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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下半辈子还给张星序吧

    闻一鸣没能犹豫太久。

    下午两点, 闻代平情况突然恶化,脑内大面积出血,不立即手术很可能熬不过当晚。

    闻一鸣急得手抖, 给闻冬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医院。

    上午闻冬对他说完那番话就去找了李曼悦。

    律师在整理闻代平的材料, 王总那边答应得头头是道, 一问到关键问题又开始打太极。把李曼悦惹得没了脾气,抓着张星序一顿拷问。

    他们说了什么闻冬不知道,手机亮起时她正在吃午饭。

    鸡排炸得很焦,咬起来费劲, 她边吃边喝水, 看到屏幕上闻一鸣的名字眉头轻皱, 接起电话抽纸去擦嘴角。

    他声线很抖, 隐隐透着哭腔:“二姐你快来!医生通知病危要做手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哭出来,声音渐渐小下去。

    闻冬起身就走,“妈和大姐呢?她们在哪?”

    “妈听到这个消息就昏过去了,大姐……大姐跟着护士去了急诊科,这儿就我一个人。”

    闻冬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在秋日当头的下午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牙关紧咬, 用力握着手机,“你先签字,我马上上来。”

    坐在遮阳棚下的李曼悦不耐烦转头,嫌热牵开领口扇风, 墨镜下的街景亮度降低些许, 却始终驱散不了周身的热气。

    这两天太阳大得不行, 紫外线强,她昨晚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只带了防晒,这会儿跟张星序说话说得火冒三丈,好不容易催着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还没接通,就见他拉开椅子起身,挂断电话走了。

    李曼悦循着他的背影望去,才发现闻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店里出来了。

    她立马站起,连伞都没带跟了上去。

    这小子,盯闻冬比谁都紧。

    闻冬一口气跑回到病房外,闻一鸣握着笔在颤抖。

    看见闻冬,他蓦地红了眼眶,哆嗦地说:“我不敢……”

    尤其是在看过知情书上的内容后,他无法承担手术失败的后果,不想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可他的懦弱却也让他连唯一的希望都不敢去争取。

    闻冬跑得喉咙干哑,心脏在胸口狂跳。

    她极力保持着冷静,扫了一眼确认书,说:“你已经成年了,闻一鸣,你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找庇护。”

    闻一鸣使劲摇头,一把拉过她把笔塞到她手里,“姐,你签吧,你来。”

    闻冬抬眼看他。

    闻一鸣睫毛被泪水打湿,定定地和她对视,像在承诺:“你做决定,我听你的。”

    救或者不救,你来决定。

    闻代平的命像这支笔一样落在她手上。

    落在这个她说不管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的女儿身上。

    闻冬觉得可笑,垂眸看着他给自己的单子。

    只想了两秒,她横垫过手机,摁动黑色签字笔就要写字。

    下笔前一刻,“姐。”闻一鸣抓住她的手。

    他艰难咽下口水,“开颅手术……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闻冬顿时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眼神倏然变冷,“闻一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张星序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

    闻一鸣没注意到,压低话音:“你以为我不想救爸吗?但之后他要是好不起来怎么办?”

    谁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闻代平情况恶化成眼下这样,不救必死无疑。

    救了不论生死,费用上肯定会再添一笔。能活着自然是好,就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怕就怕他从手术台上下来挺不过去,到时候才真的是人财两空。

    闻一鸣不仅是担心,他也在犹豫。

    如今医疗条件这么发达,手术未必会失败。

    不是脑干出血,一切都有希望。

    可植物人也算希望吗?

    他是想闻代平活着。

    但不是绝不是以昏迷的状态。

    张星序走过去,闻一鸣迅速擦干眼角的泪,垂眼避开他的视线。

    “闻一鸣,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爱他。” 闻冬说,“现在我才发现,你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

    “我有什么错?!”闻一鸣倏尔激动起来,“要不是你上午说那些我会想这么多吗?爸死了妈一个人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闻冬低头利落在确认书签下自己名字。

    笔尖用力插电划破纸张,她重新抬眼看他,一字一句:“我要是没想过,我现在人就不会在这里签这个字!”

    她拿起确认书,“你想要钱,你也要看闻代平争不争这口气。”

    闻冬自己潦草有劲,像是压了极大的愤怒。

    光线透过纸张,淡出一层光晕。

    闻一鸣回头去看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喉间一时哽咽。

    下午五点,闻代平进了手术室。

    黄从英醒来后输着葡萄糖不停在抹泪,医生告诉她再哭下去会得结膜炎,但她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闻静带着黄从英上楼,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坐满了人,闻一鸣双手搭在膝盖上,把头垂得很低,没看手机,也没听歌,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冬签完字跟李曼悦去了楼下。

    李曼悦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和她讲了好一阵的话,闻冬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嗯两声。

    张星序整个下午电话就没停过。

    但他脸上表情始终平静,看不出其他情绪。

    恍惚中时间过得异常快。

    窗外暮色降临,手术进行到第三个小时,闻冬上了楼。

    闻一鸣看见她,像抓到救命稻草,“我后悔了二姐,我不要钱了,让爸活着吧,啊?咱们让爸活下去吧?下午是我混蛋!是我不做人!”

    说着往自己脸上扇耳光。

    动静惹得周围的人侧目看来,又极为冷淡地瞥开视线,似乎已经对手术室的这种戏码习以为常。

    闻冬没阻止,看他把自己双颊抽得通红。

    黄从英上来拉他,闻静跟着黄从英身后,担忧地看向闻冬。

    整个过程闻冬一言未发。

    李曼悦走到她身边,眸光扫过闻一鸣。

    闻一鸣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额角狠狠一抽,小心翼翼打量闻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李曼悦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拉着闻冬去了另一边。

    闻一鸣霎时松了口气,汗意沁出,刺得他后背一燥。

    李曼悦说:“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能救活的救不活。至于你那个爹,有命就继续住下去,没命死了也好。”

    “你那张卡我让人转了点钱进去,后续有要用到的地方直接用,我明天有事要离开一趟,律师会留在你这边,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曼悦很少解释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多了,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张星序那边很早就联系好了医生,术后能稳定下来的话,听他的转院治疗。”

    “赔偿的事他会施压,律师也会为你们争取最大利益,别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都会好的。”

    闻冬扯了抹笑,笑得疲惫而勉强,倾身抱住李曼悦,“谢谢。”

    李曼悦让她抱了一会儿,轻叹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别垮才是真的。”

    “也别老想着还钱。”李曼悦犹豫着停顿了一下,“你要还就还给张星序,他今天从我这儿把你的债挪过去了。”

    李曼悦笑笑,抬手捏了捏她消瘦下去的脸,“他让我别和你说,但我想着你这性子,指不定哪天有钱了偷偷摸摸给我塞点回来。”

    “我不占你便宜,下半辈子还给张星序吧。”

    心中酸涩蔓延,像潮湿的海水没过头顶。

    闻冬点点头,眼角温热。

    张星序不知道去了哪,没有上来,直到手术快要结束他才出现。

    他头发有些乱,大步走到闻冬身边,二话不说抱住她。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闻冬只感到他藏在怀抱里的颤抖。

    李曼悦看向别处,屏幕亮起,闻一鸣朝她看来。

    手机上是他发的消息。

    李曼悦淡淡扫过,点进详情拉黑。

    九点过手术才结束。

    闻代平被送回到重症监护室,医生和家属交代了部分情况,闻代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多久能醒还尚未得知,黄从英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往坏处想。

    闻一鸣心里巨石稍稍落地,松缓了紧绷的神经。

    闻冬是最平静的那个。

    她没有意外,也没有庆幸,像是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默默转过身往张星序的肩上靠。

    闻静缓了缓神,给家里打电话说要留在医院,丈夫却强硬要求她回家,说医院这边有人照顾。

    闻静耳根子软,只好跟黄从英说要回家照顾孩子,又放不下心,“爸有事告诉我。”

    她赶上晚点地铁,将近凌晨才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她替他们整理好书包,把客厅四处散落的玩具收拾了一遍,再进厨房将碗筷洗干净,最后才自己洗澡休息。

    只是躺下还没几个钟头,手机如同催命鬼符在半夜响起,铃声急促刺耳,她心悸不已,在黑暗中慌乱接通。

    闻冬的嗓音在寂静秋夜透着浓浓的疲倦,“闻代平发烧了,你要过来吗?”

    黄从英在哭,话音被哭腔模糊,只剩几个字眼能听清:“赶紧来看你爸最后一眼吧闻静。”

    闻静整个人处于发懵状态,胡乱穿好衣服出门,什么都来不及想,站到空旷的街道上才后知后觉想到要打车。

    凌晨四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露水的凉意浸透皮肤,她打了个颤,往口袋一模,空的。

    这才想起手机在穿鞋的时候放到了柜子上,身上也没带现金。

    对,得先回去拿手机。

    她正要折回,小区门口一辆黑车缓缓降下车窗,驾驶位上的男人颔首示好,“闻小姐是不是要去市人民医院?”

    闻静愣住,恐惧爬上后颈,她下意识拔腿想跑。

    男人看出她的防备,主动下车解释:“我是少——”

    电光石火间,他记起什么,改口:“我是张星序派过来的司机,他想着你这几天可能会有需要,让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怕她不信,递过手机联系了张星序。

    张星序在电话那头说:“大姐你别怕,他是我安排的人。”

    闻静认得张星序的声音,心顿时悬挂起来,问闻代平情况怎么样。

    “叔叔颅内水肿发了高烧,喉咙多痰,医生说可能要做气切。”

    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黄从英的哭声。

    闻静的心被揪成一团,连忙上了车。

    夜间交通顺畅,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缩短成了四十分钟。

    等她赶到医院,病房外一片沉寂。

    她和所有人熬到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高烧却始终退不下去。七点多的时候,闻代平心率降低,瞳孔放大,怀疑初步形成脑疝,而他目前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做手术。

    紧急抢救后传来清晨的第一声噩耗——脑死亡。

    第52章  她无条件相信他

    黄从英眼神空洞倒在闻静的怀里。

    闻一鸣错愕僵在原地, 连反应都忘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埋头用力搓了搓脸, 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闻冬睫毛微颤, 转脸看向张星序。

    张星序站在她身后, 手上用力,两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清晨的阳光照进医院大楼,在地板照出一小堂光亮。

    闻冬盯着那团光,心里突然空了, 喉咙哽得难受, 像被塞进一团棉花, 吐不出也咽不下。

    张星序转身抱住她。

    她的眼睛很干, 流不出半滴眼泪。

    闻代平死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闻一鸣无法接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连串发问:“脑死亡是什么意思?能电击抢救吗?电击试过吗?”

    医生提醒:“电击对身体会有创伤,会压碎骨头。”

    闻一鸣坚持:“万一能救回来呢?万一呢?!”

    “一鸣。”闻静喊他,“别闹了。”

    闻冬闭了闭眼, 松开张星序, “我没事。”

    张星序扶着她的肩,微微低头去看她眼睛,“我带阿姨去做个全身检查,这边你和一鸣好好聊聊。”

    他稍微停顿一下, 看了眼闻一鸣, “考虑好跟我说, 后续的事我来处理。”

    闻冬点头。

    闻静带着黄从英和张星序下了楼。

    闻一鸣悲伤到极点,眼泪断线一样往下掉, 视野模糊一片,“二姐,爸还有心跳,有呼吸,咱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完全祈求的姿态。

    十几年来,闻一鸣从来没在她面前这样过。

    “有意义吗?”她问。

    只靠机器维持着生命体征,这样的‘活着’还有意义吗?

    闻一鸣吸了吸鼻子,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无法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泪水夺眶而出砸在他的球鞋上,那是他成年生日闻代平送他的生日礼物,而现在送礼物的人躺在病床上等待宣判死亡,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生死永远是人最无能为力的事。

    闻冬看了他好一会儿。

    久到地板那块光亮的发生偏移,她开口说:“你去看看他吧。”

    闻一鸣被她这话狠狠一震,抬起头,闻冬拿出手机站到一边,在打电话。

    闻一鸣没动,牵起衣服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等她打完。

    黄从英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垮了,双目失焦,什么都听不到。

    就连闻静递过张星序的手机让她接,她也毫无反应。

    闻静放到自己耳边,“冬冬。”

    闻冬嗯声,大概也猜到了黄从英的情况,问闻静意见:“大姐,你怎么想。”

    闻静心中怅然,按了按泛着泪光的眼角,带着商量的口吻:“要不再等两天?万一还是这个结果,我们就带爸回家。”

    闻冬没说话。

    长久沉默后,闻静没了底,抬眸看张星序,轻轻摇头递出手机。

    张星序接起,喊了声闻冬的名字。

    闻冬背过身站到阳光之外,深深吸了口气,说:“你能帮我联系殡仪馆吗?”

    张星序微怔,旋即询问:“什么时候?”

    闻冬回头看了眼病房,“后天吧。”

    张星序垂睫,看着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黄从英。她双眼泛着红血丝,眼皮耷拢,毫无精神靠在闻静肩上,周围的吵闹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情绪,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

    张星序什么都没问,答应说好。

    后面两天又换医生检查了几次,闻代平依旧不能自主呼吸,神经反应也彻底消失。

    医院宣告死亡的时候闻冬正在车上,她安静地听闻静把话说完,一动不动看着腿上被塞满的白色行李袋,忽然觉得极其刺眼,仰起头缓了缓,问:“妈还好吗?”

    闻静忍着悲痛,开口几度失声,“一鸣还不让我告诉她。”

    闻冬拿起装着闻代平衣物的行李袋丢到一边,阳光斜照进来,又被道路两边的树干迅速遮挡,光斑消失只剩模糊的黑点留在手背。

    张星序从后绕过捂住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轻轻扫着掌心,潮湿柔软。

    下一秒,她拉下他的手,“我没事。”继而又故作轻松一笑,“早说让你回乐城了,现在倒好,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张星序说:“我不走。”

    而后他就真的没有离开。

    从到医院取死亡证明开始,再到后面联系殡仪馆接人过去,都是他在忙前忙后打点。甚至连给亲朋好友的讣告都是他编辑好让闻一鸣发的。

    闻代平一死,黄从英一蹶不振,闻静整天照顾她,时不时还要回家带孩子。闻一鸣一问三不知,整个家里还能撑起来的就只有闻冬。

    律师那边需要取证,她忙得两头跑,恨不得一瓣掰成两半用。

    张星序几乎将葬礼全部包揽下来,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他会带上闻一鸣。

    而闻一鸣是在出院结算时被打击到的,他看到费用清单上那一连串滚雪球的数字,原先对闻冬的愤怒缄默成苦药,咽得他嗓子发疼。

    他不知道闻冬哪来这么多钱,也许是她到处借的,也许是李曼悦的,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如果没有闻冬,闻代平或许会死得更早。

    他不敢细想,把单子胡乱揉成一团揣进口袋。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

    闻冬忙得晕头转向,唐姐一通电话打来询问她的情况,她才想起国庆假期早已结束,连忙解释家里出了事,话还没说完,唐姐宽慰她说:“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是来催你上班的,冬宝,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丧假已经批了,你这几天好好在家陪陪家人。”唐姐长叹,“节哀啊。”

    闻冬带着鼻音嗯声,对她说谢谢,又随口一问:“谁帮我请的假?”

    唐姐疑惑:“说是你一个朋友,姓张,他没和你说吗?我看发过来的材料没问题,以为你是知道的。”

    闻冬摇头否认:“没,是我忘了。”

    挂完电话,闻冬去找张星序。

    他在楼上跟黄从英商量火化时间。

    聊到最后,具体时间和追掉会的大致流程敲定下来,黄从英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闻冬。

    门没关,闻冬站在外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的手碰到门把,心被一根细线轻轻提起。

    “是。”张星序承认得很坦诚,“我很喜欢她。”

    黄从英问得直白:“有考虑结婚吗?”

    变故过后的中年女人憔悴不堪,闻静这段的照顾让她受之有愧,闻冬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直接扛过本该落在她肩上的重担,和眼前这个人一起撑起这个零散的家。

    她很清楚,假如不是他,闻冬未必会坚持走到现在。她大可以回到乐城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可她依然选择留了下来,送闻代平最后一程。

    不管因为什么,她对闻冬始终有亏欠。

    “之前有。”张星序垂首轻笑,“之后……不出意外也会有。”

    “我对未来的规划中,她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对她来说结婚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也尊重她的决定,但如果阿姨你问,我的回答只会是肯定。”

    “挺好的。”

    黄从英笑笑,笑得太过勉强,嘴角上扬,眼里却装满忧愁,问他是哪里的人。

    张星序说:“观花市。”

    “有点远啊。”黄从英说,“有考虑在这边买房吗?”

    张星序刚要回答,闻冬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对话。

    黄从英看到她,下意识起身问她吃饭了没。

    闻冬说不饿,进房间找到东西又出了门。

    追悼会当天下起蒙蒙小雨。

    闻代平生前喜欢喝酒交友,加上一圈亲戚,来了不少人,闻一鸣扶着黄从英站在门口接待。

    田澄也来了,她听说出事了就想过来,又怕给闻冬添麻烦,这些天一直在通过联系张星序了解她这边的状况。

    看她瘦了一圈,田澄眼睛蓦地一红,差点当场哭出来。

    反倒是闻冬安慰她,“我才是那个该跟你说对不起的人。”

    田澄捂她的嘴:“不许你这么说。”

    很多亲戚闻冬不认识,也没有打招呼的兴致。

    葬礼进行到中途,她出去透风,没想到撞上了白叶。

    她本来都快忘了她,但她的再次出现,原先记忆里的那点蛛丝马迹重新串联到一起,将怀疑无限扩大。

    她一身黑衣,神情凝重注视着张星序。

    张星序撑着伞背对闻冬,隔着嘈杂雨声,她听不清说了什么。

    “就这样,我没事。”

    张星序想走,白叶一把拽住他,“你这手都抖成什么样了!你这叫没事?”

    白叶性子温和,很少急眼,这会儿拉着他有点不管不顾,“我不过来你想拖到什么时候?一直逃避有用吗?”

    她望着他,头发凌乱遮住脸,“算我求你了,跟我回去行吗?”

    张星序的余光注意到闻冬,心脏遽尔刺痛,“你别说了。”

    白叶不解,循着他的目光跟闻冬碰个正着。

    闻冬朝张星序小跑过去。

    白叶偏过头,勾下发丝夹到耳后,迅速整理好情绪。

    “怎么不进去?”

    她看张星序,“你们刚才在吵架?”

    张星序不动声色倾斜伞面,“没,你听错了。”

    白叶转过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主动开口:“上次见面没能说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叶,是张星序的私人医生。”

    张星序皱眉,来不及阻止她。

    闻冬握住张星序撑伞那只手,像是安抚,“先进去吧,外面在下雨。”

    她没问白叶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有私人医生。

    她什么都没问,沉默得像落在地上的叶子。

    雨滴砸在伞面,张星序向来温热的手此刻一片冰凉,沉香仿佛沾染雨水,引得腕侧的疤痕隐隐发痒。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朋友。”等待火化期间,闻冬解释,“既然是你朋友,那我相信她。”

    “因为我无条件相信你。”

    第53章  她的飘摇不安有了归处

    葬礼结束当天, 闻一鸣抱着闻代平的骨灰回了家。

    闻冬在房间收拾行李。

    她把以前的衣服翻了出来,破的、旧的、已经不能穿却舍不得扔的,全都装进垃圾袋。

    衣柜很大, 以前她跟闻静住, 姐妹俩睡上下床, 衣服都堆在一起。

    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闻冬上大学,她寒暑假回来还要跟姐姐挤一个房间。

    后来闻静成家才变成了她的卧室,这两年她去了乐城,衣柜里依旧堆放着他们放不下的衣物和过冬要用的厚重棉絮。

    衣物里带着浓浓的樟脑丸的味道, 闻冬皱着眉打包, 来回两趟下楼把闻代平的东西给扔了。

    没有人说什么。

    黄从英和闻静在厨房做饭, 闻静的丈夫和孩子也来了。

    丈夫在客厅跟闻一鸣聊天, 闻一鸣听得心不在焉,眼睛跟在进出门的闻冬身上,一刻也没移开过。

    另外两个孩子踩在沙发上抢电视机的遥控器。稍大点的是个女儿,今年五岁,抢到遥控器后换台,三岁的小儿子不满, 上前要抢, 被姐姐推开。

    闻一鸣下意识扶了把倒在身边的侄子,姐夫注意到姐弟俩的打闹,呵斥一声,小女儿下拉着嘴角,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台换了回去。

    电视里正好放到机器人变身, 小儿子乐呵呵地笑, 压根没把刚才抢东西的事放在心上。

    “洗洗手吃饭了。”闻静出来提醒,双手往围裙擦干, 探头去看卧室,问:“一鸣,你二姐呢?”

    闻一鸣说:“刚才看她提着两包东西出去了。”

    闻冬丢完垃圾再上楼,饭菜已经端上桌,菜烧得很丰盛,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跟闻静说自己不吃,关门进了房间。

    她给张星序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葬礼结束,张星序送白叶离开莲山,这会儿已经在返程的路上。

    他说:“马上。”

    车开过一条小吃街,他想到什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闻冬想说不用。

    但对上张星序,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说让他带点。

    她没想在家里耽误太久,只等张星序回来一起离开。

    闻冬收拾好行李,转身欲走,眸光倏尔瞥到镜子里的床头缝隙,里面掉了一本书。

    显眼的黄色封面,她放下包走过去捡起,是很久以前一个朋友送她的绘本,书封页脚卷曲,蜘蛛网缠绕,表面落满灰尘,沉甸甸的。

    目光上抬,移向那张不算书桌的书桌。

    桌子很简陋,用几块合成木板拼装凑在一起,写字的时候切割不够光滑的边缘会刮扯到衣袖。

    书桌上胡乱堆着杂物,有几本她还没来得及看的书被挤到边缘,太阳晒得书封掉色。

    闻冬把所有书都找了出来,房间里没有口袋,她去客厅打算找两个快递盒来装。

    他们在吃饭,黄从英见她出去,喊了声:“冬冬,坐过来吃饭啊。”

    阳台角落堆着大大小小纸盒。

    闻冬没回头,“我不饿,你们吃。”

    快递盒很多,有些拆得暴力,被撕得乱七八糟。

    闻静虽然时不时会在网上给家里买东西,但大多数都是闻一鸣暑假拆的盒子。

    闻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能用的,不免有些烦躁,伸腿一踢,碰到一个白色简洁的长形方盒。

    盒身侧面清晰的品牌Logo提醒着该产品价格不低。

    闻冬微微蹙眉,蹲下身捡起盒子,跟方盒背部黏在一起的快递盒被带了出来。

    寄件信息从中间撕开,闻冬把裂痕拼凑到一起,看清寄件地址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猛力捏住,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困难。

    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闻冬闭了闭眼,稳下心神,伸手撑住墙,一点点缓过神。

    指尖寸寸收拢,指甲用力掐进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

    可根本无法冷静!

    无边的愤怒将她吞噬殆尽。

    闻冬抓起盒子,大步折回客厅。

    闻静抬头,刚想起身给她让位置,闻冬直接将硬壳白色外盒朝闻一鸣的头上砸了过去!

    盒子滚到桌上,掉进一锅肉汤。

    尖锐的疼痛瞬时袭来,闻一鸣倒吸一口凉气,跟着来了火气,扔掉筷子噌一下站起:“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闻冬冷笑,两步冲到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推下去,“我还没问你这盒子是怎么来的!”

    闻冬眼尾发红,指着桌上那个最新款的iPad包装盒,“李曼悦会平白无故给你寄这个?!”

    她双手发力,闻一鸣始料未及,被她按倒在地,“你哪来的脸去找她!”

    “你把她当什么了?!”闻冬声音沙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

    黄从英从后面去拉闻冬,闻冬挣脱甩开。

    她趔趄后退,闻静眼疾手快扶住,担忧:“冬冬,发生什么事了?”

    闻冬的手背被黄从英划出一道伤口,口子泛着灼烧的疼,她脸色狠绝:“这事没完!”

    她走进闻一鸣的房间,闻一鸣顿时慌了,连身上的疼都来不及顾,抓着沙发扶手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进去,慌乱中大喊:“姐夫你看我干嘛?赶紧拦她啊!”

    闻冬在床上翻找出他的平板。

    板子没套外壳,很薄,屏幕上留着明显的指纹。

    闻冬拿起掰弯往地上狠力一摔,屏幕霎时四分五裂,好似支离破碎的现状。

    闻一鸣听到声响,整个人脊背发冷,按着后背冲到房门口,“你!”

    平板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弯曲程度躺在地上。

    闻一鸣额头青筋绷起,上去就要跟闻冬动手,“他妈李曼悦都没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闻冬被他猛然推到书柜,柜子里的书摇摇晃晃,从顶上掉了两本下来。

    她后肩钝痛,呼吸渐渐变缓,意识却无比清醒,往他大腿奋力一踹。

    闻一鸣吃疼后退,五官扭皱在一起。

    闻冬胸膛起伏,从来没这么大的火气,占领上风的怒火将她烧得理智全无,“闻一鸣我告诉你!随便你们以前怎么对我,但我的朋友,你有多远滚多远!”

    她径直回房间提起行李,收好的书没装,直接抱在怀里要走。

    客厅里几人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她。

    闻冬一个也没看,也没有任何话说。

    黄从英声泪俱下喊住她:“你就不能让你爸安安心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吗?”

    闻冬脚步顿住,站在饭桌旁边。

    饭碗倒扣在地上,桌上一片凌乱,筷子和碗各是一处。

    闻代平的骨灰和遗像就摆在旁边,面目祥和注视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今晚为了个外人闹这一出,一鸣可是你亲弟弟啊!”她亲眼看到两人扭打在一起,胸口绞痛,音色尖细似枚锋利钢针,直抵闻冬耳畔,“你还想害死他是不是?”

    闻冬敏锐察觉到什么,转身紧紧盯着她,“我害死过谁?”

    行李的提绳将她的手勒出红痕,临近崩溃边缘,她的声线颤抖:“你说啊!我害死过谁?”

    黄从英被她激得脱口而出:“沈薇那个孩子不就是……”

    她忽地反应过来,止住了话头。

    听到沈薇的名字,闻冬那根绷紧了多天的弦骤然断裂,强忍一晚上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说你信我,你就是这么信我的?”

    “冬冬,妈不是那个意思。”闻静想要劝和,“当初发生那种事谁也没想到,况且警方都说了是自——”

    闻冬根本不听,脖颈青筋暴起,激动地指着黄从英:“你没听见吗?!她说是我害死了沈薇!”

    身后一股外力将她往后带,闻冬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清冷的药香与兰花糅合在一起,猝不及防窜入鼻息,平缓安抚下她的焦躁。

    闻冬泣不成声。

    就是在那一刻,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有了安放。

    在她站到悬崖边上即将一脚踏进深渊的时候,有个人不顾一切拉住了她。

    她的飘摇不安、孤注一掷,全都有了归处。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没资格插手。”

    张星序语气沉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静下的怒意在暗流涌动,透过他那双眸子隐隐迸发出来,带着天然压迫,一字一顿警告:“但有一点,她选择承受那些痛苦,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伤害她。”

    “尤其是你。”张星序的视线最终落到黄从英身上,像断定了一个母亲的死刑宣判——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冬挣扎过,她试图在那丝微渺的爱意中脱离自救。

    对黄从英,她始终做不到像闻代平那样心狠。在闻一鸣尚未出生那几年,她是的的确确感受过她的爱,这份好被记忆不断粉饰美化,掩盖了这些年的苦楚。

    闻冬被她爱着,却也痛着。

    张星序将她抱上车,温热的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轻声:“我们回家。”

    闻冬点头,嗯声重复:“回家。”

    回乐城。

    回他们的家。

    从始至终张星序都没问过她一个问题。

    宾利驶上高架桥,夜晚开始下雨,路灯照得车窗内水珠发亮。

    张星序在开车,时不时偏头看她。上车前怕她冷,特意准备了条羊毛毯,这会儿她缩在副驾驶位,鼻尖发红,转头和他对视,刚哭过的眼眸明亮,一片清澈。

    车里太过安静,闻冬找出绘本随手翻开。

    她主动提起:“这本书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她叫沈薇,是我初中同学。”

    书随意停在一张涂鸦小猫上,颜色简单,可爱滑稽。

    张星序没开口,静静听她述说。

    一般讲故事的人会从两人初识讲起,可闻冬话锋一转,说了结局:“在我们冷战的第三天,她自杀了。”

    张星序微怔,侧目看她。

    闻冬摸了摸那只猫,“班里的人都说她是跟我吵了架才想不开,班主任和警察连着问了我一周,就连她的父母也逼着要我偿命。”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闻冬苦笑,往后翻了两页,拿出那张夹在书里的作业纸,“她当时给我写了封信,我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回班里去找她,可才走到楼梯,她就从我面前跳下去了。”

    闻冬把纸打开,些许幼稚的字体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数学的计算公式。

    这是后来她从沈薇的作业本里撕的,警方收走了沈薇写的信,她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下点什么。

    “可是她父母看了也不信,说我故意捏造证据。”

    闻冬的笑容愈发苍白,一滴泪滚落到上面晕开字迹,“其实我比她要幸运,我在这个家里活了下来,她没有。”

    闻冬抽纸擦泪,抿了抿唇,“所有人都说是我害死了她,那段时间我特别害怕上学,但是我妈说她相信我。”

    “你知道吗?她是那么多人里除了警察唯一相信我的人。”

    “我说我想转学,她就让我再坚持坚持。每天上完班还来接我下晚自习,那一整个学期我没吃过食堂,都是她来给我送饭。”

    她仰头轻叹,“然后我就真的顶着那么多异样的眼神坚持了下来,最后居然还考了所不错的高中。”

    “我一直以为她是站在我这边的,原来她和那些人一样,从来没相信过我。对我的好不过是不想让我花冤枉钱去转校,所以她宁愿累一点。”

    雨刮器来回扫着前窗,雨水还未凝聚就消失。

    张星序沉默了许久,开口:“你怨她吗?”

    闻冬没正面回答,反问:“你知道你带我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张星序抽手握住她的。

    他的指骨修长,青筋脉络隐在白皙的皮肤下,很好看的一双手。

    冷香侵染,闻冬反手扣住。

    “我在想,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第54章  “睡不着做点该做的事。”

    车开到后半段, 外面的雨开始越下越大。

    闻冬在吃张星序从夜市买的烤饼,饼有些凉,她咬了两口, 打结系好放了回去, 偏头去看窗外的雨。

    车里单曲循环着一首粤语歌, 男歌手的嗓音微沉,曲子缓慢悠扬,带着些许恢弘的味道与雨声混在一起,听得人昏昏欲睡。

    一开始闻冬还在找张星序聊天, 后面聊着聊着睡了过去。

    放在中控的手机亮起, 是天气预警提醒。

    张星序扫了一眼, 上面显示:接下来两天乐城会有七级大风, 请各位市民关严门窗,减少出门注意安全。

    雨越下越大,但好在错开了国庆的返程高峰期,高速路上车辆不多,张星序怕闻冬不舒服,开得不算快。

    快下高速时, 闻冬被雨声吵醒, 皱着眉睁眼,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中控屏上显示着歌词。

    她眨了眨眼,点了继续播放。

    Eason的歌声跟着滚动的歌词传到耳里:

    没仰天观星, 看星宿日记。

    无问狮子双鱼, 前面有没有惊喜。

    闻冬乐了, 跟张星序说:“好可惜啊,我不是双鱼座, 不然唱的就是咱俩了。”

    张星序挑眉,转脸看她,“你生日多久?”

    “双十二,射手座。”她歪头对他笑,“怎么,想给我过生日啊?”

    张星序轻嗯,“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闻冬拿起手机,“你让我翻翻购物车。”

    网络不好,页面加载转了好几圈才显示出来。

    她不停划动,“这些,这些,你随便挑一个送就行了。”

    说着截图给他发过去。

    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张星序取下手机给她,“登你的号,我来买。”

    闻冬:?

    她愣住一秒,抿住唇又慢慢松开,轻声问:“你要给我清空购物车?”

    张星序看她一眼,表情好像在问:“不行吗?”

    闻冬就笑,“不是,我想起我之前在上面看拍卖房来着——”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心跳加速变快,密集得像砸在车窗的雨点。

    “张星序。”她叫他名字,“咱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张星序右打方向盘下高速,反问:“你觉得算什么?”

    朋友?情侣?

    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未满个屁啊!

    念头刚出就被闻冬否认。

    她抬手去戳张星序,“要不你起个头?”

    张星序没理解她的意思,“起什么头?”

    “就是……问那个。”

    “哪个?”

    “表白之后的那个问题啊!”

    “……?”

    闻冬暗暗咬牙,一动不动打量着他,要不是他脸上的疑惑过于真实,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对你是我第一次表白。”他说,“之后该问什么?”

    闻冬真是输给他了,但自己又实在问不出口。

    很奇怪,按照平时来说她根本不会在这种铁板钉钉的事上扭捏,偏偏对上他,她怎么都抹不开面子。

    张星序早就跟她告白过了,只等她确定自己的心意。

    毫无悬念的东西,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几番犹豫,闻冬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可一开口又怂了回去。

    最后只好在手机上打字,长按朗诵。

    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将文本框里的内容读出来:

    “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才说到一半,闻冬就把头埋进了羊绒毯,耳尖烧得通红。

    张星序忽地轻笑,“这个问题的确该我来问。”

    闻冬铁了心不抬头,热意发酵很快就捂热了脸。

    黑色宾利驶出收费站,车里安静好一会儿。

    就在闻冬内心小人疯狂争论打架之际,车停了。

    滂沱大雨暴力冲刷着这座城市。

    车灯照到雨丝成线,泛着道道银光。

    张星序解开安全带倾身,近距离看着几乎把自己缩成鸵鸟的闻冬。

    他话音带笑,却又不失郑重地询问:“闻冬,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闻冬那急速乱跳的心脏砰一声炸开,整个世界鲜花彩带狂飘。

    她猛地抬头,四目相对。

    她在张星序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闻冬用力点头:“愿意!”

    张星序视线缓缓下移,顺着她的鼻梁落到嘴唇,微微停顿,重新看向她的双眼,“现在是不是该接吻了?”

    闻冬一张脸涨红,捂住嘴摇头,脊背紧紧贴着座椅,声音不甚明晰:“我吃了烤饼,不能亲。”

    张星序弯唇,退了回去,重新扣上安全带。

    闻冬瞪他,“还有,你下次不准再问这种问题。”

    张星序:“什么问题?”

    闻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牵手、拥抱、接吻这些都不用提前打招呼。”

    哪有人接吻之前还要询问对方意见的?

    直接亲不就好了?

    好烦。

    张星序嘴角含笑,“那下次不问了。”

    闻冬不看他,默默将音乐的音量调高。

    车开回敬安,路上枝丫被风吹断,横倒在路上。

    张星序减速避开,路面还有很多垃圾杂物,枯枝落叶把排水沟堵住,低洼积水。

    闻冬皱了皱眉,“乐城的雨怎么这么大?”

    简直像把天捅破了。

    张星序说:“最近两天都有强降雨,你明天跟公司那边商量看能不能申请居家办公,这个天出门不安全。”

    他缓速驶过水面,把车开进负一楼车库。

    车库上来的单元楼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车上只有一把伞,张星序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行李箱,闻冬紧紧环住他的腰,两人艰难穿梭在雨幕中。

    还没走一半,惊天大雷撕裂天空,霎时照得小区亮如白昼,闻冬吓得脸都白了。

    狂风一吹,直接将伞掀翻,瓢泼大雨兜头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浑身湿透。

    张星序拽着闻冬往单元楼跑。

    秋雨淋到身上,衣服凉浸浸贴在皮肤,不带一丝温度,冷得人瑟瑟发抖。

    爬上七楼,闻冬搓着肩膀,牙齿上下打颤。

    张星序插入钥匙开门,罡风从身侧刮过,闻冬看见屋里的变故,整个人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眨了眨眼,问张星序:“我不是在做梦吧?”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阳台的防护玻璃碎裂成渣,窗口只剩几个空荡荡的铁架,不断往屋里灌着雨。

    屋里树枝断芽横倒,多肉东倒西歪掉,桌布吹翻在地,瓶子里的醋染黑了大理石台面。

    闻冬卧室的门也被风吹开,玩偶挂包滚到玄关,挂绳互相缠绕打结,乱成一团。

    房间窗帘高高吹起,床上全是破窗户吹进来的灰尘和黑渣。

    张星序也愣了愣,回过神把门带上,弯腰从鞋柜里重新替她拿了一双厚底棉鞋,“先把鞋换了。”

    屋子布满玻璃碎片,连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闻冬低头看张星序,问:“我们今晚睡哪?”

    张星序为她解开鞋带,“我房间位置靠里,应该没被吹到。”

    开门一看。

    果然,连被角都没乱一下。

    闻冬倚着门哀嚎:“凭什么啊?!”

    “今晚你睡我这儿。”张星序找出她的睡衣,“去洗澡。”

    闻冬洗完澡出来,张星序已经挪开书桌在旁边打好了地铺。

    她裹着一头湿发,原本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的心情倏尔变得极其复杂。

    张星序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拆开包装给她泡了感冒灵,“喝一点,免得感冒。”

    闻冬双手接过,张星序转身去找吹风机。

    她捏住鼻子一口闷,喝完吐了吐舌头,一脸嫌弃。

    张星序拿吹风过来给她吹头发,闻冬偏头躲开,“你去洗吧,我自己来。”

    张星序却坚持,“吹完再去。”

    闻冬拗不过他,乖乖坐在床边让他帮自己吹。

    热风扫到脖颈,闻冬痒得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他。

    对上眼神,张星序一点点散开她的发丝。

    她头发短,没一会儿就吹干了。

    张星序重新换了床单被套,深灰色素雅沉寂,和他的衣服同色。

    闻冬推着他往外赶,“行了行了,枕套我自己塞,你快去洗吧,穿这一身感冒了我还得照顾你。”

    张星序洗澡很快,洗完出来时闻冬正站在床尾托腮,眼神从床挪到地铺,又从地铺挪到床上。

    门把扭动,张星序推门而入。

    他眉眼湿润,发尾没吹干,凝着细小水珠。

    闻冬问他:“我睡哪?”

    张星序说:“你睡床。”

    闻冬不死心:“那你睡地上多冷。”

    张星序:“垫的厚,不冷。”

    OK,行。

    你是正人君子,你坐怀不乱柳下惠!

    闻冬愤愤想着,双脚一踢蹬掉鞋躺到床上,左滚右滚裹住被子,露出一颗脑袋瞅着张星序,放狠话:“半夜你喊冷我可不管你!”

    张星序关灯,对她说了晚安。

    闻冬没回他。

    侧躺背对。

    安静了几分钟,闻冬睁眼,大脑一片清明。

    她按住心跳,默默往张星序的方向滚了两圈,“张星序,你睡着没?”

    张星序:“怎么了?”

    闻冬滚到边缘,探出头看他,“没怎么,刚才我在车上睡了现在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呗?”

    她伸出手在张星序面前挥了挥。

    忽然,男人在黑暗中精准捉住她的手,略微施力往下一拽,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揽腰将她抱了下去。

    天旋地转只发生在一瞬间。

    鼻尖轻触,呼吸交换。

    闻冬抵着他的肩,睫毛颤个不停,磕磕巴巴:“你……你干嘛?”

    张星序嗓音微沉:“睡不着做点该做的事。”

    话落,湿热绵密的吻便覆了上去。

    第55章  哭也没用,他不会停。

    闻冬窒息一瞬, 被他掠走空气。

    清冽干净的冷香笼罩下来,她原先明晰的思绪乱成一团,被他掌着后颈仰头接吻。

    和上次在玉泽山不同。

    他的吻和暴雨一样猛烈, 砸在唇瓣泛起红印。

    他扶着她的腰缓慢摩挲, 却始终克制着没有游移。

    闻冬颈间一热, 浑身泄力软得不行,喉咙轻咽,耳后蹿起阵阵酥麻。

    “别……”她推了推他。

    手上无力,反倒多了几分欲拒还迎。

    话音才落, 又被热吻吞下。

    他又亲又咬, 力道却很轻, 像是对她刚才的不满。

    闻冬呼吸受阻, 眼角洇出水光。

    张星序放轻动作啄吻,压着喘息去吻她脸上的泪,音色晦涩低哑:“我给过你机会。”

    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

    闻冬大脑发懵,他的声音隔雾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晰。

    热意蔓延,脊背沁出薄汗, 身上湿得一塌糊涂。

    他的吻像夏日午后的大暴雨, 沉重而黏腻,将她绞溺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雨天的潮湿气息,透过地板染上垫子,侵到身上冷得她微微一缩。

    “别哭。”

    张星序扣着她的手抵在柔软的棉被上, 呼吸滚烫, 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压下情欲撑起身,“不做了。”

    男人起身一瞬, 闻冬下意识伸手勾住脖子,把人拉了回去,膝盖碰上紧致结实的腰腹,话音软下:“去床上好不好?”

    睡裤宽松,抬腿时裤腿滑落堆叠,蹭到张星序掀起衣角的后腰。

    温热触及,似绸缎光滑。

    张星序喉间发涩,大手揽腰一抱,将她带上了床。

    细密的吻流连辗转,从鼻尖落到嘴唇,寸寸延伸往下。

    闻冬指尖蜷缩,像攀附在树上的藤蔓,抓着他的衣领,布料上的褶皱被黑暗吞噬,只剩喘息沉入雨夜。

    她宛若溺海的人,湿咸的海水淹没口鼻,又被风浪裹挟逼退,荡起水花。

    情绪被极端放大,她又哭了,迷迷糊糊地去喊张星序。

    张星序嗯声,在她腿侧轻吻,“我在。”

    闻冬抓住他的手,周身的凉意如沾湿露水的蛛网裹上皮肤,她收缩颤抖,偏过头埋进枕头,憋着气又喊了他一声,“张星序!”

    他依旧嗯声,动作未停又亲了一会儿,这才倾身拉开床头。

    她被折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用力咬住下唇,仰起脖子。

    枕头被他垫到腰下,这会儿头部落空,后颈发酸,她想起来,又被张星序按住吻了下来。

    “想好了。”

    他侧吻她的脸,温声提醒:“哭也没用。”

    “我不会停。”

    窗外雷电交加,雨越下越大,雨点急速拍打着窗户,转瞬流下道道水痕洇湿窗台。

    狂风肆意呼啸,路边的树被吹得枝摇叶晃,抖落的叶子缠进风暴,随着不肯停歇的雨势重重落地。

    闪电撕裂天际,照得天地如同白昼。

    闻冬轻颤,鼻尖沁汗,报复般狠狠咬在他的肩上,将力道悉数还了回去。

    牙印深烙,血味猩甜弥漫在舌尖。

    哭也没用。

    他动作轻柔吻掉她的眼泪。

    一边道歉一边吻她。

    她今天哭了好多次。

    在床上尤其。

    他哄了她很久,久到她开始骂他,骂到嗓子发哑没力气说话,溢出零散破碎的闷哼。

    夜色如墨浓稠,他腕上的沉香被她扯断,珠子四分五裂到处散落。

    闻冬偏头去看,他却无暇顾及,掰过她的下巴亲吻,“断就断了。”

    颈间青筋隐隐绷起,他忍得极为难受,哑声:“宝贝放松。”

    “我也要断了。”

    “……!”

    雨到后半夜才停。

    世界万籁俱静,他将她抱起重新换了床单,拥着她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他才眯眼睡了一会儿。

    肩上的薄毯全都盖到了闻冬身上,怕吵醒她就没另外去拿被子。

    闻冬枕着他的手臂醒来。

    他睡觉很安静,双唇紧闭,头发凌乱炸毛,像只卷毛小狗。

    T恤领口露出颈侧几分,上面的牙印醒目,残留着一点血迹,显然是昨晚她的杰作。

    愧意涌上心头,闻冬轻轻咬住下唇,往后小幅度动了动。

    张星序觉浅,睁开眼,见闻冬在看他。

    他把她抱了过来,埋肩深深吸气,“早上好。”

    鼻尖蹭到她。

    闻冬僵愣,回想起昨晚种种,身体比她记得更清楚,心尖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扫过,痒意滋生蔓延,惹得她心猿意马。

    闻冬咽下口水,“……好。”

    “昨晚忘了告诉你。”张星序说,“我买了月湖湾的房子,十二楼。”

    闻冬大脑嗡一声,陷入宕机,“什么?”

    张星序抬头,捡开她枕头旁边的沉香珠子。

    “送你的恋爱礼物,女朋友。”

    “以及,初夜快乐。”

    第56章  一起睡觉!

    雨过天晴, 乐城的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卷走,原先空气里残留着的些许暑气被彻底冲刷干净。

    闻冬从衣柜翻出长袖卫衣兜头套下,身后破烂窗户吹进一股凉风, 冷得她肩膀一耸, 又老老实实披了件外套。

    她的卧室和客厅阳台朝向一致, 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窗户的碎玻璃渣,浅色窗帘飘到外面被雨淋湿,沉沉地搭在窗台,像灶台边上随意丢弃的抹布。

    闻冬拢出衣服下的头发, 搓了搓发痒的脖子, 转身去照四分五裂的镜子。

    镜面投射出好几个人影, 她侧过头, 拔开衣领看颈下的红痕。

    连着一片,痕迹不重,倒也不像吻痕。

    她没忍住抓了两下,张星序在门外喊她。

    闻冬应声,牵好衣领出去。

    天气预警已经解除,该上班还是得上。

    家里一片狼藉, 自来水也有点浑浊, 张星序没在家里做饭,带她下楼吃。

    早点店外排起长队,闻冬脚下的砖块有些松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尖踩着那块砖, 看污水从缝隙溢出, 转瞬又沁入地面。

    “张星序。”闻冬抬起目光, 拉了拉他的衣袖。

    张星序在看电子合同,闻言放下手机, 倾身靠近,“怎么了?”

    “你……”冷空气入喉,闻冬嗓子一痒,偏头干咳两声。

    她缓了缓,手往上,扣住他的手腕,“你不会用你自己名字买的房吧?”

    张星序不解,“有问题?”

    闻冬脚下用力,不小心把水花溅到了鞋面,顿时晕开好几团泥点。

    她压低声线激动:“我有公积金啊!你平白无故花那么多钱干嘛?”

    张星序:“……其实走员工优惠价还好。”

    闻冬不听,“月湖湾去年都三万多一个平方,再优惠能优惠到哪去?”

    又问:“你买的哪个户型?”

    张星序翻出图片给她看。

    三室两厅两卫,占地一百四十平,客厅连着书房有个超大阳台。

    闻冬眉头皱紧,来回放大看。

    之前她挑都没敢看太大的,一是月湖湾房价高,二是她一个人住,偶尔朋友来串个门,大了反倒冷清。

    参考她现在住的房子,小是小了点,但住着相当舒服,也没觉得哪不方便。

    排队轮到他们,老板问要吃什么。

    闻冬还在看图,张星序照着她以往习惯买了蒸饺和生煎包,顺带拿了两杯温热的豆浆。

    张星序付完钱回头去牵她的手,闻冬顺势挽住他的胳膊,跳过脚下松动的砖块,避开水洼。

    张星序说:“你要不喜欢,我重新买。”

    闻冬没忍住笑,把手机放进他的口袋,“你以为是买早餐啊,这么随便。”

    她歪头看他:“我不太想要这个礼物,能换一个吗?”

    “能。”张星序话锋倏尔一转,“你可以不收,但我必须要送。”

    闻冬:“……”

    这有什么区别??

    走过早餐店,张星序拉开车门让她上车,闻冬矮身坐进副驾,扣好安全带才想起问他:“你这车哪来的?”

    昨天他从莲山开回乐城她就想问,一开始还以为是小杨的车,结果车内布局跟小杨那车好像不太一样,挂件挂着她织的星星吊坠,她拨了两下,星星来回摆动。

    张星序说:“前两天提的。”

    闻冬脑袋冒出一个大问号,“你彩票中奖了?”

    张星序:“我还没刮。”

    上次闻冬说把剩下的彩票转交给他后,他摆起摊来就忘了这事。

    “完蛋!”闻冬猛一拍脑袋,“你昨天回来看到彩票没?我先前压在桌子下面的,是不是被风吹跑了?!”

    她说着伸手去解安全带,“你等等,我先回家看一眼。”

    张星序递来她的早餐,“不急,先送你去上班。”垂眸瞥了眼腕上的时间,“豆浆趁热喝。”

    闻冬解到一半的安全带默默扣了回去,接过豆浆插入吸管,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表情,犹豫道:“能问你个事吗?你这是……贷了多少?”

    他一个外省户口,短时间内买车又买房的,闻冬暗暗咂舌。

    张星序笑笑,看她,“怎么,想帮我还?”

    豆浆不烫,缓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也不是不行。”闻冬抿了抿唇,“我是觉得你以后做这种决定,可以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就拿你买房的事来说,这也太冲动了。”

    张星序左打方向盘将车驶离路边。

    转脸看她:“只要跟你有关,都不算冲动。”

    爱她是他深思熟虑后意志沉沦的结果。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一开始只是试图将闻冬放入自己的未来,却发现原本一片空白的世界突然有了鲜明的色彩。

    她就像一支七彩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涂出什么颜色,与她接触的每个瞬间,都像在他白纸般的世界里乱涂乱画,毫无章法规律,却美得五彩缤纷。

    她鲜活明亮,像游戏里不断产出阳光的向日葵。

    或许更像路灯花,吸收黑暗散发光,照亮身边的其它植物。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再容不下别人。

    唯有闻冬。

    送她到公司,张星序没回家,开车去了月湖湾的售楼处签合同交付尾款,之后又联系了门窗供应商,请家政上门收拾屋子,直接把客厅的玻璃窗全给换了。

    供应商工作人员离开时留了名片,说后续有质量问题都可以找他们。

    名片上写了好几个电话,张星序扫了一眼放到一边,把闻冬那些毛绒玩具一个个捡起来,上网搜清洁教程。

    四点多的时候天边露出一点余晖,照进客厅,落在‘莲莲好运’的花瓣上。

    狂风过境连裱画的玻璃也没能幸免,从柜子上摔下去,这会儿只剩一幅孤零零的画贴在墙上。

    家政阿姨问里面的房间要不要打扫。

    张星序说不用,让阿姨去了厨房。

    他按照面料把玩偶分类好,起身正要去卫生间拿桶,无意间撞到沙发,脚步一顿,凝眸想到什么。

    临近下班,闻冬收到张星序发来的消息。

    【1874】:要不要换个沙发?

    闻冬回了三个问号。

    【1874】:太小了。

    【金鱼不能吃蛋糕】:??它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突然怎么想起来要换?有人给你推荐家具了?

    【1874】:没有。

    【1874】:大沙发方便。

    【金鱼不能吃蛋糕】:方便什么?

    坐哪不是坐?

    况且客厅位置就那么点,摆个大沙发指不定多突兀。

    1874:【做|爱】

    闻冬回完客户消息,切到他的对话框正要打字,看到那条消息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脸颊绯红一片,手忙脚乱摁掉显示屏。

    等了好几分钟,闻冬都没回消息。

    张星序问她在想什么,结果显示红色感叹号。

    闻冬把他拉黑了。

    张星序切到拨号,输入她的电话打过去。

    闻冬去茶水间接水,看也没看接通,张星序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闻冬一口气没喘上来,听见他又说:“外面吃也行,我来接你下班。”

    她连忙拒绝:“别!我自己回来就行。”

    张星序:“为什么?”

    闻冬:“……总之你别来。”

    张星序也没追问到底,轻嗯一声,“那你路过楼下超市的时候记得买几盒避孕套。”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张星序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会儿我下去买。”

    闻冬额角突跳,放下水杯,捂着电话去了外面楼梯。

    她回身看了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我还没问你床头那些是哪来的。”

    张星序相当坦诚:“上次从玉泽山回来买的。”

    闻冬一侧眉毛挑起,抬手捂住额头,原地转了半圈,“你……你……”

    她‘你’了半天,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冬宝?”唐姐侧头看她,“楼道风大,你站那儿接电话小心感冒。”

    闻冬扭头胡乱嗯声,“我这就进来。”

    她挂断和张星序的通话回到工位。

    之前交到她头上和腾飞游戏公司对接的工作因为这场丧假的缘故,被安排给了其他同事,闻冬过意不去,商量好这周末找机会请人吃饭。

    约好时间,闻冬瞅准时机下班关电脑离开。

    回到家,厨房小火炖着板栗山药鸡,鸡汤香气四溢,闻冬眼睛放光,踩着拖鞋进厨房洗手,没忍住给自己舀了一小碗。

    汤还没放盐,有点淡。

    她嘴唇挨着瓷碗一点点喝,转头发现整个客厅恢复如初,连窗帘都一尘不染,哪还有半点狼藉的痕迹,干净得跟田螺姑娘造访过一样。

    张星序去哪了?

    她喊了一声。

    张星序应声说在,提着桶从卫生间出来。

    “刚才在洗这些毛绒玩具。”他说,“网上说要避免阳光直晒,我晾到阳台上。”

    “你去炒菜,我来晾。”闻冬放下碗,从他手里提走桶。

    张星序没拒绝,绕进厨房取上围裙。

    闻冬抓上夹子去他卧室阳台。

    这个房间背阴,整天除了早上,其余时间都晒不到什么太阳,夏天也总比别的屋子要凉快些。

    闻冬晾完进来,脚下踩到一颗滚圆的珠子差点滑倒。

    开灯才发现是昨晚崩断的沉香。

    珠子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点,颜色微微泛绿,表面有点类似蛇皮鳞片的纹理,初闻会有一股清冽的药香,随后涌上淡淡的甘甜花香。

    闻冬打着电筒把床上地上的都捡了起来,满满一捧,她找了个纸杯装进去,出门问张星序:“你知道你那个珠子有多少颗吗?”

    油烟机的轰声响着,张星序没听清,朝她看来,“什么?”

    闻冬捏起一颗给他看,“你这个珠子,总共有多少?”

    张星序关火盛菜,“一百零八颗。”

    闻冬皱眉,“可我只捡到了九十八。”

    张星序喊她过去吃饭。

    闻冬纳闷,“不会是滚进床底了吧?”

    她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寻思着吃完饭挪开床看看。

    饭吃到一半,张星序忽然开口:“你今晚睡我房间。”

    正在喝汤的闻冬猛地呛到,侧过头咳得脸都红了。

    张星序放下筷子给她顺背。

    “为什么?!”她问。

    张星序面不改色,“你房间的玻璃窗需要师傅定做,今天只量了尺寸。”

    闻冬心底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定做需要多久?”

    “七到十五天。”张星序浅浅弯唇,“这段时间你睡我那儿。”

    顿了顿,补充道:“我还买了床单,应该够换。”?!

    啊啊啊!

    谁跟他说这个了!

    第57章  “我最喜欢你在床上叫我名字。”

    闻冬严重怀疑张星序是故意的。

    饭后她回房间找沉香珠子, 沿着角落捡到两颗。

    地铺还没收,她俯身贴近,打着手电筒侧头去看床底。

    光照得不远, 透过灰尘暗沉一片, 闻冬鼻子发痒, 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把头扭了过去。

    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张星序倏尔贴脸,“在看什么?”

    闻冬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手一软直接趴在薄毯上, 哀怨拖着尾音:“你干嘛啊——”

    张星序学着她的样子跟着躺下, 鼻尖相对, 他说:“你还没回答我。”

    地铺位置狭窄, 闻冬一侧肩膀抵着床,被他近距离注视,抓住毛毯的手不自觉蜷缩,心跳又快又乱,神经末梢传过类似触电的酥麻,恍惚让她记起昨夜。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 带着室内的空气都一片潮湿, 她脊背沁汗,热得无暇去顾及踢到一边的棉被。

    张星序动作缓慢揉压她的腰,像狩猎者等着猎物掉入陷阱般耐心。

    热意源源不断从他掌下散开,闻冬软成一滩水, 小幅度扭了扭, 皱眉去抓他的手。

    他却反手锁住她的双腕, 低头吸吮她的侧腰,湿热的唇舌覆印其上, 沿着曲线往下。

    痒意肆意蔓延,像缠绕的藤蔓在勾她的魂。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偏偏张星序锢着她,难忍抬腿,他却似有所感顶开她的膝盖挤了进来。

    闻冬不禁一颤,回过神来,张星序还在看她。

    她缓缓吐出口气,摊开掌心,“在找这个。”

    手里握着两颗在角落捡的沉香。

    此刻散发出一股细若游丝的暗香,是他身上的味道。

    张星序说了和昨晚一样的话。

    “断就断了。”他说,“扔垃圾桶吧。”

    闻冬撑坐起来,没同意他的话,说:“等我找到合适的材料给你重新串一条。”

    这条珠串从认识起他就戴在手上了,很少见摘下来过。要么非常喜欢,要么非常重要,无论哪个都不能扔。

    她把珠子收进口袋,问他:“你进来干嘛?”

    张星序手一抬,拉开身后的衣柜门,“拿衣服洗澡。”

    闻冬抿唇。

    听见他问:“要一起吗?”

    闻冬:???

    脸颊一烫,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避开他站到窗那边,眼睫扑闪:“你……你给我好好说话!”

    张星序轻笑,“那我等你。”

    说完带上衣服离开。

    闻冬红着脸,虚张声势反驳:“谁要跟你一起洗了!”

    张星序摆了摆手,没在意。

    闻冬气得牙痒痒,珠子也不捡了,打开他的电脑准备报复性玩两把游戏。

    玩!狠狠玩!

    玩个通宵!就算他来了她也不要理他!

    关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闯到了屋顶模式,刚玩没几分钟,飞贼僵尸和投掷僵尸来了两波就把她的植物消灭得七七八八。

    闻冬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看着僵尸啃完一路植物,被小推车无情碾压。

    她气不过点开4399网页玩小游戏。

    益智休闲、攻略通关、所有小游戏都玩了一遍,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没一会儿就腻了,退出来点进一款立绘好看的橙光游戏,等待进度条加载的时候右下角弹出‘美女秘书’的广告。

    广告不断切换身份,闻冬看着不爽,挪动鼠标点了个最醒目的叉,新网页打开,放大的炫彩字体映入眼帘:【劲爆火热秘书SSR卡免费送!开局就送999抽!】

    之前不停切换的那几个身份并列一排,AI生成的卡通角色穿着暴露,胸部放大特写。

    闻冬狂点关闭,但不知道这广告是哪个缺心眼设计的,她点得越快网页打开得越多,转眼就霸满了状态栏。

    不仅如此,广告还有声音,一时间数道娇媚的女声此起彼伏笑着。

    闻冬手忙脚乱,门锁却在这时拧动,她连忙转身挡住。

    张星序看她一眼,眸光落到她身后亮着光的屏幕上,没有画面,只剩暧昧的笑声引人遐想。

    闻冬抢在他之前说:“你电脑中病毒了!”

    张星序走近,歪头想看,“什么病毒?”

    闻冬抬手去遮他眼睛,语速飞快:“我也不知道你等我下个软件给你杀毒。”

    他的眉眼被水汽雾湿,蹭到一点在手心,暖意未经停留就已消逝,只剩一抹怅然。

    张星序拿下她的手,倾身握住鼠标,无形中将她围困其中。

    闻冬想躲开,他大手一揽,抱住她转了个身,鼻音轻哼,微微转脸带笑问她:“所以你刚才一直在玩这个?”

    他的微沉的声音落在耳边,闻冬心如擂鼓,解释:“没有!我、我是不小心点进来的。”

    张星序嗯声,把鼠标放到【开始游戏】的图标上,“那玩吗?”

    见他误会,闻冬眉头皱起:“我不玩!”

    广告声音没停,还在笑,闻冬听不下去,“你快点关了。”

    张星序下按键盘,直接结束浏览器的进程树。

    耳根还没清净两秒,听见他说:“历史记录还在,我没清。”

    闻冬打了他胳膊一下,“我说了我不玩!”

    张星序沉吟两秒,和她对视,“你们女生有时候说‘不’,其实是‘要’的意思。”

    他顿了顿,“昨晚你一直在说不要,但是——”

    闻冬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

    张星序挑眉,闻冬态度强硬:“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说!我不想听!”

    张星序点头,闻冬这才松开他。

    她转身就走,张星序叫住她:“冬宝,你其实可以对我诚实一点。”

    “我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闻冬听得咬牙切齿,“谢谢你啊!”

    她进浴室左右磨蹭拖延时间,光是水乳都抹了半个钟头。

    张星序出来喝水,见她盘坐在沙发上一点点挤着身体乳,睡裤撩到膝盖,弯侧往上印着一串醒目的吻痕。

    闻冬出神想着什么。

    张星序放下杯子过去,闻冬倏尔回神,还没反应过来,张星序弯身穿过她的膝弯,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闻冬慌乱扶住他的脖子。

    目光所至,喉结下的阴影轻微滚动。

    一抬眼,张星序正好也在看她。

    眸色暗沉,深邃得像一潭幽深的湖水,只是湖面并不平静,泛起层层涟漪。

    他把她抱到床上,单腿抬膝跪在床沿,托住她的小腿。

    微凉的手覆上,凉得闻冬一缩,他稍稍用力,白皙的皮肤便从指尖溢出,修长的手拢住,揩走她手上的乳液,均匀涂抹到腿上。

    木兰的花香随着他的动作散开。

    闻冬一开始买这个身体乳就是冲这股清冷花香买的,可现在这股香气愈发浓郁,催|情|药似的牵引着她。

    他一言未发,手心温度上升,沿着皮肤寸寸探寻。

    所过之处掠起火焰,烧得闻冬心躁难耐。

    “我自己来就好。”她想往后躲,张星序抓住脚踝往前一带,低头亲吻她耳垂,轻柔的唇瓣衔住耳垂,呼吸扫过细小绒毛,闻冬敏感得不行,下意识揪住他的衣服。

    “男朋友不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么?”他含糊不清,黏着吻说。

    嗓音暗哑,像情到浓时的低喘,一点点摧毁理智碾磨着她。

    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他在指身体乳还是指这个吻,反问:“哪种事?”

    张星序放过那枚水润通红的耳垂,眼眸下落,找到她的唇,“现在是纾解欲|望。”

    他知道闻冬会哭。

    心软一瞬却被她绞得头皮发麻,颈间青筋绷起,强忍着冲动去安抚她。

    闻冬哭腔断断续续,骂他话还未成型就已颠散。

    在昨晚之前,她一直以为张星序是冷静、克制的。

    他不喜欢意外,不喜欢所有不能掌控的东西,活得太过明确,反倒失去某些乐趣。

    他很少外泄情绪,高兴和厌烦也向来收敛,更别提崩溃。

    只有在她身上,他放纵得不像自己。

    沉稳冷静全都燃烧殆尽,把她折磨得欲|死|欲|仙。

    初吻的温柔只是他营造给她的假象。

    事实上的他的确会擦掉她眼泪,轻声哄着,犹如对待至宝般小心呵护。

    可另一边却掐着她的腰,不管她如何打骂都不肯慢下半分。

    闻冬情急之下抓破了他的手背。

    血珠沿着伤口沁出,他看也没看,埋首抱住她不可抑止地抖动。

    心脏震颤共鸣。

    闻冬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我不想你哭。”过了好一会儿,张星序哑着嗓子开口,“每次你哭我都忍不住。”

    他还抱着她,轻声低语,“冬宝,下次别哭了好不好。”

    “我……”闻冬哑然。

    她是泪失禁体质,稍稍激动就会流泪,并非她真的想哭。

    她想要解释,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刚才骂得太狠,这会儿直接失声了。

    她用气音贴在他耳边喊了他一声,“我失声了。”

    张星序没听清,靠得更近,“什么?”

    闻冬牵着他的手摸到自己喉咙,又细声说了一遍。

    张星序心中愧疚陡增,撑起身说:“去医院。”

    闻冬拽住他,摇了摇头。

    “没事,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张星序想了想,牵住她的手,“刚才有没有不舒服?”

    闻冬还在认真回想他的问题,某个瞬间想歪了顿时恍然大悟,察觉到他在问自己体验如何。

    闻冬立马抽手,瞪着他。

    “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满意了。”

    张星序亲她额头,落下晚安吻。

    “我也很满意。”

    “我最喜欢你在床上叫我名字。”

    第58章  爱是原则之外的妥协

    闻冬请同事吃饭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开了, 到周六已经演变成了项目组的团建聚餐。

    前一晚六个人在群里投票吃什么,最后投出椒麻鱼,时间地点人数定好, 有人率先在群里发起群收款, 让大家提前把钱A了, 吃完多退少补。

    收钱这事被小组长揽了过去,闻冬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要请人吃饭结果反倒让别人忙活。

    她点开小窗给组长发红包感谢,组长知道她的性子, 也没见外, 发来语音说自己是那家店的常客, 又说:“这钱我就当你请阿峰喝咖啡了, 他那边你别去找了,我替你说。”

    阿峰是接手她工作的同事,闻冬想着大伙聚餐她又没请到客,搞得人家工作增加还得自掏腰包聚餐,她要是阿峰,怎么想心里都不舒服。

    她思索片刻, 没听组长的话, 还是去找了阿峰。

    阿峰隔了几分钟才回她,说组长找过他了,接着发张照片过来,“你这夜宵我都吃上了, 甭折腾来折腾去, 后面指不定还得麻烦你改图, 到时候我怎么好拉得下脸?”

    他们压根不给闻冬愧疚的机会。

    第二天聚餐,大伙热热闹闹边吃边聊, 平时在工作相处中建立起来的熟悉让彼此都毫无芥蒂,从工作吐槽到生活,没提一点她的不是。

    闻冬感动得眼泪汪汪,加上椒麻鱼辣,鼻涕流个不停。

    桌前纸堆了一大堆,有人笑她在捏饺子。

    整顿饭吃得轻松,要结束时有人提议去楼上唱K,闻冬率先掏出手机团券说要请大家。

    吃饭的时候有两个男生喝了点酒,红着脸嚎了两嗓子《光辉岁月》,闻冬剥开颗话梅糖在吃,没参与。

    大家唱的都是热门曲目,她坐在一边给大家录像。

    一个包厢两个麦,剩下几人无聊,要来了扑克和骰子。

    团购套餐有赠送饮品和果盘,闻冬玩牌输了几局,按照惩罚喝酒。

    她酒量一般,一喝酒就容易脸红变成大舌头,这会儿点了首动画片的主题曲在唱。

    主题曲节奏轻快,连着一长串歌词不换气,她唱到后面直接没了声。

    上次失声后她好几天没敢大声囔囔,第二天吃了张星序买的甘吉冰梅片才恢复。

    闻冬握着麦克风靠在沙发等间奏结束,深深吸了口气。

    思绪延伸,莫名想起和张星序接吻时他提醒她要呼吸。

    她肺活量一般,大学体侧踩在及格线边缘,每次运动完都要喘很久,接吻也不例外。

    刚想着,就错过了开口时机,原唱的歌声跟着曲子走,歌词轮番顶替,像挥舞过快的长绳,让她找不到时机跳进去。

    闻冬后背一燥,摸出手机给张星序拍了张照片。

    前置原相机自拍,氛围灯扫过头顶,鼻尖映出一小片白光,乍看像画作上最后那一笔高光。

    她脸颊通红,整个人几乎融入包间的光线中,嘴唇上还带着酒液的光泽,眼眸微眯,手上拿着话筒似乎在看手机后的显示屏。

    照片发过去,闻冬按住语音问他在干嘛。

    张星序说在煮醒酒汤。

    闻冬顿时清醒了点,纳闷:“你怎么知道我会喝酒。”

    张星序没回答,问她还有多久结束。

    闻冬瞄了眼时间,“大概一个钟头?”

    又问:“你要来接我吗?”

    【1874】:嗯,来接你。

    十月底的夜晚已然吹起冷风。

    闻冬裹着外套牙齿打颤,同事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她站在大厅楼下等张星序,剩两个排队打车的女生陪她一起。

    张星序的车开过来,闻冬老远注意到,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就跑下台阶。

    宾利慕尚在街流穿行实在太过明显,车头立体展翅车标,通体漆黑仿佛被黑夜的浓稠所侵染,低调却不失优雅,稳稳停在路边。

    张星序开门下车,闻冬迫不及待绕到车门,耸着肩膀跺脚取暖。

    他从后座拿出大衣披到她身上,头发糊着脸,抬手替她细致地别到耳后。

    闻冬喝的梅子酒,抿了两口以为不醉人,一口气吹了半瓶,这会儿脑袋晕乎,手心发热指尖却是凉的。

    她双手抓着张星序,朝不远处台阶上的同事看去,“她们还没打到车,能麻烦你绕路送一下吗?已经好晚了。”

    张星序循着她的目光转头,两个女生也在看这边,脸上带笑,小声说着什么。

    他收回视线看她,“可以,让她们下来吧。”

    闻冬想也没想双手扩在嘴边大喊两人名字,张星序替她拢住滑落的衣服,提醒:“注意嗓子。”

    闻冬‘噢’了声,摸出手机打电话。

    两个女生接到电话下来,眼神在闻冬和张星序之间来回打量。

    闻冬挽着张星序的手嘿嘿一笑,“这我男朋友,帅吧?”

    “帅,可不帅吗!”

    两人揶揄着笑,“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闻冬美滋滋歪头去看张星序,张星序嘴角微弯,让大家上车。

    装醒酒汤的保温桶放在中控,闻冬发现,扭头问她们要不要喝点。

    右座女生说:“我俩可没醉,今晚就数你喝得最凶。”

    偏偏刚才还跑那么快,反应过来身边人都不见了,吓得她担心她会摔倒。

    闻冬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系上安全带说:“那待会儿再喝。”

    车窗半开,她觉得冷就全关了。

    后坐两个女生没想探究闻冬的感情史,大概是觉得无聊,刷起帖子。

    这一刷还真看到个有趣的话题,递给身边的同伴看,细声念道:“这里有个人格测试,问比十亿更有价值的是什么,你看看你是哪个?”

    “健康?自由?生命?”

    “确诊了,你是自我型人格。”

    闻冬回头,“什么什么?我也要测。”

    女生将问题重复一遍。

    闻冬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张星序,“大张,你觉得呢?”

    张星序侧目看她,昏黄的路灯落到她身上,又快速掠过,像电影镜头里缓慢播放的幻灯片,在他眼里逐帧定格拉长。

    面色酡红,掺着几分醉意。

    看得他想亲。

    张星序收拢心思,将注意力放到路况上,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二十亿。”

    闻冬期待答案,忙问:“他是什么人格?”

    女生说:“价值型人格。”

    闻冬噗嗤一笑。

    “你呢?”张星序问她。

    “我啊……”闻冬晃了下脑袋,“我觉得给我十亿会比十亿本身更有价值。”

    女生跟着笑,“贪财型人格。”

    “难道不是吗?”闻冬反问,一脸‘我怎么这么聪明’‘我简直就是天才’的表情。

    依次送两位同事到家,张星序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停下,闻冬抱着保温桶在喝苹果蜂蜜水。

    张星序没带勺子出来,她就倒在小碗里喝。

    夜深人静,只剩道路两旁的店门招牌发着白光。

    闻冬想吃苹果,唇瓣贴着碗的边缘去衔,果肉切得很小,她连喝带吸才咬到一小块。

    熟苹果软绵绵的,一点都不脆,咬下果肉沁出香甜的蜂蜜水,甜意在味蕾打转,她高兴得眯了眯眼。

    心念一动,转脸看着张星序,无厘头来了句:“你觉得爱是什么?”

    张星序:“嗯?”

    闻冬:“就是爱呀,爱情的爱。”

    张星序失笑:“怎么想起问这个。”

    闻冬嚼着苹果,“就是突然想到了。”

    “其实我问这个的时候,我的答案还是你深夜给我煮汤、来接我回家,但你刚刚笑那一下,我又不这么想了。”

    闻冬把小碗放回保温桶里,面向张星序。

    “我觉得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话到这,张星序垂下眼握住她的手,轻捏摩挲她的指骨,唇角噙着笑,温柔得不像话。

    过了好久,久到闻冬的手开始发热,久到她以为等不到他的答案时,张星序挤进指缝扣住,抬眸看她。

    “爱是原则之外的妥协。”

    就是那么一瞬,闻冬倏尔想起两人初见时他的疏离冷淡,以及那抹藏在眼底的戒备。

    她哼笑一声,从他手里抽出,“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找他晾个床单跟我占了多大便宜一样,要不是我做得一手好菜换他帮忙,还不知道他要冷眼旁观多久。”

    张星序没让她逃脱,顺着她的手牵住,单侧挑眉:“有吗?”

    “没有吗?”闻冬冲他皱了皱鼻子,“你刚住进来那会儿像个人机,做什么事都跟设定好程序一样,说一不二,整天还冷着个脸。”

    正是因为有那些,她才知晓后来他的主动靠近有多难得。

    他会时刻将她放在心上,会想到她也许哪天忘带钥匙出门,给她的每个挂件都藏了备用的钥匙;会担心她睡过头迟到,辗转绕好几个人帮她请假;也会慢慢记住她的喜好,吃面喜欢放辣加醋,水果最爱甜份充足的草莓,奶茶爱喝椰奶冻啵啵。

    她不知道这些习惯被他写进笔记,在日复一日的翻看中印在了脑子里。

    他向爱低头妥协,做好万全的准备去爱她。

    哪还有什么原则。

    她不就是吗?

    闻冬没忍住凑近蹭他鼻尖,笑道:“现在可爱多了。”

    仰头贴近,偷亲到他的嘴角,“mua!”

    闻冬得逞后撤,张星序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长臂一揽将她抱了过来。

    腾空一瞬,闻冬坐到他腿上。

    张星序环扣着腰,轻嗅她身上醉人的梅子酒香。

    丝丝痒意从耳尖涌遍全身,闻冬捧脸吻住他。

    唇舌勾缠,在狭小的车内交换呼吸,温度渐渐升高,手指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挑开领扣。

    张星序抓住她乱摸的手,低头轻吻手背,压着喘息,“你喝了酒,今晚不欺负你。”

    话落手下轻捏,闻冬腰身一塌,彻底贴在他身上。

    张星序捡起中控的手机,就这么抱着她,眸光落在屏幕上,抬指轻点输入数字。

    他的唇角残留着她的口红,暧昧不已。

    手机光亮映入眼里,闻冬瞧得清楚,分明染上了情|欲。

    她靠在他怀里笑。

    张星序喉结微动,声音带着深秋夜里的潮气,似茫茫大雾缠身,将她浑身沁了个湿透:

    “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手头只有四百万。”

    “如果你觉得这有价值,那我会把四百万都给你。”

    第59章  “跟你睡还要找借口?”

    多少?

    四万?四十万?

    四百万?!!

    闻冬的思绪停了一下, 撑起身看他,“你在说什么?”

    张星序垂眸输入金额,转账成功后再次重复刚才的步骤。

    没几秒, 闻冬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轻震, 她正要摸出来, 余光瞥见张星序输了一串‘0’,眼都没眨点下汇款,手机又震了一下。

    闻冬按住他的手,“你在干嘛!”

    张星序看她, “实现价值。”

    闻冬拿出自己手机, 两条银行发来的短信, 余额后面的数字都快连成了电话号码。

    “钱比较散。”张星序拿下她的手, 继续转账,“有点麻烦。”

    “不是。”闻冬抽走他的手机,“我又没说要你的钱。”

    目光倏尔落到转账备注那栏小字,只见上面言简意赅写着【自愿赠与】。

    她愣住,“你……”

    张星序从她手中拿回手机,抬手缓揉她的后颈, 温声哄着:“等两分钟就好。”

    紧接着屏幕再次亮起, 她跟做梦一样看着钱款不断进账,心脏疯狂跳动,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钱财如流水。

    转眼间百万到账。

    张星序放下手机重新抱她,“好了, 冬宝。”

    又问:“刚才亲到哪了?”

    闻冬喉咙发紧, 当初她拿着李曼悦给她的卡去查余额时的那种感受再次清晰起来, 手臂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心跳的声音传到鼓膜, “我在做梦吗?”

    她捧起张星序的脸,“你哪来这么多钱?”

    张星序轻笑,侧头吻她掌心,“家里给的,自己赚的,都有一点。”

    闻冬转过他的脸,神色认真:“你不会是富二代吧?”

    张星序微微挑眉,“应该不止?”

    已经好几代了。

    他凑身想吻她,闻冬深吸一口气,把他的脸推开,自顾自拿出手机点进网上银行。

    莹白的屏幕光落在她脸上,在轮廓边缘渡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闻冬酒后意识还算清醒,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卡号多少?”

    张星序偏头,“想还给我?”

    闻冬语气坚定,“当然了!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你的钱。”

    张星序嗯声,神色柔和,“我知道。”

    他倒没拒绝,拿起手机调出卡号给她。

    闻冬输完卡号和名字,点余额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她不太确定,“你刚才转了多少来着?”

    张星序说:“四百九二万零五百六十六块一毛二。”

    算这么清楚?

    闻冬输到一半的数字断了,“多少?”

    张星序用数字念了出来:“4920566.12。”

    闻冬暗暗咂舌,“你该不会把所有钱都给我了吧?”

    她把钱转回去,页面显示转账处理中。

    张星序说:“投了两百万在理财,你需要我明——”

    闻冬堵住他的话:“不需要。”

    转账失败的红色感叹号弹出。

    闻冬不可思议盯着手机上日限五万的提醒,不信邪重新转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

    张星序没忍住笑,闻冬瞪他:“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

    闻冬疑惑:“为什么你没有限额?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张星序故意:“猜到什么?”

    猜到她会限额,所以放心把卡号给她。

    闻冬咬住下唇,解除限额交易必须本人带上身份证去柜台,眼下这个时间点肯定不行。

    她先还了五万给张星序,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出门一趟,不解这四百九十万她得转到猴年马月。

    张星序收到钱,眉眼笑意明显,“给男朋友发工资了?”

    他握住她跪在两侧的腿,稍微往上抬了抬,闻冬一个没注意,身子前倾撞到他的肩上。

    张星序大手掌住她的背,座椅后调,闻冬肩膀塌陷伏在他怀里。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张星序轻声说,“但既然你喜欢,多少我都想给。”

    闻冬想起来,张星序扣住肩,下巴搁在她肩颈,姿势亲昵,“让我抱一会儿。”

    闻冬由他抱着,无奈解释:“不是,我喜欢钱只是一种口头形式,我说想中彩票想发财也是,并不是真的想要那么多钱,你——”

    “就算我身上只剩两块钱,我也会给你。”

    张星序看她,“和多少无关,这是我的心意。”

    但闻冬明白,他给她四百万不是因为他想给她四百万,而是因为他手里只有四百万。

    “冬宝,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

    他说:“我不是外人。”

    闻冬鼻尖发酸,默默把头偏到一边。

    张星序捏了捏她的手,揉压摩挲指根,低声轻哄:“好了,回家吧。”

    一路畅通无阻,到家时闻冬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在楼道拉住张星序的手,“上次在医院李曼悦跟我说了,手术住院费的事,那个钱你得要。”

    闻冬分得很清楚,“不过那笔钱我不会用你给我的四百万还给你。”

    “等闻代平的工亡赔偿金打下来我会从里面拿。”她重复说,“张星序,那个钱你必须收。”

    她表情严肃,张星序垂眸牵起她的手,放松她的情绪,“知道了。”

    心口宛若被湿咸的海水浸漫,潮湿一片。

    闻冬低下头,声音涩然:“我一直没说,前段时间很谢谢你。”

    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撑过那段难捱的日子。

    张星序揽过她的肩,“都过去了。”

    “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们也是。”

    初识时,闻冬觉得张星序像萦绕山间的白雾,总是看得见摸不到。

    后来他像一片云,褪去冷冽被风吹到身边,用自己那颗赤诚柔软的心裹着她,总能无形中稳稳托起她的情绪。

    就像现在。

    闻冬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即将到来的人生总不会比曾经历的更差,不是吗?

    “对了,明天中午我要去李曼悦家吃饭,你要一起吗?”闻冬刷牙刷到一半,含着泡沫问他。

    张星序低下头漱口,“不去,我约了人。”

    闻冬:“谁啊?”

    张星序:“张越铭,我哥。”

    闻冬想了会儿,大概是没记起这号人,正纳闷,张星序说:“五月份来采摘园找我那个人。”

    “哦哦哦!”闻冬几乎是立马想起那辆全球限量的超跑,不停眨眼,“他是你哥?!”

    “堂哥。”

    张星序放好牙刷,轻拍她的头,“别说话了,快洗。”

    闻冬三下五除二漱完口,转头追着张星序走,“他那车……”

    话头倏尔止住,张星序走到卧室门口,双手交叉把衣服脱了下来,背部肌肉线条分明,后肩胳膊留着她的抓痕,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闻冬默默咽下口水,薄荷的味道漫到喉咙,带着丝丝甘甜。

    张星序听她话问到一半,捡起床上的衣服扭头,“什么?”

    他穿衣服很快,闻冬走了进去,“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坐到床边仰头看他,一脸天真,“你家那么有钱,应该有公司的吧?”

    张星序嗯声,“是有些子公司。”

    闻冬:“那你就没个一官半职?比如总裁什么的?”

    张星序俯身靠近,“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冬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没回答他,眼里闪着光亮问:“我嫁给你是不是算嫁入豪门了?那我们吵架你会开迈巴赫来追我吗?”

    张星序拧眉,靠得更近,几乎快吻到一起。

    发尖的水珠沾到脸上,闻冬往后避了避,“干嘛?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张星序揽腰抱住她,“你喜欢迈巴赫?”

    “也不是?”闻冬说,“主要我也没坐过,纯粹好奇。”

    张星序:“你想要我明天让人把车开过来。”

    闻冬:???

    她惊讶:“你还真有啊?”

    张星序注视着她,眼睫下扫,落到她水润的唇上,“家里长辈送的。”

    “你藏在壁柜里的那本小说我看了。”张星序抬眼,“如果你想试试在车——”

    闻冬脸色一变,“我不想!”

    壁柜里那本古早言情小说她先看的电子版,看了三天虐得她抓心挠肝,后来偶然在跳蚤市场看到实体书,想都没想直接买了,拿回来翻了两页才发现自己先前看的是删减清水版。

    未删减版里的各种Play看得她那几天梦里都是男女主在酿酿酱酱,索性直接扔柜子里了。

    让她震惊的是——张星序居然会看言情小说?!

    他不会还看完了吧?!

    张星序面色如常,继续说出被她打断的话:“如果你想试试在车上,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里面空间小,怕你会不舒服。”

    闻冬脸红心跳,“我说了我不想!”

    张星序:“那就是更喜欢在床上。”

    对方拒绝了你的解释,并套出了你的喜好。

    闻冬闭了闭眼,总感觉酒意未散,脑袋发晕,决定再挣扎一下,“你说过今晚不欺负我的。”

    “那是在车里。”张星序亲她唇瓣,触感湿热柔软,他掌住后颈吻得愈深,低声呢喃:“现在想反悔了。”

    半夜,闻冬的酒醒了,翻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张星序察觉到动作,往她后肩蹭了蹭,埋头:“怎么了。”

    呼吸撩着痒意,闻冬缩了缩脖子,“我在想我房间的窗户修好了你是不是就没借口留我睡觉了。”

    张星序没睁眼,在黑暗中回答她:“那就一直坏着好了。”

    闻冬哑然一笑,“你怎么这样?”

    “怎样?”张星序转过她,“跟你睡还要找借口。”

    他轻轻捏她脸上的软肉,“就是我想了,不行吗?”

    闻冬小声:“哪有人整天到晚都想的。”

    “只有晚上。”张星序说,“白天没做过。”

    “你那天早上——”

    “早上不算。”

    “……?”

    “凭什么不算?”

    “是你主动,所以不算。”

    啊啊啊!!

    这种事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闻冬背过身不理他,耳垂烧得绯红。

    张星序将她拥进怀里,“但我喜欢你的主动。”

    第60章  张星序的母亲来了!

    闻冬在回乐城的第二天就约了李曼悦, 但李曼悦出差去了江京,时间往后一推就推到了现在。

    闻冬一开始打算的是请她和张星序一起吃顿饭,感谢他俩在莲山跑前跑后帮忙, 但李曼悦听说张星序不去, 索性把闻冬喊到了家里。

    闻冬换好鞋踩上她家玄关那块标志性的爱马仕地毯, 不禁放轻脚步,朝客厅走去。

    李曼悦仰头躺在沙发闭目养神,脸上敷着面膜,面部平整到没起一个气泡, 头上戴着CHANEL的蝴蝶结发带, 发丝悉数压到脑后,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听见脚步她没睁眼, 嘴唇轻动,说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随便坐。”

    矮桌上摆着她的电脑,有声音传出,听内容应该在开会。

    闻冬说:“我要不上去等?你这儿忙完再说。”

    李曼悦睁眼起身,双腿盘坐,脊背挺直, 抬手缓缓撕下面膜, “上次我送你那个眼霜,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闻冬咕噜转眼,看向角落摆放的小香松,“你这树还挺好看。”

    李曼悦一眼看穿, “少来。”

    闻冬嘻嘻一笑, 搓着膝盖坐到她那边, 先是夸了一通,“我觉得效果很好!那几天我黑眼圈都淡了不少, 你看我现在——”她拉下眼皮,“又黑了,跟熊猫一样。”

    “怎么不用了。”李曼悦说着朝洗手室走去。

    闻冬跟她过去,靠在门边看她对镜揉脸,跟捏面团似的。

    她讪讪一笑:“可能那眼霜太滋润了,我用完长脂肪粒……”

    李曼悦动作一顿,看她:“你不早说?”

    沾着面膜精华的手捏住她下巴,凑近打量,脂肪粒没有,黑眼圈倒挺重。

    黏腻湿滑的触感惹得闻冬蹙眉,表情有些嫌弃。

    李曼悦松手,让她进来洗脸。

    “他家新款的味道我实在闻不惯,本来说再送你两套,看样子算了。之前回来买了不少,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闻冬在洗脸,水声和李曼悦的声音混为一体,她听到个大概,闭着眼睛问:“带上干嘛?给你扔了?”

    这次换李曼悦嫌弃她:“挂闲置啊,你蠢吗?”

    闻冬嘿嘿一笑,抽纸擦脸,“我忘了。”

    李曼悦从镜子看她,“你最近熬夜加班了?”

    双十一临近,各大电商的宣传层出不穷,连带着手头工作量增加,早一个月就在准备了。

    工作是忙,但闻冬熬夜纯粹是因为张星序。

    想到这儿,她抿了抿唇,“跟你说个事。”

    李曼悦扫她一眼。

    闻冬心情忐忑:“我和张星序在一起了。”

    李曼悦表情平静:“哦。”

    “你不意外?你不震惊?”

    “早猜到了。”李曼悦走到厨房吧台,端走洗好的车厘子说,“你俩同居了大半年,这么久才在一起——”

    她扭头看向闻冬,“他挺能忍。”

    闻冬:???

    她不甘示弱,两步冲到李曼悦身旁,“那给你看个震惊的。”

    她翻出短信递给她。

    李曼悦本是随意一瞟,不想这一眼落到她的余额上,顿住,右眉轻挑,嘴角扬起一抹笑,“张星序给的零花钱?”

    “你怎么知道是他?”闻冬惊讶,“我没和你说过吧?”

    “是没说过,但我比你早那么一点知道他的家世。”

    闻冬眨眼,“家世?什么家世?他家不是做房地产的吗?”

    李曼悦轻嗤,把车厘子塞到她怀里,抱起矮桌上的电脑切到浏览器,在百科搜索栏输了个名字,点开将屏幕转向闻冬,“这他爸,张易源。”

    百科介绍上写着张易源基本信息:Dawnstar中国创始人、执行董事,著名地产商。

    往下人物关系中,妻子付岚雪,儿子张星序。

    张星序那一栏没有照片,点进去的信息也短,一行字就介绍完了,连出生年月都没写。

    闻冬心里顿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指着张易源夫妻二人的合照问:“这……这是他父母?”

    李曼悦嗯声,“你再往下翻翻。”

    张易源的介绍很长,从人物经历到所获成就、荣誉,闻冬手都快划抽筋了才翻到底,财富排行夫妻俩更是名列前茅。

    闻冬嘴里的车厘子顿时没味,不敢信,“你不会找人编了个百度百科来骗我吧?”

    “我吃饱了撑的骗你这个。”李曼悦起身,提醒她,“你少吃点,我让阿姨蒸了你爱的黄花鱼。”

    李曼悦嘴刁,家里的光是私厨都有四个,闻冬每次来她这儿跟吃自助一样,菜端上桌后几乎不说话,一个劲埋头吃饭。

    但偏偏这次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张星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李曼悦回想了下,接过阿姨手中的玉瓷小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从采摘园看见他跟张越铭走得近她就开始怀疑,托人问了问,还真是他。

    “听说他出国读书了一段时间,这几年都没消息,一开始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没告诉你。” 李曼悦向闻冬解释,“后来确定了,见你也没问我也就忘了。”

    闻冬:“这你能忘?!”

    李曼悦:“大姐,我日理万机很忙的好吗?”

    比李曼悦更有钱的人出现了。

    而且这个人现在是她的男朋友!

    闻冬严重怀疑自己是吸金体质。

    她猜到过张星序有点小钱,但她没想到他已经有钱到了另一种层面,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叫什么?富家少爷?还是京圈太子?

    难怪他没医保!难怪矿泉水要喝法国进口的!难怪羽毛球拍都是镶钻的纪念款!!!

    车和房说买就买,转账起手四百万,敢情人家是真!不!缺!钱!

    她还在问人家贷了多少……

    一想到自己拉着他坐在广场啃猪蹄,还让他把水换成冰露……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脸越烧越红,李曼悦笑她,“你怎么了?”

    闻冬咬着唇,“我今晚能不回去吗?”

    她没脸面对他。

    “不行。”李曼悦拒绝,“下午我要去趟公司,顺路送你。”

    闻冬饭没怎么吃,饭后捧着一碗水果胡思乱想。

    手机在包里响,是张星序的消息,问她吃饭没。

    闻冬说吃了,拍了张水果碗的照片过去,说自己在吃这个。

    张星序也拍了张照片发来,西餐厅摆盘精致,餐盘硕大食物却少,一眼看过去几乎全是盘子,旁边的酒杯里倒着红酒。

    镜头边缘拍到一点对面人的衣角,贝母袖扣在光的衬托下显得流光溢彩,精致奢华。

    闻冬按照习惯先提供了一番情绪价值,夸摆盘夸环境,又问他味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1874】:难吃。

    隔了几秒,又发来一句:没你做的好吃。

    闻冬笑了笑,给发了个臭屁的表情。

    她引用他上面的照片,问:“你在跟你哥吃饭?”

    【1874】:嗯。

    【金鱼不能吃蛋糕】:边上这个不是他吧?

    袖扣那只手戴着一枚鸽子蛋大的翡翠戒。

    消息上顶——

    【1874】:我妈。

    闻冬浑身一僵,手机差点丢到水果碗,呼吸停住,一动不动盯着那条消息。

    李曼悦提着纸袋下楼,看到她这副模样,“你魂丢了?”

    闻冬腾一下站起,“张星序他妈来了!”

    “他来了?”李曼悦下意识去看门口,没看见半个人影,也没在意,缓缓走下最后两步台阶,“好端端的骂什么脏话。”

    纸袋里装着她回国前买的护肤品,全新未拆封,甚至连出票单子都有。

    提给闻冬时她倏尔反应过来,微微一顿,“你说什么?张星序他妈来了?”

    “付岚雪?”

    闻冬频频点头,手忙脚乱给她看照片,“他们在吃饭。”

    李曼悦也看不懂了,“这是?找他回去继承家业?”

    “啊?!”闻冬错愕,“你可别吓人,我这才刚谈上!”

    李曼悦抬了抬下巴,“你快问问她来干嘛。”

    闻冬哆嗦着打字,把消息发过去。

    等了几分钟,闻冬心乱如麻:“完蛋,他不回了。”

    李曼悦:“人家吃饭呢,等等看。”

    张星序本来是想回的,字打到一半,母亲喊了他名字,“在回谁的消息?”

    张星序将手机放到桌下,眉目沉敛,“女朋友。”

    付岚雪看了他几秒,缓缓放下手中细叉,用餐布掖了掖嘴角,“那个叫闻冬的?”

    她话音很轻,仿佛并未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张星序嗯声,“是她。”

    付岚雪面容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问:“所以你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她?”

    张星序承认:“是。”

    付岚雪笑了,转脸去看一边的张越铭,“越铭你听见了吗?”

    张越铭小幅度点头,“听见了,叔母。”

    “白叶说你这段时间没回去过。”付岚雪笑意收敛,“买车又买房,你想在这儿安家?”

    张星序抬眸,对上母亲冷然的眼神,语气比前两次都要坚定:“是。”

    付岚雪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掀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能给她什么未来?她知道你这身病吗?”

    都说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怎么伤人最深。

    付岚雪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他击垮。

    张星序喉咙发紧,静了几秒才说:“她不用知道。”

    付岚雪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自私,你就不怕你哪天瞒不住了她要跟你分手?”

    张星序仍然坚持,“她不会。”

    “你要自甘堕落没人想管你。但结婚,不行。”付岚雪语气冷淡否认他,“等过两年公司股份转出来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桌下手机震动,是闻冬的消息。

    他没看。

    张星序下颌紧绷,一双眼睛锁在付岚雪身上,像是下定某种决定,手一松,将刀叉丢到餐盘,发出哐当声响。

    付岚雪下意识皱眉,听见他说:“反正我出格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两件,婚我会结,家我也要安。”

    “我和她的感情不需要你来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