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云箬懵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好半天才出声:“…………林望?你怎么在这?”
“没哭嘛。”林望笑着点点头,扭了扭脖子,把她肩上的包裹接了过去, “怎么这么慢,我们等你好半天了。”
云箬更懵了:“你们在等我?”
旁边戴着斗笠纱巾的女子开口:“还以为你半途走丢了, 正要派北山去找你。”
“月辞?”云箬不敢确定,纪月辞平时都不愿意出房间的人,居然也下山来了。
纪月辞拨开纱巾一角,露出一只眼睛:“走吧,先找住的地方。”
云箬被她拉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 林望对着街边小店里喊了一声,江北山的身影就跑了出来:“师兄我买了个好吃的, 你们尝尝……云箬姐, 你可算来了!”
江北山比大黄还活泼, 绕着他们仨兴奋地讲话:“山下变了好多啊, 夜市真热闹, 月辞姐你吃那个吗?一看就很好吃!我去买,啊那边那个看起来也很不错, 我能不能买个鸟笼回去给传呼鸡?”
林望大为头疼:“你都说它是鸡了还给它买鸟笼?怎么不给大黄买个狗笼呢。”
“传呼鸡就那么点大,只需要很小一个笼子。”江北山比划了一下,“大黄很听话的,不需要笼子。”
“我觉得传呼鸡挺好听的。”纪月辞淡淡地插了一句。
“它又不是活的, 不需要取名字吧?”林望无语了。
云箬听明白了一半, 传呼鸡就是百里夜后面用噬灵兽的骨头做的传讯小鸡,她无意间叫过一次就被江北山记住了, 没想到纪月辞也这么叫它。
但她没搞明白这三个人此刻一副下山来游夜市的态度。
你们不是刚被师父训完吗,怎么还有心情跑出来玩, 甚至还来找她这个被赶走的人?
“哦,我们离家出走了。”江北山说。
“啊?……为什么?”
“师父叨叨叨的一直念,很烦。”这话是纪月辞说的,江北山不敢,“谁让他不分青红皂白赶你走。”
“所以你们是为了我……”云箬停住脚步,“我其实没什么的,本来就是借住,你们不用管我,还是赶快回去吧……”
“停。”纪月辞掀开纱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可是很舍不得你的,你确定你一点都无所谓吗?”
云箬蓦地觉得鼻子有些酸:“……我也很舍不得你们。”
纪月辞扬眉一笑:“我就知道,快走,街上人这么多,我要烦死了。”
“哎,你现在又听不见……”林望话说了一半,被纪月辞瞪了一眼,自觉收了声,“行,赶紧走,我知道一家客栈,人少清净,北山看着点,别让人挤到你月辞师姐了。”
江北山和纪月辞往前走了,林望回头小声提醒云箬:“别把我们欠债赚钱的事说漏嘴了啊。”
“好。”云箬记得,这事是瞒着纪月辞的。
“百里夜呢?”云箬问。
“他没来。”林望跟她解释,“师父气头上呢,听不进我们说话,你也见识到了,又凶又横,我们那会儿要是非要帮你,他说不定做得更绝情,而且作为弟子我们也不能太气他老人家不是,所以选个迂回战术,先让你下山,慢慢再劝他。”
云箬汗颜,你们离家出走难道就不气人了?她要是万知闲,知道徒弟跑了只会更加生气吧。
“放心,交给阿夜就好了,对付师父他最在行。”林望老神在在地道,“咱们就当出来玩了,北山和月辞都很久没下山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带他们逛逛。”
“可是百里夜他已经……”被罚跪了啊。
林望哈哈一笑:“你听师父说呢,他哪舍得让阿夜罚跪,吓唬你呢。”
云箬:“……”
她方才还觉得万知闲是那种不苟言笑说一不二非常专制的宗门门主,现在听来好像不是,他们师徒之间的相处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水深火热。
*
万知闲把茶壶里的茶一股脑倒了,倒的时候又有点心疼,毕竟是好茶,加了一味他最喜欢的灵草,还是林望特意给他泡的,他本来还想着这小子眼力劲见长,知道心疼师父了。
没想到全都是为了给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做铺垫,纪月辞还特意告诉他这茶是那小丫头去采摘回来的。
想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他让她留在宗门?天真。
重新泡了一壶茶,万知闲才端着茶盏去了百里夜的房间。
屋子里没有亮灯,万知闲推门进去,百里夜坐在窗边,借着一点月光随意地在手里拿的玉石上刻刻画画,看到他进去就放下东西站了起来:“师父。”
万知闲站在门口,慢悠悠地道:“不是说你在房间罚跪?”
“这就跪。”百里夜听话地一撩衣摆就要跪下。
万知闲只觉得糟心的不行,弹手挥出一道气劲阻止他跪下:“你们一个个的成心气我是不是,我什么时候罚过你们跪?”
百里夜站好,没说话。
万知闲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差点吐出来:“这什么破茶这么苦?”
“那是林望备着晚上喝的茶,提神的,当然苦。”百里夜上前把他手里的茶盏拿走,端着茶壶出去倒掉,回来从架子上翻出一套煮茶的用具和茶罐,支了小炉子慢慢烧水。
万知闲这才在桌前坐下:“林望和江北山都跟着跑了,你怎么没跑?”
“我留下来稳住师父你。”百里夜说。
万知闲冷笑:“稳得住么?”
百里夜叹了口气:“你非要赶云箬走干什么,她就待到明年学院开学。”
“少跟我废话。”万知闲看看百里夜,转头用目光在他那些架子上逡巡了一圈,看到最里面几只玉石小鸡,还有一堆废掉的雪白骨片,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转了回来:“既然早走晚走都是走,我让她提前走怎么了?”
百里夜垂眸从茶罐里夹出茶叶放进茶壶:“推介信呢?”
“不写,我又没答应过,再给学院好脸看我是狗。”
“师父,别乱发誓。”百里夜提醒他。
万知闲一瞪眼睛:“你管我。”
“你让我提醒你别老冲动发誓的,想当年你从学院离开,有气没处撒,硬是闯进那年的入学礼上当着所有院长教习和学员的面发誓你万知闲的弟子此生都不会入学院,结果后面还不是把月辞送去了,就因为这件事,你被段院长揶揄了多久?”
“你师父丢脸的事你记这么清楚做什么?”万知闲大手一挥,神色不太好看,“那还不是月辞想去?早知道去学院会让她遇上那种事,我当初就不该听段在青那老东西的话把她送去。”
想到这件事万知闲就来气:“现在好了,你直接领个人回来安排在月辞房间里,看样子还相处得其乐融融,等以后那小丫头知道了月辞的事接受不了,你让月辞怎么办,再伤心一回?现在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再来一次她恐怕窗都不愿意开了。”
“师父。”百里夜给茶壶里倒上烧滚的水,“知道你心疼月辞,但她不是小孩子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闭嘴!”万知闲骂道,“我自己的徒弟只有我心疼,你们这几个做师弟的没半点作用!”
要是林望在这里,估计就要大喊冤枉了。
“不是我硬要云箬和月辞住一起,师姐她自己同意的。”滚水浇上茶叶,白蒙蒙的蒸气和茶香四溢开来,百里夜从雾气后看着万知闲,“这段时间她话多了不少,酿了许多种新的酒,都是云箬帮她去找的材料。”
万知闲哼了一声:“不用跟我讲这些话,反正这小丫头不能留在宗门,我有我的考量。”
百里夜只好放弃说服万知闲,重新起了个话头:“师父这一路上游历,有没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
“你也当我真是去游历呢?”万知闲闻着茶香,精神放松下来,手指一顿一顿地在桌上敲着,“还不是去给你找恢复灵脉的办法去了,哎,办法暂时还没找到……阿夜,你别怪师父无能……”
百里夜哭笑不得:“本来就没指望有办法,师父,我都不纠结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你小子……”万知闲叹了口气,“算了,说点有趣的,这次去了极北雪域,回来路上倒是听了几件有意思的事。”
“极北雪域?那回来会路过边境北州城吧。”百里夜倒了杯茶给万知闲,语气随意地问道。
“让你一说说准了。”万知闲喝了口茶,满意地品味了一下,开始讲述他听来的“有意思的事”。
一件是北州城里听来的。
“几个月前北州城结界玉因为噬灵兽入侵导致失灵,差点被瘴气围困,还好外城守卫处的人发现得早启用醒钟,救下了无数人命,之后为了让玄阳宗的弟子能安心修补结界,这人又勇闯瘴气拖住噬灵兽,真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但是最让人佩服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少年人,据说是个小女娃,还是个普通人,那守卫在瘴气中力竭差点被噬灵兽啃了,这女娃儿临危不惧冲进瘴气救人,上天都被她感动,居然真让她把人救出来了,那守卫现在活的好好的,只是那个女娃子却不知所踪了。”
“我在北州城打听了一下,那孩子似乎只是个流浪的小乞丐,住在废弃城区里,家徒四壁,却愿意豁出性命去救人,实在是让我唏嘘了一番,如果能找到她,倒是可以带回宗门收个弟子,可惜……哎,可惜。”
百里夜听前面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听到后面越听越熟悉。
虽然基本和事实对上了,但槽点实在太多,师父的形容词又夸张,什么叫“上天都被她感动”?真靠上天垂怜,云箬在那瘴气里可以死好几回了。
但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小乞丐?”百里夜问。
“啊。”万知闲点点头,递过茶盏让他满上,“我还去那废弃城区看了看,到处是残垣断壁,根本不是人住的的地方,自己境遇如此,却心怀一颗赤子之心,真是个可怜可敬的孩子。”
百里夜不留神,茶盏里的茶倒满溢了出来,万知闲被烫了下手,缩回去甩了几下:“出什么神?你也被这个小女娃的事迹感动了?”
百里夜张了张嘴,最后点点头:“挺感动的。”
“好徒弟,和师父一样心软。”万知闲拍拍百里夜的肩。
百里夜:“……别的还有吗?”
“有,你且听。”
万知闲这人,谁第一眼见到都会被他不苟言笑的样子震慑到,觉得他是个声色俱厉的人物,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非常感性,热爱一切奇闻轶事江湖传说,现任学院院长段在青曾经和他是好友,整个学院没有什么八卦能瞒过这两人的耳朵。
后来万知闲离开学院,只愿意和段在青有往来,时不时邀他来闲云宗坐坐,直到去年两人因为纪月辞的事大吵一架,还动了手,段在青就再也没有来过。
万知闲又讲了几个路途上遇到的事,五个里居然又有两个是跟妖兽有关的,看来最近妖兽确实异动频繁,北州城那次也不是特例。
一件是离北州城不远的北曜城,同样是大型妖兽出行,不过没有袭击城镇,只是吞吐瘴气把整个城都差点淹了,还好北曜城的结界玉给力,挡住了所有瘴气,只是百姓们被围困了数日,最后是仙门的人收到消息赶去把妖兽驱散了。
另一件就是山下的城镇遭遇妖兽群的事。
大概是事件就发生在山下,万知闲没怎么打听,甚至没把这件事往自己宗门的地盘上想,讲得乐呵呵的:“十多只噬灵兽啊,全都往晴岧山里钻,这两个月可把学院那群老东西忙坏了吧,噬灵兽要是不小心被放进学院,简直就是黄鼠狼进了鸡窝,学员一个个的跟小鸡崽差不多,要是他们护着的宝贝学员被咬伤了……”
“师父。”百里夜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积点口德,黄鼠狼也来咱们这个鸡窝了。”
万知闲不满的瞪一眼百里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你们几个有没有怎么样?”
百里夜被万知闲抓着前后左右拍了一遍,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放开。
“仙门的人来处理的?”
“还有学院的人。”百里夜说,“段院长没来。”
“谁问他?月辞呢?”
“噬灵兽来的时候我让林望带着她下山了,学院来的人应该没认出她。”
万知闲嗯了一声:“早知道宗门不设在这里了,离学院近真是晦气。”
“一开始你自己选在这的,还不是为了方便段院长过来喝茶……”
“往事休要再提。”万知闲大为恼怒,“不堪回首!别老拆我的台。”
“是,喝茶。”百里夜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师父给我讲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给你讲讲这段时间宗门发生的事?”
“讲。”万知闲舒舒服服喝着徒弟敬的茶,十分惬意,“难得你话说,定是这么久不见想为师了,为师甚是欣慰。”
“师父说的是。”百里夜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开口,“那就也从北州城讲起吧,三个多月前我和林望出行游历,刚好经过北州城就遇上妖兽入侵……”
万知闲闭着眼睛品茶,越听越耳熟。
这怎么跟他在北州城听那个一模一样?还更具体。
百里夜讲完一个,又讲了一个。
万知闲听得更耳熟了。
第二个直接和他宗门挂了勾,比他在山下听到的惊险几倍不止,十几只噬灵兽破了阵法潜进院子,咬伤纪月辞,逼得江北山开了灵脉,要不是有云箬在,今天他回到宗门等待着他的恐怕就是几座坟茔了。
段在青那老混蛋居然半点忙没帮上!要他何用!
万知闲听完,心情大起大落,茶也喝不下去了:“你是说北州城救人的女娃子就是那丫头?”
百里夜点头:“就是被你夸可怜可敬赤子之心,还被你赶走了的云箬。”
万知闲看着他顿了半响:“阻止北山灵力暴走,杀了所有噬灵兽的也是她?”
“嗯,就是云箬,救了你整个宗门的宝贝弟子,刚刚被你撵走了。”
“你——不用一遍遍提醒我。”万知闲额角青筋一抽,指着百里夜,“你们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听吗?”百里夜道,“你也没有给我们说的机会啊,谁开口你骂谁,满脑子只有赶人走。”
万知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嘴硬道:“门规如此,谁叫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不守规矩。”
“行,我的错。”百里夜笑了笑:“我去换壶茶,对了师父,月辞也跟着下山去了。”
“她不在屋里?”万知闲诧异。
去年从学院回来,纪月辞就没有出过宗门一步,连吃饭都只是偶尔才出来和他们一起,说自己一个人待着清净。
“她难得交个朋友,可惜朋友被你赶走了。”百里夜老话常谈,视万知闲眼神里的杀气为无物,刚要迈出房门,又被叫住了。
万知闲皱着眉:“你说你帮她测过灵脉,全灵脉觉醒,能反杀噬灵兽,灵力强盛,还能控制住北山的灵力暴走……都是真的?”
“嗯。”
“那她怎么埋没这么多年的?”
“师父不是打听到了吗。”百里夜轻描淡写道,“她没亲人,家徒四壁,住在废弃城区,小乞丐一个,就算灵脉觉醒,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埋没了才正常吧。”
万知闲:“……”
百里夜简直就是不把他说到良心绞痛愧疚无言不罢休。
什么狗徒弟,简直欺师灭祖。
“阿夜啊。”万知闲沉默半响,才叹了口气,“那你更不该带她回来,还和其他人相处出情谊,她以后必定是不会留在咱们这种小宗门的,等她将来成长,见到了更大的世界,过往就只会被抛之身后。如若她真是天之骄子,也理应于高处翱翔,我闲云宗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百里夜安静地没说话,
“况且你对这孩子会不会太上心了点?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亲眼目睹过她不要命的去救人,莫非是觉得她……”
“不管她将来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百里夜转过身来,打断了万知闲的话,“是我带她回宗门,承诺给她推介信,师父,我不想言而无信。”
万知闲被他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不想言而无信你别答应啊,你有资格写推介信?除非你把我这宗主之位给篡了。”
“我哪敢对师父不敬。”百里夜低眉顺眼道。
万知闲气得霍然起身,指着百里夜的手都差点抖起来:“我看你敢得很。”
百里夜索性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听了这么多,师父还要赶云箬走吗?帮她写推介信吧,让她在宗门待到明年。”
“好啊。”万知闲算是听明白了,“我说你一反常态的话多,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目的还是在帮那小丫头,她给你下蛊了你这么帮她?”
“我只是跟师父一样,心软而已。”
“……”
万知闲气得说不出话,百里夜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最终万知闲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百里夜转身。
“等等。”万知闲再次叫住他,“你去哪?”
“换茶。”
“……哦,去吧。”
“我明白的师父。”百里夜了然地对万知闲点点头,“不会立刻让林望他们回来的,过两天我再传讯息给他们,总不能显得你出尔反尔吧,咱们给他们制造一个假象,你生气了几天终于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们,既彰显了师父的宽容,也不会有损你的颜面。”
万知闲反驳:“瞎揣测什么?我是想月辞和北山难得下山,让他们多玩几天。”
“不愧是师父,想得很周到。”
万知闲无奈地抹了把胡子:“……泡茶去吧你,别再气我了,为师都快气饱了。”
当天晚上云箬他们就收到了百里夜的飞鸡传讯,告诉他们一切搞定,但是为了照顾师父的面子,让他们多在城镇里玩几天再回去,以及要他们装作两天后才收到传讯的样子,不要穿帮。
顺便回来的时候给师父带点礼物哄他开心。
“你看我就说吧,交给阿夜一切无忧。”林望捧着传呼鸡让大家听传音,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只要阿夜在,师父的气就没有过夜的。”纪月辞同意。
“师兄真厉害啊。”江北山感慨。
云箬有些庆幸,百里夜当初要是铁了心坑她,或者铁了心做奸商,她连胡勇给的那点儿家当估计都保不住。
她当初的判断没错,林望这个奸商十分表面,百里夜才是深藏不露那个。
山上闲云宗内,百里夜提水去浇后院的药草和小菜,猛打几个喷嚏。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活?”万知闲在葡萄架下喊道,“给菜浇水得早上浇。”
“北山说晚上浇比较好。”
“真的?之前他跟我说要早上浇啊?”
师徒俩都确定自己的浇水时间是宗门唯一种地人江北山亲传的,还搬出了关于土质季节气候的一系列佐证,双方都有理有据,最后百里夜被万知闲拿出师父的架子严肃批评了一顿。
“你不知道对师父尊敬一点吗,何况我才刚回来,你就跟我争这个?”
于是百里夜妥协一步,留了一半菜没有浇水,万知闲第二天一大早亲自起来浇,最后在江北山他们回来之前看看哪一边的菜长得比较好。
三天后江北山玩够了回到宗门,第一时间去后院看自己的小菜,发现全被浇死了。
药草倒是顽强,还好好活着。
江北山心疼极了:“百里师兄,我不是说晚上浇一次水就好吗,可是我看这些菜怎么像是被淹死的啊?”
百里夜看着自己那一半被淹死的菜苗也很不解:“我就是晚上浇的。”
万知闲咳嗽了几声,决定为百里徒儿说句公道话:“阿夜能干什么活,你交给他就别指望这些菜能活,既然你回来了还是交给你,别让你百里师兄碰了。”
“好的师父,交给我。”江北山拍了拍胸脯,立即着手抢救菜田。
林望却发现了不对:“晚上浇的水怎么现在都大中午了还汪着?”
“啊?汪着水吗,没有吧。”万知闲抬头看天。
纪月辞看着他:“师父你不会是偷偷浇水吧,阿夜说你们俩一人负责一半,你把你的那一半浇死了,拉着阿夜那一半陪葬?”
万知闲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我一个当师父的会输不起?”
“对啊月辞姐,师父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江北山眨巴着狗狗眼给万知闲站队。
万知闲点点头,半点没有良心不安,欣慰地拍拍江北山:“还是北山最乖了,今晚师父想吃烤红薯,我们还有红薯吗?”
“正好买了。”云箬拿出提着的一兜红薯,“月辞说万宗主您爱吃,我们就买了,我烤红薯烤得挺好的,晚上我来烤吧。”
万知闲看到云箬,脸色沉了下去。
云箬不知道百里夜是怎么说服他师父留下自己的,担心万知闲看到她又生气,所以讲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眼睛眨啊眨的,搞得站在她旁边的江北山都跟着她紧张起来了。
两双大眼睛一起看着万知闲,一双透亮中带着点讨好,一双无措中夹杂着懵懂。
万知闲之前被百里夜反复鞭打的良心和愧疚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目光从云箬身上扫过,语气不太耐烦,丢下一句话就拂袖离开:“别叫我万宗主,甚是难听。”
那该叫什么?云箬茫然,直接叫名字她也不敢啊。
“师父没说让你走了。”林望朝云箬眨了眨眼睛,“你可以安心留下来了。”
“那推介信呢?”
“……”林望服气了:“你真是不忘初心啊,推介信也肯定会给你写,只要他不赶你走就没事了,话说你真会烤红薯?不是为了讨好师父瞎掰的吧?江北山别抢救那几颗菜了,重新种吧,你还真指望百里夜和师父能帮你养活了?要怪也只能怪它们不禁浇,不然你看我的药草就活得很好嘛。”
江北山只好放弃小菜苗,但不放弃给林望科普种地知识:“师兄那药草本来就是长在山里,风吹日晒的当然不惧这点水,但是我的菜不一样……”
几个人边说边往里走,云箬走到百里夜旁边,把传讯的小鸡递给他:“谢谢你啊,说服你师父让我留下来。”
百里夜动了动手指,传呼鸡循着灵力飞到他食指上,啄了啄他的指尖,又飞回云箬手心里。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他说。
“什么意思?”云箬没听明白。
百里夜转头看她一眼,嘴角挂着抹浅笑,语气是一贯的懒散:“别担心,明年肯定把你送进学院,不过师父既然让你留下了,之后大概会教你不少东西,进了学院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什么都不会。”
“真的吗?”云箬眼睛一亮,“那我今晚烤红薯可得好好发挥。”
“倒也不用讨好他。”百里夜说,“师父他其实很随和,就是脾气比较急,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们怎么和他相处,你也怎么和他相处就行。”
“那不一样,你们是他的弟子,我只是外人。”云箬笑着说,“我想请你师父帮我忙,就得表现好一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百里夜突然停住脚步,挡在了云箬面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经常寄人篱下过日子?”
云箬睁圆了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猜得也太准了,她心想,难道她看上去就是一副表里如一的孤儿样吗?
百里夜嘴角的笑隐了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因为你很习惯做这样的事。”
“……讨好别人的事吗?”云箬想了想,想要反驳,她其实还是很有原则的,只有对她好的人她才会对对方好。
“不对。”百里夜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以此确定她真实的想法,“是别人对你有一分好,你就要赶快加倍还回去这件事。”
云箬张了张嘴,反驳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百里夜说的没错。
她不想亏欠任何人,这会让她有负担,只有用同等的好回报回去,她才能继续和对方平等的相处。
她做不到只做单方面被给予的那个人,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你其实不用……”百里夜轻轻喟叹了一句。
不用什么?云箬微微仰头,疑惑地看着他。
百里夜却没再说下去,冷不防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看着云箬嘶一声吃痛的表情,嘴角弯了弯:“还想要小鸡么?玉石还剩很多,不如给你做一个结界玉的小鸡如何?”
云箬立刻被他带跑偏了:“结界玉也能做成小鸡的样子吗?”
“理论上可以。”百里夜说,“但是刻阵法很麻烦,挑到合适的玉石也不容易,要试试吗?”
“好啊。”云箬兴致勃勃,“如果成功了,我们是不是还能做小狗小鸭小鹅之类的?”
百里夜:“……不能。”
“为什么?”
“麻烦死了。”
“这样啊,可是万一林望他们也想要……”
“那就让他们自己做。”
“噢。”
“小云箬。”林望在前面朝她招手,“快点,我们去挑红薯,今晚你烤啊,给我挑个大的。”
纪月辞摘了头上的斗笠当扇子扇风:“给我挑个甜的。”
江北山面露难色:“甜的怎么挑,啃一口试试?”
“我来我来。”云箬朝他们跑过去,“不用挑,烤之前先用盐水泡它个把时辰,保准甜,我来操作……百里夜,快过来啊。”
百里夜看着云箬转过来的笑脸,清亮的眼眸里满是生动的笑意,好像之前被人赶走的那些阴霾都不会影响到她。
“来了。”他快走几步赶了上去。
*
万知闲之后没有再找云箬的麻烦,或者应该说他都不怎么理睬云箬,不管是那天晚上吃烤红薯,还是之后在院子里碰到,他对待云箬始终都板着一张脸。
纪月辞大概是担心云箬被师父为难,开始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虽然她也不怎么说话,但她肯出来就是好事一件,吃饭时候万知闲脸色就会好不少,连带着看向云箬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凶了。
林望私底下跟云箬说过,让她也别搭理万知闲。
“师父他就是气性大,就算阿夜那边跟他说通了,他为了面子也要死撑,你不用理他。”
这么说自己师父真的好吗?云箬汗颜。看不懂你们闲云宗。
虽然看不懂万知闲,但是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云箬倒是看懂了他们师徒之间的相处。
和她曾经在玄阳宗,或者被师兄们带着去别的宗门,看到的宗主和弟子之间的相处都不一样,比起宗主,万知闲更像是个散养了一窝徒弟的退休干部,每天也没什么宗主架子,也不修行,端着茶壶悠哉悠哉在葡萄架下喝茶。
江北山准备做饭了就把菜都搬过来,万知闲就放下茶盏去摘菜洗菜,手法很熟练。
纪月辞虽然嘴上说过师父很烦,但是看得出来万知闲回来了她心情很好,连着几天晚饭都搬出了自己酿的酒,中午也不总是待在房间里了,偶尔主动出来找万知闲问几个酿酒相关的问题。
万知闲则要么和林望在一起研究药草,要么就去百里夜房间,云箬路过看到一次,他们似乎在做什么法器。
这么看来,万知闲确实是个什么都懂一些的师父。
而且是个很宽松的师父。
云箬只在玄阳宗待过,她那时候没有任何修行天赋,也没觉醒灵脉,但是因为住在内门,每天还是跟内门的师兄师姐们一样,早上卯初就起,其他人刻苦修炼,她就只能努力看书,虽然看来的东西于她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她也没法修行。
玄阳宗的宗主会亲自来考教弟子,回答不上来的就会被罚。
总之十分的卷。
闲云宗这样的放到其他大宗门,怕是要被骂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云箬很喜欢。
连带着也对万知闲这个宗主改观了,确实和林望说的一样,气性大脾气急,但他是个好师父。
江北山的断腿终于养好的那天,云箬找了一堆药草,照例折了支霁雪枝回宗门,她现在已经能分清很多种灵草药物,哪些要鲜养那些要晒干也不需要林望说了,大体挑拣好拿到后院去,该晒的晒,该种的种上。
起身的时候才看到站在身后的万知闲,云箬吓了一跳:“万宗……万师父,有事吗?”
万知闲板着脸,看了看她插在腰间的霁雪枝:“你喜欢这个?”
云箬点点头:“味道很好闻。”
“冷飕飕的哪里好闻了。”万知闲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跟我出来。”
云箬跟着他出了后院,绕到宗门后的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江北山也在那里。
踏进空地,云箬只觉得周身忽地罩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由得看向万知闲。
万知闲对她点了点头:“感觉很敏锐,这里我设了阵法。”
“你从未修行过,对于灵脉有什么认识?”万知闲问道。
“灵脉分为三脉,体脉,识脉,神灵脉。”云箬一边回答,一边走过去和江北山站在一起。
这还是上次百里夜帮他测灵脉的时候她才知道的,在玄阳宗跟着大家修行事看的那些书都是高阶的法理,她根本看不懂,这些基础的东西也没人会讲给她听,毕竟都能进大宗门内门了,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谁会去跟人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这种人尽皆知的东西。
“继续。”万知闲说。
云箬摇了摇头,其他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有点紧张,担心万知闲嫌她无知叫她滚。
万知闲却没发火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江北山:“北山你来说。”
“好的师父。”江北山骄傲地上前一步,“上次教的我都还牢牢记着呢。”
第25章
灵脉有三脉, 体脉,识脉,神灵脉。
体脉主掌身体机能, 觉醒体脉的人能够最大限度的开发自己的体能。
识脉顾名思义主掌识思,觉醒的是意念神识。
神灵脉主掌灵力, 只有觉醒神灵脉的人才能以灵力化形,有意识地使用灵力。
各灵脉的觉醒都不一样,能觉醒的每一脉又各有不同。
比如能觉醒体脉的人都有异于常人的体能,修行到高阶,有的人能把身体变得比岩石还要坚硬, 有的能改变自己的体型和外貌,有的身轻如燕有的力大无穷等等。
“我只觉醒了体脉。”江北山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我的能力挺鸡肋的。”
他三脉中只觉醒了体脉, 所以一起做法器的时候只能挑拣玉石, 给法器注灵他办不到。
“北山速度过快, 自己控制不了, 所以我让他平时把灵脉封住了,上次噬灵兽入侵, 他开了灵脉危在旦夕,是你救了他,我这个做师父的倒是欠你一句谢谢。”
“多谢小友。”万知闲冲云箬行了个礼,认真地道。
云箬连忙回了个礼:“我也只是歪打正着。”
“是这小子运气好。”万知闲揉了把江北山的头, “只记得体脉了?”
“都记得呢。”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 继续给云箬讲剩下的两脉。
“我先讲神灵脉吧云箬姐,觉醒了神灵脉的人体内自藏灵息, 灵息深厚,灵力就遇强盛, 修行若突破高阶,就能以灵力调动自然灵气,能御世间万息,亦能随心以灵力化形万物。”
“至于识脉……”江北山抓了抓脑袋,“这一支灵脉有点神奇,主掌意念神识,思绪敏锐,据说有的修者修到高阶能制造幻境,将人困在自己的幻觉里走不出来……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每一支灵脉低阶能力都差不多,但有天赋的修者会因为修行方法或者自身差异而觉醒出只属于自己的独特灵技。”
“虽然有些灵技天赋根本就是害人害己就是了……”
江北山越说越小声,成功把自己说得郁闷了。
他一直就觉得自己觉醒的灵技除了快一无是处,第一次就把宗门闹得人仰马翻,师父差点受了伤才制住他,第二次虽然是迫不得已才开的灵脉,但也差点害死了百里夜,要是云箬不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万知闲骂了江北山一句,转向云箬,“阿夜给你测过灵脉是吗?”
“是。”
“三脉觉醒?”
“是的。”云箬点头。
“那你对自己的灵脉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云箬摇头。
“天赋灵技有没有自己琢磨一下?”
云箬再摇头。
万知闲沉默地把她看着。
云箬想了想,觉得不能再摇头了,努力刨出一个问题:“我……有天赋灵技吗?”
“你有没有你问我?”万知闲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云箬无助地看着江北山。
江北山用清澈且愚蠢的眼神回看她:“云箬姐,你肯定有天赋灵技啊,你能让我停下来。”
这算天赋灵技吗?
云箬不太明白:“你师父也能让你停下来。”
“那不同。”江北山说,“师父是用特殊阵法困住我,再想办法在阵法里打晕我,我差点伤了师父呢……你不同,你都没用阵法,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百里师兄打晕了。”
“仔细说说。”万知闲对江北山说。
江北山上次开灵脉是为了救纪月辞,自己也做好了送死的准备,当时心里害怕极了,事后也没有回想,现在在万知闲的询问下努力回忆,把发现噬灵兽进了院子,纪月辞想带着他跑出去,到最后百里夜想要凭一己之力救下他,都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云箬也把自己赶回宗门,击杀噬灵兽的情况一一讲述出来。
万知闲摸着胡子沉吟了好半响,突然出手攻击云箬。
云箬猝不及防,手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云箬:“???”
万知闲胡子一颤,先发制人:“怎么不躲!”
云箬搓着手臂十分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突然打人?”
江北山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挡在云箬面前,紧张的瞪圆了狗狗眼:“师父你干什么,我喊人了啊!师兄师姐他们都在院子里呢。”
“你喊什么人?”万知闲匪夷所思地看着江北山,“你师父我还会欺负个小丫头不成?”
“那你打云箬姐干什么?”
万知闲对自己徒弟的智商整个感到很绝望:“你不是说她能让你停下来,能让人停住的灵技不是没有,为师就是要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试试她,看她是哪种情况,后续才好教她……才好教你修行。”
“哦,这样啊。”江北山点点头,很是迷惑,“可是师父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别指望能修行了吗?我的天赋技能根本没有解决办法。”
万知闲:“……”
心好累,好想要个心眼实在又有眼力见的徒弟。
“这不就在帮你找办法。”万知闲说。
“啊?”江北山更迷惑了,“怎么找?”
云箬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天赋灵技如果能让江北山停下来,万知闲大概是想在这一点上找到解决他速度太快的方法。
难怪把她找来呢。
“原来您是想试试我。”云箬从江北山身后走出来,“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可以再来一次吗?”
“如此。”万知闲挥挥手让江北山退开,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指向云箬,“阿夜说你能灵力化形,能凝出灵剑吗?”
“能。”云箬手腕一翻,掌中就出现了一柄细长的银色灵剑。
上次杀噬灵兽的时候她就会了,挺简单的,后来给结界玉注灵,百里夜教过她怎么平复收敛灵力,现在凝出灵剑她已经能收放自如了。
“云箬姐,你这么厉害!”江北山目瞪狗呆,“灵力化形要神灵脉突破高阶才能做到的!咱们宗门能以灵力化形的只有师父和百里师兄。”
“是吗?”云箬也有些诧异。
她以为只要是觉醒了神灵脉的修者都能以灵力化形,毕竟她第一次凝出灵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普通人。
这么简单,要神灵脉修行到高阶才行吗?
那她的神灵脉到什么阶段了呢……
云箬一边思索,随手挽了个剑花。
江北山在旁边啪啪啪鼓掌:“哇,云箬姐这个好帅!教教我!”
云箬不好意思的笑:“可以啊,你找个剑?”
江北山学万知闲从地上捡了个树枝,眼巴巴的看着云箬。
云箬正要教他,万知闲看不下去了,一枯枝扫过去把江北山的树枝扫飞,伸手接住:“江北山,你干什么呢?现在谁是老师?你插什么话。”
江北山立刻乖乖站好:“师父我错了。”
云箬也乖乖站好。
万知闲一人瞪了他们一眼,对云箬道:“剑拿过来我看看。”
云箬走过去把灵剑递到万知闲面前。
万知闲端详了一下,没有用手接,只是伸手过来用手背扣了扣剑身,推还给云箬:“嗯,灵力充沛满盈,形态稳固……这灵剑你能维持多久?”
云箬双手收回灵剑倒提在手里:“不知道。”
后来她试过几次凝出灵剑,但是很快就收回去了,毕竟凝出来了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帮江北山劈柴。
“那就试试看能维持多久。”万知闲说,反手用枯枝也挽了个优雅劲气的剑花。
江北山捧场地大声鼓掌:“师父好帅!”
万知闲挑了挑眉,满意地抖了抖胡子,招呼云箬:“注意,我来了。”
他出手随意,根本没有什么提前摆出的架势,一招一式都像是随手挥就,动作也轻飘飘的,手中的枯枝却总能在云箬反应过来之前就到了眼前,还好万知闲每次都留着力,在碰到她之前就会收招。
几个回合下来,云箬心底“出剑会不会伤了人”的顾忌全都抛之脑后,只专注地盯着万知闲的动作,在他攻过来的时候一个漂亮的侧身反弓回首,剑尖直指万知闲,下一秒眼前的人却消失不见,云箬手腕一痛,灵剑被击落。
万知闲在她身后现出身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学过剑?”
“以前看人练过,跟着学了几招。”云箬说。
这话也不算说谎,在玄阳宗的时候师兄们练剑,教了她几招,她自己私底下也悄悄练过,可惜总是不得要领。
万知闲摸了摸胡子:“挺有架势,可惜学的都是花拳绣腿的招式,看着好看,实际对招就没什么用了,你少跟着旁人学这样的,瞎耽误工夫,等去了学院,自然有好的老师教你。”
云箬听出万知闲实在指点自己,点了点头:“多谢万师父指教。”
“指教算不上,我又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宗门弟子,等去了学院可别提起我。”万知闲没好气地道,“继续,再来。”
一整个下午,云箬别说伤到万知闲了,剑尖都没碰到他衣服摆一下,至于万知闲手里的枯枝,到结束时一片将掉未掉的黄叶也还好好长在上面,他气定神闲,云箬累得气喘吁吁。
她居然定不住万知闲。
不知道是万知闲的身法本来就慢,还是他的修为太高深,云箬能让人慢下来的灵技半点没用上,也找不到能定住万知闲的那个间隙,奇怪了,她可是能让江北山都慢下来的。
结束的时候万知闲看着她手里的剑,灵剑依旧银光充盈,云箬提着剑的样子也很轻松。
万知闲随手将枯枝插在地上:“到此为止,北山,做饭去了。”
“我也去帮忙。”云箬收了手中的灵剑。
万知闲却朝她一笑:“你能走得出这个阵法再说。”
他说完,拉着江北山迈出阵法,地面嗡一声升起无数发光的屏障,飞速旋转着将云箬困在其中。
万知闲朗声道:“丫头,如果你天黑前能出来,明天我就让你继续跟着北山一起听我教习。”
*
到了饭点,纪月辞出去和大家一起吃饭,发现云箬不在。
“云箬呢?”她问。
“对啊小云箬呢?”林望跟着问。
“云箬姐还在院后的空地上。”江北山总算找到机会告状了,“师父把她关在阵法里了,让她天黑之前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阵法?”
“我也不知道啊。”江北山抓抓脑袋,“转的特别快,看的我都头晕。”
“浑天乾坤阵。”林望说。
“什么?”纪月辞把筷子一放,转向万知闲,“师父,你让她天黑之前出来,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这是代价。”万知闲不为所动,“她一个外人,能跟着北山听我教习已经是万幸了,关她半天怎么了。”
“那可是浑天乾坤阵,我当年识脉满阶都被困了一天一夜才出来。”纪月辞道,“云箬从没修行过,怎么可能出得来,师父你就是故意为难她的……小心眼。”
“那可不一定,别趁机骂我。”万知闲满不在乎地把碗递给江北山:“北山给我舀碗米羹,”
纪月辞挽挽袖子:“我去放她出来……”
“师姐。”林望拦住她,给她使了个眼色,“喝米羹,师父说了不一定,就让云箬试试嘛,反正那阵法也不伤人。”
纪月辞顿了顿,这才坐下来,接过林望递过来的米羹,小声道:“什么意思?”
林望给自己舀着米羹,也小声说到:“师父这话还能有别的意思?他觉得云箬能走出来。”
纪月辞这才反应过来。
云箬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万知闲居然相信她能在天黑前从阵法里出来……仅仅一个下午的教习,师父对云箬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百里师兄呢?”江北山舀好米羹,多了一碗无人认领,才发现百里夜不在餐桌上。
刚刚还在呢?
百里夜到了空地,上面的阵法已经停转,说明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
但是云箬不在。
他放出传呼鸡,里面还有大半云箬的灵力,小鸡离手就朝前飞,百里夜跟上去,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找到了人。
云箬倒提手里的灵剑,正在回忆着和万知闲的过招纠正自己的身法和剑招,剑刺出去的时候姿势好看漂亮,剑势却总是平平,今天被万知闲点破后她才想明白为什么以前练剑老是觉得不得要领,她的剑招更像是舞剑,目的是好看雅致,没有任何攻击性,只适合拿来观赏。
可理论上知道了原因,她却总是纠正不过来。
剑招再次出去的时候,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云箬拿剑的那只手腕,温暖的掌心贴在她手背微凉的皮肤上,带着她的手腕放低高度,斜斜刺了出去。
百里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姿势放低,剑尖不要挑。”
往回收的时候他按住云箬的手臂,将她收势的剑招引得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干脆地收了回来。
“再试一次。”百里夜放开她。
云箬记着刚才的感觉,几个招式下来,感觉手里的动作少了点舒展轻柔,多了几分的平直的锋芒。
这感觉就对了。
云箬没停,回忆着自己以前学过的所有剑招,继续练习,百里夜站在一边,时不时出声纠正几句,几次之后她就能把招式纠正过来,手里的剑银光闪烁,身法蹁跹,剑势灵动凌厉。
收招的时候云箬平复了半响,心中还是有些激动。
原来练剑是这么酣畅淋漓的一件事。
夕阳已经落下去,山林里的光线退的很快,暮色四合。
“怎么在这边练剑?”百里夜问道。
云箬手掌翻转隐去灵剑,走到他面前:“我从那个阵法里出来还早,想到万师父说让我天黑前出去,就没有立刻回去,要是我出去早了,他明天不让我跟着江北山一起听学了呢,刚好他指点了我剑法,我就跑来这里练剑了。”
她说话的语气间还有些雀跃,鼻尖上出了汗,靠近了就带过来一股暖热的气息,眼睛依旧很亮。
百里夜不禁莞尔:“你早就从阵法里出来了?什么时候?”
“他们走了一会儿吧。”云箬说,“那个阵法里好多门,转的特别快,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门,还没过去就不见了,试了几次才找到方法,我那个能让东西慢下来的能力好像刚好克这个阵,找到诀窍很快就出来了,挺简单的。”
“这话别跟月辞说,尤其最后一句。”百里夜转身,“走吧,回去了。”
“哦,你吃饭了吗?”云箬跟着他往回走。
“没呢。”
“怎么还不吃?天都黑了。”
“……”
百里夜看着云箬,云箬才反应过来:“不会是在等我吧?”
“不然呢。”百里夜懒懒道。
云箬脸上的表情忽地静了静,脚步一顿。
百里夜回首看她一眼:“怎么了?”
云箬回神跟了上去:“嗯……有种下课堂,有人来接我回家的感觉。”
她小时候很羡慕那些有家人来学校接放学的孩子,她年纪小,寄养的亲戚家孩子都大了,所以也没有顺便接她的人,放学了她就一个人背着书包坐公交回去,家里的人如果不在,就会给她留一张纸条,桌上是做好的饭菜。
她一个人吃完饭,洗碗,做作业,洗漱,上床睡觉。
小时候她不懂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长大后才知道那就叫寂寞。
她其实很习惯一个人,也很习惯被孤独拥抱。
“有人接很开心吗?”百里夜偏过头。
“嗯。”云箬朝他大大的笑了一个。
百里夜突然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云箬呼吸一滞,不明所以的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轻轻咳了一声,别开目光:“脏了。”
“哦。”云箬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吓她一跳,百里夜的手指很暖,被碰触的鼻尖有点热。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改了主意:“要么我晚点再回去吧。”
这样显得她在阵法里很刻苦,练习的很晚。
百里夜停住脚步,好笑的看着她:“怕师父明天找借口不让你跟着江北山一起学?”
云箬不置可否,她才不要当着百里夜的面编排他师父。
“他本来就是要教你。”百里夜说,“带着江北山是怕你紧张,那些基础的东西北山早就学过了。”
“……真的?”
“真的,不然你回忆一下,今天他教北山多,还是教你多?”
云箬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应该,是真的。
万知闲一直在教的都是她,江北山净在旁边鼓掌了,是个优秀的气氛组,有他在,云箬面对万知闲确实心情放松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问百里夜。
百里夜眉毛挑了挑,了然地笑道:“自家师父,我还是很了解的。”
“他为什么愿意教我?”云箬愈发觉得仙门中人的脾性实在难以捉摸。
“大概是因为……”百里夜转身往前走,“你天赋卓绝。”
云箬没听清后面几个字,追了上去:“因为什么?”
百里夜不说了。
云箬不死心:“到底因为什么呀?因为你师父觉得之前赶我走不好意思想对我好一点?因为我红薯烤的好?还是因为我讨人喜欢?”
最后一句猜测属实有点不要脸,但不知道是因为她今天心情很好,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是百里夜,所以她想说什么就说了,也不怕百里夜笑话她。
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了,反正百里夜只会懒懒的笑一下,好像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介意。
“嗯,没错。”百里夜点头。
“真的是因为赶我走不好意思啊?”那万宗主脸皮还是很薄的。
“不,因为你讨人喜欢。”百里夜的声音在夜色里依旧懒懒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云箬:“……当我没问。”
百里夜你个浓眉大眼的也跟林望学坏了。
他们回了小院,万知闲不在,葡萄架下亮着一盏灯,纪月辞和林望各自看书,看到他们进门林望把书一合,朝厨房里喊了一声:“北山,人回来了。”
“看到啦。”江北山从厨房里出来,把温着的菜摆在桌上,“师兄,云箬姐,今天的米羹超级好喝,快来尝尝。”
云箬闻到饭菜的香味,才发觉肚子饿的快前胸贴后背了。
她接过江北山递过来的碗,坐下喝了一口,米羹浓稠清香,口感糯糯的:“好喝!北山你手艺进步了。”
江北山纠正她:“不是我是做的,是师父做的。”
云箬差点没端稳碗。
万知闲做的?
这个比胡勇还要粗犷,一身大宗主的气势,怎么看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会做饭?
林望摇了摇手指:“别小看咱们师父啊,他做菜超好吃,只是不爱下厨,北山做饭也是师父教的,水平还没到师父一成。”
江北山默默羞愧。
纪月辞不客气道:“你不也学了,你连一成都没学到。”
“我的手不是用来做饭的。”林望理直气壮反驳:“况且我才不和北山抢活干。”
“你的手是用来下毒的吧。”纪月辞冷笑,“做的饭比药还难吃。”
林望:“……”
林望吵不赢纪月辞,果断转战云箬:“脏脏脸,你脸又脏了。”
“啊?哪里?”云箬喝着米羹,抬手擦了擦脸。
“这里。”林望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云箬摸了摸鼻尖,手指沾下来一抹黑灰,她震惊地看向百里夜,
百里夜头也不抬地闷声喝羹,最后自己没忍住笑了:“我告诉过你了啊。”
云箬无言以对:“我以为擦干净了,没擦掉你怎么不说?”
“忘了。”
“……”
江北山从厨房里端着热腾腾的米饭出来:“开饭开饭。”
云箬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暂时放过百里夜:“你们也没吃?”
“我去叫师父。”江北山一溜烟跑了。
“万宗主也没吃?”
“师父今天亲自下厨,炖了个菜,现在才好。”林望朝云箬眨了眨眼睛。
没一会万知闲就到了,他炖了一锅杂菜粥,一揭盖子香气四溢,云箬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清新而带点凌冽。
“里面有霁雪枝?”
纪月辞:“我也闻到了。”
万知闲享受地尝了一口粥:“真鲜……霁雪枝没别的用,用来做菜调味那是一绝,不过很多人不知道,我也是以前偶然学来的,这东西单吃味道涩口,要处理的好吃很麻烦,下次想吃我可不做了,珍惜这次机会吧。”
江北山再受打击:“我和师父一起处理的,但我没学会……”
“你学那么多做什么?”林望说,“多少给师父留点压箱底的本事懂不懂,你都学完了师父以后教什么?”
江北山立刻被哄好了:“懂了师兄!”
纪月辞起身:“我去挖坛酒,师父想喝什么?”
“玲珑醉。”林望抢答。
江北山:“我想喝枇杷甜酿。”
云箬:“我都行。”
百里夜:“你不准喝。”
云箬:“?”
万知闲:“谁问你们了?月辞给为师拿最烈的那坛!”
纪月辞:“拢共只能喝一坛。”
……
那天晚上云箬还是喝了酒,一小盏,睡得很好,做了个很热闹的梦。
是她一直很向往的那种家的热闹。
第26章
之后万知闲的教习都差不多, 主教云箬剑法,江北山在旁边也跟着学,虽然不如云箬学得快, 但也有模有样,两人偶尔还应万知闲的要求切磋一下。
当然, 切磋的时候云箬会把手里的灵剑换掉,找根树枝代替。
江北山学得认真,云箬反而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他愿意学,为什么万知闲之前没教他。
江北山自己也想不明白:“师父以前都不教我剑法的, 说万一我失控了,会剑法太危险了。”
云箬想了想也是, 要是江北山会剑法身手岂不是更快, 上次她和百里夜怕是被切碎了。
现在教, 是不是代表万知闲找到了能控制江北山的办法?
云箬想到那个办法可能是自己, 修习更加认真了。
但万知闲一直没提起这事, 似乎对她的天赋灵技也没有多感兴趣,就只专教剑法。
哦除了剑法, 还有一个固定项目,就是每天教习结束把她困在不同的阵法里,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一开始是天黑前出去, 后来变成晚饭前出去, 再后来是一个时辰之内出去,阵法也越来越难。
两个多月后, 留给云箬的时间固定成半刻钟。
最初云箬还留着点余力,就算破阵出去了也不急着回宗门, 独自去小林子里练剑,百里夜那几天若是没出门,就会过来找她,云箬的剑法练习基本都是基础式,万知闲没教她别的,她也没意见,就算每天练的都是差不多的剑招,也能一练就是一个时辰,浑然忘我。
只要她招式没问题,百里夜就不打扰她,有时看她练剑,有时就带着工具做法器。
等云箬练剑结束,两个人就一起回宗门。
她本来不太习惯,发现百里夜在等就会不好意思再继续练下去,百里夜却无所谓,说后山风景好,山风也凉爽,比闷在屋子里做法器要舒服,不过要是云箬觉得他在是打扰,那他以后不来就是了,虽然他以前也经常来后山静坐。
云箬连忙摇头表示不打扰:“后山又不是我的,你想来就来,不用管我。”
百里夜点点头:“嗯,如此便好。”
云箬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却说不上来。
偶尔她练剑结束的早,百里夜在专注的做法器,云箬也不打扰他,在百里夜带着的一堆玉石工具里挑拣几个,学着他的样子试图刻法阵,总是以失败告终。
又废了几块玉石后云箬就放弃了,转而去看百里夜。
他最近没做结界玉,带来的都是雪白的骨器,刻法阵的时候还能分心和云箬说几句话。
“要再做一只传呼鸡?”云箬问。
百里夜眼睛盯着手下的动作:“一只不够你玩吗,还想要一只?”
“没有没有。”云箬也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百里夜的手很好看,骨节明晰,手指修长有力,刻阵法的时候很灵活,起落有致,云箬盯得有些出神,她也是这么刻的,但总是会把玉石弄断,果然能做法器不是灵力够就可以的,还得有天赋。
百里夜偏头看她一眼:“结界玉的小鸡等过段时间再做,你且等等。”
“好。”云箬眼睛一眨都不眨。
百里夜手指动了动,法器内阵法变换,云箬睫毛就跟着颤一颤,盯了一会儿就眼睛酸涩,猛眨几下,汪了一汪泪,只好闭上眼睛歇一会儿,缓过来就不敢一直盯着看了。
云箬忍不住问他:“你眼睛不累吗?”
刻下的阵法那么小,纹路繁复复杂,别说手上的精准度,她光是看眼睛都受不了。
百里夜头也不抬:“习惯了,我喜欢做法器,很有趣。”
云箬还是第一次听百里夜说起自己喜欢什么:“不会觉得很枯燥吗?”
“一开始会。”百里夜说,“阵法繁多,变幻无穷,要记下来确实枯燥,特别是刚学的时候,同一个阵法练十天半月,做梦都梦到自己在走迷宫,快看到门了,阵法突然就变了。”
“跟我这两个月困在阵法里的感觉好像。”云箬感同身受,“我有一天晚上也梦见自己走迷宫了。”
百里夜依旧低着头刻阵,手很稳:“是么。”
“是啊。”云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我感觉做法器更难,比起做法器刻阵法,我更愿意去破阵。”
百里夜瞥了眼旁边几块废掉的玉石:“那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一些?”
“当然。”云箬笑起来,“还能分心跟我讲话,相当厉害。”
百里夜停下手上的动作:“听着像是在嘲讽我。”
“冤枉啊。”
云箬叫冤叫的一点都不走心,凑过去看他手里刻好的阵法,雪白的骨器上金色符文流动,慢慢隐去,百里夜弹了一下,骨器发出铮然鸣响,震颤不已。
云箬这才看出点雏形来:“这是一截剑的剑身?”
“嗯。”百里夜把骨器包了起来,“还没做完,噬灵兽骨头短,要好几段拼起来才够。”
“给江北山做的吗?”
“猜的这么准?”百里夜站起身,活动活动手指,“北山凝不出灵剑,给他做一柄好上手的,噬灵兽骨头轻,正好,不过太脆了,我试着弄了个新阵法,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别告诉他。”
“好的,你对你师弟真好。”云箬感慨,“是个好师兄。”
百里夜朝她伸出手:“听出来了,这句是真心的。”
“刚才也是真心的。”云箬搭着百里夜的手站起来,原地蹦了蹦蹲得有些酸麻的腿,“你对我也很好,带我来宗门,还帮我要推介信。”
“没了?”
“什么没了?”云箬左右看看,以为他什么东西掉了。
“我对你的好,除了推介信就没了吗?”百里夜一本正经看着她。
云箬不由得笑起来:“当然还有啊,你还教我做法器,虽然我没学会。”
“继续。”百里夜很严肃。
“指点我剑法。”云箬积极配合。
百里夜叹了口气:“送给你的东西你是只字不提啊。”
云箬这才想起来:“啊对,你还送我玉石小鸡,传呼鸡!”
不怪她,主要是百里夜每次都送的莫名其妙,还笃信她就是喜欢鸡,就连结界玉都要做成小鸡样子给她,搞得她现在总觉得两只小鸡天经地义就是她的,收得十分心安理得,甚至没想过给百里夜还礼这回事。
“传呼鸡很难做,费了我不少功夫。”百里夜继续说。
“那我……”云箬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听懂了百里夜华丽的意思,寻思有什么能“报答”百里夜的。
“那你就记得我的好,下次饭桌上不要再抢我的雪薯了。”百里夜话锋一转,认真道。
云箬:“……”
她无语的看着百里夜,帮他回忆事情的真相:“是你先来抢我雪薯的,我只是抢回来。”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又被百里夜带跑偏了,拐回正题上来:“噬灵兽的血林望是不是说能做药,骨头也很有用,如果下次再遇上噬灵兽,我多杀几只……”
“不用,别做这种假设。”百里夜打断她,“别抢我雪薯。”
“是你抢我的。”
“我抢了你的,你也不要抢回去。”百里夜道。
云箬试图让话题重回正轨,不要陷入这幼稚的争执中:“现在在说你送了我小鸡,我也想送你点什么……”
“雪薯。”百里夜坚持道。
云箬:“不是雪薯的事……”
“雪薯。”百里夜犹如一个无情的复读机。
“……”云箬认输:“好的好的,雪薯,以后你抢我雪薯我不抢回来,可以了吧?”
百里夜:“说话算话。”
云箬:“……”
她瞪着百里夜,百里夜也看着她。
云箬忍不住先笑起来:“雪薯真的很好吃。”
“嗯。”百里夜这才笑了,“记得啊,别抢。”
然后当天晚饭,宗门的最后一颗雪薯,江北山新研究的菜色,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的美味拔丝雪薯,云箬分到三块,两块都被百里夜打劫走了,她还不能抢回来。
合理怀疑百里夜早就知道晚饭是什么,提前高瞻远瞩地堵了她的路。
不愧是能和奸商搭档的人。
到后来万知闲困住云箬的阵法越来越难,甚至十分刁钻,云箬破阵不得不加快速度使出全力,才能在规定的半刻钟内出来。
这天教习结束的很早,几乎还是正午,结束后云箬就站在原地,等万知闲和江北山出去开启法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阵法一开,居然是第一天教习结束时的那个。
云箬听林望说过,叫浑天乾坤阵,很霸气的名字。
她两分钟没到就破阵了,打算继续去林子里练剑,出来后却发现万知闲和江北山还在空地边上,不仅他们在,林望百里夜纪月辞都在。
这是要干什么?
纪月辞震惊的看着云箬:“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云箬点点头,没敢说要是现在马上再来一次她可以更快,上次破这个阵到现在都快一个季度了,她忘得差不多了。
“丫头。”万知闲道,“你也跟着北山学了三个月了,今天我有话问你。”
“是。”云箬走过去。
万知闲捋了捋胡子:“我问你,你为什么想修行?”
云箬跟着万知闲修习这么久,面对他已经不会紧张了,但是万知闲现在这个问题问得很严肃,神色也前所未有的郑重,云箬认真地开口:“我想有能力自保。”
“只是如此吗?”万知闲看着她。
“如果有余力,也想保护别人。”云箬说。
万知闲眯起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辨别她说的话是否真心。
云箬坦荡地对上他的眼睛。
她曾经想要修行,是向往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书中世界,刚穿过来,又得到了那般不遗余力的宠爱,也曾想过自己总算被命运眷顾一步登峰顶,想要遨游天地自由来去,却在玄阳宗体会到了一个普通人面对修者世界时难以企及的那种无望心情,以及遭遇危险束手无策的无力。
哪怕此刻拥有了全灵脉觉醒的能力,她依旧记得自己曾经普通的模样。
她不想任人宰割,也想贪心一点,有能保护别人的能力。
仅此而已。
万知闲轻轻摇了摇头:“云箬,你天赋不低,我平生所见能排前三,如此天赋,等有一天你轻易间便能翻覆他人命运,举手投足就能改天换日,于普通人而言堪比神明,于其他修者而言无可匹敌,谈笑间能杀人于千里,世间万物于你也不过予取予用,你当如何?”
江北山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什么修者这么厉害啊?这都成神了吧师父,不可能的。”
万知闲:“……夸张你懂不懂?闭嘴!”
被江北山一打岔,肃穆的气氛减了一半,云箬也就没来得及去思索万知闲评价她天赋高的话,晚上想起来,有点小骄傲,但是闲云宗一个小宗门,万知闲见过的厉害人物大概也不算多,她的前三水分还是很大的。
云箬想象了一下:“如果到了那个境界,应该能过的很轻松吧。”
“轻松?”万知闲没想到云箬的回答这么另类。
“对啊。”云箬认真道,“世间万物我都能予取予用,那我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早上去看海下午就去登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轻描淡写就能把麻烦事解决了,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回答,十分朴实,且装逼。
万知闲心情有些复杂。
他和云箬相处了这么久,看人不会错,这小丫头绝对是受过委屈的,性格很好却难与人亲近,温吞里可见疏离,通常这样的人有了能力后想的都是出人头地啊一鸣惊人啊有仇报仇啊之类的,她的心境却平静得很,想的都是好吃好玩的事,甚至初心不改,想要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他人。
多少初登修者一途的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一旦真正获得了力量就不一样了。
大部分站在山巅高不胜寒的人,俯视众生如蝼蚁,早就不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了。
自保和欺人也不过一念之隔。
“如若遇到险情,一边是普通人,一边是如你一样的修者,他们都受了伤无力自保,你只有能力救一人,你救谁?”万知闲换了问题。
怎么还给她上电车难题了?
云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老老实实说到:“我不知道。”
“选不出来?”万知闲问。
“选不出来。”云箬说。
“既不知道如何选,那就记住你现在的心境,也记得我今天问过你的这些话。”半响后,万知闲淡声道。
“你不会觉得我犹豫不决,不能决断吗?”云箬问。
“有时候犹豫并不是坏事。”万知闲说,“将来若面对相同抉择,我却希望你能如今天这般无法决断。”
云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突然跟自己说这些话,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万知闲问完了话,走到空地中的阵眼处将阵法散去,示意其他人都过去,再次看向云箬:“这三个月我也差不多摸清你的情况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教你。”
说完万知闲才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改口:“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跟着北山听课……你们几个笑什么笑?认真点。”
“是,师父。”其他几个异口同声回答。
“阿望过来。”万知闲对林望招招手,“其他人站开些。”
云箬退开,万知闲“啧”一声:“你退什么,过来。”
“你俩比一场,不许用灵器。”万知闲对她和林望说。
“我和云箬打?”林望指指自己。
“谁让你打她了?”万知闲手中树枝抽了林望一记,“比试,谁能先碰到对方,谁赢。”
“得嘞。”林望摩拳擦掌,“先说好啊,输了别哭鼻子。”
“你也是。”云箬回敬他。
之前教习的时候云箬只和江北山比试过,万知闲不准江北山开灵脉,两人是纯比试剑招,学的又都是基础式,所以能打各你来我回,云箬这还是第一次和江北山以外的人比试,对方还是林望。
云箬从来没见过林望出手,捏了捏手里细长的树枝,认真看着林望的动作。
林望起势和万知闲不同,万知闲动作随意简单,你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手,林望一手剑指,一手将树枝反横于身前,起手就是一个又快又凌厉的招式,云箬仰身躲过举剑上挑,树枝堪堪从林望手臂边擦过。
“不错啊,有模有样。”林望笑道,“再来。”
林望平时看着总是笑嘻嘻的,剑招却刚劲锐利,身法更是出其不意,一对招就能感觉出他必定从小就练剑术,基本功扎实,一招一式都优异出色,要是云箬不是跟他比试的那一个,而是旁观,看他比剑一定是一种享受。
云箬只会基础的剑招,被逼得节节后退。
可这比试又不是比谁的剑法好,是比谁先碰到谁。
云箬勉力躲避攻击,仔细盯着林望的步伐身形,有一个瞬间,那种对方变慢的感觉就来了,眼前林望攻过来的动作慢了一下来,她觑到机会,手中树枝横扫而过,啪地打在了林望的手臂上。
林望错愕的停了下来:“……打到我了?”
“打到你了林望师兄!”江北山在空地外喊道。
林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打到我的?再来一次?”
“下,换北山来。”万知闲说。
林望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下去了,换了江北山上来。
没一会儿,江北山被云箬打中小腿,乐呵呵的下场了:“林望师兄我也被打到啦。”
然后换纪月辞。
纪月辞接过江北山手中的树枝站到云箬对面:“我灵脉虽被封,剑术却也不错,云箬,请多指教了。”
两人互相一礼。
纪月辞起手式和林望差不多,一手剑指,剑尖斜指地面,都是标准的剑术式。
相比林望的剑势,纪月辞的剑更加静,仿若透着股冷冷的剑气,但更多的是只守不攻,比林望还要难对付,而且纪月辞反应很快,云箬每一步的攻击都会被她识破,最后依然是云箬找到了纪月辞慢下去的那个瞬间,树枝抢先碰到了纪月辞。
“感受怎么样?”万知闲问纪月辞。
“很奇妙的感觉,我还没反应过来。”纪月辞说。
“对吧。”林望从场边小跑过来,“我也是这个感觉,小云箬,你这天赋灵技还挺难琢磨,难怪师父要我们今天都来陪你练手。”
原来今天万知闲让大家都来,是来陪她修习的。
“多什么嘴?”万知闲过来把林望和纪月辞赶小鸡一样赶下去,“阿夜,你来。”
百里夜应声走进空地,纪月辞把树枝抛给他,他抬手接住,抖了抖枝干上的叶子,二话不说就攻向云箬。
云箬举起树枝格挡,百里夜的剑招来势汹汹,一点都没放水,而且他的剑势不像林望和纪月辞,一看就是科班优秀学生的架势,他更像是没有固定架势的野路子,也不像万知闲那样慢条斯理,每一招都带着惊绝的来势和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才一出手,云箬就立刻意识到,打不过。
百里夜的剑招太快太厉了,她只想躲。
她闪身躲避,百里夜欺身而上,树枝上剩下的嫩叶擦过她脸颊,凉凉的,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听到百里夜低声道:“别怕,看清楚我的招式,你要相信自己。”
云箬听到他的声音,心底静了下来,努力收定心神,告诉自己忽略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寻找百里夜剑招里能被停止的间隙。
好几次百里夜的树枝要碰到她,又巧妙的转了方向避开。
这是云箬打得最认真的一场,目光几乎全神贯注地全都落在百里夜身上,完全忘了自己在哪里,也忘了在干什么,只想要找到办法破了眼前的剑招。
不知过了多久,云箬找到了那一瞬间,视野里百里夜的身形一慢,她的树枝破空而至,挡开到了眼前的一击,枝叶尖端抵在了百里夜的心口处。
云箬停住动作,喘着气收回了树枝。
“你赢了。”百里夜朝她一笑,反手把树枝负在背后:“师父,能证实你的猜测了吗?”
“什么猜测?”云箬茫然。
“基本可以了。”万知闲走过来:“丫头,老夫给你设了那么多阵法让你破阵,今天又找徒儿们来亲自试炼,基本能把你这灵技猜个八九分了,倒真是罕见得很,至少我是第一次见。”
“你的灵技不是能让什么变慢,而是——‘破’。”
第27章
“破?”
几个人同时出声, 疑惑地看着万知闲。
江北山满脑袋问号:“师父,云箬姐的灵技是……破灵技啊?”
“你脑子是破脑子。”万知闲说。
“对啊,我又不聪明。”江北山半点不介意, 并且很有自知之明。
万知闲反而不高兴了:“不许这么说,我北山徒儿聪明伶俐着呢。”
江北山嘿嘿一笑, 被他师父拍了一下聪明伶俐的脑袋。
“此破,是勘破,破解之意。”万知闲道,“世间万事万物运行总有规律,可谓‘道’, 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 万物归一, 天下万物生于有形, 有形归于无形, 致虚极,守静笃,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根即为原点, 无即是万物之道。”
“云箬, 你的灵技能看破万物之根源,阵法, 功法,身法……你说你看到的那个慢下来的间隙, 其实是形之本源,找到那个点,你能在那一瞬间破除一切。”
云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看表情其他人也差不多,但是大家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
我/你这么厉害啊!?
云箬觉得这灵技听上去过于逆天,却也形容模糊,不禁疑问:“可是我堪不破你的身法呀?”
万知闲胡子抖了抖,哈哈笑起来:“你个小丫头野心不小,你才修习多久,就想勘破老夫的身法?你能破噬灵兽的疾速,是因为这畜生没脑子,只是速度快,当然它速度快已经很难对付了,北山也是如此,没修行过,更别提什么身法修为。”
“今日的比试,他们三人都只用了最基础的剑式,能被你稀里糊涂‘定住’的,本身修为就有限,不过你只修行了短短三月,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至于想要定住我嘛,你再修行个三五十载吧,否则老夫这百来年修为岂不成摆设了。”
云箬重点顿时跑偏:“万师父,您一百多岁了?!”
万知闲奇怪地摸摸胡子:“怎地?”
云箬旋即才反应过来,这世间修行者寿数和普通人不一样,开了灵脉的修者寿数漫长,老的也很慢,有的修行到高阶,据说也能让自己容颜久驻,甚至返老还童。
她差点忘了。
还是要怪闲云宗不像个仙家宗门。
云箬猛地转头看向其他几个人,尤其是她觉得修为最厉害的百里夜:“那你们……”
“我们还很年轻,水灵灵的年纪。”林望一脸认真地澄清,“宗门里的百岁老人也就师父一个,放心,你顶多也就十七八吧?”
云箬可不敢说,她不知道自己在玉棺中待了多少年,反正她在北州城醒来,之后去打听了时间,距离她被封入玉棺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不管,那三十年不算。
就这样。
万知闲等着他们叽叽喳喳胡乱聊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没说完,不听啦?”
“听。”徒弟们顿时安静了。
“那我一一来说,只是个最初判断,让你心中有数,具体的等你以后进了学院自会有教习定论。”万知闲接着对云箬说,“你的体脉嘛,勉强算个低阶,顶天了三阶,上限看你自己修行了。”
体脉三阶,那和胡勇大叔一样,云箬还挺知足。
万知闲继续道:“识脉,我没看错的话应该已经突破高阶了,否则也不会有这能堪破一切的灵技,只是……”
“只是什么?”云箬有点紧张。
说话说一半,后面如果接但是,可是,只是之类的词,基本都不会时是什么好事。
莫非她这个灵技虽然厉害,却有很大的缺陷或者限制?
“只是识脉最难修行,既看天赋,也看修者本身心性,你——”
——你这么大点年纪,能有什么经历,居然就让识脉一举达到了高阶,若非有常人不可得的不寻常机遇?亦或是什么能极端磨炼心性苦修之法?
后面的话万知闲只是猜测,就算云箬真有什么机缘,既然她不说,那就有她的顾虑和理由,他自然不会去说破。
“——你倒是天赋异禀。”万知闲说。
云箬觉得万知闲这话接得有点假,但不是什么缺陷就好。
“至于你的神灵脉,”万知闲顿了顿,想了半天没想出更好的词,只好老生常谈,“亦是天赋异禀。”
云箬听得有点麻了:“哦。”
百里夜看云箬的表情,手肘轻轻碰了碰她:“能让师父说两次天赋异禀的,你是头一个。”
“云箬姐你好厉害!天赋异禀!”江北山照旧彩虹屁随口就来。
云箬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神灵脉不是主掌灵力吗,我灵力很厉害?”
“相当厉害了。”林望说,“都不用师父才能看出来好吗,你整天提着灵剑还游刃有余的,已经说明你灵力非常强盛了。”
“为什么?”云箬是真的不明白。
万知闲叹了口气,看着百里夜:“你说她从未修行过,我现在才真的信了。”
他示意云箬:“灵剑凝出来。”
云箬凝出灵剑,万知闲又道:“换个样子,剑身宽一点,加点花纹。”
云箬照做,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打铁师傅,正在听客人的铸剑要求。
“喏。”万知闲扬了扬下巴,“觉醒神灵脉的人,身体就犹如灵力的容器,修行愈发深厚,自身的灵力就愈发强盛,也越多,对灵力的掌控也越精准,而你对灵力运用至此,又不觉得负担,可见灵力深厚。”
云箬听了万知闲的解释,才突然发现了一个她自己认知上的错误。
她以为只要觉醒了神灵脉,就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可用,区别只是能不能精准的掌控,比如给法器注灵,一个控制不好就把法器给毁了,而她注灵能那么厉害,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她对灵力控制得好。
原来不止,灵力多这一点被她忽略了。
“阿夜说教你注灵的时候,也教你感受过体内的灵力,是什么样的感觉?”
云箬闭上眼睛,像第一次感受灵力那样,慢慢说出自己对灵力的感知:“我……我不清楚,只感觉体内像有一片汪洋大海海,无边无际,我探不出深浅。”
她睁开眼睛,其他几个人都用很震惊的神色看着她。
云箬:“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吗?”
林望摇摇头:“你真是……不得了啊。”
万知闲也看了云箬半响,没再说什么:“行了,今天是最后的教习,就此结束,此后你就按照我今天说的方向自己慢慢琢磨吧。”
“不过现在弄清楚了你的灵技,老夫要请你帮个忙。”
万知闲所谓的帮忙,果然是帮江北山控制他的灵技速度。
云箬欣然答应。
她本以为万知闲教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途中学着学着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可见万知闲是真心地在教导她,那她更要义不容辞地帮江北山了。
江北山的灵技此前一直没有办法解决,万知闲说的“再开灵脉只有死路一条”其实是骗他的,就算江北山再开灵脉,他也有办法制住他,只是制住之后又怎么样呢?
江北山一日学不会控制自己的灵技,他那灵脉开了也只是一次次地受伤而已。
现在有了云箬就有不一样了,她的灵技对上江北山的问题简直是最优解。
有她在,江北山开了灵脉后就不是只有打晕他一个办法才能让他停下来,云箬的灵技能在无数个“间隙”控制着他让他慢下来,然后循着这个源头熟悉自己的灵技,从而找到控制自己速度的办法。
*
天气已经将进入冬,气温降了下来,腊月刚至,闲云宗的山头上就下了几场小雪。
雪花落地就融,像下了场冷雨。
云箬早上起床,天还灰蒙蒙的,她推开窗,几片雪花就飘了进来,窗边插着的霁雪枝愈发翠绿,清洌的气味随着雪花散进来,激得云箬打了个激灵,赶快把窗户关上了,纪月辞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发现大雪下了整晚,静悄悄地就铺满了山林大地。
云箬呼出一口白气:“好大的雪。”
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走上去咯吱作响,她抬着手臂走出一条直线,留下一串整齐的脚印,去了后院,昨晚江北山有先见之明,把种的小菜盖上了一层茅草,云箬简单清理了一下上面的积雪,来了玩雪的兴致,把清出来的雪堆成了一个个胖嘟嘟的小雪人,守在菜田边上。
江北山也起来了,出来看到小雪人笑了半天,也过来堆了几个。
然后两个人一起去空地修习。
后山空地上也铺满了雪,云箬把阵法开启,江北山活动了一下手脚:“我开灵脉了啊云箬姐。”
“嗯。”云箬点头。
江北山灵脉开启,瞬影闪过,雪地上霎时间雪花扬起,和着天上飘下的小雪,云箬静下神识,捕捉着江北山的动作,找到间隙的那一瞬间,漫天雪花也跟着慢了下来,天地静默。
云箬被眼前奇异的景色分了神,没有及时出声,江北山咻地掠过,似乎在地上绊了一下,铲出一道干净的地面来。
“云箬姐!”江北山委屈的声音飘在风里。
“抱歉抱歉。”云箬重新集中精神,“再来。”
云箬盯着江北山,下一个瞬间出现的时候立刻出声提醒:“现在!”
江北山抓到契机,迅速调整自己的身形,手臂在地上一撑,勉强稳住了步子滑将出去,堪堪在撞上阵法结界之前停住了。
江北山震惊地抬脚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撑着结界的手。
云箬大叫起来:“江北山!你成功了!”
“我停住了!没撞!”江北山也大叫起来,跑向云箬,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激动得啊啊啊互相叫了半天。
这是江北山第一次成功控制自己。
一开始他们尝试的时候万知闲都会在旁边守着,避免江北山停不下来,云箬却十分争气,应该是之前几个月每天都破解阵法,她对自己灵技的掌握有了更多认知和掌控力,每次江北山停不下来的时候她都能及时上手直接抓住他让他停下来。
这件事只有云箬能做到,其他人要么看不见江北山,就算上手抓也抓不住,哪怕抓住了,以江北山那个速度,要么抓他的人被他带飞,要么他把抓他的人重伤。
万知闲在旁边充当紧急救生员了一段时间,发现云箬完全应付得来,后来就干脆在空地上设了阵法结界,让他们俩单独修习。
但这个方法一直只是他设想,还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毕竟江北山这样的灵技是独一份,云箬的灵技也是独一份,此前也没有参考,只能看江北山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我去告诉师父!”江北山抖了抖头上的落雪,“云箬姐,谢谢你!”
“不客气。”云箬笑道。
江北山跑远了,云箬才看到阵法外的百里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站在空地边,一身黑衣在雪地里很显眼,手里抱着件披风,肩膀上落了点雪,云箬解除阵法,他才拍掉身上的落雪走了过来:“恭喜啊,成功了,没有白辛苦那么久。”
“嗯!”云箬还有些激动,“起码证实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冷不冷?”百里夜走到她面前。
云箬抖了抖肩膀,才后知后觉地觉出点冷来。
百里夜把手里的披风递给她,抬手拍了拍她头上的落雪:“鼻子都红了,回去喝姜汤。”
“江北山这么快就把姜汤做好了?”云箬披上披风,披肩领是一圈轻柔的毛,帽子一戴上把她的脸遮掉了一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漫山的银装素裹下更显得漆黑清亮。
“林望做的。”百里夜抬手给她正了正披风的帽子。
云箬质疑地眨了眨眼睛:“……能喝吗?”
百里夜低垂着眼眸,有些无奈:“我已经被他逼着以身试毒喝了一碗了,放心吧不苦。”
“那就好。”云箬笑得不行。
两人往回走,云箬抬着手哈气,眼睫上因为呼出的热气凝出颤颤巍巍的水雾:“现在江北山能凭自己停下来了,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掌握自己的灵技,如果他真的能控制灵技了,应该会很厉害吧。”
“是吗?”百里夜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当然。”云箬对他比了个剑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有理。”百里夜抬手和她拆了一招,“这话得告诉北山,他听了一定高兴。”
“已经十二月了。”快到宗门小院,百里夜突然淡淡道,“明年三月份学院报名就开始了。”
云箬脚步顿了一下。
她都快忘了要去学院这回事了,也不是忘了,而是老觉得“明年”还早,去学院报名似乎还要很久以后,被百里夜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距离“明年”只有十多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世界没有过年的习俗,修者们生命漫长,也就不在乎短短一年是过去了还是没有过去。
云箬虽然三脉觉醒,也跟着万知闲踏进了修者一途,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和山下那些人们并无不同,对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轻易看淡,至于玉棺中那倏忽而过的三十年她几乎没有清醒的神智,自然也没有实感。
算着时间到了正月十五,云箬提前一天下山买回来了做元宵需要的材料。
年不过了,元宵节还是要过的。
主要是想吃汤圆了。
而且,再过不久她就要去学院了,万知闲教了她很多东西,但从没说过收徒的事,云箬就明白了。
闲云宗不会让她留下来,这或许就是她和大家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月。
她在厨房里和面,江北山照例是起第二早的人,很自觉的过来帮忙:“云箬姐,你要做什么?”
“汤圆。”云箬简单和江北山说了一下做法,她也不会做难的,只买了糯米和甜米酒,以及芝麻花生和豆子,打算做个简单的米酒汤圆,弄个豆沙和芝麻的馅料。
“甜的吗?”江北山说,“上次月辞师姐用桂花酿酒,师兄他们买了好多,我趁机做了不少桂花糖膏,能用上吗?”
“能呀。”云箬说,“那就多做几种汤底,甜酒酿,糖桂花,还可以泡点花茶,拿来当汤底也很清新爽口。”
等宗门其他人起来,云箬和江北山已经把豆馅蒸好,芝麻和花生都磨成了粉,汤底都煮好了。
然后这两人硬是没能把面和好。
江北山被糯米面沾了一手,快哭了:“云箬姐这个太难了,太软了我包不起来。”
云箬也沾着满手黏糊糊的糯米面一筹莫展。
万知闲问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袖子一展把外套脱了,把云箬和江北山从面板前赶开:“去,准备馅料去。”
江北山立马照做,云箬将信将疑,毕竟她跟江北山形容了汤圆的做法后发现这个世界没有这种小吃,万知闲虽然做菜厉害,却不一定能做甜点啊。
结果万知闲和面的样子一亮出来云箬就不怀疑了,万宗主和面那叫一个利索劲道,那架势,别说和面来包汤圆了,就算是让他去某火锅店甩面也一定能甩得行云流水。
看来做吃的也是需要天赋的。
这天晚上难得的没有下雪,新雪初霁,满月当空,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林望和百里夜把小桌搬到了院子中间,院中的阵法挡掉了呼啸的山风,头顶澄澈的夜空和满月清晰可见,清辉照的小院又静又亮。
云箬和纪月辞去挖酒,本想把纪月辞给她酿的那坛桂花酒拿出去和大家一起喝,纪月辞却说时间还不到,云若只好作罢。
挺好的,留个念想,能让她抱着一点说不定以后还会回来的期盼。
不过闲云宗已经收留了她这么久,她也不能再提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心里想一想就好。
汤圆做的不多,主要是云箬买的糯米面被她和江北山糟蹋了不少,剩下的还好有万知闲才抢救下了一半,百里夜屋子里他自己做的各种好看的小碗和杯盏都被拿出来盛汤圆了,满满摆了一桌,一盏里就是一种馅料的汤圆配一种汤底,想吃什么自己拿。
像自助汤圆宴,还怪丰富的。
云箬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林望敲了敲她面前的酒盏:“笑什么笑,来,到你敬酒了。”
云箬刚才饮了几盏酒,已经有点醉意了,端着面前的汤圆慢慢站起来,正要说话,手里的汤圆被百里夜拿走,换了一盏琥珀色的甜酒给她:“拿错了。”
“哦,谢谢啊。”云箬慢吞吞说。
她举起酒盏,先朝万知闲珍重地鞠了个躬:“万师父,感谢这些时间以来的照顾,感谢你让我跟着江北山一起修习,我……我想说,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他人顿时笑得酒杯都拿不稳了:“又不是给师父过寿,你清醒一点啊。”
云箬耳朵里蒙蒙地,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在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向纪月辞:“月辞,你是我在这世间交的第一个朋友,谢谢你啊,我也很喜欢你,祝你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要……喜欢你自己。”
纪月辞神色怔了怔,随即朝她一笑,端起酒杯干了。
云箬也一仰头干了。
然后转向江北山:“北山,谢谢你今天跟我一起做汤圆,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掌握你的灵技,你很厉害的,做什么都最认真,只要你想做,一定能做到。”
“云箬姐,我也要谢谢你帮我。”江北山吸吸鼻子,忍着眼泪:“你别这么说,搞得好像告别一样……”
林望抬袖子给他擦脸:“你哭什么哭?不准哭,忍住啊。”
云箬转向林望:“林望,你是最好的奸商……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想说……你总是对我笑,陪我说话,很温柔,有你在我……”
林望等了半响,云箬端着酒盏差点睡着了,半天没说完整一句话。
林望摇头痛惜:“行,到我就睡了是吧,这么没话说?”
“没有没有。”云箬努力睁开眼睛,“我想想……”
江北山趁林望跟云箬说话,把他碗里的汤圆偷走了。
林望被云箬说到一半卡住的祝词硬控了一会儿,打算吃口汤圆再继续去逗她说话,一低头发现他端到自己面前的汤圆碗盏都空了,仔细一看,江北山和纪月辞端着的碗非常面熟,甚至连万知闲都把他的汤圆偷走了一碗!
还是他最想吃的甜米酿汤圆。
林望忍无可忍上去抢,江北山立马跳起来就跑,纪月辞连忙护着自己面前的,还不忘保护万知闲,林望以一敌三非常勇猛,场面混乱不堪,装着汤圆的小盏被推杯换盏一样四两拨千斤地抢来抢去。
云箬也想参与抢汤圆,但是想起来还没敬百里夜酒,却发现百里夜不在桌上了,他面前的汤圆碗早就吃得干干净净,根本没参与纷争,站在院门外朝云箬招了招手。
云箬看了看兵荒马乱的战况,果断去投奔百里夜了。
第28章
两人在在院外的门槛上坐下, 门扉半掩,里面是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外面的山林却很安静。
云箬有些头晕, 坐下的时候差点一头朝下栽倒,还好百里夜扶了她一下, 等她坐稳,把一个小碗递给了她,云箬接过来,发现是一碗花茶汤底的汤圆。
“光喝酒没吃汤圆吧,给你留了一碗。”百里夜说, “端得稳吗,要不要喂你?”
云箬呆了呆, 看到百里夜眼底揶揄的笑意, 愤愤地把汤圆碗端得平举出去:“很稳!”
“看到啦。”百里夜把她的碗推回去, “快吃, 一会儿凉了。”
“好。”
一个小碗里只有两个汤圆, 百里夜端给她的这碗里却有好几个,还都是不同馅料的, 云箬吃了两个,吃出了开盲盒的乐趣,每吃一个就要问百里夜:“你猜这个是什么?”
百里夜随口猜一个:“芝麻。”
云箬咬掉一半:“错啦,是桂花糖的。”
她现在正是酒劲上头的时候, 脸烧的微红, 脑子和嘴巴都不太受自己控制,想起来百里夜身上经常备着各种糖, 最初北州城里见面,他就带着彩色的筷子糖, 后来每次下山,江北山都会帮他熬制不同形状的糖膏随身带上。
可见他真的很爱吃糖,也真的有低血糖的毛病。
云箬顿了顿,把咬了一半的桂花糖汤圆递到百里夜面前:“你吃。”
百里夜看了一眼,眉毛挑了挑:“给我吃?”
云箬认真的点点头:“我记得你爱吃糖,这个很甜,你刚才吃到了吗?很好吃的,如果你喜欢吃,下次我再给你做……不过可能没有下次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突然肉眼可见的变沮丧了,转手把半个汤圆送进了自己嘴里,闷闷不乐的咀嚼着。
百里夜看着她:“不是要给我吃?”
云箬迷茫地看他一眼:“啊?没给你吃吗?”
百里夜:“……”看来是真醉了。
云箬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重新舀了个汤圆递到他面前:“不知道这个什么味,要是不是桂花糖的你也不要嫌弃啊。”
“真给我吃?”百里夜道。
“真的。”云箬抬了抬手,勺子几乎抵到他唇边,以此表示给他吃的决心。
百里夜嘴角一弯,垂眸把汤圆吃了。
“什么馅?”云箬期待的看着他,“是桂花糖的吗?”
百里夜吃了个素的,根本没馅,只有糯米的清香,闻言点了点头:“嗯。”
“甜吗?”云箬又问。
“我其实不爱吃甜的……”百里夜话说了一半,对上云箬亮晶晶注视着他的眼睛,只好改了口,“很甜。”
“那就好。”云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云箬吃完了汤圆,托腮看着天上安静的月亮,拍了拍百里夜,想要说什么,脑子浆糊一样,半天憋出来一句:“好大,好圆。”
“嗯,形容精准。”百里夜也看着月亮,懒懒地应和了一声。
“在我家乡,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云箬喃喃地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汤圆,寓意要一直团团圆圆。”
“……是吗。”百里夜转头看她,“你的家乡,是哪里?”
云箬没回答,打了和哈欠,吃完甜食,酒劲更加强烈地涌上来,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朝百里夜的方向挪了挪,四周有点冷,只有这个方向是暖的,她朝着暖处靠过去。
不知为何,知道身边的人是百里夜,她就觉得很安心。
百里夜感到肩膀一重,云箬已经靠着他闭上了眼睛。
“云箬?”百里夜低声道,“你还没敬我酒呢。”
云箬呼吸平缓,朝他这边又挪了挪。
百里夜被拱的差点贴到墙上去,有些失笑,垂眸看了眼云箬的睡脸,复又抬头看着满月:“既然你睡着了,那就我祝你吧,云箬,祝你往后……如此间山水,滔滔岌岌风云阔。”
林望推开半扇门出来:“喝醉了?”
“睡着了。”百里夜侧身把云箬抱起来,“我送她回房间。”
林望欲言又止:“阿夜,你是不是对云箬……她天赋那么好,不会留在这里的。”
“我知道,别瞎想。”百里夜淡淡道,托了托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让云箬吹到风,“酒还有吗?”
“有。”林望说,“月辞说要是还想喝就自己去挖。”
百里夜点点头:“待会儿再去挖两坛,我陪你喝。”
“是我陪你喝吧。”林望笑了笑,打了个响指,“等着,我去挖,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百里夜抱着云箬走了,林望兀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叹了口气,才动身去后院挖酒。
*
三月初,晴岧山气温回暖,山道和山涧依旧各种灵株灵植满布,天还没亮,学院的山壁外,几位教习已经在提前布置白玉广场,准备新一年的学员招收。
“今年推介信收的比之前多啊。”
“各宗门已经习惯新规则了,想进学院的人很多差不多提前一年就在准备,当然要比前几年多。”
教习们一边准备,一边互相聊天解闷。
“五年前刚弄出这条规则的时候谁还记得,学员都没几个,最后全是各宗门选送来的弟子。”
“第二年也差不多。”
“今年可算是热闹多了,去年听说也有不少人因为没有推介信进不了学院,听说还有个很厉害的,没有推介信居然也没被拖下潭水去。”
一说起这个没有被拖下潭水去的人,教习们都纷纷表示知道,但当时谁也没在场,后来也是听学员们说起,传来传去,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了。
“院长应该清楚。”
“今年可以在场好好看看了。”
“嗯?今年咱们可以要广场目睹招生场面?”一位教习诧异道,“这几年不是不让教习在场吗,说什么怕来的学员们紧张?”
“这理由还真是有点扯……”一个年轻的教习撇了撇嘴。
“喂。”他旁边一位女教习示意他别说了,“仙门百家一起商议出的新规矩,别多嘴。”
这位教习耸了耸肩,和提醒他的女教习交换了个眼神,闭嘴了。
以前学院招生根本不需要什么宗门推介信,只要灵脉觉醒就能来学院修习,段院长就曾经说过,学院本就该是海纳百川的地方,学员多了,自然能筛选出好苗子,各大宗门收徒的时候挑选也更多。
结果五年前仙门百家一起联合商议出了这么一个新规定,据传还是几家大宗门提起的,段在青直接就拒绝了,结果仙门百家一起施压,最后还是让学院同意了这项规定。
以往学院报名只要在名册上写上名字,潭水上的阵法自然会筛选出灵脉觉醒的人,这方法其实是为了减轻教习那几天的工作量,要接引学员,又要在晴岧山四周巡逻防控,好要准备入学礼,根本分不出人去发通行牌,段院长和副院长们才一起研究了这么个阵法直接发牌子。
今年段在青没让教习做接引事宜,交给了各院的的老学员,让他们教习报名这三天都在广场上候着。
具体没说让他们干什么,但是不少教习心中都有数。
段在青本来就不赞成推介信这个规定,有很大可能是要他们注意觉醒了灵脉但是没有推介信的人,今年虽然不能进学院了,但是把人记下来明年帮他们找宗门写推介信还是有办法的。
天色渐亮,教习们在山壁四周搭起一个个亭盖,支上小桌子看书的看书,泡茶的泡茶,有的从半夜就开始忙活,干脆闭目养神一会儿。
辰时过,有学员来了。
云箬背着个大包裹登山过溪涧,却比上一次来轻松多了,看来她的体脉还是有点进步的,也可能就是单纯的体力变好了。
到了白玉广场她才发现今年和去年不一样,山壁两侧搭了很多简易的小亭子,看穿着应该是学院的人,不过他们只是在旁边休息观望,应该不是什么新的入学考验或规矩。
云箬走到水潭边,先把行李放下。
水潭还是老样子,水面清澈,潭下幽暗不见底,潭水上依旧是那张桌子,桌上的花名册和笔也与去年没有区别。
昨天云箬是趁着夜里走的,几天前万知闲就告诉她已经写了推介信给学院,她直接去报名即可,已经在正月十五那天单方面和大家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云箬不想再面对告别,所以在大家还在睡的时候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大黄还想跟她一起,被她牵回去了。
云箬呼了口气,不再去回想,抬脚踏上水面走到桌前。
在名册上顺利写下名字,这次脚下的水流没有任何异动,潭水沉寂了一会儿,一块漆黑的通行牌从水下升起,云箬伸手取下,返身去拿行李,山壁边的一位教习走过来帮她把包裹提了起来。
“你是今年第一个呢。”教习把包裹递给云箬:“这次不是第一次报名了吧?”
“多谢。”云箬接过包裹,“嗯,去年来过。”
“去年哪天来的?”
“最后一天,没报上。”
教习了然地道:“去年没有推介信对吧,你今年的推介信是哪个宗门写的?”
“闲云宗。”云箬朝教习笑了笑,颔首一礼,转身朝水潭后的山壁走去,通行牌在手,她并没有碰上任何硬物,身影径直穿过山壁消失了。
闲云宗?
教习在水潭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闲云宗是哪家仙门,估计是什么小宗门,完全没听说过啊。
本来想问问她,既然去年是最后一天来报名的,有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的报名者。
一定是个一看就很不简单的人物。
*
云箬只觉得像是穿过了一片薄薄的水雾,眼前的景象转瞬间就改天换地。
和山壁外杂乱但生机勃勃的山林比起来,学院里处处透着股肃穆的规整,不管是苍天古木还是各类建筑,统一以冷色调为主,跟云箬以前去过的大宗门完全不一样,比如玄阳宗就是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风格,非常华丽。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闲云宗的小院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诶,今天的第一位已经来了啊。”
道旁响起一个声音,一个人影很快来到云箬面前,伸手就要去接云箬的包裹,云箬退后一步,才看清走到眼前的人的样子,一打照面,两个人的动作顿了一瞬,几乎是同时开口。
“是你?”
“是你啊?”
云箬面前的人正是去年报名时告知她需要推介信的那位姑娘。
叶景笑道:“我就说嘛,你今年肯定能进学院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看你的寝舍在哪。”
云箬报了名字,问道:“请问,学院里的人都住在一处吗?”
道路旁的云松下摆着几张桌案,还有不少人在那边,叶景走过去快速翻找寝舍名册,一边对云箬道:“叫我阿景就好,教习和院长们住在西院,学生们的寝舍在东院,隔得挺远的,这几天我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你就知道了。”
“好,多谢阿景。”
叶景很快找到了云箬寝舍的号码,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带着云箬走了,她长相亲切,性格又好,一路上大体跟云箬讲了一下今年招生的不同,教习们都去外面广场了,新生的接引工作都由往年的学生来做。
“你现在可是学院的名人。”叶景笑着说。
“我?”
“当然,往这边。”叶景一边领路,一边对云箬道,“你去年报名的时候不符合条件,居然没被拖到水潭里去,不少人都看到了,进了学院又一传十十传百,不止学生之间,教习和院长们都知道去年有个特例了。”
“这样啊。”云箬不太在意。
反正没人知道是她,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
而且听叶景的口气,大家就是好奇居多。
“对了,你找的哪家仙门要的推介信?”
“闲云宗。”云箬说。
“闲云宗?”叶景偏头想了想,“没听过,应该是新的宗门吧。”
她前年为了拿推介信跑了不少地方,大部分宗门都去试过了,还真的没听说一个叫闲云宗的。
云箬心想是不是新宗门她不确定,毕竟宗主已经是百岁老人了,但一定是个小破宗门,养了满院子家禽不说,还只有那么三四个弟子。
“你花了多少灵石换的推介信?”叶景小声问。
“没花灵石。”
“真的?”叶景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这个宗门的人还怪好的呢。”
“对啊。”云箬笑起来,“还收留我在宗门住了很久,每天帮着干点活。”
其实活都是江北山干的,她还真就是帮点忙。
叶景:“那还不错啊,你要干的活多吗?”
云箬:“不多,我们三四个人都一起干活。”虽然百里夜除了做法器,其他时候干活基本都是帮倒忙,林望也差不多,她……不算去找药材的话,最大的体力贡献就是去遛大黄,给结界玉注灵那都不叫干活。
叶景听得沉默了。
这分明就是当苦力去了,再小的宗门最少也有个上百号人吧,三四个人那得忙成什么样?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东院寝舍,云箬本以为会是山间院落,没想到寝舍是贴着山壁而建,一眼看去几乎和山壁融为一体,抬头看去只觉高大雄浑,又透着几分峻险粗犷。
她跟着叶景走进去,里面的观感和外面天差地别,顿时像是普通寝舍了。
“舍间都是随机安排的,你在第八层。”叶景带着云箬上楼,“我在第四层,你记一下我的寝舍号,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好。”云箬记下叶景的寝舍号,想起胡勇曾经说过,他在学院修习了十年,一直没有进步才离开,“阿景,最长可以在学院修习多久?”
“多久都可以啊。”叶景说,“你之前没打听过学院的事吗?”
云箬摇摇头。
叶景笑道:“学院不设年限,也不收学费,进来的学生待过一年就可以接取学院给的任务赚灵石,当然,其中一部分要上交学院,不是宗门弟子的,每年学院会有一次开放日,各宗门都会来挑选心仪的弟子,也有人修习期间就脱颖而出,直接被某个宗门看重收为弟子,可以进宗门去修行了。”
“哟,阿景,接新生呢?”两人走到第八层,叶景正要带云箬去她的寝舍,走廊里响起一个带这些痞气的声音。
云箬转头看去,一行人从最东面的走廊慢悠悠走过来,打头的年轻男子衣着一看就十分考究,脸上挂着三分混不吝的笑意,长相英俊,说话的语气却透着股轻慢的不可一世。
“关述。”叶景收了脸上的笑,淡淡看着来人。
“挺辛苦吧?”关述走过来挡在走廊中间,手抬到眉前朝窗外看了看,“今天太阳挺大的,接新生这种事当然就是你们这些天赋平平的人该干的事,院长人真不错啊,多少给你们找点事干,你说是吧?”
“是啊。”叶景点点头,“可以让我们过去了吗。”
关述目光看向云箬,云箬静静看着他,一双眼睛映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太阳,像是透明的,又清又冷,莫名看得人心头一跳。
关述把云箬打量了一番:“新生?叫什么?”
叶景上前一步挡在云箬面前:“让开,我们要过去了。”
“别急啊。”关述笑了笑,寸步不让,反而朝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看着叶景,“阿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以你的天赋,能进宗门就该谢天谢地了,何况是明仪宗。”
叶景没说话。
关述站的更近了些,几乎贴着叶景的耳朵:“好好考虑,我这可是在帮你……”
“吵死了。”一个嚣张的少年声插进来。
几人旁边的一间寝舍门砰地打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关述:“闪开,别在我门口叽叽喳喳的。”
“陆子云。”关述脸色沉下来,“你说什么?”
“叫你闪开。”陆子云重复道,“怎么,听不懂?那滚呢?”
“你!”关述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陆子云冷笑一声:“这里是学院,不是你明仪宗,你管我怎么说话。”
关述怒极而笑:“别以为你进了玄阳宗就了不起,不就是个外门弟子,嚣张什么?”
“那我也是凭本事进的,不像有些人靠投胎。”
“你他妈……”关述直接被气失声了。
这小子还是一样的嚣张啊。
从陆子云刚露脸的时候云箬就认出他来了,一年多年在北州城,就是他和另外两位仙门弟子来修补结界玉,时隔一年,这张嚣张又不耐烦的脸依旧没什么变化。
陆子云的目光从云箬身上扫过,半秒都没停留,显然没认出她来,反手关了自己的寝舍门,用肩膀撞开关述一行人,径直下楼去了。
“走。”关述丢了面子,瞪了叶景一眼,也带着人下楼走了。
“谁呀?”云箬问。
“明仪宗宗主的儿子,未来少宗主,天之骄子。”叶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关述的背影,领着云箬顺这走廊往里走,语气多少有些恼怒,“他也住八层,你平时要是碰到了躲着点,听说前年还有人因为他被休学了。”
“知道了。”云箬对关述第一印象可以说是极差,并不想和此人有交集。
“不过你也别担心,学院内不允许私斗,顶多也就是口舌之争,互相呛几句罢了。”叶景又安慰云箬,把她领到了寝舍门口,“到了,你先进去休息,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三天后才是入学礼。”
“辛苦了。”云箬说。
“晚上我来带你去吃饭。”叶景丢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云箬进了寝舍,还好,屋子算是宽敞,布置简单干净,她收拾好行李,铺好了床铺,发现包裹里多了一包东西,打开发现是她在闲云宗时候用的用具,喝水的杯子,插霁雪枝的玉石小瓶,和纪月辞一起喝酒的时候最喜欢的花瓣酒盏,还有一小袋灵石,以及一堆玉石小鸡。
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云箬把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案上,小鸡加上她自己的那一只,一共有六只,每只冠羽的颜色都不一样,应该是百里夜后来又做的。
除了传呼鸡,她在闲云宗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在这里了。
云箬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偷偷离开时被压抑住的不舍的心情终于涌了上来,坐在桌前把头埋在了膝盖间。
他们把她的东西全都让她带走了,这也算是一种告别了吧。
她以后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第29章
玄阳宗藏书阁。
一道红灿灿的人影一路从林荫小道下跑来, 伴随着细细的金铃声,一头扎进了藏书阁,人未到, 声先行。
“小师兄!”庚桑箬叉着腰喘气,明净白皙的脸庞染了红晕, 神色娇俏,仰头朝藏书阁高处喊道。
阁内静悄悄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庚桑若仔细听了一会儿,抽出一本书架上的书朝一个方向抛去,书本落下, 有人低低哎了一声,她得意地一笑, 绕过几排书架找到了想找的人。
被书砸中的人黑发红袍, 一脸冷淡地揉了揉肩膀, 看到庚桑箬的时候神色才有了点温度:“你怎么来了?”
“小师兄。”庚桑箬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看着他。
白凌又靠回书架上, 拿了本书遮住脸:“别装可怜, 直接说。”
“没意思。”庚桑箬蹲下来,托着腮蹲在白凌面前, “再过两天就是学院的入学礼了,你带我去观礼嘛。”
“找大师兄带你去。”白凌的声音从书册下传来。
“大师兄不在。”
“那去找二师兄。”
“二师兄也不在。”
“谁说不在。”白凌的声音淡淡的,“半刻钟前我还见过他。”
“没骗你。”庚桑箬抬手把他盖在脸上的书掀开了一半,从缝隙里眯着眼睛偷看他, “我找不到他, 大概去无念阁了,你也知道, 那座阁楼是他闭关的地方,设了阵法, 谁也进不去。”
“那就别去了。”白凌说。
“不行!”庚桑箬呼啦把他脸上的书拿了起来,“去年有个很有意思的学员,说来和我还有些缘分呢,名字里也有一个箬字,我想看看他今年会不会来报名,小师兄,你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庚桑箬抱着白凌的手臂摇了摇。
“不去,人多,麻烦。”白凌面不改色地拒绝她,“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
庚桑箬被拆穿,冲他皱了皱鼻子,继续磨他:“好不好嘛小师兄,白凌师兄,师兄师兄……”
“白凌。”一道身影走进藏书阁。
听到这个声音,白凌马上站了起来从书架后走出去,颔首行礼:“师父。”
来人正是玄阳宗宗主,谢鸣之,一身儒雅气质,举手投足自带岳镇渊渟的沉着之意。
庚桑箬也行了个礼:“师父。”
谢鸣之微微皱眉看着他们:“为师在门外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怎么,是谁想去学院观礼?”
庚桑箬不敢说话,悄悄拽了拽白凌的袖子。
谢鸣之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目光扫了过去,庚桑箬顿时不敢再动了:“师父……”
谢鸣之神色不变,吩咐白凌:“段院长写了请柬来,既然阿箬想去,你就跟她走一趟,也当是替玄阳宗出席了。”
“是,师父。”白凌答道。
“谢谢师父!”庚桑箬蹦了起来,又赶快做出乖巧的模样。
“看着点你师妹,别让她又闯祸。”谢鸣之摇了摇头,又嘱咐了两句白凌才走了。
“观礼是后天吧?明早动身。”白凌回到书架后坐下,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再次盖回脸上,然后被庚桑箬拿掉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上次闯了什么祸?”
“反正大师兄会摆平。”白凌闭上眼睛。
“没意思。”庚桑箬站起身来,把他的书拿走了,“那明早你来叫我哦。”
白凌等她走了,重新找到本书盖在脸上继续睡觉。
*
云箬进学院三天不到,已经把学院逛了个遍,一半是叶景带着她逛的,一半是她自己逛的。
也从叶景那基本了解了学院的情况。
学院一共分五大院,西院是教习和院长们的住所,东院是学生们的寝舍,北院是以后修习的地方,南院比较杂,饭堂药堂各种堂都在南院,中院挨着东院,负责学院任务发放,与各宗门的事宜往来,以及司掌学院惩处。
其中北院又分四小院。
一院,二院,三院,四院。
根据学生灵脉觉醒的情况不同,在入学礼那天会用测灵脉的方法,决定学生分在哪个院。
“你是三脉觉醒,应该分在四院。”叶景告诉云箬,“我觉醒了体脉和神灵脉,在三院。”
“陆子云呢?”云箬想到玄阳宗的那位少年。
“他跟你一样,三脉觉醒,也在四院。”叶景说,“四院的学生最有机会进大宗门,陆子云已经被玄阳宗收为外门弟子了,他天赋好又努力,很多人眼红呢。”
这“很多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云箬知道其中肯定包括关述。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房间里听到这两个人在走廊里掐架了。
“关述自己就是明仪宗的少宗主,怎么还看不得陆子云去玄阳宗?”云箬不太理解。
“那可是玄阳宗!”叶景感叹道,“百家仙门之首,进了玄阳宗这样的大宗门,天材地宝机遇秘境数不胜数,能让修为一日千里都不过分,谁不想去啊,明仪宗虽然也算不错的宗门,但和玄阳宗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
“嘘,小声点啦。”云箬提醒叶景。
叶景这才想起来两人在云箬房间,关述的宿舍就在斜对面,赶快放低了声音:“被他听见还不把你门板掀了。”
云箬笑起来:“被陆子云听见也差不多。”他住的也不远。
叶景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惨啊,被两个脾气这么差的人包围了。”
“你还说。”云箬伸手去捂她的嘴。
两个女孩子闹了一会儿,云箬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上次关述说要你考虑的事,是什么事?”
她说完赶快解释道:“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只是想问问,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那个啊。”叶景无所谓道,“他说我要是愿意当他的婢女,他就带我进明仪宗,我天赋一般,虽然觉醒了两支灵脉,但是现在也才突破二阶,再想继续突破也很吃力,不知道还能不能进阶……想进仙家宗门,说不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云箬看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握住了叶景的手,认真道:“阿景,别答应他。”
叶景笑道:“我才不会答应呢,给他做婢女,我情愿回老家去,谁要伺候一个狂妄的大少爷。”
云箬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要为了修为就受他胁迫,修行变强不就是为了不受制于人吗,这样岂不是违背初衷,为了某个目的委屈妥协,以后会有更多的不得已将你压垮的。”
叶景静静看了云箬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来:“你说得对,我想变厉害就是为了不受他人欺负,怎么能一开始就让人拿捏了,总得靠自己拼一拼。”
她站起身来,对云箬道:“走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我请吧。”云箬也站起来。
她的灵石还够花,胡勇给的她放了一半回去,就悄悄放在他们的行李里,剩下的她就留下了,以后赚了灵石回北州城再还给胡勇。另一袋是她在闲云宗赚的,林望和百里夜每次下山卖结界玉都会给她分一成,还挺可观。
也不知道他们赚了那么多灵石够不够还债了。
至于是什么债她一直没问,江北山的口风都那么严,另外两个人精更不会告诉她了。
叶景这几天都忙得团团转,云箬空闲时候会去给她帮帮忙,带着新生去找寝舍。
做新生接引事务的几乎没有四院的学生,全都是其他三院的,云箬去了两次,大家对她也眼熟了,学院里其他地方碰上了也会跟她打个招呼。
三天后学院报名结束,在南院的四方台举行入学礼。
各院的院长们都上台去讲话,各宗门来观礼的都在亭台下入座,学生们则自发地按照四院各居一隅,漫长的宣讲还没结束,底下的宾客和学员们不少都打起了哈欠,包括不少教习。
中院院长咳嗽一声,教习们立刻坐正了身板。
云箬第一次听学院宣讲,代表着她也算是正式迈进修行的世界了,听的很认真,搞得她旁边的几个新生以为宣讲里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也跟着她努力聚精会神听让人昏昏欲睡的学院规则。
各院长讲话结束,学院院长段在青上台,他就简单讲了几句,欢迎新生的到来,然后就宣布开始测灵脉分学院。
宣讲结束的太突然,新生们都紧张起来,互相小声询问觉醒的灵脉,遇到一样情况的就站在了一起,觉得有了同伴就会安心不少,云箬本来也有些紧张,发现大家都在紧张后反而就放松了。
原来大家都和她差不多。
四方台上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走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测试灵脉。
一院是只有一脉觉醒的,二院三院都是两脉觉醒,四院三脉觉醒,以前云箬没觉得自己三脉觉醒有多特殊,在测灵脉这个环节才有了真实的感受,叫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新生已经测试过半,只有三四个被分进了四院。
“云箬。”教习喊了一声,底下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
云箬坐太久脚麻了没站稳,条件反射地举起手:“在。”
她搓了搓腿往台上走去,几道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
“就是她!”观礼的亭台处,玄阳宗独占了一个长亭,庚桑箬欢喜地蹦起来,“小师兄,她就是那个我跟你说的很有趣的学生,段院长说她叫云箬。”
“好。”白凌没什么兴趣,眼神都没往四方台上看。
“你看一眼嘛,长得还挺好看的。”庚桑箬在他身后掰着他的脸强迫他往四方台上看,“等她测灵脉就知道了,能破学院的阵法,说不定很厉害呢!”
白凌被小师妹掰着脑袋,只好往台上看,心下只觉得无趣。
云箬上了台,教习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仪器,有点像百里夜帮她测灵脉时候的琉璃塔,但是比琉璃塔大了不少,她方才在台下认真听了院长的讲话,知道这个是全修行界唯一的一件法器,不仅能测出觉醒了几只灵脉,还能测出各灵脉已经突破几阶,算是琉璃塔的进阶版。
名字也很类似,叫御灵塔。
“手伸出来。”教习说。
云箬把手伸出去,四四方方的御灵塔就被放到了她手里。
第一层塔尖很快就亮了起来。
“体脉觉醒。”教习道。
他等了片刻,第一层除了塔尖,剩下的部分都是暗的。
教习见怪不怪:“体脉突破二阶。”
原来如此。
在台下看的不怎么清楚,只能看到新生手捧御灵塔,然后听教习宣布他们属于哪个院,原来御灵塔是这么测灵脉几阶的。
真是简单粗暴。
云箬有些走神。
百里夜说过他喜欢做法器,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个全修行界唯一的法器,他要是看到了说不定会想把御灵塔拆开看看里面的法阵,他告诉过云箬以前好奇弄坏了万知闲好几件法器,气得万知闲差点把他逐出闲云宗。
云箬想到闲云宗的事,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教习看到她笑,也笑了笑:“挺好的,刚进学院体脉就突破二阶了,以后好好努力。”
“谢谢教习。”云箬点点头。
她手上的御灵塔第二层开始慢慢亮起来,教习说了声“识脉觉醒”,准备看看她识脉是不是也能突破二阶,却眼睁睁看着银光漫过整个二层,并且慢慢变成了极浅的金色。
教习嘴巴也跟着张大了:“这……你的识脉……”
他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震惊地看着云箬。
云箬已经有心理准备,万知闲跟她说过她的识脉大概已经突破高阶,那就是起码五阶以上。
教习震惊完,激动的出声:“识脉,六阶!”
“什么?!”
“识脉六阶!”
“谁啊谁啊让我看看是哪个天才!”
“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吧!”
台下顿时喧哗起来,学生们全都站了起来,拼命伸着脖子往四方台上看。
“叶景……那是云箬吧?她识脉居然突破六阶了!教习没弄错吧!”
叶景旁边的同期激动地拍她肩膀:“我的天哪她这么厉害?你以前知不知道?知道怎么也不说一声,天哪我第一次见到新生居然又灵脉突破高阶的!”
“我不知道……”叶景神色也有些惊愕,她知道云箬三脉觉醒,却没想到她的识脉已经突破了高阶,而且这还是最难修行的一脉。
识脉六阶,别说学院学生,到达这个阶段的连教习里都没几个。
“啧啧啧,去年你专门去翻了名册的是不是就是这姑娘?”段在青身旁的中院院长啧啧称奇,“刚进学院来就已经突破高阶,不会已经拜了宗门吧,要是凭自己修习的话……那这小姑娘可不得了啊,难怪能破了你设的阵法,未来可期哦。”
段在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箬,没发表意见。
为云箬测灵脉的教习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来回踱步了几次才继续看着她手里的御灵塔,想看看云箬的神灵脉怎么样,要是再来一个高阶……
嘿呀他简直都不敢想这将是个多么惊羡众人的天才新生。
银色光芒从底层慢慢亮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御灵塔第三层堪堪浅浅的亮了一线,银光都还没来得及成型就散开了,要不是教习刚才盯得认真,说不定都没注意到第三层亮了。
教习一头雾水,云箬更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
她的神灵脉不是强盛的不得了吗?这就不亮啦?
莫非她灵力其实不行,万知闲看错了。
教习还不死心,等了一会儿,第三层依旧只是底部幽幽浮着一点将散未散的银光,像水面上的涟漪晃悠着,稍不注意就会归于平静,和第二层强势到转为金色的灵光一对比,更加显得惨不忍睹。
“呃,神灵脉觉醒……一阶。”
不止教习,四方台旁边和底下翘首以盼的人都对这个结果大失所望,刚被拉高的期待猛地跌了下来,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玄阳宗的坐席上旋即发出“噗嗤”一笑,有人循声望去,认出了首座上面容冷淡的白凌,只见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娇俏少女,一身红色华服,更显得她面庞明艳。
此刻少女正笑得灿烂,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哎呀,还以为是个天才,没想到灵力低微至此,甚是可惜。”
“阿箬。”白凌无言地看她一眼,抬袖挡住了她,目光冷冷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迫得众人收回视线。
少女嘟嘴道:“我说的是实话嘛。”
白凌可算是知道她出门是怎么给大师兄惹祸的了,偏偏她自己还不自觉,扒拉着他的手臂继续往台上看去,只是现在对那个跟她名字有缘的人,她神色间已经没了半点兴趣。
虽然神灵脉只是一阶,但大多数人如此,云箬也并不特殊,实在是她识脉高阶给了大家太强的震撼,结果神灵脉来了个急转直下,反而让不少人心中生出“也不过如此”的评价,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点惋惜和轻视。
“没想到她神灵脉才一阶,灵力也太弱了。”
“就是啊,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灵力这么弱,就算识脉高阶,也发挥不出来吧?”
几个学生小声议论起来。
“此刻是一阶,又不代表以后都是一阶。”叶景看着四方台目不斜视,声音却刚刚好足够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学生听到,“何况云箬识脉已突破高阶,不知道现在说话的人有没有哪一脉修至高阶的啊?”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说话的学生讪讪住了口。
叶景看着云箬下台来,遥遥朝她投过去一眼,有些担忧她因此而心情不好,云箬脸上神色却没什么沮丧之意,察觉到她的视线,竖起食指和中指对她摇了摇,去四院那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叶景自己比了个剪刀手举到眼前,很是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云箬没被灵脉测试的结果影响,她也就放心了。
等整个入学礼结束,天色已经黑了,四方台周围亮起灯盏,照的整个台场亮如白日。
四院虽然分到的学生最少,四院长却已经很满足了。
去年可是一个新生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今年有六个,简直是丰收啊。
以前不要推介信的时候还好,总能捡到三脉觉醒的苗子,现在门槛一高,一年能有这么几个已经算难得。
四院长暗叹一口气,三院长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交换了个神色,眼中都有一样的无奈。
观礼结束,南院的人送客善后,天晚不想走的安排住宿。
白凌领着庚桑箬离开,庚桑箬有些困倦,牵着他的袖子:“小师兄,我们今晚回去吗?”
“回。”白凌道。
“上次结束的可比这次早些。”庚桑箬揉揉眼睛,“我好累哦。”
“你坐着没动也累?”
段在青朝他们走过来,白凌见了一礼,神色冷淡:“段院长。”
段在青也回了一礼,对谢鸣之这个三徒弟的冷淡性格早有耳闻,笑道:“不住一晚吗?”
“不了。”刚才还说累得不行的庚桑箬瞬间恢复精神,回道,“我们要走啦院长,不必招待。”
出了四方台,庚桑箬突然又累了:“小师兄,我走不动,腿好酸呀,胳膊也酸。”
白凌不为所动。
庚桑箬拖着他一条手臂撒娇:“我们去山下的城镇住吧,有好多好吃的!夜市好热闹,小师兄你是第一次来,我带你逛逛。”
白凌:“……”这才是目的。
庚桑箬还要再接再厉地撒娇求他,白凌却不理会,径直往前走,气得庚桑箬原地跺了跺脚。
她不高兴地追上去,忽听白凌问:“不想住学院?”
“不想。”庚桑箬哼了一声,“无聊死了,跟宗门里差不多,不好玩,谁要住这。”
白凌转头看了她一眼。
很久以前,听他说起学院,这张脸上满是向往,眼底明晃晃写着“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的渴望,眼眸又清又亮。
不知道为什么,庚桑箬突然觉得这一瞬间看着她的小师兄有些陌生。
下一刻,白凌恢复了一贯冷淡的神色,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走吧,下山。”
“今晚不走了?”庚桑箬惊喜地道。
“不走了。”白凌转身往前。
“好诶小师兄!”庚桑箬蹦起来追上去,“我要住最贵的那家酒楼!我请你住,我带了好多灵石!”
“你哪来的灵石?”
“大师兄给的嘛,我在宗门又花不了。”
“……”
第30章
云箬开始了自己在学院的修习生活。
虽然分了四小院, 但是很多基础的讲习课都是四个院一起上,云箬第一天去上课,发现新生们基本都在, 甚至还有不少老生也来听基础课。
她想起胡勇跟她说过,曾经在学院修习了十年, 从体脉一阶升到三阶,最后进阶无望才离开了。
修行确实是一条辛苦而无望的路。
尤其是自己怎么努力都毫无进步,却看着身边的人一步步往前越走越远,那种煎熬和折磨才是最考验人的。
她曾身处玄阳宗,是唯一无法修行的人, 她懂这种感受。
系统的上了课,云箬发现在闲云宗的时候万知闲教给她的很多东西都涵盖其中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对闲云宗有滤镜, 她觉得万知闲讲得比教习们还要好, 很多东西他都讲的很简洁, 却又精准凝练。
毕竟也是个宗门的宗主呢。
虽然是个很小的小宗门。
云箬发现她比想象中的还要想念闲云宗。
学院一切都好, 她交到了好朋友,和同期的新生们相处都还不错, 学院管吃管住,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用时不时被林望火急火燎叫走,说新做的一批结界玉卖完了得做新的, 于是几个人在百里夜的房间里熬夜埋头苦干直到天明。
可她总是看到或碰到什么都会想到闲云宗。
中午在饭堂吃饭, 其中有一道菜加了雪薯,她想到的居然不是“这是我最爱吃的雪薯”, 而是“百里夜要是在这里肯定会跟我抢雪薯”。
红色冠羽的小鸡被她随时带在身上,已经盘的透亮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留恋一个地方, 也留恋那里的人和物。
下午的讲习课是灵力控制,不在讲堂上课,地点在演武场。
云箬去到地方,发现四个院的新生到得整整齐齐,看来这个课程是四个院排在一起上的,不仅新生们到齐了,居然还有几个老生,其中第四院的居多,关述和陆子云竟然都在。
这堂课这么受欢迎?
别人就算了,关述和陆子云两个人都是有名的成绩优异,关述虽然脾气差为人讨嫌,但是是明仪宗未来少宗主,修为也不遑多让,除了陆子云这个进了玄阳宗的天之骄子,还没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开大贴脸嘲讽的。
至少明面上没有。
他们怎么也来听这种基础课?
关述和陆子云站在演武台一端,谁也不搭理谁,教习开始上课,他们就走上了演武台站在中间,关述自己站一列,陆子云和四院的人站一列,其他几个人站一列。
新生们听着教习讲课,时不时分心去看台上的老生们。
关述站得吊儿郎当,看到云箬还朝她挑了下眉,陆子云看样子一脸不耐烦,却老实地站着,很守规矩。
教习讲的不多,教大家怎么感受灵力,如何修习神灵脉,更多都是书面意义上的经验,具体的情况要大家自己去掌握和摸索。
入学礼那天被测出神灵脉一阶,云箬下来就试着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和以前并无二致,今天听了教习对灵力强弱程度的讲解,愈发觉得自己的灵力就算没有到高阶,起码也应该不低才对。
难道是那个法器坏了?
但御灵塔又确实测到了她的识脉是六阶。
总不可能测一脉准测另一脉就不准吧,哪有那么双标的法器。
“神灵脉突破五阶,就可以以灵力虚化实物,也既灵力化形。”教习说到,“今天请了几位神灵脉已经突破五阶的学生,给大家展示一下灵力化形,大家也可以自己试一试。”
“哇,虚化的实物是什么都可以吗?”
“教习,你也展示一下嘛!”
“我见过有人用灵力化形小动物的,虽然不会动,但是很可爱。”
“那有什么用?纯好玩啊?”
大家对灵力化形的热情空前高涨,是云箬听课以来第一次全员都在讨论,并且都兴高采烈的。
哪怕是没有觉醒神灵脉的学生也参与了讨论,课堂气氛非常好。
“好,停,停。”教习叫停大家的讨论,朝台上的学生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关述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右手手掌往前掌心向上,左手从上平抹过去,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就在他手中出现,关述捏着剑柄,反手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引得台下的新生们大声叫好,眼里都是憧憬。
关述对叫好声很是受用,又耍了几个花哨的剑招,出够了风头,手中灵剑散去,他才施施然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教习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关述的神灵脉刚满五阶的时候就能灵力化形,而且是很耗灵力的灵剑剑形,能维持相当长的时间,足见他的努力和天赋,值得大家学习。”
关述本来听得很得意,听到教习居然说他努力,脸上神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强调天赋就行,说什么努力,没天赋的人才努力,他纯靠天赋好吗,陆子云才是靠努力的废物,刚进学院那一年只不过三脉觉醒一阶,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去年才把神灵脉修到五阶,跟他比差远了。
也就是他修行不想那么辛苦,要是努力起来,陆子云算哪根葱?
教习不知道关述的心路历程,请下一位学生展示自己的灵力。
陆子云第四个上场,没什么前奏动作,右手往前一伸,掌中就出现了一柄灵剑,银光四溢。
他也没做什么花哨的动作,规规矩矩地展示了一套基础剑招,不如关述的剑招好看,却胜在动作标准舒展,加上他神情认真,长相少年气十足,更显得剑势锋锐正气,得到了底下更加热烈的掌声。
这套剑式结束,陆子云收剑下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维持灵剑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比关述要长一点。
“花哨没用,剑招剑式实用才是最重要的。”不等教习说话,陆子云就朗声对台下的新生们说到。
“你什么意思?”关述刚才就脸色不好看,现在更是黑沉沉的。
“没什么意思。”陆子云无辜地说,“这不是给新生们做示范吗,教习我说的对吧?”
关述直接黑着脸冲上演武台,拦住准备下来的陆子云:“怎么,你想跟我比一场吗?”
“比就比。”陆子云道。
“住手!还在上课呢。”教习上台把两个人隔开,心底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就不该让这两个一起过来,怎么就展示一下灵力都能吵起来?但关述主动请缨,他又不能不准他来,叫了关述,却没有叫能进玄阳宗的陆子云,多嘴的学生传出去会不会变成他们学院看不起玄阳宗?只好都叫过来了。
他好难啊。
“行了行了,新生们都看着呢。”教习道。
关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瞪了陆子云一眼,陆子云昂着头目不斜视的下台去了,关述也只好下去了,一人向左一人向右,隔得远远的站在演武台两侧。
教习让剩下的学生展示灵力,课堂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下一位学生用灵力凝出了一只小小的兔子。
小兔子垂着长耳朵乖乖蹲在他手心里,惹得底下的新生们小声尖叫,气氛比看到灵剑还要热烈。
关述白眼都要翻上天去。
这么屁大点的灵化物也好意思拿出来现。
“它能动吗?”云箬问。
她想起百里夜做的传呼鸡了,灵力凝出来的小兔子有些失真,百里夜用骨器做的更加逼真,如果不拿在手里摸到,几乎会以为那是一只真的小鸟。
不对,小鸡。
会飞的小鸡。
“不能。”台上的学生回答云箬。
“灵力化物是‘死物’。”教习很高兴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既不会动,也没有意识,但若灵力控制精准,可以让它动起来。”
教习说着也在自己手心里凝出了一只小狗,小狗乖乖站着不动,教习手指动了动,掌中的小狗就变了个样子,趴了下去,然后又站起来,变换着迈出两条腿,慢慢走了起来。
“控制着灵化物改变模样,这样是不是就像是动起来了?”
台上的学生也控制着灵力,让小兔子耳朵竖了起来又垂下去。
“可以了,很好。”教习对他说。
那学生才收了灵力,轻轻吐了口气。
教习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上次还不能很精准的变换灵化物模样,看来这段时间进步不少,继续努力。”
所有的学生都展示完,各自下台去了,教习站在台上,让他们去教导新生感受灵力,自己则在台上观察。
刚才用灵力化形小兔子的学生径直走向云箬:“我记得你,那天新生入学礼上,你的识脉已经突破六阶了,很厉害,不过这堂课讲的是神灵脉,我灵力还不错,是一院的,我来教你?”
“多谢。”云箬点点头。
“你叫云箬是吗?”他说,“我叫程怀,以后识脉课上遇到了,就该我向你请教了。”
程怀性格谦和,教导着云箬感受灵力:“你先闭上眼睛,想象你的身体是一个容器,觉醒的神灵脉于你四肢百骸无处不在,你试着去感受它们,将它们汇聚在一起。”
云箬闭上眼睛,她早就感受过自己的灵力,但程怀的话却让她很难做到。
那么大一片浩渺之海,要汇聚在一起太难了。
她努力尝试了一下,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程怀安慰她:“别气馁,神灵脉一阶的话是可以凝聚灵力的,你再试一次?这次只要找到一点点灵力,试着把它引到你的手掌中来。”
“好。”
云箬再次闭上眼睛,这次她只引导着一点灵力,将它置于掌心。
程怀本来以为云箬要尝试很久,但她刚闭上眼睛,抬着的手掌中就出现了一团银色的灵力。
程怀:“?”
掌握得这么快?
“很好,你成功了。”程怀道,“就像这个样子,把灵力一点一点的引到掌心里来,试试自己的极限。”
云箬顺着他的指导,把灵力往掌心里送,想到刚才程怀灵力凝成的小兔子,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百里夜给她做的小鸡,现在就揣在她怀里,不知道她离开以后百里夜还不会尝试着做结界玉小鸡。
她还在闲云宗的时候他们试过两次,都失败了,小鸡要做的逼真精巧,想要再刻阵法就很容易毁坏。
又想起闲云宗了。
云箬暗叹了口气。
她甚至把包裹里带来的另外五只小鸡各自排了号冠了名,冠羽是红色那只当然就代表她自己,粉色冠羽的是江北山,暗蓝色冠羽的是林望,紫色冠羽的是纪月辞,橙色并且冠羽还炸开了的那只是万师父,墨黑色冠羽的则是百里夜。
谁让百里夜老爱穿黑色衣服。
她想着想着有点溜号,忘了控制掌心里的灵力。
银色的光团在程怀惊讶的注视下越来越大,啵地变成了一只小鸟的模样,翅膀还扑棱了一下。
程怀:“……”白日青天见鬼了。
“云、云箬……”程怀有点结巴,语气都是虚的,“你睁眼看看……”
云箬听他语气奇怪,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手掌中的小鸡。
云箬:“?”
教习在台上也看到了这一幕,主要是底下的学生都在学着感受和控制灵力,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掌心中凝出了银色灵光,他就着重观察这几个人,云箬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一扭头的瞬间,她已经凝出了灵化物。
就一堂课,不,就半堂课,她的神灵脉就不声不响地突破高阶了!?
他的教学就这么令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教习和程怀一样差点结巴,走下台来凑近看云箬掌心凝出来的小鸟,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等等,它刚才是不是动了?”
程怀猛点头:“是是是是的!”原来教习也看见了,他果然没看错。
“再动一动?”教习对云箬说,“能做到吗?”
这有什么难的,云箬想。
她在闲云宗给结界玉注灵的时候可说是把灵力控制好好练习了一番,用林望的话来说她对灵力的控制已经炉火纯青了,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一个没控制好,爆了一个结界玉,林望笑得拍桌子打板凳,感慨云箬脸皮薄不禁夸特别可爱。
然后百里夜就把他赶出屋子去了。
她动了动手指,手心里的小鸡扇动着翅膀飞起来。
只要模样变换的够快,别人就看不出小鸡是一帧一帧动的。
教习这下是真的服气了。
看来这位新生不是凭巧合,而是凭实力,能控制虚化灵物到这个程度,绝对不止神灵脉五阶了。
旁边的学生也发现了云箬凝出来的虚化物,全都围了过来,还有挤不进来的在外围垫脚看:“怎么了怎么了?谁凝出灵化物了?真的假的?”
“卧槽是今年的新生!”
“瞎说什么,怎么可能?”
外围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差点吵起来,教习为了维持秩序,也为了让大家看清楚,把云箬叫到了演武台上。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掌心真的捧着一只凝出的虚化灵物。
还能动。
云箬变换着小鸡的样子,让它扇着翅膀在自己手掌上方飞了一圈。
教习拍了拍手,努力想表示得平静一点:“云箬凝出了一只小鸟!大家看她的灵化物,几乎看不出动作间的间隔,说明她对灵力的掌控非常精妙准确。”
云箬看了看手心里的小鸡,觉得还是不要纠正教习这是只鸡了。
底下有人认出了台上的云箬,惊讶地出声:“哎,这不是那个月初在入学礼上测出识脉六阶的新生吗,当时她的神灵脉我记得才一阶?现在就……突破高阶了?”
“记错了吧?哪可能那么快。”一个学生说。
那人道:“就算是我记错了,这一期的新生里也没有谁测出神灵脉是高阶的啊,只能是突然突破的。”
“也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箬身上,她自若地展示了一会儿灵力小鸡,教习没有叫她收起来,只好抬了抬手,让小鸡飞到肩膀上蹲下。
“灵力支撑不住了吗?”教习问,语气有些惋惜,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灵化物已经凝出来好一会儿了,灵力撑不住了也正常,这位新生的表现已经非常优秀了。
而且他观云箬神情平静淡然,并没有因为自己如此厉害而露出自鸣得意的样子,心性可说是不错。
云箬晃了晃手腕:“没有,就是手酸了。”
教习:“……”这么听来又觉得她似乎是得意过头了。
底下果然有声音嘲讽道:“别强撑了吧,你一个新生能做到这样已经算不错了,非要在课堂上这么出风头,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想让别人佩服你吗?”
云箬往台下看去,关述一脸嘲弄地对上她的视线,继续说到:“低调点,小新人,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知道吗?不就是能凝出个小东西,上台显摆什么。”
“没有显摆。”云箬的声音清脆悦耳,对他的嘲讽完全没有反应,朗声道,“是教习让我上来的。”
然而这话听在关述耳里跟顶撞没什么区别,他嗤笑一声:“我是在教你,别不识好歹。”
云箬十分冤枉,真是教习叫她上来的。
而且不就是凝出一个小灵物吗,对她来说确实不是难事,怎么算得上是显摆?要真的想显摆,她现在把小鸡变得有演武场那么大才算吧。
云箬不想跟关述说话了,转头问教习:“我可以把小鸡……灵物收起来了吗?”
教习顿了顿,有点懵:“可以不收?你灵力当真撑得住?”
“我灵力还多,一直让它在这也可以。”云箬照实说。
这下子别说关述,底下不少学生都觉得云箬这话说得过于狂妄了。
就算是已经突破神灵脉五阶的学生,也不敢说自己凝出的灵化物能一直不散。
就连陆子云都短暂地和关述达成了一致,觉得这新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想到比关少宗主还爱出风头。
灵力还很多?真敢讲。
关述听到这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翻身上了演武台:“爱出风头是吧,行啊,那我就让你出个够。”
“关述。”教习出声制止他。
“教习,我可不会欺负新生。”关述摊了摊手说,“既然她说她灵力还多,那我作为高她几期的师哥,指导她学习一下总可以吧,教习难道要阻止学生之间的互相帮助吗?”
“你要做什么?”教习问。
“简单。”关述道,“既然能凝出灵化物,那灵力化剑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他挑衅地看着云箬,手掌一转再次凝出灵剑,剑尖斜斜指向云箬,问道:“怎么样,有本事你也凝出灵剑来。”
“胡闹。”教习骂道,“她才刚学会凝出灵化物,怎么可能做到灵力化剑,课堂是学习的地方,不是比试的地方,够了,你先下去。”
灵力化剑比凝出小灵物难多了,灵物才多大一个,灵剑繁复多了,而且既是武器,灵剑自带剑气锋利无双,就算突破神灵脉高阶,刚凝出的灵剑也是有形无实的。
云箬是个好苗子,可不要在他的课堂上被挫没了修行的劲头。
教习制止了关述,正要赶他和云箬下台去,云箬却先他一步,手腕一翻,掌中灵剑出现,银光从剑柄水流一样滑到剑尖,闪出一道冷光。
云箬手中的剑没有指向关述,被她随意地提在手里,剑尖斜指地面,一声清越的铮鸣嗡地响起又复平息。
那是上品灵剑才能发出的鸣响。
教习:“……”
麻了。
这位新生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关述震惊地看着云箬,神色从嘲讽变成了不敢置信,最后统统化作恼怒。
“行,算你厉害。”关述咬牙切齿道,“我们现在就来比一比谁能维持灵剑更长时间!输的人得叫我一声爹。”
云箬欲言又止。
不是她托大,要是比剑术剑法她可以即刻认输,反正她也不是非要和关述比,输赢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但维持灵剑这种事简直完全没有难度啊。
这可是你自找的。
“可以。”云箬淡淡道,“可我不想要你这么大一个儿子。”
她无畏的看着关述,心底突然涌上来一点恶作剧的狡黠之感。
叫你欺负阿景,今天就让你丢个大脸。
我赢定了。
“好啊。”关述和云箬想的一样,觉得自己赢定了,面对云箬的话居然没有生气,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当着教习的面说好了,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没有任何限制,必须服从。”
“好。”云箬点头答应。
教习根本来不及阻止,心中既有点欣赏云箬的勇敢,又十分嫌弃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关述灵力强盛在近几年的学生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程度了,云箬一个新生怎么和他比。
两个当事人达成了共识,底下学生们更没意见,乐得看个热闹,不少人开始起哄起来。
关述站在台上一副睥睨的模样,手中灵剑时不时挽个漂亮的剑花,显示自己的游刃有余。
云箬简直想不明白,他一个大宗门的少宗主,哪来那么大的气性和好胜心,她无聊地站在台上,提着灵剑竖到身前变化上面的花纹玩,一边想着待会儿赢了该让关述答应自己什么条件。
台下,一直看着云箬的陆子云突然轻轻“啊”了一声:“……我就说老觉得看着有点眼熟呢,原来是她。”
“谁啊?”旁边的四院的同期随口问道。
“我在北州城见过她。”陆子云说,“她杀了只噬灵兽。”
“哦。”
半响后身边几个同学同时猛地转头看向陆子云:“谁?杀了什么东西!?噬灵兽?”
陆子云用下巴指了指台上的云箬:“她,难怪灵力这么强,看来当时杀了那只噬灵兽的利器就是她凝出的灵剑……那会儿她连自己觉醒了灵脉都不知道。”
同期们声音都虚了:“啊??”
陆子云这小子在说什么鬼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