吃什么?”

    池湛忧心忡忡,冲褚行宵小声道:“戚颂今天好像心情不好,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病人都那样。”褚行宵满不在乎道,“可能是因为没办法走路所以才这样吧,不过他的腿已经开始愈合了,不用管他啦。”

    “这怎么行?”池湛正色道,“今天我出去找找止痛植物吧,起码有些作用。”

    “别出去,外面很危险。”褚行宵立刻阻止道,“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就好了。”

    “每次都是你出去,我也应该……”

    “哥哥。”褚行宵微笑着开口,眼中却闪烁着危险的情绪,“不光只有戚颂会生气哦,如果你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那我也要生气了。”

    池湛简直拿褚行宵没办法,转身找食材做早餐去了。褚行宵原本想帮池湛做早餐,沉思片刻,朝戚颂走去。

    “喂,不管怎么样,冲哥哥发脾气不太好吧?”褚行宵靠在墙边,抱臂看向戚颂,语气不大好,“你明明知道哥哥很关心你,还自己跑去冲凉水澡,故意让哥哥担心吗?”

    “这和你没关系吧。”戚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注视着屏幕。

    “怎么可能没关系?”褚行宵冷冷道,“所以你其实要迁怒的人其实是我吧,因为看到我跟哥哥睡在一起,而你什么都不能做。”

    戚颂没有说话。

    但他无法否认,褚行宵说的是对的。

    早上看到哥哥跟褚行宵肩抵着肩头挨着头亲亲密密地搂在一起,而自己却没有任何身份指责褚行宵,甚至什么都不能做。

    无比酸涩的情绪混合着哥哥即将离开的沉重与不舍,心情始终阴雨绵绵,看不到阳光。

    池湛究竟更喜欢谁呢?是他,还是褚行宵?

    这个问题始终盘旋在心里,戚颂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第179章 chapter 179

    从储存柜中拿出来的新鲜西红柿,跟褚行宵从外面捡回来的蛋,探测针检测过无毒可食用,便炒在一起,鲜鲜嫩嫩,褚行宵连声赞叹:“太好吃啦,哥哥厨艺真好!”

    池湛:“……”

    跟褚行宵比起来,池湛的厨艺顶多算是小学毕业水平,毕竟他只会做最简单的菜式,再复杂点就只能靠褚行宵了。

    餐桌上只有褚行宵在说话,而戚颂则默不作声地吃东西,神情淡漠,看不出丝毫情绪。

    虽然戚颂平时也没什么表情,今天却尤为不同。

    池湛实在想不通,他究竟在气什么呢?

    “哥哥?哥哥!”褚行宵的声音将池湛的思绪拉回来,“昨天发现了一片生态绿洲,还有小动物,环境似乎也不是那么恶劣。既然哥哥想出去,不如等会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行,不能把戚颂一个人留在这里。”池湛摇头,“如果有危险……”

    “不用担心这种事。这星舰的防护措施很强的,除非拿激光炮才能打穿。”褚行宵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池湛,“而且那地方不远,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哥哥还没有出去看过吧?就出去半天,没关系的。”

    池湛仍是摇头,褚行宵放下筷子,凑到池湛耳边,小声道:“哥哥难道不想知道戚颂为什么会生气吗?跟我出去一趟,我就告诉哥哥。”

    池湛一怔,狐疑看着褚行宵:“你知道?”

    “我们是兄弟,这种小事当然瞒不过我。”褚行宵拍着胸脯打包票,“哥哥不相信我吗?”

    池湛最后还是被褚行宵带出去了,临走前非常不放心,不过戚颂的情绪在一顿饭后似乎又稳定下来了,在池湛的再三询问下说“我没事,你们去吧”,池湛还没来得及多问,便在褚行宵“哥哥我们走吧走吧”的催促中被拽走了。

    两人离开后,原本吵吵闹闹的室内顿时寂静一片,戚颂垂下眸,打开昨天没完成的修复界面,继续工作。

    昨天已经将复杂问题处理得差不多了,今天再处理琐碎的边边角角,等待系统修复成功,就可以离开了。然而戚颂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目光定格在屏幕上,手指久久没有敲下去。

    池湛现在跟褚行宵玩得很开心吧。

    跟褚行宵出去这件事,也是戚颂同意的。虽说褚行宵趁他行动不便跟池湛一起睡这件事让他很不爽,但实际上,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比他少。

    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当心里产生强烈情绪波动,或是受重伤时便会产生的心灵感应。戚颂被火烧伤后,褚行宵同样会在深夜里痛醒,只是他从来不在池湛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除此之外,褚行宵的欲|望同样也在影响着他。

    不想让池湛离开。

    宁愿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也不愿意让池湛回到现实世界去。

    如果哥哥离开了,那他该怎么办?只能无望地等待也许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就这么度过一生。

    戚颂闭起眼睛,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继续看面前的源文件。然而没看多久,心中却总像是被调皮的小猫挠着,根本坐不住。

    半晌,戚颂关掉屏幕,左右看看,起身,朝衣柜走去。

    太子的簇新衬衫摆了一衣柜,好歹是避免了三人没衣服穿的窘迫情况。而池湛则借用了几件,清洗过后重新摆回去。

    这时被戚颂准确无误地挑了出来,拎在手里,视线一转,又将池湛早上收好的薄被取出来。

    昨晚戚颂几乎没怎么睡,伤口处于快速愈合期,若有若无的疼痛令他无法入睡,索性做了一夜的修复工作。今早又看到池湛跟褚行宵两人睡得那么香,一股无名的怨怼之意猝然涌上心头,才做出了颇为孩子气的举动。

    只有褚行宵才会这么做。

    戚颂浅浅叹了一声,微微摇头,继续工作。

    几小时后,池湛回来了。

    褚行宵说的地方不远,来回半个小时的路,褚行宵则还在外面捕猎,飞船上虽然不缺食物,但没有肉类,于是先让池湛回来了。

    这星球的资源还挺丰富,池湛摘了一大堆药类植物打算回来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止疼跟促进伤口恢复的植物。

    然而走到门口,池湛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股心虚,没有立刻进屋。这感觉更像是明明三个人在一起,却因为一个人行动不便所以把他抛下独自享受快乐。

    不知道戚颂消气了没有……池湛平日里伪装的能力可以说是一流,面不改色地说谎是基本功,然而哄人还是头一遭,经验少得可怜,更别说是看上去就很难哄好的戚颂。

    压根就是两眼一抹黑,连他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该怎么对症下药?

    池湛犹豫了半天,最后心一横,按开指纹锁进门:“我回来了。”

    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睡了吗?池湛有些诧异,没预料到这种结果,不过这样也好。池湛将药草清理干净,推进分析柜,看了眼时间,快要换药了。

    池湛离开分析区,忽然觉得有些冷。这才发现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股极淡的,很容易被忽略的雪松气息,这味道像是寒雪皑皑的高山顶刮过的一阵风,池湛曾经闻到过。

    似乎是……

    池湛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走过去时发现戚颂将被子裹得很紧,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但现在也不冷,怎么会这样?

    池湛抬手,轻轻扯了一下被子,他本意是想叫戚颂,然而手刚一碰到被子,立刻就被对方拉紧了。

    “没睡着啊。”池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好笑,轻声道,“该换药了,先起来,等会再睡,好吗?”

    听到声音,被褥里的人动了动,露出脸来,那双平静沉黑的眼眸扫过池湛,吐出一个字:“不。”

    出师未捷身先死,池湛下半句话直接卡嗓子眼了。

    戚颂很少拒绝他,他也不会骗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池湛后来慢慢察觉到的。只要他问,戚颂如果能说,就一定会告诉他。

    那现在呢?

    戚颂好像是真的不想换药。

    “那就……再睡会?”池湛试探地问,手指松开,正要离开,下一秒,手腕却被握住了。

    “你是不是,更喜欢褚行宵?”戚颂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然而这句话让池湛非常诧异。

    因为……这不是戚颂会说的话。

    戚颂的瞳色在光照下显得有些浅,却无端具有压迫力,直视着池湛:“如果褚行宵说不,你会哄他,给他换药,不是吗?”

    池湛一怔。

    给褚行宵换药,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那日不但戚颂受了重伤,就连褚行宵也昏迷不醒,脑袋还起了个包,最开始连动一下都会头晕目眩,池湛便每日为两人换药。

    戚颂是个安安静静,让人非常省心的病人,哪怕再痛也不会吭声。而褚行宵就不痛了,他是个有一分疼都会变现成十分的表演家,这也就导致池湛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更久。

    “不要换药。”

    “不换药头会疼。”

    “那哥哥亲我一下吧,就不疼了。”

    “别胡说。”池湛已经摸清褚行宵的套路了,这家伙喜欢胡搅蛮缠一顿,之后又见缝插针地撒娇。

    本以为戚颂一直在沉睡,没料到居然看在眼中。而且这话里的意思……

    难道是要让他像对待褚行宵一样对戚颂吗?

    光是想想就不可能。

    他们的性子相差太大了,而且那应该也不能算哄,顶多算是见招拆招。

    可戚颂现在这一招,池湛却是无法应付了。

    “算了。”戚颂偏过头,似乎意识到池湛的意思,打算转身继续睡了。

    “不换药,会疼。”池湛吐出这一句,“如果乖乖地换药,我就……”

    戚颂的视线再一次移过来,似乎想继续听下去了。

    “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池湛犹疑地道,“这样可以吗?”

    他还是头一次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跟戚颂说话,但戚颂却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思索了几秒,道:“好。”

    池湛一时间非常震惊,好……这就行了?!

    他真是看不透戚颂了,他到底在想什么?这种方法怎么会对他有效果呢?

    但池湛还是下意识地掀开被子,道:“药快用完了,你今天走路有没有觉得……”

    其余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

    “感觉还好,已经没那么疼了。”戚颂慢条斯理地道,“再过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池湛:“这些衣服是……”

    池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床上会有这么多他的衣服?还有睡觉用的被褥,怎么全跑到戚颂床上去了?!

    “哦,这些是……”戚颂表情平静,“你的衣服。”

    我知道是我的衣服,可为什么会在你床上?他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池湛一脸震惊的表情,戚颂则显得异常淡定,冲池湛伸手。

    “什么?”池湛大脑几乎快要宕机。

    “答应我的事,会履行吗?”戚颂低声道,“我想抱着你睡觉。”

    池湛这下是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毕竟那是他自己同意的,只得道:“先换药。”

    戚颂不催他,池湛慢吞吞地换了药,已经是半小时后。

    一抬头,便察觉到戚颂那清淡的视线,灼灼地定在他身上,眼瞳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

    “现在可以了吗?”戚颂低声道。

    “等会该到晚饭时间了,褚行宵马上也会回来……”

    池湛的话还未说完,戚颂的眼神已经变了。

    不是生气,反而充满了被欺骗的委屈。

    “你骗我。”戚颂平静地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答应我的要求。”

    池湛头都大了。

    谁来告诉他,戚颂到底是怎么了?!

    第180章 chapter 180

    很显然,戚颂不对劲。

    这种奇怪的情况自上午开始持续到现在,以至于池湛怀疑戚颂是不是对某种药物过敏产生了应激性反应。

    池湛准备取测试盒,刚一起身,戚颂的眼神几乎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同时委屈的情绪如同一滴墨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

    但他什么都不说,仿佛在赌气一般。

    这感觉实在太新奇了。

    池湛几乎没有见戚颂露出过这种只有褚行宵才会做出来的表情,因为他们是兄弟吗?褚行宵是光明正大地撒娇,而戚颂则一言不发,但浑身上下都透着“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阴沉气息。

    中毒应该也不会是这种效果。

    池湛心里像是被某种软乎乎的毛团扑了一下,也无法假装看不见地走开,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先去换身衣服,可以吗?”

    戚颂没有说话,只摇了一下头,拽住池湛的衣角,将他朝自己的方向轻轻带了一下。

    无端让池湛想起自己曾经在下雨天屋檐下碰到的一只小黑猫,他们两个都在躲雨,猫咪开始很高冷,后来发现池湛似乎没什么攻击性,便矜持地靠了靠,池湛抱住软乎乎的猫咪,还被舔了下手指。

    虽然雨一停小猫就跑了。

    池湛心里微微叹了一声:“你不是有洁癖么?我总要先洗个手,这样总行了?”

    白天气温高,池湛便只穿了衬衫出去,路上又是采摘草药,身上手上难免沾到了泥土。他在洗手台快速清洁了下,随后回到床边,戚颂又把被子蒙在头上了。

    “我回来了。”池湛轻轻摇了摇鼓起来的被子,好笑道,“别生气啦,我也不是不遵守承诺,但——”

    话还未说完,一股大力圈住他的腰,顿时倒在床上,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等池湛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枕在一大堆由绵软衣物跟被褥所造出的小小空间里面了。

    戚颂一手撑在池湛身侧,被子自头顶往下落出一道深重的阴影,这时候他还不忘将池湛也裹在被子里,视线往下一扫。

    池湛乌黑的眼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衬衫纽扣因为这个动作扯开了一两颗,微微仰起头,下颌线条明晰,而这个姿势则显得他锁骨凹陷的阴影分外明显,阴影一路伏进了衣领中。

    想亲。

    “你的腿没事吧?”池湛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戚颂现在半跪在床上,他未免有些担心,“还是躺下吧。”

    池湛刚洗过脸,鬓发还湿漉漉的,半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侧脸往下淌,脖颈处的衣领现出半透明质地,而嘴唇也水润嫩红,让人不自觉开始思考碰起来会是什么样的触感。

    想亲。

    “为什么不说话?太疼了吗?”池湛奇怪道,正要起身查看,戚颂缓缓俯身躺下,一手揽住池湛的腰,生怕他逃跑了般,又将侧脸贴在池湛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

    池湛现在已经知道身为Omega,脖子是重点保护区域。倘若是褚行宵做这个动作,池湛绝对会怀疑这家伙不安好心,但换成戚颂……池湛只觉得他是不是不舒服,在求安慰?

    以为戚颂要睡了,池湛便放缓呼吸,随即跟着闭上了眼睛。但身下的衣服有点硌,也不知道戚颂是怎么在一大堆衣服里睡着的,池湛又睁开了眼睛:“衣服……先拿走吧?”

    然而还未成功,手腕就被另一只手锁住了。

    “不。”戚颂的声音依旧很镇定,但又掺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郁闷。

    “不觉得……有点拥挤吗?”池湛纳闷道。

    床本就不大,容纳两名成年男子加一堆衣服跟一套被褥……池湛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被淹没了。

    戚颂抬起眼,他的眼尾狭长,眼珠也是沉黑的,就这么上斜看人时其实会显得有些冷漠,但现在却蕴着像棉花般黏黏糊糊拉成了丝的温柔。

    池湛被这种眼神看得不知怎么,蓦地有些慌神。

    只觉得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气息,不知在什么时候骤然变得浓郁起来,于是那味道又变了,先前只是雪松的薄香,现在则更像某种常居于高山之山的植物开了花,散发出带着凌冽冷意的香气,但随着呼吸侵入肺中,又化作了清甜。

    池湛脑中浑浑噩噩,后知后觉地蹦出了一个念头。

    “你的信息素……是不是冒出来了?”

    “我很嫉妒褚行宵,”戚颂忽然说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他的头发与平日里不同,稍显凌乱,说话时发丝轻扫过池湛的脖颈皮肤,有些痒痒的,“他每天都能跟你一起睡。”

    “我没有同意。”池湛虽然不知道戚颂提这件事是什么意图,但仍然正色道,“他每次都偷偷进来。”

    “我也可以吗?”

    “什么?”池湛愣了一下,没明白戚颂的意思,正在思索,忽然感觉脖子处传来了一阵濡湿的触感。

    温热的被舔舐的感觉异常明显,池湛下意识朝后仰,然而已经无处可退,便又去推戚颂。

    他自然没敢使劲,毕竟戚颂现在伤势严重,万一情绪激动之下把事情变得更糟就不好了。池湛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应对措施,然而还未等他实施,他的手便被迅速握住,牢牢扣在了头顶。

    敏锐度完全不像是个受伤的人。

    池湛睁大眼睛,心中无比震惊,这家伙为什么动作突然变得这么迅猛?!

    “褚行宵可以,我不可以吗?”戚颂周身气压骤然降低,仿佛池湛说错一个字就会立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因为褚行宵可以偷偷跟他一起睡觉,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偷偷亲你?

    这逻辑好像不太对劲。

    池湛嘴唇动了动,正要解释,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是一个禁止出声的姿势。

    “想亲你。”戚颂的声音压得极低,“同意的话,眨一下眼睛,不同意的话,眨两下。”

    池湛无法出声,眨了一下眼,随后眼前变得漆黑,一双手覆在他的眼前,纤长的睫毛在掌心下颤抖着。

    只能眨一下。

    这是戚颂的潜台词。

    然而那亲吻并未如约而至,落在的第一个地方,却依旧是脖颈,那一处细腻白皙的皮肤犹如花瓣绽放般迅速泛起了浅红,随后在无意识吞咽动作下上下滚动的喉结则被舌尖温柔地吮住,颤抖的手指则被坚定地扣住了。

    “池湛、池湛……”

    一声声极低的呼唤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覆上了他的唇瓣,一点点进入,将那些颤抖断碎的声音全都消失于缠绵的亲吻当中。

    将池湛卷入沉郁浓重的大雪里。

    不允许他离开。

    每一颗雪粒都经过池湛的视线,感受他的体温,在那温热的吐息中融化,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