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入怀
许青遮并不知道月老祖此时心中所想, 还以为自己运气实在不好要丧失这次机会。
就当他准备开口时,悬浮在石棺上面的月老祖轻轻抬手,一道浮光便掠至他眉心。
脑子猛地一白,随即便是如同冷风直吹般清凉。原本困倦疲惫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各种各样反应不过来的东西在大脑中翻过。
不知过了多久, 这动静缓缓停下。
而闭着眼睛的许青遮已经坐在地上打坐, 身上隐隐有灵力浮动。
这人……
月老祖看着不远处的青年, 再一次叹息,为什么这孩子就不是他们家的?
眼看虚影已经开始消散,他本想说些什么, 但看小辈还在顿悟,便止住了话头。
就在他快要消散之际,盘腿坐在那里的许青遮终于睁开了双眼, 深色的瞳孔间似有暗光浮动。
“多谢前辈。”
清醒后,他立即起身对着月老祖行了一礼,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月老祖有些恍惚, 眼前这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还真和那凶兽有几分相似。
他无奈地笑笑,摆摆手:“好了,你留在此处继续顿悟吧。”
话音刚落, 虚影就如同烟雾一般四散开来。
许青遮正色, 面对石棺再次行礼。
他直起腰, 回想起月老祖的传承, 除却那些月家功法之外, 最重要的便是符篆的修炼了。
月老祖竟然是一个符修,这消息从未外传过。
化神期的符修, 如今恐怕也没几人了。
想起之前在白梨峰,师尊曾说过他想学什么都可以, 眼下倒是可以让师尊轻松一下了。
月老祖的传承很多,那些功法许青遮准备挑着学,毕竟有一部分是要结合月家的修炼功法才可以学的。
他毕竟是无窍宗的弟子,修炼的方法自然不同。
消化完传承后,许青遮又返回到书架旁观察。
上面的功法有不少外面已经绝版的,他思索片刻后还是从储物袋里腾出些许空间带走走了几本。
这次秘境真不错,算是他有史以来收获最多的。
许青遮嘴角扬起一抹笑来,步伐都轻快起来。
他原路返回到山洞,山洞里的那些晶簇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看到这一幕,青年抬起手看了一眼。原先散发着莹莹光芒的手指已经恢复原状,白如凝脂。
“呼——”
许青遮一直记挂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地,不过,他现在考虑的事情是该如何出去。
这洞中不见任何出口,也看不出丝毫阵法的存在。
总不能打破山洞出去吧?
许青遮挑了一下眉梢,心头一动。
但想到这是月老祖的安眠之地,若是打破山洞出去,恐怕有些许不妥。
可能是他没观察仔细,出口就藏在什么地方。
这么一想,许青遮便再次围着山洞转了一圈,依旧是一无所获。
“咦?”
怎么会这样呢?
他在岸边站定,抬头望着洞顶,难不成真的出不去了?
青年回想起月老祖的传承,里面似乎没提到这一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站在岸边的青年一跃至顶部,单手扶着石壁稳稳地站住。
居高临下地看果真看出来了些许门道,散落在各处的晶簇从高处看竟然是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看着很是熟悉,许青遮想了想,恍然大悟。
他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多余的晶簇,只好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掷到了底下某一处。
只听“咔哒”一声,细长形状的灵石准确地插.在地面。
许青遮飘飘然落地,刚好落在这里。
脚尖刚触碰到地面,他眼前一白,和刚进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外面。
身后便是那个郁郁葱葱如碗倒扣般的山,面前的空地只有零星几个人。
见他出来,那些人瞬间把目光投了过来,如同审视他似的。
许青遮抿唇,似乎有些不喜,但表面上没表现出来。
拍去衣摆沾染的尘土后,青年便往前走,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
秘境还剩下一天,准确地来说明天傍晚就要离开秘境。
他准备往东边去看看,那里山势高,或许会有机遇。
刚迈出一步,面前便挡了几个人,看样子是散修。
对方估计将他认成了散修,看着架势,可能是要打劫。
毕竟在秘境里,自己找不到宝贝还可以去抢别人的。
“不知这位朋友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不如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许青遮缓缓侧目,深色瞳孔中划过一抹冷色。
他懒得理这些人,微抬起下巴示意他们让开。
“哼,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一落,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拎着两个流星锤就砸了过来。
许青遮先是后退一步躲开,随后仔细看了一眼对方修为。
筑基中期。
他抬手,都没用多大的力气就将人击飞。
“这句话送给你。”
看似俊雅的青年做出这种暴力的行为,不仅没有丝毫的不适,反倒是露出了几分肆意。
许青遮抬眸看向另外几人,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金丹初期……
这……他们可能打不过。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还是散开了。
若是能打得过这人,他们肯定就上了。但如今看来,还是见好就收吧。
许青遮也没继续和他们纠缠,跨步离开。离得远之后便抛出佩剑御剑往东边去。
在半路,他遇到了月落霜,对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师姐?”
许青遮停下喊了对方一声,随即往下去。
快要落地之后,他向下一跳,握起剑。
月落霜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将脸上的怒气隐去。
“许师弟,你出来了?”
“嗯。”
许青遮收剑入鞘:“师姐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话一问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这么直言,师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月落霜没多想,回答道:“进去之后一片漆黑,待了没多久就传送出来了。”
她无奈耸肩:“可能我语气不好。”
“你呢?”
“在山洞里捡到一些秘籍和功法。”
许青遮将月老祖隐藏,随后掏出一本秘籍递了过去。
“我看这是只有月家人才可以修炼的功法,刚好适合你。”
月落霜本来不想收,但看对方想着自己,便笑着接下。
“多谢许师弟了。”
“没事,反正这功法对我来说没用。”青年背着光,发丝都像是在发光一般,“而且师姐对我照顾颇多,我也没什么好报答师姐的。”
月落霜:“这是什么话?我们本是同门,我有比你大,身为师姐自然要多加照顾你们。”
她将那本功法放在储物袋,随后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东边看看。”
许青遮叹了一口气:“我运气太差,还没找到什么东西,除了这个。”
“那我们可以一起。”
月落霜笑着,浑然不见刚才的怒气。
“走吧。”
她转身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讲:“秘境明天就结束了,恐怕现在有人会想其他的手段。”
比如抢劫。
许青遮刚刚经历,他迈步跟了上去:“师姐没和其他师兄师姐一起吗?”
“我们刚分开不久。”
月落霜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没再开口了,看样子刚才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让对方如此生气,难不成是月家的人?
青年侧首,垂在脸侧的长发被风拂动,映着底下白皙的脸,宛如宣纸上擦过墨痕。
想起之前月雀之和月师姐之前的冲突,许青遮挪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是我运气不好了。”
翌日下午,临近秘境结束的半个时辰前,两人一无所获。
月落霜都有些惊讶,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哪怕运气再差,怎么会什么都捡不到?
但看着许师弟自责的样子,她笑了笑:“没事,单是秘籍功法就已经很好了。”
她抬手轻拍一下许青遮的肩膀:“总比一些低阶草药强。”
“嗯。”
许青遮无奈叹气,抬眼看了看天色。
“快结束了。”
“走吧。”
月落霜拍拍衣角,起身抛出长剑。
两人一道来到秘境出口,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想必大家还想继续寻找机遇。
等到秘境关闭的半刻钟前,人才来齐,不过看上去似乎是少了几个人。
许青遮抿唇,想来缺少的那几个人应该是遭遇了不测。
一声轰隆巨响,秘境顿时天昏地暗,周围的人纷纷惊讶出声,周围弥漫着不安。
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许青遮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头还是眩晕。
这感觉和刚进来时一样,于是他很快稳定下来,只等着出去。
很快,视线恢复正常,许青遮一睁眼就看到了外面等待的师长。
其他宗门的长老也是如此,站在那里望着这边。
许青遮收回视线,一抬眼便望见了站在高台上的黑衣男子。
对方也看到了他,冷漠倨傲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
青年眉眼一弯,刚想过去,眼前却再次一黑,随后心口传来一阵刺痛。
“唔。”
长相清雅俊秀的青年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昏迷前,许青遮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只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冷冽香味。
第52章 宠物?
那股香味一直萦绕在鼻尖, 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许青遮昏过去时还在想这股味道究竟是什么,似乎在别人身上也闻到过。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话音还未落地,原本站在高处的黑衣男子便出现在了这里, 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对方。
*
入夜, 躺在床上的青年盖着被子, 面色依旧苍白, 叠放在腹部的手掌已经如纸一般,指尖还泛着青。
“吱呀——”
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最先进来的是一片玄色一角。
莫东流进来, 径直走到床边,弯下腰握起青年的手。
他手掌很大,温暖干燥, 充满着力量感。安静地待在手掌心中的手纤细,这时显得柔软。
指腹搭在细腻的肌肤上时还能感受到来自许青遮的脉搏,与之前相比微弱了几分。
莫东流的脸色有些难看, 没想到噬脉散反噬这么快,他前天分明重新压制了一番。
已经等不及了。
他握着许青遮的手掌一翻,白皙肌肤上的一条黑色脉络十分刺目。
动作轻柔地放下对方的手之后, 莫东流指尖在许青遮的眉心点了点, 毫不犹豫地注入自己的灵力护住对方的心脉。
“莫长老, 许师弟他……”
“没事。”
莫东流语气冷淡, 仿佛所有的笑都给了自家徒弟。
他侧目, 守在门外的女子满脸担忧,视线还一直往房间里瞟。
这人对人类一直颇有照顾, 这件事情莫东流是知道的,因此才没有去赶走对方。
听到对方说没事, 月落霜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那就好。”
天知道,她当时就站在对方身后,当时看到青年倒下去的那一瞬心都跳到了喉咙里。
还好莫长老及时接住了对方,月落霜这才收回了举到半空的手。
已经快一个晚上了,许青遮已经没醒,脸色也越来越灰败。
莫东流很少这么烦躁,总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
他很少这么没耐心,恨不得现在就拿到解药。
看着鲜活的人类此时无法动弹,宛如死了一般。
莫东流转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许青遮,抬手布下结界之后便离开。
夜空中满是闪闪发亮的星,月亮隐匿在云层之后,山里比外面冷,一座木屋在周围树木的遮掩下欲隐欲现。
“起来。”
原本睡得好好的人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拽了起来。
风诗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张布满杀气的帅脸。
他打了个寒颤,欲脱口而出的脏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莫……你……你怎么来了?”
此人正是莫东流,不到一刻钟便从北境来到了南境,还在布满迷阵的山里恍如无人之境。
黑衣男子松开手,白色发尾晃了晃。
他语气冷漠:“你有一颗续脉花,拿出来。”
“……”
风诗松张了张嘴,想说的话顿时被面前人这幅理直气壮的语气给哽在了喉头。
“不是……你要这个干什么?”他坐起身来,打量着眼前人。
“你经脉受损了?”
不应该啊?这天底下谁敢打这家伙?恐怕还没接近他就被打死了。
莫东流懒得和他解释,眉眼低压,模样凶神恶煞的:“续脉花给我,你之前想要的九品渡劫丹我给你。”
渡劫丹用于突破晋升,不过炼制困难,市面上流通的渡劫丹基本上是低品阶。而九品丹药本就稀缺,更别说还是九品渡劫丹了。
风诗松的修为一直卡在元婴,本来是可以轻松突破,奈何这家伙百年前看上一个人类,强行用修为给对方续了命。
如今一妖一人生命共享,他自然不敢像往常那样随意晋升,便处处寻找九品渡劫丹。
莫东流手里倒是有一颗,还是之前别人送他的,原本是准备自己用,但现在不急。
续脉花只是解药的主药材,并不是说吃了就能修复好脉络。
许青遮的情况特殊,拿到药材之后还要找清词丹鼎派的人炼药。
“九品渡劫丹?!”
风诗松一个激灵,立刻蹦下床来,瞪大了双眼:“你真要拿这个换?”
毕竟九品渡劫丹可比续脉花珍贵的多。
“少废话。”
莫东流蹙眉,从储物空间掏出一个玉瓶扔了过去。
他这么随便,吓得风诗松连忙伸手去接,生怕摔到地上。
“你要续脉花做什么?”
风诗松格外宝贝地将九品渡劫丹揣到怀里,随后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玉盒,里面放着的就是续脉花。
“有用。”
莫东流接过来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宽大的衣袍都被晚风鼓起,身后的白发如同雪花一般飘荡。
他不能再等了,历练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大不了等人类的毒解了之后自己再陪他在山下游历。
像莫东流这种修为的大能,缩地成寸信手拈来。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将其他的药材带来了,如今只剩下了一味。
黑衣白发的男子垂眸,张开手仔细看着。
掌纹清晰,脉搏强而有力。
莫东流一句话没说,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在掌心划了一道。
划过的地方顿时涌出鲜血,猩红与冷白对比,无比夺目。
流出来的血顺着手掌滴入一个瓶子,约摸拳头大,等将这瓶子装满之后他才停下来。
莫东流收好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轻抚伤口,顿时手掌恢复如初。
*
清词丹鼎派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厅堂的玄衣男子。
对方很少以人形示人,以至于老者看到他之后还愣了一下。
此人正是清词丹鼎派的掌门,今年已经五百多岁,但在莫东流的面前,他还是一副恭敬模样。
清词丹鼎派的创始人按辈分来讲是莫东流的师侄,这么算来,他们也算是关系亲近了。
莫东流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说那些客套话。
“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清词丹鼎派的掌门一听,立即直起来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毕竟对方辈分比他高那么多,何曾这么礼貌地和他说过话?
“什么事?”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莫东流站起身,宽肩窄腰,身高更是压了清词丹鼎派掌门一头,压迫感极强。
“炼药。”
他将解毒方子给了对方,随后便沉默下来。
此人也算是当今炼药最好的人,可他太过年轻,从未见过噬脉散,莫东流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好在药材和药方都有,把握还是很大。
“这……我不敢保证一次成功。”
续脉花只有两朵,这就意味着只有两次机会。若是这两次都失败了……
没关系。
莫东流呼吸一滞,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是难得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类,不想让对方离开罢了。
他抬眸看着清词丹鼎派掌门:“我急用。”
“那我这就去。”
清词丹鼎派掌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今晚要好好准备,明天再开始。”
莫东流听罢蹙眉,似乎觉得有些晚,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行。”
他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直紧绷着。
等人类毒解了他便要仔细去查究竟是谁下的毒。
想到这里,玄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冷厉,比郁孤山上的漫天大雪还要冷。
*
天微微亮,清词丹鼎派便再次进来一个人,不过和不久前不一样的是,他这次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莫东流的手很稳,至少怀里的人一直没醒。
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清词丹鼎派掌门进炼丹房前就已经将住宿安排好,莫东流一进来便看到对方的大弟子正在山门等着他。
“尊者请。”
莫东流安置好之后便出去了,离开前还特意设下了结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碌了,却还以为这么做只是对宠物负责。
经脉尽毁很难再修炼,等同废人一个。
对于许青遮那种自傲又自卑的人来说,不能修炼还不如杀了他。
莫东流准备做好两手准备,若是解药没炼好,他便用其他办法替人类重塑根骨。
东方既明,他匆匆来到一处幽谷。
这里山清水秀,鸟雀啁啾,朝阳划破林间雾气,在草丛上留下金灿灿的光。
“什么?”
倚靠在树上的男子睡眼惺忪,身上的衣袍松松垮垮,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布满齿痕。
他抬手掏了掏耳朵,然后再次追问:“你什么时候养宠物了?”
莫东流侧目而视:“去年。”
他似乎不满对方遗忘这件事情,语气不好:“我还向你讨要了经验。”
这么一说,白秋长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不过,他顶着莫东流疑惑的目光沉默片刻。
“你把人家当宠物啊?”
“这不是你说的?”
白秋长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齿痕,满脸无语。
“?”
莫东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抬起眼:“被蚊子咬了?”
“……”
白秋长气笑了,双臂环抱:“不是,你活了这么久还这么纯情?”
他似笑非笑,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该不会把那天我和飘飘的打情骂俏当真了吧?”
那天他正在和道侣亲热,玩得确实是有些大,也确实是口无遮拦了一点。
谁知道这个傻子竟然还真以为他们是主人和宠物。
“你……”
白秋长打量着眼前的老友,他们认识也有两千多年了,对方一直待在无窍宗很少出来。
年轻的时候倒是心高气傲被不少人恨得牙痒痒,也被不少人忌惮。
没想到年纪大了,倒是有情况了。
他忍着不笑:“你说的那个宠物,非他不可了?”
第53章 清醒
莫东流皱起眉, 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适,但他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只好臭着脸:“不知道。”
他说完一顿,自己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竟然被白秋长带偏了。
玄衣男子正了正神色:“你和你道侣订的什么契约?”
“……”
白秋长眨眨眼睛,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眼睛一亮:“怎么?你要和那个人类订下天地契约?”
天地契约, 以天地为证,若有违背神魂皆灭,永世不得超生。
饶是莫东流也没想到, 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好友竟然会订这个契约。
他稍作沉思,看样子竟然还真的考虑这件事情。
白秋长连忙开口:“你真要这么做?”
堂堂神兽……
他原本是要接着往下说的,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便不好开口了。
莫东流斜了他一眼:“算了,不和你聊这个。”
“翎羽给我几支。”
“……”
白秋长沉默着,随后笑了一下。
哪有人一过来就直接要翎羽的?他是孔雀不假, 但现在正和道侣蜜里调油,怎么可能拔自己翎羽。
“你要这个干什么?”
“重塑根骨。”
“你疯了?!”
白秋长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之后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但想到还在房间里睡着的道侣, 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重塑根骨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莫东流一眼, 没想到这老家伙不动心则已, 一动心就这么疯狂。
当然, 身为过来人, 他也能理解这种心情,也知道好友现在连自己的心都没看懂。
“重塑根骨可与那些洗髓之类的不同, 是要重新塑造出的。”
白秋长语重心长:“其实……”
“他已如此,我意已决。”莫东流语气笃定, 一身黑衣站在林间,宛如索命的鬼一般,“其他不想过多解释。”
他们认识这么久,白秋长也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
都这么说了,想必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因为其他原因动摇。
“哎。”
终究是朋友,白秋长还是忍痛割爱,拔下自己翎羽给了对方。
莫东流抬手接过,看着对方那副肉疼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至于吗?”
“等你有了道侣之后就懂了。”
像他们这些兽类,相比于人形的模样,更在乎的自然是原型。
毛发顺不顺滑,体型健不健硕,有没有能力。
更何况他是孔雀!孔雀!求偶都要开屏,拔了翎羽对他而言不亚于毁容。
莫东流自然知道这一点,于是好心地从怀里掏出一瓶玉容丹。
这还是他早些年练手时练的丹药,和那些人类练的不同,他练的玉容丹专门适用于兽类。
白秋长抬手接住,眉梢轻抬:“就这么给我了?自己不留着?”
“我不需要。”
莫东流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狂妄自大。”
白秋长看着眼前的好友,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可不要等人家看不上你了才后悔。”
“……”
莫东流眉头紧锁,毫不动摇地开口:“我和你可不一样,脑子里整天都是情情爱爱。”
“哈?”
白秋长:“你最好是。”
“你想得真脏。”
莫东流果断道:“我是他师尊,自然要为他引路,扫除障碍。你这种没徒弟的人不懂什么叫纯洁的师徒情。”
“哦。”
白秋抬头望着枝头挂着的风铃,心里想道:“我不懂什么师徒情,我还不懂雄兽吗?”
这话他可不敢开口说,只好在心里默默想着,等着之后看好友笑话,届时一定要好好嘲笑。
*
清词丹鼎派
小院里种着一颗梨树,不过现在梨花早就败了,只剩下满树碧绿的叶子。
许青遮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中午开始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窗边种了一丛芭蕉,雨打在上面就像是玉珠落在鼓面上,噼里啪啦的。
昏睡太久,醒来时头不免有些酸胀。
青年抬手扶着额头,眼睛都闭上了。
房间里除了雨声便只剩下许青遮的呼吸声了,听上去略急促,似乎是有些不适。
他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打量起这个房间。
雅致但冷淡,处处透露着陌生。
许青遮立刻清醒了起来,垂眸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换了。
而且,白虎也不在。
他心一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但刚一动,身上就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沿着体内经脉一寸寸涌动。
青年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再次苍白起来,不过还没等他躺下,禁闭着的房门便被推开。
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香味,反应过来是谁之后,对方便已经站在了床边。
一只大手盖在许青遮背后,干燥温暖,抬手间衣袖生风,熟悉的味道顿时四散开来。
他抬起头,纸白的脸,深色的眼眸。
“师尊。”
就连语气都有气无力。
从莫东流这个角度来看,人类的情况很不好,没有丝毫往日里的生动。
而且,还有些许的可怜,原本微微上挑的眼角都因为这个角度而变得圆润。
他回过神来,灵力从掌心缓缓流入许青遮体内。
原本难耐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许青遮的脸色总算是有所好转。
青年侧过头咳嗽几声,眉眼低垂:“多谢师尊。”
“无碍。”
莫东流收回手,手指微微蜷曲:“这些天好好休息,解药已经在炼制了。”
“已经……”
许青遮惊诧,本想说他还未收集齐药材,但转念一想,怕不是师尊已经安排好了。
他若是这么说,师尊或许会觉得他们师徒之间生分。
又麻烦师尊了。
青年抿唇,纤长的眼睫不断地颤抖着,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莫东流看着看着有些手痒,总想抬手去摸对方的眼睫。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毕竟他很稳重。
“好好休息。”
莫东流没有说这次解药情况如何,不想让对方徒增烦恼。
他抬手,不远处开着的窗户立刻关上。
随后,黑衣男子在床边坐下,动作无比自然。
反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许青遮犹如惊弓之鸟般连忙退到了床内侧。
他动作幅度很大,莫东流很难不察觉到。
“……”
抬眼看着青年脸上残留着的不安,莫东流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并不是原型。
啧。
他在心里轻啧一声,倒是没想到人类和自己的人形这么生疏。
或许是也察觉到了这样不太好,缩在床里侧的许青遮勉强自己放松下来。
“师尊……”他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这是何处?”
“清词丹鼎派。”
莫东流说话突然慢起来,许青遮仔细一看,对方便恢复到了正常,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许青遮听罢只觉得是意料之中,毕竟清词丹鼎派全是丹修,还是这世上顶尖丹修的存在。
只是清词丹鼎派深居简出,山门前又有诸多迷阵,很难进来。
没想到……
他抬眸看了一眼身边的师尊,谁曾想竟然一眼撞入了对方的眼眸。
“怎么了?”
莫东流疑惑开口,微微歪头。
“没,没事。”
许青遮连忙摆手,他看着依旧是一身病气,好在手指尖的青色已经褪去不少。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的声音,莫东流倒是自在,毕竟他一直都和青年待在一起。
但从许青遮的视角来看,自己和师尊很少单独相处,刚拜师没多久就下山了。
“休息吧。”
莫东流说话时眼眸一直盯着许青遮,这时青年才发现,原来自家师尊的眼睛是较深的琥珀色。
就是看着有些熟悉,好像白虎……
许青遮连忙低下头,表情有些懊恼,他怎么能这么想。
若是让白虎知道了,恐怕又要生气了。
毕竟对方倨傲,自然不会允许别人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相像。
“我出去看看。”
莫东流也看出来了自己在这里人类不自在,心里有些不适,像是塞进了一大团棉花。
哪怕知道这很正常,但他似乎还是不能接受。
“师尊慢走。”
许青遮手搭在被子上准备掀开,却被对方拦下。
熟悉的手掌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干燥温暖得犹如春日午后的阳光。
他心头一颤,浑身紧绷。
等人走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连忙抬手擦去手心的汗水。
许青遮困意弥漫上来,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他再次躺了下去,经脉依旧隐隐作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屋外的雨大了起来,砸在屋檐上,芭蕉叶上,声音如擂鼓。
昏暗的房间,连绵不断的雨声,独自躺在床上,好生催眠。
青年闭上眼睛,慢慢地陷入梦境。
许青遮呼吸趋于平静,但黛青色的眉却蹙了起来。
好像在睡梦中也不能避免疼痛,只能一直忍受着。
但没多久,似乎是遇到了一股清流,缓缓涌入身体后将那些疼痛驱散。
蹙着的眉总算是舒展开来。
熟悉的味道将他包裹起来,但许青遮睡得太沉,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任由自己被一团毛茸茸圈进怀里。
一颗巨大的虎头搭在爪子上,长长的尾巴上挑,犹如一根触手一般缠在了青年腰间。
第54章 阿遮不怕
这次睡着之后, 许青遮便再也没有醒来。莫东流在床边唤了他好多声,今年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样床边的黑衣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先是伸手探了探脉搏,随后便转身离开。
清词丹鼎派的炼丹房距离此处有些距离, 但对于莫东流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一眨眼的功夫, 他便来到了炼丹房。
这里除了清词丹鼎派的掌门外无人能进来, 莫东流却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似的轻松。
他抬手推开房门,里面的人正如一只蜜蜂般在草药间转来转去。
“如何?”
莫东流走上前,抬眼观看了一下丹炉, 心情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这种情绪对于他来说很是稀奇,没想到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影响他至此。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还要多久?”
清词丹鼎派掌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三日。”
“太久了。”
莫东流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平静,但他说的话却表达出了他的急迫。
“可炼丹之事急不得。”
听到这句话, 莫东流脸色再次难看起来,不过只一瞬,他很快就将这么神情藏匿起来。
他自己也练丹, 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今徒弟还在床上躺着,他确实是关心则乱了。
之前若是有人告知他会为了一个人类急成这样, 莫东流定会将对方拍成一团肉泥。
可现在他信了。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之后, 莫东流摆摆手:“三日后我来取药。”
话音刚落, 他便转身离开。
徒留清词丹鼎派掌门在炼丹房里面露难色, 他虽说是三日后, 但并不能保证三日后一次成功。
*
客房内,面容清隽如山水画般的青年躺在床上, 脸色微微发青,看样子情况紧急。
另一位黑衣白发的男子站在床边, 宽大的手掌正握着青年的手腕,如同白雪精心雕刻般的手指搭在青年的手腕上,顿时逊色三分。
眼看许青遮已经面白如纸,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血色。
莫东流立刻翻身上床,动作轻柔的将对方的手腕放下,随即便将人扶了起来。
他一手托着许青遮的腰,一手扶着对方的肩膀。
将人摆成坐起来的姿势后,莫东流这才到许青遮的身后。
他抬起双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许青遮的背上。
和温暖的掌心不同,莫东流的灵力格外霸道,犹如千年寒冰化作的溪流似的,在许青遮浑身经脉处留下寒意。
不过是三天。
莫东流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和青年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
对方倒在溪流中,乱石铺就,半张脸藏匿在寒冷的溪水中,半张脸裸露在外。
许青遮当时穿着一件白衣,心口被鲜血染尽,如同大片大片的红梅。
在幽深葱茏的山林间,他犹如一只落难的精怪。
巡视地盘的莫东流一眼便看到了他,哪怕没有之前白秋长的炫耀,自己或许也会将对方留下。
他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看到许青遮的第一眼,他便心想一定要让这人留下。
思绪逐渐回笼,莫东流紧贴在许青遮背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很快专注起来,一心一意地为许青遮压制毒素。
“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许青遮能不能听见他说话,但莫东流依旧如此开口。
*
许青遮陷入一片黑暗,如同掉入沼泽之中。想呼喊却张不开口,想离开却迈不开腿。
整个人犹如一个泥佣般呆立在此,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周围寂静万分,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青遮逐渐地不安起来。
他意识缓缓地消散,最后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来。
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整个人便不省人事。
————
山脚下的农家小院中种满了蔬菜,正值冬季,院子里的菜也是剩下的还在坚持着的白菜。
“阿遮,不要在外面玩了。”
一位妇女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唤作阿遮的正是一个小孩子,此时正蹲在菜地边伸手拔着白菜。
他的小手冻得通红,关节处似乎还生了冻疮。
“我知道了。”
阿遮泡椒白菜快速地跑过去,双手高高地将菜举起来:“娘快看好大一颗!”
他语气雀跃,模样不像是拔下一颗白菜,倒像是拔下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
“外面太冷了,小心些。”
妇人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才往侧屋过去。
说是侧屋,其实是杂物房改的,里面空间有些逼仄,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连椅子都没有。
床上躺着一个人,面无血色,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将粗布麻衣都给染透了。
妇人眉头一皱,将手里的汤放下后轻声喊了一声。
“怎么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今晚。”
阿遮在屋子外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不由得想起昨晚救下来的人。
对方浑身是血,看到的第一眼就快要把他吓哭了。
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将对方扔在这里,恐怕撑不过一晚。
他爹娘都是良善之人,不忍心看着一个人活生生地死去,便一咬牙将对方救了下来。
不过,听爹娘说的话,这人好像活不久了。
阿遮如今年纪尚小,不清楚死亡究竟是什么含义,只知道一个人死了,便再也不能出现在亲人面前,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睡在地下。
小孩子抬起手吹了吹张了冻疮的手,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夜晚降临,阿遮仰面躺在床上,身侧是早已睡着的父母。
他的房间让给了那个昏迷的人,现在只能和父母挤一起了。
想着想着,他渐渐地陷入梦乡,睡着的前一刻,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要和爹爹一起去镇上买糖吃。
阿遮对啊一阵争吵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便被一双手塞进了衣柜里。
“阿遮,不要出声!”
柜子尚留着一条小缝,缝隙外是母亲惊慌失措的脸,缝隙内,是不知所措的阿遮。
他听话地抬起手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停了下来,他在黑暗中等啊等,衣柜里放着父母的衣服,是干净的皂荚味道。
时间渐渐地流逝,阿遮在柜子里蹲得腿麻,他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多久。
犹犹豫豫间,阿遮缓缓地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屋子里有些凌乱,但破坏并不大,刚才的动静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阿遮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院子,洁白的雪与猩红的血交错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正是他的爹娘。
幼童顿时瞪大了双眼,立刻往那边跑去,却因雪天路滑摔了一跤。
眼泪猛地从眼眶流了出来,他回过头,自己房间的门也开着,原本昏迷躺在床上的人此时正单膝跪在地上,他手里握着一柄剑,看样子已经死了。
阿遮半跑半爬到爹娘身边,伸出长了冻疮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到了如冰天雪地一般的尸体。
“爹……娘……”
稚嫩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睛上蒙了一层雾,世间万物都看得不清晰起来。
阿遮只觉得浑身冰冷,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
“爹……娘……”
躺在床上的人在昏迷中发出呢喃,俺叫苍白的脸,此时更加没有血色。
也不知道青年梦见什么,额头竟然还布满了冷汗。
一只温暖的手贴了上来,略微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柔地将冷汗擦去。
“爹……”
莫东流没有收回手,而是将掌心紧密地贴在了许青遮的额头上,没有丝毫缝隙。
他自然也听到了青年的梦话,一个小时前对方便如同被魇住了一般。
思索片刻后,莫东流掀开一抛在床边坐下,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场景,抬手缓缓地将许青遮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漆黑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如同手肘堆着柔顺的长发。
莫东流第一次做这种安慰人的事情,等面色苍白,表情惊慌失措的青年伏在自己颈窝后,他抬起另一只手环到对方背后。
“没事了,别怕。”
男子磁性的声音轻柔,平日里带着淡淡冷意的声音在此刻化作潺潺流水。
许青遮的嘴里一直嘟囔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禁闭的双眼有泪水溢出。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啪”的一下滴在了莫东流的锁骨上。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像是被一滴泪烫到了一般。
他手指微微蜷曲着,最终还温柔地拍着许青遮的背,一下又一下。
青年的声音细弱蚊蝇,似乎是没了力气。
从对方口中呢喃的这句话,莫东流也大概猜到了什么。
平日里看着冷静自持,从不开口提及自己的父母,实则幼时父母惨死的事情,已然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哪怕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根刺没有丝毫要消失的迹象。
“爹……”
怀里的青年再次开口,苍白如纸的脸微微下滑,停在了莫东流的心口处。
纸白的脸,漆黑的衣。
莫东流许久没说话,在许青遮再次开口后,他低下头,温暖的手掌在对方的背拍着。
“爹爹在,阿遮不怕。”
第55章 触感
昏迷中, 许青遮似乎察觉到有人伸手掰开了自己的嘴,随即硬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他本想反抗,但浑身酸软无力,甚至那东西一入口便化作水, 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没一会儿, 身上便传来密密麻麻的寒意, 如堕冰窖一般。
经脉被迫鼓胀, 接纳着来势汹汹的冰冷。
但没多久,这阵疼痛便渐渐地转化为温暖。仿佛整个人都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带着淡淡刺激性味道的泉水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耳边似乎还有人说话, 叽叽喳喳的,他却听不清楚。
许青遮眉头紧皱,开口想要说话, 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就这样,他如同被魇住了一般,满头冷汗, 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大半。
直到日渐西垂,昏睡了五天的人才睁开眼睛。
入眼还是清词丹鼎派的客房,房间一角。放着连枝纹的香炉, 淡淡青灰色的烟升起,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苦涩的香味。
许青遮嗅了嗅, 闻出来了这是安神香的味道。
他此时头昏脑胀, 睁开眼时眼睛感到一阵酸涩。
“咳咳咳。”
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之后, 似乎是引起了在外间的人的注意。
悬挂在不远处的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开,随后便露出了一大片玄色衣角。
“醒了?”莫东流跨步向前, 几步便走到了床边,“感觉如何?”
“有些累。”
许青遮觉得是因为自己睡得时间太长, 勉强笑了笑。
突然,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青年一愣,还没等他开口,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边被用力的翻了过来。
雪白的中衣微微下垂,露出了洁白的肌肤,玉一般的温润。
许青遮视线跟着下垂,看到手腕后略微瞪大双眼:“这……”
原本横在手腕上的黑色脉络早已消失不见,他仔细的感受了一番,原本运行灵力时的滞涩感也没了。
“毒解了。”
莫东流轻描淡写地回答,放下青年手腕后并没有收手,而是抬起手在对方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
他的掌心很热,像夏天的阳光,又像是火炉。
盖在头顶时因为头发的阻隔,只能感受到淡淡的温暖。
许青遮愣住了,没想到纠缠自己这么久的毒就这么解了。
“多谢师尊。”
他仰面抬眸,一双潋滟目望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
若不是师尊,他的毒并不会解的这么快。
“小事。”
莫东流移开视线,单手背后:“既然都已经解了,之后便要刻苦修炼了。”
当然,他不说,许青遮也会这么做。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坐在床上的青年在解毒之后笑容都多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好看。
原本萦绕在身上的那种疏离感,也在此刻缓和了不少。
莫东流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不免有些心疼。
他的人类,自己都不舍得欺负,却因噬脉散生生蹉跎了这么久。
许青遮此时还沉浸在解毒的喜悦之中,毕竟他一觉醒来毒就解了,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解毒的一整天内,莫东流一直守在他床边,一直往他体内输送着灵力来减缓解毒时的疼痛。
许青遮很高兴,他抬眼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男子,对方也在为自己高兴吧?
他抿着唇,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的愧疚。师尊本该闭关,却因为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许青遮一低头,莫东流便知道他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于是,他再次抬起手,温热的掌心抚摸着青年的脑袋。
“好好休息。”
微冷的嗓音此时添了几分柔和,犹如冰雪炸裂开。
“嗯,多谢师尊。”
“你我是师徒,关系自然是旁人比不上的。”莫东流缓缓开口,“之后不必言谢。”
“好,弟子……”
“阿遮。”
莫东流开口打断了他,浑然不看青年因这两个字而僵硬起来的身子。
“不用这么客气。”
他在床边作息,眉眼盈盈,宽大的玄色衣袖就这么随着动作堆积在许青遮的腿上。
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缓缓地织成一个网,将他给困在其中。
许青遮顿时紧张起来,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坐立难安。
难道师尊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都怪他这段时间怠于修炼……
莫东流:“我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了,既然你身上的毒已解,那我便先走了。”
他眸光微闪,心里有着其他打算。
“弟子送送师尊。”
许青遮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莫东留在这里对他有很大压力一般。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黑衣男子有些不满,但他没说什么。
“不必,好好卧床休息。”
莫东流站了起来,垂在身后的白发被微风拂起,轻柔的擦过许青遮放在腿上的手。
有些痒。
他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了对方离开的背影。
许青遮呼吸一停,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安静地倾听,发现对方是真的走了之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对了,白虎呢?
上次醒来对方就不在身边,怎么这次也不在?
难道是自己走了?
许青遮眉头微蹙,心里有些不舒服。
毕竟一人一虎结伴而行这么久了,他早适应了对方在自己身边。
莫东流走远片刻便恢复原形往房间奔来,一进来就发现坐在床上的人闷闷不乐。
“怎么了?”
他轻轻一跃,完美地落在床上。
有些重量的爪子摁在许青遮的腿上,长长的尾巴向上一甩,无比熟练的圈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在心里犹豫片刻,许青遮总算是鼓起勇气问出口。
“你这么关注我?”莫东流抖了抖胡须,一边舔着爪子,一边抬头看着坐在面前的青年。
对方虽然已经解了毒,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闻言,许青遮低下头,还以为对方不想让自己这么问。
可能他们之间并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
莫东流一顿,低下头转过脸直勾勾地盯着许青遮:“哭了?”
原本低着头的人面前突然蹦出一颗毛茸茸的虎头,吓了他一跳。
莫东流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
它的目光很是炽热,又格外的专注,仿佛眼前的人就是它的整个世界。
许青遮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连忙上身向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心中默念着清心咒,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将快要抵到胸口的虎头给推远。
“太近了……”
青年这般抗拒的样子让莫东流有些不爽,它冲着对方哈了一口气,接下来却什么都没做。
许青遮咳嗽几声:“如今已经解了毒,明日变回宗门吧。”
他眼睛低垂,专注地看着白虎,神情很是柔和。
那双略显冷意的眼睛在专注的看着人时便显露出了几分的深情。
莫东流心跳突然加快,虽然兽类的心跳本来就比人类快。
它烛黄色的眼眸中似乎夹杂了其他的感情,不过一闪而过,一人一虎都没有察觉到。
“怎么了?”
许青遮以为对方不愿意,于是准备开口解释。
“行。”
不过他刚张开嘴,还没说一个字,对方便打断了他。
“回去之后刚好可以让你专心修炼。”
莫东流打了个哈欠,它这些天一直守在床边,虽然想它这种修为的根本不用睡觉。
但和人类在一起待久了,不免习惯起来。
它趴在床上,毛茸茸的脑袋刚好搁在许青遮的膝盖上。
它的脑袋有些沉,时间久了腿自然会发麻。
许青遮本来是想将对方的脑袋推开,但仔细一看,对方竟然睡着了。
长长的胡须随着它的呼吸抖动着,粉嫩的鼻子在脸上犹如白雪中落入一片桃花。
他低着头看,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白虎确实是长得不错。
既凶猛威武,又带着些许的可爱。
可能这世上只有许青遮一个人觉得它可爱吧。
*
清词丹鼎派距离无窍宗有些距离,哪怕是遇见也得花上些许时日。
许青遮在这里歇了几天,直到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后,清词丹鼎派的掌门才放他离去。
虽然他是小辈,但他师尊可是莫东流,论辈分来讲,他还是清词丹鼎派掌门的长辈。
得知这一点之后,许青遮有些无奈,甚至还有些尴尬。
好在对方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细说,不然他就真的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走了。”
青年抛出配剑,此剑自从师尊赠予他之后便一直没有起名字。是不是这剑之前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师尊当时没有告诉他。
也不知道这剑是没有名字,还是师尊真的忘记说了。
许青遮收回思绪,踏剑而行。
依照白虎的修为,缩地成寸对它来说不是问题。
可他偏偏要和青年挤在一起,甚至还和之前一样缩小体型,趴在对方的肩膀上。
其实这样有点沉。
不过许青遮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任由对方趴在自己肩头。
略长的毛发随风飘扬,时不时地擦过许青遮脖颈。
很痒,就像是之前师尊的长发擦过他的手背一般。
突然,在凛冽长风中,许青遮身子一僵。
脖颈处传来一个转瞬即逝的湿热触感。
第56章 吃桃
刚才是白虎的鼻子不小心碰到了吗?
许青遮抿着唇, 不由得皱起眉,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
或许是不小心吧。
他并没有多想,就像是心里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一般。
他的表情很生动,不像是在外人面前的那种冷淡疏离。
以至于莫东流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切。
白虎轻嗤一声, 听起来有些不满。
它垂下头, 趴在许青遮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风很大, 吹的它身上的毛发纷纷向后飘。
其实这点风对于它来讲算不上什么,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它沉默之后闷声闷气地开口:“风太大了。”
御剑而行的青年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垂眸看了它一眼。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 但还是抬手布了一个结界,将呼啸而来的风全部阻挡在外。
莫东流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嘴角都勾起了一抹笑, 尖锐的虎牙探出头来,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过分。
三日后,天上落下雪来。
一开始雪很小, 如同面粉一般,落在脸上时才感觉到。
但没多久,雪就下的密起来。雪花也大了, 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绒毛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无窍宗山门前, 一位白衣青年怀里抱着一只幼小的白虎。
许青遮收起剑, 抬眼看着连绵向上的台阶。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入门时的场景。
那时他还没中毒, 根骨还算不错, 只是没有人教他入门。
和周围的人相比,他还是那么的平凡, 除了这张脸。
“直接上去就行,怎么停了下来?”
白虎纵身一跃, 轻巧落地。
落地的一瞬间,他的体型恢复原状。几乎都快占了道路的一半,雪花落在它的头上,没一会儿便积了一层。
“宗门规定……”
“啧。”
莫东流蹙眉,转身之际开口:“行吧,听你的。”
若是放在之前,它肯定不会规规矩矩地爬台阶。
许青遮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眉眼一弯,拎着剑就跟了上去。
宗门前的石阶布有阵法,从此处而过时阵法会压制修为,让人不得御剑而行,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台阶很长,基本上是用来磨练心性的。和入门测试时相比,单纯地走上去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竟然已经一年了。
走着走着,许青遮和白虎身上便落满了积雪,犹如白头。
今年回想起自己离开那日,刚过大年三十。
这么算来自己与白虎也认识了很长时间,这让许青遮有些诧异。
“怎么了?”
察觉到青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莫东流转过头去,顺便晃了晃脑袋,将头上落的积雪甩出去。
许青遮闭上眼,对方身上的雪甩到了他的脸上。
脸颊一片冰凉,随后便是一片湿润。
“没什么。”
长相俊雅的青年淡淡一笑,眉梢眼角挂着笑意。
在漫天大雪之中,山林上的树木依旧青翠。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说起话来犹如潺潺流水,又是碎玉击石。
“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许青遮感叹道,眉眼间沾了雪,越显冰清玉洁。
他垂首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脚边的白虎,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与刚认识时相比,许青遮如今面对莫东流已经没有丝毫的害怕了。
对待对方时的模样也越发温柔,看这架势,恐怕是真的将对方当成了“小猫”。
对于宠物,他向来温柔。
莫东流也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目光,心中轻轻一跳。
它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白秋长给它说的那些话,眉头紧锁,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顺其自然吧。
不对。
莫东流晃晃脑袋,把刚才的想法甩出脑子,脸色严肃。
都怪白秋长那家伙,搞得它现在胡思乱想。自己分明没有那种心思,只是将人类当成宠物而已。
死孔雀!
白虎表情凶恶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又惹到了它。
*
无窍宗山门前,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旁边,上面只写了“无窍宗”三个大字,字迹飘逸潇洒,其中蕴含的剑意磅礴。
听说这是老祖留下的,这件事情许青遮很少去刻意了解。
时隔一年回来,他心境都变了不少。或许是毒解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守在山门前的弟子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人正拾阶而上,身边还跟着一只巨大的白虎。
许青遮抬眸,眼睫上落了雪,映出了淡淡冷意。
这张脸见过就很难忘掉,这两个同门虽然没见过,但如此惊艳,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个人。
外门……不,人家早就进内门了。
“许师兄。”
“嗯。”
许青遮微微颔首,进来之后便往白梨峰去。
虽然几天前还见面,但他回来还是要先拜见师尊。
“你回郁孤山,我待会儿去找你。”
青年垂首和身边的白虎说话,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两名弟子惊讶的表情。
“那……那就是郁孤山的凶兽?!”
“不过一年,许青遮竟然金丹了?!”
这两条消息眨眼间就传遍了外门,毕竟在众人眼中,许青遮就是一个花瓶,修为这么多年也不增长。
可谁能想到,只是下山历练一年,竟然就金丹了!
难道是遇见了什么机遇?!
这些对于许青遮来讲都是不值得挂怀的事情,可能曾经在意。
白梨峰。
隆冬之际,白梨峰上的梨花依旧,洁白似雪,和满天雪花几乎沦为一体。
许青遮行走期间,只有一头柔顺的长发是乌黑的,其余全是白茫茫一片。
梨花后的木屋一如最初,不过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大了,还围起来了一个院子。
院子中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颗桃树,花还在开,在一片白茫茫间很是显眼。
花谢之后才结果,但这棵桃树上竟然花果共存。
桃子藏在粉红的花下,拳头大,上白下红,看上去很是诱人。
许青遮走到正屋前,随即垂眸:“师尊,弟子回来了。”
“进。”
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本禁闭着的房门顿时打开。
几天没见的身影此时正在正对面的榻上打坐,雪发乌衣,宛如神明。
“身体如何?”
“已经好了。”
许青遮进来之后便垂眸看着脚尖,表情很是恭敬。
他没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因此也没看见对方的眼睛早就睁开,此时正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既然毒已解,从明天起我便教你。”
莫东流已经很久没有教授过别人了,之前也从未教过人。
对于他来讲,许青遮是好多的第一次。
“弟子知道了。”
垂着头的青年慢慢抬起头来,犹豫后开口:“师尊,弟子还未问过,这配剑的名字。”
莫东流顺着他的视线往下:“郁孤。”
“郁孤……”
熟悉的名字让许青遮神情有些惊讶,师尊的配剑竟然叫郁孤,和郁孤山有什么关系吗?
莫东流话一说出口,等看到弟子的表情时已经来不及了。
该不会已经猜到了他真实身份了吧?
许青遮眨眨眼睛,和在打坐的莫东流面面相觑。
“师尊和白虎本就相识,这也算不上什么。”
青年露出了浅浅的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莫东流一愣,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直接坦白。
算了算了,还是在玩一会儿吧,之后再告诉人类。
男子理直气壮,但还是很快转移了话题:“我明日喊你。”
“好。”
许青遮本来是想说自己明天可以起来,但看着师尊的眼睛,他竟然说不出口了。
毕竟也是,师尊都这么说了,他要是拒绝,岂不是太过分?
“那师尊继续忙,弟子先下去了。”
“嗯。”
出来后,许青遮被冷风吹了一脸,雪花和梨花混在一起,刮了他一身。
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将沾在衣衫上的雪和梨花拂落。
许青遮抬眼看向院子里的桃树,踟蹰后还是过去摘了两个桃子。
摘完后便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和师尊说一声?
但师尊修为极高,他在院子里做的这些应该瞒不住对方。
既然师尊没开口阻止,那就说明是可以做的吧?
青年面露心虚,接着便往山下走了。
他说了要去找白虎,便没有继续留在白梨峰。
郁孤山和白梨峰离得不算很远,许青遮很快便过去了。
他到郁孤山时,白虎正趴在窝里,姿态慵懒,尾巴轻甩。
“喏。”
青年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它早就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
许青遮蹲下,将刚摘的桃子放在对方面前:“洗过了。”
话音刚落,他便坐下来,拿起另一个桃子啃了起来。
桃子是脆的,吃起来咔嚓咔嚓响,很甜,汁水很多。
看着许青遮吃桃,莫东流也有些心动。
它探过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一口将许青遮手里的那半个桃子一口给吞了。
长着倒刺的舌头擦过青年的手指,引起一阵轻微刺痛。
若不是许青遮如今是金丹期,恐怕刚才那一下都能舔掉一层皮。
他垂眸看着空空如也是手,随后又瞥了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白虎。
“……”
哎,吃就吃吧,不就是一个桃子吗?
第57章 相拥
许青遮以为对方是喜欢吃桃子, 于是便拿起放在旁边的另一个完整的桃子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看起来就鲜嫩多汁的桃子被漂亮的手拿着,白虎看着看着就磨起了牙。
这幅表情看样子是嘴馋,那双烛黄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许青遮举在半空的手,山洞外的雪映来一缕冰冷的光, 衬得青年的手指更加莹白。
哪怕是洁白无暇的雪, 也得逊色三分。
莫东流顿时口干舌燥, 它吞咽着口水, 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吃什么。
那根根洁白纤细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上去分明更有食欲。
不行,它不能这么想。
巨大的虎头摇了摇,似乎想要把脑海里的想法全部都给晃出去。
它怎么能对人类生出这种想法?!分明是想好好地养对方的!
莫东流难得如此懊悔, 不由得低下头来。
能让这等神兽自愿低头,这世上恐怕只有许青遮一个人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以至于许青遮并不知道对方心里刚才想的是什么, 只当它是想吃桃子。
“我洗过了。”
青年重复了一遍刚进来时说过的话,还以为白虎迟迟不肯下嘴是因为桃子没洗。
可刚才吃掉的那个桃子,分明也洗了啊?
察觉到许青遮疑惑的目光, 莫东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于是便抬起头,将脑袋探过去, 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将对方握在手里的桃子一口吞下。
它直接咽下, 嚼都没嚼。
许青遮被吓了一大跳, 生怕白虎被噎住, 毕竟这个桃子可是有拳头大的。
他一时之间关心则乱, 竟然上身微倾过去,直接抬手想要去扒白虎的嘴巴。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莫东流竟然顺从地张开了嘴巴,尖锐如剑的牙齿都似乎闪过一抹寒光。
青年面露担忧, 眉头紧皱:“你怎么整个直接吞?”
他唠唠叨叨的,这幅样子让莫东流很是受用,仿佛这样能够清楚地得知自己在人类心中的地位一般。
许青遮凑得很近,俊雅的脸近在咫尺,莫东流想注意不到都很困难。
它状似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纤长的雪色眼睫在眨动时轻飘飘地扫过许青遮的脸颊。
许青遮没在意,毕竟在他心里,白虎只是兽类罢了,更何况不久前他才真正地将对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当然,感情中也夹杂了些许对于宠物的溺爱。
但白虎不一样,它对宠物的看法完全来自白秋长——一个非要将情爱说成主仆的。
因此,它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每当露出些许奇怪的想法时,它自己都会下意识地找借口。
将这都当成对于宠物的感情。
可将人类当成宠物,怎么可能会从一而终呢?
“呼——”
许青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什么事情,不然的话……
他脑海里浮现出白虎被桃子卡住喉咙的场景,顿时一阵后怕。
莫东流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青年,模样专注得像是盯上了猎物一般。
就当许青遮的手指要从它的脸上移开时,一直保持着干净的白虎突然探头张口咬住了他的手。
尖锐的牙齿在这一瞬间刻意地放轻力道,生怕将口中的肌肤给咬破。
莫东流呼吸间满是许青遮身上的味道,一人一虎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人类身上也覆盖了一层自己的味道。
这样就像是它将人类标记了一般,完完全全地将其划入自己的地盘。
许青遮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相信白虎,对方不会伤害他的。
因此,青年便任由白虎咬着自己的手。
其实说是咬,倒不如说是含着。
口腔中湿热的气息将整个手掌包围起来,许青遮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不由得浑身僵硬起来。
不仅是口腔的湿热,就连白虎呼吸时的热气都喷洒在他的小臂上,那一小片肌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许青遮想要将手给抽出来,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在试图挣扎的那一瞬间,白虎蓦地松了口。
尽管如此,许青遮依旧是浑身颤抖了一下,满眼惊恐。
手指上还残留着轻微的刺痛,濡湿潮热的触感久经不散,像是一条从热水中跑出来的蛇舔舐过来一般。
这……
许青遮眉头紧皱,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慌乱地后退,但退了之后又升起些许的后悔。
白虎又没有伤害他,他却这么害怕,岂不是让对方误会自己讨厌它?
这么一想,许青遮便往前蹭了一步,脸颊上残存着微红,分不清是气恼还是羞涩。
举也不是,落也不是的手悬在半空中,根根洁白的手指上蒙着一层水渍。
他手指蜷曲着,足以看出来他的尴尬。
莫东流砸吧砸吧嘴,口腔中仿佛还能回味出青年指尖上的香味儿。
“我……”
许青遮冷静下来:“你是饿了吗?山下的一家菜馆做的熏肉很好吃。”
“不饿。”
莫东流打了个哈欠,甩甩身子,柔顺的毛发随着他的动作腾飞。
“那你……”
站在面前的青年本想询问白虎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便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再次咽了回去。
外面雪纷纷扬扬,几乎是砸下来的。
许青遮刚转过身,腰上便传来一阵力道,眼前一花,随即便跌入一片温热的“棉花”上。
对此,他早就习惯了。
白虎总喜欢将他拽到,随即环在怀里,整个人都陷入一大片温软。不过白虎的怀抱却不似身上毛发般柔软,反倒是强有力,紧紧地将他禁锢在怀里。
许青遮表面上没有开口,其实心里是很喜欢的。这种轻微有压迫感的拥抱会让他有安全感,甚至希望对方可以每天都紧紧地抱着他。
这个想法他从未说出口过,甚至每次想起来这一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都这么大了,还想着拥抱……又不是小孩子了。
许青遮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睛轻轻颤抖了,腰间缠着一条长长的虎尾,像是被蟒蛇缠上一般。
雪落有声,白虎铺在身下的火凤凰绒羽温暖如春,但比不上白虎的体温。
许青遮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怀里的青年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放松,像是一块坚硬的寒冰化为了春水。
莫东流心满意足地蜷着身体,将体型比它小的人类紧紧地禁锢在怀里。随即又将硕大的脑袋放在青年的头上。
寒风呼啸,眨眼间一年就过去了。回想起刚见到人类的时候,对方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肢体和眼神都写满了对它的恐惧。
这些莫东流都知道,不过它活了这么久,自然很早就看出来了青年内心,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性格后,便刻意地照顾对方。
刻意着刻意着便成了习惯,从此之后再也不能更改,仿佛融入了骨髓一般。
干净的山洞内,一人一虎相拥而眠,氛围温馨极了。
*
开春时,许青遮已经快要突破金丹,距离元婴期仅差一步。
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快了,更别说他如今才二十,放眼整个无窍宗也算是天才。
因此,宗门上下最近的话题都是许青遮,之前究竟是为什么会把对方当成花瓶?
这让不少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都回忆不起来这个称呼究竟是如何传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入宗后修为多年不涨?
或许是吧。
众口铄金,说得多了,假的也便成真了。
对此,许青遮不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上。
郁孤剑真正的威力他在去年年底便见识到了,平日里郁孤剑就浑身煞气,不出鞘时都甚是吓人。
如今回到原本的主人手里,遮掩的几分杀气顿时泄洪般迸发。
莫东流原先交给许青遮的那卷剑谱此时被一招一式地出现在眼前,和玉简上相比,显然是现实中的气势更胜一筹。
白梨峰上,剑气裹挟着雪花和梨花,纷纷扬扬地卷上天边。
这剑法看似凶狠,实则刚中带柔,以绝对的进攻来掩饰轻柔的刺杀。
这一招是莫东流最劲琢磨出来的,原本的这招才是绝对的气势磅礴。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不太适合许青遮,便改了。
一声铮鸣,郁孤剑归鞘,卷上天的雪花和梨花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雨。
许青遮站在一旁,被劈头盖脸地砸到。
他闭上眼睛,头上雪白一片。
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一个身高腿长的玄衣男子,对方洁白的发尾垂在胸口,带着淡淡的冷香。
许青遮抬眸,两人一人着黑衣,一人穿白衫,但长发皆白。
“看懂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唤回了许青遮纷飞的思绪。
“懂了。”
青年连忙应声,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看师尊入迷实在是太过冒犯。
突然,头顶一轻,随后便是一重。
莫东流抬手拂去许青遮头顶的梨花,动作说不出来地轻柔。
这样子,不像是一个师长对待徒弟。
第58章 生气
这剑法还是莫东流闲暇时随意写就, 如今给了自家弟子,心里便担忧起来,唯恐这剑谱太差,配不上自家弟子。
他莫东流的弟子, 自然什么都要是天下最好的。
对此, 许青遮没有多说什么, 师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反正对方又不会害自己,这么做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实力变强。
想到这一点,许青遮不由得眉心一锁, 在心里纠结道:“师尊是觉得我修为太低了吗?”
他如今虽已是元婴,但在师尊眼里,恐怕如同蝼蚁一般, 手指轻轻一捻就能将他弄死。
青年坐在梨花树下的石桌上,表情带上了几分愁苦。
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就算是露出来了也只是在白虎面前, 这种外泄的情绪他自己只许在亲近之人面前透露。
梨花簌簌落下,没一会儿就在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层,就像是积了雪一般。
“师尊》“
遥望见不远处的身影, 许青遮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一个月后百宗试炼, 你就代表我们白梨峰去吧。”
好像也只有他能去了吧?
许青遮在心里想道, 毕竟他们白梨峰只有两个人, 这种试炼自然是不会让师尊去参加, 这不就剩他了吗?
许青遮不由得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即仰面抬眸:“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嗯。”
莫东流长身玉立地站在梨花树下, 一枝梨花略微垂落,恰好落在他的鬓边, 仿佛鬓边簪花,自有一种风流。
许亲着的视线本连就落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上,如今看着看着便入了神,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回神了。”
察觉到青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莫东流虽然表面上从容淡定,实际上心里早就高兴得锣鼓齐鸣了。
果然,他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连弟子都看入迷了!
此人洋洋得意,毫不谦逊。这么自恋的样子,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许是有些油腻,但莫东流这般,却只会让人觉得他自信潇洒。
*
那剑谱无名,莫东流也懒得再想一个名字,于是便随口道:“既然你是练此剑法的第一人,那便叫青遮剑法吧。”
“这……”
许青遮有些迟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不过莫东流向来说一不二——除了面对青年时的特殊情况。
“这没什么不好的。”莫东流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于是放缓了表情,就连语气都柔和了下来,“我相信你。”
相信许青遮会在此次百宗试炼扬名,相信许青遮会拿回前些年因为中毒失去的东西,相信这剑法会因为许青遮而扬名天下。
至于莫东流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许青遮……
相信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
白梨峰再次恢复四季如春,前些天的雪也只是因为那天是一人一虎第一次认识时的日子。
莫东流虽然尚不知自己的心,但他知道这个日子特殊,是需要纪念的。哪怕许青遮不能明白他所做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青遮每日都在练习青遮剑法,他对这个名字羞于启齿,每每开口时,藏匿在乌黑发间的白皙耳垂便变得通红。
除此之外,莫东流还教了一些破阵的办法,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本古籍,上面各种各样的阵法都有,还有不少早已失传的阵法。
许青遮对于阵法的了解也只是从课堂上学来的,可以辨别一些常见的阵法已经其他阵法,但解阵却是一知半解。
“虽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用,但先学着,说不定之后有用。”
莫东流将一些杀伤力强的阵法讲给许青遮听,直到确定对方真的学会且融会贯通之后才放了人。
“好好休息。”
眨眼间一月就快要过去,无窍宗的人也准备收拾收拾前往翠竹清风观参加百宗大比。
百宗大比自千年前就有了,也算是修仙界的一个传统,不管修仙界的各个宗门如何变迁,百宗大比却是从未变过。
十年一次,每次由一位底蕴深厚且威望高的宗门主持举办,十年前便是无窍宗,那个时候许青遮还未入门。
不过,他倒是记得当年无窍宗山下的各个镇子都热闹极了,就连种田为生的父母都特意进城去做些买卖。
今年轮到翠竹清风观,好在对方也处在中洲,离得近,大家倒不用提前许多天过去。
参加百宗大比的一共三十人,十个外门弟子,二十个内门弟子。
那十个外门弟子皆是排行榜前十,虽然内外门的弟子排行榜不同,但也能看出来他们的本领。
至于内门的二十人则是各峰挑选的,每峰派出两人参与,代表的皆是各峰的脸面——除了白梨峰。
白梨峰满打满算也就两个人,为此,掌门只好从别的峰挑出了一位弟子,总算是凑齐了二十人。
此次带队的长老正是掌门,往年也是如此。毕竟百宗大比各大门派都会参与,几个掌门也能凑在一起。
回想起上次大比,雪霁风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愁绪。
“师兄,还是在想那件事情?”
东方轻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询问。
虽然雪霁风并没有说自己正在为那件事情发愁,但东方轻一看便知。
百宗大比就在眼下,能让掌门师兄困扰的恐怕也就那一件了。
“哎。”
被点破心思后,雪霁风放下抚琴的手,抬眼望着窗外:“十年已到,谁知对方会不会如他所说那般去做呢?”
“或许只是一个玩笑。”
东方轻有意劝解对方:“那魔头千年前就殒命了,怎么出来祸害人间?”
“更何况,就算他死而复生,这不是还有莫前辈在吗?”
经他这么一说,雪霁风脸上的愁绪不减反增,甚至还能看出几分不满。
“岂能事事都凭借莫前辈?”
他站起身,负手立于窗前:“你也是为人师长,岂能不知过度保护的下场?”
“师兄说的是,是师弟考虑不周了。”
东方轻一听,觉得在理,于是不由得羞赧起来。
“罢了。”
雪霁风轻叹一声,他知道如今在意这件事情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届时恐怕还要和其他门派的掌门好好商讨。
*
出发前,许青遮特意去拜访了莫东流,且再次表明自己不会让对方失望。
木屋里没有传来丝毫声音,但青年知道,自家师尊就在里面。至于为什么不回答他,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可信吗?
就当许青遮失落地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嗓音醇厚,语气温柔:“你的安危最重要。”
刚才莫东流没开口便是一直在想要怎么回答弟子的话,恐怕是之前的相信给了对方压力。
莫东流很了解许青遮,于是沉思片刻,还是直言不讳:“其他事情没有你重要,所以,万事以安危为重。”
“弟子明白了!”
听到青年语气中添了几分轻快,端坐在屋子里的莫东流这才松了一口气。
反正它也会跟过去,自然不会让人类受伤。
宗门正殿前的广场,三十名弟子已经集合完毕,正对面站着的正是背着琴的雪霁风,对方身边还站着一位紫衣女子。
对方是落云峰的峰主公冶月彤,是个丹修,堪称妙手回春,而她峰上的弟子大多也是医修。
此次让公冶长老随行,应当是担心弟子们受伤。
“既然人齐了,走吧。”
许青遮排在队伍的末尾,上去时,肩膀猛地一沉。
他早已猜到了是谁,于是抬手下意识地将对方捞到了怀里。
“你怎么来了?”
上了灵船后,许青遮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随即便垂首看向怀里的白虎。
不过,话刚问出口他就知道了原因。
毕竟一人一虎自认识起就很少分开,更别说还一同下山了一年,恐怕早已习惯各自的陪伴。
许青遮眉眼稍弯,还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眼前便一黑,一道人影遮住了他。
“许师弟,好久不见。”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许青遮抬头,看见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一身月白衣衫将他衬得更加温润。
此人正是一年没见的萧江影,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许青遮下山的前一晚。
“萧师兄。”
见青年认出了自己,萧江影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师弟认不出我来了呢。”
“怎么会。”
许青遮连忙起身,他将缩小的白虎抱在怀里,看起来像是抱着一个木偶。
萧江影的视线向下,刚好落在默不作声的白虎上面。
他自然能看出来这是一只白虎,想起许青遮下山时说过会有一只白虎陪着,想来就是这只了吧?
莫东流沉着脸,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它还没和人类说上一句话,这人就跑了过来,当真是可恶。
而且,莫东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个萧江影的第一眼就很不喜欢,甚至想将对方从船上丢下去。
萧江影看出来了白虎对他的不喜,白虎凶名在外,平常人被这么一双表情盯着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他却不一样,反倒是笑了起来,煞是温柔。
“这么久不见,许师弟换熏香了吗?”
长相温润柔和的青年微微低头,在许青遮的发间轻嗅。
第59章 同游
迎面一阵疾风, 伴随着冲天的杀意。
但萧江影只是轻微侧首,便躲开了来自白虎气愤的一爪子。
“!”
许青遮瞥见这一幕被吓了一大跳,随即抬手将呲牙哈气的白虎紧紧地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但眼下也不太好直接开口询问, 只好连忙安抚。
白虎从鼻腔中哼出一声不满, 随即两只前爪推开许青遮, 纵身一跃眨眼间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它这是……”
萧江影脸上的表情一滞,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
这幅样子倒是让许青遮有些尴尬,毕竟对方也没做什么,自己的白虎就要凶神恶煞地去挠人家。
还好萧江影躲得快, 不让干净的脸上就要添彩。
“没事。”
许青遮看着男子柔和一笑:“许是怕生,这才有所防备。”
他越谦逊,许青遮便越不好意思, 好在他说了没几句就离开了,这才给了许青遮去找白虎的机会。
不过,青年刚走几步, 一团白.花.花的影子便冲到了他怀里。
正是不久前气愤而去的白虎。
“你去哪儿了?”
“哼。”
莫东流心情格外不爽,但它又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只好开口:“给你们两个腾地方。”
听到这句话之后, 许青遮忍俊不禁。
他本就长得好看, 此时一笑, 更是让周围的一切景色都黯然失色。
“我差点儿都忘了, 你们两个还从未见过面。”
许青遮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从千年秘境中出来没多久他就下了山,萧江影也只是知道有白虎的存在。
“谁要和他见面!”
莫东流炸了毛, 看上去像个蓬松的毛球。
面对这种情况,如何安抚它, 许青遮早就驾轻就熟。
“明日估计就到翠竹清风观了,先好好休息吧。”
青年抱着闷闷不乐的白虎回到房间,将对方放在床榻上后便自顾自地打坐。
白虎巡视地盘一般环顾四周,最后在趴在许青遮的腿上安眠。
察觉到腿上一沉的许青遮什么都没说,就像是早已习惯一般。
这幻灵舟是一件天阶灵器,主要是用来出行的。
像他们这些弟子,自然用不上这么好的灵器,幻灵舟是掌门的,对方特意拿出来供大家使用。
幻灵舟看似不大,但注入灵力便能变大,里面有厢房三十间,并一个几丈宽的大厅。
厢房虽多,但并不逼仄,足以放下一床一桌一椅,甚至还有剩余空间。
许青遮这一.夜都没睡,而是在打坐吸纳灵力。他才元婴不久,根基尚不稳固。
前几年积攒着的灵力早就在突破元婴时耗尽,但他根骨不错,吸纳灵力宛如饮水一般。
*
翌日上午,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许青遮出来时船头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多都在向下望。
和青年不同,这些同门除了执行任务之外几乎没有下过山,因此才会对外面的世界好奇。
约摸一刻钟之后,幻灵舟逐渐下落,随即在翠竹清风观不远处降落。
他们来的不算早,已经有不少宗门都来了,且不说观内,单是山门外就有不少人。
这些人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天边而来的一叶孤舟,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看就非凡品。
原本大家还在对此议论纷纷,猜着究竟是哪个门派的,竟然如此大手笔。
当孤舟降落,一位鹤发童颜的男子背着琴走出来时,现场先是一静,随后才热闹起来。
“原来是无窍宗,不愧是中洲第一大宗啊。”
“领头的那人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呵,你这种小门小派出来的,怎么可能会见过雪尊者?”
“那可是无窍宗的掌门,雪霁风尊者。”
一时间,周围人议论纷纷。
许青遮是白梨峰大弟子,和其余几位同门站在一起。因此便恰好站在了掌门的身侧。
他长相好,气质佳,一身无窍宗的校服穿在身上,宛如衣带飘飘的仙人。
“那人是谁?”
“没印象,不认识。”
“看他穿着亲传弟子的衣服,想必是某个长老的弟子吧。”
许青遮目不斜视,但也听到了人群中的这些话。
师尊常年不出门,又鲜少出风头,之前宗门里还没多少人认识师尊,更别说外面的这些人了。
自然而然,也没人认识他这个徒弟。
许青遮对此并不难过,和一年前相比,他似乎是成长了不少。
这次宗门大比,他一定要声名远扬!
青年素来平静的目光中浮现中雄心壮志来,衬得他意气风发。
被他抱着的白虎察觉到了许青遮昂扬起来的情绪,眉梢一挑,颇有些有荣与共。
无窍宗一行人走到翠竹清风观门口,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跨步而来:“晚辈竹亦青,在此恭候多时。”
竹亦青是翠竹清风观的大师兄,他来接待无窍宗,想必也是因为观主特意吩咐过。
翠竹清风观坐落在一座山头,山清水秀,今年承办百宗大比,于是特意划了一片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居住。
无窍宗住在一个单独的院落,雪霁风自然住在正屋,其他的弟子便住在侧厢房。
许青遮住的房间在院子的西南角,窗前有一丛青竹,风起时竹叶摩挲出沙沙声。
他对此处还挺满意,进去后便将一直抱着的白虎放在床铺上。
这房间看着很干净,应当是特意吩咐打扫好的。
许青遮安顿好之后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次月落霜没有跟来,而是留在了宗门。
对此许青遮还有些疑惑,毕竟对方的实力也不低,在外门也算是佼佼者,怎么算也会有一个名额。
思绪回笼,门外的人正是萧江影。
“进。”
许青遮打开门,抬眼望去。
“怎么了?”
萧江影淡淡一笑:“要出去走走吗?”
他侧目,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趴在床上的白虎,随即收回目光。
“翠竹清风观以观内风景闻名,不如一同出去看看?”
许青遮颔首,觉得这观内安静,一进来就让人心静。
“好。”
他颔首同意,并没有发现身后有道哀怨的目光。
第60章 生气
翠竹清风观和无窍宗都在中洲, 平日里也会多加走动,两个门派的掌门也是多年好友。
因此,观中的弟子见到他们两个身着无窍宗校服,态度很是亲和。
许青遮走在竹间小径, 身侧的青年说话时的声音也如同清风一般柔和。
“对了, 月师姐怎么没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侧首开口询问。
月落霜的实力不低, 在外门也能称得上是第一,一直没进内门也只是因为她早已拜了云长老为师。
这次百宗大比,不管怎么算, 都应该有月落霜的一席之地,谁曾想竟然没有。
许青遮这一个月来一直在跟着自家师尊练剑,也没什么时间去和朋友聊天。
自从千年秘境出来之后, 许青遮下山历练,萧江影和月落霜倒是经常见面。
之前几人通过信,他还知道他们有时还经常组队接任务。
所以, 许青遮开口询问也没什么问题。
听到他的询问后,萧江影脸上的表情略微一滞。虽然他很快就掩藏了神色,一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但许青遮还是看出来了端倪。
“怎么了?”
眼见着萧江影有事情瞒着自己, 许青遮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认真地望着身侧的青年。
萧江影皮相极佳, 犹如一块温润的玉石, 颇有君子之风,之前从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落霜她……”
他似乎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这幅表情让许青遮本就担心的脸色越来越严重。
“师兄!”
萧江影叹了一口气:“雪族来了人,似乎是想让落霜回去。这件事情是她从未告诉过我们的, 应当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月白色衣衫的青年面露愧疚:“我知道落霜心中所想,定不会让外人掺和进去,我便没仔细追问。”
“师姐又回万雪原了?”
听完这番话之后,许青遮本就悬起来的心再次提高:“师姐她……”
之前在万雪原的时候他便知道月师姐和雪族月家之间有些不可说的经过,他当时也和萧江影想的一样,所以没有开口问过。
但眼下……
从当初月雀之的态度来看,月家对月落霜似乎并不好,对方此次回去,怕不是凶多吉少?
“落霜是无窍宗弟子,魂灯还在宗门放着,他们应该不敢做什么。”
萧江影说这番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许青遮,亦或是两者都有。
“希望如此。”
许青遮勉强一笑,但眼中依旧流露出了几分的担忧。
等百宗大比结束之后便再去万雪原一趟吧。
他眸光一闪,短时间内就做好了打算。
*
等许青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房间里很是安静,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白虎也不在里面一般。
青年站在门前,有些迟疑。
他看出来了白虎不喜萧师兄,但并不明白原因。这次和对方出去,白虎定是生气了。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哄好对方,若是不能的话……
许青遮呼吸一滞,顿时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