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云箬开了门, 门外站着纪月辞,脸上依旧遮着薄纱。
江北山探头看了看:“师父没来吗?”
“他和其他院长在谈话,我就先过来找你们了。”纪月辞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我的灵脉封印……解开了。”
“太好了。”云箬笑起来。
“太好啦师姐!”江北山复读机跟上。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林望问。
纪月辞摇了摇头,走到云箬面前, 解下了遮住脸的薄纱,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云箬:“真的能读心吗?”
纪月辞:“真的能读心吗?”
云箬惊讶:“好像真的可以!”
纪月辞和她又是同时出声:“好像真的可以。”
云箬闭上嘴,脑子里疯狂跑字幕。
纪月辞继续说道:“太神奇了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灵技,玩默契考验的游戏那岂不是过关斩将毫无敌手,拿去谈合作就更是了不得了, 保准把甲方爸爸拿捏的妥妥的……什么是甲方……什么游戏什么爸爸?”
纪月辞听得有些懵,停下来看着云箬。
云箬不闪不躲, 眼睛清透明亮, 并无惧意, 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反而是纪月辞先退缩了, 她抬起手挡住云箬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背后无意识地攥了起来。
“感受到了吧, 这就是我的灵技。”她说话的声线绷得有些紧,“只要看着眼睛,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隔着纪月辞的手掌,云箬点了点头。
纪月辞继续说道:“有时候如果情绪激动, 不用看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 和我在一起,不管在想什么都会被我听到。”
“嗯。”云箬再次点了点头。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纪月辞努力控制着心底涌上来的不安, “只要在我身边,好的坏的想藏的不想藏的都会被我知道, 就像毫无遮拦地被迫暴露自己的所有,你……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云箬许久没回答,纪月辞的眼神从紧张,到慢慢静了下来。
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她知道的,对于她的灵技,每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甚至厌恶,云箬已经很好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灵技还是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甚至不惜和关述决斗也要帮她解开灵脉,这已经够了。
“那你呢?”云箬突然问到。
“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云箬抬手抓住了遮挡在她眼前的手掌,纪月辞刚被解封灵脉,浑身都在疼,手也是凉的,云箬的手却很温暖,她牢牢抓着眼前冰凉的手指,轻声道:“人心里的想法千变万化,有的人可能表面上很开朗,心里却很颓丧,有的人表面安静,内心很丰饶……但每个人心底肯定都有阴暗的不得见光的想法,那些都只在自己心里,每个人也都只需要承载消化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了,无需去管别人。”
“可是月辞你不一样。”云箬把纪月辞的手拉了下来,“你要听那么多的想法,去承载别人的情绪,辛苦的那个人是你吧,所以应该是我问你,你愿意听我那些说不出口的想法吗?如果你听了我心里的想法,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纪月辞说不出话来,她的手被按下来,露出云箬直视着她的明亮的眼睛。
“云箬姐说得对。”江北山说,“我也觉得师姐的灵技很辛苦,林望师兄之前还说,你因为知道我们心里想什么,总是悄悄的照顾我们,就连师父游历带回来的礼物你都不挑自己喜欢的,而是挑我们不要的。”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倒。”林望也走了过来,拍了江北山后脑勺一巴掌,看着纪月辞,“别的不说,师父有时候出门回来心情不好,心里骂的不知道多难听,我们就算了,师姐你的耳朵简直是受污染,确实辛苦。”
“真的吗?师父都骂什么?”江北山好奇死了。
“小孩子不能听。”林望一本正经道。
“哦,我知道了。”江北山恍然大悟,“难怪师姐的屋子离师父的最远,是因为师父太吵了吗?”
纪月辞:“……不是。”
江北山被林望这么一提醒,不由得在心里把自己听过的骂人话都回忆了一遍,纪月辞本来很感动的,突然听到小师弟心里一连串的骂街,十分市井气息,当中还夹杂着不少听不懂的外州话,一时间有些无言。
比师父还吵。
百里夜没走过来,倚在窗栏边,看到她的目光看过去,对她笑了笑。
云箬在等你的回答。
纪月辞听到他朝自己无声的说。
她收回目光,反手握住了云箬的手,想开口说“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尝试了两次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勉强说了个“我”字,眼泪就顺着脸颊悄无声息滑落了下来。
云箬温柔地倾身抱住她:“我听到了,你说你愿意。”
纪月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抱在怀里了。
记忆里那个抱着她却不敢看她眼睛的女子是她的阿娘,她已经快要记不起她的脸了,这么多年,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她,她只希望没有了自己她能生活得更好。
云箬放开她,找了手帕来帮她擦眼泪,心里感慨:大美人哭起来真好看啊,爱看。
纪月辞:?
云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别看别看,是我脑子乱想的,不关我的事!”
江北山旺盛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什么?云箬姐乱想什么了?我也想知道。”
他眼巴巴的看着纪月辞,希望师姐可以给他透露一下。
云箬一只手捂自己眼睛,一只手去捂纪月辞的嘴,顺便教训江北山:“女孩子的心事你听什么听?”
江北山眼神清澈正直地看着她,展示自己的落落大方:“为什么不可以,我心里想的都可以告诉云箬姐的,师姐你听到我在想什么尽管跟云箬姐讲。”
纪月辞被云箬虚虚地捂着嘴,流利的说了几句骂人话。
林望震惊了:“师姐你怎么突然骂人?”
纪月辞说:“北山那里学来的。”
江北山惨叫一声,两只手严严实实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师姐也不要看我!”
林望上去把江北山整张脸都捂起来了,一副不能让他露出任何一点眼神导致纪月辞听到什么脏东西的架势:“江北山我警告你脑子放干净点。”
“我在努力了师兄。”江北山就差整个人变身鹌鹑把脑袋藏起来了,语气十分沮丧,“但是我现在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骂人的话,就忍不住一直想……怎么办啊?”
“干脆把眼睛蒙起来吧。”百里夜提议。
“好主意。”林望立刻相应。
两个人一个解了束袖绑带,一个严严实实给江北山眼睛遮上,江北山这才放心了,昂首挺胸问纪月辞:“师姐这样听不到了吧?”
林望把他转了个方向:“月辞在这边。”
“这个好。”云箬说,“以后有什么不能让月辞听到的,我们就捂眼睛好了。”
江北山不太赞同:“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给你做个墨镜。”云箬说,“镜片涂的黑漆漆的,你想骂人的时候就把眼镜戴上,月辞就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墨镜是什么,长什么样子?”百里夜道,“可以试试做一个。”
云箬去找纸,准备画出来给百里夜看,林望也很好奇,招呼纪月辞过去看,只留江北山蒙着眼睛站在屋子中间:“什么?我也想看,云箬姐待会儿要给我看啊!要不……”
他斗胆朝着纪月辞的方向道:“师姐你闭一会儿眼睛?我太想看看云箬姐说的墨镜是什么东西了。”
纪月辞站着没动,看着屋子里的人,这里有她平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有发现了她的灵技也没有心生排斥的师弟们,她发现那种让她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出现了,但是这次和以前那些时候不一样。
好像天气阴霾许久,头顶那场将落未落的大雨终于兜头淋下,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那一瞬间跟着卸下了。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别人怎么对待她,在这一刻却明白了。
她不怕阿娘讨厌她,不怕身边的人表露对她的灵技的厌恶,也理解了人们心里的恶意和好意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间的变幻,她甚至不需要有谁喜欢或者全盘接受她和她的灵技,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好像她的灵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大不了就捂着眼睛不给她看,大不了就直白地告诉她,你现在不要看不要听,闭上眼睛。
纪月辞只觉得脸上的泪流得更加汹涌,她本想忍着不被发现,却哭出了声音。
索性就大哭一场。
她哭的喘不过气,心中却第一次感到如此畅快。
等到纪月辞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寝舍里只有她和云箬两个人。
“我睡着了?”她从床上坐起身。
“嗯。”云箬走过来看她,摸了摸她的眼睛,“难受吗?”
纪月辞点了点头,她觉得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太阳穴突突地疼。
“你别动。”云箬看她要起来,“林望留了药,说等你醒了帮你擦,你等一下。”
她找了药过来,指尖挑了一点药膏用指腹揉散,轻轻在纪月辞眼眶周围涂上,打着圈帮她按摩。
纪月辞想到自己是大哭到力竭睡过去的,顿时有些脸热,没话找话地问云箬:“我现在这样很难看吧?”
云箬摇头:“不会啊。”
心里在点头:是有一点,不,不是一点,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像只悲伤蛙。
纪月辞:“……哦,悲伤蛙是什么?”
云箬心里的想法暴露了,有点不好意思:“你只能听到我在想什么,不能看到我脑子里的画面吗?”
纪月辞摇了摇头,忽地又紧张起来,她刚才听到云箬的想法了,是不是该装作不知道不要说出来?她这么问云箬会不会不高兴?
她感到紧张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紧绷,脸色也变得冷硬严肃起来。
云箬两手拇指按摩着她眼下穴位:“嗯……不好形容,待会儿我画给你看吧?其实还挺可爱的。”
“好。”纪月辞放松下来一些,把眼睛闭上了,“我还想看那个墨镜长什么样,是叫这个名称吗?”
“是。”云箬说,“百里夜说可以做做看,他怎么什么都会做?”
“他刚来宗门的时候还不会。”纪月辞道,“因为我们没什么钱,城里制药和酿酒的一些工具又很贵,阿夜就学着自己做,我和阿望也试过,很难,但是他轻轻松松就做出来了。”
纪月辞闭着眼睛,话题一转:“我知道他们瞒着我攒钱的事了,想早点把欠明仪宗的灵石还上,让我能解开灵脉的封印,师父都告诉我了,难怪你老是说在帮阿夜做法器……我这个师姐当的真是不称职,让师弟们为我操心这么多。”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的。”云箬说,“刚进闲云宗的时候还把他们俩当成了奸商。”
屋子里点了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窗户开了一扇,能听到山壁外盘旋又落下的风声。
云箬给纪月辞讲她来闲云宗之前遇到林望和百里夜的事,纪月辞才知道一开始他们带回宗门的噬灵兽原来是云箬杀的。
“他们用什么跟你换的噬灵兽?”纪月辞问。
云箬回忆了一下:“一根筷子糖,一块结界玉,还帮我测了一次灵脉。”
纪月辞:“……”确实是奸商,她这个做师姐的难辞其咎。
两人聊着天,好像回到了以前在闲云宗的时候,云箬去百里夜屋子里一起挑选玉石,有时候回到房间天色已经很晚了,要是纪月辞还没睡,两人就会泡一壶茶或者挖一壶酒,坐在窗前聊几句。
不过纪月辞那时候的话很少。
她不擅和人来往,多年来都是一个人流浪生活,宗门只有个粗枝大叶的师父和三个师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还好云箬话也不多,有时候她说话太直太生硬,或者干脆就不说话,云箬就安静的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困了就互道一句晚安去睡觉。
她喜欢和云箬待在一起的感觉,心里总是很宁静。
现在也是。
“你以后每个月的休息日都回闲云宗来吧。”纪月辞对云箬说,“让师父给你做好吃的。”
“好。”云箬点点头,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都是被万师父带回闲云宗的吗?”
“北山不是,北山是阿夜带回来的,进宗门的时候受了一身伤,阿望连着给他灌了半个月的药才把伤养好了。”纪月辞回忆到,看了看去收药瓶的云箬,“反正这么多年,师父也只收了我们几个徒弟,我们宗门和别的宗门比起来确实很小,也没什么人……”
纪月辞还想说点什么,漆黑的窗外闯进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云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传呼鸡扑了扑翅膀快没灵力了,有气无力地开口:“云箬姐,月辞师姐醒了吗?快来我们住的地方吃好吃的。”
江北山活力十足的声音配上快没灵力了的传呼鸡十分滑稽,有种兴高采烈的颓废感。
林望给的药药效不错,涂上没多久纪月辞的眼睛就不难受了,只是还有些肿,她把遮脸的纱巾戴上,领着云箬去西院住所。
刚进学院安排给闲云宗的院子,云箬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院子中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大盘子,里面都是烤的滋滋冒油的烤肉,林望拿着个调料罐想往上面洒,被万知闲和百里夜同时阻止了。
林望不太服气:“我刚刚精心调配的。”
百里夜:“就因为是你精心调配的所以不行。”
云箬很吃惊:“这个点饭堂都休息了,你们哪来的肉?”
万知闲站在烤架前两手一起烤肉,同时翻动,仿若一个技术娴熟的烧烤摊老板:“我去找饭堂后厨要的,不要问东问西的,你们就只管吃。”
“好的。”云箬乖巧坐下。
百里夜给她和纪月辞递过来两串香喷喷的烤肉:“尝尝。”
林望不死心的拿着调料过来推销:“来,加点料。”
云箬和纪月辞异口同声:“不要。”
林望:“你们真的很会伤人心!当初吃我做饭的那半个月还不是吃的挺开心?”
纪月辞面无表情:“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说出这句话的。”
云箬咬了一口烤肉,满口油香,觉得其中某一味调料异常熟悉:“好像加了霁雪枝?”
万知闲对她大为赞赏:“对!”
他指了指三个徒弟:“这三个一个都没吃出来。”
林望不同意:“我明明吃出来了,我说这个味道很熟悉。”
“熟悉就是没认出来。”万知闲哼一声,看着纪月辞:“月辞吃出来了吗?”
纪月辞看了看烤肉,抬眼看着烤架前的万知闲,突然问道:“哪来的霁雪枝?”
万知闲:“……”
万知闲闷头烤肉:“哎呀这几串差点糊了,还好我抢救及时哈哈哈哈哈。”
纪月辞不放过他:“我听到了师父,就是我们折给云箬的霁雪枝,我放在储物囊里的,你全用来烤肉了?!”
万知闲不满地往烤架上重新摆上一排烤肉,烤好的递给在旁边等得望眼欲穿的江北山,油乎乎的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慢点吃。没有都用了,还留了几支,下次再给云丫头折嘛,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云箬心头一动:“万师父,你知道我休息日要回闲云宗?”
万知闲头也不抬:“怎么你想趁着我不知道偷偷地来?要回就大大方方回来,我还会撵你走不成,嘿你个小丫头片子是真记仇啊,我就赶过你那么一次,你记到现在?”
云箬好无辜:“我没这么说。”
百里夜笑道:“明明是他自己记着,师父心虚的时候话特别多。”
纪月辞作证:“是真的。”
万知闲要被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气死,扬声喊林望:“林望你管管你师弟师姐,你们别在我烤架面前吃,把桌子搬远点,吵死了。”
林望正在追着江北山满院子要给他加自己秘制调料,根本没听见万知闲的话。
江北山大叫:“百里师兄救命啊,我不敢吃这个!”
林望怒道:“我这个可是有药用价值的,又不死人!你先吃一口尝尝呢?”
江北山屈服于师兄的淫威之下,吃了一口沾满不明蓝色调料的烤肉,差点哭了:“师兄你好好研究制药炼药就好了,为什么要对食材动手呢?”
纪月辞帮他说出心里话:“难吃,难吃的要死。”
“真这么难吃?”林望不信邪,“我就不信了,我调配炼药都行,为什么这个就不行?我再试试,北山你等一下啊,我改改配方。”
小院子里分明只有六个人,却闹出了不止这个人数的热闹动静,还好每个宗门歇息的院子里都单独设了阵法隔开,不然他们这里肯定会被周围宗门一起投诉到学院去。
吃到一半发现烤肉不多了,为了给分配烤肉加点趣味性,云箬教大家玩你比我猜,抽签分组,她和纪月辞一组,百里夜和林望一组,万知闲和江北山一组。
为了公平起见,纪月辞只能当比划的那个人,但她实在不会比划,每次比划出来的东西和答案八竿子打不着,云箬看得满头问号,江北山在旁边笑得十分响亮,结果到了他和万知闲也好不到哪里去,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比划十分精彩,词是一个没猜对,反而是百里夜和林望配合默契,玩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桴鼓相应,赢走了剩下的所有烤肉,真不愧是好搭子。
虽然那些烤肉最后全都进了江北山的肚子。
云箬玩的差不多,告别出来回寝舍,百里夜出来送她,被她拒绝了:“时间这么晚了,我得偷溜回去,你跟着我目标太大了,要是让教习看见了,你是来参加开放日的宗门人当然没事,我晚归被逮到可是要被罚的。”
百里夜看着她:“那你怎么溜回去?”
云箬从怀里捧出注满了灵力的传呼鸡,胸有成竹:“用它吸引寝舍守门教习的注意,趁机溜进去。”
百里夜眯了眯眼,夜色里漆黑的眸子里浸着点微凉的月光和不明显的笑意:“听你的口气好像很熟练?”
“第一次。”云箬说,“阿景他们教我的,据说大考前好多学生会修习很晚才回寝舍,都是用这个办法溜进去。”
百里夜莞尔,估计教习早就发现了不拆穿而已。
他没说破,点了点头:“祝你成功。”
“嗯嗯。”云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有点小激动,“等我回去了让小鸡给你传个信?”
“好,我等着。”百里夜伸手点了点传呼鸡白色的冠羽,小鸡蹭了蹭他的手指。
云箬趁着夜色往东院走去,传呼鸡里现在随时都留着百里夜的一抹灵力,只要放出去,在还有灵力前它都能准确飞到百里夜身边。她给小鸡注的灵力用完会消失,百里夜留在小鸡里这抹却不会,大概是用什么阵法固定在里面了。
云箬上了不少器术课,虽然听得都是基础,却越发能感受到百里夜制作法器的厉害之处。
别人是遵循以前的阵法来做法器,差一分都不行,他却能信手刻出新的阵法。
不过云箬也注意到他不怎么用灵脉灵力,以前在闲云宗做法器,听江北山说到了注灵那一步要么林望来,要么送进屋子里去给纪月辞,或者等万知闲在宗门的日子,纪月辞被封灵脉后,注灵几乎都是林望在做,累死累活一天下来也就完成那么几个。
后来云箬来了闲云宗,百里夜和林望攒钱的速度才扶摇直上。
她见过百里夜三次凝出灵剑,一次是北州城,他闯进瘴气里救她,一次是噬灵兽入侵闲云宗,百里夜去救江北山,还有今天在演武场,他冲过来拦下了关述的偷袭。
他的神灵脉应当是高阶,体脉应该也不弱,毕竟跳屋顶也很轻盈。
或许虽然是高阶,但是神灵脉的灵力并不稳定?教习说过也有些人灵脉突破高阶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掌控修习。
云箬随意猜测,只是好奇,脚下步子轻巧,快到东院,传呼鸡从她衣领探出头来,跃跃欲试地准备好了飞进去吸引教习的注意,云箬却忽然感到一阵危机感从心头升起,迈出去的脚步下意识蹬地后撤,电光火石间,一道剑气带着滔天怒意而来,在她刚才退开的地面上斩出一道裂痕。
哪来的攻击?
教习不至于因为她晚归就上这么重的惩罚吧?
云箬心中疑惑,心念电转间手里灵剑迅速出现护在身前,然而不等她再有动作,黑暗中有极快的气息一左一右而来,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提着灵剑的右手直接被折断,云箬惨叫一声,灵剑化作银光散去,她被人反剪双手押住,疼得冷汗直冒,看到了从前方树影下走出来的人。
关胜业面容铁青,走过来一把掐住了云箬的脸,声音阴寒:“说,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他掐得太狠,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云箬半张脸都被他掐在手里,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颌骨发出的咯咯声,她抽了口凉气,下巴几乎被卸下来,根本说不了话。
关胜业自问自答:“是你,肯定是你杀了我儿子。”
谁?关述?
关述……死了!?
“我……”云箬努力出声。
关胜业根本不听她说话,手掌上移,从掐改为捂,面无表情的用力捂住了云箬的口鼻:“我先废了你的灵脉。”
云箬只觉得一股磅礴的灵力由外部入侵而来,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涌入身体,关胜业的手仿佛撼动不了的铁器,死死捂住口鼻将她钉在原地,她第一次体会到高阶修士对低阶毫不留情地完全压制,不止是力量,还有境界上那种让人战栗心悸的恐惧。
她仿佛能看自己身体里的灵脉被侵入占据,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灵息充斥而来,将她的灵脉力量一点一点生生剥离,而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完全无力抵抗。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受制于人,也不会再像曾经那个无法修行的小师妹面对伤害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她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云箬无法呼吸,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死死看着关胜业,仿佛要在死前记住他的样子。
关胜业冷笑一声:“蝼蚁。”
他手下愈发用力,看到云箬眼中现出痛苦的神情,才稍微安慰了一点他失去儿子的痛苦,关述是被人废了灵脉才死的,这女人当然也得这样死才行,等废了灵脉,他会让她再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痛不欲生。
生剥灵脉比封印灵脉痛苦百倍,关胜业并不想做的太快,他要云箬慢慢体会和感受自己灵脉被剥除的过程,看她疼的浑身抽搐,眼神失焦,关胜业正准备彻底毁掉云箬的灵脉时,突然发现情况不对。
一股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云箬身体里涌出,温和,缓慢,不容置疑将入侵的灵力全都剥离了出来,这灵力如此浩瀚磅礴,关胜业想要与之对抗却失败了。灵力充盈云箬的身体,将她受损的灵脉一一修复,看不见的银光以云箬为中心点瞬间朝四周蔓延开去。
晴岧山深处,终年不见天日的深谷中,应着温柔铺散开的灵力,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微微震颤。
像是一颗心脏微不可察地搏动了一下。
传呼鸡挣扎着从云箬衣领飞出,在关胜业和他的手下没反应过来之前冲入了黑暗中。
第42章
云箬也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灵力的变化, 方才还仿若刮骨一般的疼痛被柔柔的安抚着,关胜业还堵着她的口鼻,虽然灵脉在被修复, 她依旧虚弱无比,暂时没有力气挣脱钳制。
关胜业发现无法废了她的灵脉, 眼中寒意更甚,冷声道:“带她走。”
他撤开手,云箬口鼻被放开,空气猛地灌进肺腑,缩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别让她出声。”关胜业不耐烦地说。
身后两人提着云箬的胳膊让她直起身, 其中一个目露凶光,抬手按上她的咽喉, 云箬只觉得喉间一阵呛火般的灼热, 咳嗽的声音就发不出来了。
关胜业满意地转身:“走。”
两人押着云箬跟上。
手疼, 喉咙疼, 浑身都疼。
云箬几乎要失去知觉, 却清楚关胜业是要把她从学院带走,不管要带她去哪, 明仪宗也好,别的地方也好,只要离开学院,她多半都活不成了。
得想办法惊动教习。
云箬努力保持着清醒, 眼睛还有些看不清, 但她记得她刚才已经快到东院了。
学院各处都设有阵法,东院的寝舍也有, 如果她毁了阵法,一定能第一时间惊动教习, 只要引起骚乱,关胜业就别想悄无声息的带走她。
她努力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是没什么气力,但灵力却更加听话,她只是指尖微动,就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力瞬间汇聚而来。
只有一次机会。
云箬没有贸然动手,任由左右两个人押着她走,他们大概觉得她已经不可能还有反抗的心思,是以也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云箬把灵力凝聚成极小的三棱锥状捏在手心里,找准机会张开手指,三棱锥朝着寝舍的方向急射而去。
东院的阵法感应到攻击,第一时间开启了防御,然而银光只闪了一瞬,金色的三棱锥破空而入,第一层阵法悄无声息被破除,瞬息开启的第二层阵法也一样。
巡楼的教习察觉到异动,只见寝舍山壁外空忽地亮起防御结界,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结界上,铛地一声清越鸣响,防御结界闪了闪,顽强的支撑住了。
教习惊出了一身冷汗。
东院第三层防御差点碎了,前两层被破他居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云箬三棱锥放出去的时候关胜业就察觉到了异动,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灵器去势凌厉,鸣响声几乎下一秒就响彻整个学院,东院附近的所都道路亮起一排排灯盏,来的最快的是东院院长连泗。
“关宗主大半夜在我东院外做什么?”
“我虽在学院,但做事不需要向你们汇报吧?”关胜业神色不变,停住脚步看着连泗。
“当然不需要。”连院长平日里都笑眯眯的,此刻脸上也带着笑,态度彬彬有礼,“但关宗主要带走学院的学生,是不是应该光明正大些?”
“她杀了我儿子。”关胜业说,“我有理由带走她了吧?”
连泗一惊:“少宗主……死了?”
关胜业冷笑:“我儿在学院出了事,我没找你们麻烦已经是宽宏大度,现下拿了犯人,要带回明仪宗去审问,我要杀要剐也是我说了算,你有什么理由拦我?”
云箬发不出声,只能虚弱地朝连泗摇头。
关胜业拂袖挥掌:“让开。”
连泗站在他面前一步不动,接了关胜业一掌,依旧语气有礼,只是神色严肃了起来,道:“既然是在学院出的事,我们也难辞其咎,还请关宗主留步,我们也好为明仪宗查出真正的犯人,让少宗主安息。”
“不需要!”关胜业盛怒,手中灵剑一闪出现,“学院想包庇杀了我儿子的人吗!”
“关宗主!”段在青的声音来得快,人来的更快,声音还在几步开外,人已经到了面前,看到云箬被押着奄奄一息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事关重大,还请给学院彻查的时间。”
“不用,我已查明凶手。”关胜业说。
“还望明示。”梁丘肃匆匆而来,云箬和关述都是他四院的学生,现在除了这样的事,还是在各宗门齐聚的开放日期间,要是让明仪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少宗主,凶手还是另一位刚引起瞩目的学生,他第四院以后还有什么脸称四院之首。
关胜业看着陆续赶来的学院院长们,知道现在要没有理由的带走云箬是不可能了,这才开口讲明缘由。
关述死在明仪宗歇息的西院庭院里,出事前只有一个女学生进过他的院子。
“述儿本就在决斗时受了伤,一定是她趁着我儿虚弱之时偷偷进入杀了人,我儿是被废了灵脉而死!除了她,学院里还有谁有理由对述儿不利!?还有谁对述儿有这么大的怨恨!”关胜业越说越气,转身抬手一掌往云箬头上拍去,想要将她毙于掌下。
“关胜业!”段在青飞身上前阻止他,语气也现出了怒意,“这里不是明仪宗,不是你独断专行的地方!”
两人打了起来,关胜业眼见带不走云箬,并不甘心把人交还给学院,只想先给儿子报仇,出手完全不留情面,段在青却顾及着他丧子之痛,又是上门来客,只是护在云箬面前只守不攻,想要让关胜业冷静下来。
关胜业却因为段在青的阻拦而愈发生气,手下也更不留情。
段在青不想跟他缠斗,决定先救下云箬再说。
他朝其他几位院长使了个眼色,梁丘肃微一点头,和连泗一左一右过来帮忙,和关胜业斗在一起,他则转身去救云箬。
押住云箬的两人是明仪宗长老,从小看着关述长大,少宗主死了他们心中的愤怒不比关胜业少,自然也不会让段在青轻易把云箬抢回去,一人押着人,一人和段在青打起来。
押着云箬那长老看到闹出这么大阵仗,心中愈发觉得段在青他们居然为了个才进学院半年的学生如此兴师动众,更加坐实了云箬有各位院长护着才敢肆无忌惮行凶杀人,心中怒火中烧,拧着云箬的胳膊将她提起来,捏着她完好的那只手就要把她手腕击碎。
就算带不走人,今天这小丫头也别想完好的回去,少宗主死前受的苦哪怕是一分也要为他讨回来。
云箬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手腕就要被捏碎,一道森寒凛冽的剑气从远处破空而来,捏着云箬手腕的长老根本没来得及动,只觉得手腕一凉,整只手臂都没了感觉,一道身影掠过,从他手里抢走云箬。
长老抖着手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筋被挑断了。
“你怎么样?”百里夜揽着云箬退到一边,手中灵剑上血珠滚落。
云箬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百里夜这才发现她嗓子不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到她咽喉的位置烙着一个印入皮肤的阵法。
一瞬间,百里夜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云箬倚着他的胳膊才能勉强站稳,察觉到百里夜神色骤变,眼睛眨了眨。
百里夜神色缓下来一些,抬手把手掌贴在她脖子上,轻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我帮你解开阵法。”
云箬点了点头。
脖子上的皮肤传来一阵烫呼呼的轻微刺痛,云箬本来还有些紧张,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疼,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院长们都来了,她知道有人护着自己,还是因为现在揽着她的手臂很温暖,她几乎想要闭上眼睛睡过去,但又强迫着自己保持精神,事情还没解决,她不能睡,也不能被关胜业不明不白扣上杀人的罪名。
百里夜很快就放开了贴在她脖子上的手:“好了。”
好了?也不疼呀,云箬想,那点刺痛跟打针差不多,百里夜刚才说的好像会很疼的样子,害她白紧张了。
随后她才发现嗓子似乎可以发出点细微的声音了,抬手想去摸一摸自己的脖子。
“别碰。”百里夜拦住她的手,解下手上的黑色腕带在她脖子上缠了一圈,“印记还没消,得过一会儿才能说话,待会儿让林望帮你看看。”
云箬点点头。
百里夜又问:“还伤了哪?”
云箬直觉他现在有些不对,勉强笑了一下抬起,没事的那只手扭了扭手腕,用口型说:没事,你不要担心。
百里夜目光瞥见什么,拉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捋了起来。
只见她手臂皮肤完好无损,手臂内侧的皮肤下却出现了几道暗红色的痕迹,从衣袖下延伸出来,一直到手腕处消失。
这是什么?云箬没看出来,也不像是被捏红的。
“能站稳吗?”百里夜问她。
能。
云箬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靠在百里夜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刚才看见他来下意识地松懈了力气,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身上了。
百里夜没动,等云箬慢慢的挪开,身上力气回来了一些,自己小心的站稳了。
“手。”百里夜看着她受伤那只手,“谁弄断的?”
云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和关胜业一起跟院长们打斗的黑袍长老。
百里夜瞥了一眼没说什么,从腰间的储物囊里翻出糖盒,倒出一把喂进嘴里,剩下的递给云箬:“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吃一颗。”
云箬不由得有些想笑。
又把她当小孩儿哄。
她捏了一颗糖含在嘴里,不知道是不是甜味抚慰了神经,她觉得身体里刚被修复的灵脉都舒缓了不少。
关胜业那边本来和院长们打的寸步不让,看到云箬被百里夜救了下来,还废了他手下的长老一只手,暂时停了下来,见他停下,段在青他们也停下了。
段在青深吸一口气才稳住了作为院长的修养:“关宗主,让我们去中院谈……”
“谈?”关胜业怒道,“伤了我宗长老,还指望我坐下来谈?”
段在青陪着好脸:“现下只能如此,还望……”
话未说完,他身后的百里夜二话不说就动手了,谁也没看到他用什么身法攻上来的,明仪宗的长老只觉得视线里黑色身影一闪,银色的剑光就从眼前划过,和他的老搭档一样,无知无觉就被挑断了手筋。
百里夜起身上前,手中灵剑反手一挽就要往他手腕剁下去。
“住手!”段在青怒喝道,“百里夜!”
百里夜根本不听他的,剑刃下压,要不是在旁边的关胜业及时出手阻止,那长老的整个手腕都要被剁下来。
被关胜业挡了下来,百里夜往后退了一步并不跟他缠斗,手中灵剑调转剑刃,朝着明仪宗另外那位长老而去,他刚才被百里夜挑断一边手筋,又怒又惧,以为来的是五大宗门的宗主,现下看见只是个年轻后生,咬牙凝出灵剑,拖着另一只手上前迎战。
然而才过了几招,他心中就只剩惊讶。
对方的身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看不清他的剑招,也破不了他的剑势。
错愕间,百里夜的剑已经到了眼前,他避无可避,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入皮肉的剧痛,然后他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抬手一模,脖子上被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阵法。
他摸出是什么阵法,比起屈辱,心下更是骇然,他给云箬脖子上打上这个阵法用了法器辅助,眼前这小子却是瞬间刻在他脖子上的。
是了,他肯定也有灵器在手!不然绝对做不到。
“百里夜!给我住手!你怎么回事?”段在青喊了两次都不见他停,顿时也怒了,好不容易让关胜业停下来了,现在百里夜又给他添乱。
万知闲呢?关键时候不在!
但凡万知闲现在在段在青面前,他都想把灵剑直接甩他身上。
能不能管好你徒弟!
眼看百里夜在黑袍长老身上刻了阵法,其他人和这长老想的一样,都以为他手中有法器辅助,除了段在青。
等看清他刻了什么阵法在人脖子上,在场所有人都短暂的静了一瞬。
这是很久以前在修者界存在过的一种阵法,专门刻在那些作奸犯科的修士身上,这些人往往罪大恶极,仙门百家定了罪行,就会在其脖子上刻上这个阵法让他们不能说话,送到妖兽频出的地方去守界直到死,基本被刻上这个印,这个人就是该受千夫所指的畜生。
又叫哑奴印。
后来三大世家之一的庚桑世家制作出了结界玉,各大州城都有了结界防护,守界的惩罚也就慢慢被废止了,哑奴印因为侮辱性极强,后来也渐渐地无人再用,现在也很少见到了。
关胜业怒不可遏:“竖子!你怎么敢!”
百里夜缓缓收回剑,提在手里抖了抖上面的血,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眸色漆黑,透着腾腾杀意:“不才正好在古卷上看过,还是第一次用,你喜欢?可以免费帮你也刻一个。”
“嚣张至极。”关胜业咬牙切齿道,“段在青,他伤了我宗门的长老还如此侮辱,你要怎么和我交代?我儿子也死在学院,你又怎么和我交代?我听你的劝说停手,得到的就是你这样的交代吗!”
“关宗主,冷静下来……”段在青连忙劝说,只觉焦头烂额,心中大骂关胜业,堂堂一宗之主,出事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凭着自己的武断对学生用私刑,还企图把人带回明仪宗,分明就是不把学院放在眼里,但他现在也没办法,只想在惊动各大宗门前先去看看关述的情况,才好追查凶手。
学院的学生死在学院,这绝对不是明仪宗自己的事,学院也必须查个所以然来才能和仙门百家交代。
主要是百里夜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段在青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胜业身上,谁想到百里夜垂眸抖落了剑上的血,完全当他这个拼命在维持场面秩序的人不存在,绕过他就朝关胜业杀了过去。
关胜业被段在青挡了视线,居然没看到百里夜的剑是怎么到的眼前,闪身避过,想要回击却发现百里夜的剑法诡异至极,他被逼得节节后退就算了,居然想回击都做不到?甚至连剑式都使不出来。
关胜业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后退,却发现连后退的路都被剑光封得严严实实,心下悚然,不过几招的功夫,百里夜手中的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森寒的剑气还没逼近就在他脖子上削出一道口子。
他觉得惊悚,旁边的院长们心下亦是骇然,换了是自己,他们也未必能接下百里夜几招。
这后生究竟什么来头?
“阿夜!住手!”
万知闲的声音响起,百里夜手下不停,剑刃已经切进了关胜业的脖子。
“阿夜!”万知闲身法不停,直接插进来伸手就去抓百里夜的剑刃,他眸光动了动,在万知闲的手要碰到之前散了手中的灵剑。
关胜业捡回一条命,忙不迭的从百里夜剑下退开了。
百里夜喘了口气,咽下一口喉中涌上来血,低声道:“师父,他废了云箬的灵脉。”
“瞎说。”万知闲道,“云丫头的灵脉好好的,你不要乌鸦嘴!不信你回头看看!”
百里夜呼吸顿了顿,转头朝云箬看去。
云箬斜倚着道旁的古树,白皙的脖子上缠着黑色腕带,手中一枚三棱锥银光粲然,还有些站不稳,但看她凝出灵器的架势就是想要上去给百里夜帮忙的。
看到他看过去,云箬把三棱锥散去,张口努力从嗓子里发出一点气音:“我灵脉没事……”
百里夜这才吐出一口气,胸中血气翻涌,万知闲不动声色的扶了他一把。
段在青听到了百里夜的话,走过去查看云箬的手臂,眉头深锁,对关胜业道:“关宗主,事情还有待查明,你居然想要私下毁掉学生的灵脉?”
云箬手臂上的痕迹分明就是灵脉被重创后留下的,但是看她此时凝出三棱锥的样子又实在轻巧,就和她每次都凭借神灵脉一阶轻轻松松凝出灵剑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灵脉受损的样子。
所以真的像百里夜说的,御灵塔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云箬的神灵脉?
段在青心中思绪掠过,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关述的死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一步试图再次说服关胜业,关胜业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一个无名小辈逼到还不了手,这次不等段在青开口就先说话了:“不带她走可以,等你们查明真相,我自会亲手杀了她给我儿报仇!”
说完拂袖而去。
中院院长徐平赶快跟了上去,清警堂的孙老看着胡子花白,步伐却很矫健,也跟了上去,起码要先去确认关述的死因,顺便查访明仪宗的人,关胜业说有学生出入关述的屋子,最近进出西院的学生多了,也得去一一核实。
其他院长要去各宗门说清情况,段在青和连泗留在东院修复学院阵法,万知闲先带着云箬和百里夜去药堂。
他们走后没多久,沈苍一和南宫少尘来了。
“段院长。”沈苍一拱手见礼,“发生了什么事?”
几息前他在住所听到了防护阵破损的鸣响,之后又感受到一阵极强的剑意,本想即刻过来,却担心庚桑箬一个人在住所不安全,是以等到这边剑意平息,确认玄阳宗的住所安全无虞才赶了过来。
出门的时候发现南宫少尘也要过来,两人就一起过来了。
“寝舍阵法被破,学生可还都安好?”沈苍一问。
南宫少尘朝寝舍的方向看了看:“只破了两层阵法,想来是没事。”
他精通阵法,既然他说无事,那就是真的无事,沈苍一便不再问,换了个问题:“发生何事?”
这事本就没打算瞒着各宗门,就算想瞒也瞒不住,段在青简单和他们解释,只说了关述的死和关胜业因丧子之痛破坏了阵法,跳过了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以及关胜业对云箬的怀疑,起码给明仪宗留了点颜面。
沈苍一听得皱眉:“这事段院长还是尽早查明的好,如若有我们帮得上地方的还请告知。”
“多谢。”段在青知道这是场面话,没指望他们真的插手帮忙,要不是这件事是在学院发生的,明仪宗的人死了和玄阳宗有甚干系呢,大概连问都不会问一句。
沈苍一不再多话,南宫少尘也没有过多过问的意思,淡淡点了点头:“既然无事,那我们就走了。”
他转身要走,听沈苍一忽而问道:“今日与明仪宗少宗主决斗的那位新生没事吧?”
段在青不动声色道:“自然是无事。”
“那就好。”沈苍一这才转身离开。
师兄弟二人穿过灯盏明亮的道路,离开东院范围,周围再次被黑夜笼罩,沈苍一一言不发走在前,南宫少尘稍微落后,快要到西院,南宫少尘开口:“师兄对那位新生很感兴趣?”
沈苍一没说话。
南宫少尘悠悠地开口:“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猜了,是因为她和明仪宗那位决斗的时候,师兄看到了什么吗?”
沈苍一这才停下脚步,回首看过来。
南宫少尘正中下怀地一笑:“我也看到了。”
他本就长相俊逸非凡,在玄阳宗也是师弟师妹们心目中谪仙一般的师兄,时常闭关,甚少在宗门中走动,浑身都带着股不染世俗的气质,只有沈苍一才知道他这个师弟执念有多深。
“巧合而已。”沈苍一道。
“既然是巧合,师兄刚才又为何要特意问起?”南宫少尘笑道。
两人都没在说话,心里却都清楚两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那日关述和那名新生决斗,对方逼着他求饶的那一招,让对手以为剑刃下一秒就要刺进心口,却在最后极快的收剑,那个收剑的剑式,他们都见过。
曾经小师妹想要练剑,这招式还是他们教她的,不过是个基础的剑式,她却觉得学来有趣,练得很认真,只是她没灵力,练出来的剑式有些钝,最后收式也总是太慢。
那位新生的收式几乎和小师妹一模一样,架势却很是利落漂亮。
沈苍一淡淡开口:“不过是个寻常的剑式,谁都能学会。”
“师兄说的是。”南宫少尘道。
两人没再互相继续试探,进了住所正要各自回屋,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出门时庚桑箬要跟出来,被他们阻止了,答应她会很快回来,让她留一盏灯在屋里等,要是平时,庚桑箬在就跑出来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此刻整个住所里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两人脸色都变了,沈苍一足尖一点直接跃起落在二楼屋檐,庚桑箬房间的窗户还开着,亮着一盏灯,屋里却空无一人。
他进屋搜寻了一圈,确定不是庚桑箬躲起来和他们玩闹。
“阿箬不见了。”沈苍一沉着脸纵身跃下。
他们出门时特意在她屋里设了防护阵法,南宫少尘检查了法阵,确定庚桑箬没有出去,屋内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桌上的茶盏还温着,就好像她前一秒还好好的在屋子里喝着茶,下一秒就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第43章
南院药堂。
医师给云箬医了手, 把错位的骨头接回去,敷了药,缠上厚厚的纱布, 期间云箬一声不吭,倒是万知闲一直在旁边问她疼不疼, 疼了不要忍,可以喊出来的不丢人。
医师把云箬的其他手和脚都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事就要去解她脖子上的绑带,想看看她说话沙哑是不是伤了咽喉。
百里夜挡住医师的手:“不用。”
医师不解:“不拿下来我怎么给她看嗓子?”
“不用看了,劳烦给我些快速愈合伤痕的药就好。”
百里夜坚持不给摘, 医师没办法,只好找了药膏给他, 告诉他直接涂在伤口上就好, 百里夜道了谢, 等医师从隔间里出去, 才取下了缠在云箬脖子上的绑带给她涂药。
明仪宗的法器烙上的印痕不深, 而且他发现的早立刻就解开了,涂上了药, 阵法残留的痕迹很快消了红肿,明日之前所有的痕迹应该都能消失。
“这是什么?”云箬忍着没有伸手去摸。哑声问道。
居然还有直接刻印在人身上的法阵,实在残酷。
“没什么。”百里夜淡淡道,脸色有些不好, “我的糖盒呢?”
云箬从怀里摸出来递给他。
百里夜吃了几颗糖, 在云箬旁边坐了下来,又不放心的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口:“等林望来了用他的药, 愈合的效果更好些。”
“哦。”云箬其实有些困,“万师父呢?”
“我用传呼鸡去叫林望过来, 师父等不及,去南院外等着了。”百里夜说。
云箬努力打起精神,她得等着段院长他们回来,关述的死还没调查清楚,大概还要找她问话,她可不想背着一个杀人犯的嫌疑在身上。
而且她到现在都有些没缓过劲来,关述居然死了。
虽然云箬很讨厌他,但听到他的死讯还是觉得世事无常。
为了不睡着,她只好和百里夜说话。
“百里夜,你的剑法好厉害。”云箬由衷地说到。
“只是快而已。”百里夜嘴里含着糖,声音有些含混。
“很厉害。”云箬认真说。
百里夜笑了笑:“是吗,想学的话以后教你。”
云箬忽然想起来这话他和自己说过好几次。
觉得他刻阵法厉害,他说以后教你,说他做法器厉害,他说以后教你,现在夸他剑法厉害,他也表示以后教你,如此慷慨,如此诲人不倦,而且说到做到,也确实教她刻法阵了,是她没学会。
“你刚才很生气。”云箬说。
“唔。”百里夜没否认。
“你生气的时候好帅。”云箬又说。
“……”百里夜咕咚把含着的糖咽下去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她的笑有些无奈,“说什么胡话。”
云箬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的灵力像温柔的浪潮在她身体里缓慢翻涌,手臂上、衣服下,那些因为灵脉被摧毁而蔓延到皮肤下的红痕在一点一点褪去,消失无踪。
百里夜时不时检查她的手臂,发现红痕越来越淡,总算是相信她的灵脉确实无碍。
但关胜业想要毁了云箬的灵脉这件事不假,如果不是万知闲阻拦,他现在已经杀了关胜业了,灵脉被封都会损伤身体,如果灵脉被废,再被带回明仪宗,不知道会遭到什么对待,只怕云箬也活不了多久。
何况灵脉被毁时有多痛苦他很清楚。
还好云箬没事。
百里夜不太想探究云箬为什么没事,总之她没事就好,从他把她从闲云宗那间小屋里带出来的那个晚上他就知道,云箬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经历,有她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他并不想去触及她那些无论怎么看都不愉快的过往,反而希望她能忘记,往前看,往前走,不要回头。
因为背负太多的人总会不快乐。
他希望云箬可以活得很好。
“百里夜。”云箬手肘杵在桌上,努力托着自己越垂越低的脑袋,为了保持清醒开始没话找话,“林望来了吗?”
“还没有。”
“我灵脉被毁这件事不要让月辞知道吧,她虽然话不多,心里想的却很多,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自己,觉得我是因为她才倒了霉,其实跟她没关系。”
“好。”
云箬眼睛都快闭上了,听到百里夜干脆的回答,睁开了一只:“现在月辞的灵技恢复了,我们怎么瞒她?”
“那就不瞒吧。”百里夜说。
云箬不同意:“你怎么这么没原则,就不能想想办法吗,管好自己的脑子,或者月辞看你了你就把眼睛捂上。”
“行,你到时候也可以把眼睛捂上。”百里夜依旧回答的很干脆。
云箬:“……”
云箬两只眼睛都睁开了,无言地把他看着,百里夜坐在她对面,姿势懒散地也杵着手肘,一只手托着下巴,时不时从糖盒中摸出一颗糖喂进嘴里。
云箬坐直了身子,精神也清醒了不少:“百里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就不答,但是不要骗我。”
百里夜猜到她要问什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的糖,其实是药对不对?”云箬之前就有猜测,今天看到百里夜和关胜业动完手就一直磕糖,几乎可以肯定了。
“嗯。”
“你是不是……灵脉有损?”
百里夜本来没打算瞒,只是不打算主动告诉谁,既然云箬猜到了,他也就实话实说:“是,以前受过伤。”
“治不好吗?”云箬问。
“差不多。”百里夜道,“不过日常生活无碍,只是动了灵力会不舒服。”
“林望也治不好?”
“他要是能治好我估计就不是修士,能当医仙了。”百里夜笑了笑。
云箬想到他刚才一通乱杀,肯定动了不少灵力,所有瞌睡都没了,呼地杵着桌子往前靠近:“你现在难受吗?”
“现在才问啊?”百里夜笑道,“已经没事了,下次可以问早一点。”
“没有下次了。”云箬说。
百里夜没说话。
云箬又凑近了一点,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她凑近看着百里夜的眼睛:“万师父曾经问过我修行是为了什么,我说是为了自保,也想保护别人,我是认真的。”
百里夜也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温和,挑了一下眉毛:“你要保护我吗?”
云箬点点头:“我会努力修行,变得很厉害,我想保护闲云宗的每一个人。”
“你已经保护过了。”百里夜说。
救过江北山,让他找到了可以控制自己的方法,保护过纪月辞,提前让她的灵脉封印解除。
最早在北州城,噬灵兽入侵的那天晚上,她尚且还是一个普通人,不知道自己灵脉觉醒,还未正式开始修习,就已经有勇气面对危险毫不退缩,救了整个北州城,也并没有居功自傲。
她的勇敢和坚定不来自于她的力量强弱,哪怕是还弱小的时候,她也敢站出来保护别人。
云箬的眼睛很亮,她的眼神总是这样,坚定,清透,有着打动人心的蛊惑和魅力。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能看清彼此眼里对方的倒影,云箬的气息清浅地扑过来,百里夜呼吸微微的滞了一下,想要移开视线,垂下的眸光却落在她浅粉色微张的唇瓣上。
屋内烛火炸出一个灯花,火苗歪倒又窜起,百里夜放下手肘往后退开身子,看了看窗外:“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看看。”云箬站起来。
“一起去。”
他们出隔间下楼,万知闲正好走了进来:“怎么出来了?云丫头没事了?”
“林望呢?”百里夜问。
“还没来。”万知闲皱着眉,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我总有种今晚不太对劲的感觉。”
万知闲等不住:“你们等着,我直接去住所叫人过来。”
他还没走出药堂,段在青急匆匆走了进来:“老万,出事了。”
“又能出什么事,你这学院一天到晚怎么这么能出事?”万知闲语带嘲讽,“怎么那个明仪宗宗主的谁又死了要赖在云丫头身上?她今晚一直在我们闲云宗的院子里,我整个宗门都可以作证,谁也别想把杀人的罪名扣到她头上,再想伤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万知闲说得又急又快,段在青几次想插嘴都没插上,只能等他停下来才道:“说完了?云箬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学院绝对不会放过杀害关述的凶手,也不会冤枉无辜的学生,进出明仪宗的是一个叫叶景的女学生,徐平和孙老已经去找她了,这件事一定会查清楚,还云箬一个公道。”
“免了。”万知闲道,“人都伤了,你那公道不要也罢。”
“万知闲。”段在青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万知闲道。
段在青被气得不行。
云箬还是第一次见好脾气的段院长被气成这样,拉了拉百里夜袖子:“万师父和段院长不止是旧识吧?”听说话的语气就不像是普通的关系。
“多年老朋友了。”百里夜微微侧身小声对她说。
“什么老朋友?”万知闲耳朵很灵,翻了个嫌弃的白眼,“我没这样的朋友。”
百里夜叹了口气,转向段在青:“段院长,出什么事了?”
段在青正色道:“玄阳宗的沈苍一刚刚来找我,说他小师妹庚桑箬不见了。”
“不见了?”
段在青点点头:“情况有些不对劲,我先过来告诉你们,你们就暂时先待在药堂……”
“院长!”药堂外传来喊声,连泗和梁丘肃速度极快,转瞬就进了屋,神色难看,“真的出事了。”他们去寝舍找叶景,准备带她去中院问话,却发现整个寝舍里的学生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正说着,徐平也到了:“院长,不少宗门的弟子都失踪了。”
段在青深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运气,学院开放日延期一天已经是学院管理不力,先是明仪宗少宗主不明身死,现在居然连续发生诡异的集体消失事件,要是这么多人同时在学院出事……
“过去看看。”段再青快步走出去。
百里夜和云箬也要跟着去,万知闲回头喝止:“你俩在这待着。”
他们只好暂时在药堂等消息,中途医师来给云箬的手臂换了一次药,药效很好,已经不怎么痛了。
快到天亮时万知闲才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查清楚了,那些失踪的宗门弟子和学生不是消失了,是被拉入了秘境。”
“秘境?”百里夜道,“学院的神踪秘境?不是要到年底才会开启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秘境提前开启了。”
学院的神踪秘境每年年底会按时开启,入口和出口都有固定的位置,其中小世界庞大无垠,至今没有被完全探索,还有不少险境特意标明不允许学生踏入,周围设有禁制和法阵,学生入秘境大考会发一块玉牌,玉牌中刻有一次性瞬移法阵,遇到危险可以直接用玉牌退出秘境。
虽然准备周全,也还是有不少学生死在秘境中,但每年的学院大考照样有大量学生参加。
神踪秘境中机缘法宝无数,进去一次修为必定有所增长,不少灵脉卡在低阶的学生都在秘境中得以迈入高阶,可说是机遇和危机并存,是以学院中也会有一些老生故意留下来,等着闯秘境提升修为。
世间其余所知秘境都已被各宗门掌握,只有神踪秘境面对所有学生开放,一些学生不能进宗门拜师,修为也停滞不前,学院的秘境就成了他们唯一能突破进阶的机会。
现在秘境突然开启,代表秘境中小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被卷入其中的学生和宗门弟子都有危险,段在青即刻就组织救援,也有几个宗门的宗主担心徒弟,直接就要去闯秘境,尝试之后才发现了更严重问题。
进不去。
这次神踪秘境的开启实在奇怪,出入口也换了位置,教习们定位很久才找到,两个入口分别在东院和西院,相反的两个方向,紫霄宗宗主蓝水垚最小的徒弟被卷进了秘境,她又是个等不起的暴脾气,找到了出口第一个就要往里闯,想要即刻把弟子救出来,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
“月辞,北山,阿望都不见了,肯定也进了秘境,你们两个不准靠近东院和西院,我和其他人想办法进去救人。”
万知闲说完就走,等到了西院外才发现百里夜和云箬都跟过来了,只得让他们别乱跑,自己和院长们尝试怎么破开秘境的出口进去。
学院没有被卷进去的学生都来了,想进又进不去,想到其中机缘说不定就被先进去的人获得了,顿时也很是心焦,但又庆幸自己没有在完全没准备的时候被迫进入秘境。
云箬看了看各大宗门剩下的人,又看了看学院里剩下的那些老生,没在其中发现叶景和陆子云,想到他们也被卷进了秘境中,心下冒出来一个猜测:“各位宗主,学院院长,被卷入秘境中的人是不是三支灵脉中至少有一脉是低阶?”
关胜业正在和另一位宗主说话,闻言冷声道:“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云箬并不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缓声道:“学院这边的师哥师姐们我认识几位,没被卷进秘境的都是三灵脉突破了五阶的人,请问各位宗主的弟子灵脉是什么情况。”
“可笑至极。”关胜业冷笑,“所有秘境都是修为越高的人才更容易进入,你居然怀疑现在进不了秘境是因为在场的人灵脉都到了高阶?怎么,学院没教过这些基础的东西吗,让你在这丢人现眼……”
“我那小徒弟识脉只到三阶。”蓝水垚打断关胜业的话,看了云箬一眼,转头问道,“清舒,你那两个被卷进去的弟子呢?”
飞凤宗宗主端木清舒面色有些冷,道:“一个体脉只到三阶,一个神灵脉到四阶。”
两位宗主的话刚好跟云箬说的猜测对上,其他宗主也纷纷心下思量,最后大家整合了信息,不得正视这个荒谬的猜测:被拉进秘境里的人全都有某一支或两只灵脉还未突破高阶。
“不过是猜测罢了,得找人证实。”关胜业意有所指地看着云箬。
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想让云箬进去试试她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昨晚重伤云箬,虽然没有彻底废了她的灵脉,但应该也毁的差不多了,如果秘境真如她所说,以她现在的那点修为和身体状况,必定死在里面;如果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进不去,也让各大宗门看看这个小丫头不过是嘴巴厉害而已,实则蠢货一个。
“如何,你敢吗?”他问云箬。
云箬早就转头和万知闲说话去了:“万师父,段院长,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进去。”
被无视的关胜业:“……”
“有你什么事。”万知闲一口否决,“我们这么一群老东西在呢,轮得到你逞威风?阿夜把她带回药堂去。”
关胜业立刻道:“这位宗主是什么意思,早点证实我们也好早点找对策,你这样是把所有学生和宗门弟子的安危置之度外了吗?”
万知闲现在有点后悔昨晚阻止百里夜了,这人怎么这么烦?这样的气度怎么当上宗主的,世袭吗?
百里夜适时投给他一个“后悔了吧”的表情,万知闲瞪了他一眼,后悔归后悔,该阻止还得阻止,要是真让百里夜众目睽睽下杀了一宗之主,仙门百家的会审堂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可不想自己徒弟被抓去那种地方。
“让我试试吧。”云箬说,“月辞他们都被卷进去了,我担心他们,而且秘境中不是机缘无数吗,我本来今年也想去闯闯看的。”
“不行。”这次是段再青出声了。
秘境凶险,对新生是不开放的,云箬才开始修习半年,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可我猜的也不一定对,说不定我进不去呢。”云箬道。
“就让她试试。”蓝水垚道,“小姑娘,你叫云箬是吗?就凭你那天决斗时候的身手,我也觉得你说不定就在秘境中突破修为了。”
万知闲啧一声:“少来撺掇她,就算她试出来进去了,我们也未必找得到办法进去,何必让一个小辈无端进去冒险。”
云箬看出万知闲是真的不想让她进去,哪怕试都不希望她去试,有些窝心感动,但她已经决定了,现在也只有她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进,月辞他们都在秘境里,尤其是她和江北山的灵技都是没法自保的。
而且她也不是进去送死,有了她的灵技和江北山配合,她有把握保护月辞林望他们。
大部分宗主一开始知道弟子和手下的人被卷进了神踪秘境,虽然着急,却也不是很担心,他们都知道神踪秘境中危险的区域设了禁制,以自己弟子的能力自保没问题,他们更多的是担心神踪秘境突然开启,会不会再有意想不到的变故,几位识脉突破八阶的宗主更是能一直感受到空气中躁动的气息,仿佛秘境活了过来,一直在缓慢地蠕动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情况实在让人心下惶然。
所以云箬能试试证实她的说法,宗主们几乎都是同意的。
像明仪宗宗主说的,早点确认,他们也好早点找对策。
在场的只有万知闲和段在青在极力反对。
蓝水垚说了几句,万知闲和她吵起来了。
云箬趁着他们不注意,朝西院里走去。
快走到西院入口,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她转头看到跟上来的百里夜,以为他要阻止自己,还没出声,手指就被牵住了。
百里夜拉着她迅速往院内走去:“一起去。”
万知闲吵架吵到一半发现人不在了,抬头看到百里夜和云箬进了西院,大喊一声追了过来。
院门口的苍天古木北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刚刚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进了院子的两个人凭空消失不见了。
看到云箬和百里夜一起消失,跟过去的万知闲却还留在原地,证实了大家对秘境的猜测,确实是灵脉低阶的人才能进去,各宗门的人都舒了口气。
一般秘境的危险程度跟能进入的人的境界相匹配,如果这次神踪秘境只有低阶修者能进入,大概难度也不高。
虽然不知道神踪秘境这次为何提前开启,还改变了境界,但弟子们自己出来应该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提升修为,也算是种阴差阳错的机缘了。
沈苍一和南宫少尘也松了口气。
庚桑箬现在修为低微,但以她身上的法宝在低阶秘境中想要自保绰绰有余。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传了讯息回宗门,让白凌带些某支灵脉还在低阶的修士过来,其他宗门也是这么想的,纷纷传讯的传讯摇人的摇人。
与此同时,识脉灵敏的那几位宗主感觉到空中躁动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好像整个秘境都安静了下来。
*
云箬前一秒还能感觉到和百里夜扣在一起的手指,下一秒手中一空,脚下踉跄了一下站稳,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山洞内。
进秘境了?
两边和身后都是漆黑的山壁,只有远远的前方亮着一点光。
“百里夜?”云箬试探地喊了一声。
百里夜——百里夜——里夜———夜夜夜—————
山壁狭窄低矮,声音撞到石壁上反弹回来,又弹回去,一时间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喊百里夜的名字。
云箬被自己喊得有点瘆得慌,只好不出声了,在掌心凝出一个三棱锥,三棱锥像个小小的火苗,灵光照亮了一点面前的路,她摸索了一下山壁的高度,弯下腰朝着前方的亮光走去。
秘境某处水域,水深漆黑不见底,岸边长着黑色的水草,整个宽阔的水面平静无波,像一大片照不进光的镜子。
呼啦一声,水面的平静被破坏,一圈圈涟漪荡开,一个人影从水中走出来,四周看了看。
百里夜抹了把脸上湿淋淋的水,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头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不知道云箬掉到了什么地方。
进来的时候他特意牵着云箬,就是怕发生现下的情况,秘境中时间和空间不一定是真实的,参考性不大,要是带着传呼鸡就好了,跟着就能去找云箬,但现在传呼鸡不在。
他之前在西院门口等云箬传消息,想知道她顺利进了寝舍再回去休息,没想到等来了跌跌撞撞飞来的小鸡,以及它传来的云箬的一声惨叫,他立刻赶了过去,放了传呼鸡去给万知闲和林望他们传消息。
早上他到西院就试着召唤了一下传呼鸡,没有动静,传呼鸡不在他们住所,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林望他们在一起,如果他们能想起来放出传呼鸡,小鸡应该会领着他们找云箬或者他自己。
在此之前,他只能随便找个方向碰碰运气了。
第44章
山壁低矮狭长, 有些部分会突然突出几块崎岖不平的岩石,通往前方亮光的地方看似笔直,却没那么容易走, 云箬只看着两边,没注意脚下, 一脚踏进了水洼里,连忙拿充当照明的三棱锥看了一眼,只是个普通的水洼,淹没了半条小腿,不算深。
她从水洼里踩过, 安静的山洞中只听得到脚带离水面时的声响,回声不停, 顿时像是整个山洞里都灌满了水一样。
好在唯一遇到的情况也就只有那滩水洼, 之后的路好走了不少, 不会再突然一脚踩空或者踢上拱起的石块, 前方的亮光也愈发明显, 云箬耐心的慢慢走,没有因为路太长就心急。
山洞里没有岔路, 只有这一条道。
终于走到山洞口,因为在黑暗里走了太久,有些不适应洞口透进来的强光,云箬被晃得有些眼晕, 在洞口附近歇息了一会儿, 拧了拧裤腿上还在滴答掉落的水,等眼睛适应了光线, 她才起身朝洞口走去。
她走过去的一瞬间,山洞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色法阵, 其中符纹旋转着亮起,又逐渐熄灭下去。
云箬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异样,阵法也没有再亮起,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风迎面吹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外面是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沼泽地,水面倒映着青白色的天空,一丛一丛低矮的枯树点缀期间,大块大块的地面和石头上铺满不知名的绿色草荇,远看像颜色斑驳的地毯。
难怪山洞里会有水洼。
云箬在地上找到一根半截泡在水里的枯藤枝,拿在手里当探路的棍子,试着和百里夜心电感应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用,她又试着感受了一下自己留在传呼鸡里的灵力,依旧以失败告终,不过她也只是尝试一下,并没有抱希望。
但是当她试着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灵息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周围灵气浓郁,比晴岧山中的灵气还要充沛。
不愧是秘境。
她记下了山洞的位置,预防这片沼泽走不出去,到时候可以回来这里休息,起码她走了一路出来,觉得里面挺安全的,随后就找了沼泽中看上去比较平顺的一边往前走去。
如果有人和她一样进了秘境也是出现在这里,那大概率也会选比较好走的这边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夜晚。
云箬推算了一下时间,她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辰时中,算上在山洞里和沼泽里走过的时间,现在顶多也过去了三个时辰,现在最多也就酉时初,天居然就已经黑了。
秘境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应该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天黑也未必是真的天黑。
天色暗下来,沼泽地就显出了几分天光大亮时没有的阴森来,吹过来的风也变得有些凉,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的气息在躁动,云箬没有凑过去看,走的也离水面远了些,尽量往高一点的石头上踩,青荇滑腻,好几次差点摔倒,多亏了捡到的那根枯藤枝。
它现在有了新的名字,是云箬独属的质量超绝登山杖。
杵着登山杖登上一块比较高的石头,云箬本想往前看看还有多久能离开沼泽,却意外了发现了别的东西。
离她现在的方向不算远的沼泽中,一丛枯枝林里亮起了一点火光,没等她细看,那点火光又消失了。
有人?
会是月辞他们吗?
云箬立刻滑下石块,朝着那个方向小跑过去。
靠到近前,她放慢脚步,闻到了空气中木头燃烧过后的味道,隐约听到枯树林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是个骄蛮的女声,有些耳熟:“我说过了不要点火!万一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呢?”
另一个声音怯生生的,也有些耳熟:“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她疗伤……”
这声音是尤小沁。
另一个好像是……
云箬起身走过去,还没靠近,几道凌厉的气息同时破空而来,她闪身躲过,及时开口:“尤小沁,是我!”
“……是云箬?”尤小沁的声音顿了顿。
随后枯枝林里跑出一个身影,正是尤小沁,她欣喜地扑过来抱住云箬:“天哪真的是你!我们在这个地方走两天了都没出去,可算看到别的人了。”
她领着云箬走进枯枝林,里面居然有十多个人,看服饰全都是学院的学生和各宗门弟子,只是看上去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身上衣服不是破了就是湿了,其中一个腿受了伤,斜斜依靠在一根枯枝旁。
地上堆着一堆刚被熄灭的枯枝,应该就是云箬刚才看见的火光。
“是你啊。”骄蛮的女声道。
云箬看见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就是庚桑箬。
她看着这张自己用了三年多的脸,发现一点熟悉感都没有,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狼狈,庚桑箬一身红衣依旧光鲜,脸上的神情也游刃有余。
这还是云箬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具身体,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很平静。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尤小沁拉着云箬看了看,“有没有受伤?”
“没有。”云箬把“登山杖”倚在一个石块上,反而有些疑惑,“你们遇到什么了吗?”
“别提了。”尤小沁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好好的在寝舍里呢,突然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我们想从这里出去,没想到这沼泽里都是怪东西,还会攻击人,你呢,你有没有遇到那些东西?”
云箬摇了摇头:“我从山洞那边过来,什么都没遇到。”
“山洞?”尤小沁奇怪了,“这附近有山?”
“有。”云箬点点头,“我进来的时候就是在山洞里。”
“喂。”庚桑箬听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不禁有些不满,“你说的山洞在哪里,带我们去休息。”
她的语气里是习惯了的颐指气使,听她说完,其他几个宗门弟子也围了过来:“真的有山洞吗?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是沼泽地,有山洞今晚就好好睡一觉了。”
“离这里太远了。”云箬说,“要走三个时辰。”
一群人顿时泄了气,他们已经在这里走了快两天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全的没水的地方,再走三个时辰去休息,半路上大概会边走边睡着,虽然山洞挡风还可以生火,但大家实在都走不动了。
“这里到底是哪啊……”一个宗门弟子小声哀叹道,“看起来像是秘境,但是学院的神踪秘境不是还没到开启的时候吗?”
“就是学院的神踪秘境。”云箬说,“因为不明原因提前开启了,大家都被秘境拉进来了。”
她把秘境外发生的事简单的告诉了大家,听得一群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按照推测来看这次神踪秘境似乎改变了境界等级,他们应该可以闯出去,忧的是秘境怎么还会提前开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就从没发生过,谁家秘境会胡乱突然开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但进都进来了,唯一的办法也只有闯出去。
而且知道自己宗宗主或者师父都在外面想办法,大家顿时有了底气。
大不了就当进来参加学院大考了,神踪秘境一直只对学院的学生开放,好多直接被宗门收进内门没有进过学院的宗门弟子都很好奇,如果自己因此得到机缘和法宝,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先休息吧。”庚桑箬说,一指其中一名宗门弟子,理所当然地道,“你那个位置比较好,我要在那休息,你起来。”
那位弟子赶快站起身,让庚桑箬过去休息,庚桑箬走了几步回头对云箬道:“喂,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听到了吗?等出了秘境,我带你见我大师兄。”
她特意伸出橄榄枝,几名学院的学生都羡慕的看向云箬,出去后去见玄阳宗的大师兄,那不就是见玄阳宗宗主的首徒,这几乎相当于是邀请云箬进玄阳宗了。
她吩咐完云箬也不等她回答,施施然过去休息,反正她料定云箬一定不会拒绝。
两个宗门男弟子跟过去,站在左右两边帮她挡风,学院的学生们也停止了小声的说话,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怕打扰到她。
这么看来,这群人似乎都很听她的。
云箬看到他们这么团结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进来的目的就是找人,看到尤小沁他们反而放心了,能找到他们,找到其他人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一群人一起行动确实更安全。
她过去看了看那名受伤的女弟子,她穿了一身紫衣,腿上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还在流,缠着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
尤小沁小声说:“我本来想烧点儿木灰帮她止血。”
“我带了药。”云箬从怀里摸出药瓶,是药堂的医师给她的,涂在脖子的伤口上的,应该也有止血的功效,“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你忍一忍啊。”
这名女弟子身穿紫衣,脸色因为失血有些发白,闻言抿着唇点了点头。
云箬把药抖出来,均匀的撒在她伤口上,她疼得呜咽一声,努力咬着牙,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是紫霄宗的弟子吗?”云箬问。
这名女弟子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你是那天上台决斗的那个学院新生,你叫云箬对吗,我叫苗婉。”
说话间,她腿上的伤口慢慢止了血。
能止血就好,等找到了林望,他肯定能治,云箬脱了身上的外衣给苗婉披上,苗婉连忙摇头,云箬道:“你受了伤流了很多血,要保持体温,晚上不能着凉。”
苗婉这才没有拒绝。
庚桑箬那边大概睡着了,围着她的那些宗门弟子和学院学生都安静地没讲话,怕吵到她。
云箬和尤小沁走开了些,问她:“你们遇到了什么,怎么受伤的?”
尤小沁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她稀里糊涂到了这个地方,还好一起的有课堂上打过照面的老生,也猜测过这里是秘境,但是都觉得不可能,只能先在周围找找看能不能出去,走着走着又遇到了别的宗门的弟子,于是大家就结伴一起找出路。
没想到沼泽里居然有奇怪的东西攻击他们。
“是什么东西?”云箬问。
“没看清。”尤小沁说,“速度很快,一闪就过,庙婉腿上的伤就是那么伤的。”
这听起来有些像噬灵兽。
尤小沁猜到云箬在想什么:“应该不是噬灵兽,它们不吃灵力,也不吃人,一直躲在水下面,会突然会从水里窜出来攻击。”
那应该确实不是噬灵兽,噬灵兽不喜水,也不能在水底下生存。
云箬想了想,问:“庚桑箬修为很强吗?”
她自己现在也能修行了,难保不是因为她和那具凤凰骨不匹配,说不定庚桑箬能修行呢。
尤小沁摇了摇头:“我看她身法灵力应该都只是低阶,但她浑身都是护身法器法宝,一路走过来跟在她身边最安全,是她在保护我们。”
原来如此。
云箬和尤小沁说了几句,让她安心休息,自己守夜。
“我陪着你吧。”尤小沁说,“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也是水里面那些东西伤的吗?”
云箬笑了笑:“你看出来啦?”
“废话。”尤小沁说,“你拿棍子都是用左手。”
“没事,已经快好了。”云箬说。
结果尤小沁说着要和她一起守夜,没到一刻钟就脑袋一歪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云箬没叫醒她,抬头看了看天幕,只有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顺着风声仔细听了听,她过来时感受到的水底躁动的声音似乎都平息了下去。
会是攻击大家的那个东西吗?还好她按捺住了好奇心,没有特意凑上去看。
不知道百里夜有没有在这片沼泽,他遇到这些东西了吗?
其实她不怎么担心百里夜,反而更加担心纪月辞和江北山他们,林望应该能自保,最危险的就是江北山,他的灵技要是控制不住……她得尽快找人。
这次云箬特意算着时间,发现秘境中时间的交替变快了,她进来时在山洞中不知道外面的天色,但从她出山洞到找到尤小沁他们,几乎只有两个对时辰天就黑了,现在更短,已经不足两个时辰了。
天光亮起,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起来,庚桑箬满脸不乐意的站起身,旁边的宗门弟子立刻展开袖子帮她挡住光,有人用随身带的水拧了手帕给她擦脸,庚桑箬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些,整理完了才开口:“出发吧。”
“我、我的腿不能动了!”苗婉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受伤的那条腿没了知觉,没站稳跌坐了回去。
她挽起裤子,昨天受伤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伤口看上去也愈合了不少,但是整条小腿都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白,尤小沁伸手摸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我怎么觉得,你的腿好像变硬了?那东西可能有什么奇怪的毒,蔓延到整条腿上了。”
苗婉差点厥过去。
“这毒不会传染吧!”一个学院的学生惊呼起来。
一群人呼啦一下往后连退几步。
云箬走过去要看,苗婉连忙把腿往后缩:“不要碰,万一会传染……”
“不会。”尤小沁说,“我昨天帮你包扎,手还碰到了血,一点事都没有。”
其他人和苗婉都同时松了口气,苗婉松完的那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箬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腿,仔细观察,伤口附近入手微凉,手感有些硬,其余地方只是凉,就好像……她的腿正在以伤口为起始点,慢慢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玉石一般。
是毒吗?
“我朋友也在秘境里,他医术很厉害,找到他或许有办法。”云箬道,她对苗婉安慰的笑了笑,“我扶着你,能站起来吗?”
“能。”苗婉搭着她的手站起来,尤小沁也过去扶她。
“这样怎么走?本来过水域就危险,你这不是拖累大家嘛。”庚桑箬不满地道,她转头在人群里看了看,指着一名身材还算壮实的学院学生,“你背她。”
那学生想到昨天遇到水里那些东西一群人疯狂奔逃的样子,神色犹豫:“我背着她怎么跑,要是遇上那东西……”
“哎呀你烦不烦。”庚桑箬叉腰不耐烦地脆声道,“不是还有我吗,你只管背着她就是,胆子这么小以后有什么本事进大宗门?要是我师兄在我才不吩咐你呢,真没用。”
那学院学生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好走过去背起了苗婉。
“走吧。”庚桑箬率先走出枯枝林,大家都跟了出去。
沼泽和云箬昨天见到的样子差不多,并没有经过一个晚上发生什么变化,她往自己来时的方向看去,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她进秘境时的那个山洞内部虽然低矮,但是山道很长,头顶的岩石坚硬无比,出了山洞她为了记住位置,特意还在周围走了一圈,那山壁如同被一柄巨剑削开,是一面看不见顶的断崖,山体必定也十分庞大。
但她现在看不到那座山,哪怕是一个轮廓,四面都只能看到一马平川的绿色沼泽地。
她想起出山洞时看到的法阵。
难道是被法阵隐藏起来了?可那法阵看上去也没那么大。
秘境里果然处处都不能用常理推测。
“云箬,你别挨着水边。”尤小沁把云箬往身边拉了拉,“小心水里的东西。”
大家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那晚都是毫无准备被拖进秘境里的,身上什么也没带,之前还有人带了水,想着很快就能出去,没想到在这沼泽里走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到边,水和食物都没有,一个个都又累又饿,体脉高阶的人还尚且没什么感觉,体脉低阶的人就吃力了。
庚桑箬最先走不动了,让大家都停下来休息。
一直跟着她给她扇风的那个宗门弟子殷勤地道:“喝水吗,我还有半壶。”
庚桑箬没精打采的点点头,那弟子把水递给她,又问道:“你体脉修炼得是不是不行,待会儿我可以背着你走。”
庚桑箬闻言抬手就把水壶里的水都泼在了他脸上,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体脉就算只是一阶也轮不到你来背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背我?只有我师兄可以背我!”
那弟子连忙笑着陪好道:“是我说话礼数不周,庚桑姑娘莫生气。”
庚桑箬嘟着嘴骂了他几句,想喝水发现水没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水也没了!这下怎么办?”
背着苗婉的学院学生把苗婉放了下来,听到这次挨骂的不是自己,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被骂那位宗门弟子身上,他站在一块布满青荇的大石块上,脚下一滑差点掉到水里去,好不容易趴住石块,他身边的水面忽然荡开涟漪,云箬一直观察这水面,上前一步猛地扯着手臂把他拉了起来。
同时间,水里一个东西破水而出,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
云箬手中灵剑出现,还没捕捉到那个东西的影子,手中的剑就先一步砍了过去,硬物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响起,那东西扑通一声跃回水里,瞬间就消失在水中。
“你的剑砍到它了!”尤小沁震惊地道,他们也有人神灵脉满了高阶的,但是根本来不及凝出灵剑,也看不清那个东西的样子。
“身上有爪子?”云箬说,“也可能有很硬的外壳。”
她甩了甩提剑的左手,要是右手没事,刚才应该能把那个东西砍下来看看是什么的,它们的速度不如噬灵兽快,只是她没练过左手,哪怕配合上灵技也不行,速度不够快,力量也弱。
看来只依赖一只手也不行。
正说着,四周的水面同时异动,好几道影子同时飞出来攻向石块上的人。
云箬扫开手中灵剑,虽然左手用着别扭,但起码把那东西赶开不成问题。
其他神灵脉高阶的宗门弟子也凝出了灵剑,但是水里的东西速度太快,他们又都辛苦走了那么久,本来就没什么体力了,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正要用灵剑挡住迎面而来的东西,心力一虚,手中的灵剑突然消散了。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清越的鸣响传来,一个泛着银色的小三棱锥和一根金色的袖箭同时打在那东西上将之撞开。
庚桑箬抬着手,手腕处戴着一个精致的护腕,一看就是法器,袖箭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她看了云箬一眼,惊讶道:“你能同时凝出两个灵器?”
“快走!”有人大喊。
水里的东西还在不断急射而出,庚桑箬旁边的水域中也跃起一个影子,她却毫不惊慌,那东西还没靠近她,突然像是撞在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上,反身掉下水面。
“走。”她得意地一笑,让其他人都紧随她身边,迅速离开水域多的地方。
之前背着苗婉的那个学院学生早就跑去庚桑箬身边,丢下苗婉在原地,云箬要把她背起来,被尤小沁抢了过去:“你手还受伤呢,我背。”
苗婉流着泪小声道:“我体脉不行,现在又伤了腿,你……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云箬一手灵剑挡开攻来的怪东西,刚才远距离挡开这东西给了她提示,干脆把灵剑收了,凝出好多个三棱锥护在三人身周,反而轻松多了,三人迅速跟着前面人的背影追去。
总算过了水域多的那一块,一群人现在不仅又累又饿,还消耗了不少灵力,庚桑箬跑的气喘吁吁,神色却是所有人里最轻松的,云箬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她正在骂人。
“你就这么把人丢了就跑?我作为玄阳宗弟子,居然还护不住这么几个人吗,你怕什么啊,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要是出去了让我师父知道,我玄阳宗就丢大人了!都怪你!”
被骂的宗门弟子努力陪着笑:“我一时没注意……”
他斜眼瞥见后面追过来的云箬三人。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对庚桑箬指天立誓道:“没事,她们追上来了,我这次一定背好她!”
庚桑箬看都懒得看她,朝云箬一指:“哎,你过来,把你刚才那个三棱锥凝出来给我看看。”
云箬根本没听见,转头又往水域边走去。
尤小沁一把抓住她:“你要回去?不要命啦?”
云箬这才回过神来:“我要抓一个这个东西。”等找到了林望才好让他判断苗婉被什么东西伤了,就算林望看不出来,至少能带出秘境去,她刚才看苗婉的腿,硬物感已经快要蔓延到膝盖了,这东西的毒实在可怕。
“你疯啦!”尤小沁拼命阻止她,“那东西听声音外壳那么硬,不被伤了就算幸运,怎么可能抓住。”
“我有办法。”云箬道。
庚桑箬听说她要回去,气得跺脚:“好不容易把你们救出来,你怎么还要回去?这地方多待一刻我都不乐意!”
“你们先走吧。”云箬说。
她几乎都不怎么看庚桑箬,看见这张脸还是会觉得别扭,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理智了,尽量说服自己不把玉棺里受的那些苦和庚桑箬联系起来,动手的是她三位师兄,她那会儿也不过一抹残魂。
但云箬也不想跟她一直待在一个队伍里。
庚桑箬差点被她这话气笑了:“好啊,这可是你说自己说的,那我们就不等你了,你这么消耗灵力,我看你的灵力能撑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还不是要来求我,哼。”
“走。”她带着其他人走了。
云箬看着苗婉和尤小沁。
苗婉支着一条腿:“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当然。”云箬说。
“我等你。”尤小沁十分硬气地道,“不过打那怪定西我就不过去拖你后腿了。”
云箬点点头:“好,我就是试试,抓不到就回来。”
第45章
云箬往回走到刚经过的那片水域, 跳上一块石块,故意站的比较靠近水面,然而等了好半天, 水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警觉地凑近水面看了看,水面上刚才激起的涟漪还在轻微荡漾, 但水面干净透彻,能看到水底的青苔和藻荇,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影子。
云箬想起自己“昨天”在水域边走了很久都没有遇到这怪东西,当时听尤小沁说了,她以为是她过来的那个方向刚好没有, 但整个沼泽,怎么可能就她过来的那边没有。
还有一个可能, 她没有遇上这些东西的原因是, 它们没有主动攻击她, 是因为她一直没靠近水边?
可现在靠近了好像也没用。
云箬又等了一会儿, 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怎么办, 叫尤小沁过来钓一下?
有点太魔鬼了。
她正在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尤小沁等了好半天不见云箬回去, 担心的跑过来了,看到云箬只是站在水边,她松了口气走过来:“吓死我了,也没听到这边有动静, 那些东西没出来吗?”
云箬点点头。
尤小沁还没走到她身边, 水面波纹晃动,一个影子破水而出向她袭去!
“退后。”云箬射出一枚三棱锥护下尤小沁, 尤小沁快吓死了,连忙退离水域。
她一退开, 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云箬连忙走过去,那怪东西入了水就消失,除了水面上的涟漪根本看不到水里有任何东西。
好邪门。
云箬想了想,看向尤小沁:“要不,你走过来一点?”
尤小沁也看出问题来了:“它们……不攻击你?我来才可以?”
云箬点点头。
尤小沁:“……”
尤小沁心一横,几步走到水域边,视死如归地道:“来吧!我准备好了你们这些怪物!”
下一秒,四周水面水花扑腾,怪东西纷纷出来攻击她了。
尤小沁:“……”好的真成饵了呢。
云箬一直严阵以待,手中几枚三棱锥闪着银光,视线所及之处,水中跃起的东西速度有一瞬间变慢了,云箬愈发集中注意力,这东西的外壳坚硬无比,要想抓到它不能从外部,只能攻内部了。
尤小沁努力闪身躲避,精神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几次堪堪避过了迎面来的攻击,当然也有云箬帮她挡去了不少,她只觉得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动作和视力都变得比方才逃命时要清晰快速很多,身体似乎也更加轻盈了。
“可以了,退。”云箬的声音响起。
尤小沁立刻抽身离开水域。
跃起的怪东西顿时少了,云箬已经用灵技锁定了一只,待它的动作慢下来的那一瞬间,手中一枚三棱锥破空而去,精准地从那东西嘴里嵌进了身体中。
成功了,这次她没有听到灵器和它坚硬外壳相撞发出的声音。
扑通一声,那东西还是跃回了水里。
没死?
云箬走到水边看了看,照样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水和飘摇的水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尤小沁见她没抓到,跃跃欲试:“我再过来钓一次?”
听语气还挺开心的。
她正要过来,云箬忽然看到水底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点光,她对尤小沁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过来,自己趴到石块边往水里看去,空无一物的水里出现了几道颜色不一的光束,闪烁着从水底慢慢的浮了上来。
她把手伸进水里,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水中,她却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尤小沁看到她趴在水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怕她一过来水里的怪东西跳出来攻击云箬,又很担心,焦急的在原地转圈圈。
云箬摸了摸那个看不见的东西,表面有小块的凸起,但很光滑,她的手伸过去,那东西缓慢的动了动,往她手上蹭了蹭。
云箬:“……”是活的。
应该就是刚才攻击他们的怪东西。
她把两只手都伸进去,抓着那个东西把它慢慢从水里捞了出来,那东西也不反抗,待在她手里很安静,离开水面的那一刻,她手里的东西现出了模样。
像是一条蛇。
确切的说,是一条很短的像是蛇一样的生物。
它浑身都覆盖着透明的琉璃色鳞片,鳞片不是半圆形,是棱形的,身子很短,有些扁,脑袋被云箬捏在手里,短短的蛇身半缠在她手臂上,尾巴尖拖着几片同样是琉璃色的锋利尾羽,
云箬抓着它把它浸进水里,一入水它的整个身体就和水合为一色,变成了透明的。
她看到了刚才发光的东西,是她打进了这东西体内的那枚三棱锥,缓慢地转动着,折射出的光碰到什么又折射回去,如此交织,就出现了她刚才看见的颜色不一样的彩色光束。
云箬把它从水里拿了出来,出水它就变成了实体的,看不见它身体里的三棱锥了。
现在看来这东西对她没什么威胁性。
她从石块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草荇,小蛇就缠在她手上,她抬脚要走,水面上忽然涟漪扩散,一只一只的这样的小蛇从水里冒出了头,仰着脑袋看着她。
云箬谨慎地停住了脚步,它们是不是不准她带走自己的同伴?要攻击她了?
念头刚起,其他小蛇纷纷掉头回了水里,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抓到了?”尤小沁问。
云箬走过去,那小蛇刚才还一直温驯地缠在她手腕上,听到尤小沁的声音就竖起了脑袋,尾巴尖的几片尾羽唰地展开,一副整装待发要攻击的模样。
云箬一把把它整个脑袋捏在了手心里,催动它体内的三棱锥,要是它攻击,只好杀了再重新抓一只。
小蛇被她捏住,尾巴上的尾羽有些茫然,抖了抖垂了下去,云箬稍微松开手心,发现这小东西在她掌心拱了拱,似乎十分享受被她捏住的感觉,干脆把整个身体都盘在了她手腕上,像一道模样奇特的手环。
尤小沁不敢靠近,隔着点距离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就是攻击我们的怪物?”
云箬点点头,试探性地在它身上摸了摸,小蛇脑袋摇了摇,很舒服的样子,确定它对自己没威胁,云箬把嵌在它身体里的那枚三棱锥散了,小蛇浑身闪过一道银光,身上棱形的鳞片似乎更亮了,它收拢尾羽,脑袋衔住尾巴,盘在她手腕上咔哒一声不再动了。
云箬晃了晃手腕,这下子完全像一道手镯了。
敲上去也是硬硬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像活物,但是又活灵活现的会动,让她想到了传呼鸡。
难道是灵器?
小蛇盘在云箬的手腕上彻底不动了,尤小沁看得稀奇的不行,两人去接了苗婉,尤小沁俯身背她,苗婉摇了摇头:“我自己走吧,刚才跑了一路你们也累了。”
“不累!”尤小沁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感觉我刚刚体脉好像进阶了,不愧是秘境历练。”
云箬奇怪:“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尤小沁理性分析:“你身手这么好,得遇到更危险的情况才能激发出潜能?”
苗婉表示很有道理。
三个人继续上路,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抓到了一条那个怪蛇的关系,此后的路上都很平静,水里的东西再也没有攻击过他们,哪怕靠近水域边也没有问题,大大增快了三人前进的速度。
尤小沁把水域边发生的事讲给苗婉听,苗婉也研究了一下云箬手上的蛇环手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这样的妖兽啊,身体进入水里就会变成透明的?而且它会攻击我们,却不攻击云箬,是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苗婉和尤小沁同时想到了云箬奇特的神灵脉。
明明只有一阶,但是她对灵力的使用却十分得心应手,别人要花很久学会的灵力化形,对于她来说也似乎只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三人讨论了一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苗婉对云箬道:“我师父说过,秘境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考验,所以出现什么都不奇怪,或许是你的机缘到了,这小东西有可能是什么契机或者密钥也说不定,如果遇到其他人,你得留个心眼,不能什么都告诉他们了,毕竟……这是在秘境之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面对巨大利益和诱惑的时候很可能会爆发出可怕贪婪的一面。
“知道了。”云箬对她笑了笑,“谢谢提醒。”
这次的白天更短了,没走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他们找了个能挡风的大石块休息,倒是不用担心旁边有水域了,尤小沁捡了枯枝来生火,盘在云箬手腕上的小蛇感受到温度,支起脑袋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又把自己变回了手镯。
一个多时辰后,天就亮了。
云箬不禁心中疑惑,再这么变下去,岂不是眼睛一眨就天亮,再一眨就天黑?
“我们得赶快从这里走出去。”云箬说。
尤小沁河苗婉都赞成,加速流动的时间仿佛在催着他们赶快找到出路,要是一直不出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还好,这次的匆匆赶路后,他们总算看到了沼泽的边缘。
“天又要黑了。”尤小沁说。
“跑。”云箬道。
尤小沁背着苗婉,云箬都感觉出来她的体脉升阶了,背着一个人跑得毫不吃力,不过是进了一阶,之间的差距却是如此之大,更不用想高阶之后的每一阶多么天差地别,提升起来必定也困难多了。
三人跑离沼泽,一头扎进前方的森林,云箬喘着气朝后看去,只见整个沼泽的天色慢慢的暗下来,最后陷入了一片绝对漆黑的黑暗之中。
就仿佛那里变成了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地,所有的东西都被黑色吞噬抹消了。
而那片沼泽也像是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
苗婉和尤小沁也看到了身后的变化,更加不敢停下来,三个人往前跑了好远的距离,确定身处的森林的天色没有跟着暗下去,这才慢下了脚步。
“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尤小沁说。
“好。”云箬点头,“我们得想办法找点能喝的水。”
森林里应该有干净的水源。
*
百里夜顺着水面走了很久,这片水域宽广无边,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岸边黑色的水草,走到哪都是一个样,头顶的天色一直是灰白的,在其间久了,会慢慢的让人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掌控感。
进入秘境后第一关磨炼的是心性吗?
如果是他自己进秘境来历练,说不定会在这片水域里到处走走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机缘和法宝,但是眼下他着急去找人,不能被困在这里。
百里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从进来到现在快六个时辰了,这里什么都没变,不管他往前走多久,前方依旧是长满黑色水草的岸沿,一眼望去也依旧是平波如镜的水面,他的倒影映在水中,看得久了,好像要活过来一样。
百里夜眸光微沉,抬起的脚缩了回去,水波晃了晃,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晃了晃,似乎在笑。
他蹲下身去,水里的倒影也跟着蹲了下来,一人一影隔着水面对望,看着看着,水里那个影子慢慢站了起来,而百里夜还蹲着,他仿佛在水里看到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躬着身慢慢往水面靠近,而水中那个影子彻底水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百里夜面前,身体灰暗,看着百里夜盯着水面,整个身体越来越接近水面,一只手已经慢慢的伸入了水中,影子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抬起自己的手,刚从水里出来还有些单薄的手指慢慢浸染上温度和厚度。
他在由一片单薄的影子慢慢必成真正的人。
只要这个人进入水里,他就能完全活过来,取代他了。
影子脸上的笑愈发诡异,下一刻,蹲着的百里夜忽然起身,一掌按在了他脸上,语气有些不爽:“别用我的脸这么笑,丑死了,要是让林望看到够他笑我三年的。”
影子整张脸被百里夜的手掌抓在手里,声音有些扭曲走调:“你怎么没被幻象迷住!?”
“怎么没有?”百里夜道,“不是在这耽搁了很久吗。”
他说着,手下灵力暴涨,面前的影子被撕碎,化作一缕缕水汽飘散,百里夜拿出糖盒吃了颗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这幻境的幻象十分精巧耐心,他等了这么久才抓到破绽破除,要是云箬在这里,她估计能轻松破解,大概都困不住她半刻钟。
这次百里夜往前走了没多久,脚下的水面越来越薄,终于他踏上了干爽的地面,岸边水草的颜色也逐渐变成了绿色的,看来他离开那方幻境了。
百里夜没有回头看,往前一直走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看到了一个城镇。
秘境里的城镇必定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城镇。
但来都来了,又绕不过去,只能先进去再说。
他到了城门口,几个守城的侍卫正在聊天,进进出出的人有的拉着车,有的背着行囊,还有的驾着马车,应当是出门郊游的富人家,马车一角的帘子掀了起来,里面一个面容秀丽的姑娘,掩着手帕朝他嫣然一笑,笑容鲜活。
百里夜视而不见地从马车旁边过去。
马车里的姑娘收了笑,放下了车帘,马车一路驶出城门去了。
再往里走,是城镇中寻常的街道,人还不少,熙熙攘攘,街边开着各种店铺,还有小二吆喝的声音,百里夜每走几步就要被拦下来推销一番,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打量街上的人。
很真实,根本不像那个幻境里出现的影子,一看就能看得出是别的东西,只要在幻境中保持不被迷惑,破那个幻境需要的是耐心和坚定的心智,面前的这些人却像是真实生活中的人,连伸手来拉他的手臂也都有实感。
这又是什么幻境?
百里夜拒绝了面前推销吃食的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又碰上一个,对方拦住他的去路,声音热情洋溢:“客官,住店啊,本店是全镇最好的酒楼,服务十分周到,可以帮烧热水,只要十个铜板就可以住一夜!”
百里夜本想绕开,抬眸看到眼前的人,要说的话卡住了。
江北山笑得狗狗眼都眯起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客官决定住下了是吧,肯定是的!我这就带你去看房间!”
百里夜看他神色是清醒的,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跟着他进了酒楼。
酒楼老板在柜台后打算盘,看到有客人进来大手一挥:“客官楼上请!小二,记得先收钱!”
“好嘞掌柜的。”江北山响亮的答道,但他声音分明有些抖,看着老板的眼神也有些止不住的紧张。
老板发现他的异样,放下算盘就要走过来,江北山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按上他的后背,带着微微的力度,百里夜小声道:“别怕,师兄在。”
江北山顿时就有了勇气,朝着老板露出一个笑:“掌柜的,我带客人上去看房间。”
“再备一桌吃食。”百里夜补充。
酒楼老板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半响后豪爽地哈哈一笑:“行,客官可要温一壶酒?”
“温一壶上好的。”百里夜说。
“得嘞!”老板喜笑颜开的吩咐去了。
上楼进了房间,江北山关了门,嗷一声哭了:“百里师兄你可算来了!我困在这里好几天了。”
好几天?
百里夜问:“几天?”
江北山说:“今天过完就五天了。”
百里夜让江北山把他进入这地地方开始的事情全部一一讲给他听。
这秘境中各处空间的时间流速应该是不一样的,整个秘境空间的时间也可能和外界的现实时间流速不一样,在江北山这里,他已经来了五天了,但在外界,他们昨晚才被秘境卷进来。
百里夜微微皱了皱眉。
也或许是他在那个水域幻境中待的时间比他以为的要久。
看来也别指望其他宗门和学院进来捞人了,说不定他们进来了这么久,在外界来说只过去很短的时间,其他人呢?会不会被困的时间更长?云箬以前从未修行过,必定是第一次进秘境,她会不会很不安……
百里夜这时才开始真正的后悔,早知道多做点准备,起码进来的时候不能和云箬分开。
现在找到了江北山,算是第一个好消息。
“你很怕那个掌柜的?”百里夜问。
江北山点点头:“师兄我得先下去,要是我一直不下去老板会起疑,会发生很可怕的事,等我晚上再来跟你说,你待会儿别忘了下来吃饭,对了你有钱吗?”
“带了点。”百里夜说。
“那就好。”江北山不敢耽搁,很快下楼去了。
百里夜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他的房间在四楼,可以看出去很远,整个城镇居然看不到边。
这么大一个城镇,最好的酒楼住一晚只要十个铜板?
努力想要模仿的很真,却不敢收高价吗?好朴实的幻境。
江北山在楼下招揽生意,过往的客人要么不理,要么被他招揽进酒楼,百里夜观察了很久,除了过于便宜的价格,还真看不出哪里奇怪的地方。
江北山究竟在怕什么?
休息了一会儿,百里夜下楼去吃饭,吃的东西也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他吃了饭,几个酒店的伙计还帮他烧了水提进房间,百里夜根本没心思洗澡,在屋子里等到水凉了,江北山这个店伙计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溜上楼来找他。
“师兄……”江北山进了门就要哭。
“嘘。”百里夜把他让进屋,突然察觉到周遭不对劲,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拉着江北山到了窗边。
他的窗户开着,在他去给江北山开门之前外面街上还有不少人走动,就那么几息之间,窗外街道陷入了一片安静,所有的行人都不见了,整个城镇安静得只剩下寂寂的风声。
“到了晚上就是这样。”江北山说,“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个酒楼里的其他人也都不会出去?”
江北山点点头,小声说:“不止是这条街,这个酒楼,而是整个城镇的人到了晚上都不会出门。”
“我去看看。”百里夜说着就要跃窗出去,被江北山一把抱住了胳膊。
百里夜:“怎么?”
江北山把他抱的死紧:“不能去师兄!很危险!”
百里夜正要详细问,他们的房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一道女声在外面小声问道:“客官,入夜了,可要添些烛火。”
江北山被吓得一激灵,立刻跑到床后躲了起来,小声道:“师兄,不能让这里的人发现你有任何异常啊。”
百里夜微一颔首,走过去开门。
和门外的人一照面,双方都认出了彼此,百里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人,没说话,对方却迅速进了屋把门一关,道:“果然是你,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你是云箬的朋友对吧,我们在学院见过。”
百里夜这才点了点头:“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
叶景吐出一口气:“太好了,还好你白天被那个店小二拉进来的时候没有表现任何异常,不然……”
她话没说完,看到了从床后面的墙缝里徛徛挨挨蹭出来“店小二”,惊得差点踢翻椅子,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店小二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百里夜的房间,肯定不是真的店小二,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哪家宗门的弟子吗?”叶景问。
江北山赶紧点点头。
“他是我师弟。”百里夜说。
叶景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江北山:“附近被困住的学院学生和宗门弟子我都认出来了,唯独没认出你,还以为你真的是店里的店小二呢,你干活也……太利索了吧。”
不仅利索,他还每天都干得很高兴,根本不像一个被困住的人该有的干活态度。
江北山觉得被夸了,摸了摸脑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既然你们还有其他人,晚上这里的人也都不出去,为什么不去找离开的办法?”百里夜问,“外面有什么吗?”
“对。”叶景说,“你今天才进来,是不是学院发现我们不见了,在找我们?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吧?”
不愧是云箬的朋友,反应快,也很聪明。
百里夜把学院外的推测和现在秘境的情况都说了,叶景也把他们进入秘境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江北山负责在旁边点头增加可信度。
他们是几天前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进来就有自己的身份,有的是店小二,有的是店铺老板,有的是街边小贩……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不清楚情况,只能暂时先按兵不动,他们这一批人里几乎没有新生,都是老生了,还有不少宗门弟子,很多都立刻意识到他们进入了秘境,但不知道是什么秘境,也不知道秘境的境界,既然进来还被安排了身份,那就先按照这个身份活动。
大家借着身份掩护互相确认了哪些是这里的人,哪些是进来的同伴,叶景不止认识自己的同期,老生和新生她也几乎都能认出来,所以认人这一步很简单。
江北山被卷进来就很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还好活他是会干的,刚好身份是个店小二,不需要什么意志力就能完美融入,居然稀里糊涂地一直没被其他人发现他不是这里的人。
不得不说也是很厉害了。
叶景再次看了他一眼,看的江北山又不好意思了。
“第一天我们有位同期试了一试,看看不作出自己身份该做的事会怎么样,哦他叫程怀,云箬也认识他,他的身份是个住在这条街尾巷里的书生,应该就是没什么钱的,他试着拿了出一袋灵石来,当时……很可怕。”
整条街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他,远处一队巡捕的守卫走了过来,唰地一抖手就现出了灵剑,直接纵身凌空而来,看他们的身手,修为至少三灵脉六七阶以上!
程怀急中生智,举着钱袋大喊一声:“谁的钱袋掉了!里面好多灵石啊。”
那巡捕落地的时候瞬间变回来普通的模样,上前来收了灵石,街上所有的人也变回了正常的样子,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街道也恢复了热闹。
那天之后他们就知道了这个城镇里的第一条规则:不要作出违背自己身份之外的举动。
“晚上我们发现外面没有人,只要子时到,城镇里的人不是回去了,而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里到了晚上就是一座死城。”叶景说。
一座白天那么热闹的城镇,到了晚上所有人都不见了,就算是江北山从没进过秘境,也没被什么幻境困住,都觉得这种情况绝对是不正常的,一定不要晚上自己跑出去。
但其他人要想出去,就得从晚上找办法。
“我们试着在晚上出去了。”叶景说。
“结果怎么样?”江北山仿佛在听鬼故事,全程抱着百里夜的胳膊,狗狗眼整个都耷拉着,眉头紧皱,怕得不行。
“那晚外面动静挺大的,你没听见吗?”叶景问。
江北山老实的摇摇头:“我太害怕了,天黑就赶快睡了。”
叶景:“……”
少年你到底是心理脆弱的胆小鬼,还是心脏强大的隐藏高手啊,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睡得着?
那晚不管是出去找出路想要闯出去的人,还是留在自己屋子里的人,大家都看到了这个城镇困住他们的第二个规则。
街道里的几个人结伴走出去一条街,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免有些放松警惕,觉得这个城镇大概只是白天奇怪,就在他们想要传音给其他人一起走的时候,平静的地面骤变忽生。
一道巨型剑气突然从地面升起,退的慢的那个人手臂上直接被削掉了一层皮。
惊天剑气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周围恢复了安静。
出去的几个人不信邪,决定再试试,这次没有一起走,而是分了方向,如果只隐藏着一道剑气,那至少其他人有机会出去,可他们都想错了。
城镇中剑光四起,有的突然从空中出现当头斩下,有的横里骤然劈出来,像是被谁胡乱挥出的,密集又不带章法,逼得几个人狼狈逃窜,各自退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后来的晚上他们都曾试着找方法出去,本想着既然剑气这么多,那就挑其中一条能通往城外的道路,试出这条路上所有剑气的出现方式,就可以大家一起出去。
于是定好每天晚上有三个人出去探路。
但这个计划第二天晚上就被打破了,因为前一天探过的路,第二次再去,出现的剑气就和前一晚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规律。
“很多人都受了伤,现在大家都有些没办法了。”叶景叹了口气。
百里夜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往窗户走去,江北山还挂在他胳膊上:“师兄你要去哪?”
“外面的可能是剑阵。”百里夜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破阵的方法。”
“有这么杂乱无章的剑阵?”叶景疑惑道。
“不行!”江北山拦住百里夜,因为叶景在场,他没说百里夜灵脉受损的事,只问道,“是不是要试试那个剑阵,让你看看是什么样的?”
百里夜点了点头,江北山一咬牙:“我去。”
第46章
“你?”叶景看着江北山, 连连摆手,“别开玩笑,很危险的, 你晚上睡着了没见过那些剑气,又快又狠, 不是开玩笑的。”
“不能让我师兄去。”江北山很坚持。
百里夜的糖没剩多少了,能不动灵力就不动灵力。
“你有把握吗?”百里夜问。
江北山猛眨眼睛,紧张的不得了:“……我努力有。”
叶景:“……”
“等一下。”百里夜说。
他从储物囊里倒出一堆雪白的东西,掉在桌上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清脆好听,叶景看不出那是什么, 只能隐约看到每一片上都刻满了阵法符纹,材质看上去像是什么玉石, 但据她所知并没有什么玉石的声音听上去是这样的, 而且它们看上去很轻的样子。
百里夜手下不停, 把一块块雪白的骨片通过巧妙的手法拼接在一起, 一柄剑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骨剑拼成的那一刻, 所有符纹发出微微的银光,等银光消散, 整把剑上已经看不出拼接的痕迹,所有的骨片严丝合缝镶嵌在一起。
百里夜把剑递给江北山,江北山睁大了眼睛:“给我的?”
百里夜点点头:“云箬杀的那些噬灵兽,骨头除了做传呼鸡, 其余的我都收集了起来, 看你那段时间和她一起练剑很专心,就给你做了这个, 试试手感怎么样。”
他本想等云箬休息日回闲云宗一起交给江北山的。
没想到在这里拿出来了。
“师兄你专门给我做的?”江北山小心翼翼把骨剑接了过去,入手只觉得轻盈无比, 他拿在手里挽了几个剑花,屋内银光流转,就像他自己凝出了一柄灵剑,“好轻啊师兄,拿在手里都没什么重量!”
叶景看的目瞪口呆。
云箬认识的这是什么宗门啊,看着修为不高,拿出的东西倒是有点东西,这柄剑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是什么材质,也看不懂上面繁复无比的符纹,没想到居然是噬灵兽的骨头!
“我要怎么做?”江北山耍完剑又重新紧张起来了。
“记牢你能停下来、能控制住自己的那个瞬间就立刻回来,其余什么都不要想,引发剑气就走。”百里夜神情看不出什么,声音依旧带着些懒洋洋的不经意。
“嗯。”江北山认真地一点头。
他走到窗边一跃而下,叶景连忙走过去,只见江北山稳稳落地,回头看了一眼,
百里夜站在窗边,朝他一笑:“别怕,去吧,师兄在呢。”
叶景没忍住在心底吐槽,这话说的,好像不管他遇到了什么你都能去救一样,着实有些托大了。
但她也有些犯嘀咕,按照百里夜说的,被卷进来的人要么只觉醒了一两支灵脉,就算三支灵脉觉醒的,也不可能都是高阶,那秘境的境界应该也不会高,但是就冲这个诡异的城镇来看,白天巡防的守卫全是高阶修为,晚上布满所有街道的剑气又如此强劲,根本不像低境界的秘境。
她心中念头还没转完,楼下的江北山动了。
叶景只觉得眼前一闪,江北山的身形就消失了,随即窗外整条街上的剑气被唤醒,杂乱无章地从街头砍到街尾,一边还未平息,另一边的那条街也开始了。
冲天剑气突然出现,像是在追着什么一样,引发的声响惊动了被困住的学生和宗门弟子们,漆黑的街道旁几家客栈的的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
剑气还未歇,一道身影眨眼间就出现在楼下,堪堪停在墙边,几个跃起就上了楼,从窗外翻了进来,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身影却不怎么稳,百里夜上前一步抓住他,江北山喘着粗气停下来:“对不起师兄,我本来想多来回几趟让你看清剑气,但是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够了。”百里夜道,“你先休息一下。”
他倒了杯水塞进江北山手里,江北山抖着手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灵技,当初在云箬的帮助下他勉强找到了控制自己的办法,云箬去学院后他也没懈怠,每天都会修习,云箬不在,盯着他的人要么是师父,要么是百里师兄,到后面他差不多能掌握了,就试着自己一个人修习,但那也只是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
他喘气不是因为刚才速度太快,而是太过于紧张。
不过——他做到了!
百里夜看他休息够了,转身问叶景:“能联系上其他人吗?”
“不用联系。”叶景说,“只要闹出剑气的动静,大家就知道是有人在试图闯出去,现在估计都盯着这边呢。”
“行。”百里夜轻踢了江北山一下,“这次听我指挥,外面的就是剑阵没错,不过比较复杂,真正能破阵的人不在,但还好有你,休息够了吗?”
江北山握着剑站起来,胸腔里鼓动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第一次在除了干活这件事上,他感觉到了自己还有被需要的时刻。
他点了点头:“我可以的师兄。”
“那就走吧。”百里夜说。
叶景疑惑:“去哪?”
百里夜摸了颗糖放进嘴里:“当然是——闯出去。”
*
“救命啊,走不动了。”陆子云大头朝下往沙堆上一扑,不想动了。
沙子缓缓蠕动,带着他整个身体往下沉,三秒钟后他以一个标准的蛙泳式从沙子里很巧妙地把自己刨了出来,脚下轻点沙面,有气无力地从沙坑中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回过头对身后不远处的人道:“前面绕开点,是流沙。”
他身后跟着一长串人,打头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宗门弟子,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他一声,他身后一长串的人紧随他的步伐,像一条长龙摆尾,绕过沙坑继续前进。
突然,有人在侧方看到了绿洲,离得很远,很大很宽阔的一片绿色,光是眼睛看到都觉得空气凉爽了起来,他大叫起来:“喂!那边!会不会有水!”
他大叫着就要往那个方向去,一道略带冷意的女声阻止了他:“是假象,引我们离开正路的。”
“不一定是假的吧?”人群里好多人都看到了,纷纷出声。
“我确定是假的。”纪月辞坚持道。
第一个出声的人不服气道:“凭什么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万一是真的呢?”
“凭我识脉七阶。”纪月辞看着他说。
那人静了一会儿,回队伍里去了。
一串人继续在茫茫沙漠中前进,领头的魁梧宗门弟子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大家都躲在他影子里,他一侧身,后面的队伍就跟着歪了,他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队伍中这时却走出了一个人,正是林望,他朝前方的陆子云招了招手:“换人了,你回来吧。”
陆子云小跑回来,换林望往前去探路,纪月辞跟着他走到了最前面,林望示意不用,指了指后面的大块头:“你回去后头乘凉吧。”
被当成乘凉工具的大块头宗门弟子:“……”依旧无话可说。
“我陪你。”纪月辞丢下三个字就不理林望了,闷头朝前走。
林望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队伍,悄悄从储物囊里翻出个小瓶子,倒了一片黑灰色的东西出来,看着像一片干树皮,纪月辞扭头看见,林望就把那片东西趁机喂进了她嘴里。
“这是……”拿东西一入口,纪月辞只觉得瞬间喉咙一片清凉,连带着身上的热气都散了不少。
“小声点。”林望说,“只有这么几片了。”
他把小瓶子整个塞给纪月辞,小声道:“你觉得不舒服就含一片,我用了很多种灵草炼制的,金贵得很。”
纪月辞看着他:“你也吃一片。”
“我不热。”林望说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炎炎烈日,头顶艳阳晴空万里,空气中都是氤氲的热气。
林望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没说服力,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实话实说:“你没觉醒体脉,都留给你,我没事。”
纪月辞其实已经知道了他是这么想的了。
她把小瓶子收了起来,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肯定地道:“这个方向一定可以出去,而且我有种感觉,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林望二话不说转头折回去找人:“陆子云,殷祁,我们得快点了,越来越热了。”
陆子云刚慢下来歇息一会儿,吐出一口热气从队伍里走出来,殷祁就是走在最前面的乘凉工具那位,两人听了林望的话什么都没问,陆子云往前去一起探路,殷祁走到队伍中部,接过了被人背在身上的一个宗门弟子,连道了几句谢谢。
被背着的人是个秀气的少年,小声道:“师兄,我可以自己走。”
殷祁一言不发把他背起来,招呼其他人:“我们得走快一点了,纪姑娘说情况有些不对,大家加快脚步吧。”
一听又要加快脚步,队伍里一部分人唉声叹气起来。
一开始眼尖发现了绿洲的那位宗门弟子尤其不满:“怎么又要走快点?一路上我们走的还不够快吗?绿洲也说是假的,现在还说情况危险,说一路了,除了刚才遇到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一路除了热根本没有别的危险了!”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不走了,走不动了。”
殷祁皱眉,憋了半天,道:“走。”
宗门弟子:“……要赶路你们赶吧,再加快速度,还没出去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了。”
殷祁:“快走。”
宗门弟子:“……”
殷祁以自己的方式劝了两句,劝不动,有点一筹莫展。
他是相信纪月辞的,毕竟要是没有纪月辞敏锐地提前察觉到了危险,他师弟就被沙子里突然出现的东西拖下去了,还好发现的早,只是受了伤,性命无虞。
所以他相信纪月辞,纪月辞说有危险,那就是有危险,得赶快走。
但他相信没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
那宗门弟子本来就一直都想往绿洲那边走,但又不想一个人去,现在看到好多人都说走不动了,他顿时找到了同盟,站了出来:“不想跟着他们走的,有没有人要一起去绿洲那边?”
见不少人神色动摇,他再接再励说到:“各位,我是留仙宗的弟子,现在的情况我们大家已经猜测到了,很可能是学院的秘境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被拉进了秘境,总之不管是不是,我们现在被困在秘境里肯定是事实——既然是秘境,就代表这里虽然有危机,但也有无数的机缘,难道你们进了秘境不想闯一闯吗?”
他这么说完,动摇的那部分人顿时就想通了。
对啊,这里可是秘境,他们就这么傻呵呵的一直跟着人走,自己不去闯一闯,岂不是白白被困了?
而且他是留仙宗的弟子,五大宗门之一,他说的话更值得相信。
队伍顿时分成了两派,一部分愿意跟着纪月辞他们继续走,另一部分要去绿洲。
殷祁摇头,继续想要说服他们:“在沙漠里偏离方向很危险,我是在沙漠里长大的,你们听我的……”
“你烦不烦啊?”那弟子道,“这里又不是真正的沙漠,是秘境!你没进过秘境吧?”
殷祁老实点头。
那弟子无语道:“那你在这劝什么呢,我们虽然同为宗门弟子,但你是什么宗门,我又是什么宗门,轮不到你来管我,进了秘境自然都有自己的本事,又不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废物,无需多说,咱们各走各的吧。”
殷祁还要说话,陆子云走了过来,少年人倨傲地一扬下巴看着他们,不耐烦道:“随你们的便,我们要赶路了,小宗门有资质上好的修士,大宗门自然也有蠢货,殷祁,无需多说,走。”
留仙宗的弟子怒了:“早就想问了,你又是哪个宗门的?说话这么嚣张不怕闪了舌头吗?”
陆子云头也不回:“玄阳宗外门弟子。”
留仙宗的弟子等他走远了才哼了一声:“一个外门弟子,得意什么。”
其他人纷纷跟着他骂了几句,言语间都顺着他的话说,让他找回了不少在宗门的感觉,就该是这样的嘛,他一个五大宗门的弟子,何必一开始就与这些人为伍,还不是因为一开始危险出现的时候那个纪月辞反应太快招揽了人心,不然再给他点时间,他肯定也能察觉。
“走吧。”他招招手,带着人改变方向,朝绿洲那边去了。
纪月辞这才发现的后面的人走了一部分,有些着急,脸色也绷了起来:“他们怎么往那边去了?”
陆子云三言两句把后面发生的事告诉他们,林望道:“没办法,好言难劝也没用,走吧。”
纪月辞还有些不甘心:“我再去劝一劝……”
“算了。”殷祁道,“你再去劝,他们就该觉得绿洲那边真的有好东西了,会起反效果的。”
林望笑起来:“你这人看着憨憨的,脑子倒是很聪明。”
殷祁的师弟在他背上道:“对,我师兄很聪明的!”
“你听懂了吗你就搭话?”林望把他的竹斗笠解下来扣在纪月辞头上,“借这个姐姐戴一会儿,你看她脸都晒红了。”
纪月辞连忙摆手:“不用。”
她可不想抢小孩子的东西。
殷祁的小师弟也连忙摆手:“姐姐你戴着吧,我师兄背着我呢,我不热。”
陆子云甩了把头上的汗,快要翻白眼了:“聊完了吗?聊完了快走啊!”
……
一队人加快了脚步,走了没多久,这次不用纪月辞说,就算没觉醒识脉的都察觉到了整片沙漠的异常。
热,太热了。
好像置身火炉,被火追着烤的那种热……
队伍末的一个学院学生实在有些走不动了,脸上汗如雨下,正想到这个念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看到一大片跳动着的火光,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随即她才回过神,不是幻觉,是沙漠里真的起火了!
不知哪来的火焰,像是点燃了空气,排山倒海追逐不休的火舌波浪般无边无际滚滚而来。
“跑啊!跑跑跑起来!”后面的人一嗓子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身后浪潮般的火焰,顿时什么都不顾了,闷头狂奔。
在整片沙漠被火焰淹没前,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苍天的巨木和象征着生机的绿色。
“是真的,不是幻象。”纪月辞气喘吁吁喊道,喊完快要晕过去了。
林望一把把她扛了起来,整个队伍以殷祁背着他小师弟为领头,陆子云打底的状态,一头扎进了满目绿色的森林,熊熊火焰随着风翻滚而来,在接近森林的那一刻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等他们再回头去看,到处都是苍绿的植被,哪里还有沙漠的影子。
“还没出来的人……”劫后余生的人们一阵后怕,想到那些执意要去闯绿洲的宗门弟子,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走吧。”殷祁说。
陆子云看了看天色:“这里也不见得是安全的,天快黑了,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没异议,起身互相扶持着继续往前。
走了一会儿,陆子云突然低声道:“停。”
不少人和他一样听到了动静,迅速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树后或藤蔓后。
前方的森林中传来了脚步声,他们一静下来,对面的脚步声就显得很明显。
殷祁对林望比了个三。
林望点了点头。
对方有三个人,在还不清楚是敌是友或者是不是人之前,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林望朝纪月辞比了个嘘的手势,被纪月辞瞪了一眼,只好双手合十朝她赔礼道歉,刚才一时情急扛着纪月辞跑,纪月辞半条命快被他颠没了,现在还在一直揉自己的胃。
林望很无辜,他也没办法啊,谁叫纪月辞没觉醒体脉,他总不能抱着她跑吧,多冒犯啊。
森林中已经暗了下来,对面昏暗的林间跑出来两个身影,跑在前面的那个一眼看去十分诡异,像是一个人,但是在他的肩膀旁边又长出来了一个脑袋,身上似乎长着六只手,张牙舞爪的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怪物!?
陆子云凝出灵剑,借着藤蔓的掩藏直接出剑,剑气扫过去,正在奔跑的怪物意识到了但是躲不开,正要一头撞在陆子云的剑上,后方一个闪着银光的三棱锥破空而来,铛一声撞在陆子云的剑上,将他的剑撞歪了方向,一道清脆的女声厉声喝道:“什么人!”
纪月辞猛地睁大了眼睛,刚站起身,陆子云比她更快,哗啦一声从藏身的藤蔓后跑了出去:“云箬!!是你吗?”
云箬手中已经蓄了好几个三棱锥,听到陆子云的声音瞬间卸了手里的灵力:“陆子云?”
她朝前走了几步,一个身影越过陆子云扑上来抱住了她,把云箬撞了个趔趄,站稳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辞?林望?”
她被纪月辞抱着,看到大树后走出的林望,林望朝她一笑:“吓死我们了,以为来了什么怪物呢。”
云箬这才有了实感,进秘境数日以来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一半:“总算找到你们了,还好你们都没事。”
她猛地抱着纪月辞,啊啊啊的原地跳了几下,带着纪月辞也跟着她跳,一边跳一边发出疑问:“你在找我们?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尤小沁背着苗婉,看着林子里走出的一大群人,并没有计较陆子云突如其来的攻击,语气有些紧张:“各位,先逃命好不好啊?”
云箬立刻回神:“待会儿再解释,先走。”
“走去哪?我们刚逃到这里?”陆子云问。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他已经收了灵剑摆出逃命的架势了。
正说着,云箬他们来的方向传来了什么巨大的东西移动的动静,伴随着树枝被折断的噼啪声,一座小山般的影子迅速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一只巨大的妖兽出现,吞吐间喷出黑色的瘴气,随着他的脚步,地面才开始微微地震动起来,和它庞大的体型造成的动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逃命过来还没把气喘匀的沙漠组:“……”真的很想哭。
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跑。
林望一边跑一边不解:“离坤兽一般不攻击人的,对人没兴趣,你们怎么惹到它了?”
“对啊。”陆子云也表示不解。
“嗯。”殷祁赞同。
他师弟也跟着点头。
尤小沁:“……”除了陆子云其他的都是谁啊你们?
云箬眼神一飘:“说来话长。”
“这边。”殷祁突然拐弯,云箬一边拉了纪月辞和尤小沁一把,陆子云和林望冲出去了几步,刹车回来,带着其他人继续跟上他们。
殷祁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小片土坡,大家滑下去躲了起来,离坤妖兽从上方走过,突然不见了人,它的脚步似乎有些茫然,慢吞吞在原地徘徊着,瘴气瞬间溢了过来,几位宗门弟子身上一闪现出银色的防护挡住瘴气,大家分别朝他们靠拢,在小土坡下静静分成几堆。
纪月辞和林望身上都带着结界玉,云箬还没动,纪月辞就迅速朝她挪了过来,把她和尤小沁苗婉护在了里面。
殷祁背着师弟和陆子云默契地往林望身边一蹲。
八个人挤在一起,陆子云小声问:“你还没说怎么惹上它的?”
云箬:“……”不是很想说。
尤小沁心直口快,小声解释:“我们在森林里好几天了,一直在尝试出去,就像在沼泽的时候一样,但是这森林也太大了,我们连东边都没探索完,直到今天,云箬说她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灵力的气息,说可能是她的宠物传呼鸡,就是一只叫传呼的小鸟,我见过,很可爱,不过这名字好奇怪呀,为什么叫它鸡呢……”
陆子云忍无可忍:“讲重点。”
尤小沁赶紧往回收:“哦哦,好的,然后我们就顺着山涧出来,没想到遇到了一大群妖兽,本想绕着走的,但是为了饶过它们我们就得从山涧另一边出去,再从山上绕,很远,为了抄近路快一点,我们就想从妖兽群旁边悄悄的过,但是没能成功。”
本来他们都要过去了,妖兽们根本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期间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兽似乎注意到了他们,长长的脖子弯了下来,闭着眼睛嗅来嗅去。
云箬猜测是障目兽,因为眼睛很脆弱,所以一般不用,它身上没有瘴气,只要不被它看到就没事。
三个人屏着呼吸,障目兽嗅了半天没嗅到什么,正要抬起脖子,歇在云箬手腕上的小蛇似乎是醒了,看到面前的妖兽大为兴奋,迅速弹起来就是一口,咬在了障目兽的眼皮上。
障目兽一声长嚎,甩起的巨大脖子打到了旁边一只离坤妖兽,小蛇被它甩出去,尾羽一炸,迅速弹射回云箬手上,顺便在离坤妖兽身上划了一条巨大的口子。
离坤妖兽外皮也算坚硬,居然被这小东西瞬间划开那么大一个伤,苗婉想到腿上那个伤口,顿时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了。
障目兽和离坤妖兽发了怒,障目兽看不见没办法追,离坤妖兽就代表它兢兢业业的追来了。
“就是这样。”尤小沁说完了。
其他人各有各的没听懂。
殷祁:传呼鸡是什么东西?
殷祁的小师弟:到底是一只鸟长得像鸡,还是一只鸡长得很像鸟啊?
纪月辞:云箬手腕上的什么东西?蛇?
林望:居然能瞬间划开离坤妖兽的外皮?
陆子云:一句都没听懂。
离坤妖兽在附近徘徊了许久,最后步伐缓慢的离开了,他们也得以从小土坡下出来,选择了和离坤兽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开。
殷祁虽然从小在沙漠长大,但后来为了来拜师,荒山野岭都走过,对森林里的东西和地形比较熟悉,带着大家找到了一个岩石洞,尚且还有体力的他和陆子云进去巡了一圈,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危险,才让所有人进去休息。
大家都累得不行,没一会儿就睡了一大片。
纪月辞和尤小沁靠在一起睡了,林望被云箬拉着去查看了苗婉的伤口,她腿上的硬化已经延伸到了膝盖,要是再往上,她的腿就要无法弯曲了。
林望检查了许久,几乎只能跟她们肯定:“这应该不是中毒了,伤了她的东西是什么?”
云箬伸出手腕,敲了敲她的“手镯”,发出清脆的声音。
手镯的接口处动了动,小蛇放开咬着的尾巴,尾羽缓慢地卷了一下缠在她手上,把脑袋竖了起来,浑身鳞片反射着暗光,透明的琉璃色在黑夜里反而显眼了起来。
林望:“……”
天,居然有这么短的蛇。
小蛇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嫌弃,歪头一下咬住尾巴,尾羽收拢回来,咔哒一声把自己变回了手镯。
林望啧啧称奇,云箬想起了传呼鸡:“小鸡没在你和月辞身上吗?”
林望愣了一下:“不是在你和阿夜那里吗?”
云箬奇怪:“我们后来去药堂的时候百里夜让小鸡去传讯给你们,还以为在你们身上,但那个时候它应该确实飞回闲云宗的住所了……而且我在秘境里也确实微弱的感受到了传呼鸡里的灵力。”
难道在江北山身上?
林望没关心传呼鸡,抓住了更重要的信息,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去药堂干什么?”
云箬并不想瞒着林望,正好月辞也睡了,她和林望去洞口守夜望风,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林望,林望越听脸色越难看,拉着云箬的手反复查看她手臂,确认她的灵脉是否真的完好无损,又有些庆幸。
“还好师父去的及时,要是让阿夜杀了明仪宗的人,仙门百家的会审堂一定回来抓人。”林望理智的说。
“会审堂是什么?”云箬之前没听过。
“是仙门百家一起成立的,相当于修者界的审判机构,全都是一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林望道,“我去找药草,试试能不能治那个姑娘的伤,顺便给殷祁的小师弟治脚,等出了秘境我给你配几副药,虽然看不出你灵脉的问题,但吃点药巩固一下灵脉总不是坏处。”
云箬想到自己在闲云宗时喝的药,委婉拒绝:“我觉得我没事……”
被林望瞪了一眼,流畅地改口:“你说得对,吃点药巩固一下肯定没坏处!多谢林医师。”
林望一挑眉毛,对这称呼没什么意见,当初云箬叫他奸商他也没意见。
第47章
云箬把苗婉扶回岩洞里让她休息, 出来的时候发现陆子云醒了,守在岩洞口,看到她出来有些诧异:“你去休息吧, 我刚才眯了一会儿了,精神恢复了不少, 我来守夜。”
“我睡不着。”云箬说,“你们遇到什么了?”
两个人小声的聊天,一边警戒周围的情况,一边把各自在秘境里的经历都说了。
陆子云皱眉:“都挺凶险的,怎么看都不像低境界的秘境, 你抓的那个小东西给我看看。”
云箬把手上的小蛇给他看,小蛇一天被敲醒好几回, 脾气都没了, 现在连尾羽都懒得炸了, 脑袋抬起来蹭蹭云箬的手指, 慢悠悠的绕着她手腕游了一圈, 咬着尾巴变回手镯。
陆子云啧啧称奇:“不会是衔尾蛇的亲戚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望找了草药回来:“妖兽似乎在往这边聚集, 瘴气要不了多久就会飘到这边来,天不亮我们就得走。”
陆子云起身也去探查了一番,得出了和林望一样的结论:“我去周围巡防。”
林望把身上的结界玉抛给他,陆子云抬手接了, 正要说多谢, 林望道:“要给钱的,一颗上品灵石。”
“……是你!”陆子云心念电转, 想起来林望是谁了,不就是北州城里一黑一白两奸商之一吗。
林望笑道:“你才认出我?我可是一见面都认出你了, 嚣张的首宗弟子。”
陆子云不甘示弱:“卖东西死贵的奸商。”
林望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药草:“本人现在叫林医师,说话小心点,之后你万一受伤了,我的诊疗费可是很贵的,上品灵石起步。”
殷祁刚好出来听见,想了想,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钱袋递给林望:“你看看这钱够不够治我师弟,不够的话出去后可以补给你。”
林望接过钱袋,吹了声口哨,挑出一颗灵石,剩下的都抛了回去:“这就够了。”
陆子云看出那是一颗普通的中品灵石,满脸问号:“不是说你的诊疗费上品灵石起步吗?”
“对首宗弟子当然要收费高一点,这样才能显得出你们的地位。”林望不疾不徐的解释。
陆子云看着他:“……我只是外门弟子,而且我很穷的,云箬可以作证。”
云箬点点头:“是真的很穷,请我和百里夜吃了一顿饭就差点破产了。”
“这样啊。”林望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请我师弟吃过饭,那以后都算你一颗中品灵石的价吧。”
陆子云对这个上品灵石变中品的讨价还价十分满意:“行,谢了。”
云箬:“……”
殷祁:“……”
少年人你真的很好忽悠啊,简直是极品被骗体质,奸商不坑你坑谁。
云箬十分心疼被坑了还高高兴兴去巡防的陆子云:“我帮他给结界玉的钱吧。”
林望啧一声:“逗他呢,不觉得他和北山挺像的吗,好玩得很。”
云箬:“……”更加心疼陆子云了,以后多请他吃几顿饭吧。
然而他们对瘴气蔓延速度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根本没等到天亮前,夜半一过,浓浓的瘴气就朝着这边飘了过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妖兽聚集在了一起,陆子云退了回来,几个人一起把岩洞中在睡觉的众人叫醒,朝着相反的方向赶路离开。
天黑时还好,天亮了之后森林中的黑色瘴气看得更清楚,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像是散不开的浓雾,妖兽们在其间走动,搅动得瘴气不断往四周扩散。
陆子云从高高的杉树上攀跃下来:“不行,我们几乎被围在瘴气里了,四面八方都是。”
“冲出去?”云箬说。
“来不及。”林望也从另一边的树上跃了下来,“我们结界玉不够,只有四块,瘴气太多了,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瘴气散了再说。”
“这怎么躲?”陆子云说,“只有妖兽还好,瘴气根本没地方躲。”
他们一群宗门弟子学院学生,没想到居然栽在了没有结界玉这件事上,大部分都是临睡觉前被拉进来,有的甚至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他们能凑出四块结界玉都算是好的了。
“回岩洞。”云箬说,“瘴气应该进不去,用结界玉把洞口挡住,应该能撑很久。”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由殷祁带路又回了岩洞,还好这附近瘴气还不算浓,大家挤在一起挨着进了岩洞,迅速用一块结界玉封住洞口,看着瘴气被挡在外面,岩洞中也没有瘴气渗进来,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外面的瘴气不见散,反而更浓了。
结界玉已经被消耗空,换了两块,只剩两块了。
众人陷入了恐慌。
如果剩下的两块结界玉里的灵力也消耗空,他们不是完了吗?大家都想过自己在秘境中会遇到危险,却没想到最后是被瘴气困死的,简直是死了都无颜下去见师祖们。
瘴气浓厚,挡在洞口的那块银光一暗,在防护消失之前纪月辞把最后一块结界玉放了过去。
最后一块了。
众人心中的绝望又升起来一分。
云箬把刚用空的那块结界玉接了过去,是林望身上的那块,她手中灵力一亮,指尖丝丝缕缕的光丝出现,游鱼般钻入结界玉,几秒钟不到,结界玉上银光满溢,又成了一枚灵力充盈的结界玉。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她,当然,不包括纪月辞和林望,他俩已经很习惯了。
陆子云率先出声,有点结巴:“你你你在干什么?”
“给结界玉注灵啊。”云箬说,“你们没有人会吗?”
闲云宗的大家都会呢,除了没有觉醒神灵脉的江北山。
“这么快?”殷祁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很外放的惊讶。
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抓狂:“虽然很快,但这是快不快的问题吗!给结界玉注灵要记住里面阵法符纹的样子,你不是只是学院的新生吗,应该还没上到法器制作课,那么复杂的阵法你怎么记住的?注灵有这么容易吗?”
“我记得阵法。”云箬说,“也恰好注灵很快。”
大家默默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她这句怎么听都很假的话却充满了说服力。
学院学生们都知道云箬神灵脉一阶,那天她在开放日被挑上台决斗,不少宗门弟子们对她都有很深刻的印象,能凭借一阶神灵脉灵力化形的新生,打赢了体脉和神灵脉都是高阶的明仪宗少宗主,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一阶神灵脉都能凝出灵剑了,给结界玉注灵快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冷静一点,我们可是宗门弟子,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云箬摊开手:“另外两块结界玉不是灵力耗尽了吗,我试试看能不能注灵?”
另外两名宗门弟子把自己已经报废的结界玉递了过来,不抱什么希望:“每个能制作结界玉的人刻的阵法都有区别,我的结界玉是师门长老制作的,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注灵。”
云箬惊讶:“每个人制作的结界玉阵法都不同?”
那弟子点点头:“制作时基础阵法都差不多,但注灵时阵法的变幻却不尽相同,是根据制作者刻阵法时的顺序和力道轻重来决定的,所以不同人制作出来的结界玉品质也有好有坏,有的阵法刻的一般,结界玉品质也就一般。”
云箬继续惊讶:“还有这样的区别吗?”她以为只要阵法一样,制作出来的结界玉都一样。
宗门弟子:“……”
大家顿时不抱希望了。
连这样的基础都不知道的学院新生,能给那块结界玉注灵只是巧合吧?
他们刚才信了也一定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过于淡定和自信,才迷惑了所有人。
云箬接过那两块结界玉,指尖灵力钻出,顺着结界玉游了进去,那宗门弟子满脸震惊,正要提醒她两块结界玉不同,就算要试也该一块一块试,结果他瞧见钻进结界玉里的灵力简直可说是凶悍,根本不管里面阵法如何变幻,丝毫不见停顿,他怀疑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只见结界玉上灵光一闪,云箬就把结界玉递了回来:“好了。”
宗门弟子:“……好了?”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结界玉内灵力充沛,真的注灵成功了。
两个宗门弟子拿着结界玉看了好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箬提醒了一句:“里面蓄灵空间不大,挡在洞口替换要勤一点。”
殷祁守在洞口替换结界玉的时候就感受出纪月辞他们的和另外两块的不同,问道:“你们的结界玉是请哪个宗门的厉害人物制作的吗?”
“我师弟做的。”纪月辞随口道。
两个宗门弟子默默地闭紧了嘴巴。
他们的结界玉可都是宗门长老和师兄做的,没想到居然比不上一个没听过的小宗门弟子做出来的……
这样的人才怎么被一个小宗门捡走了,等出去后告诉宗主去挖墙脚试试?
岩洞外突然传来妖兽们咆哮的声音,地面发出震动,林望出去探查了一下,回来后脸色凝重:“妖兽越来越多了,情况好像不对劲。”
不用他说,在岩洞内的人都听到了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咆哮声,地面的震颤感越来越强烈。
几位宗门弟子借了结界玉出去看情况,回来时脸色都不好看。
“这附近外面都是妖兽,看上去确实不太对劲。”最后进来的宗门弟子道。
“我去看看。”云箬拿了结界玉出去,她没走太远,从浓雾里跃上枝头,只见整个森林大半部分都被瘴气淹没,妖兽们的身影在其间烦躁走动,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妖兽们怎么了?
就算她伤了一只离坤兽,也不至于它就带着整个妖兽群来复仇吧?
“住手!你想干什么!”一处瘴气中突然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骄蛮怒喝,声音很熟悉。
是庚桑箬。
“放手!”另一个声音喊道。
云箬也听过这个声音,就是那个每次都被庚桑箬骂得狗血淋头的学院学生。
瘴气中银光一闪,云箬认出是结界玉的防护,她犹豫了一下,跳下枝头朝那边潜了过去。
还没到近前,瘴气中隐约能见到几个人的身影,剧烈的争吵声传来,云箬远远地勉强凭借声音认出就是之前在水域遇到的那一行人。
“你敢抢我的东西?你算什么东西。”庚桑箬一身红衣终于不再整洁光鲜,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狈,身周结界玉的银光时不时微微一亮,挡开朝她靠近的瘴气。
站在她面前抓着她一只手的学院学生周身也是银光闪过,但是很微弱,看得出他的结界玉已经快要耗尽灵力了,他神色慌张恐惧:“什么叫抢你的东西?我的结界玉快用完了,你手里还有,为什么不给我一个!”
“就算还有一百个,那也是我的东西。”庚桑箬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喘着气道,“你不是还能坚持吗,等你坚持不住再说。”
她一只手里应该是死死攥着一块结界玉,那宗门弟子捏着她手腕想要掰开她的手抢走结界玉。
庚桑箬抵不过对方的力量,手被掰开,手心里果然是一块上好的结界玉,那宗门弟子抢在手里,周身的结界顿时银光一闪,唰地把瘴气隔开了一大片。
“你!!”庚桑箬气得抬手就向那宗门弟子打去,但她的手轻轻松松就被架住了。
那宗门弟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庚桑箬被抓着手,转头怒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给我把他抓起来,我要把他丢进瘴气里!”
那宗门弟子抓着她的手,突然笑起来,一把反扭着她的手把她按住,庚桑箬根本反抗不了,大骂起来:“你敢碰我!?信不信我叫我师兄杀了你!”
那宗门弟子停下笑,呸一声道:“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玄阳宗的人,冒充的吧?我就稍微用了一点力你都挣脱不开,我看你三灵脉顶多一阶,我们之前都被你骗了,玄阳宗宗主的徒弟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
“你说什么!?”庚桑箬暴跳如雷,再次对着另外的人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动手,你们还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
那名学院学生抓住她的两只手,庚桑箬被困得动弹不得,叫骂不断,但是根本没力气挣开,她攻击性的法器在刚才遇到妖兽群的时候都用完了。
庚桑箬尖叫道:“你们就看着他抢我的东西吗?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们,你们一个个早就死在瘴气里了!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喂,你!”她抬头在几个人里找到那个每次都在她身边献殷情的宗门弟子,“赶快帮我把东西拿回来,听见没有!”
那宗门弟子神情犹豫,庚桑箬更怒了:“我叫你你没听见吗!?你是不是聋了!”
这弟子之前一直对庚桑箬言听计从,此刻忽然问道:“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很多结界玉?为什么不分给我们?”
庚桑箬道:“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轮得到你来问我?不是给了你们两块了吗?够用就行,你现在是什么口气,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可我们的这块快要用完了……”
“等用完了再说。”庚桑箬不耐烦道,“我一路上不是都护着你们吗,就算你们都是累赘,我不也没有丢下你们吗?”
那宗门弟子突然走上前来,庚桑箬一喜:“对,抓住他……”
话没说完,那弟子在她身上摸了一番,搜出几块上好的结界玉和几个护身法器,脸上的表情变了:“你还有这么多结界玉,肯定是想留着自己用,万一瘴气一直不散,你倒是安全无虞,死的可是我们。”
“你干什么!?”庚桑箬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死死咬着牙,只觉屈辱无比,亦无比震惊,想不通这个一路上都在讨好她的人怎么会突然间换了一副面孔。
“一路上你动辄骂这个骂那个,我早就受够你的小姐脾气了。”这弟子冷冷道,“要不是你走得慢还不肯让人背你,我们早就从瘴气里逃出去了,你才是那个累赘。”
“闭嘴!”庚桑箬怒道,“我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不给你们,就算让你们都死在瘴气里,那也是你们自己没用,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绝对会叫我师兄杀了你们!你等着!”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从这里出去。”他看了抓着庚桑箬的学院学生一眼。
学生会意,提起她的两只手将她摔了出去,庚桑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仰身倒进了瘴气中。
云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其他人拿着庚桑箬的东西已经迅速钻进了瘴气林,瘴气中只剩她的惨叫声传出来,云箬几步跃过去。
庚桑箬倒在地上,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被瘴气侵蚀,不过片刻就已经从皮肤下渗出血水来。
云箬把结界玉放到她身上,银光从她身上流过,驱散了瘴气,庚桑箬疼的不住发抖,看到自己手臂上渗出的血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又气又惊恐,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云箬把人背起来,迅速朝着岩洞跑去。
“林望!”云箬一头冲进岩石洞口的结界防护之中,“碰了瘴气怎么办?”
然后她就愣住了。
岩洞里多了不少人,洞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林望说话,闻声看过来看到她,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你碰瘴气了?”
云箬有些愣神:“不是我,是她。”
“我看看。”林望跟在百里夜身后走过来。
云箬把庚桑箬放下来,林望给她检查了一下,舒了口气,从储物囊里找出一个小药瓶,倒了几颗给庚桑箬喂下去:“问题不大,瘴气没渗透进身体里。”
“你呢?”百里夜问。
云箬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带着结界玉的。”
百里夜的神色才缓和下去:“嗯。”
云箬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百里夜说。
他没有想到,刚从那座诡异无比的城镇里闯出来就一头扎进瘴气里,还好他们一群人里有几个身上带着结界玉,大家正要想办法怎么出去,就看到了前方被结界护着的岩洞,所有人就一窝蜂地涌进来了。
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林望和纪月辞,他们说云箬出去查看情况,可他刚才根本没在外面看到人,正要问清楚情况出去找,云箬就进来了。
简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地再会。
“云箬姐!”
“云箬!”
江北山从岩洞里冲出来,一把过来抱住云箬,叶景慢他一步,跑过来还没说话,江北山把下巴搭在云箬肩膀上就开始哭:“云箬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们在的那个地方有多恐怖!”
“阿景,北山。”云箬狠狠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江北山被纪月辞提着后脖颈从云箬身上撕了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能不能给我们留点脸面。”
江北山这才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云箬姐你们遇到什么了?一直都在森林里吗,怎么这么多瘴气啊?啊对了,师兄给我做了一柄剑!”
他抓着云箬的手不放,显然是从很刺激的情形下刚脱身出来,语气里还带着紧张和亢奋,说话说个不停,云箬听着他讲,带他到角落里去休息,和百里夜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小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云箬。”
云箬转头看他。
百里夜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都是温和的笑意,轻声道:“你陪北山说说话,他现在情绪太紧绷了,我和林望他们商量怎么从这里出去,外面妖兽太多,不能一直困守在这里。”
“好。”她点了点头。
和百里夜他们一起来的人比从沙漠里出来的陆子云一行还要狼狈,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进了岩洞精神松懈后睡了一大片,毕竟在那个城镇里除了江北山其他人根本不敢怎么睡,还有几个努力强撑着,反而被身边的人劝能睡赶快睡一会儿,这个岩洞也待不久。
叶景也被尤小沁劝去睡觉,靠着岩壁闭目养神。
醒着的大家却都有些茫然。
外面是满布的瘴气,四处都是妖兽,虽然有结界玉,但就那么几块,只能几个人挤在一起,出去遇到妖兽简直死路一条。
完全无解,除非神仙来救。
于是神仙就来了。
“你能做结界玉?”陆子云震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岩洞。
“不是我,是我师弟。”林望掏了掏耳朵,“小声点,现在体力恢复的差不多的人出来,结界玉除了留一块挡在岩洞口,其他的都给你们带着,往东南方一直走,溪涧边有能做结界玉的玉石,尽量多带一些回来。”
啊这。
这话简直槽多无口。
一个宗门弟子开口:“就算带回来了又怎么样,你知道做一个结界玉要多久吗?”
“一个晚上。”百里夜说,“材料够的话每人一块。”
所有人:“……”更难评价了。
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抬头看了看纪月辞和林望,又看看百里夜,突然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给你们做结界玉的师弟?”
“嗯。”纪月辞抬了一下下巴。
“你做结界玉那么快?不可能吧?”其他人还是不敢相信。
几个人张口还想问什么,被林望打断了:“各位,与其问半天不如行动起来,就算我师弟做不出来结界玉,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然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让哪些人去找玉石呢?全部结界玉都给了他们,万一他们一走了之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回来可能和大家一起死,有了结界玉自己却有很大的机会闯出去,这么一比较,就很容易做出选择了。
得选让人信任的人去。
沙漠组二话没说,一起选了殷祁,他最老实,而且师弟还在岩洞里呢,他肯定会回来。
百里夜他们这边江北山自告奋勇,大家也没意见,他们师兄两人自己就可以从剑阵里出去,却带着他们一起,那么危险的情况都一起闯过来了,肯定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逃跑。
“我也一起去。”云箬说。
她挑拣玉石最快,尽量在短时间内多带些回来。
“注意安全。”百里夜把自己那块结界玉递给她。
云箬他们三人一路出去,外面的瘴气愈发浓厚,好像整座森林里所有地区的妖兽都聚集了过来,他们小心的在妖兽群里穿梭,她不由得在心里庆幸,还好没有噬灵兽,否则在这种情况下还真难应付。
不过她发现江北山的身法进步了很多,代表他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灵技了。
这小子果然很认真很努力。
等他们找了玉石回去,森林里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妖兽时不时的吼叫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林间回响,空气中那股躁动不安的气息愈发明显。
是不是说明他们不能在某个区域停留太久?
沼泽水域是世间的流速在变快,不赶快出去,就会被黑暗吞噬;
月辞他们在的沙漠也是,如果被其他假象迷惑,没有赶快找到路出来,也会被烧尽沙漠的火焰困住;
江北山他们经历的城镇,如果不找到方法破阵出来,会不会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是谁,真的成为了城镇里的一员?
所有的情况,都要催着他们迎难而上赶紧破解离开,而不是躲在其中拖延时间。
所有的秘境都是这样吗?好像在故意出难题考验人一样。
百里夜坐在洞口刻结界玉,云箬点了几个三棱锥给他当蜡烛照明,岩洞洞口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知道有人在做法器的时候是很忌讳有人观看的,所以所有人都散在岩洞里各自休息,没人往洞口这边来。
“不是所有的秘境都是这样。”百里夜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地回答云箬的疑问,“世间秘境很多,曾经都是谁有缘碰到就能进去,有些秘境只有一个机缘或者法宝,被人得到后自然也就消散了,这类秘境已经几乎没有了。”
“有些秘境则过于广阔,其中有无数的机缘和小世界等待被探索,也有固定的开启时间,这些大的秘境现在被各家宗门掌控。学院的神踪秘境就是现在存在的大秘境中的一个,秘境会根据进入的人的上限情况调整境界,学院的院长们已经把神踪秘境中比较危险的区域都用阵法封印,使之成为了学院大考的场所,只要进入,必定能使修为更上一层楼,但危险性依旧很强,稍不注意就会丧失修为,对于大部分修者来说,这比失去性命还要可怕……”
百里夜说着说着,放轻了声音。
云箬靠在他背上睡着了。
两人的背贴在一起,云箬微微仰着头,脸贴着他的脖颈,呼吸打在颈侧,百里夜垂下的目光能看到她闭着的眼睛和饱满的额头。
“云箬睡了?”
哪怕尤小沁的声音已经很小了,百里夜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刚才看着云箬太专注,居然没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尤小沁没有过来,在漆黑的岩洞里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声道:“从我们在沼泽水域遇到,一直到今天她都一直没怎么睡,总说自己睡不着,现在可算是睡着了,你别叫醒她,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百里夜无声地点了点头。
尤小沁的脚步声回岩洞里去了。
百里夜微微低头,下巴在云箬微凉的额头上轻轻蹭了一下,
一直没怎么睡,大概是始终绷着神经,现在人都找齐了,整个人就松懈下来了吧。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云箬靠着他睡得更舒服些,继续埋头在玉石上刻阵法,几个三棱锥散发出银色的微光,静静照在他们身上。
第48章
所有人一觉睡醒, 困扰他们最大的难题被解决了。
岩洞里彻底陷入黑暗,外面瘴气浓稠不散,妖兽嘶吼咆哮的声音不断传进来, 听声音都能感觉出即将暴乱的前奏,地面震颤不已, 岩壁上簌簌地掉下灰尘,有时还混杂着小石块。
本来被绝望笼罩的众人一人分到一块结界玉,莹润的玉石入手,周身醇厚的银光闪过。
百里夜一夜之间做了二十多块结界玉,且都是上好品质的, 玉石内灵力充沛流转,足够护着他们从瘴气里突围出去。
“外面情况未知。”陆子云拿着结界玉出去探查了一会儿进来, “瘴气太浓了, 各凭本事离开吧。”
殷祁背着他的小师弟, 小少年腿上的伤已经无大碍, 师兄俩一直在跟林望道谢, 硬是要把自己手里的钱袋塞给林望,云箬第一次看到别人主动送钱林望却不想收的情况, 十分想笑。
陆子云在旁边表情非常不爽且无语:“你收我的怎么不手软?”
林望看他一眼:“你也没给啊,不会想赖账吧。”
陆子云怒道:“绝不会!小看谁呢?我只是没带钱在身上。”
叶景捏着分到的结界玉过来找云箬:“这些结界玉都是你注灵的?你还好吗?灵力撑得住吗?”
尤小沁也十分担心,认真地跟她保证:“待会儿出去我和阿景会保护你的,你别逞强。”
“没事。”云箬抬起手掌, 掌中亮出几枚旋转的三棱锥, 叶景和尤小沁才放心了,同时心里和岩洞内的所有人一样浮起了对学院御灵塔的肯定质疑:一定是灵器坏了, 不接受反驳。
江北山一直跟着纪月辞,她体脉和云箬一样是二阶, 灵技在这种要逃生的情况下也派不上用场。
上次噬灵兽闯进闲云宗他就没护好师姐,这次纪月辞的安全就由他来守护了!
庚桑箬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眼前漆黑一片,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直到看到旁边亮着一枚小小的三棱锥,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想到居然被那几个同行的人抢走了自己的法器和东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手臂一阵刺痛,凑到三棱锥下借着一点光才看清自己小臂上胡乱缠着一些布条,逐渐想起了自己晕过去前的事。
是那个叫云箬的学院学生救了她。
居然被她看到了自己那么丢脸的样子。
庚桑箬咬咬牙,本想找到云箬骂她一顿,但是想到昨天那些突然变脸的人,心中忽觉后怕,她不过是骂他们几句,一路上却确实在保护他们,为了从妖兽群里逃出来,她连护身法器都用完了,为什么那些人却翻脸不认人?
想到在瘴气中痛苦的感受,她把骂人的话都咽了下去,抬眼开始在人群里找寻云箬。
现在这些人都让她觉得不安全,只有在云箬身边才可以,她肯定不会抛下自己,否则为什么冲进瘴气里救她?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了云箬,云箬正在和身旁的百里夜纪月辞低声讲话,商量如果出去后走散了怎么联络的办法,传呼鸡根本不在江北山身上,也不在林望他们手里,但可以肯定它在秘境里。
“照理说没有在人身上,一个小灵器不该被拉进秘境。”百里夜道。
毕竟不是活物。
不过神踪秘境现在确实不正常,都提前开启还卷了不少人进来,传呼鸡误入也很有可能。
“我好像隐约能感觉到小鸡身上的灵力,你感觉不到吗?”云箬问百里夜。
百里夜摇了摇头,从进了秘境,他就没感受到留在传呼鸡里的灵力,或许是他留的那抹灵力太微弱了。
“喂,云箬。”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云箬的手掌,吓了她一跳。
庚桑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语气里依旧还带着点倨傲的高高在上,神色却收敛了不少,不仅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还努力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你就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等出了这里,我让你直接进玄阳宗当内门弟子,我看你本事也不错,只要是我说的,师父肯定会同意,他最疼我了。”
她说完看着云箬,等着看她惊喜的表情。
能直接进玄阳宗内门,这可是学院院长都决定不了的,顶多能向宗主推举,她却能直接保证让她成为内门弟子,任谁听了都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陆子云这才看到庚桑箬,不可置信的冲了过来:“庚桑师姐!你也在秘境里吗?”
“陆子云。”庚桑箬脸上顿时一喜,同时警告地看了云箬一眼,向她传达要是敢把她丢脸的事说出来那进玄阳宗的事也就免谈了的意思。
“庚桑师姐,你受伤了?”陆子云看到她手臂上缠着的布条,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她朝陆子云笑了笑,还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牵着云箬的手被推开了。
云箬退后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陆子云,你照顾你师姐吧。”
陆子云连忙点头:“交给我。”
庚桑箬诧异:“你什么意思?你没听见我刚刚的话吗,我要你在我身边保护我,你不想进玄阳宗了吗?”
云箬什么都没说,心中却觉得有些可笑。
进玄阳宗?
别人大概求之不得,她却避之不及。
但是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当年被关进玉棺中给真正的庚桑箬换身体,玄阳宗的宗主大概是知情的。
她在宗门的时候,这位宗主除了收她当弟子,几乎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见到她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好像只是因为亲传弟子的请求才勉强收下了她,但他现在对庚桑箬却很是疼爱,连进宗门都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
她心中涌起厌烦的感觉,不是嫉妒庚桑箬能得到真正的疼爱,而是觉得玄阳宗的人原来一个个都虚伪至极。
也是,没有宗主的纵容,他的徒弟们又怎么能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还让从不收女弟子的谢鸣之破例收下了她呢,看来这师徒四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岩洞洞口的结界玉防护突然发出亮光,挡住了一股直冲洞口而来的瘴气,黑雾还没散,一只硕大的眼珠突然贴到了洞口,借着结界玉的光朝着洞内的人看来。
是妖兽的眼睛。
他们被发现了!
妖兽眼珠转了转,眼睑眨了一下又睁开,随即退开了一些,然后猛地一脑袋朝洞内撞来。
洞口的岩石发出承受不住的挤压声,碎石扑簌簌地往下掉,一旦岩洞塌了,他们会被埋在里面。
云箬手指一勾,洞内的三菱锥全都旋转着飞速射向妖兽,全被它坚硬的外壳挡开,妖兽迟钝地抬起头,一枚三棱锥后发而至,噗地刺进了它的眼睛。
妖兽愣了一愣,猛地仰头大声吼叫起来,甩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蓄足力气再次朝着岩洞冲过来。
“走!”最接近洞口的殷祁大喊了一声。
趁着妖兽退开的间隙,所有人从岩洞内鱼贯而出,冲入瘴气中时身上结界玉银光闪过,将他们身周的瘴气严严实实挡在外面,云箬想在人群里找闲云宗的人,无奈瘴气太厚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身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第一时间想到是庚桑箬,那只手却往下扣住了她手腕,百里夜的声音传过来:“是我,走。”
瘴气无边无际,跑了许久,云箬都快要觉得自己不是在森林里,而是身处瘴气形成的海域,不管往哪里跑,前方都看不到丝毫光线,还好身上的结界玉灵力充足,牵着她的那只手一直都在。
迎面突然一只妖兽冲出来,狰狞的模样在黑雾中更显得可怕,张开的嘴里能看到白森森的獠牙,云箬抓着百里夜的手一紧,几枚三棱锥射出去的同时,手中灵剑一闪出现,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去,几乎同时招呼到妖兽身上。
巨大的妖兽被打得踉跄着歪了几步,剑气从它腿下斩出去,在瘴气中带起一道流岚,猛地冲破出去,外面的天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
他们接近瘴气边缘了。
“这边!”云箬转身朝着瘴气缺口跑去,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腿一软差点扑出去。
跑了太久,没有力气了。
牵着她的手用力提了她一下,带着她冲出了瘴气。
眼前一片花白,刺眼的天光照射过来,云箬还没闭上眼,眼睛就被一只手盖住了。
百里夜的手虚虚搭在她眼前:“光线太强了,闭一会儿眼睛。”
半响后云箬眼前的手被拿开,没了遮挡,她闭着眼睛也感受的到周围都是明亮的光,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很是眼熟。
她看了看脚下,铺满青荇的大石块,旁边几片水洼反射着青白色的光。
是沼泽水域。
怎么回到这里了?
这地方不是消失在黑暗里了吗?
“你来过?”百里夜问。
“你怎么知道?”云箬拉着他离水域远了点。
“看你神色猜的。”百里夜说。
云箬摸了摸脸,她现在什么神色,很好猜吗?还是百里夜太聪明了很会猜?
“嗯,我很会猜。”百里夜点点头。
云箬眯着眼看他:“你被月辞附身了吗?怎么学会读心了?”
“可能是吧。”百里夜一本正经道。
云箬笑起来:“那你读北山不是更准,他更好猜。”
百里夜叹了口气:“只有读你准。”
云箬眼睛睁圆了:“你好像在说我笨?”
“没有。”百里夜否认。
他们决定在原地等一等,看看会不会有其他人来,虽然身后已经看不到森林的半点影子,只剩大片大片的湿地沼泽,一眼看过去依旧看不到边,让百里夜想起了他刚进来时被困住的那片黑色水域。
看来秘境里这些地方每一个都是相通却又独立的。
这里的水里也有什么吗?
否则云箬不会一进来就拉着他躲开水边。
“这里的水里有这个东西。”云箬把手腕上的小蛇给百里夜看。
小蛇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没有像森林里一样盘在她手腕上不动,懒洋洋的绕着她的手游来游去,身上透明的菱形鳞片时不时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百里夜观察了一会儿,问:“它是你从水里抓到的?能放回去看看吗?”
“放进水里就看不见了。”云箬说,“不过有个办法。”
她凝出一枚小小的三棱锥,正想着要不要捏开小蛇的嘴巴塞进去,它就竖起身子游过来,张开嘴巴把三棱锥吞了进去,三棱锥入体看不到了,云箬才抓着它凑近水边,把它慢慢放了进去。
琉璃色的蛇身一进水面就和水合为一体,进入了水面的部分犹如消失不见,就像是云箬空着手捏住了什么,等整条蛇身都进了水,水中慢慢现出银色的三棱锥,她换了几个角度,三棱锥折射出几条细细的光束,在水中看不见的小蛇身上闪出了彩色的光点。
“拿起来。”百里夜说。
云箬把小蛇拎了出来。
“再放进去。”
云箬又把小蛇放了进去。
这次百里夜没有再让她拿出来,看着闪烁的光点,突然指着其中一道闪过的地方:“云箬,你仔细看这里,试试看能不能用你的灵技。”
“好。”
云箬没有任何异议,她相信百里夜的判断。
她缓慢转动着水里的小蛇,彩色的光束又开始闪动,她全神贯注地集中精神,视野里光点闪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当它们闪动到某个点时,一个圆形的被细细的光束拼成的阵法符纹出现在云箬眼前,她眼睛一眨,光束闪过,阵法消失了。
“看到了吗?”百里夜问。
云箬点点头:“我记下来了,我画给你看。”
她把小蛇从水里捞出来,走开几步去找枯枝,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从水中陆续弹射而出的声音,才想起自己忘记让百里夜离开水边了,回身就看到百里夜游刃有余的躲开了水里的攻击,身法很快,几步就从水域边退开了。
她连忙捡了根枯藤枝走过去,百里夜看了看盘在她手腕上的小蛇:“刚才水里攻击我的就是这个东西吗?它们不会攻击你对不对?”
“猜对了读心人。”云箬朝他皱了皱鼻子露出个假笑,“不如你再猜猜为什么这些小东西不攻击我?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克制它们的东西?”
百里夜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你先画,画完我在猜。”
云箬噗地笑了:“又不是玩你画我猜。”
她凭着脑海里的记忆把看到的阵法符纹画了出来,很复杂,比她在法器鉴赏课上学到的那些基础阵法难很多,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百分百画对。
“能看出是什么吗?”百里夜问。
“嗯……只能看出是个阵法。”云箬说,“很复杂。”
百里夜接过她手里的枯藤枝,在旁边的石块上按照她刚才的起笔开始照着画,他简化了好几个地方,画的没有云箬画出来的那么繁复,画完后他放开了云箬的手:“再看看。”
云箬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你教过我这个阵法,是你刻在传呼鸡里的。”
“不错。”百里夜说,“是制作灵器的基础阵法。”
云箬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靠着她手背蹭来蹭去的小蛇:“……所以它不是活的,是灵器?和传呼鸡一样?”
百里夜点点头,站起身朝云箬伸出手:“水里那些应该全都是。”
云箬搭着他的手起身:“整片水域,里面应该到处都是,这些全都是灵器?这么多!?”
百里夜道:“还能再抓一只吗?是不是很难抓?”
“我试试。”云箬说。
之前抓这一只也不算容易,要不是留了三棱锥在它体内,估计根本抓不到。
她走到水边,百里夜没跟过来,反正这些东西不攻击她,他不过来云箬反而安全。
结果云箬转头看着他:“你能不能过来钓一下?你不过来它们不出水。”
百里夜:“……”他是钓鱼的饵吗?
他走过来几步,水中的小蛇跃跃欲试,云箬这次没等到它们出水攻击,看准一个出现的涟漪一手按了下去,手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抓住了三条,在水面上蓄势待发的三棱锥准确嵌进了其中一只的嘴里。
云箬捏着那条,顺手把另外两条丢回水里,没想到甩了一下手,没甩掉。
三条又扁又短的小蛇绕在她手指间,尖尖的尾羽张开抖动着,舒舒服服盘在她手上不想走了。
云箬:“?”
原来不用三棱锥也能抓到?早知道这么容易她随手抓了。
她把另外两只从自己手上拽下来丢回水里,两只小蛇离手的时候拼命抗拒着挣扎扭动,掉进水里前尾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仿佛被抛弃了一样。
先前盘在它手上那只本来还昂着脑袋看,见状立马咬着尾羽咔哒一声,死死箍在她手上变回了手镯一动不动了。
百里夜虽然站的远,但是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他皱了皱眉,盯着云箬手里抓着的小蛇看了一会儿。
这只也一样的操作,放进水里借着三棱锥反射出的光束确定它体内的阵法符纹,这次云箬没画出来,看清楚就对百里夜说:“跟另外那只身体里的是一样的。”
百里夜沉吟道:“既然都是一样的,说明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不同的器术师,哪怕是制造相同的灵器,刻的阵法符纹也会有不同,既然一模一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大片沼泽水域里的小蛇,都是同一个人制作出来的。
但是什么人会在秘境里留下自己制作的灵器?还做了这么多。
这还不是最值得思索的,重点是世间器术师已经断代许久,就算是庚桑世家的人,也不可能会在学院的神踪秘境中留下灵器,而如此精巧的灵器,除了庚桑世家,他却实在想不出现在世间还有谁能做出来。
不,最重要的是,这个做出灵器的人对云箬的态度。
灵器代表着制作的器术师,这些小蛇这么喜欢云箬,就说明背后控制着它们的人,对云箬也是一样的心思。
百里夜目光沉了沉。
云箬把那条刚抓到的小蛇也丢回了水里,小蛇拼命想赖在她手上失败,像条死蛇一样垂着尾羽沉进了水里。
百里夜走了过来:“我们得赶紧从这里出去。”
“是得赶快。”云箬赞同,他们等了这么久都没人从森林过来,想来大家哪怕进入了沼泽水域,应该也不会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不能一直等下去。
云箬把之前在水域遇到的世间流速快的事告诉了百里夜,百里夜没觉得奇怪。
他在黑色水域和城镇中也感受得到,特别是在岩洞中的时候和大家对过时间,他进来在黑色水域待了快六个时辰,又进城镇待了一天,秘境里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只是过去了两天,但是江北山前一晚进秘境,已经在城镇里待了五六天,林望和纪月辞他们在沙漠里的时间是两天,云箬也不同,在沼泽水域不算,她和尤小沁苗婉光是在森林里就待了三天,到他们昨晚遇到,他两天,云箬却在秘境里待了有四五天了。
经历不一样,在秘境中经过的时间也不一样。
不过他们也走不快,得避着水域,就总免不了要绕路,没办法朝着一个方向直线前进。
“它。”百里夜指了指云箬手腕上的“手镯”,“如果戴在我手上,或许就不用避着水域了,同类灵器之间应该互相不会攻击。”
“我试试。”云箬敲了敲小蛇的脑袋。
小蛇脑袋上琉璃色的眼皮一动不动,假装自己真的是一个手镯。
云箬捏着它的脑袋,手指绕进去挠了挠小蛇的下巴,小蛇簌簌地抖了抖,放开咬着的尾羽昂起脑袋来让她摸,身子刚支起来就被云箬捏着首尾一抻,把它整条拎了起来迅速戴在了百里夜手上。
小蛇:“?”
它尾巴上的尾羽炸开,身子一弹就要攻击,云箬手抓过来,它赶快把锋利的尾羽转了个方向垂下去,不满的扭了扭蛇身,很想从百里夜手腕上离开,云箬强行按着它的脑袋把尾羽往它嘴里一送,小蛇被迫咬住,不情不愿的伏在百里夜把自己扣成了手镯。
“好了。”云箬得意的拍了拍手,“它很怕我。”
百里夜:“……你觉得它很怕你?”
“当然了。”云箬说,“我之前用三棱锥抓它,它要不是灵器就死了,当然怕我,一路上都在讨好我,也不敢攻击我。”
百里夜点点头:“嗯。”
他想了想又问:“你觉得传呼鸡呢?它怕你吗?”
“怎么会。”云箬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小鸡很喜欢我,每次都会蹭我手指,很乖,说到传呼鸡……”
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我好像隐约又感受到小鸡里的灵力气息了。”
“哪边?”百里夜问。
云箬仔细感受了一会,指着其中一个方向:“应该是这边,但我不太确定。”
“反正总要走,走哪边都一样,有个方向更好。”百里夜往前一步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上来。”
云箬没动:“你要背我?”
百里夜没回头,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不是走不动了吗?手上的伤也还没好全,我早看出来了。放心,就算灵脉受损,我体脉好歹也有四阶,背你没问题,而且我也不太信任这小东西,万一还是被水里的攻击了呢,背着你正好躲它们了。”
他帮云箬把理由都找好了,云箬只好上前一步伏在他背上:“背不动的时候你要告诉我。”
百里夜稳稳地站起来,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我怎么觉得你不太看得起我?难道我看上去像是每天都要吃药吊着命的病秧子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云箬小声道,“我只是……没有人背过我。”
百里夜没说话,云箬两手松松的搭在他肩上,姿势确实有些僵硬,他往上托了托,云箬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他兀自笑了笑,低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儿。”
云箬本来想着自己绝对不会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百里夜讲着话,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的时候沼泽已经到了晚上,百里夜背着她的手臂依旧很稳,察觉到她醒了也没有停下来,踩着石块往前走:“方向对吗,有没有偏离?”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息:“没错,就是这边。”
他们走过一片水域,云箬点了三棱锥照明,两人的身影模糊地映在水面上,水下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东西出来攻击他们,云箬动了动:“放我下来吧。”
百里夜依言放她下来。
云箬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拒绝:“我不用休息,还不累,赶路吧。”
“哦。”云箬只好和他一起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百里夜叹了口气,转头看她:“有话就说。”
云箬摇摇头:“我没有话要说啊。”
“那你一直看我。”百里夜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云箬抓到他话里的漏洞:“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百里夜点头:“嗯,我是在看你。”
云箬:“……”怎么不按套路来?
真诚果然是一切的必杀技吗。
她只好偏过头不看百里夜,她确实没有什么话想说,大概跟百里夜在一起总是觉得很放松,所以也没发觉自己一直在看他。
“等一下。”她上前一步拉住了百里夜。
“嗯?”百里夜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被云箬抓着的手指。
“好像有什么声音。”云箬说,“你听——”
百里夜从刚才起就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才回了神,仔细听着风里传来的声音,沼泽水域的风和水都很静,他却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
呜——
呜呜——
好像是谁在哭。
随即他发现哭声好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
第49章
两人都听到了水里传来的微弱的哭声。
“你别动。”云箬说, “我去看。”
百里夜知道她是怕水里的灵器攻击他,于是站着没动,云箬趴在水边听了听, 好像哭声又不见了,这次变成了絮絮叨叨的小声讲话的声音, 像是有很多人,听不清楚。
她手指动了动,几枚三棱锥出现,映着一点微光,她忽然看到水面上多了一抹艳红色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但是云箬还是看清楚了,是庚桑箬。
她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百里夜, 并没有任何人。
“怎么了?”百里夜发现她神色不对。
“刚刚水里照到了一个影子。”云箬说, “好像从我身后闪过去了。”
“我一直看着。”百里夜笃定地道, “没有任何东西出现过。”
两人一时间突然有种装鬼吓人吓多了, 自己也撞见鬼了的感觉。
百里夜走过来看了看水面,水里冒出几圈涟漪, 几条小蛇露了头,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攻击,他手腕上的那只昂起脑袋,其他小蛇发现这人已经被同类抓住了, 于是又纷纷潜回了水里。
待水面的涟漪平复, 水面上出现了不属于沼泽的景色。
一弯下弦月挂在天幕之上,下面是汩汩流动的山涧泉水, 几个人在泉水中走着,神色警惕。
“是月辞。”云箬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模样。
她旁边的是江北山, 已经被泉水打湿了衣服,头发往下湿淋淋的滴着水,稍微后方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宗门弟子,背上背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是和林望他们一起从沙漠里出来的殷祁。
云箬惊奇的看着水中的一幕,水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这是幻象,还是真实的?
几个人在泉水中慢慢往前走,纪月辞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转头看过来,目光和云箬的交织在一起。
云箬愣了愣,喊了一声纪月辞的名字。
纪月辞目光定定看着她这边,半响后转开了。
“怎么了师姐?”江北山问。
“没什么。”纪月辞轻微的蹙了一下眉,刚才她似乎感受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但她什么都没说,省得把江北山吓哭了还得哄。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金色的弦月,低头看着水里。
水里弦月的影子静静地躺着,泉水从它身上流淌过去,几朵落花从溪水旁的树上飘了下来,落在水面上的时候撞开一片波纹,波纹扩散开,他们几个人的影子随之波动摇晃,只有那弯弦月的倒影似乎一动不动。
天幕之上的月亮反而模糊地晃动了一下。
纪月辞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江北山护在她身前,警惕的目光盯着岸上,落花依旧轻飘飘地时不时落下,月亮,泉水,花树,整个场景都美好而安静,就连泉水的声音也是静的,只能听到他们在水中走动的声响。
“我总觉得水里不安全。”纪月辞说。
江北山立刻道:“那我再试试岸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一闪从水里消失,下一刻岸上起了风,是江北山速度太快带起来的,只一瞬间,岸上所有的落花忽地被卷起,旋转着变成了一片片锋利的薄刃,无差别地袭向岸上所有角落,江北山猛地冲回泉水停住,水面扑起大片水花,岸上的落花接近泉水就慢悠悠飘落下来,依旧是柔软的花瓣模样。
江北山喘了口气:“不行,不能上去,和之前一样。”
“起码比沙漠里好点,走水里应该没事。”殷祁道。
“未必。”纪月辞蹙着眉,“快走吧。”
几个人加快脚步往前走,踢水声哗哗响起,掩盖了水下一个更轻的声音。
江北山走在最前面,接近了月亮的倒影,正要一脚踩下去,突然被身后的纪月辞拽了一下,没站稳往后坐倒在水里,手中的骨剑伸进了水中,只听一声撞击声响起,骨剑撞上了一个从水中迅速飞出的东西,力道之大,让剑脱了手。
江北山飞身拿回骨剑,纪月辞喝道:“别动!”
他立刻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站稳,一动不动地转了转眼珠:“怎么了师姐?”
在他背后,水里的月影升了起来,边缘锋利,如同一把弯刀,缓缓地摆出了和天上的下弦月一样的模样,而在水中,现在有了两个倒影。
一个是天上的月亮的,一个是现在从水里升起来的弯刀的。
殷祁也看到了水中的变化,停住了脚步。
弯刀在空中慢慢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目标,江北山察觉到身后的变化,纪月辞给他比手势,让他蹲下,他慢慢蹲下,弯刀从它身后往前划过,几片飞落下来的花瓣被悄无声息的切开,轻飘飘地掉落在水面上。
泉水汩汩流动,天上的弦月也在缓慢地动,连带着水里的倒影也跟着移动,殷祁全神贯注地盯着空中的弯刀,没注意脚下,他站得离江北山不远,弯刀缓慢移动着的倒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脚下。
“殷祁,后退。”纪月辞立刻出声提醒。
殷祁闻言后退,但他背着个人,动作也不如江北山快,脚下弯刀的影子随着流水而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殷祁只觉得什么凌厉的气息迎面而来,往后已经来不及,他干脆迅速纵身跳了起来,再次落入泉水中的时候他迅速转身。
只见他刚才站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柄弯刀,随着弯刀从水里升起,泉水中又多了一个影子。
现在他们明白过来了。
只要碰到水中月亮的影子,那影子就会变成弯刀,弯刀又会多出一个影子……
现在水面上两柄弯刀,水中三个影子,任何一个,他们都不能碰,弯刀的威力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花瓣轻轻飘过就被切开,简直是吹毛断发的锋利程度,碰到人估计也跟切菜砍瓜差不多。
好在水上的弯刀似乎和水下的影子一样,只要不碰到,就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是在水面上悬着慢慢划动。
“北山,你背我。”纪月辞道。
江北山小心地绕开水里的影子,把纪月辞背了起来,纪月辞道:“你看着脚下走路就好,这些影子似乎会突然变动位置,小心一点,弯刀我来注意。”
殷祁的小师弟明白了:“师兄,你看水里,我帮你看着上面。”
他们突然有些庆幸进来这个地方的只有四个人,要是一大群人都进来了,全被岸上的花瓣赶进水中,谁都不会有“不能碰到影子”的想法,那么多人踏水而过,不知道现在水面上会悬着多少弯刀,水下又会有多少影子。
看着纪月辞他们有惊无险地开始小心往前走,云箬松了口气。
水中一只小蛇游过,翻起的尾羽刺破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泉水弯月的景象被搅动,慢慢消失了。
等水面的晃动停下来,水面上的场景改变了。
一片茫茫雪原上一群人顶着风雪向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一脚踩空整条腿都陷了下去,他惊恐地向身边的人求助,旁边人却全都立刻远离了他,他绝望地大喊起来,其中一个人折返而来,然而身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道雪浪奔腾而来,轻易就从他们头顶倾轧而过。
停不下的雪浪继续往前翻滚,前方的人们没命狂奔……
这些人云箬一个都不认识,百里夜却认出了其中一个。
“最后那个是禄吕宗的弟子,开放日那天他们的坐席在我们旁边。”
“所以……”云箬看着滚滚向前的雪浪,脸色沉了下去,“这些都是秘境里的景象?”
“八九不离十。”百里夜在她身边坐下。
说话间,水面上的场景又悄无声息地变了。
这次出现的景象是一片陡峭的山壁,像是被一剑斜斜劈开,山体几乎呈九十度,山势险峻,怪石嶙峋。
山壁上攀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咬牙切齿地往上爬,被她背着的人在小声的哭:“呜呜呜,小沁对不起,我老是拖累你……”
“哎呀你别哭!”尤小沁攀在岩壁上,“你把我哭得都快没力气了。”
苗婉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旁边的人也都在努力往上爬,比尤小沁爬得快多了,很快就比他们俩高了一大截,悬崖下有黑色的瘴气飘上来,两人身周结界玉闪过银光,把黑色的雾气都挡开了。
时不时有妖兽高亢的叫声从山下传出来,尤小沁手一抖,两人身体一空,就要往悬崖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她背上的苗婉眼疾手快拽住了一根山壁里横伸出来的树枝,勉强稳住了身形,尤小沁的手也被人抓住了。
叶景折返回来,及时拉住了尤小沁,尤小沁差点和苗婉一起哭了:“阿景!”
叶景用下巴指了指斜前方:“这边,跟着我。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好。”尤小沁重振旗鼓,跟在叶景身后继续往上爬去。
看来他们还没离开妖兽森林,但起码看上去那个森林里除了妖兽和瘴气,暂时没有别的危险。
水中的场景换来换去,像是随机的,云箬没找到林望在哪,也没有再看见庚桑箬那身红衣。
困在秘境里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所有的地方都危机四伏,他们像被卷进了什么逃生游戏中,从一个地方出来,就会进入新的陌生的地方,再次开始挣扎着求生。
而面前的水域就像有人在给她看秘境的实时监控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云箬心中冒出一个疑问,这些水镜是受人操控的吗?会是谁?
像是应着她心里的疑问,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是我让你看见的。”
“你是谁?”云箬被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问道。
“我就是我。”这声音回答。
“云箬?”百里夜奇怪的看着她,“你问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云箬顿了顿:“你听不见?”
“什么?”百里夜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听见什么了吗?”
“嗯。”云箬点点头。
看来这声音只有她听得见。
她有些不安,无意识地伸手勾了勾,勾住了百里夜的手指,才觉得心底踏实了些,百里夜低头看着她松松勾过来的指尖,微微收拢手指握住了那截纤细的指节。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来找我。”
云箬想了想,没理他,问回了第一个问题:“你说是你让我看见这些景象的?”
“当然。”那声音道。
“这些水镜都是你操控的?”
“是。”
那声音仿佛并不想隐瞒什么,对云箬的问题有问必答,她听了几句,听不出来这声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像是在她脑海里响起,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究竟是谁?”云箬问道,“你在这秘境里吗?”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道:“我不在秘境里,我既是秘境。”
云箬没听明白:“什么?”
“来找我。”这个声音说,“我在等你……”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要消失了,云箬连忙问道:“我该去哪里找你?”
刚问完,她似乎就知道答案了。
眼前本来是夜晚,天色却渐渐亮了起来,前方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看不到顶的山壁,山壁最下方有一个洞口。
云箬记得这个山壁和洞口,她刚进秘境的时候就是从这个洞口里走出来的。
那个声音的意思是让她进山洞去找他?
百里夜一直看着她,等到她不再说话了,才问道:“怎么样了?”
云箬把那个声音和自己说的话告诉了他,百里夜这才抬头,看到面前多出来的山壁,只觉得情况越来越诡谲了。
——我不在秘境里,我既是秘境。
什么意思,是说他能控制秘境吗?
可秘境就像是一方独立于外的小世界,一方空间怎么可能被人为控制?就算是三大世家或者各大宗门,也只能将秘境的入口封印掌控,至于操控秘境中的世界,哪怕是当世修为顶尖的修者也不敢说出这种狂妄自大的话。
可刚才在水里看到的一幕幕又确实不像是作伪,他起码确实能掌握整个秘境的情况。
这样的人物,是这次被一起卷进了秘境,还是一直都藏在秘境之中,和这次秘境的提前开启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又有什么企图?
“要去吗?”百里夜问。
这声音的主人好像是冲着云箬来的,不然不会短短几句对话里就把让云箬去找他这事说了两遍。
“去。”云箬说。
“嗯。”百里夜点点头,“走吧。”
“我自己去吧,你……”云箬犹豫了一下。
百里夜打断她:“我也去,我不会在这里等你的,秘境入口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一次了,这次决不能分开行动。”
云箬越来越怀疑百里夜的灵技也是读心了,不然怎么每次都知道她还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但他比较狡猾,隐藏的比较好。
这次为了防止百里夜“读心”,她干脆全都说出来了。
百里夜挑了下眉毛:“狡猾倒是不至于,可以换个词吗,比如聪明?”
他恢复了平日那副懒散的模样,语气里透着点笑意,不等云箬说话,又道:“我只是比较了解你,遇到危险的情况想自己一个人去,我没说错吧?”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带着云箬也跟着往前走,她才发现不是百里夜牵着她,而是她自己勾住了他的手指。
勾得还挺稳。
云箬抽了抽手指,百里夜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察觉,她不动声色的悄悄把手指收了回来。
两人走过几片水域,很快就来到了山洞口,百里夜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说你进秘境的时候就在这个山洞里?”
“嗯。”云箬说,“我走了好久才走出来。”
进来就在这个山洞里,现在又有不明的声音引着她进去,是巧合?还是……
百里夜拦住云箬,两人停在山洞口,地面上一点银光闪过,他弯腰查看了一下:“这里有阵法的痕迹。”
云箬想起来自己出山洞的时候看到的阵法:“我那会儿好像确实看到了一个阵法。
“画给我看。”百里夜说。
云箬没找到枯树枝,只好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块,山洞口外的地面有些湿滑,她很快就在地上把自己看过的那个阵法大致画了出来。
“是禁制法阵。”百里夜道。
神踪秘境中有禁制的地方都是历代院长们探查出来的危险区域,万知闲和他说起过,历年参加大考的学生都知道,有禁制的地方绝对不能进,这些区域内情况不明危险难测,学院给的瞬移玉牌也没有用。若是进了别的危险区域,瞬移玉牌又坏了,周围的教习赶得及的还会去救一救,但要是误闯了禁制区,几乎就不会有任何救援了。
要么死在里面,要么自己九死一生闯出来。
这个山洞口设了禁止,说明里面极度危险。
“那声音还在吗?”百里夜问云箬。
云箬试着在脑海里喊了一声喂,静悄悄的,她正要告诉百里夜声音没了,它就骤然响了起来。
“进来找我。”
就这么一句话,之后又静寂了下去。
“他似乎不能来找你,只能让你去找她。”百里夜说。
他和云箬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箬眼珠转了转,试着对脑海里的声音讨价还价:“我在这里等你,既然你能看到秘境中所有的景象,那你来找我吧。”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云箬觉得他不是不说话,而是突然间无言以对。
“你来找我,我没办法去见你。”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平板地说。
云箬:“……”好老实啊。
既然你这么老实,那我可就要狡猾起来了。
“你很想我进去找你吗?”她问。
“是。”声音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话?”
声音停了停,再响起的时候有些疑惑:“我看你玩得很开心,没有打扰你。”
云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玩得很开心了?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这声音的主人不管是什么人,一定脾气古怪。
“你说你就是秘境?”云箬继续说道。
“嗯。”
“那秘境里的一切你都可以掌控?”
“是。”
“包括进出秘境吗?”
“对。”
云箬问的很快,声音也回答得很快,她迅速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去找你可以,你能把秘境里的人都送出去吗?”
她等着那声音话赶话说一句“好”,如果真是什么脾气古怪的隐士高人,说出口的话肯定不好意思反悔的。
那声音里却再次透露出明显的疑惑:“为什么?他们不想进来吗?”
“……不想。”云箬说,“你能做到吗?”
那声音道:“可以。”
片刻后,声音对云箬道:“送出去了。”
“全部人吗?”
“活着的。”声音说。
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山洞口几片水洼里闪现出秘境中的模样,几乎每一个地方的人都不见了,泉水里的纪月辞江北山他们,山崖上的尤小沁叶景,雪地里的那些宗门弟子……
云箬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道:“现在你可以进来找我了。”
他竟然没有用其他人的性命来威胁云箬进去找他,耿直得似乎不像个坏人。
百里夜不同意:“坏人也有很笨的。”
云箬被他逗笑了,知道大家都从秘境里出去了,她心情轻松了不少:“我们现在也出不去,我想去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百里夜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来都来了。”
山洞里和云箬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到了某个地段她甚至还记得那个水洼,可山洞只有那么大,知道有水洼也避不过去,她提醒了百里夜一声,两个人一起踩着水过去,水声依旧哗哗地回荡在山壁内来回碰撞。
他们往里一直走,漆黑的山道内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前方亮着一枚云箬的三棱锥照路,有的路段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人只好一前一后走,过程中百里夜始终牢牢牵着她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云箬突然发现身旁的脚步声消失了。
前方的三棱锥模糊的亮了亮,慢慢淹没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喊了一声百里夜的名字,然而她的声音也像是被黑暗吞没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的脚步声似乎也消失了,脚下每一步踩下去都有一种即将悬空的不踏实感,仿佛突然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静止在这里。
唯一还能感觉到的就是和她牵在一起的手指。
她收紧手指握了握,百里夜的手指也动了动,顿了一下之后手指张开,插进指缝中和她十指相扣,用了些力道回握过来,贴着掌心的温度仿佛在回应她,我在。
她的心静了下来,定了定神后继续往前走。
慢慢的,消失的听觉回来了,她开始听到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像是从高处滴落下来的连续不断的雨滴,四周依旧黑暗,却因为交织的滴水声显得很热闹,她试着凝起一枚三棱锥,眼前有了一点光线。
她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向她走来,她顿了一下,对方也停住脚步,她开始走,对方也继续向她走过来。
两人越来越近,云箬伸出手去,触到了一片安静的水幕。
三棱锥升高了一些,让她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面前横着一道漆黑的水幕,像一面镜子,镜子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伸出手去,水幕那边的人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水幕碰触到一起。
“是你吗?”云箬问。
“是我。”那个和她对话过的声音从水幕里的那个“云箬”嘴中传出。
云箬微微歪了歪头,水幕那边的“云箬”奇怪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她赶快把自己的脑袋摆正,和水幕里保持一致,不然这场景有点渗人。
“你……你长这样吗?”她问。
“云箬”摇了摇头,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歪了歪脑袋,眼睛眨了眨:“你不喜欢这样对吗?”
他说着话,漆黑的水幕上水流波纹划过,水幕后的人就变了一个模样。
“百里夜”的头还微微歪着,说:“这样可以吗?”
虽然面前的人长得和百里夜一模一样,云箬却立刻看出了不同,这个“百里夜”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和百里夜平时懒散的样子很像,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呆,半响后她才明白是哪里不同。
眼神不同,百里夜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不是这样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她也不太说得清楚,反正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非常好区分。
而且——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指,虽然现在她看不到百里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遭遇同样的事情,甚至不清楚他们现在这种互相看不见也碰不到,却能感受到牵在一起的手是什么诡异的情况,但她能感受到另一边传达回来的百里夜的回答,他也握了握她的手。
真正的百里夜在这里。
水幕里的人似乎察觉出来她也不喜欢这样,开始不断变换自己的模样,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老的少女都来了一遍,看的云箬有些眼花,正要叫他不要再变了,水幕后突然传来“叽”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撞破水幕飞出来,直冲云箬。
云箬一把捏住,入手只觉得触感熟悉无比:“传呼鸡?”
小鸡噗嗤噗嗤扇翅膀,从她手里挣脱出来,飞到她肩膀上紧紧挨着她的脖子,一副终于见到她了恨不得整个鸡都和她合为一体的样子。
水幕被它撞开了一个缺口,水帘顺着那个缺口慢慢的断开,水幕上还在变幻的身影消失了。
云箬看到了水幕后的样子。
依旧是漆黑的一片,但是这种黑不是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而是这片地方的背景是黑的,像是山洞的尽头,又像是另一个空间,四面都是漆黑光滑的山壁,一级一级黑色的台阶从云箬脚下向上延伸,台阶之上是一片圆形的黑色空地,空地上静静卧着一只通体漆黑,却能看清身形的漂亮兽类。
他睁着琥珀色的眼瞳,慢慢支起了前肢,嘴里发出了那个在云箬脑海中听到的声音:“我还没选好你喜欢的样子。”
云箬没想到眼前的妖兽就是那个和自己对话的声音,更没想到它开口说的话会这么的莫名其妙。
什么叫选好她喜欢的样子?
它想以她喜欢的样子和她谈话吗?为什么?
云箬对这个地方的莫名其妙到达了顶峰,不得不捏了捏百里夜的手指来缓和一下情绪,可能是下手重了些,百里夜歇在她手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似乎是在提醒她轻一点,又像是在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看来百里夜那边看不到她现在看到的景象。
“这里是哪里?”云箬问。
黑色的妖兽坐姿端庄优雅,声音依旧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是我诞生的地方。”
“你是什么?”云箬抬起手指摸了摸传呼鸡,感受到它身体里自己的,和百里夜留下的那抹灵力。
确实是他们的小鸡没错,不是冒充的。
妖兽安静了一会儿,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沉敛,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和她解释,片刻后才出声:“数万年前,世间灵气浓郁,修者众多,其中以器术一脉为首,当时的器术师所制灵器皆有天地气息赋灵,顶级器术师制造的灵器更是自成乾坤,得此灵器,可供修者迅速进阶修行,不受外界搅扰,是修士们人人都心念所求想得到的法宝。”
“直至天地间灵气渐渐枯竭,器术师想要再制作出顶级灵器,哪怕付出自己毕生的修为和生命也再不可得,器术一脉逐渐凋落,凭借自身灵力修行的修士们开始崭露头角,整个修者界彻底改变,也再无当初的辉煌胜景。”
“当初那批器术师制造的众多灵器流落世间各地,藏匿灵息,等待与之有缘的人发现,而最顶级的那批器术师,他们制造出来的乾坤灵器还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曰,秘境。”
云箬心头一动。
“此方秘境既是吾。”妖兽的声音层层叠叠铺开,“吾名——灵犀。”
第50章
“你说……所有的秘境其实都是灵器?”云箬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了。
秘境居然是上古灵器流落世间形成的, 是人为的,而不是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神秘空间,曾经器术一脉的陨落, 最开始也不是因为制作灵器艰难无人再修行此道,而是灵气衰竭所致。
这世界的修者, 最初走的是外界灵气修行之路,后来则只能依靠自身修炼出来的存于身体内的灵气。
妖兽告诉她的似乎是这个世间修者界的演变之路和悠远的过去。
名为灵犀的妖兽点了点头。
云箬往前走了一步,踏上前方漆黑的台阶,周围并无异常,黑色的妖兽后腿也支了起来, 但它并没有阻止云箬,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琥珀色的眼睛像两盏发亮的微灯。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走到了圆台之上。
她走到妖兽面前, 它甩了甩尾巴, 往前走了一步, 姿势优雅得像一只大猫,虽然它的体型比一头成年的雄狮还要大。
“摸我。”肃穆的声音从圆台上四面八方细细密密地传来。
云箬愣了愣:“……啊?”
黑色的妖兽又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微微低了低头。
这是,要我摸它脑袋的意思?
云箬试探性的伸出手,手还没搭到妖兽的头上,它的脑袋就拱了上来, 云箬扎扎实实摸到了一手漆黑的流水般细密柔软的毛发, 就在她的手触上去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妖兽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契约成。”
下一刻, 整个秘境都发出止不住的震颤,云箬只觉得一瞬间秘境中所有的场景在她的感知里走马观花飞速掠过, 这一次不用用眼睛去看,也不用去猜测,她清晰而真实地知道秘境中的人确实都被送了出去。
视线掠过沼泽水域,云箬心思微动,水下的小蛇们纷纷跃出水面,又在她的心念电转下全都钻回了水里。
——仿佛整个秘境现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云箬拿开手,后退了一步,妖兽立刻跟着往前一步,云箬再退,妖兽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干脆往前猛地一拱,云箬脚下踩到了台阶,猝不及防间猛地往后跌去,圆台下所有的台阶悄无声息升起,圆台边缘变宽,她只是往后跌坐在地上,还没爬起来,黑色的大脑袋就怼到了她面前,在她身上脸上一顿乱蹭。
云箬被拱的根本站不起来,整个人几乎被压在妖兽脑袋下,这家伙还在往前怼,脑袋又大又重,柔软的黑毛铺得她满脸都是。
云箬怒了:“给我起开!”
传呼鸡也怒了,扇着翅膀企图把妖兽推开,奈何人家那么大,它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连妖兽的毛都扇不动。
妖兽闻言顿了顿,慢慢朝后退开了一点,把脑袋从云箬身上抬起来了,低头用琥珀色的大眼瞳直直看着她,声音嗡嗡响起:“吾名灵犀。”
云箬抬手按着它的下巴,预防它再把脑袋拱过来:“什么?”
妖兽声音依旧肃穆:“吾名,灵犀。”
云箬半天才反应过来,它是要自己叫它的名字。
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面前这个真的是一方秘境?秘境就是这么个东西?她怎么有点被骗了的感觉。
“灵犀。”她喊它的名字。
妖兽眼睛一亮,下一秒就拱上来了。
云箬:“……”
云箬一巴掌抵在它脑袋上:“停——”
妖兽不停,拱得更起劲了,一副要把整个身体怼到她怀里才罢休的样子。
“灵犀!停——”云箬喊道,“你太重了。”
妖兽这才停了下来,脑袋蹭了蹭她抵着的手掌,慢慢后退蹲下,云箬这才得以爬起来,摸了摸被它的毛发蹭的发痒的脸,还好这妖兽不掉毛。
它一退开,传呼鸡立刻飞回云箬怀里,云箬安抚地摸了摸它,让它蹭自己的手指。
黑色妖兽前爪一扒拉就要再拱过来,被云箬抬手一指,立刻放下爪子蹲着不动,琥珀色的眼睛看看昂着脑袋猛蹭云箬手指的传呼鸡,又看看云箬,流露出些许困惑来。
云箬从刚才起就觉得妖兽这样爱蹭人的样子像谁,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像传呼鸡。
它在模仿传呼鸡?
小鸡一见面就往她身上扑,所以它也往它身上扑?
云箬干脆盘腿坐下,突然想起方才自己差点跌下台阶,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圆台下的台阶不见了,只剩圆台单独浮在空中,她往边缘看去,外面只有黑色的山壁,除此以外空空荡荡,只剩浓稠的黑暗,仿佛只要踏出这个圆台,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
“台阶呢?”云箬问,台阶没了她待会儿怎么出去。
“这里本就没有台阶。”灵犀的声音说到,“只有你可以走上来,等你走的时候台阶自然会出现,你我已经结契,此间秘境你可以自由掌控,包括这里。”
“为什么是我?”云箬问,“你为何选我结契?”
难道她就是那个神踪秘境在等的有缘人?但是在此之前她了解的秘境信息里,所谓的机缘是得到法器法宝,或者修为提升,并没听说过任何“有缘人”是可以得到整个秘境的,这个“有缘”又是如何判断?
而且重点是,为什么上古秘境灵器,会是一只妖兽?
灵犀支起前腿蹲下的时候比云箬还高,云箬坐着,它只好低着头看她:“我在这里沉睡了很久,你是唯一唤醒我的人。”
“唤醒你?什么时候?”云箬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唤醒”什么东西的行为。
“外界时间的昨晚。”灵犀的声音一直都没什么起伏,平平板板,和它现在低着头想把脑袋拱过来的样子十分不符,“为了找你,我开启了秘境。”
原来如此!
可算是找到秘境提前开启的元凶了。
居然是她自己。
按照妖兽的说法,虽然她进来了很多天,但于外界而言大概没有过去多久。
云箬突然想起那一晚关胜业几乎已经摧毁了她的灵脉,她当时疼的神志不清,却突然感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涌了上来,不仅修复了她的灵脉,还让她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体内的灵力有多么汹涌。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涌上来的灵力在安抚她受损的灵脉,她体内那片如同海潮一般的灵力却波涛汹涌,应着她不想死的执着和愤怒,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要是关胜业再晚一些收手,她会让他灵力反噬自毁灵脉。
“灵犀,你是被我的灵力唤醒的吗?”
云箬低着头兀自思索,把传呼鸡握在手里轻轻敲着它的小脑袋,小鸡舒舒服服窝在她手心,警惕地看着面前漆黑的庞然大物。
灵犀伏下身体趴了下来,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是。”
我的灵力似乎很特殊。
云箬依旧低着头思索。
灵犀趴着的前爪往前挪了挪,挪到云箬面前,把脑袋搭在爪子上,凑到她手前用鼻尖拱了拱传呼鸡,被传呼鸡不客气的啄了一下,只好缩回去一些。
云箬虽然在思索,却注意着灵犀的小动作,觉得这妖兽和她在山洞外与之对话时的感觉一样,有些憨。
“所有的秘境都和你一样吗?”云箬问它。
灵犀道:“不一样,器术师们制造的灵器各有不同,有些秘境中只有杀戮,专为困敌所用,有的秘境中风景和顺,是器术师修心之所,有的堆满天材地宝法器灵物,供人修行……我之秘境比较特殊,我不是某一个器术师制造出来的,而是无数顶级器术师共同完成,世间为此独一。”
懂了。
云箬心想,别的秘境灵器是某位器术师的专作,而灵犀是集大家之作的合订本。
别人是著作,它是合作。
不过她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云箬干脆问得更直白些:“所有的秘境都和你一样,都……长这个样子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灵犀,总不好当着它的面说它是妖兽,万一它以为她把它和森林里那些妖兽当成同一个物种,不知道会不会生气的把她一口吞掉?
“不。”灵犀的声音说,“秘境灵器只是一方空间,而吾是秘境之灵,据吾所知,世间秘境生出灵智,幻化出灵体的,只有吾。”
它语气平板无波,云箬却听出了实打实的骄傲,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云箬表示不同意:“传呼鸡也挺通灵性的,还有你沼泽里那些小蛇。”
灵犀顿了一会儿:“你是说白的这只和沼泽里的那群灵器?”
云箬点点头。
灵犀沉默了好久。
云箬:“?”
“这些灵器没有灵智。”灵犀说,“只是制作它们的器术师技术精湛,所以它们被赋予了一定的灵识,它们不会思考,不会说话,只是凭借本能行动罢了,我是被你唤醒的,秘境中的灵器当然也会视你为唯一,至于那只白色的,制作它的人应该和你也很亲近。”
好,又懂了。
别的灵器都是机器程序,而灵犀不同,它是发展出了灵智的高级人工智能。
云箬满脑子都是“不得了这是修仙界的智能机器人”,一边顺嘴出题:“二千七百八十五加四千二百三十二是多少?”
灵犀趴着不动,睁着眼睛在看她手心里的小鸡,琥珀瞳变成了对眼。
云箬摆摆手:“当我没问。”
她只是突然想试试图灵测试而已。
手掌里传来清晰的触感,百里夜握了握她的手指。
云箬这才想起手那边还牵着一个人。
“我的同伴呢?他跟我一起进来的。”她站了起来,把传呼鸡放在肩膀上,灵犀也跟着站起来。
“这里只有你能进来。”灵犀再次强调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好,那我同伴呢?”
“不知道。”灵犀往前一步站在她旁边,“你要走了吗?”
“我得去找他。”
云箬朝着圆台边走,她每走一步,前方的圆台边缘就往下沉一段,等她走过去,漆黑色台阶从她脚下往下延伸,灵犀也跟了上来,巨大的爪子踩在薄薄的台阶上,稳稳当当和她一起往下走。
“不用找。”灵犀说,“他一直都在。”
它的目光看了看云箬身旁:“进来的那段路有很多幻象法阵,他应该在里面,你找不到他,等他自己出来就可以。”
“里面有什么?”云箬问。
“不清楚,进去的人才知道。”
台阶走到了底,灵犀像个拱来拱去的虫子,一直试图把脑袋埋在云箬胳膊底下,但它的头实在太大了,云箬几次被拱得贴在山壁上,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和你一起出去。”
云箬惊讶:“你不是秘境吗,还可以出去?”
“我可以出去。”灵犀说,“我在哪里并不影响此方秘境,你把它想象成我的躯壳,现在跟你走的是我的心。”
云箬:“……”虽然知道它说的心不是那个心的意思,但……
不要说这种听上去油腻的话啊!
云箬往它面前一站:“如果我不带你出去呢?”
灵犀脚步顿了顿:“那我就留在这里。”
“那你留着吧。”云箬说。
带着这么大一个妖兽模样的家伙出去,她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她转身就走,传呼鸡本来一直站在她肩头,看到她往前走,灵犀还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解,蹭了蹭云箬的脖子,伸出翅膀轻轻拍她的脸,示意她往后看。
云箬偏头用余光看回去,灵犀漆黑的巨大身体蹲在方才水幕的那个位置,尾巴一下一下的打着地面,但它没有往前走。
她让它留下,它就留下了。
“没有我,你出不来吗?”云箬问。
黑暗中琥珀色的眼瞳眨了眨:“你我已经结契,我和你之间有了联结,我想出去就可以跟你一起出去。”
“那你怎么不走?”
“你叫我留下。”灵犀的声音说,依旧平平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云箬回过头,灵犀的尾巴停下了,支着两条前腿看着她。
传呼鸡呼地飞回灵犀脑袋上,翅膀在它脑袋上拍了拍,挺着胸脯也看着云箬,仿佛在说“你东西掉了赶紧回来捡啊”。
云箬现在相信小鸡不是被绑架的了,大概率是秘境开启的时候灵器之间互相吸引,它身上又有云箬的灵力,直接就直捣黄龙进了这个山洞,结果出不去被灵犀收留了。
她叹了口气走回去,灵犀的尾巴立刻摇得起劲起来,但还是好好蹲着。
“不是我不带你出去,你太大了。”云箬说,“你要是和小鸡一样大,就可以藏在我身上,可是……”
她话没说完,眼前比她还高的妖兽身躯突然消失,传呼鸡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去,掉到一半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旁边出现了一只和它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鸡,不过颜色是全黑的,也拍着翅膀,两只小鸡动作一致,一黑一白,看上去就像传呼鸡的影子活过来了。
“这样不大了吧?”灵犀的声音从黑色小鸡嘴巴里传来,“虽然我不喜欢这么小的身躯,长得也很难看,但是勉强也愿意为你维持这个样子。”
传呼鸡:“……”
云箬:“……”所以说了不要这么油腻的讲话啊。
小鸡一猛子扎回云箬怀里,翘着尾巴不想理灵犀了。
“哪里难看了?”云箬摸了摸传呼鸡,这可是百里夜做的,他现在人不在,小鸡制作者的尊严就由她来维护,“小鸡多可爱。”
灵犀飞过来停在她肩膀上:“好的,你喜欢就好。”
云箬有一种被人工智能敷衍了的感觉。
“现在要出去了吗?”黑色小鸡站在云箬肩膀上,往她的脖颈挨了挨,似乎有些紧张。
它说这里是它诞生的地方,云箬和它结契之后它才能出去,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它都没有离开过,它见过的只有秘境里这方世界,和身后那个漆黑安静的圆台。
传呼鸡大概感受到了它的“情绪”,从云箬怀里跳出来和灵犀站在了一起,两只小鸡挨在一起,更像影子和本体了。
云箬转身朝外走去,她得先找到百里夜。
如果是幻象法阵,她应该能试着破解。
*
刚进山洞的时候百里夜还能感觉到云箬挨着他的手臂,一起踩过水洼,牵着手从狭窄的山壁间挨个通过,直到洞内越来越黑,前方三棱锥的微光消失的时候,他感觉身侧云箬的气息也消失了。
但是手上还停留着手指交握的触感。
前方一片漆黑,他小心的往前走,感觉到手里的手指握紧了他的手,他兀自笑了笑,回握了回去。
现在大概进了什么没见过的法阵,他们虽然没有被分开,但是各自已经进入了不同的空间。
他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从云箬消失开始,脚下的路变得很平坦,四周的空间也不再是逼仄的山壁,他伸手朝左右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他只能往前走。
还好手里云箬的温度还在,时不时还会捏一捏他的手指,确定云箬平安,他也就安心了,不疾不徐的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听到了滴水的声音。
流水声滴滴答答,听上去是从很高的地方滴落下来的,连续不断,像是交织的雨声。
山洞内哪来的雨?
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他停住脚步,没有立刻走过去,直到一个声音从那边传来,百里夜微微皱眉,云箬的手指突然用力,他被捏的轻轻嘶了一声,用食指在她手背上敲了敲,那边似乎意识到了,手指放轻了力道。
云箬遇到什么了吗?
他看了看前方的亮光,懒得再思索,直接大步走了过去,不管是什么,先闯出去再说。
从黑暗里一脚踏出去,百里夜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城墙边,城外所有人都在往里跑,他回过身,身后大片瘴气侵袭而来,他下意识的抬手,身上结界玉的防护没有出现,盘在他手腕上的小蛇却竖起身子动了动,尾羽懒洋洋的垂着。
看到小蛇百里夜才反应过来,他一定还在秘境山洞里。
瘴气从他身边蔓延过去,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幻象?
嗡一声,城镇的防护罩开启,银色的光芒横扫而过,把瘴气挡在了城墙外。
一声尖叫响起,一个妇人被人绊倒,大概伤了脚,想站却站不起来,她还在城外,离着城内的防护罩还差些距离,瘴气就追在身后,她挣扎了几下,只能往前爬,但她爬的速度快不过蔓延而来的瘴气。
就算知道碰不到对方,百里夜还是第一时间跑了过去,他的手从妇人肩膀上穿过,眼看瘴气就要将她吞没,一双手伸了过来,一把把妇人拽了起来,连背带扛的拖着她就往结界内跑去。
身后的瘴气没有追上他们,千钧一发之际两人一起冲进了结界。
妇人大哭起来,拉着救命恩人的手连连感谢。
被拉着的人是个身形纤细的少女,弯腰和妇人说了几句话,抬眼超结界外看去,眼神中充满惊惧,仿佛是第一次看到瘴气一样。
百里夜看着那少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不是幻象?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了庚桑箬?
方才在那个少女转过头前的一瞬间,他居然会以为她是云箬。
现在他仔细看了看,明明两人身形和姿态都不一样,他刚刚怎么会认错?
他突然有些生自己的气,握了握云箬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云箬明明在这里,他怎么会被幻象迷惑呢。
百里夜对庚桑箬不感兴趣,从她身边走过,往城镇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怎么离开。
难道是和之前困住江北山他们的城镇一样?
进了城镇或许能找到出去的办法,也可能会找到其他人。
但他在城镇里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这里比他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个城镇更加真实,不同的是其间的人看不见他也碰不到他,他就像突然闯进了什么幻象里,而不是幻境。
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这里似乎是北州城。
但又不像是他去过的那个北州城,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会是幻象的漏洞吗?
他在城中四处走动,又发现了另一个诡异的地方。
不管他怎么走,都会遇见庚桑箬。
但他现在有些不确定自己看到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庚桑箬,或许只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这个庚桑箬不管是神情和讲话的神态,都和玄阳宗那位骄蛮的小师妹完全不一样。
幻象的时间流速很快,常常在他一眨眼的时候就过去了一天。
几天后,百里夜可以肯定他看到的人就是庚桑箬了。
玄阳宗宗主的首徒沈苍一找到了她,把她带回了玄阳宗。
百里夜也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看到的不是幻象,也不是进了什么幻境。
他看到的应当是过往。
关于玄阳宗的这位小师妹,他曾经也有所耳闻,据说她是被谢鸣之的首徒沈苍一带回去的,没多久,谢鸣之就破例收下了这个唯一的女徒弟,当时不少修者经常看到这三位天之骄子带着这个小师妹四处游玩。
人人都说这位女弟子一定是惊才绝艳,才会让谢鸣之破例收徒。
但随着时间过去,庚桑箬从未在修行一途上展现出什么天赋来,谢鸣之出席仙门百家的活动也从不带着她,各宗门们对她的兴趣也渐渐减弱了。
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为何会让他看到?
百里夜满腹疑问,被迫跟着庚桑箬到了玄阳宗,又找不到任何离开的办法,只能心不在焉的跟着她转,庚桑箬去哪,他就只能身不由己的去到那。
这莫非是庚桑箬的过往?
百里夜叹了口气,看谁的过往都好,为何会是庚桑箬,这秘境难道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动了动手指,云箬和他的手依旧还牵在一起,除了那会儿捏他力气大了些,现在似乎又没事了,时不时还敲一敲他的手背,说不定在另一边她也和自己一样,陷在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过往里,大概会一边思索一边想办法看看用灵技能不能破解出去。
要是云箬都破解不了,他估计也没办法。
反正确认她人没事就好。
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是跟云箬讲话的那个声音搞的鬼?
百里夜猜测着各种可能性,时不时看一下玄阳宗的过往演到了哪里。
虽然谢鸣之对这个女徒弟不甚上心,也不见多喜爱,见了面也只是淡淡的和她打个招呼,简单说两句话,但又似乎不是完全不关心,庚桑箬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容易生病,她三位师兄倒是着急得紧,就连平时冷淡的谢鸣之也会亲自去看看她。
倒是很符合她在宗门相当受宠的传闻。
但百里夜不知为何,就是看这个庚桑箬很别扭。
因为她完全和他在学院开放日以及秘境中看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幻象里这个庚桑箬既不刁蛮也不任性,甚至可以说非常懂事,哪怕师父对她冷淡漠然,她每次见了谢鸣之也会笑容满满的行礼问好,遇到宗门同门亦是以礼相待,更不要说对她的三个师兄。
这天庚桑箬在自己的院子里悄悄练剑,百里夜干脆倚在树上闭目养神,偶尔睁眼看一眼,庚桑箬的剑不太趁手,她没有灵力,那剑又太重了,她使起来根本就做不出预想中的剑式,自己累的满头是汗,剑式练得一塌糊涂。
“小师妹。”南宫少尘从院外走进来,一身白衣飘若谪仙。
庚桑箬连忙收了剑式,规规矩矩的行礼:“二师兄。”
“你在练剑?”南宫少尘问。
庚桑箬点了点头。
“过来。”南宫少尘手中灵剑一闪,剑尖斜指地面,衣袍飘飘,朝庚桑箬伸出一只手,“我教你。”
庚桑箬欣喜地走过去,南宫少尘道:“那剑太重了,不适合你。”
他让庚桑箬握住自己的手腕,就像握住了他的灵剑,带着她把刚才的剑式又练了一遍,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院子的花树下,落下的花瓣漫天纷飞。
练完了剑,庚桑箬似乎心情很好,又把自己那把不趁手的剑拿了回来,想要再练一遍刚才的剑式,南宫少尘坐在树下的桌案前看她练,庚桑箬练得磕磕绊绊,他却始终目光温柔的看着。
百里夜漠然地看了一眼。
怎么练都白搭,不趁手的剑碰上一个没有灵力的人,白白用功。
南宫少尘看了一会儿,道:“这剑不练了吧,师兄给你换一柄?”
庚桑箬停下来,摇了摇头:“这是大师兄特意给我寻的剑,我想用它练好剑术,下次出门要是再遇到危险,我也想保护师兄们。”
南宫少尘眸色沉了沉,下一刻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笑道:“那我教你新的剑式吧,练起来更容易些。”
“好啊,谢谢二师兄!”庚桑箬眼睛一亮。
百里夜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这对师兄妹练剑了。
一个白教,一个白用功,有这个功夫不如给庚桑箬换柄趁手的剑。
玄阳宗亲徒教人就这个水平?难怪庚桑箬全身都是法宝,一身修为从过去到现在却没什么长进。
不过他看曾经这个庚桑箬似乎完全没有觉醒灵脉,但在秘境中遇到她时,她应当是灵脉觉醒了,只是灵力和修为都比较微弱。
大概是她灵脉觉醒得晚吧。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百里夜觉得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庚桑箬就进玄阳宗三年了,但灵脉似乎依旧还没觉醒,也不知道一开始沈苍一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他忽然想起在北州城城外,她冲出结界去救那妇人的样子。
又突然理解了沈苍一。
不知道是不是在玄阳宗的庚桑箬和出门在外的她展现的样子不一样,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百里夜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不想窥探这些过往,却不得不承认庚桑箬能让她的师兄那么宠爱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三个师兄对她宠爱有加,什么都往她院子里送,还经常带她下山去玩,她却没有恃宠生娇,对待同门一如刚来的时候,只是她不怎么出小院,总想要拿着她那柄算是上好、却和她完全不相称的灵剑炼好剑式,只为了自己承诺过的那句想要保护师兄们。
有时候百里夜闭着眼睛听庚桑箬说话的声音,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浮现出云箬的样子。
庚桑箬有些时候和她有点像。
尤其是认真说话的时候,会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清透又明亮。
百里夜:“……”
为什么老是想到云箬,庚桑箬和云箬除了名字写出来一样,就连读出来他都觉得完全不同,却在和庚桑箬有关的过往幻象里频频拿她和云箬相比。
他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