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帝国使馆三楼。
死去的帝国使节布克·林特伯爵的卧室中,众人站立于门前，死去的林特伯爵已经被放上担架盖了白布，身体渐渐僵硬。
负责处置突发事件的使馆事务官叶博神色严肃, 在看完帝国发来的任命后, 叶博走到俞恬面前, 恭敬行礼：“恭喜俞恬中校, 您已被帝国任命为新任大使。”
俞恬：“？”
俞恬一脸莫名。
叶博脸上恭敬不改，划开光屏让俞恬看见新发来的任命。
半分钟前，俞恬还是他眼中的嫌疑犯，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却没有完全排除嫌疑。
伯爵因药剂过量致死的时候,俞恬单独一个人在她的卧室里,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虽然时间很紧，但俞恬是优秀的机甲战士,她一个人能玩出的花招很多。
脑中的怀疑并未彻底褪去, 叶博却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情绪调整, 现在男性alpha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只有恭敬。
他只是使馆的事务官，又不是帝国的侦探，对林特伯爵的真实死因没有半点执念。
虽然眼前的女性alpha在几分钟前还是他的下级, 但如今俞恬已经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在帝国的官场上混迹多年,叶博深刻明白没有随随便便的升迁，尤其是帝国使节这样关键的职位，多少人将这个位置视为飞黄腾达的跳板。
俞恬能成为新任大使，定然有大人物在后面推动。
只是俞恬个人实力过于亮眼,即使大人物隐在幕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将帝国家喻户晓的机甲战士推到帝国使节的位置上也说得通。
叶博只是一个小小的使馆事务官, 又何必多事？
俞恬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博打开的光屏。
她？中校？代理大使？
在新任大使到来前，由她全权负责使馆的工作？
每个字俞恬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又让她无比困惑了。
为什么？
会不会太过儿戏了？
她不明白！
叶博没有关掉光屏，只是善意地提醒：“俞大使，相信任命已经到您的光脑上了。您可以确认一下。”
叶博已经快速适应状况，并且改变了称呼。
俞恬：“……”
昨天还可以随意无视她的人，今天就殷勤地弯下了腰，态度转变得如此巨大且丝滑，让俞恬很不适应。
闯过枪林弹雨都没能提升的军衔，居然因为莫名奇妙地成为代理大使而提升了。
还连升两级！
中校？
哈！
俞恬只觉得讽刺，感觉不到半点欣喜。
俞恬努力处理五味杂陈的情绪时，叶博已经得出林特伯爵的死亡原因并将结论正式提交给帝国：
布克·林特伯爵死于自身药物滥用，这完全是场意外。为林特伯爵提供药物的人是伯爵的副官依娜·克瑞斯。
很快叶博提交的报告得到回复，帝国官方为了维护布克·林特伯爵的颜面，认定布克·林特伯爵死于脑出血，并以履职不力为由下令羁押林特伯爵的副官依娜·克瑞斯。
很快有卫兵走进来要将依娜带走。
原本依娜已经瘫软在地，万念俱灰，可是当她听见使馆的事务官叶博称呼俞恬为大使，并且对俞恬露出恭敬谄媚的笑容时，依娜的情绪瞬间崩溃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付出了那么多！日夜侍奉布克·林特那个变态omega ，忍受所有的折辱和调教，最后却要被羁押？ ！
不公平！
凭什么帝国使节这种她想都不敢想的馅饼，居然会落到俞恬身上！
俞恬什么都没有付出！
不公平！
女性beta红着眼不甘地握起手，悄然将落在地上的针头藏进手指之间。
卫兵靠近时，瘫坐在地上的女性beta却忽然暴起，手臂一扬，一枚尖利的针头直取俞恬额头。
这还不够!
依娜还想再动的时候，伯爵的亲卫队长罗格迅速出手，将依娜制住。
而俞恬。
身穿华丽、繁复不便行动礼服的女性alpha只是微微偏头，尖利的针头便“笃”的一声，整根嵌进书柜的门板里。
力道之大，几乎可以射穿人类的头颅。
“依娜·克瑞斯！”叶博怒喝，“我会将你刚才的行径呈报给维纳星的行政中枢，等着上面的裁决吧！”
“哈哈哈哈哈……”依娜被罗格反剪手臂压在地上，癫狂地笑起来。
现在她还有什么好怕？
布克·林特死了！已经死了！
为了依附布克·林特她背叛了自己的恋人，每日体贴小意地服侍布克·林特，甚至改变了自己的性||癖，本以为能借由布克·林特往上爬，可现实却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她是个beta，面对omega先天不足，好容易挤兑走了琼成为伯爵最倚仗的身边人，终于踩稳了梯子，以为能更进一步的时候，梯子却断了。
断了！
依娜恶狠狠地瞪着俞恬。
凭什么！
为什么是俞恬！
为什么俞恬能这样干净！
……分明，俞恬差一点就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一起像老鼠一样在欲望和沟渠里撕扯翻滚，满身伤痕、浑身污渍地往上爬！
谁也不比谁更干净一点！
谁也不能嘲笑谁！
为什么俞恬能得到命运的垂青？ ！
不公平！
然而一击不成，依娜已经失去了机会，手臂腿脚全被电子镣铐捆缚住，像死狗一样被人搬了出去。
让依娜情绪崩溃，愤恨出手的人却从始至终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仿佛她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迎着依娜愤恨的目光，俞恬正式成为帝国的代理大使。
叶博没有说错，俞恬的光脑系统里已经躺了一张任命状。
权限也随着那张任命状的到来升级。
现在俞恬点开光脑就能看到使馆的状况，包括一张她不久之前才看过的密道地图和密匙。
……以及被林特伯爵丢在系统里，已经积压了一个星期的公务。
俞恬：“……”
她仿佛一个怨种。
使馆的事务官处事老练，很快叶博就分派好人手去采买林特伯爵的棺木并命人将林特伯爵的尸体保存起来，之后帝国或许会派人来将林特伯爵的尸体运送回去，那个人很可能是俞恬。
俞恬不是贵族出身，没有深厚的根底和人脉，帝国任命俞恬为大使只是为了暂代，很快帝国就会选出新的大使取代俞恬。
交接过后，俞恬毕竟有了担任帝国使臣的资历，不可能重新做回亲卫，俞恬不可能继续留在联邦。
至于她会去哪里，叶博也不清楚，但幕后的大人物既然肯把俞恬提起来，必然已经想好了俞恬的去处。
那些事情，不是一个使馆事务官能够插手的。
一楼宴会厅里，宾客笑语晏晏，贵人们用精美的丝绸折扇遮掩着脸上的好奇，等待帝国新任命的大使。
使馆的三楼在叶博的指挥下一片繁忙。
不但羁押了依娜，妥善安置了布克·林特伯爵的遗体，还重新收拾出一间新的客房供俞恬使用——新任使节当然不可能继续住在一楼靠北的卫队宿舍里。
只是考虑到布克·林特伯爵的死因暧昧，俞恬又只是暂代，不会长时间留在联邦，叶博在请示了俞恬之后，给俞恬挑选了一件朝南的客房。
不仅如此，想到布克·林特伯爵使用过的房间多半会遭忌讳，叶博还额外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准备留给帝国后续派来的使节。
不论怎样，一番忙碌过后，帝国的使馆终于走上正轨，一个使节的死去并不影响楼下的喧嚣。
布克·林特伯爵沉迷于饮乐的做派倒方便了俞恬。
甚至连晚宴的礼服都贴心地为俞恬准备好了。
楼下的晚宴正逢其时。
叶博在俞恬身边耳语几句，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匆匆下去准备，过不了多久俞恬就能向楼下的宾客宣告，她已经是帝国的代理使节。
大红织金的礼服是那样应景地喜庆，不需多做装饰。
俞恬在打量、赞叹、疑惑的目光中走下旋梯，巨大的水晶灯将一切扭曲、折射成不真实的模样，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俞恬站在人群中央简短发言，看见穿着礼服的宾客用扇子优雅遮掩脸庞窃窃私语，向她投来晦暗的目光。
他们在打量、观望，盘算她是否值得投资。
俞恬不是贵族，所谓使节也只是暂代，不出半个月就会换人，联邦的权贵没有必要像逢迎林特伯爵那般对待她。
俞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如果帝国与联邦的边境真的发生了异变，帝国和联邦需要通过她联通各方，确认双方没有动用歼星舰的意图。
俞恬只是个在必要时才派的上用场的肉喇叭。
除此之外，她尚没有展现出其他价值。
贸然花费重金拉拢俞恬，无法将双方的利益深刻地捆绑起来不说，更无法预料帝国之后将会把俞恬摆在何处，甚至弃置不用也是有可能。
俞恬就这样忽然闯入联邦权贵的视线里，让人拿不准该怎样对待她。
俞恬半点不想搭理那些联邦权贵心中的想法，她只把自己当个传声筒，完成功能展示后，提起裙摆走向露台。
作为一个普通的机甲战士，俞恬对联邦在战场上滥杀无辜的做派厌恶透顶。
晚风吹过，吹散俞恬从宴会厅里沾染的些许香水和信息素的味道。
权贵们喜欢释放淡淡的信息素，以此来彰显自身到来，好在那些信息素真的很淡，精神力增长之后，那些信息素尚在俞恬能忍受的范围内。
不知不觉，她对omeg息素的忍耐力有所提高。
虽然跟普通alpha比起来差距仍然明显。
俞恬仍旧本能的不喜欢信息素味道。
abo的都不喜欢。
除了……
俞恬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笑了。
那个人的腺体已经恢复了，糯米味在加入omega诱导素之后，多半也在她讨厌的范围里。
帝国的使馆坐落于联邦的首都星中心，两条街之外就是这片主宅的商业区，非常反直觉的，这个时间附近商区的店铺多半已经关灯了。
晚上的时间是属于晚宴的，联邦的权贵们不会在晚上去订制礼服的工作室。
五颜六色的灯牌，摩天楼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明星的广告亮在几个街区之外，在俞恬的视野里，几个街区远处的闹市只能投来蒙蒙几道射线。
不是战场上那种被扫到就会让她灰飞烟灭的高能射线，而是没有杀伤力的冷光源。
柱状的冷光源也能穿过天空，打上云层，将夜晚的云彩打上色彩。
露台下是两排参天的梧桐，昏黄的路灯藏在茂密的树冠之下，打出几道柔光。
偶有悬浮车开过，三两路人牵着宠物在林荫道下悠闲漫步，取几分静谧恬淡。
俞恬仍旧恍惚不适。
从来到联邦起，俞恬就时常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原来你在这儿。”
有人走过来，自来熟地打招呼，打断了俞恬的思绪。
声音莫名熟悉。
来人一头半长不短的卷曲金发，不羁的披散着，容貌俊朗。
华贵的礼服外套被他脱下挽在臂弯，露出裁剪得宜的黑色丝质衬衣。幽蓝色的领巾松散地系着，用来固定丝巾的宝石不知去了哪里。
几天前的宴会上，俞恬见过他将领口的宝石随意塞到一位omega手中，惹来omega一阵嬉笑。
来人俞恬知道，是联邦高官的小儿子，名叫姜呈言，和俞恬年纪差不多的alpha。
初见事俞恬跟在布克·林特伯爵的身后，姜呈言则在那位高官身旁摇晃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旋转，简单的摇晃酒液的动作，却被他做出了几分不羁。
很有几分贵公子的做派。
那位联邦的高官着重为林特伯爵介绍过他的小儿子，俞恬还记得那时姜呈言眼里明晃晃的钩子。
这位联邦的贵公子并不介意用优越的外在条件勾引帝国的伯爵，可惜没能勾住。
林特伯爵就那样一头朝她扑过来。
一路向死，没有回头。
“怎么不进去，在这里躲清闲？”
现在这位联邦的贵公子走到俞恬面前，笑着打趣。
俞恬摇头：“我只是因缘际会成了代理使节，自身并无根基。过些天帝国就会派正式的大使过来。到宴会厅里那些宾客还要顾及我的颜面，但是其实我对他们并无助益，待在宴会厅里反倒让双方尴尬，不如在这里躲躲清闲。”
姜呈言弯腰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宴会厅里多的是人想要认识你。”
俞恬：“？”
“能独自留下两艘宙斯舰的传奇机甲战士。有谁能不好奇呢？”
姜呈言目光从上到下扫过，目光在俞恬露出的肩膀上停了片刻，轻佻一笑，“你的身体锻炼得很漂亮，没有浮夸却无用的大块肌肉，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吗？最近我总是觉得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被我练的有些大了，我的健身教练却说这样很符合现在流行的审美，你觉得呢？”
姜呈言抬起手臂，做了个标准的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
俞恬：“……”
俞恬被尬住了，姜呈言却对自身的状态很在意，不住追问俞恬的意见。
俞恬扯了扯嘴角，说道：“我对联邦的流行趋势并不了解，平时也只是按照机甲战士操作手册上的要求训练。”
姜呈言微怔：“按照机甲战士操作手册上的要求训练就能留下两艘宙斯舰了吗？”
俞恬不得不提醒：“我留下的是联邦的宙斯舰。”
姜呈言哈哈笑了起来：“帝国和联邦的确敌对，但我们却未必。”
闻言，俞恬的胃轻轻痉挛了一下。
俞恬从前线退下来几个月，午夜梦醒的时候鼻端仿佛还能闻到血液和蛋白质燃烧的焦糊味道。
几个小时前她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机甲上尉，短时间俞恬还无法把自己代入权贵，进入如此“高端”的对话。
她忘不了那些战斗。
忘不了沉浮在舱门前的残破驾驶舱，他们本可以活命。
忘不了随意向莫耶星开炮的宙斯舰。
为什么帝国的战舰会拒绝帝国的机甲士兵进入，为什么原本占尽优势的联邦战舰会忽然撤退……
她心中有太多疑惑想要追问，或许有人能给她答案。
他说回来后再谈，可是却再没有联系过她。
叶博忙着收拾布克·林特留下的烂摊子的时候，俞恬去过无人的休息室。
俞恬坐在休息室里等了许久，可是她的光脑却始终没有动静，最终她只能无奈一笑。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只因为他的一句“恬恬”，她的心绪便起伏不定起来。
所谓的“回来”，究竟是回哪里？
俞恬看向远处的云，它停在低矮的空中，远处的射线不时扫射到它，一会儿将它染成绿色，一会儿将它染成红色……
“帝国使节不会随随便便落在你头上，有人看中你，你才会成为现在的你，在现在的位置上。”姜呈言拿起摆在露台边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有了这份资历，日后你都将平步青云受益匪浅。”
说着，姜呈言又倒了杯酒递给俞恬。
俞恬接过。
“借你吉言。”她说，“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贵人是谁。”
不会是宋衍。
至少明面上不是，否则宋衍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在29号基地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把她提起来，她的战功足以令她升至少校。
理由也是现成的——表彰在那场战役里做过杰出贡献的战士。
虽然这样说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但以俞恬这个名字在帝国的热度，只要宋衍愿意完全可以操作起来，说不定还能给皇室增添一些声望。
但是宋衍没有，宋衍只是在暗中为她准备好了舞台，轻轻一推，舞台上的角色便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演绎了一场暗含杀机的风花雪月。
宋衍只在最关键的时候露了一面，为她送上了周密的刺杀计划。
真正将她推到中校位置上的另有其人，宋衍只是藏在幕后乐观其成。
姜呈言不知俞恬所想，只是呷了口酒道：“不会有人做好事不留姓名，你早晚会知道的。”
俞恬不置可否。
晚风袭来，隐隐带着酒会混杂的香水和信息素味道。
姜成言靠着露台的木质栏杆回望琴音悠扬的宴会厅，指着翩跹起舞的贵人们，看着俞恬说： “他们想认识你，说不定能借此和站在你身后的人搭上关系，能将你从上尉直接抬上中校，还能操作帝国使节的任命可不会是一般人。许多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门槛，在那个人的威势之下竟然如此轻易便跨越了。”
姜呈言拍了拍俞恬肩膀，“你身后的那位能量不小。”
“要知道，在联邦想要跨越尉官与校官之间的鸿沟同样艰难。”姜呈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月光给琥珀色的酒液镀了层银光。
“不，或许更艰难。联邦靠军功只能升到少尉，再之后……”姜呈言语带玩味，“便是各种机缘和巧合了。”
机缘和巧合……
“哈哈哈哈哈……”
听到相差仿佛的军功设置，古怪的笑意无法抑制地自胸间涌出，俞恬无法停下，也不想停下，她弯下腰，笑得越发癫狂，哪怕肚子已经笑得生疼，全身冰冷，几欲呕吐也无法停下。
这个世界……
俞恬以为没有贵族的联邦会好些，却原来都是一样的。
也是，能和那样的帝国拖拖拉拉打了上百年，毫无摧枯拉朽之势，联邦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这联邦多半也从根子里烂掉了。
这就是人性。
努力挤上车的人却当先把车门关上，防止后来的人再上来。
让人怒火中烧，恨不得全部砸掉！
多日来一直深埋胸腔内的怒火，在这瞬间彻底爆发了！
俞恬想要砸碎这个世界！
不仅是帝国还有联邦！
让那些高高在上，毫不在意平民生死，吸食着底层鲜血骨肉的贵族巨擘们跌落尘埃，跌得粉身碎骨。她想要看看当他们跌落谷底满身狼狈的时候，跟他们瞧不上的底层平民有什么不同。
“怎么？”姜呈言诧异放下酒杯，“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俞恬只是笑得花枝乱颤，窒息般喘息着，胸腔因呼吸而起伏，红色织金礼服的丝带紧紧束缚着白皙瘦削的脊背，仿佛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
姜呈言不觉揉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人的癫狂恍若幻觉，古怪的笑意也平息下来。
女性alpha望向挂在空中的月，露出红色丝带束缚的脊背，染着口脂的唇瓣寥落的张开，声音沙哑仿若情人间的低喃。
“你知道吗？”
“我只是越发讨厌这个世界了。”
第62章
“她真那么说？”
卡尔乌斯庄园的水榭内,一边听克罗德报告，奥德·卡尔乌斯一边丢出张牌。
“是。”
奥德·卡尔乌斯仿佛听见了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讨厌这个世界什么的……”
“看来, 我们的代理大使怨气很大。”
男性beta精致如玩偶的脸上显出些许兴味,说话时声音里仍带着笑意,并不把女性alpha话语里浓烈的厌世情绪当回事,仿佛在谈论一个懵懂的孩子，或者中二的少年。
克罗德：“……”
能进入水榭内的都是奥德·卡尔乌斯的亲信，外交部的柳振楠，民政部的顾衾,还有一人临时有事没来,卡尔乌斯的副官克罗德便成了临时的牌搭子，陪着几人打牌。
俞恬升为帝国使节是柳振楠经手的，顾衾也知道一些, 所以在报告情况的时候, 克罗德没有避开, 卡尔乌斯也没有阻止。
奥德·卡尔乌斯想要提携的人, 摸清来历只是最基本的事。
奥德·卡尔乌斯看着自己手中的牌，随意说道：“也难怪，才死了omega又被性||癖一言难尽的omega伯爵骚扰,军功升到顶格无法晋级,爱情事业双双停滞，这样的人怨气大些也正常。年轻位卑的时候难免锋锐些，但随着时运颠转，她会慢慢学着收敛身上的尖刺,身上的戾气也会渐渐消散，变得从容温和起来,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将带着棱角的璞玉慢慢打磨成温润的玉石……”
绿眸青年笑了笑，“虽然麻烦了些，但感觉却也不坏。”
听见那个女性alpha的名字，柳振楠的面色不自觉冷了下来，他摸了一张牌说：“那个omega来历有些古怪。”
柳振楠已近中年，却保养得很好。
气质文雅的中年男子戴了一副斯文的银边眼睛，头发全都一丝不苟地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书卷气很重。
柳振楠是alpha ，帝国的部长级人物，主管外交，奥德·卡尔乌斯授意他将俞恬提上来的时候，柳振楠看着这个颇为眼熟的名字，便让人查了俞恬的底细。
俞恬，机甲上尉，来自白凤号。
看到身份信息的时候柳振楠嘴角微垂，不明白俞恬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资料上一直待在俞恬身边的omega。
一个来自提亚星的omega……
柳振楠冷笑。
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如何能瞒得过上面的人？
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遇见机会，便急着改头换面，以为如此掩饰一番就能拥有新的人生，闹出了不少笑话，但龙是龙，凤是凤，老鼠永远是老鼠，哪怕给自己涂上一层脂粉也改变不了底色。
最终，多数人还是回到那条阴沟里去，为了一日、两日的吃食搏命。
这些闹剧每次溃败都会经历一回，只是治理起来花费甚巨且得不偿失，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果然克罗德并未反驳柳振楠，那位卡尔乌斯颇为信任的副官应了一声，继续说道，“俞恬身边的omega来自黑街，本名安玄，溃败后大批难民聚集在莫耶星，俞恬趁乱为他改换了身份，安玄化名为宋年之后一直居住在俞恬购买的公寓里，直到公寓被联邦的宙斯舰摧毁，安玄也在那场战斗里死亡，至于究竟死在哪里……那时的莫耶星过于混乱，已经无法考证。”
克罗德点开光屏，上面是宋年的证件照。
柳振楠瞥了眼光屏上肩膀微缩，目露怯懦的omega，评价道：“长得一般，气质也一般。”
坐在柳振楠旁边的是位优雅的女性beta ，身着裁剪优雅的白色衬衫，修长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支细烟，涂着透明甲油的指甲露出健康的淡粉颜色，海浪般的长发看似随意的披散着，却好看又有型。
女性beta名叫顾衾，职级比柳振楠低些，却在民政部掌握实权，奥德·卡尔乌斯对顾衾颇为倚仗，重视程度不下于掌管外交事务的柳振楠。
当初把提亚星的无主资产贱卖的主意就来自顾衾。
柳振楠点评安玄的时候，一旁抓牌的顾衾看了柳振楠一眼，只觉得好笑。
柳振楠看不惯俞恬只是因为柳清音罢了，那一战俞恬声名鹊起，柳振楠的妹妹柳清音却死了。
也是柳清音托大，以为联邦和帝国互有勾连就会在战场上留手，居然停在宙斯舰身边，谁想到宋衍会忽然出现在莫耶星，还联系了第一集团军，第一集团军理所当然地前去救援，却彻底刺激了联邦的战舰，殊死一搏之下柳清音的白凤号就那样被毁掉了，舰体尚且完好，舰桥却近乎被射线击穿。
柳清音自是死了，据说当时柳振楠的小女儿也在那艘战舰上，在那场战斗里丢了一只眼睛，虽然被修复了，却一直不大好……
柳振楠不去思考如何提升自家人的战舰指挥技术，却将怒火迁移到一个机甲战士身上，真是能耐。
顾衾心思电转之际，克罗德仍在忠实地履行他的义务。
棕发男性alpha点开安玄的医疗记录， “名叫安玄的omega腺体受过伤，无法正常分泌信息素。”
克罗德顿了顿，眼尾的余光快速扫了眼奥德·拉尔乌斯说道：“或许这就是俞恬喜欢他的原因。”
奥德·卡尔乌斯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又很快皱了眉：“黑街？是宋衍待过的那条黑街吗？”
柳振楠弯了弯唇：“你是怀疑……”
柳振楠觉得好笑，任谁看过宋年的照片都不会把他跟宋衍联系起来，两人的形体和气质相差太多了。
但柳振楠没有点破，他只是觉得如果能因此让奥德·卡尔乌斯多几分猜疑也不错。
奥德·卡尔乌斯冷淡的目光扫过柳振楠，将男性alpha的心思尽收眼底，淡淡说道：“只是有些联想罢了。宋衍失踪的半年据说是在那里，但知情的人都死了，根本无从考证。”
卡尔乌斯叹了口气，“那场战斗毁掉了太多痕迹。游走在黑街的人多半狡猾，若非有联邦的宙斯舰在星球外威赫，黑街的高层不会聚在一起，哪想到会被宋衍抓住机会，居然给一锅端了。”
宋衍回来之后，卡尔乌斯派了不少人去莫耶星探查，却都无功而返，令卡尔乌斯颇为失望。
现在想来，仍有些不可思议，男性beta无奈地扶额：“你们能想象吗？宋衍那样的美人在黑街待了半年多，连一张照片，一个小电影都搜不出来。只有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柳振楠：“……”
卡尔乌斯冷翡翠般的眸子看向众人，用贵族特有的冷淡语调问：“你们说，奇不奇怪？”
“或许是因为千弓。”顾衾手指微动，将烟蒂上的灰掸下，女性beta沉吟片刻说道，“民用光脑无法阻拦千弓侵入。再说宋衍那样的美人很可能被黑街的高层藏起来供自身享乐，在没有玩够的时候不会丢到市面上去，能拿到影像的人或许本就不多。”
“的确解释得通。我只是觉得遗憾。宋衍狼狈的样子居然没有传出来一点。”
黑发绿眸的精致青年无奈一笑，“你们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可能、或许之类的推断，这个世界有太多可能性，总不能一一猜测。”
奥德·卡尔乌斯瞥向克罗德，状似随意地问：“说回那个omega ，还有什么信息？”
克罗德继续道：“正如您所猜测的，安玄的确是从那条黑街出来的。”
奥德·卡尔乌斯挑眉：“过于巧合了些。”
柳振楠弯了嘴角：“的确。”
克罗德先是附和了一声：“的确有些巧。”
但随后，年轻的副官却说道：“虽然是从一条街上出来的，安玄与宋衍出现的时间却完全错开了。溃败前几个月安玄就已经从黑街失踪，同时期俞恬购买了位于阳姜路的公寓。我查了那段时间公寓的水电，根据系统显示的水电费用来看，从那时起那间公寓就已经有人居住。”
“再后来，安玄死于发生在莫耶星的战斗里，被俞恬安葬在公墓。我们还有些人手在莫耶星，这两天我派人去墓地提取了尸体的DNA，和安玄早年的医疗记录一致，的确是安玄本人。”
奥德·卡尔乌斯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精致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看来，除非俞恬能未卜先知，否则她不可能和宋衍有任何瓜葛。”
克罗德肯定地应了声“是”。
“也算是个好消息。”奥德·卡尔乌斯推开手中的牌，笑得畅快：“我胡了。”
……
时光匆匆而过，半个月不过弹指一挥。
半个月足够俞恬将林特伯爵留下的公务做完，也足够帝国选派一位新的使节。
新的使节不像布克·林特伯爵那样悠闲游走于外交通道之上，她从帝国的维纳星出发，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抵达联邦的首都星，仿佛急行军一般。
顺利将权限移交，俞恬松了口气，终于卸下玩笑般的代理使节职责。
新的使节仍是一位伯爵，名叫米兰达·图亚，是位容貌昳丽的女性alpha。
她到来的同时，俞恬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新的任务——将布克·林特伯爵的遗体送回帝国。
由她这个凶手送回遗体，这样善始善终的安排充满了灰色幽默。
时隔半个月，楼下琴音又起，晚上帝国的使馆将再次举办宴会。
一是为欢送尴尬的前代理大使，二是为欢迎正牌使节到来。
晚宴前，俞恬拿出军服。
莫名其妙升至中校后没几天，与中校军衔匹配的军服被送至使馆，不但有平常穿的制服、作训服，还有军礼服。
虽然知道卸任当天肯定会有场晚宴，可俞恬没有心思给自己再去定礼服，想着把军礼服拿出来应付过去算了。
俞恬是不会再穿那套大红织金的玩意了。
膈应。
俞恬脱下外套准备换上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名为米兰达·图亚的女爵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她的侍从。
米兰达·图亚走进门，看见俞恬放在沙发上的军礼服，捂住嘴巴做出惊讶的表情，“听说你没有新的礼服？”
“晚上你想穿这套军礼服参加宴会？”
俞恬点头，伴随布克·林特伯爵的时候俞恬也穿着亲卫队的礼服，俞恬不觉得这样做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发下来那么多套礼服，如果晚宴都不能穿，那些在战场上穿不了的华丽衣服还能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
米兰达·图亚扶额，挥手让仆人进来。
女爵虽然做出了惊讶的神态，但她明显有所准备，从帝国带来的仆人推着带着滑轮的衣服架子走进来。
金属制成的架子很长，上面挂着上百套颜色各异，珠光宝气的礼服。
仆人将衣服架子推进房间之后，又从门外提了几只箱子进来。
“这些都是我离开维纳星之前购置的，还没穿过。”女爵让仆人打开箱子，“咱们的身高相差仿佛，我的礼服你应该也能穿。”
俞恬默默退后一步，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我可以穿军礼服。”
米兰达笑了起来：“在使馆，除了卫兵其他人不穿军装是帝国和联邦的默契。你可不能做那个打破先例的人。”
俞恬：“……”
这是什么艹蛋的默契？ ！
整个一浪费。
但俞恬却不得不停下脚步，相比穿上那套唯一的织金礼服，接受女爵的善意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俞恬不会坚持去穿军礼服，她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坚持，也没有兴趣做个刺头，尤其在做刺头没有任何收益的时候。
米兰达拿起礼服在俞恬身上比划了几下，都不是很满意。
俞恬只是站着，充当衣服架子。
又试了几套，米兰达忽然拿起件墨蓝色的礼服眼睛一亮。
“这件好。”
米兰达将撑着礼服的衣架拿下来，礼服上的配饰叮当作响。
那是一件颜色近似机甲作训服的深蓝色礼服，只是布料相比机甲作训服过分柔软，垂坠的质感也与机甲作训服截然不同。
俞恬没有拒绝女爵的好意，拿着礼服去卧室换上。
再次出来的时候俞恬已经换上女爵挑选的礼服，露出的大片脊背让她很不适应，凉飕飕的透风，装饰用的宝石链子擦在皮肤上有些冷。
米兰达却被走出来的女性alpha惊艳。
虽然一时脑热买下这件礼服，米兰达却没有穿过。
女爵隐隐觉得这件礼服不适合自己，况且在卡尔乌斯庄园被人非议多了，米兰达现在讨厌极了墨蓝色。
墨蓝色礼服的布料柔软，全靠身材支撑，肩膀上垂下来几条嵌着蓝色宝石的金属链子，装点底色单调的墨蓝色礼服。
只是俞恬脊背挺得笔直，被俞恬穿着，那些弯弯绕绕的装饰链条莫名像军礼服上的绶带。
女爵尤其喜欢礼服的背部设计，女性alpha曲线完美的背部全部裸露出来，瓷白的皮肤被墨蓝色的衣料衬着，掩在镶着蓝色宝石的金属链条下若隐若现，走动的时候隐隐看得见纤薄的肌肉线条。
女性alpha的身体锻炼得很漂亮，线条优美又不失干练。
米兰达赞道：“这件礼服你穿上真漂亮。六皇子也觉得这件礼服好看，我才头脑一热买下来的。”
女爵笑起来，语气颇为亲昵。
俞恬脚步微顿，看向镜子里穿着墨蓝色礼服的女性alpha ，心情一时复杂起来。
俞恬拼凑不出在何种情况下，他居然会费心为眼前的女爵挑选礼服。
只是看起来米兰达·图亚并不如何看重这件华丽的礼服，转手便给了她。
过于随意了。
他的心意，完全没有被眼前的女爵放在心上，一时之间，俞恬的心里五味陈杂，又酸又涩，还有些为他不值。
米兰达·图亚辗转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出俞恬是被奥德·卡尔乌斯提起来的，回去之后必有重用。
女爵不介意卖俞恬人情，她还没有彻底和卡尔乌斯撕破脸皮，即使撕破了也不要紧，该合作的时候，米兰达依然不会拒绝。
就如利益一致的时候，米兰达·图亚不会拒绝宋衍。
优秀的政客只会随着利益摇摆。
她是，卡尔乌斯也是，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
米兰达·图亚以为她和奥德·卡尔乌斯的利益会一直一致下去，可惜……
米兰达·图亚怅然一笑，打起精神又拿了两只同色系的宝石耳钉与那件墨蓝色的礼服相配。
至于项链，米兰达没有看见合适的……礼服上半身有那么多宝石链子装点，再戴上项链就过于拥挤了，脖子空出来反倒留白，更显得脖颈修长。
俞恬于镜子里看见女性alpha眼底的晦暗，终究没有拒绝女爵的好意。
晚宴很快开始。
俞恬和米兰达一起走下旋梯，寒暄过后，俞恬不欲在宴会厅里多留，自顾自端着酒杯走向露台。
夜风吹来，俞恬仰头喝尽杯里的酒，只是稍稍抬起手臂，身上的链条便琳琳作响。
“你怎么又在这里？”
姜呈言走近。
俞恬给自己倒满了酒，淡淡道：“也就两次而已。”
姜呈言失笑：“从你成为使节起算，一共也就参加了两次宴会。和之前热情的林特伯爵比起来，可谓冰火两重天，这些天商区的高定工作室生意都清淡了。”
俞恬：“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姜呈言惊艳地打量眼前的女性alpha，赞道：“这套礼服很适合你。”
那件大红织金的礼服已经让人惊艳，但看见这件墨蓝色的，姜呈言才恍然察觉其中的差距，那件大红色的礼服太束缚了，不像眼前这件礼服，仿佛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的。
俞恬真的长了张格外诱人的脸，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之下，皮肤瓷白无暇近乎剔透，穿上这件与夜色相近的礼服，近乎融入夜色的拥抱。
哪怕同样身为alpha，也难免多看几眼。
姜呈言忽然警觉起来，反射性地移开视线，他可不是什么A同！
俞恬喝酒的动作微顿，玩笑般说道：“原本我是想要穿军礼服的。”
“哈？”
姜呈言骇笑：“那可不行，多年的默契不能打破。”
“真的，礼服是图亚伯爵借给我的。宴会上真的不能穿军装？”
“当然。”
或许是多喝了几杯，俞恬今天的话有些多。
姜呈言隐约察觉出俞恬那个“借”字带着莫名的情绪，但姜呈言没有多想，只以为俞恬舌头喝大了咬字不清。
看得出俞恬今晚喝的比平时多，平时俞恬至多抿几口，杯里的酒几乎不会少，可是今天，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几乎空了。
任谁陡然高升，又在短时间内卸掉职位，犹如一梦黄梁般的经历难免让人心情起伏。
只是多喝两杯已经极为克制。
俞恬又给自己倒满了酒，随意坐在露台的圆桌旁。
姜呈言也在圆桌旁藤编的休闲椅坐下，其实他喝的也有些多。
宴会厅里帝国新来的女爵穿着火红的礼服，牵着一位omega翩翩起舞。
姜呈言觉得女爵和俞恬的气质有些像，都是容貌昳丽的浓颜系美人，只是俞恬的五官更精致，也更冷。
一个像热烈燃烧的篝火，明艳热烈，另一个像宇宙中幽幽星火，寂然燃烧。
“你看那个omega很久了。”俞恬喝下半杯酒道。
姜呈言挑眉：“这么明显？”
“二十天前，你还把宝石塞进那个omega手里。”
姜呈言干笑：“今晚你的话有些多。”
“我喝多了。”
俞恬耸肩，身上的金属链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
姜呈言：“……”
俞恬这样说，他又觉得俞恬根本没醉，醉的只有他。
姜呈言目露怅然：“我曾经标记过她。”
俞恬：“……”
这种事，说给她听真的好吗？
可俞恬并没有把尴尬传导给联邦的贵公子，姜呈言继续道：“不是暂时标记，是永久的。”
姜呈言没有炫耀的意思，更多的是苦闷。
只因他喝的有些多，说的也便有些多了，虽是交浅言深，但姜呈言想到眼前的人很快就会离开联邦，又觉得能找到一个听他倾诉的人也很难得。
姜呈言扯了扯领结，酒意让他烦燥起来。
“可是她洗掉了。”
俞恬不知该如何开解眼前的联邦贵公子，对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也没有任何代入感，只觉的混乱且无法理解。
俞恬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姜呈言还想勾搭布克·林特伯爵来着，怎么转瞬间就能演绎苦情的男主角？
俞恬喝了口酒，淡淡道：“既然洗掉了，说明她不愿意。”
“我不是那种会勉强omega的alpha。”姜呈言连连摇头，想要自证清白，“况且她的精神力是SS级。”
俞恬随口问道：“ SS级怎么了？”
“精神力高的omega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很难打开生殖腔。”姜呈言抿唇，“我还记得她全身软绵绵任我摆布的样子，结果第二天就把我的标记洗掉了。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omega ？”
俞恬喝酒的动作微顿，交叠的腿苦恼地换了下。
想起那个人，那些情景，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糯米清甜和微苦气息，氤氲的眸，逶迤的银色长发，水润的唇，呼吸间的溽热，颤动的肩膀，呜咽的声音，身体的热意会控制不住地上涌。
那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他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难堪的模样，那些感觉堆积在脑海和身体上，不时窜出来，不时在她的心上勾挠一下，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俞恬知道她正被那些记忆深刻地影响着，却毫无办法。
姜呈言看了笑道：“想omega了？”
俞恬喝尽杯中的酒，看向挂在天空上的月，声音微哑：“我毕竟是alpha。”
虽然只是浅浅的，却已经品尝过欲|望的滋味。
第63章
卸任代理大使后又过了两天,俞恬终于再次登上长辉号，启程返回帝国。
俞恬的职位也从代理大使变成代理舰长，在等待米兰达·图亚到来的时间里, 使馆的事务官叶博曾经告诉俞恬他的猜想, 算是一种惠而不费的示好。
一切的发展如叶博的猜想,帝国给俞恬下达了新的任务——将布克·林特伯爵的遗体送回帝国。
不需要将布克·林特的尸体运回维纳星,俞恬只需把布克·林特的尸体运到29号基地附近，在那里帝国会派人接手林特伯爵的尸体，来人会按照伯爵的丧礼规制布置长辉号。
那些繁琐的工作与俞恬这种平民没有关系，即使交给俞恬, 她也做不来。
俞恬只需在29号基地附近将布克·林特的尸体和他的副官依娜·克瑞斯交接给帝国派来的人,俞恬和随行的机甲战士就能脱离长辉号。
他们会返回29号基地，和那里的机甲战士一起等待新的任务。
大批机甲战士阵亡之后，帝国的高层和底层机甲战士难得地得出一致结论——机甲战士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战舰上。
机甲战士和战舰之间的信任已经被那场战斗摧毁了, 很难继续配合下去。
当机甲战士不再将保护战舰放在首位,而想要自保的时候,就注定了机甲战士无法继续执行保护战舰的任务。
如果不及时做出调整, 继续使用原来的战斗体系，下次战斗的时候，机甲战士未必就比那些悍不畏死的战舰机器人好用。
在那次战斗里, 近乎炸营的机甲部队并不罕见。
若非如此, 机甲战士也不会那样轻易就被各大集团军放行，渐渐在29号基地集结。
机甲战士已经被各大集团军抛弃，整体性的从现有的战斗体系中清理出来，由战舰机器人取代机甲战士的趋势已经形成。
俞恬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半个多月过去, 那人除了那句一句回来再谈就再也没有消息，俞恬在患得患失中挨了20多天。
如果使馆无人的卧室不算回去,长辉号的舰舱也不算回去，那么29号基地算不算？
俞恬是机甲战士，动辄60小时以上的战斗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与来时慢悠悠航行不同，长辉号回程的速度很快。
俞恬一直在舰桥里，她是机甲战士，理论上她并不会指挥战舰，她也的确没有指挥，只是一直给副手们授权，让长辉号快速跃迁。
长辉号的战舰兵养尊处优惯了，猛然急行根本不能适应，好在长辉号配置齐全，大副、二副、三副都在，三人轮班才将将熬了下来。
从踏上归途起，长辉号就不断跃迁，来时十好几天的路程两三天就走完了，来时长辉号尚有时间在美丽的星海回廊悠闲游玩数日，这次却没能停留片刻。
即使星海回廊拥有全宇宙最美的宇宙奇观，即使从这里可以看见瑰丽的星云，闪耀的繁星，长辉号也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跃迁后，长辉号在五颜六色的行星带中穿行等待引擎蓄能，或有黑洞和闪爆扭曲光线，形成一片迷离的光影，既危险又美丽。
舰桥的舷窗将星舰外如梦似幻的景色清晰地呈现在俞恬面前，比万花筒和更绚烂，比极光更多彩，比海洋更深邃。
据说在帝国和联邦没有开战的时候，无数民用星舰成群结队游走于星海回廊的安全地带，只因星舰数目太多才有了“回廊”之称。
著名的《星海回廊》也绘制于战争之前，只有在那个时代体弱多病的艺术家洛斯，才能乘坐舒适的民用观光星舰逗留、穿梭在星海回廊之中。
但如今，只有拥有豁免权的外交船舰才能于星海回廊中通行。
布克·林特很喜欢这片星海。
去联邦的路上，林特伯爵在那里盘桓了三日还嫌不够，要不是任命状有时限，林特伯爵恨不得住在那里。
但俞恬不是布克·林特，即使绚烂的美景就在眼前，她却没有心情留恋。
跃迁引擎蓄能完毕后，长辉号再次进入跃迁通道。
几次跃迁之后，换班的大副看向俞恬，也不知道这个alpha是怎么想的。
60个小时几乎没挪动地方，一直在舰桥里授权长辉号启动跃迁引擎，就像火烧了屁股，一心只想往29号基地赶。
“舰长，还有半天时间就能到达29号基地。”
俞恬轻轻颔首，她只想快点离开长辉号，俞恬一刻也不想和布克·林特待在同一艘战舰上，哪怕现在的布克·林特只是具被真空冰冻保存的尸体。
俞恬看了眼时间，走出舰桥。
甲板隐隐震动，长辉号正在跃迁通道里穿行，即使一刻不停，下次跃迁引擎冷却蓄能也在一个小时之后。
快要到达29号基地，俞恬觉得她应该回舰舱给自己来一管营养液，再去洗个澡，总之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些。
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在只有一个人的卧室，俞恬也不觉松弛起来，浴袍只松松系着一个活扣，白色的系带随着女性alpha的走动在修长白皙的腿间摆动。
黑色短发的末梢不时有水珠垂落，落在浴袍宽大的衣领上，洇湿一片。
俞恬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营养液，无端顿了下才拧开盖子，仰头将椰奶味的营养液一饮而尽。
就在她仰头的那刻，一道射线自角落喷涌。
俞恬微微侧身，灼热的气流翻卷起黑色短发，熟悉的蛋白质焦糊味道弥散在舰舱内。
俞恬厌恶地将营养液瓶子扔向角落。
她讨厌焦糊味，这味道总能勾起那些让她讨厌的回忆。
短促的抽气声自角落响起，轻薄的塑料空瓶在加注了女性alpha的力量后，砸到身上也疼得令人难以忍受。
塑料空瓶打断了高能激光枪的连射，依娜忍痛抬起手臂，再次瞄准俞恬想要按下扳机的时候一道白线自女性beta眼前闪过。
瞬息之间女性alpha已经抽落腰部的浴袍带子，白色系带转瞬缠在上依娜脆弱的脖子，白色衣带随着女性alpha的力量一甩一扥，转眼已经将依娜缠住。
女性beta随着俞恬的力道，被白色的浴袍带子拉至女性alpha掌中，毫无反抗之力。
依娜双手无力垂落，高能激光枪无声跌落在铺着地毯的甲板上。
女性beta胀红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俞恬，身体却只是在俞恬掌中微微痉挛，使不上半点力量。
她想要报仇！
好不容易成为伯爵的情人，只要服侍好伯爵，令林特伯爵开心她就能前途无量，就像琼……
可是林特伯爵死了，她却要被监禁起来等待法庭审判，只要法庭将谋害伯爵的罪名安在她的身上，就是死刑！
依娜知道，她的一辈子已经完了！
依娜不知道是谁杀了林特伯爵，没有人能给依娜答案，或许林特伯爵会死只是因为那个老家伙忍不住诱惑，给自己注射了过量的药剂。
但俞恬凭什么从林特伯爵的死里获得好处？不但升了军衔还成为代理大使？ ！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资历！
这不公平！
一点也不公平！
所以她要杀了俞恬！
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是完了，但俞恬也不能好过！
她要杀了俞恬！
可是，为什么全身的气力都在离她而去？
俞恬的身手比对练的时候好太多，好得超出依娜的想象，高能激光枪近距离射击都没能击中她。
俞恬单手拽着浴袍带子，冷淡地看着被扯到身前的女性beta ，白色腰带缠上依娜脖子的时候，柔软的浴袍系带已经绞断了女性beta的脖子，神经受损的女性beta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很快，依娜美丽的碧色眼睛带着不甘黯淡下去。
依娜气息停止的瞬间，俞恬松手，柔软的带子自掌中滑落。
依娜的身体软下去，跌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再也无法动弹。随着依娜一起跌落的还有那根白色的系带，长长的衣带在女性beta的身体上堆叠，像一朵洁白的花。
很难解释为何原本被关在临时监狱的人，会忽然出现在俞恬的舰舱里，俞恬没有兴趣知道依娜是如何操作成功的，也没兴趣知道依娜从哪里弄来的高能激光枪。
依娜·克瑞斯在长辉号经营日久，真要细查起来定然是一脑门子官司。
半天后，俞恬就会离开长辉号，没有兴趣被琐事绊住，既然依娜不想去法庭受审，那么直接死掉就好。
俞恬会将这件事向上汇报，至于帝国会不会继续查下去……
俞恬不关心。
没有再给地上的尸体一个眼神，俞恬转身拉开衣柜，准备换上军服。
俞恬的舰舱里没有任何敏感的东西，不怕任何人前来探查，稍后俞恬会让人进来把依娜的尸体处理掉。
身后忽然有掌声响起。
探向军装的手改换了方向，俞恬从挂在衣柜里的备用浴袍上抽出一条系带，重新系在腰间。
这次俞恬系了个牢靠的结。
转身，一道光屏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来人身穿月白色军装，黑色的长发被梳到一侧编成松散的发辫，发尾缀着一根墨绿色的缎带与冷翡翠般的绿眸相得益彰。
男性beta的面容精致美丽如同人偶，也如人偶般冰冷，没有人性。
光屏里的男性偶尔会出现在新闻里。
奥德·卡尔乌斯，帝国的前任元帅。
看见男人的刹那，俞恬脑袋里全是漂浮的残破机甲、燃烧的碎片，遍布的射线……渐渐僵直的手，无法瞑目的眼。
这一切，在奥德·卡尔乌斯的指挥下发生了。
俞恬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见到他的瞬间，俞恬胃袋狠狠痉挛了一下，几欲呕吐。
但俞恬已经习惯了来自身体的负面反馈，女性alpha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所有情绪。
精神力瞬间接管俞恬的身体，强迫在看到男人那刻，本能紧绷起来的肌肉松弛下来。
只是瞬间，俞恬便调整好状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男人时眼中已无波澜，似乎只是在冷静地打量。
黑发男性beta的肩章上缀有一道枝叶和三颗金色的星徽，彰显来人的上将军衔。
元帅的肩章只比上将多一道枝叶，俞恬曾触摸过，最后她将肩章连同宋衍曾经佩戴的光脑一起交给了他。
俞恬不知宋衍如何处理的那些东西，她只知道那些……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全数被宋衍抹去。
奥德·卡尔乌斯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女性alpha，然而男性beta却没能察觉女性alpha的变化，只用赞叹的目光扫过女性alpha的身体。
“好利落的身手。”
黑发青年不掩眸中的欣赏，笑着夸赞。
看照片的时候，卡尔乌斯觉得女性alpha的证件照已经漂亮的让人难忘，可在见到她本人，见到她动起来那刻，女性alpha的身体于翻飞的白色布料间若隐若现，线条完美的长腿给奥德·卡尔乌斯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回过神的时候，依娜·克瑞斯已经被勒断了脖子，女性alpha的爆发力强得可怕。
一切发生得太快，卡尔乌斯没有看见更多，那些美好香艳的画面仍被掩在白色的浴袍之下，没能露出更多就结束了。
倒是可惜了。
俞恬抬头，窥见男性beta眼中神情，不能理解他眼中的惋惜从何而来。
难道是因为她直接把依娜·克瑞斯杀了，连问话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俞恬并不关心奥德·卡尔乌斯如何想，如果能坏了他的事更好。
明知眼前的人是谁，俞恬仍然秉持着第一次见面的礼仪，问光屏中的男性：“你是谁？”
于普通机甲士兵而言，前任元帅奥德·卡尔乌斯只会偶尔出现在新闻里。
她不必认得。
“我？”奥德·卡尔乌斯轻笑，“你觉得呢？”
俞恬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想想你为什么会被提升为中校，想想你为什么会成为代理使节。”黑发绿眼的男人笑起来，“俞恬，我是奥德·卡尔乌斯，第二集团军的首长。 ”
俞恬：“所以，我该谢谢你？卡尔乌斯上将？”
“不然呢？”
“……谢谢。”俞恬简单谢过，她并不怀疑奥德·卡尔乌斯所言，直接反问，“只是忽然被提拔让我受宠若惊，不知道卡尔乌斯上将把我提起来，想要我做什么？”
奥德·卡尔乌斯摇头失笑：“俞中校，你真是不会聊天。就不能是欣赏你的才华吗？你现在仍是网络名人。”
俞恬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在校的学生了，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如果所谓的提拔发生在莫耶星的战役之后，俞恬还会稍稍信一点。
女性alpha的直率让奥德·卡尔乌斯笑起来，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忽然对眼前美丽的女性alpha多了许多耐心，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奥德·卡尔乌斯低声解释：“三个月前那场战役让帝国的机甲部队损失惨重，很快，在那场战役中活下来的机甲士兵将彻底从舰队系统剥离出去，俞中校应该感觉得到，一些事情已经在做了。在俞中校前往联邦的这段时间里，已有超过半数机甲士兵停留在29号基地，剩下的一小半也开始从舰队撤离。”
沉默片刻，俞恬明知故问：“那么，接下来谁来替机甲战士护卫战舰？”
“战舰机器人。”想到从手中飞了的利益，绿眸闪过一丝不快，但卡尔乌斯很快整理好情绪，继续说道，“如今的帝国，每天都有大批战舰机器人从生产线下来，列装到战舰上。
俞恬目光微动，直视奥德·卡尔乌斯问道：“帝国会怎么处理机甲战士？”
奥德·卡尔乌斯颇有兴味地看向俞恬，涉及到自身的时候，女性alpha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看来她也不如表现出来的冷静。
如此便好。
只要有情绪，有所求就不难对症下药。
怕得是没有情绪，像宋衍那样把全部情绪都藏起来，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才更让人觉得棘手。
绿色的眸中浮起些许笑意，没有继续卖关子，奥德·卡尔乌斯说道：“之前有关机甲部队的军团编号将成为历史，剩余的机甲战士会被重新编成机甲师，统一归现在的帝国元帅宋衍指挥。”
俞恬心中一动，看向黑发青年，并不掩饰眼中的渴望和野心。
被女性alpha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奥德·卡尔乌斯笑起来，他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说：“你想的没错，俞中校，任命已经走完流程。抵达29号基地后，你很快会收到新的任令，成为机甲师的师长。”
奥德·卡尔乌斯面带微笑，看着乌沉的眸子猛然亮起来。
男性beta暗暗审视着眼前的女性alpha ，像某种爬行类动物一般，缩紧绿色的竖瞳，吐着信子，评估着她的价值和忠诚。
最后，奥德·卡尔乌斯说：“俞中校，你是由我提拔起来的。知道该怎么感谢我吗？”
俞恬看向奥德·卡尔乌斯，黑色眼中的野心和光亮不减，直接而简洁地说：“但凭将军差遣。”
俞恬的臣服终于让绿眸有了笑意。
“俞中校，你长得很好看，嘴甜些对你有好处。”
留下这句话，奥德·卡尔乌斯和忽然弹出的光屏一起消失在舰舱里。
俞恬轻轻呼出口气，她坐下，慢慢放松精神力对肌肉的掌控，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见到奥德·卡尔乌斯那刻，几乎无法自控的恨意弥漫全身，全靠精神力对肌肉的控制才没有露出马脚。
当一切过去，那些恨意却并未消散，反而全数堆积在身体里，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俞恬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剧烈的情绪，让她看起来像个被骤然提拔，无法自控的，乐疯了的人。
她静静坐着，直到长辉号的大副拨通俞恬的通讯，告诉俞恬半个小时后帝国的舰队将会与长辉号在29号基地附近汇合，俞恬才勉强将那些情绪压下去。
怪不得自那天起，宋衍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一开始俞恬以为是使馆的网络不方便，再后来到了帝国的疆域内，宋衍仍然没有出现，俞恬只能用帝国元帅公务繁忙为他开脱。
如今看来，自她被提拔为代理使节那刻开始，她的光脑恐怕就时刻在奥德·卡尔乌斯的监控之下。
或许现在，来自奥德·卡尔乌斯的监视依旧存在。
宋衍所谓的“回来再谈”，或许还得后延，到了29号基地也未必能算“回来”。
只有在宋衍绝对掌控的地方，他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不需沟通俞恬也已经想明白，宋衍自己不出面就是为了把她放在与他敌对的位置上。
她是宋衍放在奥德·卡尔乌斯身边的暗棋，也是奥德·卡尔乌斯放在宋衍身边，掣肘宋衍的棋子，等待棋手们的差遣。
倒也不差。
至少宋衍在回归后，和奥德·卡尔乌斯仍是敌对的。
俞恬永远无法原谅奥德·卡尔乌斯，无法原谅奥德·卡尔乌斯对机甲士兵做的一切，她对那个黑发绿眸的男性beta只有恨。
想要生吞活剥的恨！
宋衍把她放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让她成为一颗甘愿为他驱使的棋子。
果然，这才像个元帅该有的样子。
抬手捂住脸，俞恬情绪复杂地笑了起来。
她不介意去做一颗棋子。
只要能在合适的时机背刺。
俞恬再次提醒自己。
……那个爱哭爱笑，会为她洗手做羹汤，在她的怀里呜咽的宋年已经消失了。
从今以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她的顶头上司，帝国的元帅宋衍。
就像她一开始期待的那样——他会是她的上司。
女性alpha放下手，笑得寂寥。
一切如她所愿。
还有什么不满意？
第64章
一切就如奥德·卡尔乌斯所言, 在俞恬把布克·林特的尸体交给帝国派来的人后，一行人刚刚抵达29号基地，新的任命就到了。
机甲部队之前的番号全部作废, 所有机甲战士都被编入第一机甲师, 成为帝国元帅唯一直属的军队。
俞恬则被任命为这支军队的师长。
接到任命后,俞恬收到来自宋衍的命令——将29号基地的机甲战士编成十个军团,并提交一份12人的名单，宋衍会在这份名单里敲定团长人选。
公式化的文件没有透露半点情绪，俞恬却盯着署了他的名字的文件看了好一会儿，心潮不由澎湃起来。
无论怎样, 她成为了他的下属。
俞恬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又将宋衍发来的命令看了一遍，光脑却在这个时候闪了一下。
俞恬兴冲冲打开邮箱，才发现这次的信件是奥德·卡尔乌斯发来的。
心头的热意冷了下来, 俞恬平静地打开奥德·卡尔乌斯的来信, 是一份名单, 上面有五个名字, 其中一个俞恬认识。
廖奇。
奥德·卡尔乌斯的意思很明显，名单上的名字都是卡尔乌斯想要提拔的人，俞恬没有理由拒绝, 何况卡尔乌斯还给俞恬留了几个名额, 没有做得太过分。
俞恬却盯着文件想了许久。
明面上俞恬是卡尔乌斯提拔上来的，宋衍却将提名团长的权力直接交给她，似乎理所当然一般。
宋衍这样做，奥德·卡尔乌斯却没有半点怀疑, 反倒直接塞进来五个人。
若非身边无人可用，宋衍不会做得这样光明正大, 奥德·卡尔乌斯也不会做得这样明目张胆。
俞恬叹了口气，觉得心口闷闷的。
还没有见到宋衍，俞恬却先体会到宋衍这个元帅做得不容易。
带着难以言说的忧虑，接下来的日子里，俞恬花了一个星期整顿机甲师。
奥德·卡尔乌斯的做法令俞恬莫名紧迫起来，所以在用人的时候俞恬并不避讳，她需要帮手和信得过的人。
俞恬将迪亚提成她的副官，将和她相熟的诺恩、崔德运、芙莱雅、莫比、穆念、温凌和伊隆等人提起来，成为机甲师的团长，却没有人说她是任人唯亲。
俞恬的方法也很简单。
机甲营里想让alpha服气，只要拳头够硬就行。
俞恬营里的训练一直抓得很紧，平日里训练的效果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诺恩、崔德运、芙莱雅几人在擂台上连赢几场之后，29号基地的战士就彻底服气了。
能从数次大败中活下来的战士，手上都有两把刷子，那些能力一般或者运气不佳的战士早已被残酷的战斗淘汰。
帝国剩下的机甲战士的确是一支残兵，却也是大浪淘尽后的精锐。
奥德·卡尔乌斯推荐的人，毫不意外地被宋衍踢掉两个，同时默许了奥德·卡尔乌斯掺沙子的行为。
宋衍不会彻底拒绝，这是宋衍把她放到奥德·卡尔乌斯身边不得不付的代价。
俞恬刚刚把机甲师粗粗理了一遍，上百艘星舰便陆续到达29号基地空港。
在29号基地盘桓了近四个月的机甲部队终于启程，帝国的机甲战士将陆续搭乘民用星舰前往帝国的要塞长荆。
俞恬记得新闻曾报道过，半个月前宋衍就已经抵达长荆了。
……
时间过得很快，从29号基地离开后，俞恬乘坐的星舰已经在宇宙中航行了近一个星期。
俞恬坐在巨大的落地弦窗前，从她的位置上可以看见宇宙中明明灭灭的星体。
这是艘观光用的民用星舰，头等舱的每一扇弦窗都经过精心设计，高倍望远镜将远处的美景摄来经过光学处理后呈现在弦窗上，让这片弦窗总能看见美景。
鉴于机甲战士和战舰的关系实在微妙，宋衍并未动用战舰运送机甲士兵，当然官方给出的理由是战舰的定员人数有限，不如民用星舰有效率。
但元帅的考虑向来周全，为了确保星舰的安全，和民用星舰一起到达29号基地的还有几十艘战舰。
去往要塞的路上，上百艘民用星舰前后各有二十几艘战舰护送。
迪亚坐在俞恬对面，看着身穿中校军装，已经成为自己长官的女性alpha ，琥珀色的眸子罕见地迷茫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像做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弄得迪亚有些晕。
他们先是被选调到长辉号上，跟随帝国使节布克·林特伯爵前往联邦。
在战舰上芙莱雅很快打听出消息，据说布克·林特伯爵是个玩得非常花的omega，伯爵的亲卫队的颜值超高，里面全是伯爵喜欢的alpha和beta。
果然登上长辉号没几天，头儿和温凌就被叫去了。
在和头儿一起见过布克·林特伯爵后，温凌劫后余生般跑回来说，还好随行的人里有俞恬，否则她要晚节不保了，真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着。
温凌这话说的不错，温凌的相貌是不能和头儿比，但在一群alpha里也是显眼的好看，所以才会被布克·林特伯爵叫去。
温凌回来后的头几天仍旧心有余悸，迪亚肯定头儿是被伯爵看上了，只要和头儿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布克·林特伯爵的眼睛就一直黏在头儿身上。
再后来，虽然看得出头儿在躲着布克·林特伯爵，却仍然被选进布克·林特伯爵的亲卫队。
可见，长得好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吃香的。
虽然担心，但营里只有俞恬一个人被选进了伯爵的亲卫队，迪亚只能看着她离开和其他人停留在联邦的空港里，长辉号毕竟是帝国的战舰，为了避嫌，战舰上的战士除了运送补给，几乎不会出港。
头儿则去了使馆，停留在长辉号的那段时间，芙莱雅又打听到许多关于伯爵的传言，迪亚仿佛听天书一般听着布克·林特伯爵的往事，算是开了眼了。
众人在长辉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头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已经躺下的布克·林特伯爵。
真是竖着离开，横着回来。
听说布克·林特伯爵死得很不名誉，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尊重，但迪亚觉得布克·林特死得很好，否则头儿不会因缘际会成为代理大使，军衔也顺便被提到了中校。
这还没完，之后头儿仿佛开了挂，又变成了元帅直属的机甲师师长，他们正在去往长荆要塞的路上。
一切的开端似乎是布克·林特伯爵的死，谁不得说一句死得好呢？ ！
迪亚完全看不懂头儿的蹿升是什么路数，但也知道头儿绝对是接触了不得了的大人物，才会被这样重用。
他们成为元帅的直属部队，宋衍在机甲战士中的评价不错，至少比前任元帅奥德·卡尔乌斯要好。
但……
几天前头儿隐约提到，她提交的团长名单里有几个是奥德·卡尔乌斯的人。
迪亚还记得当时崔德运的脸都绿了，要不是头儿的威望压着，当场就能打起来。
一切似乎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头儿的快速升迁和奥德·卡尔乌斯有关。
迪亚忘不了那场战斗。
崔德运、诺恩忘不了，莫比、穆念忘不了，他们都忘不了。
迪亚不信头儿能忘。
“头儿，到要塞后咱么要做什么？”
坐在对面的女性alpha摇了下头：“不知道，至今我还未见过元帅。”
迪亚：“……”
迪亚捏了捏拳头，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提名廖奇几人做团长？”
女性alpha收回看向弦窗的视线，乌沉沉的眼中，仿佛又什么在灼烧。
“迪亚，我只是想带着大家活下去。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迪亚心中一痛。
闭上眼睛，迪亚仿佛再次身处那场战斗。
火光、残尸、碎片……到处都是。
碎裂的机甲到处都是，战舰却大多完好无损！
要不是头儿留下了那艘联邦的宙斯舰，白凤号也能安然脱身。
“不用质疑自己的价值，帝国既然还肯给我们发薪水，就证明我们还有用。”俞恬看向她的副官，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迪亚，这次我不想再做被人随意丢弃，任人宰割的棋子。”
看见女性alpha眼底的情绪，迪亚笑起来。
她没有忘。
没有忘就好。
如此，只要是头儿想做的，他都会去做。
……
几日后，29号基地的机甲战士陆续抵达长荆。
“哇！头儿！快看！”
“那就是歼星炮吗？！好大！”
迪亚指着面前的巨型要塞，兴奋地张大了嘴。
听见迪亚的叫喊声俞恬不禁一笑，短暂的迷茫后，迪亚又变回了那个充满活力的alpha。
俞恬也从舷窗看向那座要塞。
他们搭乘的民用星舰还没有进入空港，弦窗将规模宏大的要塞全然展现在两人面前。
星舰缓缓靠近，迪亚脸上的震惊之色不减，当星舰从巨炮下擦过时忍不住惊呼。
“没想到要塞居然这么大！”
诺恩：“长荆是人造要塞，虽然是人造的，却只比莫耶星小一些。”
俞恬在心里说道，约等于0.8个地球。
俞恬更愿意用地球作为标尺衡量。
迪亚悄悄换算了一下，忍不住咋舌：“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工要塞帝国居然还有9个！”
没错。
帝国共有十个人工要塞。
这些由钛合金打造的巨型堡垒是帝国最重要的可移动军事工事，是能够威赫联邦歼星舰的存在，巨大的要塞一共有六门巨炮和无数小型炮台。
每一门巨炮的火力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摧毁一颗行星。
这样的人工要塞在帝国最鼎盛的时期一共建了十个，而联邦则建了三十五艘体量轻便，方便移动的歼星舰。
十颗人工要塞和三十五艘歼星舰，就是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恐怖平衡，也是皇室震慑其他大贵族的根本。
这十个人工要塞全部属于皇室。
如今的帝国共有五支集团军，原本五大集团军全部归属于皇室，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皇室对帝国的掌控渐渐变得有心无力起来。
现在直接为皇室掌控的只有第一集团军，其他军队如奥德·卡尔乌斯治下的第二集团军和帝国皇室不过面上还有几分和气罢了。
皇室之所以还能钳制其他四支军队，就是因为这十个巨大的人工要塞。
它们是皇室手中真正的底牌。
俞恬缓缓走下星舰扶梯，早有悬浮车等在星舰下面，皇室的专员侍立在悬浮车前方，礼数周全。
来人名叫卓欢，男性beta，据他自我介绍是皇室的专员，目前在宋衍手下做事。
他有一头柔软的金发，笑起来给人一种明朗的感觉。
据卓欢说，迎接俞恬一行是元帅吩咐过的。
俞恬微微弯唇，和迪亚、诺恩几人坐上悬浮车。
从星舰上看，长荆是一座充满了科幻感和金属感的人造要塞。
但进入要塞后，会发现除了那些军事设施，这里也有生活化的部分。
宽阔的道路旁是修剪整齐的绿化带，商业中心也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牌。
行人悠闲地漫步在步行街上，有推着婴儿车的omega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手捧奶茶的小情侣漫步在林荫路间，路过三五成群悠闲下棋的老人。
不算驻扎的军队，长荆要塞里常驻人口十亿，生活在长荆要塞里的人主要负责要塞的运转和军事装备生产。
人口听起来很多，但是和长荆差不多大小的莫耶星常驻人口是60亿。
迪亚和诺恩坐在俞恬身边，好奇地看着道路两旁。
“别看长荆是军事要塞，但是在这里生活的人却不少。”从后视镜里看见众人好奇的目光，卓欢尽职的介绍，“因为常年征战，靠近前线的长荆承接了大批军工订单，这些让长荆的经济颇具活力，也很繁华。”
“如果我没看错，长荆上的建筑都是金属做的？”诺恩扶了扶眼镜，从俞恬的角度隐约看得见镜片上的数值，镜片可以探测出画面中的材质。
“是的。”前面开车的男性beta回答，袖口层层叠叠，很有垂坠感的白色花边搭在方向盘上。
卓欢是皇室专员，即使在长荆他仍秉持着皇室礼仪，穿着墨绿色调的仆从制服，胸口有皇室亲卫标志，身上撒了典雅的与自身信息素相匹配的香水，香氛混合着些微信息素的味道充满整个悬浮车箱。
那件繁复的，带有层层花边的衬衫，就是皇室专员的标配。
俞恬很难想象有人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服侍人，这样层层叠叠的洁白衣袖稍不注意就会被勾住，缠住，也很容易弄脏，照顾自己都嫌麻烦。
短短几分钟里，卓欢的衣袖已经数次擦过方向盘旁的的表盘，垂坠在花边里的宝石袖扣敲打在表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时之间，俞恬不知该心疼衬衣袖子上快被划花了的宝石袖扣，还是该心疼被坚硬的宝石摩擦的悬浮车表盘。
这辆悬浮车看着就不便宜。
又或者，两者都轮不到俞恬来心疼。
俞恬穷惯了，即使现在她的账户已经富裕起来，心态上仍是个习惯吧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机甲战士。
贵族的奢靡做派着实令俞恬肉痛。
俞恬想到第一次见宋衍的时候，他只穿了一套裁剪简洁的军装，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只是军服的衣料考究一些。
听说皇室专员向来从贵族子弟中遴选，这样一想，卓欢的做派又不奇怪了。
就像旧社会里，主人贴身的丫头也是半个主子，那些粗鄙的活自有粗使丫头去做，副小姐们多半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到了这里，就连伺候人的专员都是贵族出身，更不用去做那些粗活。
俞恬游神的时候，悬浮车穿过一门裸露的炮台，迪亚趴在车窗上，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连连发出惊叹的声音。
“为什么长荆的建筑物全是金属的？”迪亚好奇地问。
卓欢一笑，耐心地解释：“为了方便移动和隐藏。虽然现在长荆要塞身处帝国腹地，但只是暂时的。因为众所周知的溃败，帝国军队需要时间调整才会如此，过段时间长荆就会去前线驻守。”
“长荆是军事工事，常年直面战斗，要塞里的人却需要相对安稳的生活。长荆要塞所有的建筑和道路都可以移动，战斗的时候，要塞会升起保护性屏障，地表的建筑则会被转移到要塞里面保护起来。”
迪亚琥珀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圆睁，兴奋地大道：“好帅！好大的工程量！”
受到欢快的声音感染，俞恬不由弯起嘴角，卓欢也跟着众人一起，礼仪性地微笑起来。
“长荆的道路、建筑都能移动，外表看起来没有变动，内部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做了调整，想要做到这些需要巨大的运算量，所以长荆向来是由皇室的人工智能来掌管，只向皇帝负责。但自从元帅来了之后，主管长荆的人工智能机变成了千弓。”
“现在的长荆，除了千弓，恐怕没有人能弄清楚长荆的构造。”
卓欢一边开车，一边为俞恬一行人介绍长荆的基本信息，说道宋衍和千弓的时候，自豪的神色在卓欢脸上自然流露。
俞恬坐在后排静静听着，也不禁露出些笑意。
不一会儿，卓欢已经将悬浮车开到军营里。
与商区和平民主宅不同，军区的建筑设施更加低矮一些，这是因为很多设施已经被转移到了地下，军营留有大片空地做训练场地使用，训练场上有些帐篷、板房之类的临时建筑。
卓欢一路将悬浮车开到军营宿舍区，这位周到的皇室专员在来的时候就已经为俞恬等人取了宿舍钥匙，一路殷勤地将他们带到了住的地方。
军营宿舍的规格统一，俞恬被分配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迪亚的住处就在俞恬隔壁，至于诺恩、穆念等人住的也不远，步行只需几分钟就到。
同样是一室一厅，这间宿舍却比俞恬在莫耶星的公寓宽敞许多，生活电器早就准备好了，就连床单、被褥、毛巾、牙刷都配备齐全，主打一个干净便捷，拎包入住。
卓欢很快将一切打点好，俞恬本想挽留，卓欢却直说自己还有事，马上就走，俞恬等人再三挽留并没有将卓欢留下来。
目送卓欢离开之后，俞恬几人拎着行李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俞恬的行李不多，将几件衣服挂进衣柜就算收拾完了。
俞恬的速度不慢，但星舰抵达长荆的时候已近傍晚，忙完之后俞恬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
机甲战士的行李普遍不多，除了几件家常衣服和军服并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东西。
很快迪亚发来短信问俞恬要不要去外面聚一聚，来的时候卓欢曾说长荆的夜晚很繁华，军区附近的商区里还有一条美食街，那里热闹的很，不少餐馆、大排档会一直开到凌晨。
迪亚已经和崔德运、穆念、诺恩几人约好，他们想要出去看一看，感受一下长荆的繁华。
俞恬回绝了迪亚的邀请，只说有些累，想要休息一下。
草草将房间收拾整齐，俞恬从行李中拿出一管营养液，坐进客厅里的沙发，打开营养液盖子喝了一口。
这里是宋衍掌管的人工要塞长荆，这里算不算“回来”？
俞恬不知道。
沉默中，一瓶营养液不知不觉间被她喝完了。
俞恬仰头坐在沙发里，头脑放空，仿佛想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是宋衍布在奥德·卡尔乌斯身旁的暗棋，宋衍总要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会见她，或许是在比较私密的空间里。
心悄然跳了两下，俞恬自嘲般笑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她藏在公寓里的omega了。
怀揣着心事，不知不觉间，俞恬仰面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宋衍真的会出现吗？
并不安稳的睡梦中，俞恬的心中不禁升起疑问。
又或者，从始至终她都会错了意？
奥德·卡尔乌斯的提携和宋衍无关。
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其实她并不是宋衍的暗棋……
俞恬猛然惊醒，腿不知怎么踢到茶几的桌腿，空瓶从茶几上跌落下来，在地上弹了几下，弄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营养液的残液飞溅出来，滴落在地板上。
淅淅沥沥，凌乱不堪。
仿佛她的心情。
俞恬寂寥一笑，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这次她没能睡着，静静等到天明。
第65章
清晨,看着天边熹微的日光，俞恬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
最后他还是没有来。
俞恬又开了瓶营养液当做早餐, 但很快, 俞恬就没有时间沉浸在怅然的心绪里了。
早上七点俞恬的光脑叮叮咚咚一阵狂闪, 再打开的时候, 工作系统里面已经堆积了如山的工作。
来时俞恬只是草草理了遍机甲师，但新建的师团有太多事情要做，俞恬不得不开始全力投入工作中，即使有迪亚、诺恩、芙莱雅和崔德运帮忙, 每天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机甲战士已经彻底从帝国的战舰体系中剥离出来,停留在29号基地的机甲战士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一小半机甲战士在俞恬抵达长荆后开始陆续启程，前往长荆要塞,动辄上万的人需要调配安置,无数细小繁琐的事情需要处理。
一天下来脑袋嗡嗡的倒下就睡,在战场上连续战斗60个小时都没那么烦,俞恬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怅然。
转眼半个月过去，俞恬才将陆续抵达的机甲战士编入军团，一切渐渐上了正轨。
这半个月, 她仍然没有见过宋衍。
即使宋衍就在要塞, 可他却没有想要见她的意思，就连那个叫做卓欢的皇室专员也不见了踪影。
宋衍似乎在有意晾着她，考虑到她是被奥德·卡尔乌斯提上来的，俞恬可以理解。
但宋衍暗中也没有联系她的意思……
这让俞恬摸不准宋衍的想法, 也或许宋衍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她，毕竟他们……
想到过往, 俞恬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这样一想，俞恬又有些理解了。
将军团名册彻底汇总完毕，俞恬再理一遍就会提交，再之后系统训练就该正式提上已成。
迪亚摸进俞恬的办公室，俞恬没有抬头，她正在整理文件，过一会儿俞恬就会把手里的文件提交给工作系统。
“怎么了？”
虽然想要集中精神，但迪亚的目光一直看过来，严重干扰俞恬的工作进度，俞恬只得将视线从光屏上移开，看向迪亚。
迪亚两道眉毛皱了起来，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头儿，最近我也去试了新的训练系统。”
“哦？”俞恬挑眉，问，“感觉怎么样？”
迪亚迟疑了片刻才道： “其他的地方都好，只是为什么还要学习战舰指挥相关的知识？”
亚麻色头发的男性alpha表情一言难尽，现在只要一提战舰迪亚就浑身不得劲儿，谁想到来了长荆后还得学战舰指挥啊！
他是机甲战士，又不是战舰指挥，这些年迪亚的精神力虽然有所增长，但他估摸着也只是将将达到能够指挥战舰的程度，现在才学指挥战舰的技巧不说毫无用处吧，但也是多此一举。
俞恬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的副官问：“只有你这样觉得？”
迪亚摸了摸头发，嘿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还有诺恩、崔德运、芙莱雅……大家都觉得没有必要，我们是机甲战士，学战舰指挥简直是浪费时间…… ”
被那双乌沉的眼睛盯着，原本理直气壮的迪亚不知为什么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年轻的alpha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我现在是真的真的很讨厌战舰，一点也不想学，甚至不想去思考任何与战舰相关的东西。”
“我知道。”
俞恬的话让迪亚猛然抬头。
琥珀色的眸子圆睁，大有控诉的意味。
俞恬不为所动，只道：“但是迪亚，我们是战士，虽然机甲战士已经从现有的战舰系统脱离出来，但只要机甲还在帝国的战斗体系里，就不可能永远脱离战舰。”
看着迪亚苍白下来的脸，俞恬音调软了下来，“优秀的战士不会逃避，学习一些指挥战舰的知识没有坏处，至少能提前感知战舰指挥的动向。”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缩紧，想起了布兰登最后的时候。
半晌之后，迪亚鼓起脸，说：“好了，我知道了。”
顿了顿，迪亚又道：“我会和诺恩、芙莱雅他们说清楚。”
俞恬欣慰地点了下头，目送纠结的副官离开，虽然接受了俞恬的解释，迪亚的兴致却显然不高，亚麻色的头发也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
送走迪亚，俞恬再次投入工作，只是还没过两分钟，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
是迪亚。
俞恬诧异地抬头，不明白怎么那么快迪亚又变得元气满满了。
“头儿！”
迪亚推开门，兴高采烈地喊道：“营里来了一批新机甲！芙莱雅正在空港巡查，说那批机甲看起来就不一般！”
俞恬微怔。
就在这时她的光脑闪了一下。
俞恬打开光脑，工作系统已经进来一道指令，让她查收新到的机甲，机甲型号俞恬从未见过。
心猛然一跳。
俞恬有种预感，又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那么快。
可她忍不住去想。
俞恬站起来，对迪亚道：“走，去空港。”
迪亚二话不说跟着俞恬走了，甚至迫不及待跑到俞恬前面。
看见早就准备好的悬浮车，俞恬似笑非笑看了迪亚一眼。
迪亚咧着嘴摸了摸自己的头毛，一头亚麻色软发被他自己揉乱，如果放一只雏鸟在他头顶，就能cos鸟窝了。
俞恬拉开车门坐在后面，早就进了驾驶位的迪亚将车快速开动起来。
要塞不但有众多地上建筑和碉堡，地下更是四通八达，可以根据需要变更通道。
虽然还未和宋衍见面，但是俞恬的部队是元帅直属。
在长荆要塞，俞恬的权限很高。
不用去地上绕圈子，这座要塞的地下通道全部对俞恬开放。
宋衍虽然不肯见她，但是该给的权限却半点都没有少。
迪亚开着悬浮车，抄近路从地下直线行进，一路绿灯开到营地空港。
到空港的时候，那艘装在机甲的运输船周围已经站满看热闹的人，一排排机甲伫立在空港码头。
俞恬抬头，巨大的机甲伫立在面前，就像从她的笔下画出来的。
俞恬幻想过它被制作出来的样子，却从没想到会这样快。
抬手在机甲的脚部轻轻敲了一下，厚重的回音让俞恬笑了起来。
是她想要的板甲厚度。
那么其他的呢？
俞恬设计的时候一些技术还只能在战舰上使用，搬到机甲上需要做相应调整和适配，不知道这架机甲的完成度如何？
只要能有八成就很好，足够俞恬做许多事。
不足的部分可以慢慢叠代，最重要的是开始改变。
俞恬打开驾驶舱，足尖轻轻一点，女性alpha的身体便轻盈跃起，稳稳落在驾驶舱前。
围观的人群吹起口哨。
迪亚和芙莱雅互看一眼，招呼几个人维持秩序，让围观的士兵站开点。
见到新机甲谁能不手痒？
早有人爬上去看过，可惜这批刚刚送到的机甲只有用俞恬的权限才能打开。
至于现在……
迪亚和芙莱雅对看一眼，还是快点把现场清理一下吧。
俞恬已经坐进驾驶舱，万一机甲开起来，靠得太近皮肤被推进器的尾焰灼伤都是轻的。
摸了摸和帝国制式机甲别无二致的操作台，俞恬笑了下。
当初设计的时候为了更快让操作人员适应，俞恬特意没有更改操作台布局。
拿起座椅上的机甲头盔，俞恬带上，打开机甲系统。
精神力连接传导系统，视网膜上跳出操作界面。
与她设计的别无二致！
俞恬拉起推进器的操作杆，灼热的白色尾焰喷出，机甲周围的空气瞬间蒸腾起来，蓝白色的机甲立在中央，一片氤氲之下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我去训练场试试。”
留下这句话，蓝白色机甲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
无需言语，任谁看了，都能看得出她的开心。
迪亚以手遮光，远眺已经变成天边黑点的机甲。
“看来新机甲不错。”
芙莱雅收回视线，直接在工作群组嚷道：“诺恩，在9号训练场吗？”
“在。”
“开直播。”
“？”
“空港来了批新机甲，头儿已经开走了，9号基地离空港最近，她肯定会去那里试机。”
“真的？”
“马上开！”
工作群里热闹起来。
诺恩开启直播的同时，芙莱雅点开光屏，刚刚散开的人群又聚了起来，将芙莱雅和迪亚围在中心。
反应慢的战士只能在人群外围跳脚，试图用高度弥补距离上的不足，想要看清光屏画面。
很快，光屏里出现一个黑点。
迪亚诧异道：“这么快？”
长荆是座人造要塞，拥有人工大气系统，考虑到空气摩擦和气流因素，机甲在大气层中不可能开出自身的极限速度。
但蓝白机甲出现得很快，比迪亚预计快得多。
比普通机甲在宇宙中的极限速度还快一些，而画面里，蓝白机甲却显得很轻松。
芙莱雅明显兴奋起来。
他们是在机甲上浸淫多年的战士，对机甲比自己的手和脚更熟悉，稍有生疏的机甲战士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根本不会活着来到长荆。
只看这速度就知道，这批机甲绝对不一般！
说不定连能源系统都更新了。
有芙莱雅提醒， 9号训练场早就竖起靶标，就等机甲过来测试。
诺恩和他手下的兵都在训练场周围的简易板房里，板房是安全区，必要时可以升起防护系统。
“来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上一秒还在闲谈的一群人，下一秒已经一拥而上，挤在板房下面。
不是他们不想出去，是怕贸然出去被机甲伤到。
蓝白机甲刚刚飞近便拿起激光枪，抬手就是一击。
比众人印象中粗壮一大圈的射线精准轰在标靶上，金属标靶遇见射线就像薄冰遇见滚水瞬间融化。
训练场上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金属杆子，地上残余些许金属液体，融化的金红色液体噗噗冒泡。
“嘶——”
众人齐齐到抽凉气。
“9号板甲。”
俞恬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诺恩抬头，天幕上挂着热烈的人造太阳，只看得见一道披了金光的黑影和推进器蒸腾的热风。
人造太阳仿佛掉进水里，在诺恩眼里无声荡漾起来。
9号板甲默默升起。
板房内众人议论纷纷。
“9号甲板不是战舰用的板甲吗？”
“那玩意不是只有测制导导弹的时候才用得上吗？战舰的板甲太厚，机甲体量太小，放不下庞大的能量系统，机甲的能量炮都轰不出效果，能擦破板甲油皮都不错了。”
“嘿，新玩意试试怎么了？还不能做梦了？”
众人议论的时候，机甲抽出光剑。
“不是吧？！居然想用光剑？”
“哈哈哈……”
“看看就行，咱们师长就是拿到新机甲太兴奋了。”
“理解理解。”
俞恬在机甲战士心中的形象太好，即使她的行为抽象得难以描述，众人还是向场地上方投以善意的目光。
只觉得她是在玩。
直到光剑砍在9号板甲上的时候，众人脸上还挂着善意且轻松的笑。
“当——”
令人牙酸的声音回响在训练场上。
光剑没有一剑劈开板甲。
当然。
那可是9号板甲！
联邦宙斯舰那无以轮比的坦度，就是因为铸造时提高了9号板甲的厚度。
即使是战舰来了，主炮的高能射线也要轰一会儿才能破开板甲。
“当——”
一击不成，光剑再次挥砍。
“当——”
“不对！”
“艹！快看！有豁口！”
“9号……9号板甲居然被光剑砍出豁口了？！”
“不可能！”
“天呐！”
有人跑出板房，想要凑近些看个究竟，却又被机甲卷起的热浪拍了回来。
光剑当然无法像裁纸板切割9号板甲，但是只要板甲能被破坏，配合其他武器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就在这时蓝白机甲打开胸甲，粗大的能量炮口仿佛深渊，幽黑得仿佛看不见底。
短暂蓄能后，能量炮口隐隐泛红，紧接着亮如白昼的炙热射线从能量炮口倾泻而下轰在9号板甲上。
众人惊叹的目光中， 9号板甲慢慢扭曲，像在太阳下缓慢融化的雪糕般，在众人眼中慢慢塌了下来，浓稠的汁水溅在地上。
“雾草！”
“这是机甲？”有人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真是9号板甲？会不会被人换了其他型号？”
“等等，我扫一下编码。”
“真的！货真价实的9号板甲！”
“这……”
有人抖了抖唇，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机甲？”
“这是机甲……”
“这是机甲！”
有人为他们打造了一柄利器。
如果这样的机甲能组成军队，一定会所向披靡！
训练场上，战士们相拥在一起，喜悦地擦了脸上的泪。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帝国抛弃，成为炮灰。
他们是帝国的残兵，也是最好的机甲战士。
他们清楚自己能做到。
空港上，迪亚和安芙莱雅盯着光屏久久不能言语，围着他们的战士脸上同样震撼得没了声音，只有在外围跳脚的战士边跳边喊：“怎么样？”
“怎么不出声？”
“机甲到底怎么样？！”
“谁来说句话！”
芙莱雅咽了下口水，问迪亚：“这批机甲来了多少？”
“1000台。”
迪亚回答，这是来的路上俞恬从工作系统里看到的。
“呜~~还不够我们团塞牙缝的！”
迪亚瞥了芙莱雅一眼：“想什么呢！第一批肯定是训练机。”
“呜！”
芙莱雅再次哀嚎。
还不如给她塞牙缝呢！这下更心痒了。
9号训练场上，蓝白机甲悬停在半空。
俞恬仰面坐在驾驶舱里，头盔已经打开。
不需再试，俞恬确定蓝白机甲100%还原了她的设计构想。
女性alpha手臂搭在脸上，挡住眼中的热意。
九号训练场不远处，男性omega站立在高台之上，风温柔吹拂银白的发丝，蓝白机甲轻快地飞上高空的时候，男性omega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银白色的发尾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度。
……
宋衍躺在床上，脸埋在柔软的织物里。
光球也滚在织物里，化成一滩。
“她早就到长荆了，你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失忆时你还干脆些，怎么现在反倒犹豫起来了？不是想做宋年吗？你的行动力呢？！”
光球流体般涌到宋衍身边，戳了戳他的脸。
宋衍没动，他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却迅速变红，被银白色的头发一衬越发显眼，像两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omega把自己埋在织物里，声音也闷闷的：“我没办法像失忆时那样，无论被拒绝了多少次，都能在下一刻重振旗鼓，继续贴上去。”
光球翻了个身：“是是，所以你谋划着一击即中。”
床上的人沉默了。
“单纯好奇你还能忍多久。”光团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完整的圆，大约是现在状况太少见了，光球根本按捺不住想要调侃的情绪。
光球蹿到宋衍耳边，声音里满是揶揄：“嫁妆都给出去了。刚从生产线上下来还热乎着呢，就被你迫不及待送去了……”
“你该不会想要重新来过吧？”
“不会吧？不会吧？！”
“就俞恬那个木头疙瘩，再加上你们在外分列两个阵营的关系，想要用宋衍的身份重新开始，那可是逆天难度！”
光球在宋衍跟前转了又转。
宋衍翻身，戳了戳滚到眼前的光球：“谁要重新来过？九十九步都走了，哪有人会再退回去重新开始？”
吻也吻过了，她的尖齿数次刺穿他的腺体，还……
几乎做过所有亲密事后，难道现在的他们能毫无芥蒂的从喝茶闲聊谈天气开始吗？
只要一想到俞恬，宋衍就忍不住满面通红，热气上涌。
失忆的时候做的那些事，现在每次想起来，宋衍都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可他的脑袋里全是她的味道和被标记的感觉，这样的两个人要怎样煞有介事的从头开始？
失忆的他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渴望她，想要靠近仿佛成了本能，即使后来从星际网上学到了一些知识，开始学着从俞恬的角度看待自己，渐渐有了一些羞耻心，却仍旧挡不住想要靠近的渴望。
宋年清楚自己的存在注定短暂，因为知道没有细水长流，水滴石穿的时间，才会那样孤注一掷，抛却所有矜持。
失忆的他愿意去做一切能够靠近俞恬的事情，只要能够拥抱他。
然后，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又把一切丢给了他。
那么他呢？
宋衍戳了戳眼前的糯米团子，笑了笑。
他怎么可能被失忆的他比下去？
失忆的自己纵然莽撞，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不考虑后果，但不得不说，宋年的做法是接近俞恬的捷径。
俞恬善于克制，她的身体状况注定了俞恬在感情上趋于被动，没有足够的热情无法打动她。
可是他们已经分开许久，久到俞恬可以将他分成两个人——帝国元帅宋衍，和失忆懵懂的omega宋年。
哪怕俞恬心中对他有情……
宋衍抬手盖住眼睛。
……总不会没有吧？
其实很多时候宋衍也不能确定，因为在那段关系里，他是完全主动的那一个，俞恬只是在被动地承受他的热情。
因为他的身份，无法拒绝，也因为他的身份，不能更进一步。
假使俞恬对他有情，俞恬也完全可以将那份感情寄托在宋年身上，并将宋年定义为消失，给那段感情画上句号。
只要他用宋衍的身份与她见面，只需几次，完全不同的态度就会让俞恬调整好情绪，将他和宋年彻底分开。
所以他需要一样东西，一个能够将宋衍和宋年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回顾宋年和俞恬之间的相处，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感情在宋年认同了俞恬设计的机甲之后开始极速升温。
这半个月，宋衍一直在等那批机甲。
宋年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就由他来吧。
宋年已经先一步得到她的亲吻，得到她的标记。
可是……
宋衍垂眸，分明是他先动心的。
当她俯下身，为他拢紧浴袍衣领，为他系上腰带的时候。
女性alpha红着脸，显然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
但她却是那样克制。
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每一次都拨弄在他的心尖上。
那一刻，女性alpha美好得不可思议。
而那个时候，宋年还不清楚心动为何物。
宋衍忽然问：“时间差不多了，他在做什么？”
没有主语，光球却明白宋衍在问谁。
“在见财政大臣的路上，短时间无法分身。”光球飘起来，兴奋地围着宋衍转了两圈说道：“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如今俞恬正感动着呢，一旦情绪消退，你可就难了。”
“不对，是我难了。”光球晃了晃，“再想升级机甲可不容易，为了赶工这些天来我的算力都快跑冒烟了。好在长荆有足够能量供我消耗。 ”
“你不是想要全力奔跑吗？”
光球化成一摊，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想躺了。”
宋衍戳了下瘫软的光球，白皙的脸再次蒸腾起来，但这次他没有把自己埋进织物中。
他坐起来，梳理起披散的银发，直到每一根发丝都梳得顺滑，他才放下梳子站起来。
银发omega没有走向房门，反而在一架书前停下。
片刻后，书架移开，露出深邃的通道。
宋衍深吸一口气，抬腿走进黑洞洞的甬道。
他不喜欢裹足不前，蛰伏也只是为了得到。
宋年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第66章
绕着长荆转了整整一圈,俞恬才有几分尽兴，蓝白机甲返航，稳稳地停在第九训练场上。
俞恬打开驾驶舱的时候, 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在被包围之前, 俞恬挑了快空地落了下来。
还没站稳脚跟,左胳膊已经被崔德运拉着：“头儿，走走走，去喝酒！”
俞恬还没说话，右胳膊也被芙莱雅架住直接往外拉：“走走走,最近你都不怎么出来,不是在办公室就是闷在卧室里不见人，连迪亚都叫不动你。今天是好日子，诺恩刚刚订了房间,等会儿一定要聚一聚,商区你还没怎么转过吧,总待在军营里吃食堂,喝营养液怎么行？今天带你去换个口味。”
俞恬转头想要把迪亚叫来解围，却见诺恩和温凌、莫比在一旁虎视眈眈，那架势,俞恬怀疑如果自己不同意,她的两只脚也要被架起来给人抬走。
被芙莱雅和崔德运架着直接塞进悬浮车，俞恬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开往商区的路上了。
芙莱雅和崔德运仿佛怕她跑了，下了车也一路“护送” ,直接把她摁在包间的主席上，俞恬抬头,刚好瞧见温凌抱着两箱酒进门。
俞恬：“……”
看来今天是要不醉不归了。
……
打开房门，俞恬脱下军服扔在沙发上，只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衣，她喝了不少酒，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觉得有些热。
吃饭的时候，俞恬被几人轮番敬酒，极端热情的嘴脸都快把俞恬整不会了，就连一惯沉默的莫比，都端着酒杯灌了俞恬三杯。
这样诡异的热情只为了让俞恬松口，让她先把机甲给他们。
俞恬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只觉好笑。
她都不知道下批机甲什么时候来呢，又怎么答应他们。
第一批来的那1000架机甲会先作为训练机给各团轮流使用，然后才是列装……
俞恬不知道宋衍打算制造多少机甲。
希望第一批机甲足够列装一个团……
哪怕半个也行。
……四分之一也可以。
俞恬摁了摁眉心，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脑袋有些昏沉。
可是alpha代谢速度非常快，几乎不会喝醉，即使她今天被连着灌了好几瓶酒也不该觉得头晕。
不对。
不……不止是头脑开始变得昏沉。
她……
浅淡的糯米味漫了上来，一起漫上来的还有汹涌的热气。
是信息素。
宋衍的。
充满了omega诱导素的信息素，既陌生又熟悉。
这里是长荆，每一栋建筑，每一条道路，每一面墙壁都在千弓的掌控之下，就像精密的魔方，随着主人的心意转动。
他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你知道的，我有病。”
俞恬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
alpha的身体完全被信息素带动，不用去看俞恬也知道自己已经兴奋起来。
难受地动了动，俞恬却拿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
原本以为她对omeg息素的耐力已经增强了很多，至少在舞会上，俞恬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被那些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搅扰。
可在他的信息素面前，俞恬近乎丢盔弃甲。
那些诱人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拥抱他，啃咬他。
他已经变成她的上司，她不该……
“对精神力有好处。”
不知何时，他出现在她的身后，清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的味道，半晌俞恬才意识到他究竟说了什么。
俞恬用力摁了摁额头，她的精神力的确已经活跃起来，就像潮水般涌动，可她的脑袋并没有因精神力的活跃变得更加清晰，反倒趋近于混沌。
他的信息素的确对精神力有好处，只是太活跃了。
她应该谢绝宋衍的好意，不用这样刺激精神力也能增长，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太过危险……
不是说精神力等级高的omega，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吗？
那就控制啊！
俞恬慢了半拍地想。
但她毕竟慢了，想要警告宋衍的时候，他却说道：“千弓评估过，这样的浓度你可以忍受。”
俞恬：“……”
她似乎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现在拒绝，就像在说她不行。
原本俞恬对行不行的并不在意，可在宋衍面前俞恬不想表现出来。
在他面前，她也开始有了莫名的胜负心。
宋衍只是她的上司，俞恬这样告诉自己，那些不断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不是他。
至少不是正常的他。
“喜欢那些机甲吗？”他靠近了些，声音仿佛响在耳边，银色的头发垂落在俞恬的手臂上。
她穿着深蓝色的长袖衬衣，即使alpha的五官敏锐，但到底隔了一层，银色的头发落下来如隔靴搔痒。
俞恬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
女性alpha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渴望。
她喜欢他的碰触，即使只是发丝。
只有发丝也好。
她是患上了什么肌肤饥渴症了吗？
或许她的窘迫愉悦了他，糯米味儿更浓了，还浅浅滚了层椰丝。
他在取笑她吗？
取笑这样没有定力，一点信息素就被牵动的alpha。
俞恬不知道该深呼吸得到更多氧气，还是该屏住呼吸拒绝信息素的侵入，不论哪种于她而言都是煎熬。
“喜欢。”她说。
想起唇齿间柔软的触感。
谁能不喜欢呢。
那么漂亮。
俞恬摁着脑袋的动作微顿，狠狠摇了下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心跳的声音越说却一下下地敲击在耳膜上，一下下的，那样剧烈，让俞恬疑心宋衍也能听到。
“抱歉，我的反应有些慢。”
还会莫名其妙地想差。
俞恬有些委屈。
宋衍在欺负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因为笃信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宋衍甚至计算好了信息素浓度，恰好在她将将失控的边缘。
连失控的理由都被剥夺。
可俞恬觉得，她的自制力并没有宋衍想得那样好。
那些发生在莫耶星公寓里的事，现在的她未必还能做到，她的自制力正在急速劣化。
因为她已经品尝过属于alpha的欲||望。
好在现在的宋衍只是她的上司，不会像那个他一样……
手边塌下去了一块。
俞恬蓦然睁开眼睛。
温热的触感贴着衣料擦着手臂，不知何时宋衍在她身边坐下来，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靠着她。
“我觉得你应该夸赞我，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
他一边说，一边拉起她的手。
还是那双手，已经许久没有碰触过，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什么柔软丝滑的东西上。
夸奖……什么？
俞恬茫然抬头，被他劫持的手却自顾自地探入其中。
俞恬慢了半拍才发觉。
宋衍的手撑着沙发椅背，身体向她倾过来，几乎要将她环住。
而她……
她的指缝间全是银色发丝。
丝缎一样。
他的。
俞恬无意识地揉了一下。
还是那样软。
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俞恬陡然一惊，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有一刻，宋衍与记忆里的他重叠了。
但他们应该是截然不同的。
俞恬的思绪被这矛盾的感觉拉扯，一时没有反应。
她试图将他们分开，如此她就能安心成为他的下属，听他差遣。
无论是让她做埋伏在奥德·卡尔乌斯的暗棋，还是冲锋陷阵都可以。
因为他给了她机甲。
那是俞恬曾经的梦，却在宋衍手中变成现实。
宋衍是她的上司，是她自己选的。
没有比宋衍更好的上司。
自从他回到皇室俞恬就一直提醒自己，不该忘了初心。
她应该知足。
宋衍已经给了她许多。
“喜欢吗？”
宋衍问得莫名，指代不清。
俞恬的鼻息里全都是信息素的味道，脑袋被搅成了浆糊几乎不能思考，她分明只是坐着，汗却自鬓角溜了下来。
俞恬眨了下眼，将汗水眨落，内心却窘迫极了，不知宋衍会如何看待这样狼狈的她。
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被冒犯了，可是她没有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宋衍完全倾了下来，一条腿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沙发里。
“喜欢吗？”他再次问。
俞恬茫然地点了下头，已经分不清他在问什么，但她全部都喜欢，喜欢他的体温，也喜欢他的气息。
如此靠近。
她喜欢他的信息素。
“我不会后悔。”
他莫名说了一句。
顿了顿，灰眸认真注视着她补充道：“即使是那个时候，也从来不会后悔。”
俞恬只觉看进一片云雾中，浆糊般的大脑缓缓转动，试图思考。
但他太近了，近的有些危险，又格外诱||人。
“我……”
俞恬本能抬手撑在两人之间，想要阻止他的靠近。
这样太过危险。
宋衍把她的自控力想得太好，再韧的弦也经不起反复拉扯，早在莫耶星的时候，她的自制力就已经松懈，何况是现在。
“不要拒绝，除非你说不喜欢。”
他凑近，但很慢。
似乎在给她足够时间考虑。
如果她还能思考。
可她的脑袋早就跟浆糊没有两样，满脑子只有他，他的体温，他的信息素，还有那些……过往的画面。
好热。
俞恬坐在沙发里，仰面看向天花板，她大口呼吸，却只是吸入了更多的信息素，愈发热了，呼吸似乎变成了摆设，即使大口吸气燥热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缓解。
为什么？
只是因为稍稍靠近了他，她就变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信息素漫上来，窒息感紧随而来。
俞恬像条离水的鱼，张着嘴努力呼吸着，汗水浸湿了墨蓝色的衬衣，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点点信息素。
她却……
俞恬苦笑，瘫在沙发里动弹不得。
她不敢。
一旦动起来，俞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想要啃咬，想要狠狠地拥抱。
俞恬以为他的恶作剧很快就会结束，很快就会离开，可是宋衍却看着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俞恬呼吸一窒，那是俞恬没有见过的神情，却格外让人心动。
这一刻，他不再是光屏里容色冷淡的帝国元帅，而是……
他低下了头，一同下落的还有柔软的唇。
过于熟悉的吻，就像那个时候，那些日子。
他还是那样热情地亲吻她。
他的吻技在她的身上从生涩到熟悉。
谢天谢地，他的手没有探入她的领口去刺激她的后颈。
只是单纯的……
单纯地探了进来，熟稔地卷上她的尖牙，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失忆的时候。
她的信息素也欢快的，自顾自地涌出来，奔向熟悉的方向。
他们的身体是那样熟悉，按照这个节奏她很快又会空槽。
等他离开，等到空气冷下来，等到能顺畅呼吸的时候，她就会知道。
或许是吃够了，他放开了她。
俞恬茫然地看向他。
银发omega红唇水润，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椰丝糯米的甜香。
俞恬又有些失落。
为什么那样快？
他已经吃够了她的信息素了吗？
还是她攒了几个月的信息素只有那么一点，已经全都给了他吗？
“吻你的时候，你还是不肯动一下。”
他摸了摸她的脸，神色复杂。
俞恬只是怔怔看着他，原来……他将这样的行为定义为吻。
“也好。”他的手往下，清冽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你只需控制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我……”
有病。
俞恬抓住他的手腕，将那两个字含在口中，没能清晰明确地说出来。
宋衍清楚她的状况，知道她的病症，为什么还要这样靠近？
他不怕吗？
她的反应显而易见，她的力量可以轻易折断他的手腕，她或许会伤害他， omega的手腕本就带着脆弱的美感，会激起alpha的暴戾。
“我不会停下，除非你说不喜欢。”
他的手微微一挣，就从她的手中脱离，可是他却没有离开，反而扣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握。
银发垂下来，擦着她的脖颈，很痒，她的视线却停在他含笑的唇上。
红艳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他笑道：“千弓评估过，这样的浓度你可以忍受。”
还是那句话，截断了她的退路。
“只要你说不喜欢，我就停下。”
他再次强调，似乎又给她留下一条出路。
围三缺一？
莫名的，这个词出现在俞恬脑中。
看似有了出路。
但……
那唯一的出路却是亲吻他，与他纠缠。
谁会不喜欢呢？
除了喜欢，已经变成浆糊的脑袋想不到其他词汇，连说谎都做不到。
他说千弓评估过……
她真的可以吗？
可没有时间给俞恬思考，他的吻落了下来，比之前所有的吻更缠绵，湿||热的呼吸喷在俞恬脖子上。
恢复记忆后，他不再将心意隐藏在其他目的之下，只有明目张胆地热情。
不知什么时候，墨蓝色的衬衫变得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又潮又热。
想要标记，想要尖牙咬穿他的腺体，想要……
还好，他亲吻着她，令她无暇他顾。
俞恬呼出口热气，她仿佛被拖进了汗蒸房，视线也变得雾蒙蒙的，说不清是因为空气湿热，又或其他什么。
视线里只有红润的唇，濡湿的银发和微颤的眼睫。
他上了来。
在她面前，缓慢却坚决地下去。
俞恬坐在单人沙发里，任由其包裹。
她曾经想过要买一个单人沙发，现在有了，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用途。
她看着他的脸色苍白起来，咬着唇，又抿成一字，灰色的眸隐有水光。
从他的神色看来，绝算不上好受。
而她……则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思绪混沌，几乎溺在他的信息素里。
“我喜欢你。好喜欢。”
银发omega低喃，音色清冽，说不清是痛苦多些，还是愉悦多些。
他俯身细细吻着她，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沿着脖颈一路滚烫向下，在锁骨上停了停，烫到了她的肌肤，好在很快那滴泪随着呼吸滑落没入溽热的衣料中。
俞恬的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勉力维持着游丝般的理智。
她想要抱住他，狠狠的亲吻他，抱住他，用能够捏碎他的力道，这样就能听见他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不……她要更温柔一些，不能伤害他。
可现实里俞恬却被困住了，无法进退。
她过于莽撞了，应该拒绝的，她不该任由自己游走在理智与失控的边缘，即使千弓评估过。
可是很快他就软了下来，无力靠在她的怀里。
她则……
俞恬抬手搂住他，仰面坐在沙发里，抬头望着雾气朦胧的天花板苦笑，声音哑的可怕，“全都交给你？”
就这？
就这样不上不下的？
宋衍的手虚虚攥住她的衬衣，没力气似的。
他的眼睛闭着，眼睫像停在花枝上掀动翅膀的蝶不住颤动，潮湿的银发披散在他和她的身上。
微潮。
“我没力气了。”
他的呼吸吹在俞恬耳畔，弄出一阵躁意，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委屈。
俞恬深深叹了口气，这样耍赖，还能拿他怎么办？
俞恬定了定神，把他托起来抱住，放进柔软的织物里。
微微起身，他的手无力，却执着地勾住她的衣摆。
“别走。”他说，声音隐隐发颤。
眼前的他再次和记忆里的重叠。
但他们的关系已经被重新界定。
俞恬在他耳边喘了口气，极力克制。
“你知道的，我有病。”
只是自控就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精力，俞恬知道自己做不了更多。
继续下去只会失控。
她得离开，趁她还有些许理智的时候。
她对他不只是想要占有，更想毁掉。
不如说，想要毁掉才是她的底色，只是他们的信息素太过匹配，才让她有了其他情绪。
既然千弓已经将她从头到脚的评估过，宋衍应该明白。
一片温热中，俞恬缓缓抽出衣摆，心脏剧烈地跳动。
不需用力，他的指头很软，没骨头似的无法用力，更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当衣摆即将抽离时，他只能转动手指将衣摆缠住，试图将那片衣角留下。
“别走。”
清冽的声音像缀满了水珠的丝线，在风中飘飘摇摇，勾勾缠缠。
他的手腕也压了上来，软软搭在深蓝色的衣摆上，白得近乎透明。
“恬恬的，我都喜欢。”
他看着她，雾蒙蒙的眼里满是执拗。
俞恬心中一痛，被似曾相识的话语，被他眼中的情绪绊住。
她本就不想离开。
谁又会想离开呢？
手不由自主徘徊于修长的脖颈。
今日他也是一身深蓝色军装，肩章上的三颗星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她不同，他的军服下是白色的衬衣。
不论是深蓝色军装外套还是白色衬衣都还好好地穿着，扣子也一丝不苟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他眼角带着泪，红了一圈的灰眸半阖，看着她浅浅笑了。
俞恬知道自己该停下，却仍旧倾身下去。
让她暂且沉溺，她会试着浅尝辄止。
拨开领口的衣扣，俞恬的手微顿。
“怎么戴这个？”
她的手摸了摸宋衍领口，他的脖子上带了一条止咬环，和头发同色，军装的领子高，方才又一直是宋衍在动，俞恬直到现在才看见藏在衣领里的止咬环。
“喜欢吗？”
俞恬老实回答：“……挺好看的。”
宋衍披个麻袋都好看，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穿戴在他的身上会不好看，哪怕是止咬环。
宋衍的眼睛弯了弯。
“是怕我控制不住吗？”俞恬问，声音更哑了。
除了潮热期和动情的时候，精神力高的omega可以完全控制信息素，军队里的omega至少是s级，他们很少使用止咬环。
宋衍只是看着她，目光软软的。
俞恬牙有些痒，明知他戴上止咬环是在拒绝，手却忍不住探上后颈。
出乎意料的。
当她的手探到后颈的时候止咬环“啪嗒”一声自己开了。
“密匙是你的指纹和信息素。”
俞恬：“……”
指纹、信息素，甚至是她的dna都记录在军队的档案里，宋衍想要拿到易如反掌。
他微微偏头，银色的带子随之滑落，露出后颈，俞恬呼吸不由一窒。
“为什么？”
修长的颈部凹陷下去，原本那里应该是腺体，动情的时候会微微肿胀，泛红发热，她数次咬破单薄的皮肉，吮吸里面甘甜的汁水。
现在那里却是白皙的，微微凹陷下去。
“我的腺体被切掉了一部分，只保留了基本功能。”宋衍抬手，软软地摸了下俞恬的脸。
“现在的信息素浓度就是我的极限。”他软软说道，目光也是柔软的。
“不用怕，恬恬。''''
“你不会伤害到我，alpha也时常在易感期失控，就把这当成一次易感期，omega天生知道该如何帮助他的alpha度过易感期。”
心微微的疼，俞恬想问为什么，绷紧的弦却因他的劝诱彻底松懈下来。
他的身体柔软，腰线却折得漂亮，露出最脆弱的姿态。
俞恬微微用力，软软搭在身侧的手在洁白的织物上无力地抓挠了下。
清冽的声线隐隐呜咽，发出好听的声音。
俞恬克制着自己，一切似乎还好，没有失控的迹象。
他小口地抽着气，看起来很乖。
雾蒙蒙的灰眸，像一汪烟雨。
潮热的气息扑上来，缭绕，潮湿，缠|绵。
可不知哪一刻起，俞恬发觉她无法再退。
被紧紧锁住。
无力的手臂不知合适攀上她的脖颈，他在她耳边痛苦且愉悦地低吟，像丝丝细雨拂在耳边，轻轻敲在俞恬耳膜。
“标记我。”
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他偏过头露出微微凹陷的腺体。
咬上去的同时，俞恬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和世界隔绝开来，只剩她和他。
嘴里开始有铁锈般的味道，和着椰丝糯米的清甜，越来越浓，越来越烈。
第67章
房间里书架无声开启,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一只手无力搭上洞口边沿。
那只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冷白的手指上有几道红痕, 格外鲜妍。
是被扣住十指狠狠挤压后留下的痕迹。
手的主人缓缓从洞口走出,他的手里拎着一条和他发色相同的止咬环,行动间很是别扭。
“你去哪了？”
一道光屏无声出现,威严的男性努力压着心里的火气，将omega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保守的立领军装也遮不住手指间、脖子上红痕，嘴角亦有被咬出来的破损痕迹, 刚刚结痂, 难以想象现在他的身上会如何狼狈。
“我去哪你不知道吗？”
被男人质问，宋衍面色丝毫未变，男性omega随意将手里的带子放在床头,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早就准备好的药膏。
看见宋衍的反应, 男性alpha苍老的脸上法令纹愈发深刻。
“长荆在千弓的掌控之下。”男性加重语调, 言下之意，他并不清楚宋衍去了哪里。
男性alpha不年轻了，曾经明亮的眼睛已经浑浊, 皮肤松弛下垂, 老年斑悄然爬上眼角，只有头发还是一如年轻时的银白。
但银发也是衰老的标志，尤其被眼前的年轻omega一衬，愈发显得他的头发颜色干枯,没有光泽。
“哦，是吗？”
宋衍漫不经心地看了男性一眼, 语带嘲讽。
“如果长荆真的被千弓完全掌握，没有千弓允许你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现在的长荆怕不是个筛子，谁的人工智能都能在帝国的要塞里逛一圈。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
看着男人躲闪的眼神，宋衍不屑：“承认吧。你给自己留了后门。更坏的是这个后门并不严谨，可以被人利用。”
男人：“……”
“真是帝王心术。”
宋衍语调淡淡，说不出的讽刺。
只是宋衍不会告诉男人，有千弓看着，那道后门尚且安稳，但宋衍已经腻烦了时不时被拖后腿，何况他现在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不可能任由男人像过去一样任性。
宋衍打开药膏，将濡湿的银发随意拨到一旁，露出修长的脖颈还有后颈的腺体。
男性alpha倒吸一口凉气。
宋衍手术后微微凹陷的后颈上血肉一片模糊，不止一处撕咬痕迹，那是alpha无法得到满足时才会出现的应激反应。
可宋衍的腺体已经被切掉了大半，本就无法像普通omega那样满足alpha，那人也不知怜惜，只是一味啃咬，不会是在易感期吧？
男人不由回想起找到宋衍的时候。
据派去的皇室专员回报，接到宋衍的时候他身上的信息素混杂。随行的医生在宋衍的要求下切掉了宋衍大部分腺体，要不是为了维持精神力水平，宋衍或许会把腺体切掉全部。
那样决绝的行为让男性alpha以为即使经历过那些不堪，回来后宋衍也会洁身自好。
但现在看来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或许要求切除腺体的时候宋衍也曾想要洁身自好，却抵不过omega的本能。
哪怕宋衍已经切掉部分腺体，但终究保留了腺体的基本功能，虽然没有明显的潮热期，却仍会本能地渴求alpha的信息素。
可宋衍毕竟切掉了大半腺体，精神力水平虽然还能保持，恢复速度却慢了，一但陷入持续作战就会很被动。
“我承认留了后门，却无法在千弓的掌控下追查你的踪迹。你到底去了哪里？！”
男性苍老严肃的脸有些慌，他能想象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宋衍会养情人。
事到如今，男人的期待已经放得很低，只是养情人而已，在皇族和贵族间算不得大事。
事实上自从宋衍回来之后就经常消失，到了长荆之后行踪愈发飘忽不定难以掌控。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疏，今天宋衍终于被他抓住一身狼狈的模样。
可宋衍的样子让男性怀疑，或许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糟。
宋衍的情人很可能不止一个。
他身上的痕迹太过密集了。
男人也是alpha，拥有许多omega，他很难想象那些痕迹是一个人弄出来的。
更让男性alpha担心的是那人的性情。
……或许是那些人。
宋衍是在把自己往旋涡里卷！
在男人惊怒交加的目光里，宋衍淡定地挑起药膏，轻轻擦在被她啃咬过的后颈上。
如墨描摹的眉难忍地蹙了起来，看得出他也是疼的，男人到底心疼了，叹了口气。
“比起我做了什么，去哪里很重要吗？”
用药膏细细涂抹被尖牙反复啃咬的后颈，宋衍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随后反问：“还是，你还打着用我联姻的盘算？”
男性alpha沉默下来。
宋衍却抬手解开衣服扣子。
他的肤色冷白没有半点瑕疵，此刻衣领之下却是大片红痕，触目惊心的对比之下白色因稀少显得愈发莹白。
宋衍将领口露出来，精致的锁骨上也有一个近乎洞穿的咬痕，刚刚结的痂黏在白色衬衣上，轻轻一带便丝丝冒血。
更有尖牙刮破的长痕，结了一道又细又密的痂，男性alpha可以想象血珠从这条伤痕冒出的样子。
是谁？
竟然这样狠心？
宋衍却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痕迹，只是挑起膏药细细抹上。
男性alpha看得眼中冒火，却不再问宋衍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是谁，他已经问过数次，知道不会从宋衍那里得到答案。
总归不过是排遣身体寂寞的玩物罢了。
贵族风流些不算什么，婚姻也只是利益的结合，只要确保继承人是双方的血脉，其他的不用太过认真。
对于贵族而言，最重要的是手中的权柄和资源，即使荒淫如布克·林特追捧的人也如过江之鲫。
何况他的孩子。
男性alpha叹了口气，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修复腺体？”
面对越发有了自己主意的孩子，男性alpha愈发感到有心无力，一瞬间他混浊的目光黯淡下来，仿佛更加苍老了。
宋衍笑了下，说道：“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去的修复。”
宋衍软化下来的态度让男性alpha情绪好了一些，之前他不是没有劝过，只是宋衍的态度极其坚决，男人想着那个孩子也不容易，每次只是稍稍提一下，宋衍不愿意也就算了。
或许是这次被他抓了正着，宋衍没有严词拒绝。
这就很好，男人也在担心宋衍以这样的状态迎敌，宋衍能不能坚持下去，如果宋衍复归元帅之位却不能震慑前线，皇室就危险了。
好在宋衍的态度已经软化，宋衍从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只是心中有伤才偏执一些。宋衍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心底虽然有伤，但到底缓过来些，等到宋衍去了战场，因为腺体缺损感到有心无力的时候再劝劝，宋衍也就回转过来，能想通了。
宋衍腺体缺损的事在上层贵族间几乎被传得人尽皆知，哪怕有不在乎宋衍那段经历的人家，但腺体缺损着总是不好。
看宋衍被啃咬得这样厉害就知道，腺体缺损的omega无法安抚动情的alpha。
“这样关心我的腺体，想来你还是没有死心。让我想一想你心仪的联姻对象。”宋衍笑意古怪，“不会是陈家吧？”
男性没有否认。
知道男人耳根软，宋衍早已学会不去生气，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如果你还是不肯放弃，我现在就可以走出门去将身上的痕迹展示一番，相信明天一早照片就会传到贵族们的餐桌上。陈家那么要脸面，说不定会打消这个念头。”
“宋衍！”男人气结，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男性omega ，“告诉我你只是在说气话。”
宋衍淡淡扫了男人一眼：“如果你敢忽然给我订下莫名其妙的亲事，那你大可以试试我说的究竟是不是气话。”
男人惊疑不定：“你是不是知道了？”
宋衍冷笑：“你说呢？快停下那个念头。我不在乎脸面，自我成为元帅起，私底下那些关于我的闲话从来没有断过，你觉得我会在乎多这一桩？”
男人苍老的脸皱了起来，脸上密集的纹路越发明显，他用混浊的眼睛盯着宋衍，面色阴晴不定。
但男性到底更在乎皇家的脸面和尊严，很快败下阵来，男人颓丧的叹了口气道：“好好好，你不要冲动，我保证不会擅自给你定下婚事。”
宋衍倒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知道皇帝会妥协，因为现在的皇帝比以往更加依赖他，宋衍瞥了眼皇帝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要跟陈家牵扯。当初我败的那么惨陈家和我的皇姐也掺了一脚，你觉得我会毫无芥蒂的过去联姻？”
“你真的知道了。”
男人目光黯淡下去，气势也随之减弱。
“他们以为我死了，本就没有费心遮掩。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护着陈家，只因为陈家是皇后的亲族？”
灰色的眸子冷淡下来，就像挂在雪山顶上的月，说不出和山上的雪比起来哪个更冷。
“要不是你念旧，非要护着他们，陈家就不只是丢掉订单这么简单了。”
男人小声嘀咕：“至少陈家还在支持皇族。”
男性又看了眼宋衍，目光晦涩的停在他的后颈，忍不住再次劝道：“陈家的家主也向我表态了，说不在乎你的经历。和陈家联姻，总好过你随便找来的野狗。你怎么能允许那些人将你伤成这样？”
“可是我很快活。”
宋衍眉眼舒缓了一瞬，紧接着不可自抑地笑起来，仿佛那一瞬的温柔是错觉。
因宋衍的话，男人产生一些很不好的联想，他怀疑宋衍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或许他已经在那种地方染上了肮脏的性|癖。
男人愈发烦躁，不明白美好得像月光一样皎洁的小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考虑下陈家，至少陈家不会这样对你。”
“他们承诺了什么又让你心动了？父亲，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被自己儿子数落，男性没有动怒，看着宋衍的目光愈发哀伤。
宋衍嗤笑：“陈家到底是支持皇族还是想要吞下大笔军费？你真的不清楚吗？”
微扬的尾音和话语里的嘲弄像柄利刃，刺破了长久以来的掩饰，男人目光微垂，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然而他苍白的脸色却将一切暴露在两人面前，无比狼狈。
没有人比男人更清楚答案会是多么不堪，可如果不那么做就连为数不多的支持也会失去，男人只能不断地用利益赎买贵族的支持，他一贯如此，这是他多年以来唯一习得的技能。
犹如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可除了苟延残喘，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用分利的方法斗过了兄弟姐妹，直到继承了皇位才发觉想要坐稳这天下是那样难。
从继承大统的意气风发，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到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画风转变只在短短几年。
他已经被架在帝国这口热锅上炙烤了几十年，一开始他还有点心气想要做出点什么，现在他的年纪已经大了，身体和神经经不起连番刺激，他只想做个裱糊匠，只要帝国能苟延残喘到他死亡的时刻，就是功成身退。
什么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是他的幻想， 99%的政令从未出过维纳星的皇宫，没有人遵从的法律只是一张废纸。
宋衍却不肯让男人继续逃避下去，用更加尖锐直白的语调说道：“如今陈家赖以生存的军费没了。他们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大笔订单丢失，就连被标记的我也肯大度地不予计较……”
“只是暂时标记！”男人更正道。
宋衍笑笑没有反驳，继续道：“陈家想要缔结婚约，只是为了从我这里将新式机甲的技术夺走。”
男人，或者说皇帝沉默一阵说道：“机甲的预算是陈家和宋澜保下的，也算护住了些皇室的颜面，分给他们些利益不过分。”
宋衍扯了扯嘴角，他已经习惯了面对皇帝时深深的无力和疲惫感，只道：”你倒是大方，旁人随意许诺点虚无的支持，就要将我立身的根本拿走。那是我的东西，没有我点头，没有人能够染指。告诉他们老实点，不要再惹我。”
皇帝：“……”
宋衍讽刺道：“况且陈家和宋澜是如何保下的预算你心里没数吗？以涨价三倍的方式，这样杀鸡取卵的办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个时候你又不在乎皇室折损的声望了？”
男人嗫嚅一阵，苍白地辩解：“事权从急。”
宋衍忍着心中的不耐和怒火，低喝：“但却彻底消耗了军队的士气。还让奥德·卡尔乌斯抓住机会，几乎将机甲部队消灭殆尽。陈家看似支持皇族，所作所为却在不遗余力地削弱帝国。”
男性omega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皇帝，心累地说：“父亲，请告诉我，皇族能独立于帝国存在吗？”
皇帝：“……”
答案显而易见。
宋衍声调软了些，状似随意地说道：“与其将利益分给陈家，还不如分给我的机甲师长。”
“机甲师长？”皇帝微怔，老迈的头脑缓缓挤出一共名字，“是……那个叫俞恬的战士？”
宋衍的语调不自觉柔和了些许，说道：“对。”
皇帝没有听出宋衍话中的微妙，只是不赞同地说：“俞恬……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奥德·卡尔乌斯提名的吗？”
宋衍应了一声，却道：“虽然俞恬是奥德·卡尔乌斯提上来的，但他们的利益捆绑不深，还有转圜余地。”
皇帝：“……”
宋衍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轻轻带过，皇帝向来优柔寡断，凡事到了皇帝那里没有几次断不会成。
宋衍现在提起俞恬只是为了慢慢给男人留下俞恬和奥德·卡尔乌斯的立场并不一致的印象，说多了反而不美。
皇帝想了想说：“再看，我还是更看好陈家。”
宋衍冷笑：“陈家是皇后的亲族，是世代公卿，有足够的底气。他们总是看不起普通士兵，就像他们看不起我的母亲，因为出身平民就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直到彻底的，像蚂蚁一样被他们碾死。”
宋衍语速越来越快，清冷的眼中终于染上恨意。
“宋衍！”
男人重重喊了声。
闭了闭眼，宋衍想起了他的母亲。
那个本应像花一样盛开的omega ，却枯萎在冰冷的皇宫中，只因为在学术会议的途中与皇帝对视了一眼，皇帝眼中那一秒的惊艳就被他的亲信记在心里，几天之后，将她送上了皇帝的床榻。
从此帝国的学院里少了一位学者，冰冷的皇宫中却多了一位夫人。
因为那一晚令她有了身孕。
母亲本可以怨恨他的，可是她却没有。
母亲也有理由怨恨皇室，事实上她的确不喜欢，可即使不喜欢皇帝，不喜欢皇室，母亲仍会为帝国的军队祈祷。
因为他的母亲来自帝国边陲，一个接近前线的小行星。
每当帝国军队得胜归来的时候，他的母亲总会抱起他，亲吻他的额头，甚至有心情做些家乡的菜肴庆祝。
为了母亲的亲人，朋友……还有曾经的恋人。
帝国的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守住了那颗脆弱的星球。
哪怕不得不委身于讨厌，甚至痛恨的皇帝，母亲仍会为了帝国的胜利欢欣。
因为母亲，宋衍才开始学习指挥军队。
后来母亲中毒离世，因为他，但是母亲却仍然没有怨恨他，只是在最后的最后，美丽的女人握着他的手，乌青的唇颤抖地说出那个星球名字里的第一个字。
宋衍明白母亲想要他保护那颗星球，又担心这样的重任会给他太多压力，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到旧事，宋衍心中五味陈杂。
母亲总是说，对于普通人而言，比帝国和联邦混战百年更糟糕的，是群雄并起，诸侯争霸。
因为母亲的期待，宋衍才会想要守护那些位于边陲的星球。
虽然宋衍也不知道究竟在守护什么，那些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面孔是模糊的。或许只是守在窗前，等着父母归家的孩子，或许是坐在灯下，缝补衣裳的老人，或许是辛勤工作了一天，疲惫归家的青年。
宋衍只是不想那么快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去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面对帝国倒下之后必然到来的混战，无边无沿，弥漫全境……哪怕守护意味着无数士兵用他们的鲜血骨肉去填补那个没有一刻停歇下来的磨盘。
故事里总是存在一个魔王，一个怪物，只要将之打败，故事就结束了，之后主角们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在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魔王，没有怪物，只有无穷无尽的人的欲望，和由此衍生的各种事端，没有尽头，没有结局，只有仿佛无尽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可是现在，模糊的面孔终于清晰起来，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灰眸再次睁开，有了些许温暖。
他看向皇帝，说出的话却更加不留情面：“父亲，不要再玩无聊的平衡术，你的帝国已经玩不起了。贵族、联邦群狼环伺，皇族内部还要自相残杀起来，我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这样下去即使用尽全力，我能得到的也只是再次失败罢了。或许让帝国自生自灭，让这个世界彻底乱起来更有趣，你说呢？”
被宋衍戳中痛脚，男性的肩膀塌了下去，顷刻之间精气神仿佛从他身体里抽离出去，让白发男性alpha愈发显得苍老起来。
宋衍看向皇帝，灰眸比霜雪更冷：“ 溃败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一次。”
“父亲，如果你不肯拿出诚意，仍要继续监视我，执意要我做一个空壳元帅，我不如趁早去寻一处山水田园避世而居，当帝国轰然倒塌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活命。”
“你……”
皇帝面色一僵。
听见宋衍要撂挑子皇帝彻底坐不住了。
宋衍失踪的大半年也是皇帝被贵族联合起来挤兑，日夜不得安眠的大半年，最终他在大贵族的施压之下将血月号让给奥德·卡尔乌斯换取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失去了宋衍用帝国无数资源喂出来的千弓以及保存在千弓那里的技术。
但皇帝清楚事情没完，那群狼崽子是喂不熟的，他们只是在等待下一次从皇族身上撕下血肉的机会。
好在，最后宋衍奇迹般地回来了，即使得到了血月号，奥德·卡尔乌斯的图谋却没有得逞。
没有人知道，得知宋衍还活着的那一刻，男人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是如何安定下来的。
那晚他终于安稳入睡，直到天明。
皇帝明白自己得救了，这个帝国还能继续撑下去，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撑到他死去的时候。
可宋衍回来后却变了。
宋衍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不肯再任劳任怨地为了帝国谋划。
那场溃败之前，宋衍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只要对帝国有利的宋衍都会去做。
皇帝抬起头，苍老混浊的眼中爬满悲哀。
最漂亮的小儿子满身狼狈，一如他去风尘里滚了一圈，沾了满身污秽。
“你该知道我也有难处。”
皇帝试图辩解。
宋衍扯了扯嘴角，扯痛了唇上的伤口，宋衍却愉快地舔了一下刚结的痂。
男性omega站在灯光下，橘色的光从上方洒落下来，拓出一片阴影，他站在阴影里，抬起头目光晦暗地看向皇帝。
“我，或者皇姐。该做选择了，父亲。”
第68章
浴室内水汽氤氲,银发美人靠在浴池中慵懒假寐。
银色长发被一根深蓝色的发带束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药膏的效果很好，只是和皇帝对话的功夫上面的伤口已经收敛可以沾水了。
只要睡一觉, 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是如何的触目惊心。
那些脖颈上的红痕已经缩成微小的红点, 一个个缀在美人白皙的皮肤上, 再过一段时间, 就连红点也会消退。
只是除了露在外面的痕迹，覆盖在衣料之下的地方，腰上的，腿根上的指印却因温水浸泡越发鲜艳, 身体的主人却无心处理。
甚至, 玉白的手指搭在一处指印上轻轻摩挲，微微刺痛的感觉却让他的脸上露出松弛又舒缓的笑。
就像刚刚经历了骤雨的花枝，吸足了水分舒展起来, 娇艳欲滴。
一个光球飘出来,围着他转了一圈。
“啧啧,这副样子。啧啧啧……”
光球凑近问：“刚被标记过,如果通识课没教错的话，你是想留在她身边的吧？”
“想啊。”
宋衍懒懒地说，没有睁眼。
光球不明白。
光球在宋衍身上学到的第一个带有感情的词是孤独,它是宋衍唯一的倾诉对象,至少俞恬出现之前是这样，所以光球在宋衍面前向来不藏着，直接问道：“既然那么想，为什么不？”
宋衍睁开眼睛,灰眸满是温柔，心疼地叹了口气,宋衍说：“她一直被我的信息素冲击着，需要休息，也需要时间适应，她的弦一直绷得太紧，意识模糊的时候都不敢放松，努力在和本能拉扯，看得出来到后面她的精神很疲惫，虽然睡着了却极不安稳，如果我留下她很快就会醒来，又要顾及我的状况。以她的性子恐怕不肯再做下去，恰巧父亲在四处找我，索性就回来，趁机将事情处理掉。”
光球无奈了，“你也太为她着想了些，信息素的确会有影响，但alpha恢复的速度也很快，小睡片刻就会恢复过来。”
“不想看她自责的样子。”宋衍拨了下池边的水，温柔的水波会让他没有得到足够抚慰的身体好受些。
俞恬给了他太多信息素，虽然被标记了，但他的身体仍然在渴望她，可俞恬的状态并不好，她似乎还没有学会享受alpha的本能，宋衍能隐隐感觉得到俞恬似乎有些抗拒。
尤其，在俞恬标记他的时候，似乎很震惊的样子。
宋衍想不明白，一直以来，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恬恬仿佛得不能理解似的。
所以宋衍选择离开，或许给彼此一些空间是明智的选择。
宋衍真的很想在俞恬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靠近她感受她的体温，呼吸她的信息素也好。
“自责？”
其他事情光球都明白，但光球不能理解为什么俞恬会自责。
宋衍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在光球的评估中算不得出格， omega的身体本就极其容易留下痕迹，况且俞恬是那样优秀的战士，握力、臂力都十分惊人。
宋衍身上的痕迹是重了些，但宋衍的腺体无法提供足够的omeg息素抚慰，会激起alpha的应激反应。
俞恬的状态本就特殊，意识模糊的时候宋衍会被多次啃咬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考虑到俞恬的力量，其实她已经足够克制，和俞恬在一起并不像宋衍表现得那样轻松，就像俞恬说的，她真的有病，即使宋衍切掉了大部分腺体，在标记的时候仍然有失控的危险，可是宋衍想要做的事情光球从来阻止不了。
其实俞恬的房间上面就是医疗室，真有什么它会操控机器人直接把宋衍送到医疗舱里。
好在俞恬的表现和普通alpha差不多，甚至还要克制一些。
宋衍苦恼地揉了揉额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似乎认为……亲密的时候她应该足够冷静，不应该弄出半点印子。”
银发omega在说话的时候，语调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嗔，在浴室里微微发潮。
光球一头跌落到浴池中，吐出点水，无语了。
“亲密？冷静？那是alpha能做到的吗？仿佛在说冰激凌是热的，石头是软的，海水是甜的，两件根本毫不相干的事，非要搅在一起。何况俞恬还有信息素厌恶症，她对自己太过苛求了些，普通alpha在易感期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光球怀疑俞恬是不是把通识课的知识忘光了，但想到她的精神力水平又觉不可能。
因为alpha和omega之间的结合总是伴随着许多纠缠和疯狂，为了让情窦初开的年轻AO有足够的知识和心理去应对， alpha和omega的通识课比起beta要格外详尽些。
光球忍不住再次摸进帝国的教育系统，调出俞恬过往的通识课成绩和试卷快速浏览了一遍，确认女性alpha学的很认真。
所以俞恬她果然是在玩吧。
但光球不明白她这么装有什么意义。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类。
光球微妙的比喻让宋衍笑了起来，他喜欢来自俞恬的温柔和珍视，却也觉得俞恬在种事情上的执拗有些莫名，“清醒的时候她或许真的可以，但我偏偏不想要。”
光球：“……行吧。”
你们会玩。
宋衍觉得好气又好笑，俞恬是真的不懂omega。
俞恬那样克制只会让他更加想要撩拨她，只有看见俞恬为他疯狂宋衍才能确认恬恬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抵不过他的热情，推却不过地接受了。
更何况，他需要在身上弄出许多痕迹来迷惑皇帝。
好在失忆的时候他在星际网上学了一些，在她身上试了试，恬恬她……
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白皙的手指轻抚腰上的指痕。
为此俞恬无意识地问了许多次疼不疼，也在他耳边说了许多次对不起，克制得让他心疼。
宋衍不由想起被她握住的感觉，灰眸浮起些许水意，轻轻喘｜息。
水波之下，瘦削玉白的脚趾微蜷，宋衍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这可真是甜蜜的苦恼。
虽然没有得到足够的抚慰，但是比起从前，宋衍仍旧觉得好受许多。
他毕竟被俞恬永久标记了。
想到方才他是如何撩拨俞恬的，白皙的皮肤不觉红透了，宋衍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大半张脸。
好一会儿，宋衍才缓过来，吐出口气说道：“幸好她没有执拗到底。我是omega ，不喜欢自己的alpha游刃有余的克制， omega天生就喜欢看着alpha为自己疯狂沉迷，哪怕弄出一身伤痕。何况后来她的状态近乎易感期，过于克制会让我觉得……”
宋衍沉入水底，过了一会儿才浮上来接着说：“会让我觉得她不够喜欢我。”
喜不喜欢的，光球无法判定，它闪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有句歌词叫你给我的伤痕是爱的刻痕。”
宋衍轻笑：“差不多。”
光球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飘荡： “现在修复液、修复膏之类的治疗皮肉伤的效果这么好，也和这方面的需求有关。”
宋衍听光球说话，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却清楚自己不可能睡着。
标记后他得到的抚慰不够，宋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如果可以，宋衍很想睡在她的怀里。
可现在他不但要把自己洗干净，还要带上止咬环，将已经融入骨血里的味道也一起锁住，一想到这些宋衍就提不起精神来。
忽然，光球从水里弹起来：“他彻底将长荆的控制权彻底移交了。”
宋衍没有太多意外，只道：“父亲虽然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但这半年来他被贵族压得怕了，也明白已经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他的帝国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光球幸灾乐祸地哼了哼：“你在的时候大贵族还会收敛些，让皇帝有了自己能够控制局面的错觉，还有余暇玩所谓的平衡。可是当大贵族确认了你的死亡，并且坚信不疑的时候，便再也没有心思掩藏。陈家固然豪富，但在集团军长面前不值一提，若不是你回来了，或许陈家已经向大贵族摇尾乞怜，总之这半年皇帝过得相当憋屈。”
光球忽然停了下来，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半晌后它飘悠悠落在肩膀上，安慰似的蹭了蹭：“皇帝已经去信，拒绝了陈家的提议。”
听到消息，宋衍眉目舒展了些，“得不到新式机甲技术，又丢失了大笔订单，即使我什么也不做，陈家也会倒向大贵族，等到父亲对他们彻底失望了，再收拾陈家就水到渠成了。”
光球嘿嘿一笑：陈家倒戈之后，皇后和大皇女也就不足为虑了。
宋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用再为自己的婚约劳神。
……但不包括俞恬。
俞恬已经成为机甲师长，一旦做出些成绩就会变成帝国冉冉升起的新星，想要在她身上下注的人绝不会少。
就是现在，盘算俞恬婚事的人也大有人在，贵族向来喜欢用联姻来捆绑彼此的利益，只是俞恬身在长荆，那些人接触不到只能观望罢了。
宋衍烦躁地搅乱池水，目前他们的关系无法公开，只能这样相处，直到他们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考虑其他势力的反应。
想要根治俞恬的信息素厌恶症不容易，他们本应该慢慢来，但现实不会给他们那么多时间。虽然心疼，却还是要快些让俞恬适应omeg息素，这样才不会轻易着了那些人的道。
光球飘到宋衍面前，看见他的样子难免心疼：“你让那么多人误会那半年多时间你在黑街里，就是为了将俞恬隐藏起来，也是为了今天。”
宋衍将光球托起来，摸了摸毛茸茸的光球。
“是为了今天，也是要提醒自己，如果没有她，流落黑街才是我的命运。”
“逃生舱炸裂的轨迹，结合当晚孙钱和洛夫特定位。其实我原本会被孙钱和洛夫特发现，他们本就是黑街的人……”
很多事情，不需要确证就能明白，想起俞恬，宋衍目光柔软下来，“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孙钱和洛夫特。”
俞恬不会将不相关的事情交给他，既然俞恬在他面前提起孙钱和洛夫特，并且叮嘱他在离开前解决孙钱和洛夫特，那两个人就必然与他有关。
光球在宋衍的掌心蹭了蹭，虽然已经计算出了相同的结果，但它不愿去想眼前这样美好的人居然差一点就遭遇了那些可怕的事情。
宋衍安抚地摸了摸光球，笑道：“恬恬很优秀，但她还需要时间积攒实力，不能把莫耶星的事情暴露在众人面前，打上皇室的徽记会拖累她。”
光球：“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因为俞恬免除了可能会发生在宋衍身上的许多痛苦，所以光球从一开始看俞恬就挺顺眼的。
宋衍闭上眼睛，于氤氲水汽中去嗅那一点融入身体里的气息，身体却渐渐颤抖起来。
他仍在渴望她，想要她的尖齿再次咬穿他的腺体。
“何况，我需要一个切掉腺体的借口。黑街这种极端的经历就很好，很合适，也能解释我的改变，之前的我只是在完成母亲的遗愿。”
光球有些心疼，为了和俞恬在一起宋衍付出了许多。
不论是切掉腺体，还是将图纸上的机甲变成现实，眼前的人准备了几个月，只为了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偷偷的，当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喜悦近乎从他的眼角眉梢满溢出来。
宋衍小声说：“我想她了。”
光球无语： “你们才分开。”
宋衍失落地拨了下池里的水，轻哼：“对，但我才被标记过，想要在她的怀里。”
多少人会在这种时刻抵|死缠|绵，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浅尝辄止，只是想想宋衍就觉得委屈。
“……清醒点，时间不够。密道已经完全打乱，而且短时间内最好不要给她太多刺激，她的身体也需要时间适应。你很清楚这些，所以才会那样果断地离开。”
宋衍叹了口气，再次意识到理性是一回事，感性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片刻，宋衍问： “她睡了吗”
“没有。”
……
俞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标记后她的意识很混沌，浅浅睡了片刻，醒来后却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失落袭上心头，想要拥抱他，可惜想要拥抱的人却不见了。
空气里还有他的味道，甜甜的，让人想起软糯的椰丝糯米滋。
其实他也很软很糯。
无论是握在手里，还是啃咬下去。
就那样没有骨头似的任她摆弄。
她努力克制了，一切都好好的，没有弄坏也没有弄乱。
虽然有些辛苦，头脑在信息素的冲击下很昏沉，有点难受，但也有很多……非常多的快乐。
俞恬以为她会完美地结束。
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他终于攒了点力气。
那时她的脑袋已经被信息素刺激得有些不清醒，在宋衍拥抱她的时候，俞恬狠狠咬了他的后颈，之后的事有点乱。
俞恬翻了个身，摸了摸枕头。
入手冰凉濡湿，是宋衍的泪。
她曾吮吸过，在那些泪还温热的时候，有些咸。
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是被她咬出来的。
那时她就像只终于抓到猎物的野兽，只是死死咬住，过了许久才想到松口。
俞恬皱起眉，那些感觉还停留在她的身体上，令她有些躁，心中升起微妙的感觉，既心疼又愉悦，俞恬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矛盾的心理，只能说她一点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可那时宋衍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半掩的灰眸雾蒙蒙的失神，说不出的漂亮。
俞恬手臂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宋衍身上的信息素浓度其实很低，只比使馆宴会时那些omega释放出来的高一点点，可她还是失控了。
在被锁住，被他轻轻撩拨之后。
她受了刺激般直接咬下去了，他只是偏过头去任她啃咬，隐隐呜咽。
最后她标记了他。
其实俞恬不清楚究竟怎样才能标记一个omega ，就是已经标记过宋衍的现在，却仍然不是很明白自己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退不出去。
书里宋衍因为脑部的后遗症无法被标记，直到书中的最后宋衍仍旧没有被真正标记过。
受到那本书的影响，今天之前，俞恬一直以为宋衍无法被标记，所以俞恬从不觉得自己有标记omega的可能，也就没有兴趣去查。
只有姜呈言在酒后发疯的时候提过一点，但当糯米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交融，当她进入一片温热的，变得有些奇怪的时候。
即使意识昏沉俞恬也莫名地知道，她标记了他。
宋衍出现得很突然，走得也很突然。
俞恬以为至少会温存一会儿，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宋衍却已经走了。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如果他还在的话，她真的能克制住吗？可是他身上被她弄出来那么多痕迹，如果还想要做是不是很过分？
现在想起他的样子，俞恬身上仍有些燥。
光脑忽然跳出通讯请求，俞恬反射性地划开光屏，跃入眼帘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名字。
诺恩？
半夜三点？
俞恬不由诧异。
诺恩向来早睡，从来没有在半夜的时候打扰过她。
俞恬抓住浴袍披在身上，她还没有清洗，身上有些被溅到的，不好被人看见的痕迹。
宋衍那时手上的力道比奶猫还软，抓衣摆都费力更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结束后的对比太过惨烈，总之怪不好意思的。俞恬叹了口气，他不会怨怪她吧？
点开通讯，出现在光屏里的人俞恬一愣。
光屏里水汽氤氲，他坐在浴池里，银发被一根深蓝色的发带束起来，屈着的膝盖露出水面，两个膝盖在那个时候擦破了层油皮，擦过药膏后伤口变成两块红痕，被水浸泡后愈发明显，看着又艳丽又可怜。
他似乎没有在意膝盖上的痕迹，也没有因此生气，只是看着她盈盈含笑。
俞恬松弛下来，靠向床背调侃：“诺恩”
视线却不由落在床尾，那里有两个非常浅淡的血印子。
是几个小时前，年轻的omega跪伏在那里弄出来的，俞恬的手还记得腰身的手感，纤薄又有韧劲，让她忍不住握了又握，最终在上面留下几个手指印。
“劫持其他人的账号更安全些。”宋衍解释道，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想到凭空出现的奥德·卡尔乌斯，俞恬明白即使在长荆，即使这里在千弓的掌控下，很多事仍然需要小心。
宋衍和她现在都是某些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熬夜的诺恩这个时候已经熟睡，是她的通讯录里的最佳人选。
但俞恬相信，结束通话后千弓会将这一点痕迹也清扫干净。
俞恬看着宋衍，精致锁骨上几乎洞穿的咬痕已经长出粉扑扑的新肉，倒是腰线以下，印子越发红了。
收回目光，身体不由自主怀念起他的味道。
其实他们才刚刚分开。
俞恬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尖牙，毫无意外地再次空槽了。
宋衍目光扫过俞恬的房间，除了她身上多出来的浴袍，仍旧维持着他走时的样子。
俞恬当然不会连浴袍都不披一件就出现在“诺恩”面前，宋衍视线被女性alpha领口下一点清亮的痕迹吸引，那是某种东西干涸后留下的。
宋衍耳根蓦地红了。
“你没去洗一洗吗？”
“哦，还没有。”俞恬声音有些哑，“一起吗？用3D模式？”
明明是在浴池里主动联系她的人，俞恬以为自己的提议并不过分，绯红却漫上omega白皙的脸颊。
俞恬觉得有趣。
不想为难他，俞恬想给自己找个台阶随便下来的时候却见他轻轻点了下头，便垂下头去。
很快，就连低垂的脖颈也爆红起来。
像暮色下的雪，晶莹剔透，却也绯色无边。
第69章
午夜时分, 长荆。
俞恬躺在床上，看向窗边。
俞恬宿舍的玻璃和莫耶星公寓的玻璃有些类似，从外面都窥探不出屋内的状况。
所以月光才能没有遮掩地透过玻璃窗洒落下来,银发omega侧躺着,月光打在他的皮肤上,与发色相融,照出一片莹白。
灰眸水润，失神地半阖，红唇微微张开，吐着热气。
空气中隐隐有清甜的香气,混着她的味道。宋衍已经被她标记,如果他不洗掉，宋衍的信息素里会永远地带上她的气息，那些微苦的味道也变得可爱几分。
很多时候,尤其在亲密过后,俞恬总是分不清空气中浮动的隐隐苦味,究竟是她的,还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可是在闻到带了她的气息的信息素的时候，俞恬总会觉得安心，会不自觉地想要拥抱眼前的人。
俞恬分不清这是alpha的本能, 还是属于她的情感。
但俞恬已经是alpha了, 既然她并不能独立于这具身体存在，再纠结那些就显得矫情。
俞恬只知道，她喜欢宋衍。
很喜欢。
俞恬撑着头，侧身看向宋衍, omega的体力不比alpha ，宋衍仍在失神,身体微微颤抖，还没有缓过来。
银发omega在这种时刻有种格外脆弱的美感，可怜又可爱，仿佛力气大一点就会碎掉似的。
不论看多少次，仍会被他惊艳。
俞恬抬手拨开黏在宋衍鬓边的银白色湿发，微微凹陷的后颈一片白腻。
俞恬怜爱地摸了摸，他们的信息素过于匹配，只是这样暗中来往了几天，俞恬感觉到她的精神力已经有非常明显的增长，想来宋衍也是一样。
精神力增长的结果就是她的自控力又有进步，见到宋衍时的昏沉的感觉轻了一些，否则俞恬也不会先于宋衍恢复过来。
不想咬的alpha，不是正常的alpha。
能控制自己的alpha，是好alpha。
现在只要宋衍不过于撩拨，俞恬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咬他的后颈。
俞恬喜欢完全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俞恬将手放在了宋衍的腺体上，怀里的人动了下，慢了半拍才微微掀动眼睫。
月光下，失神的灰眸如烟似雾，缓缓浮出了些许笑意，他问：“想咬吗？”
清冽的声音比平时哑了一个度，俞恬不由想到方才，他是如何在她耳边诱人的低吟。
女性alpha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她可真是alpha。
怀中人却在她怀里蹭了蹭，他低下光｜裸的肩，月光下，银发omega美好的背部曲线半掩在薄被之下，宋衍将后颈的腺体露出来，甚至把甜软的后颈往她嘴边送了送。
俞恬舔了舔有点痒的尖牙，他这样邀请，不咬倒有些不好意思。
但俞恬到底是长进了，强行克制住了想要咬下去的冲｜动。
收紧放在纤薄腰身上的手臂，俞恬在他的后颈边嗅了嗅，看见莹白的皮肤上因她的动作浮起一片鸡皮疙瘩，心中不可自控地升起一些愉悦，也有很多心疼。
俞恬低声问：“为什么要切掉？”
其实不问，答案也在那里。
但是很多事情，即使已经知道答案也还是要问的，不问就好像没有发生过，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一样，会让人心冷。
况且俞恬想知道宋衍是怎么想的。
第一次见面，发现宋衍切掉腺体的时候，俞恬就想问的。
但每次宋衍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并不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而俞恬闻到宋衍的信息素的瞬间，头脑就会昏沉起来，身体却随之兴奋，总之……
想到那些荒唐事，俞恬也忍不住红了脸。
宋衍似乎很忙，虽然宋衍会尽可能过来见她，逗留的时间却很有限，言而总之，虽然这几天俞恬和宋衍相聚的时间不算少，却总是在一片过于美好的混乱中度过，俞恬几次想问都在见到宋衍之后忘记了。
事后他们虽然也有视频，但聊正事更多，何况俞恬不想在通讯里问这种问题。
俞恬想要将他抱在怀里，想要当面看到宋衍的反应，而不是被他轻巧地将问题敷衍过去。
或者说，俞恬想要安慰宋衍，哪怕她的安慰只有拥抱或者亲吻，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并不能在实质上改变任何事。
俞恬从未想过宋衍会为了她将腺体切掉，没有想过他会付出那么多。
多到……让她受宠若惊。
俞恬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人会为了她做这种事。
可是当宋衍这样做了，俞恬发觉她也是自私的，想要继续拥抱他，不想要任何改变。
听见俞恬终于提起，宋衍好看的灰眸弯了起来，宋衍喜欢看俞恬因为他晕了头的样子，喜欢打破俞恬的克制和淡定。
她抱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可爱极了。
银发omega慵懒地倚在他的alpha怀中，放松地将大半重量交给她。
宋衍仰起头，仍在余韵中的眸子水雾蒙蒙，懒懒的失神。
他抬起手轻抚俞恬的脸颊，轻声说道：“因为我不想成为皇帝联姻的工具，也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还有……”
宋衍顿了顿，声音微有涩意，“我不想再被你拒绝，总要提前做好准备，把你的退路和借口全都截断。”
说到“拒绝”的时候，像是想起来不好的回忆，灰眸中的水光微微一晃，宋衍眼圈微微泛红，莫名令人心疼，他却笑了，在她怀里微微眨眼： “我只接受你用不喜欢这个理由拒绝我，其他的可不行，我不允许。”
俞恬紧了紧手臂，在他耳边说了句“抱歉”，又说了句“我喜欢你”，便轻轻将他吻住。
虽然俞恬知道，即使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选择。
宋衍微喘，勾住了她，热情地吻回去。
这次她不再是颗不能动的棒棒糖，她……
俞恬亲吻正在小口小口抽气的人，咬上红润的唇，他的气息立刻急促起来。
宋衍的吻技向来比俞恬好，虽然输在了起跑线上，俞恬却有自己的小技巧。
每当他不自觉呜咽的时候，他的吻就会变得断断续续的，可爱极了。
动情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卷上她的尖齿，但很可惜，最近俞恬身上的信息素都维持在很低的水平，稍稍补充一点就没了。
清甜的糯米味混着她的气息，令俞恬不由自主地沉迷，信息素交融后，他的味道变得更好闻了。
至少对俞恬来说是这样。
不知不觉间俞恬开始喜欢将手探到他的后颈，当银色的止咬环无声掉落，他便开始从内到外散发出她的味道。
不论什么时候闻到，都会让俞恬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心情随之变得舒缓，变得安心踏实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宋衍才缓过来说道：“切掉腺体的好处很多。可以被你标记，却不会有潮热期，更不会怀孕。我们很快就会去前线，那里不适合孕育生命，我觉得这种状态很适合现在的我们。”
话虽如此，俞恬心里却闷闷的，钝钝的疼。
宋衍在她怀里爱恋地蹭了蹭，轻声道：“不用感到抱歉，这是我的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何况虽然麻烦了些，腺体也不是不能恢复。”
俞恬应了一声。
她早已上网查过，知道omega的腺体可以修复，这不奇怪，星际时代人断成几截只要及时放进医疗舱里都能救回来，何况只是后颈的腺体。
安玄在黑街的时候也在攒钱，想要治疗因受伤损坏的腺体。
只是腺体毕竟是omega的重要器｜官，为了维持身体机能，腺体损坏之后omega需要服药。
宋衍从不会告诉她这些，只是仿佛云淡风轻一般地说他已经切了腺体，却让俞恬愈发心疼了。
俞恬不知道宋衍打算什么时候修复腺体，她也希望自己能争气点，快些适应宋衍的信息素，跟上进度，可是和宋衍在一起的时候，俞恬仍旧会断片，时常想不起那段时间自己做了什么，很多时候只是靠潜意识控制。
可是她的潜意识似乎并不靠谱，清醒之后，俞恬只能无措看着他身上的痕迹，一边心疼，一边告诉自己下次要再注意些。
可下次她也没有多少长进，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宋衍总是安慰她，甚至会笑着说身上的痕迹其实是他怂恿的，但俞恬很怀疑，哪有人会喜欢在身上留那么多痕迹的？
不疼吗？
再过段时间长荆就会到前线去，腺体受损毕竟对精神力有影响，据说会降低恢复速度，比起和宋衍缠绵，当然是他的安全更重要。如果最近这段时间宋衍就要将腺体修复，俞恬不会再有拥抱他的机会，也不该有。
俞恬不会允许自己那样放纵。
太危险了。
可是她越来越喜欢和宋衍在一起的感觉，在他面前，她已经是alpha，已经开始习惯被他满足。
好在她在清醒的时候还有几分理智，知道事情该如何处理。
俞恬垂眸，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复？”
“不急。”宋衍本能地感觉到俞恬的僵硬，他轻笑起来，安抚地抱住俞恬，一下下地轻拍她的脊背，柔声说，“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激素水平，现有技术修复腺体通常不会一蹴而就，而是分阶段慢慢进行，让身体有充足时间适应身体激素改变。等你彻底适应我的信息素水平之后，我再分几次将腺体移植修复。”
宋衍说话的时候，总要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即使俞恬清楚，那些话只是宋衍的托词，他完全可以一步到位将腺体修复，却选择一步步的陪着她走下去，考虑得这样周到。
宋衍倚在她的怀里，仰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恬恬，我们都会变好的。何况我还有你。”
“我？”俞恬有些莫名。
宋衍点头：“虽然切掉部分腺体会影响精神力的恢复速度，但是你的信息素可以弥补这点，”宋衍在她怀里蹭了下，语调软软的，“所以，当我需要的时候你可不能吝啬，得把信息素给我。”
俞恬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笑着打趣，“
我整个人都随你取用。 ”
紧接着俞恬又生出来些危机感，万一她的信息素不够可怎么办？
宋衍不知道俞恬的复杂情绪，在得到俞恬的许诺后宋衍一笑，抬手覆上俞恬，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挲。
女性alpha的手骨节分明，筋骨停匀，修剪整齐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漂亮得过分，就像她的人。
这双手，只需轻轻用力就能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但其实摸起来很柔软，没有半点硬皮。
alpha恢复力很好，茧子形成于表皮细胞坏死，那种东西根本无法在alpha身上存在就会被代谢掉。
何况俞恬是那样优秀的战士，这双手可以驾驭机甲，拥有最灵敏的触感和反应能力。
宋衍握着她的手，着迷地玩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度过潮热期，也想陪你度过易感期。想要分享彼此最脆弱、最疯狂的时刻。”
他抬头，雾蒙蒙的灰眸中难掩期待：“和你一起的潮热期，一定比注射抑制剂舒服许多。我不想再要那种东西了，好难受，现在我只想要在你的怀里。”
宋衍握着俞恬的手，只是简单的十指相扣，他却仿佛永远不会够一般，俞恬的心仿佛也被他攥住，拉扯出细微的触感，潮热，酥|麻，像有电流划过，却也有细细密密的隐痛。
俞恬轻声问：“你就不害怕吗？”
切掉腺体，会让他丢失很多东西。
那些原本属于他的机会，那些比她更好的选择都会离他而去。
可宋衍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向她走来，走上一条崎岖的小路。
俞恬不知自己能不能接住这份感情，却已经心甘情愿地沉溺了下去。
俞恬不想伤害宋衍，一点也不想，可俞恬仍记得像被野兽啃咬过的后颈。
她真的会伤害他，已经伤害了，或许哪次失控就会折断他的脖子。
宋衍应该捆缚住她的手脚，让她变得安全一些。
然而在最难预料的第一次，宋衍也没有那样做，甚至没有提起过。
“我喜欢你，想要做你的omega ，喜欢你的拥抱，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做。”宋衍拉起她的手，把脸贴近她的掌心轻轻摩挲，认真地看着她，“恬恬，我的确冒了点险，却是值得的，和你在一起后的每一秒，我都很快乐。”
看着笑弯了眉眼的omega ，俞恬心中一跳，漂亮的桃花眼中水雾仍未散去，好看得不行，也诱人的不行。
俞恬不由应和：“我也是。”
宋衍在她掌心中抬眸，雾蒙蒙的眼中隐隐藏着担忧。
“要快点变好，我们就快去前线了，很快你就会做出成绩，到了那个时候身体会变成贵族拿捏你的弱点。”
俞恬心中一凛，忽然想起布克·林特伯爵。
贵族中如林特伯爵之流的人并不缺少，只要他们感兴趣并不会去在乎俞恬身|体的缺陷，因为那些贵族自持有足够的手段可以让她屈服，不论是身体还是意志。
宋衍靠在俞恬怀里，轻声说：“恬恬，我还没有大度到能和别人分享你。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俞恬在他眼中看见坚持，却只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
“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俞恬说道，手指抚上他笑意渐深的唇角。
这样的红艳，因为刚刚亲吻过，带着润泽的水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和alpha不一样， omega一但被永久标记，几乎不会再有心思去找其他alpha 。
即使花心、爱玩如布克·林特伯爵，在持有标记的时候多半会去找beta 、甚至omega ，而不是alpha 。
更换alpha之前，那位伯爵会去洗掉标记。
因为alpha会被其他人的标记刺激，覆盖标记的时候难免粗暴。
宋衍低头，细细舔咬她的手指，眉目舒展又得意，“你不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我们的信息素100%匹配。”
俞恬并不意外。
她是病人，对信息素格外敏感，更明白其中的不同。
但她想，这样的匹配度会让宋衍安心一些。
俞恬无法摒除信息素带来的影响，但俞恬总是觉得她更喜欢宋衍这个人，不会再有一个人明知她有病，还敢这样安然躺在她怀里。
宋衍将弄乱的发拢到一边，又将后颈往她的唇边送了送。
俞恬轻笑，不知该怎么评价宋衍这样近乎找死的行为。
“我喜欢你咬我。失忆时就很喜欢。”他说。
从俞恬的角度，能看见纤长睫毛轻轻掀动，像停驻在花枝上等待花开的蝶。
俞恬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再拒绝就很不礼貌了。
“不疼吗？”
“疼。”他的睫毛颤了颤，就在俞恬以为蝴蝶会飞走的时候，他说，“但更喜欢。其实omega对疼痛的耐受力很好，这样才能与alpha匹配。”
于是她再次咬了下去，如果说之前的腺体像只滚了椰丝的糯米滋，只需轻轻撕咬就会露出香甜的馅料，只保留了基本功能的腺体更像清甜的甘蔗，需要一些技巧才能用唇用齿榨出里面的甘甜。
不论哪种俞恬都是喜欢的。
但无论哪种，他的眼睫都会像被雨打湿的蝶翼般颤抖。
本就不曾离去的东西，只是在短暂的休眠后苏醒。
俞恬仍有心思拭去他眼角的泪。
在他的信息素下俞恬越来越自在。
快乐越来越多，折磨神志的痛苦越来越少。
在这个世界醒来后，俞恬想的只是如何活下去，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付出那样多，切除腺体，冒着风险，愿意耐心地等待她适应，陪着她一起慢慢变好，哪怕被她弄出满身伤痕。
虽然还没有体会到他的全部，但她很喜欢作为alpha的快乐，和宋衍一起。
他再次在她怀中软了下来，软得任由她摆弄，只能无力地攀着她，像细丝般缠住她，更多时候他只是半阖眼眸看着，雾色渐浓，红了眼圈。
轻轻一摇，泪珠就落下来，像被雨打过的花枝，浑身湿漉漉的。
但俞恬知道，他只是一只可口的椰丝糯米团子。
会发出呜呜幽咽的糯米团子。
俞恬现在确定这不是必然的状态，有时他并不会如现在这般软下去，那时他更乐意热情地拥抱她，偏爱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但alpha的恢复力很好，不过一会儿那些痕迹就褪掉了，他又不忍心真的弄伤她。
不像她。
像现在这样软下去只意味着他愿意在她的小屋里停留较长时间。
这几天俞恬总是想起姜呈言酒后的风言风语，也去网上查了些看了几节通识课。俞恬隐约觉得是她想的那样，毕竟她在这种状态中标记了宋衍。
可是。
……可是。
如果她的猜想正确，失忆时宋衍也数次像这样在她怀中软下去。
那时她……
想到分别那天，无力却执着地攥着衣摆的手。
想到提起拒绝时，他本能颤抖的眼眸。
俞恬闭了闭眼。
忽然发觉她错得可以。
结束后，俞恬将他圈在怀里问：“失忆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吗？”
“哪样？”
他的声音还有些哑，说话时微微拖着调子，有些懒。
“失忆的时候，你也……可以被标记吗？”
忐忑中，他眼尾微抬，扫了她一眼：“你应该早就知道的。”
俞恬：“……”
她该知道什么？她来的时候通识课早就结束了。不会再有人手把手的教俞恬分辨omega的状态了。
俞恬还想再问，宋衍仿佛不愿再提起，直接依偎过来用吻封住了她的嘴。
他还没有缓过来，仍旧无骨般柔软，就连舌柔软了几分，带着甜软的糯米气息，还有几分慵懒。
俞恬沉溺在糯米味里，再次将问题丢下，无暇他顾。
第70章
莫耶星已到夏季, 长荆要塞却仍旧四季如春。
俞恬走在卓欢身后，听皇室派给宋衍的专员絮絮叨叨。
卓欢说长荆要塞的大气循环系统模拟了维纳星，那也是颗四季如春的星球,是帝国皇室和大贵族汇聚的地方。
长廊边的花园里,浓绿的枝叶垂坠,人工大气环流轻轻吹拂着柳树的枝条,树荫下白色的雏菊热烈绽放，嫩黄的花蕊像一盏盏橘黄色的灯，暖融融的。
据说长荆在战斗的时候，这片垂柳和小花, 还有路边的长廊会和那些繁华的商区一样, 被转移到安全的地下。
宋衍的办公室就在长廊尽头，一座二层小楼，这栋楼被分为两部分, 一层是宋衍的办公室, 一层是他住的地方。
俞恬不是第一次来宋衍的办公室,在她将机甲师彻底理顺的时候,宋衍见过她。
她是宋衍的机甲师长，一直不见面倒是奇怪。
但也只是见面而已，明面上她和宋衍一直维持着不咸不淡的上下级关系。
最近在明面上来自宋衍的邀约变多了。
在经过一段时间评估之后, 宋衍对外界表露出想要招揽她的意思。
私底下他们见面更多, 想到那个人俞恬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来。
早在莫耶星的时候，她就是他的人了。只是俞恬更喜欢他们现在的关系。
让俞恬更加开心的是最近一次她没有断片，哪怕她啃咬了宋衍的腺体，她的意识仍然是清醒的。
“之前长荆掌舵人的办公地点一直在军部大楼的次高层,至于住所，有喜欢住在办公室旁的,也有另外置产的，至于最高层则是长荆的会议室，只有非常重要的会议才会在那里举行，不过殿下更喜欢这片长廊，索性将办公室和居所也搬到这座小楼里了，殿下是个雅致人，喜欢开窗就能看见柳树依依的样子，和高层相比，这里的风也更柔和一些。”
卓欢边走边说，俞恬的目光却不由落在柳树下盛开的白色花朵上，不由弯了嘴角。
类似的话，上次俞恬来的时候卓欢已经说过一遍。
卓欢似乎喜欢把一些揣测后的细节展示在众人面前，以此来暗示他和宋衍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然而卓欢对宋衍的了解很有限，便只能捡着那几样翻来覆去地说。
其实宋衍是个更关注实际用途的人，他会将办公室和卧室放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比起高楼，这座小楼显然更容易进入密道。
卓欢不是宋衍的副官，不知为何宋衍没有任用任何一个人做副官，皇室便将卓欢派给宋衍当做他的助手。
皇室专员听起来挺气派的，但比起元帅的副官在职权上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一旦宋衍陷入无法把控长荆局势的境地，比如昏迷，又或者被围困，他的副官可以代替宋衍掌管长荆的部分权限。
但皇室专员却不行。
如果宋衍真的出了问题，在军务上能代替他的反倒是俞恬这个元帅直属的机甲师长，而长荆的民政相关事物则会暂时交给长荆的政务官。
然而对于这座军事要塞而言，军务才是重中之重，优先级很高。
虽然被各方有默契地隐下不表，但俞恬算得上是长荆的二号人物。
来的时候俞恬已经打过招呼，卓欢早在俞恬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出来迎接，他仍旧穿着墨绿色的皇室亲卫的制服，一举一动都符合皇家规范。
俞恬跟在卓欢身后，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的一处房舍，卓欢站在门前，将胸前层层叠叠，像缩小版蛋糕裙一样的领结梳理整齐，又将领结上的月白色宝石仔细拨正。
年轻的皇室专员理了理金色的头发，只是他的发质太过柔软，努力堆出的蓬松感脱手后很快又塌了下去。
得到门内的人授权之后，卓欢轻轻将门推开，生怕声音大了会惊扰里面的人似的。
虽然以俞恬对房间主人的理解，他不是那样脆弱的人。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从办公室里传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只是宋衍……事情会那么容易吗？哦，她来了。”
俞恬行了军礼，在宋衍点头之后，视线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是奥德·卡尔乌斯，自长辉号的舰舱里被奥德·卡尔乌斯窥见她杀掉了依娜·克瑞斯之后，俞恬再也没见过男性beta。
中间奥德·卡尔乌斯曾借由俞恬将他的人安插进机甲师里，但之后奥德·卡尔乌斯未再联系她，似乎将她遗忘了一般。
宋衍说，这是因为皇帝将控制权移交之后，千弓已经将长荆的控制系统理了一遍，长荆在千弓的掌控下已经没有漏洞。
之后宋衍会为各方提供几条千弓监控下的通路，用来安抚、迷惑各方势力。
奥德·卡尔乌斯想要再像出现长辉号那样，出现在长荆很容易被察觉，才会暂时与俞恬断掉联系。
俞恬清楚事情没完，却没有想到会在宋衍的办公室里见到奥德·卡尔乌斯的影像。
男性beta开了3D影像，黑发绿眼的青年1:1还原地出现在宋衍的办公室里，青年身下的浅色软椅俞恬从未在宋衍的办公室见过，应该是奥德·卡尔乌斯将整体影像抬到了宋衍的办公室里。
星际的影像技术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仅用肉眼无法分辨出来。
只能通过呼吸、心跳和气息判断。
俞恬又对奥德·卡尔乌斯行了标准的军礼，引得黑发青年笑了出来，冷翡翠般的眸子看向宋衍，似笑非笑地问： “她一直这样认真吗？”
话里虽然带上俞恬，却是对宋衍说的。
宋衍目光淡淡扫过俞恬，对卡尔乌斯说：“俞中校是你推荐的人，你不清楚？”
卡尔乌斯睁着一双翠绿的眸子，看起来很是无辜，他道：“你知道的，我对俞中校只是欣赏，单纯的欣赏，我和她并不熟，否则你也不会同意把她提到现在的位置。不是吗？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相信你已经看过M—b325283X的表演，惊艳了吗？俞中校可是大红人，就是现在还时不时引起讨论上热搜呢，帝国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有名的机甲战士了？”
俞恬迷茫地眨了下眼，被关注，成为人群的焦点向来是一种资源，可以变现的那种，即使俞恬这个名字知名度很高，但如果没有人运作，她的名字仍然不会轻易出现在公众面前。
有太多人和事，太多的新闻等着爬上热搜，而人们每天能关注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件事。
心里想着这些，俞恬的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最近俞恬很忙，一直在军营里忙着整编机甲师，偶尔有余暇也是在宋衍身边，做个普通的alpha 。
非常非常普通的那种。
俞恬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没有时间上网，也不知道奥德·卡尔乌斯口中的“讨论”指的是什么，只是奥德·卡尔乌斯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热搜。
长荆本就是军事要塞，宋衍曾说过长荆向外传送的信息全部都经过千弓过滤，她虽然只是个中校，但是作为宋衍直管的下属，俞恬的保密等级很高。
按理说最近不会有人将她的信息透露到网络上，也不会在网上掀起风浪才对。
看见俞恬眼底的迷茫，卡尔乌斯笑了起来，“前天那个和你一起出名的网红在直播节目里许愿，说是想要见到你。”
俞恬蹙眉：“周宣？”
卡尔乌斯轻笑：“也难怪你知道他，没有周宣，俞中校可不会像现在这么有名。周宣已经是帝国头部的大主播，拥有颇为可观的粉丝数量，是各大平台争抢的红人，能做稳头部流量，周宣的长相自是不错。俞中校，你觉得呢？”
俞恬顿了一下，顶着某人的视线硬着头皮说：“他很漂亮。”
俞恬的审美一直很大众，一个能红透半边天的主播当然是好看的，周宣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类型，一双眼睛像红色的石榴，晶莹剔透，以周宣的相貌说一句漂亮并不违心，只是俞恬的心底却晃悠悠地发颤。
然而被奥德·卡尔乌斯盯着，俞恬也不能表露出在意，眼角的余光并不敢落在银发omega身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宋衍解读为心虚。
俞恬心中惴惴的。
俞恬显而易见的窘迫令奥德·卡尔乌斯心中升起莫名的愉悦，他眼中满是兴味：“对他感兴趣？”
悄悄竖起中指，俞恬郁闷极了：她和奥德·卡尔乌斯果然八字犯冲。
可现实里，俞恬只能干巴巴地说：“倒也说不上。只是那么多人喜欢，他必然是漂亮的。”
其实网络上喜欢宋衍的也不少，只是因为宋衍是帝国的六皇子，又是帝国的元帅，所以公众的喜欢表现得很克制。
卡尔乌斯便笑起来，心中知道俞恬身患信息素厌恶症，不可能和一个omega有所牵扯，却觉得俞恬尴尬的样子颇为有趣。
奥德·卡尔乌斯将那个上了热搜的综艺绘声绘色地说给俞恬听，倒将宋衍抛下了。
“那是一个恋爱综艺，当节目进行到嘉宾许愿环节的时候，周宣直接说希望能见到你……”
“哈哈……在那个节目里追周宣的alpha很有几个，周宣这样表态之后，那些alpha们也不得不收敛些。”
宋衍站起来，走去吧台。
他拿起常用的玻璃杯，打开常用的陶瓷罐，取了些出来。
不过片刻，白色的花瓣在玻璃杯中舒展开来，带出一室清香。
看宋衍端着茶杯走回来，和俞恬说话的卡尔乌斯转头，看见茶杯里的白色花朵目露诧异：“你还没换口味？”
宋衍抿了口杯中的水，反问：“为什么要换？”
一句话倒把卡尔乌斯问住了。
绿色的竖瞳露出些许讽刺笑意： “最近听说你约了腺体修复手术。我以为你走出来了，原来仍然固执旧事。”
黑发青年目露唏嘘，语调却不怀好意：“也对，长荆就要去前线了，腺体残缺毕竟影响精神力恢复。不论愿不愿意，修复腺体都需提上日程，我们的元帅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
宋衍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卡尔乌斯笑了起来，冷翡翠般的眸子扫向俞恬，一贯少言的女性alpha忽然被带入上司间的隐私话题，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地盯着脚面，唇色隐隐泛白。
底层alpha喜欢直来直往，用拳脚争高下，大约很少见到这样阴阳怪气的场面。
没想到向来飒爽的女性alpha也会有这样窘迫的时刻，女性alpha身上的疏离感瞬间消散，看着竟有几分可爱起来。
冷翡翠般的眸子浮出些许笑意，奥德·卡尔乌斯心情愈发愉悦，绿眸看向宋衍轻声笑道：“不要误会，千弓掌管的长荆固若金汤，没有半点消息透出来。我会知道，只是因为承载了数百名皇室近卫的皇室星舰已经启程，他们从维纳星出发弄出的动静有些大，很难让人不在意，那艘星舰的终点是长荆。 ”
“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动用数百名皇室近卫护送……”
奥德·卡尔乌斯拉长语调，用贵族特有的华丽腔调，翠绿色的眸子盯住宋衍满是戏谑。
宋衍却始终沉默着。
奥德·卡尔乌斯笑意更甚：“让我来猜猜，这样劳师动众地动用那么多皇室近卫，星舰上装着的或许是皇室的基因，一个培育好的腺体，你说对吗？”
说着，卡尔乌斯站起来，轻蔑地哼了一声：“要我说，皇室的基因也未必如此珍贵，竟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黑发青年没有走向宋衍，秀挺的光影反而在女性alpha身旁站定。
男性beta一双绿瞳竖起，盯着俞恬，用贵族特有的腔调在俞恬耳边低语，仿佛蛇涎般粘腻，带着毒。
“俞中校，你应该还不知道，但在上层贵族间却不是秘密。我们清艳无双的元帅大人失踪了大半年，结果却被人在莫耶星上找到。俞中校在192号基地服役，那里离莫耶星不远。这不就巧了？说不定你知道元帅失踪时待的地方，就在黑街，一栋豪华的白色建筑，听说俞中校也去过那里，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
说罢，奥德·卡尔乌斯用优雅的腔调低声笑起来，声音不大，却十足放肆。
绿色的竖瞳愉悦地弯了起来，奥德·卡尔乌斯确信自己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宋衍妄想反驳只是自取其辱。
奥德·卡尔乌斯的做派气得俞恬额头发胀，她要用精神力压制才勉强维持正常。
俞恬只能不断告诫自己，她是宋衍放在奥德·卡尔乌斯身边的暗棋，即使心火已经漫烧得无边无沿，俞恬也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半点出来。
在卡尔乌斯充满恶意的笑声中，俞恬看向宋衍，脸部肌肉在精神力的控制下完美地惊讶了，但很快，快到在看清宋衍的神色之前，俞恬又别开视线。
表现得就像一个忽然听见上司隐私，不知如何自处，尴尬地想要立刻消失的下属。
而她，也真的不知该如何与宋衍对视。
俞恬打过交道的贵族少之又少，除了宋衍没有人给她留下过好印象。
在此之前，俞恬对贵族间隐秘的传闻半点不知，更不知道那些人居然敢如此议论，诋毁宋衍。
俞恬更加窝火，想不明白宋衍为何要那样做，为何要对外宣称那半年多他身在黑街，有千弓在，宋衍想要在混乱的莫耶星给自己制造出个说得过去的身份不难，宋衍有很多方法遮掩那半年时间。
为什么要……甘愿承受这样的折辱？
俞恬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怒火在心中蔓延，灼烧着俞恬的神经，为了除了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能做的自己，也为了主动将自己置身风暴的宋衍，还有该死的卡尔乌斯。
宋衍面色未改，仿佛不受卡尔乌斯影响，只有敲在办公桌上的玻璃杯仿佛暴露了他的心思。
清脆的敲击声中，白色的花朵被卷入杯底，又被小小茶杯中的风暴翻卷起来，于杯中剧烈沉浮，一如俞恬的心情。
宋衍沉声道：“卡尔乌斯，我很忙，俞中校也很忙，我想她没有兴趣听你提起那些与机甲师无关的往事。”
卡尔乌斯却开怀大笑起来：“你果然还是在意的。好，在意就好，终于像个正常的人类了，而不是一心只为帝国，近乎无欲无求的元帅。”
黑发青年虽然笑着，却没有人会忽视翠绿眸中的冷意。
该见的人已经见过，该说的话已经说到，奥德·卡尔乌斯不欲再留，只道：“既然你要跟我的机甲师长聊正事，我就不打扰了。”
离去前，卡尔乌斯的视线在两人间逡巡片刻，笑意古怪。
“宋衍，俞中校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即使你是她的直属长官，她依然是我的人。”
“我知道你的想法，只是事情绝不会像你想得那样容易。记住，她是我的机甲师长。”
留下这句话，卡尔乌斯冷笑，身影消失在宋衍的办公室，留下一室静默。
仿佛呼吸也为之凝滞。
俞恬抬眼，宋衍也在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俞恬便知道，在这里她只是帝国元帅的机甲师长。不该表露的情绪半点也不能表露，因为宋衍也无法保证隔墙是否有耳。
可俞恬的心仿佛被人颠来倒去地揉搓，一阵阵地疼。
帝国衰败的迹象早已遮掩不住，哪怕俞恬只是普通机甲士兵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到。
在这个AI遍行的世界，技术上想要掌控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完全没有难度，但帝国对细枝末节的管控却近乎失效。
在这个世界，俞恬毫无根基，可是毫无根基的她只要花点小钱就能轻易给宋衍弄一个新的身份，一切的一切已经说明，帝国对提亚星的管控松懈到无法掌握提亚星的公民信息资源，那些数据帝国完全没有备份，可见皇室在与当地贵族的博弈中完全落入下风。
奥德·卡尔乌斯在与宋衍交谈时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任何尊重，他的做派让俞恬意识到帝国的皇室已经衰微至此，实力翻覆之下皇室的尊严已经岌岌可危。
在藩镇林立的时代，郭子仪的儿子可以“醉打金枝”，皇帝也不得不妥协，说出“使彼欲为天子，天下岂汝家所有邪？”的话来。
如今奥德·卡尔乌斯可以当面下宋衍的面子，宋衍却只能隐忍，奥德·卡尔乌斯的所做所为与历史中的典故有何不同？
那些贵族仍然臣服于帝国，并非畏惧于帝国的威严，只是因为还可以从帝国拿到好处。
他们只忠于自己，而非忠于帝国。
奥德·卡尔乌斯如此浮浪地将一切摆在台面上，摆在俞恬和宋衍面前，是在示威，也是在提醒俞恬，虽然宋衍是她的直属上司，但投靠宋衍并不划算。
且不说俞恬原本就是奥德·卡尔乌斯提上来的，很难得到宋衍信任，就是没有这一条，投向已经走向衰微的皇室在很多人看来也并非明智之举。
未必会有很多利益，却会有许多风险。
的确，如果奥德·卡尔乌斯没有放任机甲部队覆灭，如果她和宋衍本不认识，俞恬或许会如奥德·卡尔乌斯所愿，彻底成为卡尔乌斯手中的棋子，为他驱使，成为掣肘宋衍的角色。
然而即使无关宋衍，在奥德·卡尔乌斯放任机甲部队覆灭，放任那些战士死亡的时候，卡尔乌斯与俞恬的矛盾就已经不可调和。
现在，奥德·卡尔乌斯已经成为她和宋衍共同的敌人。
何况，宋衍本就是她选定的上司。
现在宋衍还是她的omega。
“俞中校，最近机甲师训练如何？后天新一批机甲就到了……”
耳边传来宋衍的声音，他仿佛已经处理好情绪进入工作状态。
皇室衰微与否俞恬并不关心，对这个帝国，俞恬没有好感。
可是宋衍……
宋衍该怎么办呢？
俞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与他对视的乌沉眼眸如他一般平静无波。
宋衍平静地在她面前谈起公事，俞恬也公事公办地回答，仿佛奥德·卡尔乌斯出现只是简单的插曲，仿佛他们只是单纯的上司和下属。
……
入夜。
俞恬坐在沙发上。
强忍着不去胡思乱想，她在等他解释，等他告诉她。
她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俞恬叹了口气，在宋衍做足准备之前，私下里她怕是见不到他了。
一时之间，俞恬竟不知是心疼多些，还是生气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