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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瑞王受伤了!

    这件事在书里也发生过,是同袍义社的江湖人干的,与本次遇刺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

    唐乐筠觉得,同袍义社和纪霈之都有可能。

    但不管谁做的,她都觉得这个是因果报应,瑞王活该!

    她作为大夫,跟着瑞王妃去了王府的外书房。

    “王爷,王爷!呜呜呜……”瑞王妃一进门就被吓到了,声音尖锐,大哭了起来。

    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武将上前拱了拱手:“娘娘,未伤及王爷要害,已经去请御医了。”

    “御医”瑞王妃顿时想起了唐乐筠,正要回头,却被另一名穿着文官官服的男子制止了。

    那男子道:“娘娘勿急,王爷已有安排。”

    唐乐筠懂了,人家不信任她。

    她脚下挪了挪,错开瑞王妃,试图看清瑞王的伤势,却被长随挡住了视线。

    她在心里哂笑一声,从药箱里取出一只金疮药,转身对宋妈妈说道:“既然请来了御医,想必娘娘的头疼也一并能治好。小铺的金疮药是上好的,妈妈收着,我先告辞了。”

    宋妈妈双手接过药瓶,看看头也不回的瑞王妃,迟滞片刻,到底说道:“感谢娘娘体谅,老奴送娘娘出去。”

    ……

    唐乐筠乘车回家,快走完一半路程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呼喊声,“老王,停车,快停车!”

    “吁,吁~”车夫把车停在了路边。

    穿着官服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唐乐筠的车下,拱手道:“瑞王伤势严重,下官恳请娘娘施以援手。”

    唐乐筠拉开窗子,见来人便是制止瑞王妃向她求救的王府属官,遂道:“如果御医都不成,我一个小小的药铺掌柜又能帮什么忙呢!”

    “这……”那男子语塞,“王爷伤势危急,听说娘娘擅长缝合之术,下官恳请娘娘施以援手!”

    他弓着身子,长揖不起。

    有路人看了过来……

    唐乐筠见好就收,“那就回去看看吧。”

    ……

    一进外书房,瑞王妃就哭着扑了过来,“九弟妹,刚刚太怠慢了,五嫂给你赔不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唐乐筠道:“五嫂客气了,王爷是国之栋梁,一举一动都是天机,民女主动回避也是应该的,与娘娘无关,娘娘千万不要多心。”

    呵~阴阳怪气、茶里茶气谁不会呢。

    瑞王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一眼请唐乐筠回来的男子,说道:“听说弟妹擅长外伤,王爷的手臂被箭射伤,御医说……”

    说到这里,她又泣不成声了。

    唐乐筠懒得听她废话,径直往瑞王走了过去。

    瑞王闭着眼、面色苍白地窝在太师椅上,衣裳的袖子被剪断一大截,一枚被剪掉箭杆的箭从斜后方深深插在大臂之上,鲜血顺着臂弯往下流,滴答落地,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片血泊。

    大概是听到了唐乐筠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了过来,略一点头:“辛苦弟妹了。”

    “王爷辛苦。”唐乐筠应承一句,看向两个御医,“二位大人怕取箭镞时再次伤到王爷的手臂,导致大出血,或日后行动困难,所以不敢下手,对吗!”

    两个御医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不知如何狡辩,对视片刻后,年纪稍长的御医惭愧地开了口,“娘娘是懂行之人,我们确实有此担忧。”

    瑞王妃倒吸一口凉气。

    瑞王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唐乐筠听说过,残废的皇子当不了皇上。

    御医不敢下手,便是不敢承担这样的责任,这才各种推诿,让瑞王府的人把她叫了回来。

    她对瑞王说道:“王爷,娘娘,民女只处理过简单的外伤伤口,这样的箭伤从未经过手,只怕难以胜任。”

    言外之意,你该找谁找谁。

    瑞王妃又哭了起来,“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瑞王的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目光在唐乐筠和两个御医之间逡巡了好一会儿。

    那王府的官员开了口:“王爷,下官再去找找蒋老御医。”

    “是啊是啊,老师是外科圣手,想必有办法。”

    “下官附议。”

    两个御医一起附和道。

    瑞王垂下头,盯着流血的手臂思忖了好一会儿,“本王就麻烦弟妹了。”

    唐悦白的小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我姐姐从未给人处理过箭伤,还请王爷三思!”

    唐乐筠抬手在他肩膀上压了一下,“小弟不慌,王爷英明神武,定能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她以为她这样一说,瑞王定能收回成命,却不料瑞王一意孤行了。

    他说:“弟妹年轻,又是针灸高手,想来心细如发,劳烦弟妹了。”

    他在赌。

    唐乐筠心道,首先,手臂神经受损,并不等于残废,左手即便不好用,也影响不了他登基。

    其次,她擅长针灸,便有避开血管和神经的能力,怎么都比用御医更保险。

    那……

    要不要废掉他的胳膊呢,他废了,纪霈之就只有齐王一个对手了。

    不行,肯定不行。

    瑞王和齐王共同执掌朝廷数月,声望和实力大增,即便她能带着唐悦白逃离王府,也不能带着田家人和邓翠翠离开京城。

    她拱了拱手,“感谢王爷信任,但民女实在没有信心。如果王爷执意,可以给民女一个无罪和不迁怒的承诺吗!”

    小丫头沉着冷静,没有丝毫的慌乱。

    瑞王知道,他选对了。

    他看看哭虚脱了的瑞王妃,无奈地摇摇头,对王府的一干官员说道:“你们给本王做个见证,无论结果如何,都与端王妃和她的家人无关。”

    “是。”一干官员恭声应道。

    唐悦白抓紧唐乐筠的手臂,“姐。”

    唐乐筠安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要相信姐姐。”

    唐悦白点点头,看向了瑞王,他当然相信自家姐姐,他只是不信瑞王。

    唐乐筠把药箱放在八仙桌上,打开,取出一把小刀递给宋妈妈,“烧红它,干净的纱布熨烫一下,两盆净手的干净水,一盆温开水,器皿要干净,否则,出现疡疮概不负责。”

    她的语速快,吐字清晰,条理分明,这是自信的外在表现。

    瑞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弟妹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唐乐筠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把自制药粉、针灸针一一取出,又在脑海里温习了一遍创口处的神经分布。

    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姑娘。

    每逢大事有静气。

    她冷静得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妪。

    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唐乐筠走到瑞王身旁,说道:“我师父说过,王爷箭伤所在位置有筋脉,如果受损,抬臂时呈垂腕状态。请王爷抬起手臂,民女了解一下,是不是已然有了损伤。”

    瑞王白着脸,迫不及待地抬了起来——悬垂的手腕证明,箭伤已然影响筋脉,肢体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瘫痪。

    瑞王妃的哭声更大了。

    瑞王心烦意乱,怒道:“来人啊,送王妃回去!”

    “妾不走。”瑞王妃赶紧捂住嘴,抽噎道,“妾要陪着王爷,哪儿都不去。”

    唐乐筠道:“还要看恢复情况,未必就长不好了,王爷不要过于忧心。”

    甭管瑞王担心不担心,她先卸掉了大部分责任。

    唐乐筠一边说,一边用纱布蘸高度白酒清洗了瑞王的上臂,取出针灸针,在几个穴位上扎了下去……

    刺完最后一个穴位,她问瑞王:“王爷,是不是不那么疼了!”

    “的确。”瑞王意识到了这一点,焦灼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好多了。”

    唐乐筠道:“王爷失血太多,就不等麻沸散了,忍着点儿,马上就好。”

    瑞王道:“本王忍得住,弟妹放心,只管放手去做。”

    唐乐筠微微一笑,在婢女端来的盆子中洗两遍手,接过那把烧过的锋利小刀,“好,只要王爷不怕疼,民女自当尽力而为。”

    她用木系异能和精神力做指引,对伤口周围的血管和神经分布可谓了如指掌,可以用最快速度做最精密的剔除。

    但既然瑞王不怕疼,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唐乐筠果然精雕细琢,每一步都三思而行,小刀在渗血的肌肉上缓慢划过,疼得瑞王脸部肌肉频频痉挛,嘴里连连吸气,汗湿重衫。

    两个御医在一旁围观,见唐乐筠下刀之处出血最少,不禁由衷地佩服。

    当唐乐筠放下小刀,取出箭镞时,一个御医感叹道:“娘娘居然避开了所有大血管,真乃高手也。”

    唐乐筠把箭镞放在一旁的托盘里,一手扒开创口,一手用小刀在里面来回扫了两下,刀子大概碰到了骨头,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瑞王更是疼得哼哼唧唧。

    瑞王妃看不下去了,质问道:“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唐乐筠把随着鲜血涌出来的一小块骨头渣子捏起来,扔到箭镞旁,“不知道箭镞上携带了什么,骨头伤到什么程度,如果有骨头渣,必须清理干净。”

    瑞王瞪了瑞王妃一眼,“弟妹放手做,本王忍得住。”

    唐乐筠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显,端起温热的白开水,在撑开的创口上冲下去……

    “嘶……”瑞王修养不错,疼得站了起来,却没有骂人。

    唐乐筠道:“王爷忍一忍,清洗伤口至关重要。”

    “好,好的。”瑞王落座时又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

    唐乐筠把伤口清洗了三遍,用丝线缝合,上好药粉,最后用纱布整整齐齐地包扎了起来。

    另一个御医也感慨道:“娘娘天赋异禀,远胜下官,下官心服口服。”

    “过奖了。”唐乐筠抹一把用内力逼出来的汗,直了直腰身,“王爷,民女是新手,又怕对筋脉造成更大的损伤,就只能细致再细致了。王爷伤重,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民女就告退了。”

    瑞王挣扎着抬了抬手臂,症状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加重的迹象,表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弟妹辛苦,本王不胜感激,王妃,替本王送送弟妹。”

    第112章

    从外书房出来,唐乐筠把注意事项交代给瑞王妃,在仪门与之告辞,上了马车。

    一上车,唐悦白就长长地松了口气,萎靡地靠在唐乐筠的肩膀上,“姐,你真厉害,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呢!”

    唐乐筠搂住他的肩膀,“你还小,已经很好了,应对得不错。”

    唐悦白摇摇头,尽管侥幸过了关,但他认为处理得不够好,没有自家姐姐处理箭伤时的半点镇定。

    “姐。”他叫了一声,“你……为何……”

    唐乐筠见他警惕地看着车外,猜到了他想问的是什么。

    她在他耳边小声道:“如果不救他,他即便不恼,也会更加针对咱们;如果救了他,姐在外科和针灸上的名头就会更上一层楼,神医的生存空间远比庸医的生存空间大,你说呢!”

    唐悦白的眼睛瞬间亮了,“姐,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要做神医。”

    真是小孩子!

    唐乐筠失笑,“医术是一项技能,我赞成你学,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很重要。”

    她有木系异能,她能做到的唐悦白永远做不到,如果他以她为榜样,势必会遭到打击。

    唐悦白沉默片刻,“姐,我最喜欢的还是武学。”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唐乐筠很欣慰,“喜欢武学,那就习武,但也不能全天都习武。你看田婶子,她那么大年纪了,做药仔细,抓药利索,算账不出错,如果她家不做木器行了,转行做个药铺,雇个大夫,你说她做不做得起来!”

    唐悦白笑道:“那肯定做得起来,姐我明白了。”

    ……

    回到铺子,田家兄弟围了上来。

    田江蔚打量唐乐筠一番:“师父,你没事吧。怎么回来这么晚!”

    田江芮没说话,只是殷殷地看着唐乐筠。

    唐乐筠道:“没事,路上耽搁了一下,所以回来晚了。瑞王今天上午遇刺,我给他处理了伤口,人无大碍。”

    她含蓄地解答了两个问题,应该听懂的都听懂了,不该听懂的只关注到了最后一点。

    “瑞王!”邓翠翠吓一大跳,“叛军干的吧。”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如今这世道,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田婶子摔摔打打地放下了药碾子,“筠筠,我问过蔚蔚,他说该记的他都记住了,你赶紧……”

    “嗯嗯……”田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把田婶子的话压了下去,“你呀,那是着急的事吗,筠筠心里有数,你不许瞎掺和。”

    田江蔚很是尴尬,欲言又止。

    唐乐筠道:“婶子,内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循序渐进,着急导致走火入魔,不能熟知身体脉络也导致走火入魔。如果火候不够,你们催我我也不敢教。”

    “走火入魔”田婶子不大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知道‘入魔’肯定是不好的事情,遂赶紧补救道:“婶子就那么一说,能不能学当然听你这个师父的。”

    唐乐筠点点头,“好在他们俩够刻苦,已经背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可以开始了。”

    “呜呼,谢谢师父!”田江蔚一蹦三尺高,“师父放心,我肯定好好练。”

    田江芮也是一脸喜色。

    田小霜噘嘴了,但也没说什么——小家伙在学习经脉穴位,她年纪小,记忆力不错,理解力稍差,知道自己暂时学不了。

    ……

    午饭吃的炖豆角、红烧鱼,还有小葱拌豆腐,每样菜两盘,量足够大。

    唐乐筠等所有人都上了桌,说道:“王爷快回来了,我要带小白回王府住几天,你们有谁想和我们一起吗!”

    王府的情况大家了解一些,知道王府内部人事复杂,并不比药铺安全,甚至更危险一些。

    田老太太道:“筠筠是该过去看看了,不然太不像话,我们……你带上三个孩子吧,王府规矩大,我们住不惯,就不去了。”

    田婶子附和道:“对,对,筠筠要是不为难,就带他们长长见识。”

    “大家一起去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往返药铺远了一点,而且新到一个环境,确实不自在。”说到这里,唐乐筠喝了口茶水,“在附近租个院子,是不是更安全些,田爷爷田奶奶意下如何!”

    田老太太说道:“安全不到哪里去,只要想知道人家就能知道,咱不花那个冤枉钱,只要你们几个好好的,我们啥也不怕。”

    唐乐筠想起了纪霈之在刘家镇的骚操作,“不然,咱们弄两个临时避难所!”

    田家荣很感兴趣,“这个可以,在哪儿弄,我来干。”

    唐乐筠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答案是现成的,“内院在西厢房做夹层,外院就马棚里吧,挖个地窖,藏五六个人没问题。”

    西厢面积够大,夹层占一点空间没问题,外院就不同了,每个房间都不太大,做不了夹层,但他们离马棚足够近,跑起来很方便。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午饭后,田家爷俩就去马棚忙活了。

    唐乐筠带着师兄弟三人进堂屋,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她先考核田江蔚:“你说说肝经。”

    田江蔚脱掉鞋子,胸有成竹地指点着足大趾指甲后面某处,“肝经起于大敦穴,沿这里往上,经中封穴,上行到这里……”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可见的确记牢了。

    唐乐筠又考他任督二脉和修炼口诀,都倒背如流。

    田江蔚背到这个程度,功劳在田江芮,前者能过,后者更不在话下。

    唐乐筠抽查几条便也罢了,她让兄弟俩拉上垫子坐到自己跟前来,“你们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感受丹田……”

    她一边念功法口诀,一边让田家兄弟照做,关键处用异能加以引导。

    田江蔚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直到一整个大循环做完,他忽的感觉丹田处有了一种轻微的膨胀感,师父告诉过他,这就是引气入体的初级表现。

    他成功了

    田江芮先睁开眼,唇边浮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师父,我好像成功了。”

    唐乐筠道:“我知道,做得很好。”

    “师父我也是,太神奇了!”田江蔚兴奋得不行,转身在唐悦白肩膀上捶了一下,“小白,我也会啦!”

    唐悦白点点头,看向唐乐筠,“姐,唐门的师父说,引气入体很难,师兄弟们只有两三个是一次成功的,其他人都引了好几次。”

    唐乐筠道:“唐门功法繁杂,容易出错,姐姐带着他们做,提前规避错误,自然可以一次成功。”

    田江蔚问:“提前规避,就是师父手上传来的那股热流吧。”

    “是的,有它带着你们走,想出错也很难。”唐乐筠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你们去给田叔和婶子报个平安,等下回来再做一个大循环就可以吃晚饭了。”

    “好嘞。”田江蔚跳起来,拉上田江芮风风火火地往前面去了。

    在一进院,他们碰到了刚从茅房回来的田婶子。

    田婶子见兄弟俩喜气洋洋的,不问也明白了,自豪地说道:“我儿就是聪明,好样的!”

    田老爷子从倒座房走了出来,笑问:“怎么样,这回能上房顶了吗!”

    田江蔚道:“爷,哪有那么快,我师父说,且得练呢。”

    田婶子不明白:“白白不就很快吗!”

    田江芮道:“娘,小白师兄曾是唐门嫡系子弟,已经练四年了。”

    “哦,对对对。”田婶子又道,“我儿一下子就练成了,资质是不是比白白更好些!”

    田江蔚无奈道:“娘,我这么说吧,白白在我师父手下能走五招,我和芮芮一招都接不了。”

    田婶子道:“你们没有内力,当然接不了。”

    田江芮的手忽然扬了一下,两只苍蝇“嗡”的一声飞走了。

    田江蔚解释道:“看见这些苍蝇了吧,如果我师父一次抓五只,白白能抓一只,我和芮芮就只能靠运气了。我师父说,白白的反应快是天生的,天赋异禀,我们不如他,必须靠后天不断练习。”

    田婶子闻言不大高兴。

    田老太太却是听懂了弦外之音,唐乐筠害怕唐悦白打击两个孩子,就把丑话放到了前面。

    她安慰道:“老话说得好,勤能补拙,我孙子不用跟白白比,踏踏实实练,省得急躁,反倒不好了。”

    “对……”田婶子知道自己想差了,在脑门上一拍,“还真是,我急什么呢,我儿好好学就是了,其他的不用管。”

    田家荣和田老爷子一起点了点头。

    田老爷子说道:“人家筠筠这个年纪就当了师父,资质了得,白白和她一奶同胞,又怎么可能差咱是普通人,千万别攀比,一攀比人就急了,急了就什么都学不好。”

    田家兄弟齐声应是。

    ……

    唐家。

    唐老太太也在说同样的话:“箭伤不好处理,她能在针灸上有所建树,处理伤口必然更有把握,这是天赋,嫉妒不得。人一嫉妒,心就歪了,切不可如此。”

    唐悦明把花生扔回漆盒里,“自打她医好祖母的病,祖母就一直向着她说话,这个好那个也好,错的都是我们姐弟。”

    唐乐音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祖母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只有不低估别人,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唐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我们音音长大了。”

    唐悦明还要再说,一个妈妈进了门,禀报道:“老太太,慕容家二少爷来了。”

    唐老太太道:“这孩子刚从南方回来吧,可是有心了,快快请进。”

    唐乐音起了身,“祖母,我和明哥儿去迎迎。”

    唐老太太摆了摆手,“快去。”

    姐弟俩在正堂门口迎到慕容霖,三人寒暄两句,又回到了宴息间。

    慕容霖给老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让他在最近的太师椅上落了座,问道:“霖哥儿,听说你在路上遇到了端王,那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113章

    提起端王,慕容霖不免有些兴奋,他说道:“老太太,那是一个敢以自己为诱饵,与几十车雷火炸药同行,吸引同袍义社围攻的人,可谓武艺高强、智计过人。”

    唐悦明道:“他不是中毒了吗。”

    慕容霖回忆了一下对战的情形,“我知道他中了毒,但他也确实和铁手对掌了,而且最后输的是铁手,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他的如意球几乎都是一石二鸟,即便射不到铁手,也射中了北髯客,虽然是偷袭,却也让人心生佩服。”

    铁掌是什么人物,江湖上以掌为武器的第一人,内力极其深厚。

    纪霈之以中毒之身赢了他,如果没中毒是什么水平

    宴息间里静了静。

    唐悦明问:“为什么,端王不是二十出头吗,他能赢铁手,说明他至少有三四十年的功力,这怎么可能!”

    慕容霖道:“我也不明白,但这就是事实,我和楚少主亲眼所见。”

    唐乐音也不大清楚原委,她只知道慕容霖并没有撒谎,纪霈之不只是性格阴森,实力也强大得可怕。

    唐老太太摩挲着手里的念珠,“老身听祖辈说起过,古芜国有一种功法,叫移花接木。”

    唐乐音道:“孙女也听说过,但这种功法只能靠强取豪夺壮大实力,端王生活在冷宫,既学不到那样的功法,也接触不到拥有那样实力的人。”

    “的确,端王的武艺一直是个谜。”唐老太太同意唐乐音的看法,又感慨道,“若非他身中剧毒,只怕大炎……”

    这话她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霖想了想再想,还是说道:“老太太,如果他想争……”

    这句话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慕容家想告诫唐家,最好不要在夺嫡的事情上介入太深。

    慕容家是纯粹的江湖门阀,与朝廷无关,煞有介事的告诫不如慕容霖现身说法,给唐家一个警示。

    唐老太太看了唐乐音一眼,唐家在朝廷没有根基,但他们是唐门嫡系,恪守本分即可,不一定非要趟浑水,之所以参与进来,与她和顾时不无干系。

    唐乐音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但她觉得太天真了,唐家在上辈子没有站队,选择了随波逐流,便始终被各方势力防备,最终在纪霈之谋逆时落得个家破人亡。

    所以,如果不站队,就只能辞官。

    可唐锐安一旦辞官,回归唐门,将来曾祖父辞了世,掌门交到二叔祖手中,他们这一脉在唐门的地位就会一降再降。

    没人想看到这个局面,这也是唐锐安选择辅佐瑞王的根本原因。

    至于端王,唐乐音还是觉得,此人睚眦必报、本性凉薄,乃至于凶残,不适合做帝王。

    若是忌讳其实力雄厚,要么杀,要么拉拢和安抚。

    或者,她和唐乐筠的往来,可以更密切一些了。

    ……

    第二天中午,唐乐筠安排好药铺的一干事宜,带着徒弟们回了端王府。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田江蔚下了马,对唐乐筠说道:“师父,王府修大门呐。”

    唐乐筠看见了,大门重新刷了漆,颜色鲜红,木工们正往上面装黄铜门钉,工程已然进入收尾阶段了。

    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又重修了

    唐乐筠思忖了一下:

    一是她成亲时,大门的修缮没有做到尽善尽美。

    二是王府管家想借修缮的名义多贪几个银子。

    三是纪霈之钱太多了,他……

    不对,他住梅庄居多,即便回京,也大多在莳花院附近的别院,很少到王府来。

    如果修大门是他的命令,应该是在昭告天下,他要回来了。

    他为什么这么做,不是被人追杀了一路吗

    还是……

    唐乐筠往深处想,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在末世时也是,她之所以能活那么久,不全是个人能力使然,还有大家知道她是木系高手,医疗能力不错,外出时便要护她一二的缘故,纪霈之的情形和她差不多,他先稳定西南,继而拿到救济粮,可谓救万民于水火,是大炎最大的功臣,如果他在京城附近被杀,无论齐王、瑞王,还是永宁帝,都会被世人诟病。

    “干什么的”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男子踱着步子走过来,轻蔑地扫量着唐家姐弟的简陋马车。

    “呃……”唐悦白一时不知怎么说,毕竟自家姐姐还不是王妃,“我姐回府。”

    “你姐你姐谁啊”那管事莫名其妙,“回府就回府呗,这里不能停车,赶紧走。”

    田江芮掀开了车厢前的布帘子。

    唐乐筠道:“我姓唐,我要回王府,开门!”

    “姓唐怎么了”那年轻人似乎有健忘症,“这里是端王府,不是你们撒野……”

    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一变,赶紧打了一躬,“请……娘娘原谅小人眼拙,小人恭迎娘娘回府。”

    说完,不待唐乐筠回应,他转身朝角门跑过去,对守着侧门的老门子说道:“娘娘回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老门子愣了一下,探头看一眼马车,目光和唐乐筠的对了个正着,略打一躬,慢慢悠悠地把门敞开了。

    田江蔚不高兴了:“师父,这些人怎么回事!”

    唐乐筠道:“他们各为其主,又怎么会在乎我这个还不是王妃的王妃呢!”

    田江蔚也知道王府的情况,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吐槽,甚至想给这些人点儿颜色瞧瞧。

    田乐筠跳下马车,把小霜抱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大黄和大黑的脑袋,迈步往侧门走了过去。

    小黄跟在唐乐筠身边左顾右看,甚是警觉。

    几人穿过王府大门,进入外院,沿着宽敞笔直的青砖路往前走。

    道路两侧栽着枝繁叶茂的古柏,树龄很长,每棵至少三四百岁。

    阳光从斜侧方射下来,落在路上的树影浓郁阴沉,与反射着日光的另一半路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田江蔚小声道:“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唐悦白道:“抄家灭门都不知多少次了,能不阴森吗姐,这里是不是风水不好!”

    唐乐筠不懂风水,但作为木系异能者,她非常喜欢这些古树,那种醇厚的、松柏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她说道:“你都有这样的想法,宅子的历任主人也一样会有,你说呢!”

    田江蔚扁着嘴点点头,“按照师父的说法,风水想必找道长看过多少遍了,显然不是风水的问题。”

    ……

    端王府比瑞王府阔大,从大门到正殿就走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

    快到正殿时,前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婢子才接到娘娘回府的消息,怠慢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唐乐筠道:“你叫什么!”

    管事女子看看前后,低声道:“婢子男人姓罗,在白管家身边办事。”

    她在变相地告诉唐乐筠,她是纪霈之的人,可以信任她。

    挺机灵的一个女子。

    唐乐筠道:“原来是罗妈妈,前头带路吧。”

    罗妈妈敛衽行礼,“是。”

    正殿一般用来接旨或者大的仪式,平常不住人,也不待客,一干人从右手边回廊往西走,穿过一道月亮门,就到了西院。

    从西院大门进去,穿过一道小垂花门,唐乐筠等人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落了座。

    唐乐筠吩咐罗妈妈:“你辛苦一下,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大家叫到一起,彼此熟悉熟悉。”

    “是!”罗妈妈脸上有了几分庆幸,“婢子这就去通知。”

    罗妈妈出去了。

    唐悦白和田家的三个顿时活泛了,起了身,四下转了转。

    屋内极宽敞,陈设乏善可陈,尽管都是紫檀打造,但因为是旧家具,到处都弥散着一种暮气沉沉的气息,让人昏昏欲睡。

    两个婢女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个二十出头,和罗妈妈一样是妇人打扮,穿青色服饰;另一个是大丫头,草绿色衣裙,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一把紫砂壶和几只紫砂压手杯。

    “婢子给娘娘请安。”二人一边行礼,一边齐声说道。

    唐乐筠道:“你二人自我介绍一下,姓甚名谁,家里还有谁在王府,都干哪些活儿。”

    青衣婢女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婢子钱李氏,是这桂花院的管事,大到钱物,小到洒扫,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婢子,婢子一定竭尽全力。”

    她像是忘了介绍自己家里。

    唐悦白记性不错,追问道:“你家人在王府吗!”

    钱妈妈看了他一眼,笑问:“这位小爷是……”

    唐悦白道:“我是……”

    唐乐筠打断他的话,对钱妈妈说道:“我是这府里的主子,这几位都是我的亲人,你是什么身份,居然向我的弟弟发问回答我,你家人是不是在这府里。”

    “娘娘息怒,婢子僭越了。”钱妈妈行了一礼,脸上没有半分慌张,不紧不慢地说道,“回禀娘娘,回禀唐大公子,婢子独自一人在王府里。”

    大丫鬟也开了口:“启禀娘娘,婢子新雨,今年十五岁,负责正房洒扫。婢子是被家人发卖的,王府里没有亲戚。”

    这位是个大美人,瓜子脸,柳叶眉,桃花眼,身材饱满,若非额头和下巴上的疙瘩略微影响了观感,在颜值上几乎可以与唐乐筠平分秋色了。

    在她说话期间,罗妈妈倒好茶,把第一杯端给了唐乐筠,“娘娘,请用茶。”

    “多谢。”唐乐筠习惯性客气一句,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居然加料了!

    唐乐筠一扫唐悦白等人——四人比较拘谨,都在看着她——应该是等她喝完了,他们再喝。

    喝是肯定不能喝的,但里面放的是绝仙茶,无色无味,一般人分辨不出来。

    她若直接揭穿,无疑在告诉幕后指使,她精通用毒。

    第114章

    在杀戮这一块,唐乐筠自认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但她着实没想到有人居然一见面就是大杀招,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

    愤怒是肯定的。

    但作为成年人,克制情绪也是必须的。

    唐乐筠道:“红茶,味道香浓,谁泡的!”

    钱妈妈道:“回禀娘娘,茶是新雨泡的,她家原是经营茶楼的,若不是叛军捣乱,断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新雨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脸上的表情把错愕和自得表达得清清楚楚。

    唐乐筠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不过,我喜欢绿茶,几乎不喝红茶,发酵茶醇厚,却也没有了我喜欢的清香,新雨重新替我泡一壶,这一壶就赏钱妈妈了。”

    说完,她手心向上,朝钱妈妈勾了勾手。

    新雨不疑有他,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钱妈妈白了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茶是王爷和娘娘成亲时,内务府送来的贡茶,奴婢只是个下人,怎敢僭越,还望娘娘收回成命。”

    她声音不抖,逻辑顺畅,而且隐隐地把毒/药的来源指向了皇家,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唐乐筠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正色道:“没关系,我赏你的,算不得僭越。”

    钱妈妈看一眼周围,像是要找人解围,然而屋里除了她没有其他婢女,“娘、娘,婢子也也也不喜欢喝红茶。”

    她还是害怕了。

    唐乐筠故作疑惑,“不过一杯红茶而已,又不是毒/药,你怕什么!”

    提到“毒/药”二字,唐悦白和田家兄弟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钱妈妈亦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田江蔚明白了,怒不可遏,展开双臂拦住其去路,“你这恶毒妇,喝了茶再走!”

    “娘娘,出什么事了”罗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常嬷嬷,罗妈妈。”钱妈妈探头看了过去,像是见到了救星,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救命,常嬷嬷,婢子冤枉啊!”

    常嬷嬷四十岁左右,长得慈眉善目,负责纪霈之院子里的一应事宜。

    唐乐筠在成亲当天与之见过一面,白管家说,她是蓝皇后插在纪霈之身边的钉子,现在钱妈妈找她救命,是不是说明二人沆瀣一气

    常嬷嬷扫了钱妈妈一眼,眼神极其陌生。

    她规规矩矩地跪下了,“老奴给娘娘请安。”

    “免礼。”唐乐筠对罗妈妈说道,“其他人在哪里!”

    罗妈妈道:“回禀娘娘,就在前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唐乐筠起了身,“走吧,带上这位钱妈妈和那几盏茶。”

    钱妈妈用袖子抹了把泪,急切地说道:“娘娘,茶是新雨沏的,不是婢子沏的呀,奴婢冤枉!”

    唐乐筠迎上她的目光,用了些精神力,哂笑道:“不管茶是谁沏的,毒都是你下的,不是吗!”

    钱妈妈道:“是,毒是我下的……不是不是不是,娘娘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是新雨,肯定是她干的。”

    “她承认了。”唐乐筠对常嬷嬷说道,“试图毒杀主子,应该怎样处置!”

    常嬷嬷道:“回娘娘的话,按律应当棒杀,老奴这就把她带下去。”

    “哗啦啦……”刚走到门口的新雨恰好听到常嬷嬷的话,手一抖,托盘里的瓷器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常嬷嬷道:“新雨,钱妈妈说,你在茶壶里下了毒……”

    新雨惊恐地看向钱妈妈,手里的托盘一歪,就向地上掉了下去。

    只见唐悦白右脚猛的一抬,托盘被高高踢起来,旋即起身,右手一抄,整个人再滴溜溜转两圈,托盘里的瓷器便回到原位,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矮几上。

    这一手不是什么高深武学,但很考验反应力和对‘卸’字诀的拿捏。

    唐悦白做得恰到好处。

    “好……”常嬷嬷正要夸赞一句,就被新雨跪倒的“扑通”声打断了。

    “没有,我没有!娘娘,茶不是我沏的,是钱妈妈沏好我端过来的。”

    钱妈妈道:“你胡说,沏茶本就是你的活儿,我与你关系一般,为何要替你沏茶!”

    新雨疯了,起身就朝钱妈妈扑了过去,“臭婆娘,你害我!”

    这一下突然,没人拦着,钱妈妈也没反应过来,新雨的长指甲抓伤了钱妈妈的脸,右脸颊顿时多了三道血淋淋的伤口。

    钱妈妈不甘示弱,双手朝新雨的脖子抠了上去。

    但恰好,罗妈妈和常嬷嬷一起赶到了,二人各拉一个,把互殴双方分开,并控制在安全的距离。

    唐乐筠吩咐唐悦白:“你倒一杯绿茶给新雨喝。”

    新雨叫道:“娘娘,我没下毒,别说一杯,一壶婢子都敢喝了。”

    唐悦白倒了一杯,稍微吹吹,递给罗妈妈,罗妈妈再给新雨。

    新雨一饮而尽,又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娘娘,那壶红茶真不是婢子沏的,婢子只是猪油蒙了心,想在娘娘面前表现表现,便没有否认,没想到钱妈妈存了心的害婢子,请娘娘明察。”

    唐乐筠没理她,端着茶杯起了身,“押上她们,我们去前院。”

    ……

    一干人到了前院。

    院子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男人三排,女人五排,大概一百个人左右。

    罗妈妈在垂花门的门洞里放了一张太师椅和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几本花名册。

    唐乐筠在椅子上坐下来,钱妈妈也被常嬷嬷压到了前面,乱哄哄的声音因为她而为之一肃。

    唐乐筠道:“劳烦常嬷嬷,把那杯茶给钱妈妈喝了吧。”

    钱妈妈疯了,“娘娘,毒是新雨下的,指使的就是常嬷嬷,与婢子无关,娘娘饶命啊!”

    “你胡吣什么!”常嬷嬷又惊又怒,“娘娘,老奴……”

    唐乐筠抬手制止了她,对钱妈妈说道:“我可以饶了你,但你要交代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核实后,我会放你出府。”

    钱妈妈忽的冷静了,定定地看着唐乐筠,目光晦涩难懂。

    唐乐筠继续说道:“胜者为王,你没能拿走我们五个人的命,必然会轮到我要你的命,你在做这件事之前,难道没想过这个问题吗还是……你的命,在你的主子的眼里只是蝼蚁!”

    钱妈妈还是不答,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是多云天气,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边缘逸出几丝缕光线,像是镶了一圈金边。

    良久,她收回视线,从常嬷嬷手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诶……”田江蔚徒劳地叫了一声。

    田江芮一把捂住小霜的眼睛。

    唐悦白先是回避一下,随后又逼着自己看了过去。

    唐乐筠从钱妈妈喝下那杯茶开始数秒,数到三百时,钱妈妈的身体抽搐了起来,呕吐同时发生,稍后,大小便失禁。

    再数三百个数,她停止了呼吸。

    毒是全植物配伍,不到一刻钟身亡,毒性确实不小。

    唐悦白和田家兄弟白了脸。

    “啧~”唐乐筠咋舌一声,“她主子握着她家人的命,她不得不牺牲自己,以保全家里人。”

    下人们纷纷垂下头,现场鸦雀无声。

    “诸位。”唐乐筠道,“王爷马上就回来了,我以后会在府里常住,大家脸熟一下。”

    “太好了。”常嬷嬷笑道,“大家早就盼着娘娘了,娘娘想住那间院子,老奴马上让人收拾。”

    唐乐筠想了想,“方便出门的院子吧。”

    常嬷嬷道:“这间院子最方便出门,不过……”她的目光落在钱妈妈的尸体上,不过死人了,太晦气。

    唐乐筠道:“就要这间院子,他们几个跟我住,你安排一下。”

    “这……”常嬷嬷为难了,“娘娘,这不合规矩。”

    唐乐筠道:“就这么定了吧。”

    ……

    永康门外。

    纪霈之下了马车,与等候在此的瑞王拱了拱手,“让五皇兄久候,长生愧不敢当。”

    “唉……”瑞王叹息,“九弟怎么瘦了这许多!”

    纪霈之道:“在素泉山被同袍义社埋伏,我受了点轻伤。”

    瑞王道:“九弟为国为民,着实辛苦了。”

    纪霈之道:“五皇兄客气,咳咳咳……”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剧烈地咳了起来。

    瑞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白帕子变成了猩红色,他一招手,“快去传御医。”

    “不用了。”纪霈之总算止住了咳嗽,“老毛病了,御医也没有办法。”

    瑞王痛心疾首,“我就不该让你去。”

    纪霈之扶住元宝,“不说这些了,那二位怎样了应该是时候了吧。”

    瑞王无奈地摇摇头,“你先回去修养身体,迟一点我们再谈那件事。”

    他给元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纪霈之扶到马车上去。

    纪霈之转身往自己的马车去了,“好吧,杀人也是需要力气的,弑父的名头我要了,你坐享其成罢了,我不担心五皇兄食言。”

    瑞王蹙了蹙眉头,看看左右,并无闲杂人等,这才往自己的马车去了。

    瑞王带了仪仗,与纪霈之一起,轰轰烈烈的进了城,引起了无数京城百姓的围观。

    因为西南议和而对纪霈之产生的反感,因为赈灾粮的抵达减弱了许多。

    纪霈之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赞誉。

    快到钟鼓楼时,白管家上了纪霈之的马车,禀报道:“王爷,伍畅刚刚来过,他说娘娘今天中午回府了。”

    “还不错。”纪霈之挑了挑眼皮,最终又闭严了,“回府后都干了什么”

    白管家道:“钱妈妈下毒被娘娘发现了,娘娘在西边主院的垂花门门口,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毒死了钱妈妈。”

    “嗯……不错。”纪霈之勾起唇角,“然后呢!”

    白管家道:“娘娘带着几个孩子住到了西边主院。”

    “她倒是荤素不忌,依着她吧。”纪霈之调整了躺姿,“你安排一下,把她院子里的都换成咱们的人,务必护住那几个孩子。”

    “小的明白。”白管家欣慰地笑了笑,“王爷这回在哪里长住。”

    纪霈之沉吟片刻,“王府东院吧。”

    第115章

    有了‘钱妈妈’的前车之鉴,大厨房做出的吃食便不能吃了。

    罗妈妈亲自带人去了趟菜市场,按照唐乐筠的要求买了蔬菜、芝麻酱,以及一大条羊脊骨。

    她把菜放到小厨房,然后去了东耳房。

    东耳房是书房,里面陈列着书架、古筝和一大张书案。

    唐乐筠正带孩子们练毛笔字,听见敲门声便放下了毛笔,说道:“请进。”

    罗妈妈开门进来,一边行礼一边说道:“菜买回来了,娘娘想吃什么菜,婢子看着厨子做。”

    唐乐筠道:“辛苦罗妈妈,我们自己做,罗妈妈请自便。”

    “啊哦哦!”罗妈妈先是一惊,随后想起唐乐筠的出身,也就不足为怪了,“成,婢子带人把菜收拾一下。”

    “好。”唐乐筠点点头,“切一点葱姜,和羊脊骨一起泡水。”

    罗妈妈答应着出去了。

    唐乐筠在香炉里插了根香,用火折子点燃,又去练字,直到燃尽才和孩子们一起去了小厨房。

    羊脊骨泡好了,放进锅里焯水。

    唐乐筠让田江蔚烧火,田江芮准备香料,自己则把菠菜、莲藕、小白菜、大萝卜等蔬菜用木系异能按摩了一遍。

    准备好材料,接下来就是做了。

    羊蝎子火锅的关键在于汤底,汤底的关键则在于香料。

    唐乐筠把抄好的羊脊骨捞出来,让唐悦白用温水洗净。

    淘净小锅里的水,下素油,放葱姜蒜、八角、花椒等,炒出香味后盛出来,放羊脊骨翻炒两下,加入黄豆酱和酱油等,再放足够多的清水,小火慢炖……

    ……

    傍晚起风了,清风裹挟着羊肉的浓香到处乱窜。

    纪霈之从马车上下来,蹙着眉头看了看西边主院。

    列队迎接的大小管事们噤若寒蝉。

    常嬷嬷壮着胆子说道:“禀王爷,娘娘在西正院启用了小厨房。”

    纪霈之没理她,对白管家说道:“你去看看做的什么!”

    “是。”白管家吞了一口口水,和元宝一起,把纪霈之扶到肩舆上,对抬肩舆的四个人说道,“稳着些,不要慌。”

    那四人齐声应了。

    白管家这才告了罪,先于纪霈之往前面去了。

    到得小厨房门外,白管家略微站了站,正要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好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进去,就听唐乐筠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白管家吧,快请进!”

    白管家下意识地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旋即意识到,唐乐筠记住了他的脚步声,心里不由一暖。

    他推门而入,笑道:“是小人,王爷回来了,让小人过来瞧瞧。”

    唐乐筠眉毛一挑:“瞧人,还是瞧菜!”

    “哈哈~”白管家毫不掩饰地笑了两声,替纪霈之粉饰道,“瞧人也是瞧菜。”

    说着,他朝大铁锅看了过去,只见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汤汁鲜亮,呈酱红色,里面加了萝卜和藕片,灶台上还放着一个盆,盆里是时新的绿色蔬菜。

    唐乐筠道:“菜量足够,王爷要是想吃,我给他送去。”

    白管家拱手:“辛苦娘娘了。”

    唐乐筠道:“白管家客气,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金疮药好用,已经好多了,谢谢娘娘关心。”白管家看向唐悦白,“小少爷,这里人事复杂,你们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唐悦白拱了拱手:“白管家好,小子记下了。”类似的话唐乐筠交代过了,但他还是礼貌地应下了。

    白管家摆摆手:“小少爷,这里是王府,规矩不能乱,诸位是娘娘的客人,便是府里的主子,除了王爷,对其他人不必太客气。”

    田江蔚问:“白叔,为什么不能太客气!”

    白管家道:“下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太客气等同于好欺负。”

    田江蔚咂摸咂摸,拱手道谢:“谢谢白叔。”

    ……

    菜量足够,面条不多,唐乐筠让田家兄弟另起炉灶,蒸了一锅粳米饭,自己和白管家一道进了东暖阁。

    天气才凉一点,但罗汉床前已经摆了炭火盆,最东面的窗开着,新鲜空气涌进来,把热乎乎的炭气从门口推了出去。

    纪霈之恹恹地靠在迎枕上,手里转着核桃,像个病入膏肓的老大爷。

    唐乐筠一进门,他就看了过来,目光深沉、忧郁。

    “王爷。”白管家上前禀报,“娘娘送吃的来了。”

    纪霈之坐了起来。

    元宝把迎枕塞到他身后,搬来小桌子,又把白管家手里的食盒接过来,放在地上,取出一大海碗菜,一小碗芝麻酱,以及一盘子酱红色面条。

    唐乐筠到了近前,福了福:“王爷的气色不好,要不要再来一粒清补丹。”

    “好。”纪霈之抬了抬下巴,“坐吧。”

    “王爷。”元宝立刻跪了下去,“李神医说……”

    纪霈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元宝哆嗦一下,坚持说道:“王爷,小的……”

    “走吧。”白管家把他拎起来,“王爷自有分寸,这里有娘娘在,不用你伺候,跟我出去。”

    白管家的武艺明显高出元宝不少,直接把人押了出去。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

    纪霈之看着唐乐筠从药瓶里倒出一粒黑黝黝的小药丸,用粗粝但纤长的指尖捏着,放到了他的右手边。

    他把药拿起来,扔进嘴里,咽下去,目光便落到了大海碗上。

    菜的卖相很差,里面有几块带肉的骨头和各种各样的蔬菜,一块块,一坨坨,一片片。

    面条不错,晶莹剔透,粗细均匀,刀工非常了得。

    纪霈之拿起筷子,“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唐乐筠不知道他此言何意,歪着头想了想:“王爷请慢用!”

    纪霈之:“……”

    别人的女人至少会介绍介绍菜品,或自谦两句,她可倒好,一句‘慢用’把他打发了。

    他说道:“芝麻酱是干什么的!”

    “蘸菜的呀,哦……”唐乐筠恍然,“这是羊蝎子火锅,因为家里没铜锅,就一起煮了,吃着倒也省事。”

    “羊蝎子。”纪霈之大概明白了,“这是羊骨头!”

    唐乐筠道:“对,羊脊骨,一整条的时候像蝎子,故名羊蝎子。”

    纪霈之略一颔首,夹起一筷子小白菜在芝麻酱里蘸了一下,放到嘴里……

    白菜的清香味非常明显,即便经过了烫煮,但仍然保持着摘下来的脆爽,再加上轻微的肉香和浓浓的芝麻香,口感丰富,层次鲜明。

    太好吃了!

    他出门这么多天,最想念的就是唐乐筠的蔬菜。

    纪霈之的夹菜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唐乐筠怕他不会吃,拿起一副公筷,夹几筷子蔬菜放在面条里,再拌上解开的芝麻酱。

    纪霈之眼睛一亮,尝了一口——芝麻酱味虽浓,却没有完全盖住面香,面条劲道,和平时吃的热汤面截然不同。

    唐乐筠见他吃得香甜,便起了身,“王爷慢用,我回去吃饭了。”

    纪霈之先是一愣,随即挥了挥手。

    唐乐筠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药瓶放在小几上,嘱咐道:“早晚各一粒,吃完饭王爷记得练一回功,有内力激发药效会更好,我试过了!”

    可以负责任的说,她的清补丹比安宫牛黄丸好太多了。

    纪霈之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目光,“谢谢你。”

    唐乐筠没想到他会说出“谢谢”二字,不免有些错愕。

    纪霈之读懂了她的表情,“怎么,我就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吗!”

    唐乐筠见他恼了,赶紧找补:“我只是觉得,王爷是那种把‘谢’字放在心里的人。”

    纪霈之冷哼一声,专心吃饭,不再理她。

    唐乐筠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门。

    元宝和白管家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

    元宝小声道:“王爷还没吃完呢,她怎么就走了呢!”

    白管家道:“你小子没看出来吗,娘娘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不太在意身份,除了王爷和她的亲人,其他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无论你我,还是瑞王瑞王妃。”

    “诶……”元宝回忆了一下,“白管家这么一说,小的也感觉到了,为什么,她以前明明是……”

    “人都会变的。”白管家道,“走吧,我们进去。”

    纪霈之的虚弱不全是装出来的,有李神医的医嘱在前,菜再好吃,也不能多吃。

    二人一进来他就放下了筷子,吩咐白管家:“你去库房一趟,把带回来的树根给王妃送过去。”

    只有树根吗

    白管家想问又不敢问,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纪霈之道:“还有药铺的手续,办好了一并送过去。”

    这还成。

    白管家欣然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

    唐乐筠刚吃完饭,就听到了罗妈妈和白管家寒暄的声音。

    她赶紧带着几个孩子迎了出去。

    天彻底黑了,院子里的灯亮了,垂花门下堆放着六个木箱,大大小小都有。

    隔着一整个天井,白管家急忙忙解释道:“娘娘,这是王爷路上搜到的树根,千里迢迢地带回来了,总共六个,形态各异,很适合做根雕。”

    唐乐筠:“……”

    她就做了一个根雕,还被他拿走了,所以,这礼物到底是送谁的呢

    啧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姑且算他有心吧。

    白管家让人把箱子抬到堂屋,将盖子一一打开了。

    唐乐筠挨个看了一下,总共两个竹根、两个水曲柳,还有两个榆木根,形态各异,每个都适合做根雕创作。

    白管家见她看得认真,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从怀里取出药铺的契书,“娘娘,铺子的文契办好了。”

    唐乐筠接过来,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人跑进了院子,“启禀娘娘,皇后病重,王爷说让娘娘收拾收拾,马上跟他进宫。”

    第116章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唐乐筠赶到第二道仪门。

    等在这里的是辆豪华马车,紫檀打造的车厢极其宽大,马有四匹,两黑两白,各个神骏非凡。

    唐乐筠踩着脚踏上车,顺便关上了车门。

    车前面的左右壁角上挂着两盏黄铜镂雕的灯,壁板上用深棕色、万字的纹缂丝做了软包,既柔软保暖,又美观大方。

    纪霈之穿着隆重的亲王礼服,在主位正襟危坐。

    唐乐筠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来,叫一声“王爷”就算打过招呼了。

    两只核桃在纪霈之的手里无声地旋转着。

    唐乐筠正想讨要一对打发尴尬的时光,就听纪霈之先开了口。

    “蓝贱人的毒是你下的。”他的语气很笃定。

    “嗯。”

    唐乐筠的目光始终在核桃上,语气随意,仿佛回答的只是“你吃了吗”一般的小问题。

    纪霈之问:“怎么进去的,和谁!”

    唐乐筠明白,以她的身份,不可能知道通往皇宫的秘密水道,但是没关系,反正她的能力成谜,武力成谜,再多一点谜团又能如何

    她说道:“从护城河游进去的,和我弟弟一起。”

    居然还带了一个孩子!

    纪霈之无语。

    世人都说他疯狂,但在他看来,唐乐筠有过之而无不及。

    沉默片刻,他打开左手边的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对文玩核桃递给唐乐筠,“送你。”

    “谢谢。”唐乐筠开心地接过去,在手心里转了起来。

    她动作熟练,完全不像没玩过的样子。

    纪霈之下意识地看了一会儿,又道:“听说毒性霸道,蓝贱人已然体无完肤,能不能给我一点儿!”

    唐乐筠道:“当然可以,只要原材料够,毒/药就管够。”

    纪霈之实在忍不住了,“你对杀人这件事怎么看!”

    唐乐筠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好含糊回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爷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纪霈之知道,这姑娘在敷衍自己,遂追问:“你觉得我喜欢杀人吗”

    这……

    从小说里的描写来看,纪霈之不能说喜欢杀人,但对他的敌人从不手软,而且为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手段向来残忍。

    但即便是恶人,也不喜欢别人叫自己恶人吧。

    “王爷不喜欢,有时候只是没办法。”唐乐筠揣度着纪霈之的心思给了一个确定的答案,又道,“蓝皇后在赐给我的簪子上下了毒,我杀她是为了自保。”

    白管家禀报过这件事,纪霈之记得,唐乐筠起初只想杀魏嬷嬷,但被白管家拒绝了。

    所以,她为自保,便直接潜进皇宫,要了皇后的命。

    古往今来,与皇后有仇的人不在少数,但以这种极端手段达到目的的,屈指可数。

    她绝对可以写进史册了。

    书名就叫《大炎·唐乐筠传》。

    纪霈之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灯光暗黄,柔和了冷硬的眉眼,看起来平和不少。

    唐乐筠知道,自己过关了,核桃转得越发地欢快了起来。

    纪霈之摇摇头,身体踏踏实实地靠在车厢板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很快便均匀了起来。

    ……

    马车将一停,纪霈之就醒了。

    唐乐筠倒两杯茶,递给他一杯,问道:“喝吗!”

    纪霈之接过来,一饮而尽,又递了回来。

    二人虽然没做过多交流,但彼此都明白,进去后他们就没的喝了。

    唐乐筠从带出来的布包里取出三块核桃酥,一块咬在嘴里,两块用布帕子包上,塞到袖子里,然后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白管家问:“娘娘没吃饱!”

    唐乐筠看看前面,已经停了十七八辆车,墙根处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下人。

    她压低声音说道:“还不知道要呆多久,吃饱一点更好。”

    蓝皇后中毒,这笔账可能定记在纪霈之头上了,这趟皇宫之旅危机重重,宫里的吃食能不吃就不吃。

    明明是个没受过多少苦的小姑娘,却总在未雨绸缪。

    纪霈之不知道唐乐筠的危机感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这对彼此都是件好事。

    有她在,他竟然睡着了,不得不说,这种安心的感觉格外美妙。

    他也起了身,从小几的抽屉里拿出一碟子槽子糕,捏起一块放到嘴里。

    槽子糕是新做的,绵软细腻,微甜,口感极好。

    纪霈之用茶水漱漱口,捏着一块下了车。

    二人相携而行。

    唐乐筠一边吃一边问:“刚才你睡着了,没来得及问,钱妈妈是谁的人!”

    纪霈之道:“齐王的。”

    唐乐筠“哦”了一声,把剩下的一小块核桃酥放到嘴里。

    纪霈之把槽子糕送到她手里。

    “谢谢。”唐乐筠接过来,放在鼻尖闻闻,“手艺不错。”

    纪霈之道:“在宫外也就罢了,进宫后我还是希望你懂些规矩。”

    唐乐筠从善如流,“臣妾明白。”

    白管家相信元宝了,他家王爷说,要把皇位抢来送给唐乐筠,这件事大抵是真的。

    他跟端王整整五年了,从未见过端王这般纵容过哪个人,包括薛家人。

    不过,他没有元宝那许多想法。

    皇帝姓纪,不姓白,那个位置谁爱坐谁坐。

    唐乐筠武艺高强、头脑清醒、医术高超,即便在男人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她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他甚至觉得,如果唐乐筠做皇帝,说不定比瑞王做得更好。

    当然,如果跟他家主子比,那肯定还是差些。

    ……

    凤栖宫。

    二人一到,就有小太监报了上去。

    一个大太监迎出来,长揖一礼道:“奴婢见过王爷,见过娘娘。皇上守在东暖阁,其他王爷等在偏殿,王爷请这边走。”

    纪霈之略一颔首,越过他,朝西偏殿去了。

    这太监虽然没说什么,但交代得如此清晰,想必拿过纪霈之的好处。

    唐乐筠心下稍安,跟了上去。

    西偏殿聚了二三十个人,北边房间是男子,南边房间是女眷。

    唐乐筠一进去就看到了怡王妃、瑞王妃、礼王妃和康王妃。

    除了康王妃之外,其他三人都朝她点点头,但也都没有招呼她过去的意思。

    唐乐筠知道,不单是永宁帝和蓝家人把蓝皇后中毒一案算到了纪霈之头上,全京城的权贵们都和他们一样。

    她和纪霈之是夫妻,夫妻一体,纪霈之的罪便是她的罪。

    是以,这里绝对没有人招揽她。

    唐乐筠乐得清静,在一个高的金丝楠木的柜子前站下来,听贵妇们窃窃私语。

    “我前几天去看过,隔着帘子还说了几句话,娘娘口齿伶俐,没想到这么快。”

    “听说很疼,所以头脑一直是清醒的,遭罪啊!”

    “太惨了,不知什么人干的,怕是要遭报应的!”

    “嘘……小点声,人家刚杀了一个婢女呢。”

    第117章

    端王府没什么秘密,下午发生的事情,晚上就到其他权贵的耳朵里了。

    唐乐筠想了想,接着那位贵妇人的话茬开了口:“做一个小调查,手上一条人命没有的请举手,认为下人给主子下毒,但主子不该杀下人的请举手。”

    她突然开口,不但声音陌生,所在位置也不起眼,除了瑞王妃等熟识的人,几乎无人反应过来这番话是谁说的,但现场因此有了片刻的安宁。

    唐乐筠往前走了两步,重新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又道:“如果没人举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诸位手上都有人命,或者,给主子下毒的下人该杀!”

    一干贵妇看着她,表情各异,但都不做答。

    唐乐筠走到一个身材娇小的贵妇跟前,俯视着她:“我今天下午才杀的婢女,而你来之前就知道了,难道……你在我家里安插了眼线!”

    那贵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尖声道:“你胡说!”

    唐乐筠扫视一周,“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有数。”

    包括瑞王妃在内,几乎所有人都避开了唐乐筠的视线。

    “哈~”唐乐筠轻笑一声,“虚伪!”

    她年纪最小,也最放肆,但一贯高高在上的贵妇们退缩了,无一人应战。

    她们为了不引火烧身,纷纷和同伴远离唐乐筠,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带。

    唐乐筠首战告捷,毫不在意地靠在柜子上,专心琢磨医药典籍。

    长夜漫漫,正好学习。

    ……

    “嘎吱……”偏殿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位老太监站在门口,森然道:“传陛下口谕,诸位请东暖阁见驾。”

    嗡嗡声戛然而止。

    王爷们整理衣冠,按长幼顺序依次走了出去。

    纪霈之出来时往唐乐筠这边看了一眼。

    唐乐筠正好也看着他,二人隔空对视,一触即走,淡漠地看向了别处。

    这一幕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想看见的几乎都看见了。

    这就是纪霈之想要的结果。

    ……

    东暖阁。

    屋子里烧着三四个火盆,热气蒸腾着墙角的龙涎香,却盖不住床榻处传出来的刺鼻恶臭。

    “纪霈之!纪霈之在哪儿”帷幔后传来蓝皇后歇斯底里地尖叫声。

    “噗……”纪霈之用了些内力,胃袋里的食糜像箭一样从嘴喷了出去,恰好命中回身看向他的齐王。

    齐王垂头看看胸前的一大滩黄绿交加的呕吐物,大嘴一张:“呕……”

    娇生惯养的王爷们哪见过这种世面,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干哕的声音。

    东暖阁里乱作一团。

    永宁帝瞪着纪霈之,目光狰狞,后者也在看着他,甚至还勾了勾唇角,随即又吐一口,便头也不回地出了东暖阁。

    唐乐筠和出来的纪霈之对了个正着,她耳力卓绝,听到了蓝皇后的歇斯底里,知道此番觐见疑云重重,朝纪霈之略一点头,便跟着前面的人进去了。

    “唔……”女人们一样受不住,纷纷用熏过香的帕子捂住了鼻子。

    唐乐筠启用精神力,屏蔽了对臭味的感知,只用袖子遮脸装装样子。

    魏嬷嬷过来了:“传皇后娘娘懿旨,端王妃精通医术,准许端王妃上前诊治。”

    唐乐筠挑起左眉,也好,看看这位皇后还想耍什么花招。

    她越众而出,与永宁帝对了个正着。

    因为是探望病人,唐乐筠选了一套鸭卵青色的大衣裳,下面搭配松花绿马面裙。

    颜色素雅,很衬她雪白的皮肤。

    在一众有了年纪的贵妇中,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绿云,青嫩,雅致,卓尔不群。

    永宁帝看呆了。

    唐乐筠面无表情地朝他福了福,跟着魏嬷嬷进了帷幔里面。

    魏嬷嬷道:“娘娘,端王妃来了。”

    “是不是你,唐乐筠,是不是你”蓝皇后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脑袋一歪,挣扎着看了过来,“纪霈之呢,纪霈之在哪里!”

    她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大了,双眼溃烂,眼角的黄色液体擦也擦不净,头发脱掉一多半,脸色青黑,嘴角烂了一大块,嘴巴一张,唐乐筠就能看到一颗牙都没有的、溃烂不堪的牙床……

    原来是这样的效果,好像过于歹毒了呢,唐乐筠如此想道。

    “端王妃。”魏嬷嬷喝了一声,“娘娘问你,端王呢!”

    唐乐筠回过神,上前掀开蓝皇后的被子,扣住她的寸关尺,“回娘娘的话,端王身体虚弱,正在殿外呕吐呢。”

    蓝皇后的脉已然绝了,之所以能大声说话,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早死早托生吧。

    唐乐筠放开蓝皇后的手,对上其目光,稍稍用了些精神力……

    巨大的精神威压击溃了蓝皇后临死前的最后一点执念,她知道自己报不了仇了,自己好不了了,只有死亡才能让她从痛苦中解脱。

    “呼……”她转过头,看向拔步床的顶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呼吸骤然衰竭,人便陷入了昏迷。

    “娘娘!娘娘!”魏嬷嬷扑了过去,“御医,御医!”

    “你……”赵嬷嬷刚要质问唐乐筠做了什么,就被她的目光吓了回来。

    唐乐筠道:“赵嬷嬷千万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摸了摸脉象,什么都没做。”

    蓝皇后死定了。

    永宁帝没有实权,而纪霈之刚立下大功。

    赵嬷嬷再愤怒也不敢逾矩。

    太医院的院使一直在旁边候着,见状赶紧叫两个同僚一起查看了一番,很快得出一个结论——皇后娘娘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但求生意志薄弱,已经无力回天了。

    唐乐筠从帷幔里退出来,迎着永宁帝淫邪的目光,重新回到贵妇人中间。

    “娘娘……”守在帷幔里的宫人悲怆地呼喊了一声。

    永宁帝这才放过唐乐筠,目光茫然地看向帷幔,沉声说道:“解脱了,走吧,走吧,一路走好。”

    “母后!”

    “皇后娘娘!”

    ……

    贵妇们和王爷们一同跪下,装模作样地哭起来了。

    唐乐筠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后排,仔细地分辨着殿外的声音。

    纪霈之与她只有一门之隔,轻微的咳嗽声时不时地飘进来一两声。

    他不进来,是因为不想跪吧。

    大仇得报,不知他现在什么心情,是释然,还是觉得便宜她了

    永宁帝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办了他

    好像不行。

    西北还在打仗,兵权掌控在齐王和瑞王手里,永宁帝一死,这二人就占了大义,对他们不利。

    如果镇北侯……

    纪霈之进来了,他走到唐乐筠身边,“回去了。”

    回去!

    真是够疯的!

    那就跟着他疯吧。唐乐筠站起身,同他一起离开了东暖阁。

    二人的举动吓傻了一众人。

    永宁帝抬脚踹飞了身边的小几,茶杯茶壶托盘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他怒道:“来人,把他们抓回来,格杀勿论。”

    “是”两个一等护卫从角落里钻出来,齐齐应了一声。

    “父皇息怒!”瑞王及时出声,又分别给两个护卫使了眼色,“九弟刚从南方回来,一路车马劳顿,身子骨大不如前,想回去休息情有可原。”

    齐王也道:“是啊父皇,已然二更天了,九弟劳苦功高,是该回去好好休息。”

    他们的话语里包含两个重点,一是很晚了,二是纪霈之身体不行。

    永宁帝心领神会——现在是杀纪霈之的最佳时机。

    他审视着两个儿子,他心里清楚,他们和他一样,都想杀死纪霈之以绝后患,却又不想亲自动手,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他当然也不愿意做刀,但如果不做,纪霈之下一个杀的就是他。

    “既然如此,便随他去吧。”永宁帝闭了闭眼睛,“这里交给你们,朕乏了,出去转转。”

    齐王和瑞王长揖一礼,“请父皇放心。”

    ……

    他们离开得突然,整个皇宫又因皇后的离世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是以,二人在无人跟随的情况下,顺着原路往宫门走。

    宽阔笔直的青砖路上一个人没有,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把这里衬得格外寂寥。

    唐乐筠确定附近没有人,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被世人诟病!”

    纪霈之问:“你在乎吗!”

    “我不在乎。”唐乐筠道,“王爷现在心情如何!”

    纪霈之没有回答她,目光落在甬道尽头,神思缥缈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唐乐筠以为纪霈之不会回答她时,纪霈之开了口。

    他说道:“没什么感觉。得不到的时候是绞尽脑汁,得到之后就变成了不过如此。我很平静。”

    “所以,你离开是因为……”

    “我进宫是想看着她死,并非给她送行,她不配。”

    “我们这样离开,会不会给皇上杀我们的借口!”

    “即便不走,他们也一样会想办法除掉我们。”

    “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要!”

    “先杀谁!”

    纪霈之看了一眼唐乐筠,小丫头步履轻松,表情平静,嘴角还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没有回答唐乐筠的问题,问道:“刚刚你动手脚了吗!”

    “我只是摸了摸脉,回去好完善药性。”唐乐筠问,“王爷为何不信我!”

    纪霈之道:“蓝皇后最大的愿望应该是先送我走,她的脉绝了是事实,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是事实。所以,提前叫我们进宫有两个目的,一是杀我,二是看看你是不是有解药,可你一去她就死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他的分析都对,但只要不承认,他就没有办法。

    唐乐筠道:“王爷不妨说说,我是如何杀死她的!”

    纪霈之不知道,便不会轻易下结论。

    唐乐筠见他不答,主动换了话题,“王爷认为他们会在哪里动手!”

    纪霈之道:“我们出来得突然,他们后发先至很难,只要我们不走既定路线,刺杀的地点就一定是王府。”

    王府漏成筛子了,人员混杂,敌我不分,确实是最好的刺杀地点。

    第118章

    唐乐筠不知道纪霈之以什么方式下达的命令,当她回到西正院时,任雅风已经在她的房间里了。

    唐悦白和田家兄妹也在。

    田小霜睡眼惺忪地靠在田江蔚腿上,见唐乐筠进来,小家伙精神了几分,赶紧站了起来。

    唐乐筠道:“谢谢任女侠。”

    任雅风放下手中的铁弩,拱手笑道:“娘娘不必客气,属下职责所在。”

    唐乐筠略一点头,看向唐悦白等人,“都知道了吧。”

    唐悦白道:“知道了。”

    田江蔚的脸上有七分胆怯,三分兴奋,“师父,我们和你一起杀敌。”

    田江芮重重点头。

    唐乐筠往里走,坐在梳妆台前,“你们留在这里,和任姐姐在一起,保护好小霜,其他的不用你们。”

    “师父!”田江蔚不服气,“都练这么久了,我们也该试试身手了吧。”

    任雅风冷冷问道:“杀过人吗如果没杀过,手一抖,刀一偏,人家的剑就戳过来了,你要怎么办躲吗可你要知道,蓝家人不仅仅擅长用毒,武功也相当不错。高手过招,不容出错,出错既死。”

    田江蔚少年气盛,不服输地梗着脖子。

    田江芮拉他一把,“哥,帮倒忙就不好了,我们就听师父的吧。”

    田江蔚的态度这才软了下来。

    唐乐筠对着铜镜鼓捣片刻,重新扮回中年男子的模样。

    她戴上斗笠,嘱咐守在一旁的唐悦白,“小弟,你是大师兄,肩上的担子不轻,要和任姐姐守望相助,该用药时用药,届时记得提醒大家避息。”

    田家的三个孩子都在这里,那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唐悦白知道她所言非虚,扯着她的袖子、神色凝重地说道:“我明白。姐,你千万小心。”

    ……

    唐乐筠从窗户翻出去,飞檐走壁地到了东正院倒座房,在房檐上趴了下来。

    院子很安静,纪霈之的咳嗽声简直惊天动地。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唐乐筠问:“谁!”

    来人立刻说道:“吕游。”

    唐乐筠谨慎地回过头,等上片刻,就见一个黑影从屋檐处升了起来——云多,月色很淡,勉强看清吕游的瘦长的脸。

    他提着两只铁弩,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用耳语的音量说道:“娘娘,风大,云层太厚,铁弩未必奏效。”

    唐乐筠接过两把驽,放在右手边,“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

    吕游在她身侧趴下来,“娘娘这话说得有趣。”

    “嗯。”唐乐筠道,“你可以走了。”

    吕游没动,“娘娘,这是王爷的命令。而且,这是我们暗卫应该在的地方。”

    这倒也是。

    唐乐筠不再说话,集中注意力,专心查探王府内的大小动静。

    “梆,梆梆……”三更的梆子响了。

    清脆的敲木头声在这静寂的夜里传得很远,附近的狗子们被叫醒了,“汪汪”地附和着,此起彼伏。

    小黄是条好狗。

    唐乐筠心道,从收养它到现在,从未无端狂吠过。

    打更人渐渐远去,狗子们亦平静了,王府正门的方向忽然响起了蛐蛐的略带嘶哑的“呱呱呱”声。

    吕游凛然道:“来了。”

    纪霈之说过,他们内部以蛐蛐的叫声为号,节奏是三长两短,那几声确实是信号。

    纪霈之真是好算计,第一拨刺客果然从正门杀进来了。

    按照他的推测,为确保万无一失,齐王和瑞王不会真的隔岸观火,只要纪霈之不死,他们的人就会冲进来补刀。

    所以,今晚一战至关重要,必须用一场彻底的胜利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击溃他们不多的信心。

    “有刺客!”

    “噌噌噌噌……”刺客人数众多,脚步急促,迅速向东正院靠近。

    纪霈之还说过,他是永宁帝的心腹大患,杀手必定先取他性命,他一死她便进宫,成为永宁帝的新宠。

    当然了,那是永宁帝一厢情愿,纪霈之死了,她也就死了;如果纪霈之活着,她却进了宫,那一定是永宁帝的死期到了。

    脚步声到附近了。

    唐乐筠收回思绪,举起了铁弩。

    吕游抬头看了看天,乌云遮月,地面上的景物影影绰绰。

    能看到,但未必射的准,万一误伤……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到月亮门时,一干刺客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其中一人问道:“这么安静,会不会有诈!”

    “会!”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拼了!”

    这时,正殿方向又有人大喝:“有刺客!”

    一干刺客像是得到了命令,不假思索地冲进了唐乐筠的攻击范围。

    “咔哒咔哒咔哒!”

    唐乐筠连射三箭,三名刺客应声倒地,再无声息。

    “娘诶!”吕游叹息一声,“属下甘拜下风。”

    “果然有埋伏!”

    “隐蔽,隐蔽!”

    刺客们转身往回跑,很快就躲到了月亮门后。

    “有刺客,上,快上~”纪霈之埋伏在正殿和宫门上的暗卫冲出来了。

    “草,不许慌,慌了必死无疑!”

    “他们人不多,我们应付得来。”

    “首要的任务是杀端王,林兄、沈兄,你们各带十人,拦住他们,我带二十人去东正院,把正事办了。”

    说话那人头脑不错,应变能力强,三言两语稳住军心,重新带人冲进了月亮门。

    他们没有了迟疑,速度极快,留给唐乐筠发挥的空间不大。

    “咔哒咔哒……”唐乐筠不慌不忙地勾动几下机关,刺客便躺倒了五个。

    “房顶,上,上,先杀他!”主事之人非常精明,藏身在同伴中间,让唐乐筠无法下手。

    十几米很短,刺客们很快杀到了屋檐下,大门锁闭,进不去,就只能一起上房。

    唐乐筠与吕游越过屋脊,等他们上来,再杀三个,便沿着围墙上了二进院的回廊廊顶。

    刺客们追上来了,因为不在平地,光线黯淡,铁弩只能暂时压制对方,很难造成致命伤害了。

    但是不要紧,纪霈之埋伏在二进院的暗卫赶到了,和剩下的十几名刺客战到了一起。

    回廊下亮着十几盏红灯笼,把院子里照的通红。

    纪霈之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盯紧了核心战圈中的唐乐筠。

    唐乐筠起先是一对二,三招后变一对一,五招后,她又换了新对手。

    元宝骇然:“这到底是什么剑法太厉害了吧!”

    纪霈之破天荒地解释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所谓的剑法其实是预先判断,以快打快,那刺客能在她手里走五招,已经很不错了。”

    “王爷……”元宝突然顿住,生生把“你能在娘娘手下走几招”几个字咽了回去。

    纪霈之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不想告诉他。

    他看着唐乐筠挽起几个剑花,甩掉短剑身上的血,看也不看地插回剑鞘里,左顾右盼一阵,不紧不慢地朝上房走了过来。

    他想,如果唐乐筠在剑法和箭法上自认第二,那么世上将无人敢认第一。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在临死之前,在内力可以压制的情况下,他想知道自己在她手下能走几招。

    “王爷。”唐乐筠进来了,“第一拨解决的差不多了。”

    外面的砍杀声小多了,战斗的确进入了尾声。

    纪霈之看着她的额头,那里有一滴豆粒大的鲜红的血。

    纪霈之对元宝说道:“去取帕子来。”

    “有血吧,好像是吕游的剑上甩过来的,忘记擦了。”唐乐筠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一把,“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去看看孩子们,再吃点夜宵,王爷身体虚弱,不妨先睡一会儿。”

    纪霈之看向八仙桌,“我这有槽子糕、马蹄糕、绿豆糕。”

    唐乐筠眼睛一亮,“这么多呐,那我不客气啦!”

    从杀神到小姑娘,只有三盘点心的距离。

    纪霈之莞尔,目光柔和了许多,“不必客气,拿去和他们一起吃吧。”

    “王爷,处理完了,无一……”吕游进来时,骤然见到一个温和的端王,不由吓了一跳,“无一活口。”

    纪霈之的唇角又慢慢地拉直了,“你告诉白管家,大门的眼线可以清理了。”

    这还差不多,不然住着都不放心。

    唐乐筠腹诽着出了门,天井里的尸体被暗卫抬走了,地面上黏腻的血迹还在,她不得不蹦蹦跳跳地出了垂花门。

    刚进西正院,唐悦白就迎了出来,“姐,你没事吧。”

    唐乐筠把点心盘子递给他,“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饿了。”

    唐悦白松了口气,“太好了。”

    田江蔚也出来了,“师父,刺客跑了吗!”

    唐乐筠进了屋,“刺客死了。”

    任雅风倒了一杯热茶:“娘娘,来了多少人!”

    唐乐筠道:“四十左右。”

    “天呐!”包括任雅风在内,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田江蔚道:“都死了!”

    “不留活口。”唐乐筠在八仙桌旁坐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有黑泥,虎口处还有一小片鲜红的血。

    田江蔚呆了呆,“也是,人家都杀上门来了,我们为什么要留活口!”

    “我去拿水。”田江芮转身去屏风后,端来一个水盆,“师父洗手。”

    “谢谢。”唐乐筠把手心放在水里简单搓搓,拿出来,用布帕子擦干,“手背是特意弄黑的,就不洗了。”

    她捏起一只马蹄糕咬一小口,又道:“点心是给大家拿回来的,一起吃。”

    田江蔚盯着她虎口上的血迹,“师父,那是人血吧。”

    “哥!”田江芮送盆回来,拿起一块槽子糕塞在他嘴里,“多吃点心,少问问题。”

    任雅风佩服地说道:“娘娘比属下还像在刀口舔血的人。”

    唐乐筠微微一笑,曾经的她是从尸山血海中苟活下来的,别说手上沾一点人血,便是糊了满脸,她也照吃不误。

    唐悦白很敏锐,问道:“姐,你不改装束,是因为今晚还有刺客吗!”

    唐乐筠道:“你猜对了,都打起精神来。”

    她话音将落,外面忽然落雨了,雨点敲击房檐,发出了巨大的嘈杂声。

    唐乐筠掰下一小块槽子糕扔到嘴里,用擦手的帕子蒙住脸,提着剑往外走,“下雨会敦促第二拨早早动手,你们关好门窗,不要轻举妄动。”

    第119章

    雨很大,翻个墙的功夫衣裳就湿透了,好在唐乐筠不太丰满,用纱布缠了胸,从外形上看不出女子特征。

    纪霈之说,守王府北边小门的门子是齐王的眼线,齐王的人大抵从那里进府。

    唐乐筠沿着夹道往北走,快到第五进时,她听到了脚踏积水的声音。

    居然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出来了。

    唐乐筠纵身而起,落到围墙上,匍匐几步,就看到了第五进院的垂花门。

    门没关严,一个黑影顺着院落前的过道往东边去了,那人穿着蓑衣,中等身材,看不出男女,但其下盘极稳,应该是个练家子。

    她正要追上去,便听到了由北向南的、纷杂的脚步声——来人在东边的夹道里。

    等上片刻,西边夹道也有了动静。

    东西夹击。

    他们会不会以唐悦白为人质,要挟她和纪霈之

    不不不,他们的目的是她,他们想以她为质,孩子们只是顺便。

    唐乐筠把自己放到墙内,让二十多个人从夹道过去了。

    她在想,先救纪霈之,还是先救唐悦白和徒弟们。

    按道理,纪霈之死了,她也会死,她死了,唐悦白他们也活不了,从这一点看,救纪霈之是正解。

    但纪霈之身边高手如云,唐悦白他们只有她。

    信任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而对一个人失望往往非常简单,只要在关键时刻失信,长久的信任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她不想看到孩子们失望的目光。

    唐乐筠咬紧后槽牙,追着西路刺客回到了西正院外面。

    “什么人”白管家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白噪音,顿时点醒了唐乐筠。

    纪霈之不和唐悦白等人呆在一处,是不想让敌人过于重视他们,但他也不可能让唐悦白等人成为他的软肋。

    他早有安排!

    唐乐筠心里一松,从肩上拿下铁弩,“咔哒咔哒……”

    雨势大,能见度低。

    她只追求尽量多的伤人,不论死活,速度便快多了,连扣十几下,刺客们接连发出了惨叫声。

    白管家率人在前面拦截,走在后排的刺客冲不过去,遂分出六个对付唐乐筠。

    彼此距离不远,且对方身手不错,呈蛇形走位,尽管唐乐筠预判准确,却也只伤到两个人。

    剩下四个从左中右上一起杀到她面前。

    唐乐筠来不及拔剑,迅速后退,以铁弩迎战,连挡三剑,最后一刀自上而下地劈来,几乎无力回天。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铁弩在雨帘中划出一道弧线,恰好撞上长刀,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独有的钝响后,她的右脚高高踢起,带着身体向后,空翻时右手拔出短剑,落地后挽一个剑花,挡住了另一名刺客刺过来的长剑。

    “我草!”那刺客惊讶极了,“大高手,老子不干了!”

    他说到做到,脚下一垫,飞上右边高墙,不见了人影。

    这些人不是死士,而是从江湖上雇来的好手。

    乌合之众,凝聚力必然很差。走了一个,其他三人便踌躇了起来。

    中间的刺客大概不甘心,试探着刺出一剑,然而他的长剑还在途中,唐乐筠的短剑已经抵达了他的咽喉,他勉力一偏,堪堪避开要害,剑尖擦着皮肤过去,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他再不敢恋战,退后一步,撒丫子跑了。

    剩下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朝唐乐筠抱了抱拳,说道:“前辈,打扰了,后会无期。”

    这二人也走了。

    唐乐筠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夹道里只有西北风裹挟而来的大雨。

    她放了心,捡起铁弩,提着剑,重新杀了过去。

    刺客穿黑衣,纪霈之的暗卫也是黑衣,但暗卫的手臂上绑了白色丝带,极其鲜明好认。

    八对十,暗卫是八,但未见下风。

    唐乐筠将一加入,便扭转了战局。

    十名刺客,倒下五个,其他五个同样脚底抹油了。

    白管家留下处理伤者,唐乐筠和剩下的暗卫赶往东正院。

    暗卫们去支援兄弟了,唐乐筠施展轻功再次上了房顶,从容地换上一只箭匣,装好,瞄准了院子里的刺客。

    “不是吧。”一个暗卫看到举着铁弩的她,吓得一哆嗦。

    刺客抓住机会,一剑砍到其肩甲上。

    “你娘的!”他大骂一声,正要勉力接招,就见刺客随着劈过来的长刀直直地扑了下去,背后插着的铁箭触目惊心。

    雨势小一些了,能见度依然不高。

    但打移动靶,和移动着打把是两回事,前者可以专心,后者必须一心二用,差别巨大。

    不过十数息,唐乐筠见缝插针地杀死杀伤四个。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再次操控整个战局时,北边又响起了更加嘈杂的脚步声。

    第三拨到了。

    从脚步声看,来人武艺不算高,只是人数众多。

    大抵是瑞王的人。

    唐乐筠再射一箭,救下一名暗卫,正要下去通报,就见纪霈之和元宝走出回廊,双双上了房顶。

    纪霈之提着铁弩走了过来,他穿着藏蓝色道袍,风将衣衫吹起,衣角猎猎,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唐乐筠朝他点点头,快步登上屋脊,小跑着下去,随后便勾动了扳机……

    “啊,啊……”夹道里又响起了惨叫声。

    “在屋顶!”

    “端王在屋顶。”

    立功心切的刺客们开始爬墙了,一个,两个,三个……然而,他们一到墙头就会被铁箭射下去,惨叫不绝于耳。

    “躲起来,先躲起来!”

    “暂时不要上墙!”

    刺客们藏在围墙下,迅速向前移动,好避开铁弩的攻击。

    唐乐筠和纪霈之怎肯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二人一起行动,快速向房山靠近,试图杀死更多刺客,以缓解暗卫的压力。

    忽然……

    唐乐筠头皮一麻,目光朝第二进院落前的一棵玉兰树下看了过去,就见一道羽箭破空而来,“小心!”她断喝一声,以铁弩迎击,将羽箭磕了出去。

    纪霈之伏了下去,元宝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唐乐筠明白,不杀那人,她和纪霈之就是靶子,毫无安全可言。

    她扔下铁弩,拔出短剑,朝北房檐冲过去,单脚一踏,如同大鸟一般落向了地面。

    刺客抓住时机,接连射出三箭,唐乐筠短剑连挥,斩断羽箭,“嚓嚓”声连破危局。

    “短剑,你是杀死灵蛇老人的高手吧。”那人扔掉弓和箭,抽出腰间长剑,“老夫请教你的高招。”

    听声音,这位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爷,剑法纯熟,内力深厚。

    唐乐筠不敢托大,仗着速度连攻三剑,每一剑的攻击角度都出人意料。

    那人哪里见过她这般怪异的剑法,不免手忙脚乱,但他年纪大、见识广、应变强,三剑险险避过,拍出一掌,逼着唐乐筠后退半步,便扭转了战局,再接连刺出两剑,都无明显破绽。

    唐乐筠钻不了空子,硬接了势大力沉的两剑。

    对方果然是大高手,内力极深,震得她手臂发麻。

    所幸她有异能护体,木系异能在手臂略一循环,便缓解了两臂的不适。

    那人说道:“内力不错,你到底是何人!”

    唐乐筠一言不发,速度奇快地避开了第三剑,转身再刺。

    那人经验丰富,用一招“骑者善堕”坠向地面,避开了这一剑,再接“神龙摆尾”,长剑斜刺,直指唐乐筠小腹。

    经验是个好东西,但过于依赖经验,有时候会送命。

    唐乐筠不是一般人,她在刺出那一剑之前,已经对刺客的回击有所预判。

    是以,在招式用老之际,她的双脚继续前冲,一个侧空翻恰好避开长剑的致命一击,顺便短剑脱手,直刺对方心脏。

    那人只来得及在地面摩擦了一下,短剑便插进了他的右肩。

    他怪叫一声,拔掉短剑,单手一拍地面,就向唐乐筠飞扑了过去。

    唐乐筠身上再无武器,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文玩核桃……

    “啪!”文玩核桃命中对方的鼻梁,鲜血长流。

    “草!”那人悲鸣一声,放下唐乐筠向西逃窜。

    唐乐筠松一口气,正要捡起短剑,便听见“呼”的一声,什么东西在她耳边破空而去,旋即又是“啊”的一声惨叫。

    她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举着弓箭、穿蓑衣戴斗笠的黑影缓缓倒了下去。

    再看暗器射过来的方向……

    是纪霈之!

    他也救了她一命。

    所有念头一闪而过,唐乐筠不敢耽搁,提剑赶过去,将那人翻过来——一只如意珠嵌在他的眼睛里,已然死透了。

    这就是她看见过的蓑衣人,下巴上有一只大黑痦子,痦子上长了一搓黑色短毛,腰间挂着两把钩。

    唐乐筠盘旋一下,未发现其他高手,赶紧上房,与纪霈之汇合。

    纪霈之全身湿透了,借着院子里的微光,唐乐筠能看清他那张泛靑的脸,和微紫的唇。

    唐乐筠道:“我下去去看看,王爷回吧。”

    纪霈之没动,沉声道:“你在十招内杀退了九大剑手之一的雷霆剑,狄原。”

    狄原,书里没出现过。

    唐乐筠走到房山边缘,夹道里的人又多了,纪霈之增加了人手,后面来的刺客武艺普遍不高,胜负一目了然。

    “我运气比较好。”她说道,“另一个下巴上长了一个带毛的痦子,用双钩,王爷认识吗!”

    纪霈之道:“勾魂使者解命。”

    唐乐筠点点头,“王爷杀他只用了一招。”

    纪霈之笑了笑,“看来我的运气也不错。”

    唐乐筠点点头,瞥一眼急得要跳脚的元宝,劝道:“王爷再不下去,大金罗仙也救不了你了。”

    “唉……”纪霈之微微叹息一声,“劳烦王妃带我下去吧。”

    他杀勾魂使者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若非意志力非凡,这会儿已经倒下了。

    唐乐筠心里一沉,二话不说就把人抗了起来,奔到房檐,脚一抬便在元宝的惊叫声中跳到了墙头上……

    第120章

    如果元宝轻功足够好,个头足够高,纪霈之绝不会麻烦唐乐筠。

    他身材高大,无论是谁,独自把他带下去都不容易。

    所以,他的想法是,由唐乐筠主导,与元宝配合着把他送下去。

    他完全没想到,唐乐筠不走寻常路,抗扁担似的把他架在肩膀上,直接跳了下去。

    作为女子,她这一套操作无疑不够细腻,哪哪都是槽点。

    但偏偏这样做速度最快,最便捷,半点质疑不得。

    不过三五息,水淋淋的纪霈之重新回到了罗汉床上。

    唐乐筠踢掉鞋子,在他后背坐下,轻声呵斥道:“结印,行功。”

    纪霈之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依言照做,随后便感觉后心传来一股热流,与他的内力汇合,以极快的速度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

    寒冷迅速撤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舒适,和无法形容的畅快感。

    ……

    白管家进来时,元宝正蹙着眉头站在端王身侧,后者面色青紫,状态奇差无比。

    他问:“王爷又动用内力了吗!”

    元宝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为了救娘娘!”

    白管家又好气又好笑,心道,人家都救王爷八百回了,王爷好不容易扳回一局,你小子还不乐意了。

    但元宝的心情他理解。

    李神医说过,王爷的身子骨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此番再历一劫,后果确实难料。

    二人去回廊里说话。

    元宝压低声音说道:“白管家,赶紧请李神医过来吧,主子又在吃娘娘给的药了。”

    白管家不觉得唐乐筠的药不能吃,相反,他甚至觉得唐乐筠的药一定比李神医的好。

    但李神医照顾端王多年,对其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于情于理都该叫他过来一趟。

    他说道:“放心,在路上了。”

    “那就好。”元宝松了一口气,“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了,同袍义社没趁机落井下石,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白管家笑了,“留在京城的同袍义社已经被我们瓦解了,而且归顺的一部分还参与了今天的行动。”

    “原来如此!”元宝竖起大拇指,“白管家劳苦功高。”

    白管家道:“娘娘从黄里长那里找到了关键线索,我只是顺藤摸瓜,抓抓人而已。”

    “又是她!”元宝回头看了眼窗户,音量一低再低,“小的一直以为,主子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却没想到……”一个女子居然抢了他家主子的风头。

    佩服之余,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白管家知道他对纪霈之的感情,而且作为男人也大致了解他的感受,深以为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照顾王爷,我去帮帮伍管事。”

    ……

    纪霈之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他就像一块被击中数枪的防弹玻璃,满身裂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粉身碎骨。

    唐乐筠将木系异能附着在他的内力上,顺应他的节奏在身体里完成一个大循环,然后撤了出来。

    她疲惫不堪地下了罗汉床,对元宝说道:“我先回去,等王爷醒了让他再加一粒清补丹。”

    元宝迟疑片刻,到底答应了:“好,娘娘辛苦了。

    唐乐筠摆摆手,系上蒙面的帕子,径自出了门。

    雨基本停了,风还很大,吹在半干的衣裳上,透心凉。

    唐乐筠加快内力循环速度,纵身跃上房顶,与守在那里的猴子对了个正着。

    猴子知道她是谁,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唐乐筠点点头,四下观望后,从房山一侧跳下去,上了夹道对面的墙头。

    东西两院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

    她谨慎地彻查了一遍,确定没人,这才回到西正院。

    “姐!”唐乐筠将一推门,唐悦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是你吗!”

    “是我。”唐乐筠进了门,反手关上,“你们怎么还没睡!”

    唐悦白冲了上来,抓住她的双臂左看右看,“你没受伤吧。”

    “放心吧,毫发未伤。”唐乐筠转了一圈,“就是累了点儿。”

    “我就说吧,师父要是受了伤,她早就回来了。”田江蔚一脸崇拜,“师父,你杀了几个!”

    田江芮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怕什么。”田江蔚甩开他,“师父要是不想回答,她会告诉我的。”

    “哈哈哈……”任雅风笑了起来,“这小子看着傻,其实比谁都明白。”

    “我才不傻。”田江蔚不爱听了,“我娘说了,我这是实诚,是吧,师父!”

    “对,蔚蔚实诚。”唐乐筠敷衍一句,朝屏风后走了过去。

    唐悦白道:“姐,我们给你烧热水了,你等着,里面的水凉了,我再给你提一桶去。”

    田江蔚道:“我去我去,师父你快说呀。”

    唐悦白道:“说什么我姐用了铁弩,天又黑,怎么可能查得清个数!”

    田江蔚:“……”查不清个数,那得多少人命了

    田江芮拉了一把田江蔚,“走吧,我们打水去。”

    哥俩一起出了门。

    田江芮道:“哥,你是害怕师父,还是害怕这场刺杀!”

    田江蔚想了一下,“师父更多一些吧。不过不是怕,是敬畏。说实话,光是听那些惨叫声,我就害怕极了,心里不止一次庆幸,师父没答应让我们去。但是芮芮,师父她才比我大两岁呀!”

    田江芮道:“师父不是寻常人,我们不用比,努力跟她学就好了。”

    田江蔚点点头,“芮芮这话说得对,我们迟早要长大,不能总依赖师父,下次,下次我一定帮得上忙。”

    ……

    延寿宫。

    “啪!”永宁帝把杯子摔得粉碎,“废物,一群废物!”

    永昌伯蓝易站在一旁,沉着老脸一言不发。

    “百花门的人呢!”

    “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关键时刻就不成了呢!”

    “马上再派人去,他今天不死,你就甭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永昌伯攥紧拳头,强忍怒火说道:“总共五十一名好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了。百花门是与臣有旧,但自打蓝州等地归了大弘,我们就与之失去了联系,臣实在无人可用,另外,那些人的抚恤金……”

    “哗啦!”永宁帝踹飞了身前的小几。

    永昌伯躲了一下,小几擦到着他的袍子过去,撞到了铜香炉上。

    他继续说道:“如果家属拿不到抚恤,蓝家在江湖上便再无信誉可言,皇上不妨为将来打算打算。”

    “朕还有将来吗”永宁帝瞪着一对大眼珠子,右手指点着屋顶,垂下来的大袖子在空中不住地颤抖着,“那个孽子不死,朕就得等死!”

    永昌伯闭了闭眼,“既然如此,臣便陪皇上一起死吧。”

    妹妹死了,儿子死了,财产丢了大半,现在又被纪霈之清空了所有江湖力量,他同样活不成了。

    永宁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然道:“我该死,我当年就不该贪图那贱人的美色,不该生下那个孽子。更不该听母后的话,留下他那条贱命。”

    永昌伯冷静了一些,“皇上,端王实力如此强劲,齐王和瑞王不可能看着他做大。”

    永宁帝发泄了一通,理智渐渐回归,“齐王没有江湖势力,不是端王的对手;瑞王自命清高,号称贤王,只怕……”

    永昌伯道:“涉及到太子之位,瑞王不会坐以待毙。”

    永宁帝点点头,朝立在角落的老太监一挥手,“马上宣齐王和瑞王。”

    ……

    二王在乾坤宫,收到口谕便一同赶了过去。

    两名太监提着灯笼在前,两位王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齐王问:“五弟,你觉得父皇找我们所谓何事”他在行二,身材略微发福,五官柔和,锐气不足,就像个无所事事的好好先生。

    瑞王道:“大概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吧!”

    “呵~”齐王轻笑一声,“莫不是惦记上端王妃,想让我们设法请人进宫吧。”

    瑞王打太极:“母后刚走,请王兄慎言。”

    齐王乜了他一眼,快走两步,嘟囔道:“伪君子。”

    二人赶到延寿宫正殿时,永宁帝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

    他坐在龙椅上,研判地看着站在下面的两个儿子,问道:“端王大不孝,你二人有何话说!”

    看来永昌伯组织的刺杀失败了。

    瑞王看向齐王,齐王亦若有所思。

    二人谁都不肯先说,大殿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永宁帝得不到回应,老脸涨得通红,怒道:“都聋了!”

    齐王硬着头皮说道:“九弟为朝廷立了大功,他刚从南方回来,身子骨弱……”

    “闭嘴!”永宁帝不想听废话,“老五你说!”

    瑞王想好了答案:“父皇,天一亮臣就出宫,务必把九弟和九弟媳带进宫来。”

    这应该是永宁帝最想听到的。

    果然,永宁帝长长地出了口气,“如若抗旨,格杀勿论。”

    “父皇。”瑞王迟疑着,“如果九弟不抗旨呢!”

    他很清楚,永宁帝想要的是“格杀勿论”,但在他看来,纪霈之没有那么蠢,不可能抗旨。

    永宁帝道:“朕只要他进宫,你明白吗!”

    齐王道:“儿臣明白。”

    瑞王连连摇头,“父皇,九弟的武功深不可测,如果父皇……后果不堪设想。”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呐!”瑞王省略了关键词,但永宁帝听懂了。

    纪霈之进了宫,一旦他们杀不掉他,他就会大开杀戒,届时他们爷仨后果难料。

    齐王也明白了,遂建议道:“九弟身子骨不好,光是守灵就能要了他的命,还请父皇体谅一二。”

    他正话反说,提醒了永宁帝。

    永宁帝满意了,“他不是武艺高强吗,哪那么容易死了对,就让他守灵!”

    ……

    “娘娘,醒醒!”

    唐乐筠睁开眼,目光落在陌生的藻井上,忽然反应过来,她身在王府,外面喊她的是罗妈妈。

    她坐了起来,“什么事!”

    罗妈妈道:“娘娘,皇上下旨了,王爷请娘娘去正殿接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