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你腻了吗?
雪花打着旋儿的往下落,很快,青石板路上就铺了薄薄的一层白。
手腕上突然握上来的那只手,很凉。
似乎生怕她甩开,施加的力气很大,池瑜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指尖的微微颤抖。
她扭头去看,纷扬不休的雪花落到他漆黑的发丝上,沾染到他长而疏的黑睫上。
融化了的雪,将他的睫毛沾湿,水意渗到那双漆黑的眼瞳中,恍若有楚楚泪光在其中涌动。
这样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一件大衣,脸颊、鼻头……甚至眼尾都微微发着红。
倘若是在上一辈子池瑜看到这种模样的祁泠,大抵是早就已经心疼的将人拥进自己怀中。
抄起他的手放在手心搓揉、哈气,甚至有可能拉高自己的衣服,将他的手贴上自己柔软温暖的小腹。
但现在,此时此刻,池瑜只是垂眼看着他,以一种略显戒备的神情在看着他。
而她的另一只手,以一种更加亲密的姿态被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林岚半个身体都倚靠进池瑜的怀中,似乎是刚刚才看到祁泠,他状似惊讶的抬高声音,“好巧,祁泠哥哥。”
“一直忘记跟祁泠哥哥正式介绍了,这是我的女朋友,叫池瑜。”
林岚像是每一个正处在热恋期的小omega一般,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怡人的盎然春意,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引得嘴角的小梨涡若影若现。
“祁泠哥哥,那天的新闻我看到了,我不介意,也相信阿瑜”,他望着祁泠握上来的手,道,“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还是祁泠面前,说出这类似宣誓主权的话语。
林岚很清楚自己对于这段关系的焦虑。
得到池瑜的每一天,都像是做梦一样,他需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在美梦中苏醒。
他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池瑜。
哪怕,这是人是祁泠。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渴望能够成为像祁泠一样的人。
祁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祇。
但当他从小到大向往的神祇与占据了他整个青春期少男慕爱之心的人,有了不可说的纠缠时,林岚再看向祁泠,却也有了刻意的敌对与仇视。
“林岚”,不知道是不是落了雪,气温又有所下降的缘故,祁泠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至少在你们这段关系进行期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眼瞳戚戚,目光全然落在他握到池瑜手腕的手上。
肌肤相贴的触感,与上一辈子没有丝毫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池瑜再也不会回握了。
他甚至应该要庆幸,池瑜有着最温暖善良的性子,没有再一次甩开他的手。
林岚较祁泠要矮上些许,这样说着话,只能看到祁泠优越的下颌线条与纤细修长的脖颈。
林岚惊讶的发现,淹没在祁泠优美脖颈线条中的喉结,在小幅度的滚动——
他好像是在紧张……
他竟然是在紧张!
这可是祁泠啊!
林岚不可置信,目光在祁泠白润如雪的脸上望了又望。
却听得祁泠又开了口,现在说话的对象已经不是自己,但那出口的嗓音却是又哑上了好多。
他听见他说,“池瑜,哪怕你我都知道只是一场……假结婚,”他说出‘假结婚’这个字眼的时候,睫毛微颤了一下,像是羽蝴在山雨呼啸的夜晚,用尽全力扇动着翅膀。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他便就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不可指摘的模样。
“民众关注度很高,婚礼的一应细节都马虎不得。”
“礼服的工期很长,需要提前去试穿一下,测量尺寸。”
他找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有理有据。
池瑜看了一眼林岚,又看了一眼这已成鹅毛势头的,并且越下越大的雪,“非得今天吗?”
“我今天有事情。怎么不提前说。”
祁泠抬头望上池瑜,因着仰头的弧度,更多的雪落进他的眼瞳中,他像是恍若未觉,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池瑜。
“提前说了,你就会答应吗?池瑜。”
答案不言而喻。
池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她用了些力气,祁泠察觉到,反而用了更大的力气回握回来。
用行动来告诉她,得今天,必须要今天。
池瑜快要被气笑了。
果然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祁泠都依旧是这样,想要的,总能以各种方式拿到手。
不想要的,哪怕她掏出心肺,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池瑜,或早或晚,都是要去的。既然如此,不如就趁这次,弄清了,弄完了。”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气,与他话语的意思,却是完全不同。
嘴里说着一次弄干净,手却不管不顾的紧紧攥上来,不肯松手。
池瑜叹了一口气,转动手腕,“你松手吧,我跟着你去。”
她抬高手腕,祁泠的手指从她的手背肌肤上滑过,带来一连串的冰凉。
她将手抄近口袋,因着身量优越,近乎居高临下的俯瞰祁泠,“祁泠,我希望这是那场假结婚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
祁泠坐进主驾驶,耳畔传来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时,还在想,幸好,池瑜说的并不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他浑身都被冻僵了,只有攥着池瑜手腕的那只手的手心还残留着属于池瑜的体温。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让自己僵硬的手指好转起来,才开动了车子。
他自小就是这样的体质,很畏冷。
他的身体像是缺少了恒温的能力,穿再多的衣服,但他自己是冷的,自然也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上一辈子,他只能无时无刻的靠着池瑜、贴着池瑜,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这一辈子,他又变成了一个人,只能硬生生的捱过这刺骨的冷。
他打开暖气,一股又一股的暖气在车厢中蒸腾起来。
太安静了,安静到祁泠可以听到池瑜的呼吸声。
铺天盖地的白色在视野中蔓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再收紧,靠近池瑜那边的耳朵微微透着红。
池瑜对这一切都浑若未觉,她只觉得难捱。
这辆车中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一股馥郁的淡花香萦绕在其中,丝丝缕缕的往池瑜的鼻翼间钻。
很像是祁泠信息素的味道。
她按下车窗,让风涌进来冲淡这股味道。
但同时,一起涌进车厢中的,还有夹杂着雪片的寒冷。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祁泠的唇色又苍白了几分。
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家,路程超乎预料的长,池瑜实在无聊,打开了N的聊天对话框,开始一个接一个去点开他发过来的小猫视频。
N录制的视频都不长,背景音非常安静,只能听到小猫小小软软的叫声,看的人心口发软。
“池瑜,你很喜欢吗?”
祁泠开口,打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空气。
但下一秒,本就有些凝重的空气,像是完全凝固了一样。
“祁泠,我是喜欢还是厌恶,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你看,你都不知道,对吧。”
“但其实明明我们已经有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
池瑜和祁泠在一起,总是会不自觉的去回忆过往的一切,她就是忍不住,也控制不住,“就像是你说的,我对于你来说,是最听话,也是最有用的抚慰剂。”
“这辈子抚慰剂不能为你所用,才是你不停的靠近我的原因吧。”
手机里小猫咪软软的撒娇的声音还在循环的响着,如果池瑜现在再低头看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在视频的末尾一闪而过的祁泠露出来的细瘦伶仃的脚腕。
“最该听话的东西,这辈子不听话了,你的征服欲反而挑起来了,对吗?”
池瑜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的,去跟祁泠分析这一切。
“你依然不喜欢我,不爱我,就像上辈子一样,现在你的所作所为,都是该死的征服欲控制欲在作祟吧。”
“这辈子,我没那么傻了,我不会重蹈覆辙了。”
“希望婚礼之后,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们就真的不要再有任何的牵扯与勾连了。”
她的目光从祁泠逆光的轮廓中游走,“而且我也够了……没能拥有过你的心,这幅身体,我也算是尝过了。”
车窗外不知何时积雪纵深,祁泠突然觉得雪路漫漫,车轮压过去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向后打着滑。
到达那家顶奢牌子的总部门店的时候,已经一个半小时之后。
总裁和创意总监亲自冒着大雪,站在玻璃橱窗外等着祁泠的到来。
自从接到这个消息后,这家一日营业额高达数亿的门店,直接闭了整整两日店。
从全世界各地,加紧调来了各种款式的婚纱礼服。
祁泠的车一停下,就已经有一群人,远远迎上来。
“啪——”
池瑜率先打开门,似是一秒也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
祁泠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雪花飘摇,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他踩着池瑜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
快要与迎面来接的人汇合之前,他突然加快了步伐,与池瑜并肩。
双手伸出,从池瑜的臂弯中抄过,轻轻揽住。
池瑜下意识就想要躲,看着近在迟尺的那些人,又在一瞬间明白祁泠的意思。
他们这样一点也不想要结婚的未婚夫妻,时尚圈人多眼杂,为了减少后续的诸多麻烦,还是要装一装恩爱的。
她察觉到祁泠的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也配合着微微矮下身体,去就他的头。
却没想到,她听到祁泠低声凑近她的耳朵道:
“那你腻了吗?”
“这副身体,你腻了吗?池瑜”
第72章 别说了
各种精致布料的白色婚纱排排展开,银制托盘中摆放了各类高级珠宝。
七八个设计师束手站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
吊灯的光线调了又调,在四面环绕的大镜子中,池瑜的肌肤不见丝毫的瑕疵,肌肉纹路轮廓清晰可见。
她脸上被描摹了一层淡淡的彩妆,轮廓姣好的嘴唇上涂上了一层亮亮的唇彩,像是鲜润多汁的毛茸茸的桃子。
祁泠的目光在池瑜唇上停留很久。
很早很早之前,关于他的诸多流言中,就有过‘性冷淡’的一条。
本是酒局上的狎昵意淫,最后反而愈传愈烈,以至于林江川都拿到他面前来说。
林江川有理有据,给他一一列举。
首先,长了一张冷淡至极的脸;
其次,对alpha丝毫兴趣都没有,甚至厌恶。宁愿活活捱过痛苦的发情期,也不肯让任何一个alpha做临时标记。
最后最后,林江川凑近祁泠,做好随时挨打逃跑的准备,以第二性征的身份偷偷问祁泠——
有没有看过小电影,有没有自己探索过、安抚过自己的身体……
话音还没落,林江川的小腿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而后整整一周都被限制进入祁家。
在遇到池瑜之前,祁泠也一度认为自己性冷淡。
林江川说的每一条都正中下怀。
他对那档子事,从来都没有过好奇,反而因为亲眼看到过父亲那施暴一般的**,而对这种事厌恶至极。
直到,乌兰巴的那个汗水朦胧的夜晚,影影绰绰的星子在眼前摇晃出虚影……
他看着俯身在自己脖颈上方的池瑜的脸,才算是真正感受到原始欲望带来的灭顶欢愉。
只有池瑜,可以调动他的感官。
只有这个人,才能够让他打开身体。
“这副身体,你腻了吗?池瑜。”
人在面对爱而不得,会丢掉理智。
祁泠听到自己问出这句话时,他先是吓了一跳。
而后感觉到池瑜为了配合她,而放在他腰上的手突然收紧,几乎是弄疼了他。
“祁泠,你到底还是不懂爱。”
他们的头挨得很近,离远望去,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的恩爱程度。
“人类之于动物而言的不同之一,就是不会随便看到一个异性就要上。”
“那件事,没有爱情,做起来是很痛苦的。”
“你的身体,我腻不腻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爱你了,祁泠。”
祁泠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明明池瑜已经说过很多遍,但为什么他每次听到,都会心痛呢。
……
祁泠并没有一起去试礼服,他坐在椅子上,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池瑜。
现在,他能看到池瑜的机会已经很少很少,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浪费。
总裁在一旁亲自陪侍茶水甜点,将打印好的服装手册递给祁泠。
“少爷,您先前已经挑选过的款式,都已经拿过池小姐看过。按照您的要求,这次的礼服都是白色系。”
“果然,白色的确是很衬池小姐和您。”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挡在眼前方便池瑜试衣服的帘子被拉开,露出池瑜试的第一身婚纱。
是一件露背的贴身缎面礼服,胸口特意设计成了荡领。
很巧妙的设计,可以清晰的露出紧致饱满的胸形,但又不至于暴露,反而在胸前佩戴的珍珠红宝石珠串的搭配下,显得端庄优雅非常。
大片裸漏在外的肌肤,随着她拖动裙摆的动作,可以清晰看到上面覆盖的那层薄肌的轮廓。
周遭围拢上去的造型师啧啧称奇,眼冒精光。
首席设计师顺势拿了三四条礼服递到池瑜面前,一脸欣喜道,“您再试试这几套,肯定效果也是很不错。到时候挑选最好看的,一定让您在婚礼当天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池瑜目光扫过这一排婚纱,兴致缺缺。
她看向落地镜中的自己,提着裙摆,左右看了看。
大体上没看出什么不合适的,池瑜就转身又要回试衣间,她朝着这一群人摆手,“就这件了,我还有事情,没必要试来试去。”
话语一出,所有人的面容都怔住了,看看池瑜,又扭头看向祁泠。
从来没见过谁这么不拿结婚当回事,完全当作任务一般,直白的敷衍了事。
但明明祁少爷那么上心……
总部与都城所在的时区相差很多,祁少爷往往要熬到总部工作时间,来跟这边的设计师开视频会议沟通。
几百件婚纱,他一件一件挑过,结果,到了真的试穿这天,池小姐竟然只试了一件,就决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祁泠。
想知道祁泠什么反应,又想让祁泠劝上一劝,多少再试上一两件,也好让祁少爷在背后花费的时间精力不全都浪费。
结果,祁泠只是微顿,而后就走上前,随着池瑜的话头,直接敲定了这件礼服。
他没有试自己的衣服,转头对着池瑜说,“我送你回去吧。”
总裁上前,语气有些焦急,“您的衣服,不试试吗?”
“我之后再回来试吧。”
上一辈子,事关婚礼的种种,都是管家一手操办,祁泠从头到尾没有过问过一句,也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与看法。
甚至在仪式开始之前,他都还在处理工作上的问题,险些错过了时间。
这一次,祁泠事事亲力亲为,尽管对于池瑜来说,不过是一场敷衍了事的宴会而已。
祁泠拿起车钥匙,等着池瑜换下身上的衣服。
他安静的等着池瑜,将上辈子没有体验过的筹备婚礼的细节一一感受。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连等待这件冗长无味的事,都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他努力让自己去忽略池瑜的不情愿,来勉强支撑他继续去做之后的事。
看到池瑜掀开帘子,他就转过了身,想要先去启动车。
雪花仍旧没有停歇,在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来往的路人接连踩踏,将松软的雪踩实。
最上面的那一层已经化掉了,温度已到零下,融化的雪水很快又冻结成冰。
视野中尽是一片白茫茫,刚从室内出来,祁泠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脚上恰好踩到了冰所在的地方。
他甫一迈动脚步,重心就不稳起来,脚下趔趄,没有着落点,身形大幅度的晃动,眼看着就要摔倒。
却没想到,肩膀骤然一沉,一只手落在他的腰上,将人稳稳的捞到了怀中。
“我们走了,别送了。”
池瑜对着身后一群看样子要一路护送的造型师说道,拒绝他们这过分殷勤的招待。
池瑜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近在咫尺,被池瑜碰触到的地方,哪怕隔着厚实考究的大衣布料,仍旧渐渐发着烫。
池瑜就这么半抱半揽着将人一路带到停车场。
她甚至因为雪势过大,撩开了她的棉衣衣摆为怀里的人挡住不断落下的风雪。
池瑜的举动,让祁泠险些恍惚起来,像是又回到了上辈子。
只不过,这种难得的池瑜主动的亲近,也就仅仅维持到停车场。
池瑜松手的一瞬间,属于池瑜的温度与气味迅速抽离,漫天的冷意与风雪又重新席卷而来。
“你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说这话时,甚至没有低头再看向祁泠。
手机页面是约车网站,显示已经约好了出租车。
刚刚的所有温情,就像是祁泠所嘱咐过的,为了杜绝再横生的麻烦,而演给旁的人看的。
倘若不曾拥有,祁泠真的可以忍受这一切。
但偏偏刚才池瑜太过温柔,让祁泠有些按耐不住。
他本来打算找个好的时间,等池瑜的情绪都发泄的差不多、缓和下来,再将当初在宋酲面前说出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告诉池瑜。
后来,他尝试过,但每一次,池瑜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
现在,显然也不是好的时机。
但他实在是太渴望池瑜给予的温度了,于是他伸出手,拽上了池瑜的衣角。
他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迫切的情绪,隐藏在眼底的不安涌动。
他不擅长自我剖析,很多时候,因着童年的那些伤痛与紧密跟随、不得根治的心里疾病,都让他养成了刻意忽视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的习惯。
因为那些感受,在池瑜出现之前,都是坏的、躁郁的、崩溃的。
在遇到池瑜之后,那些喜欢与欣喜,在他这样的习惯之下,依旧被掩埋着,难以破土。
“池瑜,上辈子当着宋酲面说的那些话……”
话没有说完,就被池瑜的手机铃声所打断。
池瑜看着他,还是将手里的电话接起来。
林岚打过来的。
说是已经到火锅店里了,店员都催了三四遍了,委委屈屈的问池瑜什么时候回去。
池瑜哄了两声,才挂断电话。
她看着垂头不做声的祁泠,道,“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又何必再揭伤疤。”
“祁泠,我的心好不容易才不那么痛了。”
……
林岚回来的时候有些醉了。
池瑜将他送到楼下,他嘟嘟囔囔的要亲晚安吻。
池瑜稍一犹豫,他就哭哭啼啼佯装抹眼泪,控诉池瑜今天晾了他一天,连个简单的额头吻都不给他。
撒完这一通火,终于清醒了几分,生怕池瑜不高兴,提前结束这段感情,又拽起池瑜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一声接一声的道歉。
池瑜揉他的发丝,安慰道,“林岚,我说过的,我们这段感情,至少在我们说好的时间里,由你来说结束。”
得到了池瑜这样的话,林岚才拖着身体上了楼。
刚打开电梯的门,林岚就看到了自己面色阴沉的母亲。
她一把将林岚拽过来,指着窗台下池瑜的身影,“林岚,你跟我说,你和她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皇女!皇帝的女儿!”
“你跟谁谈恋爱都没关系,都可以,我都不管,但唯独不能跟她!”
第73章 分手
在林岚的记忆中,母亲从小到大,都没有对自己发过这样的火。
他是家中的幼子,又分化成了omega,一直以来都是家中千娇百宠的对象。
现在,他被强硬的拽着后领口,耳边挤满母亲陡然拔高的音调。
透过窗台,顺着母亲伸出去的指尖,他能够清晰的看到池瑜的身影。
她似乎是从下面站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映亮了她的面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内容,脸上挂着笑。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皇女!皇帝的女儿!”
母亲的声线尖锐到不可思议,像是林岚做出了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恰巧这时,楼下的池瑜突然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林岚猛然缩起身体,害怕她看到自己。
更害怕她听到母亲的话。
“你跟谁谈恋爱都没关系,都可以,我都不管,但唯独不能跟她!”
林岚推开母亲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因为过分焦急,出口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解的哭腔,“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她追到的!”
林裳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哽咽着嗓子,红着眼睛的模样,说不清是气愤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林江川站在母亲身旁,一边给她顺着气,一边给林岚疯狂使眼色,让林岚不要再说了。
她沉沉压下自己的火气,想要试图跟林岚讲道理:
“林岚,你听妈妈的话,你现在立马分手。”
“分手”两个词像是突然被触发的敏感词汇,也是林岚这一段时间患得患失焦虑的源头,现在却被母亲轻而易举的提及与要求。
他只感觉到大脑“轰”地一声全炸了。
他原本背靠着窗台站着,母亲的手还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啪”的一声打掉母亲的手,因着突然暴起的情绪,他脖颈处的青筋爆出,几乎是喊了出来,“你凭什么说分就分!”
“就因为我是你妈!”
“你知不知道,你俩今天约会的照片被拍到了。”
像是为了验证林裳话语的真实性,林江川适时的给林岚递了一沓子照片。
照片非常高清,数量很多。
有几张还特意挑了角度,将他们原本只是正常的一个对视,虚化对焦、镜头直接推进,造成视觉上的错差,拍成了交颈亲吻的模样。
极尽渲染暧昧,引导性十足。
“岚岚,她要结婚了,你知道这些照片一旦发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林家。”
林岚将照片一张又一张看过,他仍旧没有理解林裳的话,以为是母亲担忧他在跟一个有婚约的人交往败坏名声,于是梗着脖子道,“那又怎么了,她是要结婚了,但那是一场假结婚。”
“她根本不喜欢祁泠。”
“就算照片放出去,我也不怕,因为我才是池瑜真正的男朋友。”
林江川“啧”了一声,眼看母亲脸上的怒火越来越压制不住,他抢先道,“林岚,不单纯是这样。重点在于你姓‘林’,你跟池瑜走这么近,就代表我们林家在继承人的纷争上站队了。”
“你知道这将近百年来,我们林家为了保持政治上的中立付出了什么样代价,又做出了多少努力吗?”
如今帝国三权分立,各方掣肘、牵制,才维持了勉强的平衡。
检察院又因着监察各方权利的特殊性,必须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
而这位新蹦出来的皇女,已经让帝国上下震惊,此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林岚这时与池瑜走的这般亲近,无疑就是在告知民众与官员,他们林家已经站队。
这与检察官的职责完全相悖,几乎可以预想到,照片一旦被发表,民众的谴责情绪就会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反扑过来,直至彻底吞噬整个家族。
林家在百年前,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亏了。
当时,倘若不是祁家的帮助,怕是林家的所有旁枝都会在那场掌权的博弈中彻底断绝。
如今,林家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才终于又回到了检察院的核心位置,绝对不能再出问题。
“林岚,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整个家族蒙羞。”
林江川苦口婆心的在劝。
在这些照片传到母亲这里之前,他本来就打算跟林岚私下先谈上一谈,他清楚自己弟弟对于池瑜的喜欢。
本身就是少年人的青春热恋,却因为池瑜身份的突然转变,让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为什么我谈个恋爱,就变成了让家族蒙羞的事了……”
林岚将那沓照片死死捏进手里,只要一想到跟池瑜有分手的可能性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心脏疼的不能自已。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尖尖的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流,他的肩膀不停的抖动,发出的哽咽声伴随着剧烈的抽搐。
“我不管!我才不管!”
他撩起袖口大力的擦了一把,将整张脸弄的通红,“我宁愿我不姓林。”
“啪——”
响亮的一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
很快的,林岚的脸上清晰的浮现出五指印,嘴角蜿蜿蜒蜒流出一道血沫,耳蜗处一阵刺耳的嗡鸣,让他听不太清楚被哥哥死死拦着的母亲又说了什么。
他只看到母亲打他的那只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他顺着窗台缓缓下滑的身体被林江川一把捞起,将他推到卧室。
卧室门被关上之前,耳蜗嗡鸣短暂停歇,他才又听到母亲的声音,“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你享受了这个姓带来的财富、权力,却在要承担责任的时候,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林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两个人的情绪都临近崩溃,林江川只得先把这两个人分开。
他看着林岚迅速肿起来的侧脸,叹了口气,“我给你找点冰的,先来敷一敷,你先安生呆着。”
他说着,就要先将门关上。
门缝被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扒住,阻挡了林江川要关门的动作。
林岚杏眼一眨不眨的望过来,眼睛里还满是执拗,脸上的巴掌印已经由红变紫,看上去颇为瘆人。
“那为什么祁泠可以?”
他拽住林江川的手臂,道,“为什么祁泠可以和池瑜结婚?”
林江川抬手托起他那张可怜极了的脸,小心的不去碰到他的侧脸,有些残忍的说出接下来的话。
“岚岚,祁泠可以一己之力扛下元老院和背后祁家旁枝的众怒,你可以吗?”
“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将祁家彻底从元老院摘出的准备。”
“哪怕,这一切对于祁泠来说,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就像是你说的,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但他依然在做这件事。”
门被轻轻关上,垂挂在林岚眼睫上的泪珠,像是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陡然滑落……
……
元老院的新院首乐莱浑身都被汗浇透,在祁泠清清冷冷的目光下,汇报着日后一整年元老院大工作方向的调整。
明明祁泠什么都没有说,乐莱仍旧如芒在背。
汇报结束之后,鼓掌声响彻整个会议厅。
乐莱却是第一时间看向了祁泠。
祁泠仍旧在翻阅文件夹,他的指尖夹着一根钢笔,漆黑的笔身,将那一只手衬的如雪般白,指骨随着他勾画的动作而微微凸着。
透明的指甲压在文件扉页上,透着淡淡的粉。
“乐莱,”长长的睫毛垂下,挺翘的鼻尖下,胭色的唇翕合,将其中细微的、存在隐患的问题一一说出。
说到最后,他才撩起眼睫,用那双澄明的,恍若可以洞察一切的漆黑眼眸看向他,“以后,说话时,要再坚定一点。”
“无论谁在场,都要记住,元老院的一切都被你掌控着。”
乐莱知晓祁泠话语中的意思,“您真的做好决定了吗?彻底退出……”
“您废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好不容易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剔除干净。”
祁泠摇头,干净的侧脸映照着窗白的雪景,让他看起来更加显得纤尘不染,“这样,就够了。”
乐莱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外面传来一身急促的脚步上,继而裹着一身黑色检察官制服的林江川步伐匆匆,他踏着积雪而来,长至小腿的靴子边缘还沾着未化的雪。
“祁泠,我弟弟被关了禁闭,他和池瑜那件事,大概率也就到这里了。”
祁泠为他倒了一杯水,轻轻的推到了他身边。
他自始至终,面上表情寡淡依旧,似乎是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我妈动手打了他,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动手。”
“说的话也很重,希望林岚可以懂她的良苦用心吧。”
“有些话,虽然听起来伤人,但也是为对方好嘛。”
他口渴的厉害,将那杯水一饮而尽,杯底扣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动静。
祁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那你说,这些话,解释给对方听真正的意图,对方能听得进去吗?”
“啊?”林江川不知道祁泠为啥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道,“对方在气头上,肯定是听不进去。”
“现在林岚就听不进去,谁解释都听不进去。”
祁泠将手中的钢笔放下,手指慢慢收紧,“如果那些话……真的很伤人呢……听上去像是在玩弄真心……”
“玩弄真心,”林江川重复念着这个字眼,“那很有可能对方觉得解释,也是一场对于真心的玩弄呢……”
“因为已经不再信任说话的人了。”
林江川说着,并没有注意到祁泠骤然变沉的脸色。
……
池瑜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收到林岚的消息,她主动打了电话过去,先是一阵忙音,而后才被接通。
话筒那边传来的是一道语调偏沉的女声,看上去年龄不小了。
“池瑜是吗?”
池瑜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打动的抢夺声。
“你别跟她说!我不许你跟她说话!”
“林岚!你还是小孩子吗……你做不了决定,我帮你做决定!我之前就是太惯着你了!”
话语越来越嘈杂,手机像是被碰到,发出很大的电流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传来清晰的人声:
透着林岚压抑不住的,沉重的哭腔。
“池瑜,我……我想和你见一面,就今天,可以吗?”
池瑜看着窗外,一直不停歇的大雪与已经暗淡下来,呈现蓝调的天,还是应了电话那头的人。
“好,你别哭,我过去找你。”
第74章 换我来追求你
都城百年难遇的大雪,连下了两天。
楼宇、枝桠、柏油马路都被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
强烈的,大面积的白,反射着所有投射过来的光线,将傍晚的天光映衬的惨白一片。
池瑜深一脚浅一脚的出门,绵软的雪面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踩上去,几乎要陷埋到小腿肚。
她撑着伞,在路灯下等着林岚出现。
白色透明的伞面在路灯橘黄色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看到雪花连成了线般的纷纷扬扬的落下,而后经由流畅倾斜的伞骨,滑到地面。
雪从靴子边缘渗进去,沾湿了鞋袜,脚上已经是一片冰凉。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气温过低,已经自动关机。
池瑜在原地跺了跺脚,换了一只手拿着伞柄,将冻僵的手抄进口袋。
她抬头看着林岚所在楼层的灯光,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但池瑜却隐约感受到了林岚要说什么事情。
其实和林岚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想到过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她身上的体温越来越低,很快,她就开始打起喷嚏,出现了鼻塞的情况。
池瑜发觉自己感冒的时候,无语的笑了一下。
说什么S级别的alpha,竟然被冻这一小下就感冒了?!
结果这场感冒还来势汹汹,病程发展的很快,很快,额头上就滚烫起来。
池瑜觉得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热的。
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自嘲,大雪漫天,冰天雪地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可怜兮兮的。
但其实就在距离她不足十米远的地方,一辆越野车安静的停在拐角处,像是蛰伏在大雪中的兽类,蓄势待发又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爪子,想要将柔软的肚腹交给她。
只要她肯……
其实池瑜只要再认真的瞧上一瞧,就会发现,这辆车与上辈子祁泠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前挡风玻璃落满了雪花,又被雨刷器挂下,露出坐在主驾驶的那人一张墨发雪肌的脸。
祁泠比池瑜还要早出现在这里,他看着池瑜渐渐被冻红的脸和手,拨通了林江川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多声,才被接起。
话筒里一阵嘈杂,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江川的声音就急切的从话筒中传了出来。
他虽一向吊儿郎当,看上去不务正业,但其实恰恰相反,是个非常靠得住并且情绪稳定的人。
但是他现在一张口,充满了焦急与恼怒,少见的情绪化了起来,“祁泠,拜托你联系一下祁家的私人医院,我母亲为了逼林岚,割腕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地划破寂静无声的黑夜,红蓝色交替的警示灯给这股子苍白抹上了浓烈的颜色。
担架上抬下来的人被团簇着,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看到紧紧裹覆在手腕上的纱布。
在担架的尾端,林岚苍白着脸,失魂落魄的跟着。
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嘴里一遍遍重复着,“我错了,我不该顶嘴的……我错了……我会和她分手的……别吓我……”
池瑜远远看见林岚的身影,大步的跑过去。
林岚似有所感,在一众穿着白大褂忙碌的医护人员的身影中,准确无误的看了过来。
一看到池瑜,那原本在眼眶中不停打转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在这般寒冷的黑夜中,蒸腾掉所有的热意,只剩下滑落眼角的痕迹。
他下巴不停地在颤抖,远远的朝着池瑜委屈的道,“池瑜……”
他看上去无助又委屈。
但等池瑜真的上前,走到他身边,想要陪他一起应对这突然而起的变故的时候。
他却又恳求道:“池瑜,不要跟着,别跟着,我母亲不想看到你……”
池瑜本就头昏脑胀,这句话砸过来,她有些懵。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迅速抬起并收回要拥抱林岚的手。
转而,却看见林岚露出恐慌又为难的表情,她最终还是将手轻轻放到他的头发上,揉了揉。
这是这几天她对他做的最频繁的动作,亲近却又不狎昵。
“好,我知道了,林岚。”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退后一步,在嘈杂不停的环境中,轻声:
“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请你一定要放下我,别再爱我了,然后向前看,去找别的、更好的人。”
“去吧,林岚。”
“我等你最后的决定。”
救护车的车轮压着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池瑜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伞,提着伞柄,抖动着这么一会儿就落进去的雪花。
鼻塞的很严重,她口中呼出白汽,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还搞得气喘吁吁。
她重新靠回电线杆,缓口气,厘清自己的情绪与思路。
没想到自己也经历了一番被对方父母阻挠恋情的滥俗情节。
只不过她没等来对方母亲将一张天价支票甩到她的脸上,让她拿钱走人。
林岚的母亲采取了更极端的方式。
她仰起头,看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慢慢的回忆书中的剧情。
林岚和自己相比,还算是个勉强有名有姓的角色,书中在后面剧情也提到了他的母亲带着他一起出席主角AO的婚礼。
那就是,这次的自残,没有对她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
这样,池瑜就放心了。
她撑起伞,正准备往家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的天旋地转……
在晕倒之前,池瑜还在想,不会吧,说好了alpha的身体素质强健的,就冻了这么一会儿就要晕了?
这可是有些丢人了。
而且这大冷天,都没什么人,她不会冻成冰雕吧。
昏倒前的念头很多,但其实倒下去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彻底陷入昏迷之后,池瑜想象中的陷入雪地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她的身体被一道纤细却柔韧的身影牢牢护在怀里……
在商场大厦的顶楼悬挂的广告牌上,切换了每日新闻。
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雪,而后紧接着又说起最近蔓延起的一种严重病毒性的流感。
毒性很大,专门破坏alpha的免疫系统,目前传播途径还尚不清楚。
只知道越是等级高的alpha,反应会越大。
主播劝告各位市民,大雪难行,少去人员密集的地方。
……
池瑜自高烧中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
视线里仍旧是一片黑,只有从两片窗帘交拢处泄出的一丝天光,勉强映亮了房间的摆放和陈列。
房间很大,她身下躺着的床也很柔软。
头顶上的吊灯在这样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低调又奢华的炫光。
看起来,是个非常高档的酒店。
她这是被人拐到了什么地方啊。
她先是撩起被子,看了一眼,身上衣服完好,只被脱掉了外穿的棉服。
身下的裤子也穿的好好的,拉链紧紧的扣着呢。
她稍微放心下来,经过这一通的动静,放在额头上的热毛巾从她的额头上滑落。
她触手去摸,毛巾温热合宜,应该是刚刚换上没多久。
她正想起来一看究竟,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声接一声,不急也不缓,朝着床边走来。
池瑜重新将毛巾放回到头上,毛巾很大,遮住了她半睁开的眼睛。
她本意只想看看究竟是将她带到这里,带到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结果,刚一躺好,因为高烧导致的身体产生的酸痛就慢慢泛了上来。
她眼睛沉的就要睁不开。
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到胳膊被人从被子中拉出,温热的毛巾一路湿润的擦过她的脖颈,手心……
最后,她突然感觉到额头被一道柔软湿润的触感贴上。
而后,馥郁花香钻入鼻息。
很熟悉的味道。
池瑜瞬间惊醒过来,感受到那道微凉湿润的触感还在小心翼翼的一路向下,落到额头、眼角、鼻尖……炙热的呼吸扑在她的唇上,就在落下之前,池瑜一把将人推开……
安静漆黑的空间中,只能听到两个人急促的呼吸。
“祁泠。”
池瑜直白而准确的喊出这个名字后,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料想到她已经醒了。
脸上被亲吻过的地方,泛着微微的凉。
意识到祁泠做了什么之后,池瑜简直不可置信。
“祁泠,你在做什么?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算破坏感情的第三者?”
“祁泠,你现在是想要做小三?”
尾音调子消失在空气中良久,都没人回复。
祁泠只是用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就在池瑜踉跄着要起身的时候,祁泠才有了动作。
他撑起身体,朝着池瑜拥抱了过去。
他柔软的发丝扫在池瑜的脸侧,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手臂死死的缠抱着池瑜的身体,将嘴唇贴上她的脖颈。
池瑜感受到一阵刺痛。
尽管池瑜仍在病中,但因着AO天然的力气上的差距,池瑜还是成功将他反压在身下。
凌乱的发丝挡住他的过于优越的五官,他微微喘着气,喉结在纤细的脖颈中滑动,锁骨高高凸起,再往下,可以清晰看到柔韧却分明的肌肉纹理以及纤细的骨骼。
“池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做小三?可以做小情儿?
池瑜一瞬间怒火涌上,她的拳头紧紧攥起,大力的挥下,落在祁泠一旁的枕头旁。
从始至终,祁泠都没有过躲闪。
他甚至直直地看着那个拳头朝着自己砸下来。
池瑜咬牙道,“祁泠,你这样说,这样做,会让我觉得,我之前简直是瞎了眼,爱上了你。”
“会让我觉得,我之前的所作所为,甚至为了你搭上一条命的行为,是彻头彻尾的傻笔。”
祁泠看着她,接过她的话道,“现在换我来做……”
“池瑜,我知道,你和林岚已经分手了,对吧。”
“你没有男朋友了,我可以追求你了。”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说法,池瑜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出现了一条微信,是林岚发过来的:
【池瑜,我们分手吧。】
郑重的、正式的、林岚发过来的,主动结束了这段关系的分手微信。
池瑜的目光被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吸引过去。
祁泠拿过她的手机,举起,递到池瑜面前,拿给池瑜看。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男朋友了,我可以追求你了。”
第75章 持久度大大降低
“咔嚓——”
枝桠被厚重的积雪压断,发出很脆的声响。
积雪窸窸窣窣的落下,有几簇砸向窗玻璃,留下一道浅淡的印子。
天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中泄入,一束光线投射而来,落在祁泠的脸上,将那双漆黑的眼瞳映亮。
池瑜从这双漂亮的眼眸中,清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将祁泠压在身、下,双手按压着他几近陷入床垫中的纤薄肩膀,俯身向前与他对视。
她的长发从肩膀上披散下来,有几缕落到祁泠的侧脸上,与他长而疏的睫毛缠在一处。
“你没有男朋友了,我可以追求你了。”
祁泠抬起手,从枕头旁摸到池瑜的手机,将林岚发过来的消息递到池瑜的眼前。
“啪——”
手机滚落到厚重的地毯上,祁泠的手腕被牢牢握住,反压在头顶上。
他翠色的手串从手腕处滑出,圆滚滚的珠子陷在池瑜的手心。
“祁泠,祁少爷”,她接连换了两个称呼,话语里带着浓重的嘲弄,“你是这辈子太无聊了,非得来玩弄我这个炮灰是吗?”
“你的青梅竹马呢,孟圆听呢,你应该去喜欢她,钟情她,非她不可,怎么现在跑来和我玩这套纯爱剧本啊。”
祁泠其实听不太懂池瑜话语里的‘炮灰’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看着池瑜的眼睛,想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掏空在她的面前。
“池瑜,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只喜欢你。”
祁泠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说过‘喜欢’这个字眼,也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外露过这近乎露骨的情绪。
他的眼尾都被这股浓烈的情绪灼烫得红了一片。
眼眸湿润起来,裹着一层雾蒙蒙的柔和漂亮的水汽。
可惜,他脸上的所有好颜色都被暗淡的光线掩盖住,池瑜甚至不想再看他的脸。
“上辈子,我就是真的信了你的话,才会在最后被你所营造出来的虚假表象,而骗的身心俱焚。”
听到池瑜这么说,祁泠突然就开始急切的挣扎起来,交叠在头顶的手努力想要去触碰池瑜的指尖。
再出口的话语少了以往的不急不躁,语速不受控的加速,心脏因着骤然而起的焦急情绪,而一下接一下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痛意。
“池瑜,当时那些话,我不是故意要说出的”,祁泠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大幅度的起伏,“我太了解宋酲了,他是个完全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失心疯。”
“我害怕他不管不顾的伤害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的目光紧张的落在池瑜脸上,不肯错过池瑜脸上表情的丝毫变化。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失心疯?”池瑜在唇齿间慢慢研磨这句话,突然嗤笑。
祁泠高高悬起的心,在这一声嗤笑中,渐渐沉入冰冷的湖底。
池瑜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冷漠,“祁泠,你说的话,你能证明,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吗?”
“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不是也是为了唬我甘心做你发情期的全自动抚慰剂,而又重新编织出来的假话呢。”
“我分辨不出。”
“也不想分辨了。”
听着池瑜的话,祁泠的喉咙像是被突然涌上来的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翻涌起说不出的酸苦。
他张了张唇,却发觉在那些过往的零碎却珍贵的片段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自证的证据。
手腕上骤然一松,池瑜将擒压在祁泠手腕处的手,彻底收了回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深深陷在床上的祁泠,桃花眼眸中淬了讥诮,下了最后宣判:
“别追了,你追不上的。”
祁泠撑起一口气,猛地从床上站起身来,俊秀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他的手撑在床沿上,长长的睫毛抬起,漆黑漂亮的眼眸中堆叠起池瑜看不透的情绪。
“池瑜,我会证明给你看,我面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的爱,是真的。”
“我会追到你的,池瑜。”
“这一辈子,换我来追求你。”
两道无声的目光紧密交织,祁泠突然轻轻笑了——
他笑起来极其好看,眉目疏朗分明,像是清风吹散阴霾,大雪初霁的暖阳。
“我会做到的。”
……
林江川在医院熬了整整一个星期,再次出现在祁泠面前的时候,胡子拉碴,连挺廓的检察官制服都阻挡不了这股子流浪汉的气息。
这几天他家里、医院、检察院三头跑,真的是累的脚不沾地。
管家在一旁随侍茶水,见状,也不由的出口的话语多了几分调笑,“您没把同僚熏跑吗?这怎么身上还一股子酒味。”
林江川将上好的碧螺春一口咕嘟饮尽,“只有烈酒可以浇灭我这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啊。”
“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祁泠正在摆弄花束,他轻轻沾掉洋桔梗花瓣上沾染上的露水,将雪梨纸上的每一寸褶皱顺平,才慢慢绑上白色的绸带。
他做着这些时,神情很专注,嘴角微微勾起,看上去难得心情不错的模样。
每个步骤,他都亲力亲为,直到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从他的指尖诞生,他才抬眼看向林江川:
“伯母还好吗?”
林江川又对着管家抬起茶杯,示意他继续倒上,水流声盈满瓷杯,茶香扑鼻。
缓过了过量饮酒带来的那股子燥渴,林江川才终于有时间品品,这只有在祁泠这里才有机会喝到的上好的茶叶。
“我母亲手腕上的伤他自己下手时留意着呢,看起来吓人,也就是多留了点血。”
“虽然还在留院观察,但其实没有什么大事。”
其实林江川心里很清楚,他母亲迟迟不愿意出院,主要是为了牵绊住林岚。
只要林岚还一天在医院陪床,就不可能去找池瑜偷偷和好。
祁泠面前放着一本有关烹饪的书,他的指尖点在上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那场旷日持久的暴雪终于消停,房檐上的积雪开始逐渐融化,将青石板路弄的泥泞不堪。
林江川突然凑近几许,压低声音,“我母亲说,那些照片,是你给他的?”
祁泠甚至都没有抬眼,没有什么犹豫的、像是在回答无关紧要的一个问题,“嗯,是我给的。”
他让人去拍了照片,亲手给了林岚的母亲。
他甚至都没有多说什么,聪明人便就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
之后发生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林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扛不住压力……
如果他是林岚,他会有千百种方法,在池瑜与家族之中寻求最优解,而最优解的终点是池瑜。
“为什么?这样做未免也太极端了。”林江川皱眉,想到林岚近乎崩溃的情绪。
祁泠敛着温凉的眉目,淡淡看向他,“如果他们两个人注定要分手,长痛不如短痛。”
“话虽如此,但是……”林江川抿唇,“但是,这样未免太……”
祁泠径直打断林江川的话:
“再拖下去,你要让他们这场恋情人尽皆知吗?然后林家就彻底摆脱不了皇室站队的嫌疑。”
“那些照片不是我拍,也会有别人拍。”
“这一次是我拿给了你母亲,也许,下一次就是在网络媒体上。”
祁泠向来是尖锐的、锋利的,他就像是最名贵的玉簪,剔透无暇,无可挑剔。
一端雕刻着洋桔梗,看上去带着几分脆弱的易折感,但另一端可是削磨成了足以见血的尖锋。
林江川早该知道,他于风雨飘摇中,以一个omega的身份支撑起整个祁家,又如此迅速的厘清元老院的残孽余党——
他自然不可能像寻常的富家omega一般天真单纯,娇柔可爱。
但祁泠也不是生来就愿意养成这样的性子,他没有办法。
林江川比任何人都知晓他的不容易。
最终,林江川还是抬起茶杯,与祁泠碰上杯,清脆的一声,茶叶在水面上漂浮起落。
……
那场莫名其妙的让池瑜中招了的病毒,还真的让池瑜卧床了好几天。
害怕徐安担心,池瑜去了最近女皇刚赠予她的新公寓。
网上关于这个病毒的信息铺天盖地,谣言越传越夸张,很多中招的alpha现身说法,说病毒攻击了他们的命跟子,持久度大大降低。
传的有鼻子有眼,言之凿凿,还真让不少人信了。
池瑜收到了各处关于他肚脐下三寸地界的问候。
女皇的来信更是大胆露骨,一再怂恿她找个omega试试到底有没有出问题,真出了问题,要尽快治,她还指望着抱孙子呢。
对此,池瑜只想回复,有这心思,不如给她再填个弟弟妹妹的。
傍晚的时候,樊乐晖带着四五兜子礼盒进门。
他拍着池瑜的肩膀,心疼的说着,“瘦了”,一边又撩起袖子,一头钻进了厨房。
池瑜几次想要劝阻或进去想要打下手,都被樊乐晖推了出去,美名其曰,好不容易有机会让池瑜尝一尝他的手艺。
并顺势递给池瑜三四个剧本,樊乐晖道,“这些本子你先看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池瑜早就想拍戏了,她抱着剧本快速翻阅。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兴致缺缺的将这些剧本推远。
没有一个,可以打动她。
樊乐晖正巧这时从厨房出来,将新鲜榨好的果蔬汁放到她的面前。
“还有一个本子……”,樊乐晖微顿,想到与祁泠的那场午后见面,他咬牙,道,“你先看看,没准儿也不喜欢呢……”
话语说到最后,声音很低,池瑜没能听清楚。
池瑜翻看了这不算厚的一本,诧异的发现扉页干干净净,标题、编剧姓名,一应没有。
就在她打算翻开看看里面内容时,门被人敲响。
穿着燕尾服的管家,面带着得体合宜的微笑,站在他面前,“池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管家与上辈子相差无几,许是因为这辈子没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情,是陌生客气的关系,
他每每出现在池瑜面前,都带着贵族特有的礼貌疏离——
简而言之,看上去热情亲民,其实骨子里有着矜贵的冷漠,甚至刻薄。
管家脸上一挂起这非常贵族式的笑容的时候,池瑜都觉得他像极了npc,时时刻刻一副表情一副动作。
他拿出那一捧着实漂亮的洋桔梗花束,递到池瑜手边,一成不变的笑容终于透出几分苦涩,“您就收下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我家少爷亲手做的,您就看在花的面子上。”
就在她拽着蝴蝶结丝带,打算一把将这束花扔进绿色垃圾桶的时候,她似有所感,侧目望过去,透过车窗,隐约好像看到了这捧花束的主人。
第76章 他是第一次
这处公寓位于老城区,周边熙熙攘攘,甚至还有小商贩的沿街叫卖声。
看似毫不起眼,但周围住着的都是那些,为帝国立下赫赫军功的老将军们。
以至于池瑜这几日出门扔垃圾,迎面随便碰上那些,提溜着鸟笼到处乱晃悠的不修边幅的大爷,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他们招狗逗鸟,凑在一起斗蛐蛐,实在是难以把他们将战场上的上将联系起来。
见得多了,这群老将军们,就将逗弄的目标放在了池瑜身上。
一个两个人要不就是拉着池瑜介绍对象,要不就是把人招呼到家里去,猛然塞过来一堆新鲜的,还带着泥的大白菜。
美名其曰就是,和外面的不一样,不信你尝尝。
池瑜很有长辈缘,她嘴甜眼里又有活儿,也不过几天,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聊得兴起投缘之时,总是要拉着她,神神秘秘的眨眼,先问问她有没有工作,然后就要把她引荐给一个大人物。
池瑜觉得,女皇特意赠予她这处公寓,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
让她趁机认识军政中的要员,迅速成长起来,在帝国中获得一席之位。
其实池瑜很明白,女皇可能多多少少因着对于徐安的喜欢和亏欠,对她也存在那么些许舐犊之情。
但对于女皇而言,亲情是最不要紧的。
她适时的出现,正好可以打破因着夏可琳唯一具有继承权所导致的独大问题,迅速扶持起毫无根基的池瑜,恰好可以争一争,斗一斗,消弭一些皇后母家日益壮大的气焰。
池瑜参透了这层之后,面对她那心机母皇,讨要东西要的更加理直气壮。
这明明白白又堂而皇之的利用,池瑜不去再要个三五套豪宅,都对不起自己。
女皇这段时间,也确实予给予求。
所以,今日池瑜一开门,看到那扑面而来的洋桔梗的花束,第一反应,就是,既然如此,不如就再去跟女皇讨个商量——
将她跟祁泠的那场假结婚直接取消了得了。
总归是感情破碎的原因很好找,聚少离多、不爱了……大把大把的……
反正最近社会新闻、娱乐圈八卦也不少,热度早就盖过了她和祁泠的那桩酒店夜会。
池瑜这么想着,看着管家一脸不容易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将那捧花接了过来。
包的实在是好看,祁泠的审美一向非常不错。
淡淡的紫色晕染在花瓣边边,层层叠叠的花瓣簇在一起,包在雪梨纸中,散发着不同于洋桔梗本来的味道。
池瑜接过的一瞬间,就闻出来了——
是祁泠的味道。
味道不浓,很淡,应该是在摆弄花束的时候,无意识泄露出的。
倘若池瑜跟祁泠没有过标记行为,池瑜也很难闻到。
但偏偏她的身体,仍然保留着上辈子的所有感官与习惯。
这也是池瑜,为什么在祁泠说出要追自己时,更迫切要和祁泠彻底断绝关系的原因。
送走管家后,她将那束花随手扔在桌面上,花瓣儿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滚落出一连串的水珠。
池瑜翻了几页剧本,大概过了五分钟,她“啪”地一下将剧本合上。
拎起捆绑花束的白色蝴蝶结丝带,和一大袋子垃圾,跟樊乐晖打过招呼后就下了楼。
月光清清冷冷,洒下的光辉如水似冰,清晰的映照出池瑜的身影。
小区门拐角处,一辆黑色的与上辈子池瑜收到的那辆几乎一摸一样的车,悄悄的熄灭了车身前的大灯。
小区门口的绿色垃圾桶有半人多高,上面堆满了白菜叶子,一层薄薄的冰冻在上面。
池瑜先是把垃圾袋扔了进去,将那层薄薄的冰砸碎了些许,里面烂白菜的味道就从破碎的冰碴子中慢慢发酵出来,
池瑜攥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她垂眉看向因她粗鲁的动作而有些打蔫儿的洋桔梗,原本要扔进垃圾桶的动作顿了顿。
一想到那股子淡淡的花香,要和烂白菜叶子掺杂在一起,池瑜就生出几分微妙的不愿。
她有些犹豫纠结,抬眼的瞬间,突然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祁泠送给她的那辆车,她上辈子非常珍惜,虽然不会开,但每天蹬着自己那小破自行车回来的时候,都会绕过去转上一圈,摸摸这里,看看哪里。
后来在钱财受限的时候,也还分出了一部分钱,拮据自己的生活去报了驾校。
因而,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车子的大灯关着,看不到车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池瑜因着上辈子的缘故,多看了两眼。
突然,路旁一辆大货车鸣笛开过,远光灯直直的射进来,陡然映亮了车内一张白肌黑发的一张脸。
强光过分刺眼,漆黑的瞳孔不受控的收缩起,但饶是这般,他仍执拗的不肯闭上眼眸,用视线去描摹池瑜的身影。
池瑜与他瑶瑶对视,直到货车浅浅远去,强光偏移,那辆车又重新隐匿在黑暗中。
池瑜能够感受到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去,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还带着灼热的问题。
她终于不再纠结,缓缓抬起拿着洋桔梗花束的手,高高抬到垃圾桶的正上方,似乎是不带丝毫的犹豫,直接松开了手。
很小的一声动静,洋桔梗压在烂白菜叶子之上,花瓣显现出残败的折痕,那股淡淡的属于祁泠的味道,彻底被白菜叶子腐烂的味道所掩盖。
池瑜知道祁泠还在看,所以她径直转身,上了楼。
打开房门的时候,室内热气蒸腾而来,将她身上裹挟着的寒气驱散了个干净。
樊乐晖已经做好了饭,给她倒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等着她入座。
饭菜很丰盛,有家常小炒,也是开胃大菜,樊乐晖的厨艺很不错。
听见池瑜的夸奖,他给池瑜夹了一筷子菜,才缓缓道,“大概是之前做惯了家庭煮夫,别的没学来,家务活倒是不在话下。”
他这话说起来,倒是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在了。
尤其是在池瑜已经知晓他前半生遇到的那个渣A之后……
池瑜安静的看了一会儿樊乐晖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认真道,“老师,你还是适合站在讲台上,而不是厨房里。”
樊乐晖夹菜的手怔住,好一会儿,他才抬起那双透了点薄薄水光的琥珀色的眼眸看过来,“好,老师听池瑜的。”
池瑜对着樊乐晖笑了笑,就闷头继续去和自己饭碗里被樊乐晖堆得小山般的菜和米饭奋斗起来。
她一直在往嘴里塞东西,但看上去却越来越心不在焉。
后来,樊乐晖问了她好几遍要不要喝些鱼汤,直到用骨节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噔噔”声响,才让池瑜回神抬头。
“要喝些鱼汤吗?味道很鲜,我去给你盛一碗?你需要好好补补,看起来最近又瘦了。”
池瑜突然蹙起眉头,引得樊乐晖心里紧跟着“咯噔”了一下。
她将碗筷放下,“蹭”地站起身,匆匆说了一句,“老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件事需要处理”,就匆匆下了楼。
长腿三个台阶连迈,急匆匆的就往楼下赶。
等真的到了楼下,要出但愿如此防盗门的时候,她又停住了脚步。
桃花眼顺着门缝去观望,没有看到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才走了出来。
她踩着还没有化完的积雪,残留的雪沫子蹭到她的脚背上。
她跑出来时,来不及换鞋,家居拖鞋连个绒都没有,轻而易举的被冷空气打透。
池瑜走到垃圾桶前,自上而下的去找她那会儿扔进去的花束。
她用手划拉了几下浮在表面的垃圾,直到看到了已经又重新被冻上的烂白菜叶子,都没有看到那束花。
大概是被谁捡走了吧……
这样也好,不管是被谁捡走,只要不继续在垃圾桶里,池瑜心口那莫名其妙的泛起的不舒服感,就能缓解。
……
与此同时,那打着弯已经蔫得不成样子的洋桔梗被重新插入薄白剔透的花瓶中。
花朵萎顿着,有几片花瓣儿已经经不住任何的拨弄,掉在了桌面上。
祁泠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池瑜触手的茎叶枝干部分,带着几分怜惜。
管家看不过去,将一条月白色的绒毛毯子披在祁泠身上,“总会好的,池小姐总会被您打动的。”
“是吗?”
“这个世界上再坚硬的东西,达到足够的温度,都能融化,又何况是肉长的人心呢。”
祁泠长而秀的眉头微拧,疲惫地合了合干涩的眼睛。
“哪怕我们之间隔着千疮百孔的感情,也会有融化的一天吗?”
祁泠拢了拢这条毯子,指腹揉捏柔软的布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带着浓重酒气的亲吻。
他是第一次。
池瑜也是第一次。
她横冲直撞的贴上来,牙齿磕到他的下唇,他吃痛要远离,池瑜的手已经拖到了他的后脑上,推着他不断靠近她。
她缠人地厉害,咬了又舔。
最终,他只能放弃挣扎,张开唇,放池瑜进来,任她动作。
这条小毯子裹住了池瑜,而池瑜裹住了他。
祁泠身上又冷又热,漆黑的眼眸不复往日的清冷沉静,而是燃起了一簇燥火,熊熊灼烧起来。
他突然就有点撑不住了,手猛然压上桌面,无意间将刚刚插好入瓶的花打翻,水光伴着玻璃碎片在地板上跳跃。
祁泠膝盖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倒时,管家扶住了他。
“您怎么又……发情了……”
管家眼里是不解和焦急,按照常理说,omega的发情期是存在周期性的时间规律,至少可以间隔两月之久,但这左右还不过一个月,怎么少爷就又发情了?!
管家心中隐约觉得不妙,急切地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第77章 生殖腔
铺天盖地的馥郁花香弥漫开来。
在顶级omega信息素的引诱下,几乎没有哪个alpha可以抵挡的住。
只要祁泠想,他可以轻松的、愉悦的渡过每一次的发情期。
但他不愿意。
汗水打透碎发,洇进眼里,视线虚虚晃晃,眼底像是被无数针刺进般泛起刺痛。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清瘦的脊背弓起,整个人像只猫儿一般蜷缩起来,苍白的指尖死死绞在床单上。
带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手压在他纤细易折的脖颈上,半指长的针头对准他高高红肿过周围皮肤的腺体,一寸一寸扎了进去。
实在是太痛了……
祁泠喉咙间溢出痛苦的呜咽,隐约藏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口齿间含混的喊出“池瑜……池瑜……”
一声接一声,一声低过一声,直到被更大的呻、吟痛呼盖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药剂才注射完毕。
强效的抑制剂带着剂量过大的安眠镇静成分,但哪怕如此,祁泠依然睡得并不安慰。
梦魇如影随形,梦中的片段破碎而割裂,时而是母亲粗暴的被父亲按在地板上强制jin入的模样,时而又是池瑜站在崖下朝他张开的温暖有力的手臂……最后,他又梦到了念念——
他和池瑜的孩子。
这是池瑜唯一留给他的宝贝。
他离开自己的时候,还那么小,皱巴巴的一张脸,刚刚剪短脐带,以为等待着的是母亲温暖的怀抱、柔软的胸口。
却没想到,才刚刚来到这世上,就已经失去了双亲。
祁泠为念念安排好了之后的一切,他做了那么多准备,为她费尽了心力去谋划……但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亲自在身边教养她长大。
祁泠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两个人,一个是池瑜,一个就是念念。
梦中,念念已经有了半大孩子的样子,她被管家照顾的很好,浑身圆滚滚的,和池瑜肖似的一张脸上,那双桃花眼眼尾上扬,目光亮晶晶看过来,奶声奶气的唤他。
她推开管家的手,跌跌撞撞的挤进祁泠的怀里。
肉乎乎的手摸上祁泠的眼睛,有些焦急的拼凑着字眼,“哭……不哭……我给你呼呼……呼……呼”
最后大抵是祁泠哭的太厉害了,她亲亲热热的凑上来,将湿漉漉的带着奶味的小嘴巴“吧唧”一下又一下亲到祁泠的脸上。
她每亲一下,就凑过来,歪着小脸钻到祁泠的面前,看一眼他的表情。
她用长着小肉旋儿的小手托起祁泠的脸,对着祁泠笑,小手指移到祁泠的嘴角处,想要向上抬起他的嘴角。
最后,见祁泠的嘴角终于随着她的手指向上扬起的时候,她又伸出手抱上他的脖颈,黏糊糊的将自己贴到祁泠身上。
还不能清晰吐出每个字准确发音的小奶音,硬是努力的表达着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人的依恋与不舍:
“你可以不可以……还来……找我……”
任由管家如何动作,她都死死扒着祁泠的脖颈不放,“麻麻,你还要……来找……我。”
管家将念念从他身上抱走之时,女儿的眼泪蹭到了他的侧脸上。
凉冰冰的触感,却带着火一般的灼烫,几乎是,顷刻间火舌就有了滔天之势,将祁泠那颗心脏烧成了焦黑的碳灰。
他想要伸手接过他的女儿,但任由他如何呼喊、奔跑,他都追不上管家的脚步……
祁泠自梦魇中清醒过来时,手指仍旧在朝着虚无的方向抓拢着。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脸上湿漉漉的,触手一摸,眼泪已经湿透了枕头。
祁泠不是个会惯常流泪的omega,相反,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打碎牙往肚子吞。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除了可以告知旁观的人自己的软弱以外,没有丝毫别的用处。
但现在他摸着自己眼角已经不受控的眼泪,只觉得,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些。
门没有关紧,走廊上,依稀能够传来两道交谈的声音。
声音被厚重的门挡住些许,只能模糊听到对话内容。
祁泠混混沌沌、昏昏沉沉间,先是听到主治医生道:
“很严重……跟少爷长期依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与长久得不到alpha抚慰有关系。”
“omega的身体构造就是这样,强制抑制欲望就会出现这种不受控的情况。”
“顶级omega的腺体本身就因为等级过高,反而会比寻常的腺体更需要alpha的信息素。”
“少爷再这样下去的话,怕是腺体会发生不可扭转的变化。”
医师的语调一再发沉,语速越来越快,显而易见的急切,“而且,严重的话,还会导致omega生殖腔的萎缩……”
祁泠的手移到自己平坦柔韧的小腹上。
他撩起衣摆,指尖划过腹部的皮肤和肌肉纹路,很光滑,没有丝毫伤痕,更不要说当时剖腹产留下的伤疤。
完全找不到念念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梦中,念念最后的话还在回响,“你可以不可以……还来……找我……”
祁泠喉中干涩,指尖大力的掐上小腹柔软的软肉。
……
池瑜这几日都回了和徐安的那处小房子。
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才敢见徐安,回来后才发现关舒佑已经找好了工作,搬到了员工宿舍去住。
具体是找了什么工作,他也不肯细说。
池瑜也就不再多作打听,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了,总得有自己独立的空间,更何况,他作为一个成年的男性alpha还能出什么岔子。
池瑜和徐安挤在一个小沙发里,找了条薄薄的毯子盖在两个人的腿上。
池瑜靠在徐安的肩膀上,翻看着手中的剧本。
难得她会对一个剧本这么感兴趣,一口气连看了三四十页,就“啪”地一声合上。
从茶几上拿出手机,给樊乐晖留言:
【就这本吧,我很喜欢。我想要拍这个剧本。】
剧本故事总纲俗套而狗血,大致就是一个凤凰男A抛妻弃子的故事。
类似的套路,千百年来都要被用烂了。
但这个本子的编剧实在是笔力尚佳,够大胆也够敢写,里面很多情节,她看下来都觉得触目惊心。
更何况,出身这么高的白富美O尚且会这样,更不要说底层的O了,她就是想要拍最真实与最露骨的片子。
将那些上层阶级粉饰过的AO关系,一一揭露。
发完消息后,她又点开了和N的对话框,N发过来的信息一向很密集且频繁,甚至全面到了那只小猫的吃喝拉撒。
池瑜空闲处就会打开看看,然后挑选几个过分可爱的视频回复评价一番。
他们聊天内容并不多,很多时候你来我往四五句就结束。
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N不是很擅长聊天,每次,都要停顿很久,才回复她上一条的信息。
不知道这几日是怎么回事,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发过来任何视频和消息。
聊天框空空如也,她点开当时没有顾得上点开的视频,显示已经过期。
她看来一眼摆在玄关处大大小小的,她买给那只猫的各类零食玩具,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按动:
【我们可以约着见一面吗?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池瑜,我发现你最近总是不爱出门,连皇宫也不进了。”
听到徐安这样问,池瑜打字的手指停了顺,很快恢复正常。
“我这不是想陪陪你啊,你倒好,我好不容易有时间了,还一个劲儿的赶我出去。”
池瑜话语里透着佯装起来的抱怨。身体却很直接的躺到了徐安的腿上。
徐安捏捏她的鼻尖,“我这不是看你老是往阳台外面看,以为是你在等什么人。”
池瑜蹙眉,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吗?”
池瑜撇嘴,不理解徐安这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是在等人”,她眨眨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已经有些脱落的墙纸,“明明躲都躲不来……”
送过花束之后,祁泠后面还送过几次小蛋糕。
他后面就没有再让管家来过,每一次都是独自一个人站在楼下,一站就是一两个时。
他总是穿着看起来没什么厚度的大衣,轮廓硬挺的版型倒是将他衬的一如既往的漂亮。
但池瑜看着他,总在想,这人就不知道冷吗,温度低了,穿厚衣服的常识都没有吗?
她当时还愤恨的在想,如果他冻晕在她家门前,她一定连管都不带管的。
她裹着棉服打算绕过他的时候,祁泠就已经抢先一步在她面前站定。
他伸出手,将方方正正纸盒包装好的蛋糕送到了面前。
池瑜的目光先是落到他有些被冻得发紫的唇上,而后是那双已经贴上了创可贴,但仍然渗血的,一看就是菜刀切到留下的口子上。
池瑜没有吭声,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到那块蛋糕上。
反而在那双手上一直游走。
最后,池瑜发现他不仅嘴唇是紫的,手指关节也发着紫,不知道保持这个捧着蛋糕的姿势多久了。
“池瑜,我第一次做,不是很熟练,不如你做的好”,他轻轻启唇,开口,池瑜从那张如玉无暇的脸上看出了几分难为情。
“你可以尝一尝吗?”
池瑜被他眼中涌出的情绪而惊诧到,她退后了一步,和祁泠拉开距离。
池瑜终究是再也做不出将这个扔进垃圾桶的行为。
但她垂在身边的手始终没有接过,“我不想要做试吃的小白鼠。”
“不是这样的,池瑜,我……”
“我不想要。”
……
距离送蛋糕的那次,已经过去了两三天,祁泠再也没有出现,池瑜想着,没准已经放弃。
她又无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
没有看到祁泠,反而却是看到了女皇身边的里奥德。
“殿下,明日的宴会,女皇让您务必出席。”
“请您一定准时到。”
第78章 奉陪(补更)
这次晚宴的场所定在一坐豪华游轮上。
港口处衣鬓飘香的贵族们在家仆的搀扶下,小心的避开被风浪冲上来的海水,施施然踏上甲板。
池瑜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原本顺直的长发被造型师精心的打理过,波浪大卷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她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缎面黑色西装,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如同水波纹一般的涟漪质感。
“殿下……殿下……殿下……”
她甫一出现,当即就有人团团围拢过来。
各类殷勤奉承话变着花样儿的说。
池瑜看着他们不断开合的嘴唇,实则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她身量高挑,站直身体的情况下,可以轻而易举的越过这群人的脑袋去看向整个宴会厅。
场馆布置的很奢华,似乎是以“玫瑰花”为主题,随处可见玫瑰花样的装扮。
新鲜的红艳玫瑰花更是成团成簇的堆放在场馆的各个位置。
池瑜有些出神的想,玫瑰多少有些艳俗,如果换成洋桔梗似乎会更显的雅致一点。
她突然就想到了祁泠亲手包好的那束。
紫色的花边层叠围拢过来,越靠近花蕊颜色越浅,最后变成极致纯粹的白色,圣洁又优雅。
为了让祁泠知难而退,她才会当着祁泠的面扔进垃圾桶。
扔进去之后,就后悔了。
她浅浅的叹了口气,惹的面前侃侃而谈的人立马噤声,生怕惹得她不快。
“殿下?”
“殿下?”
“殿下?”
那人一连叫了三声,池瑜才堪堪回神。
她猛然发现,在想到那束洋桔梗之后,她刚才竟然下意识在宴会厅寻找起了祁泠的身影。
已经整整三天,祁泠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眉头蹙起,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些微妙的不爽。
这种不爽的情绪,在看到被拦在宴会入口的孟圆听的时候,被抵消了些许。
“先不奉陪了,各位。”
池瑜朝着这一众人举了举香槟,撂下这一句话,就抬脚朝着孟圆听走去。
孟圆听还是一如既往老样子,贴身的长摆鱼尾裙,长卷发被高高盘起,几缕碎发松松的垂在脸庞。
似乎是打算走美的毫不费力的人设,结果,被直接挡在了门外。
对着门口应侍生理论的样子,急言令色的模样还是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出身上带来的市侩。
池瑜没有走近,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这幅模样。
总觉得很眼熟,她花费了一些时间去回忆,才想起上辈子在那场慈善晚会上,发生过类似的场面。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被拦在vip座席之外的是池瑜,而现在换成了孟圆听。
池瑜慢慢走近,在孟圆听面前站定,但却没有看向她,而是对着应侍生道:“怎么回事?”
这俩应侍生提前熟悉过人名单,尤其是想池瑜这种身份的,早就在脑子里记了一万遍了。
一见到池瑜过来,如临大敌,连头不敢抬,“殿下,这位小姐没有邀请函,家主特意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池瑜反而诧异挑眉,这时才看向孟圆听,“祁泠没带你进来?没给你邀请函?”
池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因着祁泠的格外关照,孟圆听出席再高级别的宴会都是来去自如。
今天这是怎么了?
池瑜目光在她身边游走,一如既往,还是没有看到那张寡白清冷的面孔。
孟圆听早就听说过这位新认回来的皇女,这辈子这是第一次见,上辈子那股子盛气凌人收敛得干干净净。
甚至为了哄池瑜开心,搜肠刮肚的说着漂亮话:
“祁少爷现在哪里是我能见就随便见得了的了。”
孟圆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祁泠了,自从上次之后,祁泠就彻底与她拉开的关系。
祁泠就是这样,说一不二,说到做到,无论别人怎样哀求,都没有任何转圜的机会。
一下子,就将孟圆听彻底打回了原型。
娱乐圈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惯会捧高踩低,迅速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些原本说好给她的女一号和工作机会,都一个一个出尔反尔起来。
纷纷在猜测她和祁泠之间发生了什么,流传最广的说话,就是金主要结婚了,自然不肯再跟这个小情儿联系了。
工作机会骤减,她本身又大手大脚惯了,现在甚至连自己工作室的那批人都养不起了。
今日来宴会也是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见祁泠一面。
但现在看到祁泠传言中的未婚妻,孟圆听又只能极尽讨好奉承,“不知道您能不能让我进来,我有事想要见祁少爷一面。”
池瑜看到在她面前,深深垂下头伏低做小的孟圆听,只觉得可笑。
原来,在极高的权势下,面对上辈子的恩怨,甚至不需要池瑜有任何的举动和谋划,对方就已经主动的跪舔了上来。
眼前的孟圆听,甚至很难和过往那个盛气凌人的扔掉她的红珊瑚、抢走她角色的、的那个人对上号。
池瑜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和祁泠之间,原来已经变成了这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脑子里突然就又想起了那天祁泠面对自己提出的关于她和孟圆听关系的诘问时,他欲言又止的略显苍白的脸颊,和被她直接打断的未尽的话语。
原来祁泠真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和时间里,在跟这位青梅竹马划清界限。
池瑜的心脏猛然跳了两下,震的胸腔都有些发麻。
孟圆听还在言辞恳切的哀求着,让池瑜允许她进去。
池瑜靠近她,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这张被原作者极尽偏爱的一张脸,“孟圆听,依靠特权上位,就会发生这种事,一旦特权被取消,你就会发现你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留不住。”
“你不用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进来。”
“更不要说,你进来的目的,是为了见祁泠一眼。”
……
游轮缓缓滑动,月光在黑的如墨一般的海水上投下影子,播撒下碎光。
海风徐徐而来,吹动池瑜的长发。
她抬手将长发别到而后,一点点将手里的香槟撒到海面。
自从上次之后,池瑜对这些宴会上出现的酒水就极为警惕。
再加上她本身对于酒这种东西也不热衷。
她拿着空酒杯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个地方。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大抵是祁泠终于出现了。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他今天终于穿的多了些许,身上罩了一件白色的貂毛外套,紧紧地围拢在他身上,越发衬得那张脸更小了。
如今动物保护主义盛行,祁泠身上穿的也不是真的动物皮毛,但因为价格和做功在哪里摆着,估计是要比真的皮毛还要保暖柔亮。
他安静的落座,似乎是为了防风,他伸出手按在衣服领口处,锁骨位置。
面前坐着一个穿着利落军装的alpha,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内容,他嘴角微微弯起个弧度,与她有来有回的交谈着。
池瑜看了会儿,就将目光撤回,她转身走出宴会厅,又回了甲板。
随着游轮的行进,周遭的建筑物少了起来,四下望过去,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与翻滚起的波浪。
海风越发得大了,兜头刮过来,将池瑜因着孟圆听所说的话而扰乱的心绪,慢慢归拢厘清;
发胀得头脑也迅速冷静下来。
她望着海面,确保自己不会再因为祁泠而起波澜,才迈步去了游轮二楼。
其实刚才只要池瑜再走近一点,就可以听到祁泠跟这位上将的聊天内容,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她。
年轻的上将官衔不少,胸口的军功章熠熠生辉。
她早就对这位帝国大美人“芳心暗许”,这次休假回来,特意来参加这场宴会,就是为了有机会和祁泠搭话。
她绞尽脑汁跟祁泠挑选话题,看着大美人夺目的一张脸,被迷晕头转向,三两下就被祁泠牵着鼻子走。
无论在什么时代,手里有军队的指挥权,才是最紧要的东西。
祁泠拿不准池瑜之后的打算,是继续像上辈子一样拍戏体验不同人生,还是就着现在皇女的身份在皇室站稳脚跟,与夏可琳搏上一搏。
但无论池瑜走哪条路,祁泠都会努力在背后帮助池瑜扫清障碍,无论池瑜接受不接受。
很多时候祁泠就在想,可能自己,对池瑜来说,也就这点用处了。
他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面前的军官似是看出来他冷的厉害,主动想要去给他寻一个热水袋来暖暖手。
祁泠的目光在宴会厅转了一圈,没看到想看的人,便阻止了对方的好意。
他抬手指了指楼上,“不用了,我先去楼上休息一会儿,稍后下来。”
游轮会行进一整晚,在第二天清晨八点到达港口,结束这场宴会。
所以二三楼已经准备好了房间供宾客们休息。
其实以祁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并不适合再参加这样的宴会,但他想见见池瑜。
时间的流逝总是缓慢而难熬的——
受损的腺体带来疼痛是一方面,无法见到池瑜又是另一方面。
他扶着扶手,缓慢的迈步上楼,铺了红地毯的地面很是绵软,但他踏上去的腿也没什么力气。
他隐约感到后颈又在发烫,只能加快脚步,手指伸进随身的包里,摸到了抑制剂冰凉的玻璃瓶管。
他来之前,才刚刚注射过一支。
现在起作用的时间竟然短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勉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在被那股子燥热冲击的理智都不剩的时候,走进了最近的半开着房门的房间里。
第79章 喂饱
水雾气从紧紧闭合的浴室里冒出些许,在白腻的瓷砖上蒸腾出一层细密的小水珠。
淋浴蓬蓬头被池瑜关上,她扯过毛巾擦拭着身体。
听到门外的动静,以为是在洗澡前叫的餐饮,就没放在心上。
她一整个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胃里空泛的难受。
长发被她随意盘起,发尾的水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没入饱满起伏的胸口。
她换了睡衣才打开浴室的门,边走边捆绑着束腰的衣带。
脚掌踩在地板上,留下一路的水痕。
她朝着门口走去,道:“饭放在桌子上就好,不用准备酒水……”
话没有说完,就被眼前的场景打断。
在宴会上远远观望过的人,此刻就蹲跪在她床前。
身上穿着的白色仿貂毛的大衣被褪到臂弯的位置,露出里面大片大片的肌肤和清瘦骨感的背部线条。
两块肩胛骨在薄白的皮肤中凸起,像是蝴蝶的翅。
纤细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他高高抬起的动作,手臂上的薄肌绷起漂亮的线条。
但如果不是祁泠手上拿着的抑制剂尖端上,半指长的针头,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的话,这幅场景堪称美妙动人。
池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几乎称得上可怖可怕的抑制剂。
以至于她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率先握住了祁泠的手腕。
隔着厚实的仿貂皮袖口,池瑜虚虚地握上去,只能隐约感受到细瘦的骨腕。
祁泠像是被吓了一跳,陡然转过头来。
直到此时,池瑜才看见祁泠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副样子。
眼尾的潮红洇成一片,原本漆黑明朗的一双眼眸挤满了雾蒙蒙的湿气,像是潮湿黏腻的雨季将来的闷燥。
他看了好一会儿,睫毛簌簌而落,像是才勉强认出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形状姣好的薄唇喃喃出声:“池瑜……”
“咣当——”
原本被他握住的抑制剂从手心滑落,摔在地板上。
玻璃瓶碎开,透明的液体滚滚而流,与池瑜沐浴结束在地板上留下的水渍掺杂在一起。
“池瑜,我走错房间了……”祁泠如梦初醒,看着池瑜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猛然又让他想起了先前那次,他很是笨拙地在解释,“我不知道你在这个房间里。”
他现在头脑不清楚,被发情期的高热灼烧的已经有些神智不清。
但他仍然努力想要解释今天的一切,不是他的手笔。
他实在是不想池瑜再误会下去。
“我有些不舒服……走不动了……看见门没关……才进来的……”
他努力的眨眼,想要看清楚池瑜的表情。
但视线里一片迷蒙,瞳孔几近失焦。
“你怎么了?”
祁泠的耳膜中挤满了自己沉重的喘息声,突然池瑜的声音传了进来,那些聒噪的动静瞬间被掩盖了下去。
池瑜慢慢蹲下身体,去近距离观察祁泠完全不对劲的状态。
凑近时,池瑜才发现他后脖颈的肿起和上面针眼留下的数十针的痕迹。
“你发情了?”池瑜抬手将他的衣服又往下拉了几寸,近距离去看腺体,“但你不是才结束发情期吗?”
“怎么会又开始了?”
腺体很不对劲,肿起的高度、大小都比寻常要大上整整一圈。
重点是祁泠的状态很不对。
池瑜见过很多次祁泠发情的样子,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皮肤摸上去烫的要命,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而且他好像是没多久才注射过抑制剂,上面的针眼都还没愈合。
这么短时间的注入,竟然又开始了……
“我……我出了点……问题……”
祁泠努力的在组织自己零碎的思路和语言,说出的话磕磕绊绊。
池瑜看着眼前的祁泠,抬手碰上他的额头。
她告诉自己,倘如眼前是任何一个omega,她都不会放任不管。
更何况,眼前的人是祁泠。
她是恨他,不想和他掺上任何关系,但却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下去等死。
“我送你去医院。”
池瑜正要起身,想要从床上拿起毯子裹起祁泠的身体,将人抱出去的时候,手腕反而被祁泠的那只手反手握住。
“没用的,池瑜……去医院也没用……”
“我的腺体出了问题,强制发情……”
“已经……已经看过医生了……”
“抑制剂呢?还有备用的抑制剂吗?”
池瑜拽过他的包,伸手去找,的确是翻找出了好几支。
大概是祁泠也知晓抑制剂管用的时效很短,才会带这么多支出门。
池瑜看那长长的针头,不敢去想象,这刺入omega最脆弱敏感的腺体中会是多么痛苦。
“你的医生呢?他没说还有什么办法吗?”
池瑜将人横抱起,脱离了冰凉的地板,让他以一种跪趴的姿势平趴在床上。
而后,针头对准了腺体,却迟迟没有刺入。
“有”,祁泠喘过一口气,想到主治医生说得,再没有alpha信息素注入的话,腺体连带着生殖腔都会受损——
以后再也没办法要孩子了。
陡然,祁泠喉腔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努力扭过头,想要去看池瑜。
“有……池瑜……我需要alpha的……标记……不然……腺体和生殖腔都会萎缩……”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池瑜就迅速起身,与他隔开了距离。
“这很简单,祁泠,甲板上那么多的alpha都会迫不及待的。”
祁泠咬紧下唇,勉力将身体翻过来。
“我只要你,池瑜……如果不是你……我宁愿去死……”
“真的……池瑜……”
如果是在看到孟圆听之前,祁泠说这种话,池瑜真的会怀疑一下其中的真假。
但亲耳亲眼从孟圆听那边获知了,祁泠真的与她断绝关系。
池瑜又不由的,开始去想,如果祁泠说的是真的呢。
但她仍旧没有丝毫动作,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祁泠硬生生的将下唇咬破,血腥气在口腔中翻滚起来,这样的疼痛勉强唤回了一点他的理智。
“池瑜,你帮我熬过这一段时间,帮我治好我的腺体,我答应你,之后再也不来招惹你。”
祁泠不知道,如果腺体放任不管他可以撑多久,还有几年的活头,他失去了生殖腔,又怎么见到念念。
“我一定会离你远一点,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说完这句话,祁泠就像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因为疼痛和难以启齿的痒,让他迅速蜷缩起了身体。
喉咙间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呻、吟。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泠才突然感觉到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身体陡然被人强制打开舒展。
脖子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朝着高处抬起几分,让腺体所在的位置充分暴露。
一道呼吸喷薄在上面,带来凉凉的触感。
在犬牙咬入带来的疼痛呼啸而至之前,祁泠听到一道咬牙切齿的警告:
“祁泠,你最好说到做到!”
大股大股浓重的独属于池瑜的信息素注入,深海的气味在这艘游轮上慢慢蔓延直至从头到尾覆盖遍祁泠的全身。
祁泠的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雪白的牙齿咬上床单,唾液顺着嘴角下滑,沾湿了床单。
从腺体往下,顺着脊椎骨要命的酥、麻感觉一路蔓延下去,连脚趾都不受控制的绷紧。
几乎是标记完成的一瞬间,高高肿起的腺体就有了好转的趋势。
被喂饱的腺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
但祁泠的身体仍旧燥热未消。
祁泠漆黑的眼瞳彻底失焦,恍惚间,感觉到原本跪趴的身体被翻转过来,身上的衣衫被褪下。
他觉得有些冷,想要抱起手臂取暖,刚刚才有动作,手腕就被人交叠着压在了头顶。
很快,一道温暖的身体亚了上来……
祁泠好像是又回到了乌兰巴的那个夜晚,游轮在风浪的波涛下,震、晃不休,他也紧随着游轮前行的方向而震、晃。
他鼻尖嗅闻到了深海的味道,恍然间像是沉入深海,身不由己。
这辈子无人问津的第一次带来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巨大的愉悦因着是池瑜这个人而被无限度的放大。
明明还是黑夜,天光却在眼前乍现……
一切都完美而契合,只不过,从头到尾,祁泠都没有等来池瑜吻自己。
……
狂欢的派对已经渐渐结束,宴会厅喝的烂醉的人,在乍亮的天光中惊醒。
为了让自己在下船时人模狗样的出现,着急忙慌的跑向二楼想要去写一个热水澡,将这宿醉导致的呲牙咧嘴的鬼样子冲走。
迎面碰到步伐匆匆的皇女殿下,他还记得恭敬让路。
不过皇女殿下走得太快,并没有看到他这一号小人物。
抬头的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看到了殿下的穿着无袖背心的背上,露出几道交错的暧昧抓痕。
他眯着眼睛看着皇女殿下的走向,隐约是朝着游轮的医务室走去。
心中念头一闪,突然明白过来,不知道是谁家的omega爬床成功了,攀上了这棵大树!
池瑜铁青着脸,将钱压在医务室的桌子上,语速很快,有些焦急,“避孕药,有吗?”
长久的为这艘游轮提供服务的老医生见怪不怪,将药片甩在桌子上,“不记得戴、套,事后想起补救来了?!”
“情况紧急,顾不上,而且房间也没准备。”池瑜简单解释,她不是没有找,翻遍了抽屉都没有。
临走前,老医生扬声嘱咐道,“记得,一定要在24小时以内吃。”
第80章 自己上药
薄纱般的窗帘随着海风吹起的方向飘扬着。
晨起寂寥无声,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一下接一下有节奏的响着。
房间内的馥郁花香被深海的气味紧紧包裹着,散发出一种近乎糜烂的极致诱人味道。
侧躺在床上的人,身上只搭盖着一条月牙色的长毯子,薄白纤细的身型被显露无余。
修长的小腿交叠在一起,膝盖处已经泛起青紫痕迹。
再往上看去,月牙色的毯子掀起一角,露出细、嫩滑、腻的大腿肌肤,几乎从来没有被太阳晒到过,比身下的床单还要白——
上面遍布的清晰的深红色指、痕便就更加明显、触目惊心。
祁泠睡的很不安稳,鸦羽一般的睫毛随着海风的吹拂颤个不停。
他的手臂朝着旁侧的位置伸过去,触手,只摸到了已经凉透的床单。
颤动的睫毛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眸慢慢睁开,被水洗过一遍的眼瞳更加清亮深邃,黑曜石一般的色泽,像是带着钩子的漩涡。
只要他想,可以将任何人轻易的溺亡。
但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眸中却流窜出慌乱的情绪。
他撑起身体,绒毛毯子从他肩头滑下,暧昧的痕迹一路在雪白的肌肤上蔓延来,像是无暇新雪中绽开的点点红梅。
房间内只有他略显急促沉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倘若不是身上的酸痛和难以启齿的黏腻存在感十足,祁泠险些都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修长纤细的小腿挨到床边,他扶着床头柜缓缓站起身。
才刚有动作,祁泠的身体就僵住……
有一道细腻的水流,顺着腿部线条慢慢往下。
祁泠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重新坐回到了床上。
昨天……池瑜没有带……避孕套……
所有的接触都是直接了当,毫无阻隔。
他的手缓缓下移,抚摸上了平坦柔韧的小腹,睫毛簌簌而落。
会这么快吗?
他的念念会这么快就来吗?
上辈子自乌兰巴第一次之后,池瑜食髓知味,他也抗拒不了每一次池瑜的亲昵,做了一次又一次,念念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祁泠并不是很清楚。
“嘎吱——”
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祁泠的思路,他抬眸去看,诧异地看向池瑜。
“池瑜……”
过度使用过的嗓子沙哑的厉害,甚至听不出原本音色。
池瑜提溜着一个大塑料袋子,塑料袋子随着她走动发出的次啦声略有些刺耳。
她将袋子随手仍在床上。
转而目光就落在了祁泠身上,她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后脖颈上游走。
他的碎发有些长了,挡住了腺体所在的肌肤。
池瑜伸出手,一手虚虚拢在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将他的碎发拨到一旁。
祁泠柔顺着任由她的所有动作,像是一只乖巧的收起爪子,随她予求予取的猫儿。
直到,冰凉的药膏涂抹到腺体肌肤上的齿洞上时,这只猫儿才控制不住的因着疼痛,控制不住的挣扎了几分。
但所谓的挣扎,也不过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了池瑜的手臂上。
想要推开抗拒疼痛,却又舍不得池瑜每一次的难得的亲近。
“腺体上的肿已经消下去了,我约了医生,一会儿下船就去检查。”
池瑜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淡淡开口,“还有半个小时靠岸,你还可以去洗个澡。”
她这样说着,拽过塑料袋,探手进去又挑了一管药膏,递给祁泠。
“你自己上吧。”
见祁泠接过去,闷头在看,池瑜接着道,“和上辈子那管一模一样,用法也一样。”
祁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管药是用在哪里的了。
他攥紧了略有些冰的铝制管身,低低应了声,“嗯,好。”
他扯过床上的毯子,简单的裹在自己身上,打开了浴室的门。
祁泠坐过的地方,床单颜色要较之别处深上些许,掺杂着两个人浓烈的气味。
池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
杯口边缘的热气腾腾而出,在空气中氤氲成一团白气。
……
随着淋浴头热水浇下,蒸腾起的热气将狭小的浴室模糊成一片。
祁泠靠着冰冷的墙体,拧开膏药,狭长的眼眸半阖起,沾有药膏的指尖朝着伤处探去。
不知道碰到哪里,整个身体都痉挛起。
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没办法再涂进去。
上一辈子,都是池瑜一边抱着安抚,一边不由分说的去涂抹伤处。
这一辈子,她能特意将药膏带回来,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祁泠向来是不敢过分奢望的。
等他裹着一身水汽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池瑜已经坐在桌前吃着早餐。
不再为了刻意迁就、适应祁泠的饮食起居去吃那些麦片吐司,池瑜完全随心意吃起自己最爱的早餐。
豆浆油条,配了一点小榨菜,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不过她也的的确确不是只管自己的人,顺道给祁泠也点了一份他那老三样。
祁泠拉开凳子在池瑜的右手边落座,他拿起刀叉,看着眼前吐司上煎好的培根鸡蛋,迟迟没有动嘴。
半晌,他将餐盘推开些许,伸手拿了一根油条,放进了嘴里小口小口的咀嚼。
他用餐礼仪极佳,咀嚼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但大抵还是一大清早实在吃不惯这么油的,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蹙起。
池瑜将手里的饭放下,拿起热毛巾擦了手,手背撑在下巴上,端详起祁泠。
他吃完一口还不够,见池瑜在看,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又咬下一大口,缓慢的咀嚼。
腮帮子处鼓起一道圆弧,一下接一下的咀嚼的模样,较之明日,多了几分少见的……可爱。
可惜,倘若蹙起的眉头可以舒展一些,会看起来更令人舒服几分,可信几分。
“好吃吗,祁泠。”
没有想到池瑜会在这时搭腔,祁泠又一向没有含着食物说话的习惯,只能硬生生的将口中的东西咽下。
“好吃。”
祁泠抬眼看过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话语里的真实性,又补充道,“很好吃,以后可以经常吃。”
池瑜原本朝着祁泠前倾着的身体,慢慢坐正,最后,她倚靠在椅子靠背上,道,“那为什么眉头还要皱得那么紧呢。”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祁泠无可隐藏,无可假装。
祁泠面容一向寡淡,但池瑜知道,他碰到不喜欢的、讨厌的、难以接受的,总是会微微的皱眉。
他皱眉的弧度很轻,皱一下又松开,而后又再短暂的皱一下。
这样小习惯,可能连祁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池瑜将那一杯已经变得有些温凉的热水推到祁泠面前,“祁泠,你不是说了吗?我帮你度过这一次难捱的发情期,然后你我将这场假结婚彻底作废,自此再也没有瓜葛。”
“那既然如此,谁也没必要再去适应谁的习惯。”
池瑜的手伸到祁泠面前,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粒白色的小药粒。
“昨晚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套,这次麻烦你先吃药。”
“本来就打算分道扬镳,再弄出个孩子来可就不好了。”
祁泠怔忡了好一会儿,才从池瑜手心捻起这粒药。
明明还没有吃进嘴里,怎么整个口腔就已经泛出苦意呢。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孩子的。”
“会想要一个孩子呢。”
此时,游轮正好行进到港口,鸣笛的声音荡在上空。
脚步声、熙攘声,从四周涌上甲板。
嘈杂聒噪的声音突然大了,盖住了祁泠沙哑的嗓音。
“走吧,祁泠,医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药粒被压在舌根下,他没有喝水送服,而是任由药在口腔中一点点化掉。
太苦了……苦的他几近呕吐……
池瑜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他的孩子……
答案可想而知。
……
祁泠很讨厌医院,幼年时,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面目全非。
被一张白布盖着推出手术室时,饶是医生已经尽力去修整他的面容,但白布掀开的一瞬间,依旧让祁泠终身难忘。
消毒水味和惨白的瓷砖,一度成为祁泠的心理阴影,成为梦魇惯常发生的场景。
他很抗拒,要不是池瑜坚持,他是不会来的。
他躺进检测信息素浓度的仪器中,听着仪器运转的“滴滴”声,眼睛却在看在池瑜。
“您需要先睡一会儿,全面检查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可能后颈会有一点疼,不过您别担心,会额外注射麻药。”
“您现在很紧张,可能要稍微注射一点镇定剂。”
针头注射进血管,镇定剂带来的困乏让他的眼皮变的重极了,在彻底进入一片黑暗的时候,他好像看见池瑜突然朝自己走了过来。
祁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他侧躺在车子后座,脖子上包裹了一层纱布,他下意识拢拢衣服,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池瑜的那件西装。
“本来想等您醒来,再出院的。”
“但您看上去实在是太抗拒医院了,池小姐就提前将您抱了出来。”
祁泠摩挲着衣服的料子,问,“她呢?”
“已经走了吗。”
听上去是问句,实则更像是喃喃自语。
祁泠侧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光影透过车窗落到他的脸上,拓落出深重的剪影。
他醒来后,没有一句问过自己的检查结果,从头到尾,问的都是一个人。
管家扭过头,看了看时间,“如果池小姐那边结束的早,兴许能一起吃上晚饭?”
“晚饭?”
“对,池小姐答应了,在您的身体彻底好转之前,愿意住进祁家,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