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她的回答在预料之中。

    一个做事果断的人,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改变主意。

    岑晏很镇定:“理由何在?说起来,我一直都不知你为何要退亲。”

    “因为我们不合适,”沈棠直言,“我们互不满意,岑大人应该记得,我们当时是如何相处的吧?”

    他当然记得。

    说起来,责任在他,他是不够有耐心,反观沈棠……

    他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你可是不满意我对你的不满意?”

    “……”

    还真不好反驳,她确实是因为岑晏对她不满,对妹妹冷淡才生出退亲的想法,不过这并不表示她是个愿意将就的人,她其实一直都很不喜欢“包办婚姻”,然而穿越之后她妥协了,在入京前,即便抗拒也想着试一试,就因为想有个依靠,想有个可以替她跟妹妹抵挡这世间风雨的人。

    她知道凭她的能力不够。

    她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当官,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赚点钱。

    可银子如何能与权势对抗?就算放在后世,这道理也一样,只不过那好歹是个法治社会,普通百姓总是没那么容易遭遇不公的。

    见她沉默,岑晏进一步道:“我如今没有不满意你。”

    沈棠的秀眉微微拧了拧。

    这样的转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看向岑晏,疑惑的问:“你不能娶别的姑娘吗?”他不是还有个“青梅”徐元淑?实在太奇怪了。

    娶别人?娶了之后,还要护沈棠一生?

    岑晏道:“沈姑娘,我承诺保护你跟沈二姑娘,此事未变,但你若要我娶别的姑娘,可就难说了……你以为我很清闲吗?如果你是我妻子,我可以不遗余力保护你,不管你遇到什么难题,我都可以尽力帮你解决,但如果你不是,那么我多半是顾不上的,我没有办法保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能立即出现。”

    沈棠:“……”

    真是个刁钻的角度!

    也确实是她的疏忽,她当时一心要保障,是没想过岑晏娶妻之后的事。

    沈棠揉了揉脸颊,轻吁一口气道:“我将来或许没什么要麻烦你的地方,再者,如果岑夫人认我为义女……”

    “你就可以求家母了?”岑晏挑起眉,“那么你觉得家母会让谁来帮你解决?”母亲手中又没有权力,也不好劳烦娘家人,铁定是找他。

    岑夫人最信任的儿子当然是岑晏!

    沈棠咬唇。

    她一时真找不到理由反驳,难道要说请岑老爷出面吗?可岑老爷未必在京城,且年纪也大了,不定还能在朝堂待几年,可如果说她不会遇到麻烦,她也不能保证。

    如果可以保证的话,她还需要找靠山吗?都不必入京了。

    岑晏站起身:“我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这件事实在太突然,打乱了她的计划,沈棠心头不快:“我真没想到二公子你会出尔反尔,如今就算给我时间考虑,又怎么补偿我的……我好不容易想出退亲的计划,全都白费了!”

    瞎子也看出她在生气。

    岑晏盯着她泛红的脸颊,语气略微软和了些:“我知道我不对,但很抱歉,我有我的考量。”

    说句抱歉有用吗?

    沈棠的火气“蹭蹭”往上涨:“岑大人的考量是不是晚了点?当初我提出退亲的时候,你就该有考量了,如今再更改,怎么都是不对的。”

    她不止生气,还很委屈。

    岑晏道:“我再多给你二百亩地。”

    “啊?”

    “或者我手头的钱都给你。”

    “……”

    沈棠的火气稍许降了一点。

    岑晏道:“我说过了,我有错,无需你提醒,所以我会尽量补偿你。”

    沈棠没再说话。

    等岑晏转身要出去时,她问:“你没有意中人吗?”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

    居然没有!

    不过也是,如果有,他早就娶那意中人了,何故要取消退亲?

    可徐元淑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二人不是那种关系,她为何要送自己蕙兰膏?沈棠正想着要不要问个清楚,却见岑晏已经出去了。

    沈棠慢慢坐下,趴在桌案上,闭起眼睛。

    她现在真的有些混乱。

    这混乱的状态一直持续了许久。

    明嫂,晚茶都看出来了,先后过来嘘寒问暖。

    沈棠没告诉她们。

    前世她的父母各玩各的,经常不着家,很多事都是她自己做决定,她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个决定不太好做,涉及到利益,便不纯粹了。

    要考虑很多。

    比如她是不是只能依靠岑晏,如果不能依靠岑晏,她要去靠谁?

    如果靠自己,她能否有本事稳妥地安排好自己的未来跟沈宁的未来?

    而嫁给岑晏就简单多了,毕竟他前途光明。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岑晏。

    他怎么好意思反悔的?真是没脸没皮!

    沈宁正在一旁写字,忽然问:“阿姐,你可是在生气?”

    “没有啊,”沈棠摸摸脸,“你哪儿看出来的。”

    “你脸都红了,如果不是生气,那是什么,总不是害羞。”

    “……我是热的,”沈棠用手扇扇风,“秋天了还这么热,真是秋老虎,”她探头看沈宁的字,“写得不错,再写一遍《千字文》。”

    去年她就开始教妹妹认字了。

    沈宁道:“写完了我们打双陆?”

    “今儿不行,我一会要去趟嘉会巷,签个契约。”

    “阿姐开店后好忙。”

    “忙才有钱啊,有钱了就能买好吃的,玩好玩的。”

    沈宁摇摇头:“我还是希望阿姐能多陪陪我。”

    “……好吧,那我努力培养晚茶,让她去当掌柜。”

    晚茶正好听见,笑着道:“原来您是这么个想法,我倒不反对,可我去当掌柜了,谁来照顾二姑娘?谁洗衣服,谁给您梳头发?”

    大姑娘瞧着聪明,可梳头发一塌糊涂,什么样式都不会。

    沈棠道:“再请两个人呗,只要肯出钱,还能找不到人?”

    晚茶有点不高兴:“没有谁比我更合适。”

    沈棠鄙视:“掌柜不想当,想当雇工啊?就这点出息!”

    晚茶:“……”

    明嫂刚刚得了店里伙计的信儿,禀告沈棠:“有位袁大人刚才去店里订了马具,”将一张纸递给她,“都是伙计量的尺寸,还有住址,您瞧瞧。”

    袁大人?

    应是岑晏的同袍袁御史吧?沈棠把纸一收:“正好我去嘉会巷,让他们赶紧做。”

    她换上男子的衣袍,叫晚茶一同去。

    甄家父子俩高高兴兴签了契约。

    沈棠又去找牙人,当天雇佣了一个年轻妇人,叫三姑,手脚麻利,可以洗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这样可以减轻晚茶的负担。

    晚茶道:“看来这下我不学当二掌柜都不行了。”

    杂活已经被三姑做了,她也不习惯闲着,那只能学点别的东西。

    沈棠笑:“本来就是……对了,晚茶,你真的不成亲吗?你虽然二十出头,但还是很年轻的。”

    晚茶脸红:“这还叫年轻啊,人家都说是老姑娘。”

    “真不老,不过看你自己,你要像明嫂那样,也不必担心老了之后的事。”反正她有钱,养老是没有问题的。

    晚茶也是忠心。

    两位姑娘守孝,她也心无旁骛,就拖到这个年纪了,如今大姑娘提起这件事,她还真就没考虑过。

    “你慢慢想吧。”沈棠自然也不着急的。

    甄家那里很快送了两副马具来。

    一是沈棠自己的,一是给岑劭的。

    沈棠检查之后派伙计送去岑家。

    门房那里知道了,当然也就传到了太夫人与岑夫人的耳中。

    太夫人万分吃惊:“阿棠何时竟开了一家马具店?她,她怎么……要开也是开个绣花铺子或是胭脂铺子,怎地竟是个马具店呢?”

    岑夫人也不明白。

    “不对,她怎会送劭儿马具?可见劭儿早就知道了,这孩子,也不告诉我们!”

    “等劭儿回来,问问他,”岑夫人说着笑,“他这阵子倒是老实,都没出去玩,也是奇怪,平常我也不是没训过他,不见他听话的,真是委屈阿芷。”

    “哪里委屈了,真委屈,二人还能恩恩爱爱?中秋节你瞧见了,还给阿芷剥螃蟹呢,手都破了。”

    岑夫人一点不心疼:“以往都是阿芷动手,他就该多剥几次。”

    太夫人摇头:“难怪阿芷跟你亲,儿子还不如儿媳。”

    她也是了解长子秉性,不然不会那么偏帮儿媳,岑夫人笑着道:“还不是学您呢,我娘在世时,也是说我有福气,有您这样的婆母。”

    太夫人其实有些心虚,暗道儿媳真是会说话,还是高兴的:“等会我们抹会儿牌吧,你这样夸我,不得漏点钱给你?”

    岑夫人莞尔:“那我先多谢您了。”

    太夫人点了康嬷嬷跟丫鬟金露与岑夫人一起抹牌。

    四人一直玩到岑劭回来。

    岑劭见长辈打探马具店的事,马上道:“沈大姑娘是先送了致美马具,被我发现,我才问她买。”

    “怎么晏儿也知道?”

    “致美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最近接触多,沈大姑娘在做什么,他当然清楚。”

    太夫人点点头:“那你可知她为何卖马具?她自个儿做的?”

    “我也不知,她只说她合适吃这碗饭,好似是生来就有这种天赋。”

    “……”

    感觉是问不出来了,太夫人摆摆手:“看你又是一身汗,去换衣服吧。”

    岑劭先急着去看马具。

    感觉跟弟弟的那副一模一样,他就翻身坐上马背试了试。

    果然舒服,他跑了两圈方才去清洗。

    出来后就想跟崔含芷说马具的事,但看到她坐在窗前,面色淡淡,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秋风拂面,淡淡的凉意。

    脚底下有落叶卷起,悄悄溜走。

    他始终不知,为何妻子说自己不喜欢她……

    要如何证明呢?

    他亲她抱她要她都不是证明吗?他对她的忠心不二也不是吗?难道非要他待在家里陪她?喜欢,就是要时时刻刻在一起吗?

    可这几日他也没有去喝酒了,还为了她而看书。

    她仍不满足。

    岑劭从来都没有这么烦心过,尤其想到崔含芷还提“和离”,简直是不能忍受。

    扪心自问,他也有对崔含芷不满的时候,比如她在行房时会有点扭捏,偶尔会让他扫兴,当时是不太高兴,可过一会就忘掉了,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就想到和离。

    可崔含芷居然……

    他有那么差吗?她怎么会想要和离的?

    可跟谁商量?

    他那些朋友是不行的,他一旦说出这种话,定会被嘲笑,他们都是真正吃喝玩乐的主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左拥右抱。

    他享受的是与他们在一起的畅快,回味的是年少时的情谊。

    岑劭转过身去了南院。

    差不多到戌时末,岑晏才回来。

    他走到拐弯处,被一个突然站起的黑影吓了一跳。

    “阿兄,你在这里作甚?”

    “我在等你,”岑劭皱眉道,“你也太刻苦了,大梁哪个官员像你这样的?差不多就行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不知道?还是收着点。”

    岑晏道:“我心里有数。”

    每回都是这句话,不过岑劭也是服气的,毕竟弟弟想做的事都会成功,确实是“心里有数”,比如参加科举,他一个将门虎子还真就得了个状元回来,岑劭手搭在他肩膀上:“致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岑劭没有马上说,而是示意吴钩退下。

    等四下没有旁人了,他轻声道:“致美,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嗯?”

    岑劭道:“你念过那么多书,一定有很好的解释,是不是?”

    “这难道不是不需要念书就知道的事情?”

    岑劭咬牙:“致美,我在认真问你!”

    见他这等模样,岑晏恍然大悟:大概兄长是因为嫂嫂。

    他想了想道:“阿兄想问的或许不是‘喜欢’,而是如何表达喜欢吧?”

    他并不怀疑兄长不喜欢嫂嫂,不然岂会娶她?兄长可不是个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

    岑劭连连点头:“对。”

    岑晏思忖片刻:“给嫂嫂想要的就是。”

    “啊?这么简单?”他摇摇头,“不,不,也不简单,我想了想,她想要的事不少,就光说喝酒,难道我以后真的不能再出去喝酒了?致美,喜欢一个人就要委屈自己吗?你做得到吗?如果让你放弃做官,让你别那么晚回家,别一心扑在公务上,你也可以?”

    岑晏怔了怔。

    他当然是做不到的。

    不然他岂会放弃徐元淑?

    在她跟他的家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如果再选一次,在她跟他的官职之间,他肯定也会选择官职。

    岑晏正色道:“阿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真的做不到,那你就只能接受现在的结果,世上难有十全十美,有时也只能做些舍弃。”

    岑劭一阵郁闷。

    岑晏难得看他这样,柔声道:“阿兄,但你与嫂嫂已成亲两年,相信你们是有感情的,或者你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她一天到晚……”岑劭顿住,“今日我说的话你不要告诉祖母跟母亲。”

    “我知道。”

    岑劭又装得无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口角。”

    “嗯,我明白。”岑晏很配合。

    岑劭道:“我回去了,你忙你的事吧。”

    “好。”

    岑劭很快没入了黑暗中。

    想起两年前兄长娶妻时的情景,岑晏有些恍惚,由不得想,两情相悦竟也会有这一天吗?看来成亲前还是需要多了解……好似兄长跟嫂嫂就见过两三回面。

    如此看来,娶沈棠还是正确的。

    至少他对她真的算是比较了解了,也看清了她的优缺点,不似祖母要挑选的姑娘,还得从头再来。

    岑晏走入里屋。

    脱下官袍时,他又想,不知沈棠可愿意嫁他了?

    但愿她早些想通,不然他还得花一番功夫。

    因快到重阳节,太夫人吩咐岑夫人:“我们也去城外转一转,登不登高不重要,得让阿棠再露露脸,过阵子就可以解除婚约。”

    岑夫人便派人去传话。

    沈棠求之不得。

    她的马鞍已经做好,骑装也已经买好,就等着亮相呢,到时可以引来一批女顾客。

    崔含芷这时也邀请她,想跟她学骑术。

    岑夫人道:“阿棠真是多才多艺,不止懂马具,还会骑术。”

    等沈棠到的时候,两位长辈又进行了一轮提问。

    沈棠少不得要胡扯一通:“小时候就对马具感兴趣,很早就有想法了,而今只是付诸于行动,至于骑术,也是看着旁人骑就学会的。”都是脑子里的东西,哪里能找出漏洞来?

    太夫人跟岑夫人啧啧称奇。

    沈棠到东院教崔含芷。

    岑家一向不缺宝驹,崔含芷的坐骑也是匹白马,取了个“玉狮子”的名号:“它可真威风呢,碰都不给我碰一下,是不是像‘狮子’?”

    “是个有点脾气的小家伙,”沈棠慢慢接近它,从颈部开始抚摸,温声软语,“但你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小家伙,对不对?”

    崔含芷莞尔: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沈棠看出她的想法:“就是个孩子呀。”

    后世养宠物好些都像孩子一样养,她那时不止拥有自己的坐骑,还养了两只狗,四只猫,好在家里有钱,就算自己意外去世了,她父母也会请人帮她继续养着的。

    崔含芷又笑:“那骑孩子可不行啊。”

    这下沈棠也笑了。

    “好吧,是像孩子,不是真的孩子。”她忙改正,不然还怎么骑马。

    她先教崔含芷如何与马接近,而后再教别的。

    临走时给马量了尺寸。

    此时已是傍晚,岑劭回来时正好瞧见沈棠的背影,一问才知道自己妻子请了沈棠教骑术。

    “士可杀不可辱”!

    要说骑术,除了他爹,整个京城都找不到比他好的,结果崔含芷居然不让他教,让沈棠教……这姑娘就算精通马具,可骑术怎么比得过他?

    岑劭飞奔而入,沿路撞到桌角,屏风,也感觉不到痛。

    “阿芷!”他高声叫她。

    崔含芷抬起头,颦眉道:“你声音这么大作甚?我的耳朵又没有聋……”

    他看出了她的不快。

    满腹怒气瞬间压了回去。

    弟弟说,必须做抉择,他真的从来没想到,娶了妻子后竟还要做什么抉择!

    可他真的接受不了和离,他当然也不想和离,然而妻子很得母亲喜欢,万一母亲劝说不了同意了,他怎么办?将崔含芷绑在身边吗?如果崔家来人了,他也只能放手。

    可他一想到崔含芷和离之后再嫁别的男人,他就感觉自己会疯掉。

    那个最坏的结果,他不能承受。

    他不能接受崔含芷被别的男人所拥有,所以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岑劭深吸口气道:“阿芷,我也可以教你骑术的。”

    刚才还以为他要大发雷霆,谁想竟忍住了,崔含芷怔了片刻:“不用,我已经请了阿棠……她教得很好,何况你平日里也没有空。”

    岑劭不太相信,他对自己的骑术太自信了,只本着要和好的心没有反驳,走到崔含芷跟前道:“我如今都有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经常出去,我以后一定听你的,好不好?还有你让我打双陆,我也会学。”

    崔含芷呆住。

    他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再跟你继续这样了,阿芷,我们能回到以前吗?”

    他是不是被谁点化了?突然有所进步。

    崔含芷垂眸看了他一会:“你是认真的?”

    “很认真。”

    “那你也知道我为何生气?”

    岑劭犹豫着道:“是我……不在意你的话?没把你的话当回事?”他确实没当回事,因为崔含芷每回都是说几句就停了,他从不害怕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若非她提和离,他也是不重视的。

    崔含芷撇过头去:“可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过阵子又重蹈覆辙。”

    岑劭道:“那我要如何证明?要不,你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当即拔出把匕首往她手里一塞,“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真狡猾,”她把匕首一扔,“你知道我不敢刺你。”

    岑劭实在没招,急得额头冒汗:“阿芷,我说得都是真心话,若是骗你,不过几日就现原形了,用得着费这个力气?”说着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要不我们去找母亲,让母亲当证人……”

    这么丢人的事,他怎么好意思做得出?崔含芷叫道:“不去,不去!”

    她此刻已经带了撒娇的意味。

    岑劭多日没见到她的好脸色,一时只觉心花怒放,难以自制,低下头就吻了上去。

    好像饥渴的旅人,发狠地攫取甘泉。

    崔含芷一阵急喘,用力掐他:“好痛!”

    他停住,声音嘶哑:“谁让你之前……”

    “你说听我的话,那今日你还是不许亲,”她抓住他衣袖,“行吗?”

    他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是答应了:“行。”

    她终于露出笑意。

    ***

    重阳节在大梁是个极其重要的节日,天子会在这天赏赐群臣。

    像岑晏这种监察御史可以得到一百贯,而武威郡王岑定方则可以得到五百贯,也就是五百两白银,可见国库充盈,正当盛世。

    岑夫人派车夫去接沈家姐妹。

    谁料有丫鬟禀告,说沈棠自己骑马来了。

    崔含芷不免惋惜:“我学得太晚,不然就可以跟阿棠一起策马出游。”

    岑劭接话道:“你可以与我共骑,我带你出游便是。”

    “不妥,被人看见像什么话?”崔含芷拒绝。

    哦,跟沈棠骑马就行,跟他是夫妻共骑反而不行,岑劭想到曾希望由沈棠来陪崔含芷,便觉自己是个傻子:不得不说,这方面他真的比不上弟弟。

    弟弟那时就反对,果然妻子得自己陪,不然就等着和离!

    沈棠穿着骑装,牵着妹妹进来,让屋内陡然一亮。

    日常的裙衫都较为宽松,骑装略微窄些,显得身形更为优美,那柔和的莲红也平添了几分清丽,一抬手,腕上玉镯绿翠,显得肌肤如雪一般。

    崔含芷已经忍不住夸起来:“瞧你穿骑装如此好看,我也想做几件了。”

    岑夫人却问:“阿棠,去城外要骑一会,可会累着?”

    “不会,您放心。”

    岑夫人便道:“那就跟晏儿同行吧。”

    沈棠有些犹豫。

    早前是为退亲而做准备,故意表露出岑家对她的重视,如今岑晏忽然更改……

    她朝他看去。

    眸中藏有不满,岑晏心想,果然还没想通。

    太夫人却不愿二人过于亲近,她觉得这两次已经足够了,如果还继续的话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后面孙儿的姻缘:“晏儿还是跟劭儿同行,阿棠毕竟是姑娘家,骑马就够惹人注目的,再跟晏儿在一起未免引来太多闲言闲语。”

    也罢,岑夫人没有多说。

    一众人或坐车,或骑马,沈宁是孩子,跟崔含芷坐一辆车。

    岑劭打量沈棠的马具:“你的跟我们的不一样。”

    “毕竟是女子用的。”除了舒服外,她特别注重颜值,采用了金泥薄片为饰物,整套马具显得颇为华美,不过这并不是豪华版,还是简单款的,毕竟没花几日功夫,她急着展示,稍显简单。

    岑劭翻身上马:“你的骑术学了多久?”

    沈棠:“……没多久,”感觉到岑劭的意图,她谦虚道,“很不怎么样。”之前已经跟岑家长辈胡诌过了,如果再跟岑劭比试的话,未免太显眼。

    岑劭就打消了念头,一夹马腹,跟上了崔含芷坐的马车。

    岑晏则是牵着马走到沈棠身边,问道:“是不是还没想好?”

    才几天啊,怎么可能想得好。

    沈棠道:“我有件事想问清楚。”

    “嗯。”

    她走得近一些,小声问:“你跟徐大姑娘到底是何关系?”

    岑晏起先疑惑,而后扬起眉:“原来你那日听见了。”

    在画舫上时,他看见她一心吃蟹,只当她没注意到表姑的话。

    沈棠当然不是因为周夫人,而是很早前从周菡口中得知的,但岑晏既误会了,倒省得解释,顺势道:“是,而且不止这一桩……上次去袁家,我遇到徐大姑娘了,她送了我一瓶蕙兰膏当礼物,说是皇后给她的,二公子,你觉得她是何意思?”

    她盯着他,不放过一丝表情的变化,好确认真相。

    如此不加掩饰的目光,叫岑晏想起有次她也是这么看他的。

    “那日我送你回去时,你为何不跟我说?”以牙还牙,男人也盯着她看,目光似寒霜,一寸寸覆过她的肌肤,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沈棠语塞。

    她当时还在想着多个靠山呢,哪里会告诉岑晏。

    “可是隐瞒了什么?”他又问。

    沈棠就将错都推到他身上:“如果不是二公子失信,我也不会提徐大姑娘,毕竟那是你的私事……而今情况不同,我的想法自然也变了,毕竟我不想得罪皇后的侄女!”

    说到失信,岑晏未免心虚,他移开目光,放过她隐瞒的事:“蕙兰膏你收下了吗?”

    “嗯,我当时不敢不收。”

    岑晏又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忍住了。

    在某一方面,她确实胆小,不然岂会寻求他的保护?这也成为了他更改交易最关键的一个依仗:只要沈棠有这样的弱点,她早晚都会妥协。

    “我跟她只是旧识,绝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

    沈棠颦眉:“那为什么……”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或许她只是出于好意。”

    沈棠提醒:“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与她说清楚。”

    需要说清楚吗?他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也觉得这样更好,讲出口岂不是更伤人?何况徐元淑又不笨,肯定可以看出……她可能只是比较念旧,毕竟丢了只猫都那么伤心。

    岑晏道:“不必专门去解释,这几次我们一同出现,一同离开,我相信她不会不明白。”

    “也许她以为你有苦衷。”

    “她如今并未做出什么事,我无端端去解释,难道不突兀吗?”

    倒好像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从岑晏的立场来看是没错,但沈棠的角度是不同的,因为她接触过周家,知道徐家与周家的关系,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摊开来讲比较好,因为岑晏也将他跟徐元淑的事坦白了。

    “其实我告诉过周姑娘我要退亲,而据我观察,周家应该与徐家有来往。”

    岑晏脸色一沉。

    他那表姑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母亲如此讨厌她。

    “所以徐家也以为你会退亲?”

    “多半是。”

    岑晏皱眉:“你给了他们希望又打破的话……”

    “我可没有想打破!”沈棠才不背这个锅,“是你要帮我打破,说实话,我本想着退亲之后,你娶徐大姑娘,我还多个家世显赫的‘二嫂’,多个靠山!”

    岑晏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沈棠就这么喜欢找靠山吗?什么都往这方面想,然而……

    皇后与太子的位置若真的稳当,徐家何故非要跟他岑家结亲?在他去年被点为状元,上任之后,英国公没少暗示他,他从中看出了端倪,对自己的选择十分庆幸。

    “你了解徐家的状况还是皇后的状况,就确定那是一个靠山?”

    话中有话。

    沈棠眨了下眼眸:“难道徐家……”

    电火石光之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对岑晏又多了一层更深的了解:岑晏可能就是因为徐家是皇亲国戚才不娶徐元淑的,而不是因为跟她定亲!

    如果是这样,那他真是清醒的可怕,也很薄情。

    不过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表现出了他在政治上的敏感:在袁家时她看到的是好些家族对徐家的攀附,而岑晏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作为一名官员,首先得确保他在仕途上的顺利,才能谈宏图大业,当然,同流合污是不行的,好在岑晏是监察御史,他自己做的就是抓贪官的事。

    沈棠对岑晏的信任度提高了,认为有他保护自己跟妹妹,肯定十分安全,但真要顺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问:“成亲后我还能开店吗?”

    有所松动了,岑晏心头一喜:“当然,不过你应该不会每日都去店里吧?你可以请个人当掌柜。”

    沈棠又问:“你手里有多少钱?”

    “……不知,现成的银子并不多,但我收藏了不少名画,名剑,还有玉石等物。”

    沈棠明白了,可能这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

    “都给我?”

    “你花得完吗?”

    “你管我花不花得完?你自己说给我补偿的!”她眸光如水荡漾,勾魂夺魄,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早就知道她贪财,如今大大方方展示,他倒觉得坦率的可爱:“如果你答应,我可以给你。”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只要能解决此事就行。

    谁料沈棠只是耍他一通,扭头就要上马:“我还是没想好。”

    “……”

    可恶。

    岑晏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缰绳。

    对于沈棠的坐骑来说,岑晏完全是个陌生人,突然被他接近,受了刺激,猛地抬起前蹄。

    沈棠的一只脚正踩于马镫,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往后摔去。

    岑晏忙伸手去拉。

    她单腿站不稳,出于本能,也将岑晏当成救命稻草,慌乱中抱住了他的腰。

    定亲后,岑晏从未与女子来往过,更别提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的脸瞬间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正不知要如何做时,听到怀里的沈棠道:“看吧,骑个马都差点被你害得摔跤,嫁给你也太不安全了。”

    “……”

    这样的拒绝方式是他从没有想到的。

    岑晏被气笑了,心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给沈棠带来安全,她为什么要抱他?她完全可以不抱他,最多是摔一跤……他还抓着沈棠一只手呢,她能摔得有多重?可她偏偏放弃男女大防,也要抱住他,甚至都忘了去想这一幕会不会被人看到,由此可见,她是信任他的。

    也由此可见,她是个容不得自己受一点伤害的人。

    瞧着能干,会盘算,实则只是表面,内里太娇弱了,跟瓷器一般易碎。

    他还真有些打退堂鼓,只沈棠这一抱,将他们的关系绑得更紧,他在刚才那个瞬间清楚地感觉到了她整个身体。

    她还穿的骑装……

    即便她已经松开手,可身上的香味仍黏在衣袍上。

    岑晏的耳朵很是滚烫,清了清嗓子道:“安不安全另说,刚才有马车路过,停了一下,肯定看到你抱我了。”如意里是闹中取静之处,只住着三户权贵,但出口偶尔也会有别家的马车。

    沈棠一吓,忙环顾四周。

    “马车在何处?”

    “已经走了。”

    沈棠马上问:“那车是谁家的?二公子可认识?”

    怎么,还想堵住别人的嘴?岑晏道:“不认识,再说,就算认识,你觉得我当时能看清楚?”这是实话,他被她抱住的时候,脑袋是空的。

    第26章 026

    沈棠奇怪,怎么就不能看清楚了?正待问,却发现岑晏的脸很红。

    像铺展在天空的晚霞,红得艳丽。

    难道他害羞了?

    也是,不像她前世谈过几次恋爱,岑晏早早就定了亲,就算有个青梅,也因为家世背景被他分手了,所以他有此反应十分正常。

    可别以为这样她就不怪他!

    沈棠道:“都是因为你拉我缰绳。”

    岑晏扬眉:“你觉得我为何会拉你的缰绳?”

    她为了报复岑晏失信,耍弄他,结果陷入被动,但她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你可以好好同我说话,作甚拉我缰绳?如今有此后果,都是因为你,岑大人!”

    她气鼓鼓骑上马。

    真要计较起来,她必定又要提失信的事,那自己肯定没占理,岑晏转移话题:“你的马是不是买得比较便宜?如果是好马,定然不会轻易受惊。”

    她手头的银子要用来开店,雇佣伙计,还要付甄家工钱,肯定要省着点用,所以买的马是十五两银子,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差的。

    可能是年纪小,不到两岁,性子还不够稳定。

    沈棠道:“那你是想送我宝驹吗?”

    “可以,”岑晏很大方,“明日给你送来。”

    沈棠却又拒绝了:“我与它已有感情,转头就不要它,对它不公平。”

    跟匹马还要谈公平?岑晏诧异。

    他肯定不能理解的,所以谈好的协议说改就改,无非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可惜她现在就是这么个处境,无父无母,也没别的亲戚可以依仗,自然是受制于人。

    而岑家长辈虽不错,可岑夫人并无实权,又有何用?

    “老来从子”,岑家最终必然是由岑晏做主,至于岑劭,他的性格大大咧咧,一看就没有什么心机,除非去打仗还能立点军功,而今太平,必然爬不到高位。

    沈棠心思数转,将气收了回去。

    如果只能嫁给岑晏,她跟他怄气得不偿失。

    眼下看来,他至少还愿意付出,愿意给她补偿,只要她不介意他失信一事的话,也可以过得很舒服,沈棠道:“二公子,我们耽搁许久,是不是该出发了?”

    无论结果如何,关系还是不能闹得太僵。

    生气的时候喊他“岑大人”,如今叫“二公子”,应是想通了些,岑晏也骑上马:“走吧。”

    二人进入热闹的街道后,沈棠道:“太夫人让我们不要同行,省得引来闲言闲语,不如二公子先行?”

    还没有将他打算娶沈棠的事告诉祖母与母亲,等说清楚之后,自不必如此。

    他策马而去。

    城外翠山是重阳节众人最喜欢登高的山,去年天子与民同乐,也来过一回。

    山脚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太夫人并不想登高,在车里与岑夫人说:“就在附近看看山水得了,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哪儿爬得动,若是被人抬上去也没有什么乐趣。”

    岑夫人深以为然。

    而沈棠骑了一路,已经成功向好几位姑娘推销了马具。

    岑劭与岑晏道:“真想不到沈大姑娘竟是个善于经商的,以后指不定会成为巨贾,我看周记是要败在她手下了,他们家的马具卖得太贵,且他们掌柜是个五大三粗的,哪里像沈大姑娘是个美人。”

    岑晏:“……”

    五大三粗不代表人是傻子,如果沈棠的马具店对周记造成威胁,他们自然会反击。

    周老爷也是颇有眼光,当年将妹妹嫁给王家一个庶子,那庶子得了支助,勤奋念书参加科举,被点为探花,如今乃是四品上中书侍郎,也是现任周掌柜的姑父。

    不过周家应该不会贸然出手,好歹沈棠现在的名义是岑家的未来少夫人,只要他时常去店铺露露面,表现出重视,周家定会忌惮。

    他这监察御史可不管什么三品,四品官,只要周侍郎有任何问题,他都能弹劾。

    岑晏想着,伸手捏了下眉心。

    还不止这一桩事,沈棠说徐家以为她要退亲了,徐元淑又送礼物,而今他反悔,弄得沈棠退亲退不成,不知英国公夫妇会怎么想……

    岑夫人此时招呼他们去翠山附近的双珠潭。

    潭如其名,好似双珠相连,波光粼粼。

    翠山的倒影落在湖中央,一片青翠。

    丫鬟们摆案置垫,忙来忙去。

    崔含芷携沈宁的手下车,说道:“你如今可能赢我了?”

    “十把总能赢两把吧?”沈宁笑,“我跟阿姐也是如此。”

    看来是怕打击小姑娘的信心,沈棠故意输了两把的,崔含芷明白了。

    沈棠也下了马。

    有丫鬟过来牵马:“奴带它去喝水。”

    “多谢。”

    岑夫人见沈棠额头上冒出了汗,笑道:“还是累了吧?阿棠,你其实不必担心将来……往后我们岑家定会照顾你跟阿宁的,不要这样辛苦。”

    沈棠听出她的意思,说道:“我是找点事情做,成日闲着也很无趣。”

    岑夫人伸手将她额边散发撩到耳边:“傻孩子,以后嫁人了自然就不会无趣了。”

    她已经学着开始把这姑娘当女儿。

    沈棠却是微微一僵。

    也不知岑晏有没有告诉岑夫人,故而这“嫁人”她有点不知说的是嫁谁。

    沈宁帮她解围了,叫道:“阿姐,快来看我跟崔姐姐打双陆!”

    岑夫人笑道:“去吧去吧。”

    这三个孩子倒是融洽。

    岑劭见状与岑晏道:“致美,我们也玩吧……你教我玩。”

    弟弟是个高手。

    岑晏奇怪,但很快就猜到了兄长的想法。

    嫂嫂喜欢打双陆,兄长不喜欢,而今要学,不用说,定是为了挽救跟嫂嫂的感情。

    他道:“好。”吩咐吴钩摆一桌。

    太夫人发现了,点点远处的长孙:“别个玩就算了,怎么劭儿也玩了?他平常就是个皮猴,哪里闲得住,换成平常早跑得没影了!”

    岑夫人却很欣慰:“懂事了。”

    “……”太夫人不明白这跟懂事有何关系,倒是有别的想法,“他黏着阿芷也好,早点让我抱个重孙。”

    成亲两年了也该有个孩子。

    岑夫人对此一样期盼:“有孩子后,想来劭儿会更加懂事。”

    长辈们的想法岑劭是一点不知,他手指按着头发,感觉到一阵阵胀痛:“瞧阿芷玩挺轻松的,怎么我学不会呢?这玩意儿怎么这么费脑子!”

    岑晏道:“万事开头难,多学几日便熟悉了。”

    岑劭朝对面看去,暗地咬牙。

    他不愿跟崔含芷和离,而崔含芷却不是——所以到底是谁不喜欢谁啊?

    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

    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崔含芷瞄了一眼,心里暗笑,猜测是岑劭学得烦了,所以不满,但她才不管呢,就让他多体会下她以前是什么心情!

    崔含芷揉揉沈宁的发顶:“阿宁好厉害,我这把要输了呀。”

    沈棠唇角翘了翘。

    她当然看出崔含芷是在让妹妹。

    没办法,小姑娘需要鼓励嘛,老是输当然就不高兴玩了,但也不能一直让,所以就输个一两把,好让她继续保持兴趣:打双陆可是培养脑力最好的游戏。

    将来她也会教沈宁算术。

    双珠潭边陆续来人,不一会,谢家一家也到了。

    谢庆珍又找沈宁玩:“哎呀,你在打双陆啊?这东西好难,我都不会……我们去看钓鱼吧,阿兄带了鱼竿来,等会我们有鱼吃啦!”

    沈宁喜欢这小姐姐,跟沈棠道:“阿姐,那我去咯?”

    崔含芷道:“我们也一起去,一直坐着也累了。”

    她拉起沈棠。

    岑劭见她们要走,问道:“去何处?”

    “看两位表弟钓鱼。”

    岑劭本也不想学,见妻子要走,自然得跟着,站起身道:“要说钓鱼我可厉害,阿芷,你等着看吧,我钓个十七八条鱼给你吃。”

    崔含芷这回没有打击他,微微一笑:“好。”

    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关系到崔岑两家的关系,如果她真的提出,不止岑家会挽留,她娘家人也会相劝,毕竟岑劭在旁人眼里不曾犯过大错,而和离之后何去何从,她也不知,所以他愿意改,她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他的“改”只是嘴巴上说说,那么她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岑劭扭头跟岑晏道:“致美,你也去吧,你一个人也玩不了!”说着心头一动,突然改口,“不,你可以跟沈大姑娘玩,”看向沈棠,尽力劝说,“高手过招才有乐趣。”

    妻子跟这姑娘感情太好了,她们同行的话指不定妻子都不搭理自己,就想让沈棠留下来。

    沈棠却不想。

    一会跟岑晏打双陆,他指不定又提成亲的事。

    她而今因为抱了他而落于下风,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与他斗。

    正当她要拒绝时,却被岑晏握住手腕:“留下陪我。”

    他略仰起头看她,眸中似含着一湖星光,诱人坠入深处。

    宽大的衣袖从手腕滑落,溢出淡淡的墨香,扑到她鼻尖,沈棠在这一刻有被蛊惑到,忍不住想,难道为了成事,他不惜使出美男计?

    众人见状,都自觉走开了。

    沈棠垂眸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二公子以为这样,我就会一口答应?”

    岑晏当然没那么想过,他缓缓松开手:“你坐下,一会找机会往西边看一眼。”他的心跳得比平时快,大概是指尖触摸到的肌肤很柔滑。

    原来不是美男计,而是有什么状况,沈棠依言照办。

    西边茂密树下,立着几位少女,徐元淑也在其中,她们似乎正在看着这里。

    沈棠惊道:“这下我真的得罪徐大姑娘了!”

    岑晏怎么这么坏?这不是将她顶在刀尖上?

    岑晏见她花容失色,有些好笑:“我知道你怕徐家,但徐姑娘不会对你如何,我这样是想让整个徐家死心……刚才你抱我的事也许会传出去,如今我主动,至少可以避免被徐家误会是你出尔反尔,落在旁人眼里,好歹我也是钟情于你的。”

    两情相悦,徐家照理不会再纠缠了吧?不过在成亲前,还是得提防点。

    听着像是在为她打算。

    沈棠颦眉:“难道我只能嫁你了?”

    “嫁我到底有何不好?”

    不好的点在于,剥夺了她后来的选择。

    沈棠懒得说,反正在岑晏看来,他给了补偿就已经是不亏待,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做到换位思考?她伸手拿起骰子用力一掷。

    “啪”的声,掉在了地上。

    岑晏扫她一眼:“不想跟我玩?”

    “不是,只是失手。”

    岑晏看得出她的不快,弯腰捡起骰子:“当初你入京时,我相信你是想嫁给我的,只是因为我对你不满,才想退亲,如今我并没有如此,我们就当重新开始,不行吗?”

    沈棠一愣。

    他抓住她的手,将骰子放在她掌心:“我是认真的。”

    第27章 027

    已经反悔过一次,他断无可能再反悔了。

    然而沈棠并没有回应,眼睛盯着那骰子,好似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

    从抵抗到接受总是需要一个过程,岑晏理解她的沉默。

    “你慢慢想吧。”

    其实沈棠已经做好两手准备,她自从穿越后一直在适应这个时代,适应周遭的变化,而今又起波折,她早在心里比较过嫁他跟不嫁他的区别。

    如今犹豫只是出于不甘。

    沈棠将骰子一抛。

    从远处看,二人一举一动甚为亲密。

    拉手,对视,捡骰子,又抓手,完全是处于两情相悦的状态。

    徐元淑的指甲几乎要把皮肤刺破,她感觉自己被骗了,被周家骗,被沈棠骗,尤其是沈棠,她嘴里说要退亲,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种心思。

    也是她傻。

    像岑晏这样的条件,哪个姑娘会舍得退亲?别提沈家的境况,这门亲事对沈棠来说,是她攀附高门,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周家今日可来?”她问丫鬟。

    “不知。”

    “去找找,找到周菡,把她带来我面前。”徐元淑看不下去,离开了这里。

    周家一家姗姗来迟。

    刚刚到,就有丫鬟相请。

    周菡眉开眼笑:“娘,我去拜见徐大姑娘。”

    周夫人自不阻拦。

    谁料周菡一见到徐元淑,就被她痛斥了一顿:“沈大姑娘根本没有要退亲,你周家可是联合她骗我徐家?周菡,我没想到你周家胆大至此,不怕我在姑姑面前告状吗?”

    周菡吓得脸色铁青:“我怎么敢?我数次试探沈大姑娘,也将你跟二表哥的事告诉她了,她很坚决地说要退亲,并没有一丝撒谎的迹象啊!”

    徐元淑冷笑一声:“你自己去双珠潭边看,她正跟岑二公子打双陆呢。”

    周菡战战兢兢道:“打,打双陆也没什么吧?”

    徐元淑声音变得尖锐:“他从不会跟别的姑娘打双陆。”

    他只跟她玩过!

    周菡缩了缩头:“我,我这就去看看……”

    她一溜烟地跑了。

    肯定是误会,周菡不相信徐元淑的话,她花了那么多功夫去说服沈棠,而沈棠显然也是想成全徐元淑跟二表哥的,怎么会变呢?

    就在中秋的时候,她还说“已有办法”。

    然而等她来到潭边时,果然看见那二人在打双陆。

    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周菡觉得,就是寻常打双陆啊。

    她走过来,挤出笑容:“沈大姑娘,二表哥!”

    周菡?

    沈棠脸皮有点紧绷。

    此前跟周菡说过要退亲,这下很难退的话……当然,她不觉得愧对周菡,毕竟她们之间又没有真感情,只是“言而无信”这种事她不喜欢。

    不对,又不是她言而无信,是岑晏,到时就说是岑晏不同意退亲。

    沈棠微微笑了笑:“周姑娘。”

    周菡坐在锦垫上:“二表哥怎么会跟沈大姑娘打双陆?真是头一次瞧见呢。”

    岑晏因为周家与徐家暗地里的勾当变得很是讨厌她,淡淡道:“以后你会习惯的,我会经常跟阿棠打双陆。”

    沈棠:“……”

    她还没答应他好不好?这就开始演起来了!

    周菡也是极其震惊。

    在她眼里,岑晏这个表哥是越长大越不易亲近,此时居然当着她的面叫“阿棠”。

    完了,她怎么跟徐元淑交代啊?

    周菡不敢再问,转头看向沈棠:“姐姐,我有话跟你说……我,我去那边等你。”她起身快步离开。

    沈棠盯着岑晏:“岑大人,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

    岑晏一只手挽着衣袖,整理棋子:“只是说给她听,她是会去徐家传话的。”

    “可传入徐家……你跟他们熟悉,当真不会对付我?”徐家人里面有岑晏的青梅,她本不该多说,可她一向最关心自身的安危,“我实在很怕皇后。”

    他就是要确保徐家死心。

    如果他的心在沈棠身上,那不管是徐家还是皇后,只要他们不傻,都会选择放弃——而他们当然是不傻的。

    岑晏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瞧着真是胸有成竹,可沈棠还是有点恼火,把骰子往他身上一扔。

    力气也不大,就散落在衣袖上。

    他轻笑声,摇摇头。

    沈棠走到周菡身边。

    周菡拉住她衣袖:“姐姐,你不是说要退亲的吗,为何二表哥他是这样的表现?姐姐,我记得中秋那日,你跟我说,会让他们有情人总成眷属!”

    沈棠轻叹口气:“我是想好办法了,也跟二公子提过,谁料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刚才又是他要打双陆,也跟我无关……我是不想打的。”

    周菡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是二表哥看上沈棠了?

    真是晴天霹雳!

    沈棠抱歉道:“我也尽力了,但退亲一时半会真退不了,他是监察御史,我不敢忤逆。”

    周菡怎么好怪她呢,二表哥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如果他看上沈棠,那必然不会放手,而且本来也是定了亲的,她长叹一声:“都是因为姐姐生得好看。”

    “是吗?”要说容貌,她在京城可谈不上艳压群芳。

    岑晏明显是因为觉得娶妻之后还要照顾她,分身无术,所以才想直接娶了她,当然,可能对她也有些改观,总之,都是他自己的理由。

    沈棠拉住周菡的手:“实在抱歉,我没能帮得上忙。”既然周菡会告诉徐家,那么她肯定要表明态度的,这样徐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怪到她身上。

    周菡摇摇头:“是我此前为难姐姐了,既然二表哥喜欢你,往后你就好好当二少夫人吧。”

    她很快跑回去将此事告诉母亲。

    周夫人大为吃惊:“真的假的?晏儿居然喜欢沈姑娘?这……这不可能吧?沈姑娘真的跟他说过退亲吗?你确定?没有道理啊!”

    “您要不信的话您自己去问二表哥,我总不会是耳聋了,二表哥‘阿棠,阿棠’地叫沈姑娘,徐姑娘也瞧见他们了,很是生气,以为我们周家骗他们,刚才她就是把我叫过去臭骂一顿的,”周菡搅着手帕,“娘,我们这下真得罪徐家了,都怪二表哥,居然喜欢沈姑娘!”

    周夫人呆若木鸡。

    都说世事无常,但这也太过无常了吧?

    她踮起脚往东面看,果然见岑晏又在跟沈棠说话。

    “哎呀,真坏了,”她急得团团转,“菡儿,你聪明,你再想个办法,此事不成的话,我们可就再也指望不上徐家了!”

    周菡皱眉道:“您以为我不想吗?之前兴许还有转机,如今二表哥喜欢沈姑娘,怎可能还有办法?就算成功退亲,二表哥也不会娶徐姑娘啊!”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就算退了亲都没用。

    周夫人猛拍一下额头:“哎呀,这如何是好?”

    周菡已经放弃抵抗:“我只能与徐姑娘解释清楚,让她大人有大量,别怪罪我们,毕竟我们也尽力了,”又叮嘱母亲,“此事只能到此为止,唉,竹篮打水一场空!”

    确实是徒劳无功啊,周夫人一屁股坐在锦垫上。

    周菡去向徐元淑道歉。

    “我刚才问清楚了,都是我疏忽,没有注意到二表哥,其实是……”她偷偷打量对面的姑娘一眼,压低声音道,“沈大姑娘是真的想退亲的,是二表哥自己不肯。”

    “你说什么?”徐元淑脸色顿变,红唇微颤,“这不可能!”

    真相都是残忍的。

    周菡也有点不忍心,可不说清楚那错就会压在她身上:“可能是二表哥经常与她在一起,日久生情了吧。”

    胡说八道,定是胡说八道!

    沈棠入京也才数月而已,而岑晏忙于公务,他们能见几次面?有五次吗?就算有,又怎么比得上他们数年的情谊?徐元淑难以接受,厉声道:“你可是又在骗我?”

    “我真的没有,如果您不信,可以去问二表哥……”周菡的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胸脯,“如果二表哥不喜欢沈姑娘,就不会跟她打双陆了,毕竟沈姑娘又不能强迫二表哥。”

    “也许是岑夫人命令的呢?”

    “没有,二表哥亲口跟我说,他以后会经常跟沈姑娘打双陆。”周菡想了想,没把“阿棠”的称呼说出来,怕太伤害徐元淑以至于她过于失态。

    然而徐元淑仍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她背过身,任由两行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原来岑晏是真的不喜欢她了,而不是迫于无奈,全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在帮他寻找借口,然而他根本不需要借口,他的言行就代表了一切。

    见她双肩颤抖,周菡轻声安慰:“徐大姑娘你如此出色,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她心里的如意郎君一直都是岑晏。

    从他送那幅画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他了,觉得他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少年,那时候就算是她父母也没想到要把那只猫画出来,只是让她再养一只。

    但画上的它可以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这样的岑晏真的不喜欢她了吗?徐元淑想,会不会他只是想让她死心?

    是了,退亲对岑家来说太危险了,也许根本就是退不了亲,或者沈棠的办法没有用,岑晏才说不退亲的,他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给周菡看。

    徐元淑擦擦眼泪,她就是不相信!

    ***

    连珠潭水清鱼肥,除了谢家岑家,别家也有钓鱼的公子。

    草地上摆放着的数只青铜烤炉内,桑炭正冒出淡淡的烟气。

    清洗过,撒过调料的鱼在炭火中迸发出浓郁的香气。

    岑夫人见众人都被烤鱼勾走了注意力,偷偷拉着次子去说话:“刚才你跟阿棠过于亲密了,老太太直皱眉头,你舅母什么都不知,只当你二人感情好,还说成亲后必是如胶似漆,”舅母是指谢夫人,“晏儿,你可是改主意了?”

    如此明显也不怪母亲怀疑。

    岑晏道:“是,我不打算退亲了,但沈姑娘不肯,我正在说服她。”

    “……”

    虽然是猜到一点,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岑夫人扶额:“早知道的话,我当时就不该同意阿棠退亲!”

    “您不反对?”

    “我本来就不反对,毕竟沈将军救了你父亲,只是晏儿,阿棠不肯,你真能劝得了吗?”岑夫人眼睛一转,“她可说为何不肯?”

    岑晏没有瞒着:“我当初也同意退亲,她是怪我反悔,还有之前对她不上心。”

    岑夫人笑了:“那确实是你的错,我也帮不了你,不然也是失信,你自己好好哄人家小姑娘吧!”

    “嗯,祖母那里您先别告诉。”他怕祖母胡乱插手。

    “就怕你祖母着急,到时催着退亲。”

    “应该不用等太久。”他相信沈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这姑娘有脆弱之处,但实际上,他们也有极其相似的一面,比如,都很理智,又比如,都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都很会取舍。

    岑夫人道:“那我等着你将阿棠娶回家了。”

    几经波折还是要回到最初,怎能不说是有缘呢?岑夫人当然是顺应天命。

    那边鱼已经烤好。

    谢夫人招呼母子俩来品尝。

    见岑晏正要坐下,她命女儿起来:“庆珍,还不给你二表哥让地方?晏儿,你坐这里,跟阿棠靠得近,说话方便。”

    沈棠:“……”

    看来今日岑晏上演的一出好戏把谢夫人也给忽悠瘸了。

    等岑晏坐下后,她悄悄道:“你刚才的举动真的过分,不怪旁人误会。”

    因为声音太小,他得挨近了才能听见,回道:“也谈不上误会,就算没徐家那回事,你退亲不是也要我配合?”

    退亲是要他配合,但不是这样配合。

    沈棠道:“就是过了!”

    他忽然想到她之前朝他扔骰子,眉梢挑了挑:“好吧,都怪我,可事已至此,怪有何用?”取了一碟鱼递给她,“还是多想想补偿的事吧,在这件事上,你是占上风的,毕竟是我的错。”

    又提补偿吗?

    补偿不是万能的!

    她一边吃鱼一边盯着岑晏。

    男人侧面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有着高挺的鼻,精致的下颌,还有略微凸起,锋利的喉结,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掐他脖子的冲动。

    真的好想打他!

    不知道这种补偿他愿不愿意给?

    正想着,却见岑晏侧头道:“你这么看我,就不怕别人又生出误会?”

    她的眼神又不缠绵悱恻,哪来的误会?

    以为他长得好,人家就会深情地看着他吗?真是做梦,沈棠道:“你多虑了。”

    “是吗?”

    他怎么感觉她的目光热辣辣的,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岑晏看了她一会,忽然一本正经问:“你店里的生意现在怎么样?每日都有多少客人?”

    怎么会关心起她的店铺?但涉及正事,沈棠还是回答了:“不算多,毕竟才开张不久。”

    那么周记应该还没有注意到她,岑晏心想,可以过几日再露面。

    沈宁见姐姐一直在跟岑晏说话,这时忍不住挤了过来,扯一扯姐姐衣袖。

    沈棠低下头。

    她小声问:“阿姐你到底何时退亲啊,你跟他越来越好了,刚才还一起打双陆,又说悄悄话!”

    沈棠没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未免心虚,轻声道:“还没到时间,以后,以后自然会退的。”

    以后是多久啊?沈宁疑惑。

    “阿宁。”岑晏却突然叫她。

    沈宁愣住,探出头。

    岑晏将一碟刚烤好的鳜鱼给她:“没有什么刺,给你吃。”

    好似春风拂面,小姑娘整个呆住,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接,但到半途又缩回,心想,他之前都不理我,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他说话?不行。

    她扭过头去。

    岑晏就想到有次在东院,沈棠带着沈宁出来见他,小姑娘也是突然就跑了。

    后来再见沈棠,她提出了退亲。

    他若有所思。

    沈棠在旁很是惊讶,没想到岑晏会破天荒地主动跟妹妹说话。

    大概是反悔后,良心觉醒了,知道之前无视人家小姑娘是不对的行为?她淡淡道:“阿宁不是很喜欢吃鱼,这鳜鱼,二公子自己吃吧。”

    岑晏“嗯”一声,忽然起身走到沈宁身边:“阿宁,你喜欢吃什么,我下回买给你。”

    沈宁张大嘴。

    他一笑,揉揉她发顶:“之前没跟你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跟你说什么,阿宁,请你别介意。”

    小孩子是最容易收买的,在两次攻势下顿时就有了动摇,且之前也被姐姐叮嘱过要对他客气点,就道:“我喜欢吃百味羹,签鸭,和菜饼,猪羊荷包……你真的会买给我吗?”

    “当然,”岑晏道,“明日就派人送来,”马上吩咐身后的吴钩,“你亲自送去。”说完朝沈棠看了一眼。

    那一眼几乎是深入她心底。

    沈棠暗地咬牙,不愧是监察御史,心真细,居然被他发现她的不满也与沈宁有关。

    不过早干嘛去了?他要一开始就这样,她也不会提退亲。

    可心里莫名焦躁。

    她有点坐不住了,起身与长辈们道:“……吃得有点撑,去附近走走。”

    岑晏看着她的背影,暗暗一笑,猜测沈棠应是觉得很难拒绝他了,故而觉得头疼。

    也确实是如此,沈棠吹了会风冷静后方才回来。

    此时时辰已不早,各家族纷纷回城。

    谢庆麟现在才看到岑家兄弟俩的马具,十分好奇,坐上去试了一试,当即就向沈棠定了一副:“难怪要开马具店呢,果然非同一般!”

    谢夫人惊奇:“你竟是掌柜?”她才知道。

    沈棠点点头。

    谢夫人表情略有些变化,她不是很赞成经商,只见太夫人跟岑夫人都没反对,便没多说,心想,她那外甥知道这件事竟还跟沈棠如此亲密,定是喜欢极了。

    不过二人成亲后,将来把店铺交与管事打理,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夫人也向沈棠定了副马具。

    她两个儿子都不如岑晏,将来的前途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不像岑晏,年纪轻轻才能兼备,很得天子青睐,未来谢家只怕也要依仗他。

    沈棠自然不收她的钱:“您的定金,我万万不能要!”

    岑夫人道:“阿棠是晚辈,你就让让她吧。”

    谢夫人笑道:“好好好。”

    岑劭已经与崔含芷坐在马车里。

    崔含芷瞅他一眼:“你不骑马回去?”

    “刚才钓鱼钓累了,休息会。”岑劭是找机会亲近她。

    崔含芷对他这阵子的克制算是满意,主动说些家常话:“刚才你瞧见致美抓阿棠的手了吧?你与他是兄弟,如何看?我觉得他今儿对阿棠不一般,不止事事主动,对阿宁也很关心。”

    岑劭其实没注意,但被妻子一提,点了点头:“确实跟以前不同……难道又喜欢上,不,不是‘又’,是这回真喜欢上沈大姑娘。”

    “那可好,如果阿棠也喜欢致美,二人便是天作之合。”

    岑劭不看好:“可沈大姑娘想退亲啊。”

    当时沈棠退亲的理由是,岑晏不喜欢她,对沈宁不好,但现在情况不同,应该就不退了,但崔含芷没有告诉丈夫。

    妻子发上的桂花香时不时扑入鼻,岑劭忽然伸手将她慢慢拉入怀里:“阿芷,可以吗?”

    自小学武,又是翊卫队任职,他习惯打打杀杀,其实很少有温柔的时候,崔含芷看了他一会道:“可以,但也只能这样了,别的等回家。”

    他咬牙,指腹在她红唇上碾磨,恨不得一口吞下。

    崔含芷又好笑,奖励地在他唇上亲了亲:“谁让你非得坐车,骑马不好呀?”

    岑劭受不了了,松开手:“我去骑马!”

    她在身后“噗嗤”一笑。

    ***

    长女眼睛通红,徐夫人少不得要问一问,可徐元淑不肯说,她只好审问随身的丫鬟。

    知道原因后,徐夫人的心直往下沉。

    此前丈夫还说岑晏在意女儿,一副笃定的模样,看来全错了,那岑晏早就将少时情谊抛在脑后,喜欢上他的未婚妻,也就她的女儿还那么傻,记着旧情。

    徐夫人十分疼惜,等着丈夫回来商量。

    谁料丈夫与几位官员喝酒议事许久未归,她派人一打听,竟是被突然请入宫里。

    直到戌时,丈夫才出现。

    见他满面愁容,她心头“咯噔”一声:“该不会真是忱儿……”

    妻子没猜错,徐昌泉双手抱住头:“忱儿今日晕倒了,太医说时日无多!”

    “啊,”徐夫人捂住胸口,眼睛泛红,“老天真是不公,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活不长呢?老爷,当真是没办法了?那皇后该多伤心啊!”

    妹妹其实早已接受,毕竟这孩子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徐昌泉长叹声:“伤心归伤心,但已经无力回天,不如多想想身后之事。”

    徐夫人明白,取出手帕擦一擦眼睛:“我也正有件事想跟老爷说。”

    看着不像是好消息,徐昌泉皱眉:“难道岑沈两家退亲的事还没有眉目?”

    “退不成了,那岑晏一心想娶他未婚妻,早就不记得元淑,可怜元淑还未忘情,为他哭红了眼,老爷,我们还是另给元淑择门亲事吧!”徐夫人手指搭在丈夫胳膊上摇了一摇,“也不必非得是岑家,圣上信任岑郡王,但他又不在京城,能出什么力?还不如选刘家,刘老爷是尚书令。”

    没有猜错的话,岑定方回京后,定会被封为太尉,统帅天下兵马,但……

    徐昌泉确认道:“此事当真,你没弄错?”

    “没有,我派人也去问过周夫人,那周二姑娘说的是事实,都是亲眼所见,元淑其实也看到的。”

    怎么会这样?

    徐昌泉对岑晏颇为不满,青梅竹马,说忘就忘了吗?若说当时年少,可长女如今才貌双全,他是看不见不成?嗯,他也确实没看见,这么多年遇到女儿都是目不斜视……徐昌泉心想,不是岑晏的错,是他自己眼瞎,居然以为那是一个善于克制,长情单纯的孩子,谁料是个俗物。

    也确实,长情单纯在官场上怎么走得远?

    “罢了,就按你说得办,刘家肯定愿意结亲。”他当机立断,不再去做无用的事。

    徐夫人又擦擦眼:“就怕元淑不肯……”

    徐昌泉怒道:“我国公府嫡长女就不能有点志气吗?难道要去求着别人娶她?你去劝一劝,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忘掉的?”

    也只能如此。

    徐夫人当即便去了长女闺房。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画了金丝猫的画,时至今日仍没有褪色,猫儿也仍像是活的,栩栩如生,仿佛叫一声名字,它就能从画上跑下来。

    女儿总看见它,也难怪忘不了。

    徐夫人心一痛,叫道:“元淑。”

    徐元淑已经卸下珠钗,一头乌发散在肩头,问道:“娘,爹爹可回来了?”

    “刚刚回了。”

    “可是有事?”

    徐夫人没有说实话:“朝堂上的事,你不必担心,”她试探地道,“元淑,我看你这画也挂了许久,不如拿下来换一幅吧?你也很喜欢山水图,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张……”

    “娘,您不要听寒烟她们胡说,我不信二公子他不想退亲。”

    徐夫人揽住她肩膀,哄道:“就算不是,可你等到何时呢?元淑,你十七岁了,听为娘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京城也不是没有比他出色的公子,刘家的大公子就很不错,也是探花郎啊。”

    徐元淑不语。

    徐夫人就忍不住哭了,抽泣道:“元淑,为娘看你这样真是难过,你姑姑知道了也会心疼的,她不会逼你嫁入岑家,凡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

    徐元淑忽然叫道:“您别说了!”

    “元淑?”

    “我会去问他的,这些年我从未问过他,这回我要亲耳听他说,”徐元淑别过脸,“您去歇着吧。”

    如此也好。

    是该有个了结。

    徐夫人暗叹声,走了出去。

    窗外日光扶疏,暗香浮动,窗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大早上,三个人在玩抓石子,晚茶又输了,感慨道:“谁都玩不过大姑娘你呀!”

    后世游戏五花八门,她什么没见识过,这种简单的游戏自然是信手拈来,沈棠道:“你跟阿宁继续玩吧,我得去店铺里看看。”她已穿好骑装。

    明嫂突然跑来,手里提着一盒东西:“姑娘,岑二公子派人送给二姑娘的……里面是什么啊?”

    沈棠一僵,心想怎么送得那么早?

    沈宁则叫道:“真送来了吗?是吃的!”

    明嫂惊讶:“二公子无端端为何送你吃食?”

    沈宁道:“不知道呀,昨日突然跟我说话,问我喜欢吃什么,我就说了,”她看向沈棠,“二公子昨日跟阿姐也很好呢,两人一起打双陆。”

    明嫂的目光像被突然点燃一样,亮得惊人:“大姑娘,莫非二公子对你……”

    “没有,”沈棠害怕她的热情,“别误会,我们只不过是在为退亲而做准备。”

    “退亲的话,二公子为何要讨好二姑娘?他的身份用得着吗?”明嫂咄咄逼人。

    沈棠避而不谈:“我要去店铺了。”

    她径直出去。

    明嫂跟晚茶道:“我肯定没猜错,二公子是喜欢上姑娘了!”

    晚茶摇头:“喜不喜欢另说,你没发现,姑娘被你吓走了吗?明嫂,不管二公子是否喜欢姑娘,我们都得听姑娘的,这事儿得姑娘喜欢才行。”

    沈宁听得一字不漏,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边吃签鸭边道:“就是,哪怕二公子送我吃的,我也不会喜欢他,顶多就是,就是不讨厌。”

    明嫂捂住额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当岑家少夫人意味着什么啊?真是的,与你们说不清楚!”她气冲冲离开。

    沈宁招招手:“晚茶你也来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晚茶:“……”

    因是骑马出行,沈棠很快就到了店门口。

    一个伙计在里面招待客人,另一个上来禀告:“掌柜,昨日有五位公子定了马具,您看看。”重阳节,沈棠也去游玩了,他们特意没有打搅。

    沈棠仔细看了下,猜测应是岑劭的同袍。

    他是武官,武官们都更重视马具。

    她问:“里面那位客人是哪儿来的?”

    “据他说是路过的……”

    哦?看来挺有眼光,沈棠走入店内。

    听到脚步声,那客人抬头:“你莫非是掌柜?”

    沈棠笑道:“是,您是……”

    那客人衣着华丽,年约十七八岁,长相普通,但表情很有些不可一世,他微微一笑:“我姓周名琦,姑娘你如此年轻,没想到竟是掌柜,”不止年轻,还长得极美,让人觉得她应该待在奢华的闺房里,而不是在这样一家小小的店铺,“这马具是你想出来的?”

    他指指柜上摆的两副。

    也只有两副,别的还没来得及做出来。

    沈棠道:“是。”

    周琦问:“你家是祖传的鞍匠吗?”

    “不是。”

    “难怪你会做出这样的马具,”周琦摇摇头,“你这店租金应不便宜,还要雇佣伙计,每日花费不少吧?又没有客人,我听说已经开了好几日了,实在冷清啊!”

    看来不是买马具的,沈棠面色微沉:“周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周琦走到沈棠跟前,一撩衣袍坐下:“不瞒你说,我家也开了一家马具店,叫周记……你应知道吧?”

    “知道,京城第一马具店,是吧?”

    他露出了更骄傲的笑容:“你知道就好,我现在想发个善心,你这马具店并入我周家名下,我给你出这个数,”他一扬手,“你一辈子都赚不到。”

    “一千两?”

    “是,我刚才向你的伙计打听过了,你一个马具才卖六两,除去本钱,就算一天卖掉五副,也得需要几年功夫,何况,这京城的人哪个不去我家店铺买马具?你这么开下去,关门不说还得赔钱!”

    沈棠道:“如此说来,公子真是大善人,我一个赔钱的店,您居然用一千两收购。”

    “也是看在姑娘的美貌,”周琦不掩饰他的欣赏,“我可是怜香惜玉之人。”

    沈棠笑了。

    此人甚是卑鄙,但眼光确实不错,他这一千两不是收她店铺而是想要她的图样。

    “如果我不肯,公子会如何?”她问。

    周琦站起身,目光如对着只蝼蚁:“那就看你能不能开下去了。”

    沈棠昨日就过得不顺,今日心情也不佳,来到店里又受到威胁,一时之间心态爆炸,无数念头闪过,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未婚夫是谁?”

    周琦愣住:“谁?”

    “武威郡王府二公子,监察御史,岑晏!”

    岑家谁人不知,岑晏去年被点为状元郎,他的终身大事又谁人不知?

    周琦大为吃惊:“那你,你是从安州来的沈姑娘……”

    “是,”沈棠厉声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照理周琦也有位做中书侍郎的姑祖父,可他被岑家,岑晏的名声吓到了,也被沈棠的气势吓到了,仓皇离开。

    两个伙计看傻了眼。

    不得不说,很爽!

    沈棠随即就去了一趟吴记书画铺请掌柜给岑晏带话,说午时务必过来。

    午时是用饭时间,岑晏只当沈棠想通了,便抽空去了一趟。

    结果沈棠见到他就怪他:“还说保护我,刚才周记的公子来过店里,想吞并我的店……二公子一点都不知吧?我自己报出你的名号让他滚出去的。”

    “……”

    昨日是重阳节,今日他要上衙,怎么有空过来?再说,周公子只是威胁沈棠,还未行动,只要她告诉他一声,完全来得及处理,她凭什么怪他?

    但岑晏很快明白了沈棠的目的。

    他扣住她手腕:“是我失策,走,我帮你出气。”

    沈棠一愣:“去何处?”

    她本意是要让岑晏觉得她事多,觉得她随意利用他发威,为此可以顺利退亲,谁料到没有奏效。

    岑晏沉声道:“去周记马具店。”

    沈棠:“……”

    第28章 028

    周公子都被她吓走了,还有必要去周记吗?

    不说这个,光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一起出现在周记,得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沈棠拒绝:“不去。”

    岑晏挑眉:“刚才不是怪我吗,我帮你出气还不好?”

    照他之前的行事作风,她以为岑晏会淡淡来一句“我会帮你处理”,然后在心里开始嫌弃她,觉得她在这件事上显得过于急躁,很不稳重,不合适当少夫人等等,结果……

    沈棠抽自己的手:“我已经出够气了,你还是回衙门吧。”

    岑晏长相斯文清俊,一双手也是修长优美,然而此时却如铁钳,无论她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沈棠喘了口气,抬头看向他:“岑大人能不能放开我呢?”

    她一张脸染了薄红,比芍药艳丽,眸中春水沸腾,几乎溢出,显然是在生气。

    岑晏忽然笑了下。

    她必然不是生他的气,而是在生她自己的气,为了退亲,她不择手段,使出这样的招数来,但还是没有成功。

    她当然不可能成功,因为他不会再反悔了。

    悔了一次,又悔一次,当他什么人?就算走错过一次路,好歹也吸取教训了,何况,他已经让众人都以为他喜欢沈棠,还能自己推翻不成?他微低下头:“周记恃强凌弱,我身为监察御史,就算你不是我未婚妻,我也会管,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尽管跟我去吧。”

    沈棠抿了下唇:“我能有什么负担?我本性就是如此,往后还得给岑大人添麻烦。”

    “那又如何?就是如你所愿退亲了,我也要管你,有何区别?”他手指紧了紧,“阿棠,不要再跟我作对了,你曾经的不满,我都会弥补,你到底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些道理她难道不懂吗?可就是气不顺啊。

    凭什么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做的决定,岑晏说反悔就反悔?凭什么他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凭什么?沈棠目光落在他碧色的官袍上……嗯,就凭他是状元,凭他是监察御史。

    最可气的是,还是她无法说出“不需要他保护”这句话。

    刚才面对周琦时,她随便把他抬出,就能让周琦落荒而逃,足可见有岑晏依靠的人生是多么轻松!

    如果靠自己,她就得提防周琦的阴招,不管是损害店铺利益,还是威胁到她人身安全的阴招,后面肯定还要打官司,万一周琦是官商勾结,她赢得了吗?她要是被投入大牢,妹妹怎么办?

    气过之后,沈棠迅速回到现实。

    “让我不退亲也行,但我有条件。”

    最初他们就是交易的关系,而今再交易又怎么了呢,就做一对交易夫妻好了!

    岑晏问:“什么条件?还是要钱吗?”

    “不是,等我想到再告诉你,”沈棠决定憋个大的,所以一定要深思熟虑,“但如果没想出来,我还是会尝试退亲的……岑大人你最好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要继续斗智斗勇吗?岑晏觉得有趣:“你说话直接这一点,我很喜欢。”

    沈棠:“……”

    他拉她出门:“走快点,一会我衙门还有事。”

    所以为什么要去啊?沈棠道:“你先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

    好在衣袖宽大,能遮掩一点,旁人看来只以为是靠得很近,但沈棠还是暗暗使劲,力图挣脱。

    感觉掌心又热又麻,岑晏的脸有些发烫,侧头看向跟他的手做斗争的沈棠,却发现她的脸并不红。

    忽然想起,她那日抱着他的时候也是毫无娇羞之态,甚至还能挑着角度来找退亲的理由……看来他还对她不够了解,不,在他心里,她就是个出人意料的人。

    她还是在他的了解范围之内。

    走到周记马具店门口,男人终于松开手。

    沈棠马上把手放到背后。

    去年状元郎骑马游街,风光无两,店里的伙计全都跑出来看,哪个不认识?当下快步而出,殷勤相迎:“岑大人,您来买马具吗?”说着看向沈棠,依稀觉得在何处见过,“姑娘是与岑大人一起的?”

    “她是我未婚妻。”

    好生相配,伙计挪开视线,不敢再多看沈棠:“姑娘是姓沈吧?快请进!”

    岑晏开门见山:“你家掌柜在不在?”

    “在,”就算不在,他们也得立刻找来,“小的这就去请。”

    周春林很是在乎这家店铺,每日都要来走一圈,这会正在喝茶看账簿。

    “掌柜,岑大人要见您。”

    “哪位岑大人?”周春林放下账簿。

    “岑二公子,他还带着未婚妻。”

    周春林很是欢喜:“定是来陪他未婚妻买马具的。”是该由他亲自去接待。

    他大步出去。

    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瞧着很不好惹的样子,沈棠心想,父子俩如出一辙,也就是他那儿子的长相得到了一点改良。

    “岑大人,沈姑娘!”周春林满脸堆笑,“小店有二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弯腰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二位去那边吧,清静些。”

    店内的顾客已经在围观了。

    岑晏点点头,示意沈棠一起过去。

    途中他说道:“我听说周记想跟我未婚妻做笔交易?”

    周春林脚步顿住:“什么?您未婚妻……”他看向沈棠,“您也是经商的吗?”

    “是,她开了一家马具店。”

    周春林真不知:“哦?在何处?”

    因是静悄悄开的店,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之前的几单生意也是通过岑晏兄弟俩带来的,昨日沈棠才通过自己找到一些女顾客,这些消息显然还没来得及传到周春林耳中。

    “在广济街,”岑晏淡淡道,“看来你不知,但令郎已经代表周记要收买她的马具店了。”

    周春林的后背已然出汗。

    “应是一场误会。”

    “是吗?我看令郎对这一套很是熟悉……”岑晏问沈棠,“他是要用多少银子收你的店?”

    “一千两,”沈棠也厌恶死了这种不公平的竞争,“令郎说我的店太冷清,没有顾客,注定赔钱,便建议让我的店记在周记名下,说是做善事。”

    她将“善事”两个字说得很重。

    周春林在心里已把儿子骂了八百回。

    心眼子多也得用对地方,怎么好死不死的惹到岑家头上了?他们当然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大店吞并小店再正常不过,只要不生出风波就行,但这回……

    岑晏亲自上门!

    周春林立刻使唤伙计:“马上把琦儿带来!不管他在何处,都给我带来!”又拱手道歉,“岑大人,是我教儿无方,到时定让他受罚,”见岑晏面色冷肃,转而拍沈棠马屁,“一看沈姑娘便是冰雪聪明,这马具应也做得极好,我们是同行,该当互相切磋切磋。”

    沈棠道:“我此前来过这里一趟,周掌柜管教有方,伙计都很周到,望将来周掌柜与每家马具店都能做到和睦共处。”

    “当然,当然!”周春林哪里敢说“不”,监察御史就在边上呢。

    岑晏与沈棠坐下后没多久,周琦就被带到了。

    他闯了祸不敢与父亲讲,谁想到就那么短的功夫,岑晏竟带着未婚妻上门,他避无可避。

    周琦战战兢兢过来,低声道:“岑大人,沈姑娘,我只是一句戏言,并非真的要买您的店铺,实在是,实在是您的马具太好了,我看了一眼后十分喜欢,故而才忍不住说出混账话。”

    他也真是路过。

    突然发现广济街开了一家马具店,作为同行,有些好奇便进去看了看。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他放在马背上试了一下之后心惊胆战,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威胁,故而当时就做下了要夺走这家店的决定。

    如今想来,还是草率了。

    他压根没料到一个开马具店的女子会与权贵联系在一起。

    哪个大家族会让女子出来行商啊?

    现在知道了,是岑家,岑家当年定亲全是因为欠了沈家人情,那么沈家姑娘要经商,作为岑家恐怕也是阻拦不得,怕传出“欺压儿媳”等不好的名声。

    周琦低头道歉:“我错了,请岑大人,沈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我的胡言乱语,还有此事与家父无关,还请你们不要怪责家父。”

    周春林一脚踢向他小腿:“孽畜,做出此等辱没门楣之事,还不给我跪下!”

    周琦“噗通”声摔在地上。

    岑晏的惩戒到此结束了:“既是误会,周掌柜不必如此苛责令郎,快起来吧……今日打搅,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都是我那孽子的错。”周春林送他们出门。

    虽然他姑父是四品侍郎,但武威郡王掌兵数十万,大梁全靠他才有现在的安宁,谁不忌惮?多少官员弹劾,都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而岑定方的次子岑晏又是监察御史,也是天子的耳目,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岑晏停下脚步:“周掌柜请回吧。”

    “两位走好。”周春林躬身离开。

    岑晏看向沈棠:“气都消了吧?”

    沈棠道:“我本来就没有气,是你非要来此。”

    “有个时时想退亲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做得无可挑剔,”岑晏转身,“走,我送你回去。”

    其实他今日的表现挺有诚意的,沈棠说“没有气”,但实则看到周家父子俩如此狼狈,心里又岂会真的不爽?她说道:“不必了,我自己认得路,岑大人快去察院吧,别耽误正事。”

    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岑晏微微笑了笑:“好。”

    吴钩将坐骑牵来。

    岑晏翻身上马。

    缰绳在掌心摩挲,他便想到了刚才握住的沈棠的纤细手腕。

    牵了一段路,她就折磨了他一段路。

    其实应该早些放开的,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放……

    想着,他回眸一看,发现沈棠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脑中闪过她说过所谓的答应嫁他的“条件”,他开始很是期待,或者说很是好奇。

    她又会向他要什么呢?

    第29章 029

    等沈棠再次回到店里的时候,两个伙计更敬畏她了。

    刚才掌柜发威的样子实在可怕,不愧是岑大人的未婚妻,也真是像位官夫人呢,他们谨言慎行,轻手轻脚,不敢犯一点错误。

    沈棠觉察到了,说道:“不必拘束,你们又不是那位周公子。”

    “小的没有拘束。”

    “是的,小的们本来就是这样。”

    沈棠:“……”

    因是午时,她不一会就肚子饿了,但并没有回去吃,而是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鳝面,随后派一名伙计去嘉会巷将甄得仁父子俩请来商议要事。

    手里有一些订单,她先交给甄得仁看。

    甄得仁又能赚钱,非常欢喜:“沈掌柜可真厉害,短短时间都做了多少生意了!”

    沈棠道:“你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吗?”

    “啊?”甄得仁挠挠头,“什么问题?”

    甄告脑子转得快,笑道:“爹爹,掌柜的意思是我们做得太慢了,来不及做!”他们手头还有十副马具要做,现在又加了这么多,得做几个月。

    甄得仁面露愧色,但又为难:“我们已经尽力了啊,总不能不睡觉,这如何是好?”

    沈棠已经想好办法:“你们应该有相熟的鞍匠吧?你们自己做不过来,就让出一部分活,交给他们做,当然,得是你们信得过,手艺好的。”

    甄得仁眼睛一亮:“是有两个,”看向儿子,“你季大叔,二叔都可以。”

    甄告问:“是不是也要签订契约?”

    “是。”人心难测,这一步不能省。

    父子俩明白了,马上去办。

    此时周记的后院里,周琦正咧着嘴让小厮擦药。

    父亲下手重,他小腿跟膝盖都伤到了。

    想到那会儿受到的屈辱,他到底有些不甘心:“父亲,我们真就让那家马具店开下去吗?不是我说,她的马具真的比我们家的好,早晚把生意都抢走……要不您去找一找姑祖父?或许姑祖父有办法?”

    “有个屁的办法!”周春林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你姑祖父是比武威郡王功劳大还是官职高啊?再说,他也不是清清白白毫无污点的,万一被岑御史逮到机会,那就是第二个曹任湖,”曹家自从曹任湖被判罪砍头,曹婕妤被降为才人后,一蹶不振,他们家可不能重蹈覆辙,“不过一家马具店,倒了就倒了,谁会傻到赌上自己的仕途?”

    周琦抱住自己的头:“那就只能等死了?”

    “等什么死?我们可以去买她的马具,试着学学她的长处,再结合我们自己马具的优点,如果做出来了,就不会死。”总归是不能走歪门邪道了,得走正道。

    “还是您厉害啊!”周琦笑道,“就是,我们的鞍匠都是一等一的,不信做不出。”

    他马上就吩咐小厮乔装打扮去定一副。

    沈棠等到傍晚才回来,一进门就对上明嫂灼灼的眼神。

    她这回没有逃避,直接说道:“是,二公子是反悔了,要娶我,但我还没答应……明嫂你先别急着说话,我知道你会劝,我也知道嫁给他的好处,所以没有意外的话,我是会答应的,你放心了吧?好了,去做晚饭吧。”

    太好了!

    明嫂省去了唠叨,欢天喜地走去厨房。

    沈棠进屋将骑装换成宽松的衣服。

    既然已经告诉明嫂,其他二人当然也得听一听,沈棠道:“可能我还是要做岑家的二少夫人。”

    晚茶笑道:“您做什么都行,反正您去何处我去何处。”

    “如果我去岑家,你得留下来管店铺。”她现在没嫁当然是可以时常往外跑的,如果嫁了,必然要在乎太夫人跟岑夫人的想法,得收敛一点。

    晚茶心里不肯,但她知道自己是沈棠最信任的人之一,就得担起责任:“好。”

    沈宁问:“那我呢?”

    “你当然跟我住一起了!”沈棠拉住她的手,“我还没问你,这件事你可反对?”

    沈宁摇摇头:“不反对,阿姐说过,我们要靠岑家,靠二公子的,二公子既然主动跟我认错了,我自然不反对,阿姐想嫁他就嫁咯。”

    小姑娘单纯自然想不到“反悔”这件事意味着沈棠的妥协。

    沈棠当然也不会告诉她。

    她会努力将“妥协”转换成利益。

    不过这回她再也不相信口头协议了,如果非要成亲,她一定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让岑晏盖章按手印!

    ***

    天子五日一早朝,从未懈怠,但今日却取消了。

    众位官员不免议论。

    纸包不住火,就传出太子病倒的事。

    各大衙门一时都比平日安静,官员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

    察院内,袁翠岩悄声与岑晏道:“若只是寻常的病,圣上不会取消早朝,怕是有些严重,听闻早就致仕的许院使也被请入宫了。”

    太子的身体是没有其他皇子康健,但也不至于……

    岑晏忽然想到徐家与周家,想到他自己的判断,又觉得袁翠岩说得对:太子的病当是非常严重,只不过不是现在才严重,而是早前就有端倪了,所以徐家才想跟他岑家结亲,为此联系上了周家。

    “小心隔墙有耳,还是安心办事吧。”

    袁翠岩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信他才怪,袁翠岩暗道,就喜欢藏肚子里不跟人说,他摇摇头:“我感觉是要出大事了。”说罢抬脚出去。

    如果太子过不了这一关的话,“立储”之事又得掀起风浪。

    按照长幼秩序,“储君之位”该轮到二皇子,但他并非皇后所出,然而三皇子又不及二皇子出色,将来恐怕会是一场持久战,但岑晏肯定是不会参与的,当然,扪心自问的话,他觉得二皇子更合适,更有能力担当起储君的重任,他从不认同什么嫡长子继承制。

    不过他岑家世子的位置是兄长的,他倒不反对。

    一直以来,长辈们其实都更疼爱他,兄长是受冷落的,加上他可以参加科举,他跟兄长感情也不错,所以不会在乎这世子之位。

    这日,还是等到戌时才下衙。

    在回去南院的路上就遇到岑劭。

    “致美,你可听说了?”他神神秘秘,“太子……”

    “我听说了,”岑晏道,“先去我屋里。”

    岑劭点点头。

    他不跟袁翠岩多说,但跟自己兄长不一样。

    “阿兄不要管太子的病到底如何,只注意莫卷入徐家与章家的争斗。”章家是燕妃的娘家,此前章家人韬光养晦,不太露面,但如果太子当真难逃此劫,章家必定是要发力的,因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一个可以让章家借此上位的机会。

    徐家是英国公府,皇后的娘家,岑劭明白他的提醒,可章家……

    岑劭心头一跳:“难道……”他一时不敢将想法说出来,在屋内走了一圈,“致美,此前还真有章家的人请我喝酒呢,好在我最近也不出去。”

    “那以后就都不出去,不过旁人问起,阿兄怎么回答?”

    岑劭挠挠头:“我就说不想喝。”

    他的那些朋友已经问过多次,但他怎么好意思说是崔含芷不准他去?脸都丢光了!

    岑晏道:“要不说母亲担心你时常喝酒伤到身体,出于孝心他们总没什么好说的。”

    “可以,”岑劭笑道,“不错,这借口不错。”

    比真相好多了。

    岑晏道:“我还得去与母亲说一声,你也叮嘱下嫂嫂。”

    “好。”

    二人各自行动。

    岑夫人知道后当然也是大为吃惊,半捂着唇道:“我都没听到消息……”那些官员肯定都是跟自己家眷说,短时间内不会传得太广,“如果真发生了,皇后得多伤心啊,”她起初是从母亲的角度体会的,“不知圣上会不会因此将你父亲调回京城。”

    “此时不回更好,不然那两家定会想尽办法拉拢父亲,或者圣上起意忽然问询父亲的意见,父亲也会左右为难,而今在外还安全些。”

    岑夫人点点头:“你说得是,但还得看圣上的心意。”

    伴君如伴虎,作为臣子最难的就是看不透圣心。

    岑夫人道:“明日我会提醒下老太太,你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早起。”

    岑晏遂告辞。

    入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亮的越来越晚。

    卯时时分,伸手不见五指,吴钩将油灯点好,门前也挂了灯笼。

    岑晏起来后,在院内稍许练了会剑,又清洗后方才坐下吃饭。

    等出门时,曙光初照,天刚破晓。

    他骑着马行到安仁街时,忽见一随从上来。

    吴钩连忙拦住。

    那随从道:“小的有封信要交给大人……大人一看便知是谁写的。”

    如此说来,是与他相熟的人?岑晏道:“拿来。”

    信打开,落入眼帘的是一手娟秀的字,约他休沐日辰时在浮池边那棵梅树下见面。

    岑晏看出来,此信出自徐元淑之手,而浮池是他们初见时,他帮她一起找猫,最后没有找到,她在湖边向他倾述的地方——当年梅花开满枝头,而今却不知那颗梅树还在不在。

    不过她既提到,应该还在。

    他忽然想起沈棠的话。

    “也许她以为你有苦衷。”

    看来徐元淑是有点傻,但他不会为此就去见她,还是在太子病重这个当口。

    岑晏将信还给随从,说道:“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我都没兴趣赴约。”

    随从一躬身,快步离开。

    那封信又回到了徐元淑手里。

    “什么,他没认出来?”

    寒烟低声道:“岑二公子是这个意思,姑娘,您就别再执着了。”

    “不可能,”徐元淑手指微颤,“他定然认得!”他指点过她的书法,怎么可能不认得?她还提到浮池梅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写的信?

    他故意这么说,想要让她死心!

    徐元淑将信揉成一团道:“看来我必须找机会出去一趟了。”

    寒烟急道:“您可不能去察院找二公子啊。”

    “谁说我要去察院了?我要去见他的未婚妻沈棠。”岑晏她见不到,去岑家也不便,可见沈棠一点不难。

    寒烟:“……”

    她完全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要去找沈棠!

    第30章 030

    寒烟急得额头冒汗:“姑娘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

    徐元淑不答,只问:“我记得周菡说过她住在桥东街,是不是?”

    “是。”

    徐元淑道:“那我知道是哪一家了,你替我传个消息给金二姑娘,让她明日请我去做客,我到时就有机会去找沈棠,”她睨一眼寒烟,“你若是敢出卖我,告诉母亲,就等着被赶出府!”

    寒烟不由跪了下来:“就算奴婢替您瞒着,之后被夫人知道,奴婢也会被赶走。”

    “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怎会被人知道?”徐元淑安慰她,“就算真被发现,我也会替你求情,到时母亲顶多罚你半年月钱,我会补给你。”

    寒烟没办法,只好顺从。

    沈棠下午去了马具店。

    伙计道:“之前两副马具卖掉一副,而今就剩一副,还不能卖,得留个样子给客人看,实在是……”他苦笑,“有客人来问,小的说需要等,他们就没有太多耐心,掌柜,新的马具何时做好啊?”

    “没耐心说明不够满意,不必在意,至于新的马具,大概要等个五六日吧。”甄家父子俩找了帮手,后面就会快了。

    “也是我瞎担心,有掌柜您在,怕什么啊?您手头的客人可太多了。”伙计恭维。

    话音刚落,就有位姑娘进店了。

    瞧着十四五岁,穿杏红色骑装,容貌颇为秀丽,伙计是年轻小伙子,眉开眼笑迎上去:“姑娘是来买马具?”说完又尴尬,“我们这里就剩一副,您可以先试试,如果合适的话,可以先付定金。”

    那姑娘扫他一眼:“瞧着你们店铺挺大的,居然就只有一副马具吗?那我还不如去周记……”

    “周记的马具可比不上我们的,”伙计很骄傲,指一指沈棠,“这是我们家大掌柜,马具都是我们掌柜自己画的样图,只此一家,周记小掌柜都对我们家马具赞不绝口。”

    他将上次的“吞并”事件说成是夸赞了。

    “你是掌柜?”姑娘看过来,“你这伙计没有说谎吧?”

    “周公子确实夸过,但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姑娘不如试了再说,”沈棠将马具取下,“可能尺寸不对,但姑娘若要买,我自会调整尺寸。”

    “行。”那姑娘的马就在外面。

    沈棠替她换下原来的马具。

    那姑娘试了一下,满脸笑容:“很是特别,我买了,”又自报姓名,“我叫章秋月,敢问掌柜芳名?”

    “沈棠。”

    她点点头:“第一次见女子开马具店,实在有趣……大概多久做好?我到时来取。”

    “说不准,”沈棠正在量尺寸,“姑娘时常骑马吗?”如果经常骑,就是急用了。

    “是,我很喜欢骑马,哪怕不去城外,在家里也是隔三差五就要骑几圈的,”她笑着看沈棠,“沈掌柜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我们算是志同道合。”

    沈棠的目光落在马蹄上,停了停道:“是,确实是志同道合。”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马蹄。

    这匹马的马蹄并没有多少磨损,显然是匹常在马厩里待着的马,所以她怀疑是不是章秋月骗她,要么就是这姑娘以前骑的不是同一匹,她或多或少有了一点警惕,不过订单还是照常接的。

    或许下回问问岑晏可认识什么章家。

    就在这时,晚茶寻了过来。

    “姑娘,有位徐姑娘来拜访您,正在家中等候。”

    沈棠正在考虑章秋月的事,突然又来一位徐姑娘,一时没转过弯:“什么徐姑娘?”

    “徐元淑徐姑娘。”

    “……”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沈棠很奇怪。

    不过贵客上门,没有不招待的道理,她与晚茶一同回去。

    徐元淑认得沈宁,正跟她说话。

    “我听说岑二公子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他可来过你们家?”

    沈宁也认得徐元淑,记忆里,这个姑娘送给过姐姐一盒胭脂,姐姐在马车上还打开了看的,似乎挺喜欢,就点点头道:“来过。”

    果然来过吗?

    徐元淑手指紧握茶盏:“来过几次?”

    这回沈宁没有马上回答,歪头问:“你认识我未来姐夫?”

    “当然,我们都住在京城,自是认识……你姐姐也知道的,”徐元淑顿了顿,“她没有跟你提过吗?”

    “没有啊。”

    看来周菡与沈棠说这些事的时候,这小姑娘并不在旁边,徐元淑微微一笑:“我跟岑二公子很早就认识了,大概就是在你这个年纪。”

    “哦,那你是岑二公子的朋友呀。”

    朋友吗?最初或许是,但后来她不信岑晏还是只当她朋友。

    如果没有定亲的话,她跟岑晏定然是京城最恩爱最令人羡慕的夫妻,所以她怎能不恨沈参元?那个人摧毁了她所有的憧憬,让她那几年都活在痛苦跟遗憾中。

    而沈棠的到来本该能解救她,谁知又……

    徐元淑感到掌心一痛,猛地松开手。

    茶水太烫了,险些将她烫伤。

    沈棠的声音此时在门外响起:“是我怠慢了,不知徐大姑娘今日大驾光临,让您久等。”

    “不,是我冒昧打搅,请沈大姑娘见谅,”徐元淑站起身,笑道,“早知你是掌柜,我就直接去你的店里了,便不用害你专程回来一趟。”

    “我也不是时常待在店里的,”沈棠看一眼沈宁,“阿宁年纪小,刚才若有不周之处,请您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二姑娘很乖巧。”

    沈宁告诉姐姐:“阿姐,原来她是二公子的朋友。”

    居然跟妹妹说这些话,沈棠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不快,但看向徐元淑时,却见她并无心虚之处,便猜到这位姑娘今日来的目的——大概是要开诚布公,仔细说一说她与岑晏的过往。

    说实话,沈棠没有太大兴趣听,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实在不知徐元淑为何要来找她。

    为什么不去找岑晏呢?如果能打动岑晏,二人复合的话,她这里也轻松,不用再费心思去写一份成亲协议。

    徐元淑此时道:“沈大姑娘肯定也知道这件事,是吧?”

    “是,我听周姑娘说过。”沈棠承认。

    徐元淑却没有继续说岑晏,转而问:“那盒蕙兰膏你可用完了?喜不喜欢?”

    突然提起这盒胭脂,难道是要激起她的愧疚吗?沈棠心想,可她真是尽力了啊,是岑晏自己言而无信,好在她并没有使用,一直供着。

    “不曾,我没舍得用。”

    不过一盒蕙兰膏,至于吗?竟放在现在,徐元淑感觉沈棠有点小家子气,就更不信岑晏喜欢她了:“虽说这蕙兰膏是我姑姑送我的,但你也不必如此珍视……还是早些用了吧,放久了就坏了。”

    沈棠点点头:“好。”

    说完蕙兰膏,下面应该是重头戏,她等着徐元淑继续发挥。

    徐元淑却忽然站起身:“我想去院中看看,沈大姑娘可允许?”

    “当然可以。”

    二人遂走到外面。

    宅院不算大,只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普通人想在好地段拥有这样一座院子几乎是奢想,徐元淑看着干净宽敞,种了些许花草的天井道:“我有次丢了猫,二公子帮我到处寻找,从宣平坊到洛门街,再到浮池,好些地方都走过了,也来过桥东街,”她伸手轻触深秋仍在盛放的菊花,“当时他顺口提到这座院子,我没在意,谁想有一日竟是你跟你妹妹住在这里。”

    不得不说,徐元淑挺会膈应人的。

    明明从周家那里已经知道退不了亲了,还要跟她说这些,也就她跟岑晏没感情,不然心里不得多根刺?沈棠暗地腹诽,面上仍保持平静:“难怪周姑娘一直惋惜你跟二公子呢,我现在更理解了。”

    如果真的理解的话,为什么还没退亲?她知道岑晏是为了让他死心,可沈棠呢?两个人打双陆,她就随便让岑晏抓她的手吗?

    沈棠完全可以不配合。

    故而徐元淑觉得这话有点假惺惺的。

    “我跟二公子一起经历过的事可不止是寻猫,我们那几年时间常在一起,他指点我书法,教我对弈,给我画画,还送我书……你听完这些,才是真的理解。”

    可真的理解又怎么样呢?她能做什么?她能左右岑晏的决定?沈棠正要建议徐元淑直接去找岑晏时,却听她又道:“二姑娘说,二公子来过你这里,是吗?他来做什么?”

    居然向妹妹打听过,沈棠更不快了,但还是没发作:“商量退亲的事。”

    “哦?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徐元淑将一朵淡紫色的菊花摘下来,“我听周姑娘说,你本来已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未免问得过于细节!

    她想退亲是她自己的事,并非真为帮徐元淑,更谈不上是她的本分,沈棠道:“徐姑娘如今问也是无用了,毕竟是二公子不想退亲。”

    这是露出本性了吗?什么都推到岑晏身上,她自己难道一点错都没有?

    徐元淑心想,果然她就是不舍得退亲,所以她一问就问出真相了,沈棠其实根本就没想过什么退亲的办法吧?不过是糊弄周菡!

    “沈姑娘,你对周姑娘可是说了假话?”她将菊花一扔,“你其实根本就没想过退亲,是不是?”

    沈棠:“……”

    她到底是从哪儿得到这样的判断?

    “没有,我当然想退亲。”

    “那好,如果你休沐日未时将二公子请来这里,说服他跟我见面,我就暂时相信你的话。”

    居然要在这里见面?沈棠颦眉:“不太好吧?徐姑娘你不能自己邀约吗?”

    徐元淑厉声道:“这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不然我怎么信你之前的话?但凡你有一点想成全我们的心,也该帮我这一次,难道不是吗?”

    什么话都被她说了,还能怎么着?沈棠暗地冷笑:“可以,请你放心,我必定办成。”

    徐元淑见她答应,又有些动摇,觉得自己可能是过分了:“抱歉,我有些冒犯,不过你若真请来二公子,我会感谢你的。”

    “不必,能为徐姑娘分忧,这是我的荣幸。”

    随后她就将徐元淑送走了。

    明嫂心里好奇,问道:“姑娘,这位徐大姑娘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干的事情可太多了,让她很是不快,但也干了一件好事。

    沈棠道:“我出去一趟。”

    小半个时辰后,岑晏收到了消息。

    吴钩道:“好似沈姑娘很生气,请您务必今日去一趟。”

    岑晏放下文书:“可说什么事?”

    “小的不知,沈姑娘没有详说。”

    岑晏不由疑惑。

    难道是她去街上遇到登徒子了?还是有登徒子去她的马具店买马具?

    是不是该给她配两名护卫?

    他难得的提前一点出了衙门。

    但此时天也黑了。

    明嫂得了沈棠吩咐,见到他就将他请到正房,关上门。

    多半是商议成亲的事,明嫂还挺高兴。

    结果岑晏还没开口就被沈棠劈头盖脸地斥责一通:“岑大人,你此前信誓旦旦说与徐姑娘没有牵扯,我竟信了你,然而你是个骗子,徐姑娘今日上门了,说起你们种种过往,什么找猫了,什么指点书法了,什么送画送书了,你们就差没有成亲了,如此,我能信你吗?我看你跟徐大姑娘是天生一对,还是不要辜负她的深情,所以岑大人,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到时两家和平退亲吧。”

    她又补充:“你不用担心退不了,之前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落在旁人眼里,也是说你主动,所以我还是可以说我在安州就有意中人,绝对可以成功退亲!”

    那些字像蹦豆子一样从她嘴里跳出,岑晏抓住了关键的几句。

    徐元淑上门了,徐元淑将他们的事告诉沈棠了,沈棠不高兴了。

    他忽然想到重阳节那日沈棠也是主动问他有关徐元淑的事……

    所以她很怕自己把心思放在别的女子身上?

    “就因为这个你很生气?”

    难道不该生气吗?难道这不是他的污点?前女友都没解决,怎么好意思成亲的!

    沈棠道:“是。”

    岑晏就忍不住笑了下。

    沈棠:?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么严肃,谈正事的时候他笑什么?他是不是有点子大病?

    “岑大人,我的话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他正色问,“徐姑娘是何时找你的?”

    “下午,她要我证明我自己想退亲,所以让我休沐日把你请去我家,”沈棠语气嘲讽,“我会将院子让给你们的,不过我衷心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岑大人别误会我讨厌徐姑娘。”

    岑晏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我之前跟你解释过,我与她没有感情上的牵扯,至于见面,她确实写过信给我,但我拒绝了。”

    “你不必解释这么多,”沈棠一心要促成退亲,“你与她是青梅竹马,就算现在没有牵扯,也难保以后不会有,我凭什么信你?”

    岑晏很冷静:“你不是要提条件吗,这可以作为你将来提出的‘条件’之一,如果我没做到,你可以得到补偿……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

    沈棠:“……”

    岑晏再次强调:“你真的可以放心,我娶了你之后绝对会对你一心一意,不会跟任何女子有任何牵扯。”

    屋内静寂了片刻,这话让沈棠生出一种他在向自己告白的错觉,但事实上,岑晏眼里并没有深情,仔细咀嚼他的话,甚至有种淡淡的嘲讽。

    好似在说,“有你这么个事儿多要求多的妻子,我工作又忙,哪里有空去勾搭别人?”

    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