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他没想到深川会对这个问题那么执着。
这都过去几天了，结果还在那边发问：“所以，中也先生到底本来想知道什么啊？”
“……你就没点别的事情吗。”
“没有！最近太宰先生好像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他完全没功夫管我，这可真是太好了！”深川咲夜笑得可开心了，“至于旗会的大家……呃，应该也是被工作绊住了吧！我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而他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工作。
一想到这里，中原中也的心情很差。
或许是港口黑手党的扩张速度太快了，最近都没什么人胆大包天得来闹事，没什么工作或许对很多人说来算好事，可对于中原中也，这意味着他当上干部的速度会因此受到拖累。
这样下去，他得花上多久的时间才能当上干部呢？
虽然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清楚，但他已经十六岁了。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耐心在逐渐告捷，他依旧无法喜欢自己的工作，而这是一个他绝不可以表露出来的秘密。
在旗会的其他人面前不用多说，他们可是肩负着监视着中原中也的重任；而没有办法让深川咲夜知道，是因为她一定会兴高采烈地说：“好啊！那我们决定一下是哪天一起私奔吧！”
明明这不应该是可以用这么轻松的态度去面对的事情。
该说她是乐观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总是这副洒脱的样子，认为感到烦心的事情实在不行远离就好了，似乎完全对于“被裹挟”没有概念。
人类总是被迫在有限的选择中尽量选择更好吧？就算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依旧会感到后悔依旧会烦恼，而这些负面的情绪深川咲夜根本不能理解，反而会让人觉得和她一比，为之忧愁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蠢货。
“都拒绝了那么多次，我并不想回答——你为什么怎么就听不懂呢！”这一次耐心告捷的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地大喊，就连一旁的玻璃窗都震了震。
她是如此的可恨。
正因为什么都无法理解，所以才更加可恨。
中原中也听着她说的：“为什么又生气了啊，中也先生？”，突然觉得一阵疲惫。
他其实知道，自己多少是在迁怒。
尤其是昨天晚上他完全没有睡好，却不是做梦的缘故……别人会因为做梦而精神不济，而他却连做梦都做不到。
可是……
“……你就不知道疲惫吗，深川咲夜。我对待你的态度，应该称不上友善吧？”
“中也先生，我饿了，你今天有带饼干吗？”结果等了半天，她却答非所问地这么说。
中原中也有些泄气：“为什么你总是……”
他忍不住捂着脸，深呼吸了两次之后才恶狠狠地把一长条饼干拍在桌上：“你就不知道要自己带着吗！”
“不要，反正我带了也会忘记，上次巧克力化在口袋里面洗衣机都洗不干净。”她一边利落地拆着包装，一边继续说，“我觉得所有会给我食物的人，都是友善的！”
“……那可不是吧。给你食物也有可能里面有毒，又或者说只是骗取你的信任。”
毫无防备到这个样子，她到底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个年纪的？
比她年纪更小的孩子说不定都比她成熟……哪怕只是稍稍一点，她就不能再有点警惕心吗？
“那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比饥饿的感觉要好一点的。”她撑着下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再说了，中也先生都告诉我了，也就是说不会这么做的吧？”
“你的信任真的莫名其妙，都说了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
“那中也先生，你会这么做吗？”她脆生生地打断道，目光还是那般的清澈。
不曾经历过绝望和痛苦的，那样纯粹的目光。
然而，他担当得起这份信任么？
简直像是被刺到了一样，中原中也别开了眼。
“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在港口黑手党的第一要务，你应该还记得吧。”
“但是，真的不想做的事情，就只好拜托让他收回这种命令了吧？或者实在不行的话，让他说不出口也可以。”她咬完了最后一口饼干，还是无比松弛的态度，“所以，中也先生，会想这么做吗？”
……中原中也是知道的。
即使是在没有敌人来袭的现在，也可以积累“功绩”的办法。
太宰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深川咲夜拥有足够的价值。
想比太宰更快地当上干部，那就需要做得比他更好才可以吧？就连太宰都无法进一步确认的，关于深川的情报，如果中原中也能够知道的话——
这对深川来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除非她下定决心要离开港口黑手党，不然变得可控才会比较安全。
这样的道理，在白濑的事情上已经很清楚了。
当时太宰自说自话提出的那个提案，中原中也只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径直离开。
他和太宰治是平级关系，他并没有听从太宰的义务，可如果太宰的意思，就是首领的意思呢？
深川那副“让他说不出口”的态度，真是轻松得让人觉得恐惧。
作为首领的森鸥外，究竟有多么可怕，深川咲夜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概念。
和森首领相比，太宰都可以用“手段稚嫩”来形容了，毕竟那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是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意的赌徒。
“……暴力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中原中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轮到他对别人这么说，“你还是对别人保持点警惕心吧，对我也是，对旗会也是，尤其是对太宰。”
“所以，‘被命令’属于是‘受到威胁’的情况吗？这样的话，按照中也先生的标准，也不应该怪你吧？”她说到这里，非常烦恼地开始挠起了脑袋，“好复杂啊！乱七八糟的，我完全搞不懂啊！要是这个时候乱步在就好了……中也先生，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结论啊！”
“结论就是，你少来烦我。”中原中也黑着脸，“你加入港口黑手党也要半年了吧？先从太宰那里想办法调出来吧！哪来那么空闲！”
“才不要！我就是想见中也先生！虽然阿呆鸟说过中也先生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心情很差，就像女孩子一样……可这一次中也先生也奇怪得有些过分了吧！”她嚷嚷着，“是因为还是不喜欢我的惊喜吗？那这一次我一定会准备更好的礼物！”
托她的福，现在中原中也一听到“礼物”这个词就浑身不对劲。
“等一下，你这次又要准备做什么乱来的——”还没等中原中也来得及抓住她，这个人就已经消失在一旁的椅子上了。
甚至桌上还放着她刚刚吃剩下的饼干包装袋。
……又在自说自话！
“你好歹自己的垃圾自己丢啊！！”这个叫做“旧世界”的桌球酒吧，回荡着中原中也自己无能狂怒的声音。
41.
和她每次都突如其来的消失一样的，是她每次都会突如其来地到来。
“中也先生，我们去约会吧！”这个在他的办公室每次都出入自如的家伙让正在写字的中原中也手下一抖，他盯着纸张上的划痕，为了保密起见，这都是用特殊的墨水印制的。
而现在就因为深川，全都得从头来过了！
“我告诉过你吧！不要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就出现！！还有，我可还是工作中！！！”
“这也不是必须今天完成的工作吧？明明上次中也先生都承认了最近没什么事情！”她还好意思顶嘴，“今天的工作就交给明天的自己来烦恼，工作只会越做越多所以要能拖就拖，这可是太宰先生挂在嘴边的诀窍！”
手中的笔不小心被中原中也硬生生地掐断了。
很好，太宰是吧？他到底天天在教部下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啊！
“来不及具体解释了！总之，抓住我的手，千万记得不要发动异能！我也好久没有带人了，不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在她握过来的瞬间，应该立刻甩开或者发动异能的。
然而只是一瞬的犹豫，周围的环境已经截然不同。
……这就是深川的异能力么？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盯着眼前这个霓虹灯无比绚烂，明显是一家livehouse，刚刚靠近，里面就已经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赶上了！”深川咲夜显然也很兴奋，她四处东张西望，“这个地方，我也可是第一次来！！”
她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朝检票员递了过去，一边递还一边向中原中也解释着：“是外交官给我的招待票……他说，今天演出的一个摇滚乐队，中也先生非常喜欢！”
……中原中也已经看到了。
granrodeo。
还在“羊”的时期他就非常喜欢，哪怕是现在，他还是会听他们的歌曲。
持续不断的吉他扫弦，恰到好处的鼓点，必须得认真侧耳才能听出来的贝斯，周围观看的所有人都站着挥舞着双手，台上绚烂幻彩的灯光照耀之下，迷幻摇滚的音乐在耳边炸响。
震耳欲聋的演出，是如此地……振奋人心。
他们只唱了三首歌，而每一首中原中也都有听过。
那些都是他非常喜欢、非常熟悉的旋律，不知不觉地，他开始了小声地跟唱。
而身边这个明显没有听过的深川咲夜却表现得激动多了，还学着别人的样子疯狂喊着“gran!”，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别人奇怪的目光。
深川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因为长相可爱才会被那么多人关注吧？
台下几乎没有灯光，黑暗之中也不必特意隐藏自己的表情，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是乐队粉丝不成文的规定了，granrodeo，应该是男生喊“gran!”，女生喊“rodeo!”，但纠正她也很麻烦……这个人，都知道要来看演出了，最起码也做点基本的调查吧？
虽然这肯定不是深川会做的事情。
音乐总是具备着神奇的魅力。
尤其是摇滚，无论是怎样低落的情绪，在听到欢快而又激昂的声音，身体和心情总会情不自禁地被感染。
三首曲子，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
哼……约会吗？
不过不得不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原本低落的情绪好转了不少。
这样的话……确实也能称得上是“愉快的约会”。
之后还有别的乐队继续着演奏，中原中也不得不拉住这个蹦得很开心，看起来还打算继续在原地蹦蹦跳跳的笨蛋：“看完了，该走了。”
“……欸，中也先生不打算继续看吗？”
“我可是工作没有做完就被你拉了出来……托你的福，今天晚上看来必须得加班了。”中原中也拉低声音回答道，他强硬地拽住了深川咲夜的手，在挤出人群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地和周围的人道歉，“也别说什么明天再完成的蠢话。明天还会有新的工作。”
“……中也先生太认真了啦。偶尔偷懒一下又不会怎么样……难怪那么容易生气呢！”
“是你太随便了。‘认真’和‘容易生气’这两件事情又是怎么联系起来的？”走出livehouse的时候中原中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四周，确保没什么人注意之后才说，“好了，我们得回去了。”
深川咲夜冲他嘿嘿一笑。
每一次，她在闯了祸之后都会这样装傻。
中原中也预感不妙：“……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这里可是下北泽哦！离横滨其实……还是有点远的。”
“我知道。所以发动你的异能才比较方便吧。”
“但我的能力会受到发动距离的限制……对了！就像发大招一样，中也先生可以理解为现在是在冷却的cd期！”
中原中也：……
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没有办法这么直接回去是吧？
算了。
他掏出手机：“那我让人来接我们……嗯？没电了？？”
中原中也不死心地长按了好几次电源键，然而手机的屏幕依旧是黑漆漆的。
不可能吧？他记得一个小时前电还很多啊！
而这个时候，深川咲夜也掏出了她的，做起了类似的尝试。
“我的也是。应该是坏掉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偶尔有时候也会这样能力失控，没关系的中也先生！我有带钱出来！”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两个五百元的硬币。
……这点钱够干什么啊。
就连一个人坐电车都不一定够用吧？被她拽出来那么急甚至没来得及拿钱包，幸好他还有随身带银/行/卡的好习惯……不对。
突然想到了什么，中原中也的表情裂开了：“你说的能力失控，不会还有让卡消磁的副作用吧？”
“原来中也先生你已经猜到了啊！”深川咲夜还很高兴地击掌呢，“太好了！那就不需要我特别解释了！”
中原中也：……
“没关系的中也先生！实在不行我们干脆走回去吧！”
“……哦。”他干巴巴地问道，“你认路吗？”
深川咲夜的僵硬只保持了一秒。
随后，她非常惊喜地说：“也没关系！我记得地球是圆的！只要沿着一条路笔直地向前走的话，我们一定也能走到的！这么一看其实我还是很聪明的嘛！”
“……找人问路也比你的方法靠谱吧。深川咲夜，现在给我掏你的每个口袋。”又觉得手痒的中原中也开始冷笑，这家伙怎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呢，“你最好祈祷你能从你身上找出足够多的硬币，不然实在不行就只好把你卖了，充当我回公司的车费。”
“怎么这样啊！我应该还是很值钱的！……好了好了，我找找看吧。”深川咲夜委委屈屈地低头，开始翻找身上的每一个口袋。
确实是因为深川咲夜的缘故，中原中也的情绪没有那么低落了。
瞧瞧她做的这些事情吧！
托她的福，手机得拿去修，里面还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资料不能直接换新的；坏掉的银行卡还得跑一趟银行，幸好他这次没有把钱包带在身上！！
天天得解决她带来的麻烦，他哪来还有情绪低落的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