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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第211章

    西延琮一直都知道自己当初能够杀了傅别遥,完全是因?为傅别遥那?时历经苦战,受了重?伤,体力也?没剩多少了,所以他从不为杀了傅别遥而自傲,因?为那?时谁都能杀他。

    想到这里,他再度看向?傅锦时和她身后的鹰卫。

    他先前追褚岁安时便察觉走的是前往废城的这条路,但这条路上没有能够设伏的地点,所以他便也?大胆追上来,直到到了废城附近,他才?缓了下来。

    废城是原本的甘城,从前地形并?不复杂,但是废弃多年后,此处经过风吹日晒与黄沙侵袭,那?些破旧的屋舍与断壁残垣已然于此处融为一体,如同从此处长出?来的,里面的便也?慢慢复杂了起来。

    若是在里面埋伏,他们贸然闯进,定然是极其危险的,所以即便程玠探查后只发?现了褚岁安等人进入的脚印,他也?依旧警惕起来——

    褚岁安组起来的守备军人数虽然比不上如今天楚大军的规模,却也?成了气候。若是正面对抗,他们天楚必定是占尽优势的,但倘若在废城遭了埋伏,他们人再多,也?得熬一番苦战。

    只是他虽猜到了褚岁安与褚岁愉会故意引他来此想要伏击他,却没料到傅锦时会出?现在此处。

    他先前分明得了消息,傅锦时还?在邺城,而且因?着先前为了杀陆晔而穿过密林受了瘴气侵蚀,身体极差,根本无法下床。

    这也?是他此番为何敢如此设计的原因?。

    “你是装的。”西延琮神色冷峻地扫过傅锦时与她周遭的鹰卫,“你根本没事。”

    他虽然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跟傅锦时交过手,而且傅锦时本身在傅家几个人里面并?不是十分突出?的。但他知道,能在如此优秀的兄长和姐姐面前坦然从容的,一定有他自己的底气。所以即便傅锦时声明不显,他也?从未看轻过她。尤其那?次在京城之中还?被她算计了一番,更不用说后来听?说她扛过大瞿诏狱的十八道酷刑,在京城之中受尽磋磨仍旧活下来,并?且带领鹰卫平定陆家之祸。

    他是忌惮傅锦时的。

    傅锦时听?闻此话便知道了西延琮很是顾忌她的存在,于是她当即嘴角勾起笑容,回答道:“是啊。”

    此刻的士气最是重?要,所以她就?是要西延琮忌惮她,防备她,他越是胆怯对她越是有利。

    战场之上,越是怕败,越是败得快。

    西延琮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他阴寒出?声,“仅凭这几个人也?想拿住我?你也?真是天真。”

    傅锦时闻言轻声一笑,随即她眉眼微微下压,凛声缓缓而道:“那?便试试。”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有雪花落在两人中间。

    这一片雪像是一个信号,傅锦时与西延琮同时出?击,他们身后的鹰卫与天楚士兵也?在同一时间战至一处。

    西延琮为了追上褚岁愉与褚岁安,只带着骑兵到了此处。大军还?在后头。所以此时面对傅锦时的时候西延琮心中是没有底儿的,但此刻已然不是退的时候。

    “天楚大军就?在你的身后。”西延琮挡住傅锦时的长枪时,幽冷出?声,“届时,你便是瓮中之鳖。”

    “瓮中之鳖?”傅锦时眼中煞意翻涌,狠戾一笑,“那?就?看看究竟谁是吧。”

    她当然知道天楚的大军就?在她的身后,待到他们攻上来,她与在此埋伏的鹰卫插翅难逃,但她又如何会让自己与鹰卫陷入如此险境?

    她望着西延琮,在他再次挡开自己的攻击之时,她后撤一步,抬手在唇边发?出?一声嘹亮的口哨,霎那?间,数千鹰卫于废城之中涌出?。

    “西延琮,看看是你天楚的大军来得快,还?是我大瞿鹰卫的速度快。”

    话落,她猛然出?击,长枪于空中挥过,竟带起猎猎风声,这一次她没有半点保留。

    她的招式迅猛,附着之上的力气也?极大,西延琮几乎是节节败退,只能勉力应对。

    程玠原本被曲陵缠住,此刻听?到那?一道口哨,下意识看向?傅锦时与西延琮那?处,而后便见西延琮有些落了下风。

    于是他当即不顾曲陵的长**穿他的肩胛,转身就?朝着西延琮奔去。

    “殿下!”程玠闪身上前借着枪身挡住了傅锦时的一击,而后偏头看向?西延琮,“没事吧。”

    西延琮擦掉唇边溢出?的血,摇了摇头。

    他知道傅锦时武功不会低,却没想到这么高。

    他竟完全不是对手,甚至比那次败在傅别遥的手上还?要迅速。

    “怪不得傅家如此藏着你。”西延琮冷笑道:“也?怪不得傅铮要与大瞿皇帝设计那留云滩之事。”

    “原来是为了保你。”

    原本一门?四将,手握重?兵,又有极高的威望就足以令那最高位的皇帝忌惮,若是再来一个更为出?色的,那?么傅家离着灭族恐怕也不远了。

    西延琮先前还?疑惑,傅铮与天楚对战,不是不能打,为何忽然要冒如此大的险?他从来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作战都是以稳为主。

    如今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起来了,他也?彻底明白了。

    傅铮表面是为了重?创天楚,换大瞿边境一时安稳,实则恐怕是为了保下傅家这四人。

    那?么这样看来,傅家会背上叛国的罪名恐怕是他早就?料到的,但背上这样的罪名,傅家的人也?是活不了的,所以显然他留了别的后路,因?此大瞿的秦云陆三?家无论如何都是要灭族的,而在这个过程中,傅家叛国的罪名就?会随着秦云陆三?家所做恶事被拆穿而慢慢洗清,届时傅家四子可保。

    只是这个计划被人泄露,从而导致傅形辞与傅别遥也?一同埋骨留云滩,连带着永州十万大军也?葬身于那?处,还?连累永州四城被屠,甚至丢失了甘穆二城。

    “为了一个你,傅铮竟然搭上十万大军和四城百姓性命。傅锦时,你傅家才?是你们大瞿的罪人。”他虽知道并?非如此,但他知道傅锦时的软肋就?是傅家,所以此刻他就?是要刺激她。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不信傅锦时还?能冷静自持的指挥作战。

    傅锦时闻言面色不虞地握紧了手中的枪,只是她并?非被西延琮的话干扰,西延琮的话比不上当初诏狱的问刑半点,更比不上她从永州被押往京城那?一路上所遭受的恶言,她不悦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从西延琮的嘴里听?到关于父兄的名字。

    “你也?配提我父兄的名字?”她望着两人的目光冰寒,比这天上下的雪还?要冷。

    “他们知道他们为之卖命的领将有如此私心吗?”西延琮见状,以为自己的话影响了傅锦时,他看向?周遭还?在打斗的鹰卫,继续阴冷笑道:“他们知道当初的十万大军是被你父亲的私心害死的吗?”

    只是这一次,傅锦时还?未说话,便有另一人回怼上来。

    “我们自然知道罪魁祸首乃是挑起战争的天楚。”曲陵一脚将一名天楚的士兵踹进了这一处,提着枪走了进来,他笑眯眯地看向?西延琮,“你一个手下败将,莫不是四肢不发?达,连脑子也?是坏的?”

    “你们天楚的人还?真是又蠢又坏。”他说着,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延琮,而后又接着道:“果然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了台面。”

    西延琮的脸猛地拉了下来,“我记得你,跟在傅别遥身边的那?个副将,还?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狗。”

    “一样的嘴贱。”

    “换个词吧,西延琮,你只会这一句,我都听?够了。”曲陵说着龇牙一笑,“老鼠还?会好几种长短不一的叫声呢。”

    周遭听?到的鹰卫有好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傅锦时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找死!”

    西延琮大怒,不顾程玠的阻拦,朝着曲陵攻去。

    程玠见状,连忙一同攻了上去。

    傅锦时早就?看到了曲陵后背被伤了一刀,应当是他在与程玠打斗时,被后头的天楚骑兵偷袭所致,所以此刻她想也?不想一把将人拽到后面去,“往后避开。”

    话落,自己一人同时对上了两人。

    她同祺皓将军说的“重?创天楚”,可并?非只是仅仅杀几个天楚的士兵,而是想要连同西延琮一起留下。

    她算准了西延琮若是要留人,必定是全力追击,而能跟得上这个速度的只有骑兵,这便相当于将他的大军分成了两拨。

    如此一来,他们的压力便会减轻许多。她能够留下西延琮的机会便也?大上许多。

    只是如同西延琮所说,天楚的大军就?在后面,若是等他们真的来此,相差如此悬殊的两方人马若是正面对抗,他们大瞿定然是危险的,所以她还?是要尽快将人逼入废城去。借着复杂的环境,他们的胜算才?更大。

    这般想着,她的招式越发?凌厉迅速,同时唤道:“沉月!”

    沉月早就?得了傅锦时的嘱咐,一直都在她的附近同天楚的人打斗,此时得了召唤,立即脱身靠了过来。

    程玠与西延琮两人合攻傅锦时一人都没能占到好处,这会儿有了沉月的加入,竟慢慢再度落入下风。

    程玠看着傅锦时充斥杀意与戾气的目光,知道此人今日想要留人,他想了想,趁着能喘息的空挡,带着西延琮迅速后撤,让周遭士兵冲在前头拦住傅锦时和她身边的人,而他则是对西延琮说:“殿下,这么打下去不行。我看过了,废城那?处的兵力最为薄弱,我们从那?处突围。”

    他刚才?注意到了,后来的鹰卫是从废城出?来的,说明那?处已经没了埋伏,诚然他们最好现在就?朝着大军赶来的位置突围,但那?处防备最为牢固,若是从那?里走,极有可能真的等不到大军支援,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进入废城。

    西延琮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废城,又看向?来时的方向?,他说:“傅锦时恐怕就?是想要逼我们入废城。”

    她若真是要在此处留他性命,那?么必定是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而不是给他突围的机会。

    那?个位置怎么看都像是刻意为之。

    程玠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得去。殿下,不突围就?是死,进入废城,借着复杂的环境还?可一躲,只要拖延到大军前来,我们就?能脱险。”

    程玠后面提到的这句话提醒了西延琮,他猛然意识到了傅锦时的目的——

    她要利用他将天楚的大军的引入废城,借此机会既留他也?留大军!

    程玠显然也?想到了,但他道:“即便大军损失惨重?,至少我们能活。殿下,郑家军死也?会护住你。”

    西延琮闻言却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决定,他在考虑在此处拖延的可能。

    “殿下,没有时间犹豫了!”程玠道:“傅锦时此时不是不能生擒你我,一旦她决定付出?代价擒住你我来威胁天楚,你我就?真的再无生还?可能了!”

    西延琮对上程玠的目光,眼中有些什?么溢动而出?。

    傅锦时当真是是好算计,让他明知是陷阱却还?要顺着走进去,果然是傅家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闭了闭眼,算是默认,一旁的程玠见状当即扬声下令,“天楚骑兵听?令,掩护殿下从右侧突围!”

    兵戈相撞之声愈烈,此时清乐殿前若是再放箭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唐明珂一声令下,弓箭手瞬间放下弓箭拿起长刀同兰偌将军带着的人战到一处。

    傅别云虽然因?为先前伤了手,不能再用枪,可是刀剑却并?无太大的影响,再加上她是战场历练下来的,还?是从鹰卫出?来的,以一当十完全不是问题。

    有了他们的加入,应寒川与霍屹川两人霎时轻松不少,很快便将周遭的敌人解决干净。

    另一边的褚千尧与越行简的武功不相上下,两人此番又都没留手,而且皆是只攻不守,近乎是不要命的打法,所以很快两人身上都带了伤。但两人却好似浑然不觉身上的疼。

    褚千尧再度将剑刺在越行简身上时,他擦掉唇角的血,沉声笑道:“能与你死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他的那?一剑此时只是刺破了阿简心口的衣裳,但她若是再往前,那?一剑一定会刺穿心脏,而此时阿简的剑离着他的喉间只差半寸。

    越行简不否认自己与褚千尧有相似之处,其中最相似的就?是狠绝。

    若是绝境之中,为了杀褚千尧,她一定会不管自己是否能活而将这一剑刺入褚千尧的喉间,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她若要死,一定会拖着敌人一起死。

    就?如同现在的褚千尧一样。

    但此刻她却不会如此选择。

    她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翻转,剑尖下转,猛然刺向?褚千尧的手腕。

    褚千尧见状抽出?长剑,避开阿简的攻击,阿简却在他躲开的瞬间,闪身上前,长剑横贯,两人再度战到一处去。

    明曦虽然武功高强,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此时他们显然败局已定。

    他的视线扫过周遭,抬手摸上了腰间的信号鸣镝,而后朝着上空射去。

    霎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而随着这一声出?现的是几个身着宫女服饰的玄色楼杀手。

    她们是他很早之前就?埋进宫里的钉子,一直未曾动过,本来是防备褚千尧卸磨杀驴的,却不想用在此处。

    毕竟是用来放在最后逃命的,所以这几人武功极高,很快便将傅别云几人缠住,明曦在其他人被拌住的瞬间闪身到褚千尧身旁,“走!”

    褚千尧能力强,此番能够救下他,将来必定有用。

    古蔺也?在同一时间从宫外?赶至此处,见到这一幕,立即上前挡开越行简,与此同时其他还?活着的人也?迅速上前,隔开了越行简与褚千尧的距离。

    褚千尧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越行简。

    “追!”

    应寒川望着他们逃窜的方向?,抽出?染血的长剑,对身旁的锦衣卫下令。

    越行简与傅别云也?在杀了缠住她的宫女后立即从清乐殿前的大门?处追去,但是却被肃帝喊住,她们二人下意识回头,而后只听?肃帝说:“从东宫走。”

    知道东宫有条密道的褚扶清霎时怔住。

    她没想到父皇竟然知道这条路,更没想到父皇会为了杀四哥而告诉他们这条近路。

    “去吧。”肃帝疲惫说道。

    越行简与傅别云不再耽搁,立刻调转方向?。

    此时清乐殿前局势已定。

    兰偌将军带的人几乎尽数伏诛,他自己也?被应寒川斩于剑下。

    此刻还?站在此处的唯有诸位大臣及其家眷,以及霍屹川带领的禁军。

    “广陵,你来处理吧。”

    他这次没喊扶清,而是喊了她的封号。这不是第一次如此喊她,却是第一次用如此疲惫肃冷的声音喊她。

    褚扶清垂眸应声。

    随后肃帝起身,他下了步撵,独自一人缓慢朝着殿内走去,他没有让太监和宫女跟着,也?没有让人撑伞,只是一人慢慢走了进去。

    清乐殿前的雪越发?大了,片片雪花落在清乐殿前的阶上,层层堆叠。待到明日,这里便会在底下结一层冰,若是无人清理,人走在上面是会摔的。

    第212章 第212章

    既然要留后手?,明曦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出宫门,便有玄色楼的人早就准备好?的马。

    这几人都是听?到宫内的鸣镝之声迅速赶来的。

    几人迅速上?了马,朝着城门而去。

    应寒川与秦颂锡带着锦衣卫紧随其后。

    玄色楼的人留下断后,但根本?拦不住应寒川与秦颂锡,古蔺与孤照对视一眼?,径直调转方向对了上?去。

    出京城的路只有那么一条,傅别云与越行?简从东宫那条密道?出来后,直奔京城大门处。

    她们俩虽然抄的近路,但是明曦与褚千尧有马,所?以还是慢了一步。

    傅别云见状,对越行?简道?:“从上?面走。”

    在?地上?她们这样直着追决然是跑不过马的,但是从屋顶走还能从中间直接横跨街道?。

    越行?简点头,两人借着墙底下的杂物?分别从两个位置跃上?房顶,而后迅速朝着明曦与褚千尧追去。

    此时的京城已经下了许久的雪,屋顶上?已然覆盖了一层银白之色,人踩在?上?面便觉一阵湿滑。但是傅别云与越行?简两人,一个是常年在?恶劣环境中与敌人作战的,一个是做惯了杀手?的,所?以这点湿滑对她们二人并无太大影响。

    越行?简握着刀,于屋舍之间迅速而轻盈地起落,很快便再次看到了褚千尧与明曦的身影。

    褚千尧与明曦听?到旁边屋顶瓦片踩动的声音,抬头看去,而后便见两侧屋舍上?紧追不舍的傅别云与越行?简。

    明曦抬手?,一直藏在?袖中的暗器瞬间朝着傅别云甩出,傅别云翻身躲过,可这一下终究是慢了一丝。

    另一边的越行?简望着前头再次与她们拉开距离的两人,心中快速思索对策。忽然,在?越过又一条街道?之时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长信楼台,她扬声呼道?:“二姐!”

    在?傅别云看过来之时,她指了指那处,傅别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一边跑一边朝着越行?简点头。

    越行?简得了傅别云的回应后当即毫不犹豫猛然调转方向,而后借着一旁的酒楼跳上?了最前头的高阁,继而从高阁的顶端跃上?了长信楼台。

    长信楼台的守卫见到有人这般来此,当即戒备起来,“什么人?”

    越行?简此刻近乎是争分夺秒,她直接甩出自己的参军令牌,“公主府办事?。”

    她说完,也不管守卫是何反应,径直从一旁拿过弓箭,闪身到了另一端,而后迅速拉弓搭箭。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此刻因为下雪,天色有些阴暗,还带着一层灰蒙蒙的像雾一般的东西,让人的视线好?似都糊上?了。

    可这些东西对越行?简似是全然没有半分影响。

    她一身黑色劲装站在?长信楼台之上?,头发高扎,额前几丝碎发被风带起,她的目光极为坚定有力,那支长弓在?她手?中近乎被拉满,两支羽箭直接对准了清远街上?骑马疾行?的褚千尧与明曦。

    越行?简下意识想要直接杀了这两人,可也知?道?这两支箭若是朝他们二人而去多半会被挡下来,于是她微微下压,对准了他们二人的马。

    她微微调整呼吸,手?上?用力,长弓发出一道?绷紧到极致的声音。与此同时早已检查好?令牌站在?一旁的守卫发觉有一片雪花落在?了箭镞上?,然而还未等他再细看便便见两支利箭同时离弦,先前那片落在?上?头的雪花顷刻间四散为雪雾。

    他下意识顺着羽箭看去,只见下方两匹马转瞬之间倒地,而骑马之人已然翻身落地,后头另有一人在?呼吸之间提着手?中长刀攻击而上?。

    看到这里他收回目光,正要将手?中令牌还回去,却见刚才射箭的女子扔了手?上?的长弓,迅速掠至另一处后单手?一撑,她竟是从此处直接跳了下去。

    他大惊,连忙上?前,朝下看去。只见那姑娘借着手?中剑于楼墙之上?缓冲,而后跳到了一旁的高阁之上?,随后又到了房屋之上?,他松了口气,留好?了令牌,想着等到来日再去公主府上?归还。

    傅别云在?见到明曦与褚千尧落地的瞬间便直攻而上?,她虽面对的两个人武力都极高,但是她本?身也不弱,所?以打起来时也算游刃有余,及时拖住了两个人。

    “傅姑娘,何必呢?”明曦截住傅别云横贯而来的长刀,对上?傅别云的眼?睛,说:“你为大瞿卖命,最终得来的却是被困京城,不得与妹妹团圆,一点都不值得。”

    傅别云冷冷一笑,手?上?用力,在明曦被迫后撤的同时,旋身抬脚侧踢,明曦不得不抬起手?臂护在?身前格挡,傅别云在?他挡下之时,再次挥刀。褚千尧就要上前攻击,却被远处斜刺而来的长剑挡住去路,那把剑直直刺入街道?之上?,剑柄摇晃之时荡开了落下的雪。

    越行?简从房顶上闪身而下直接攻向褚千尧,拉开了他与二姐的距离,在?褚千尧侧身躲避时追上前去,同时顺势拔出长剑,直直刺向他。

    四个人便在这长街之上打斗起来。

    他们都知?道?此番关乎生死,所?以谁都未曾留手?。

    长风卷动着雪屑落在?他们周身,却在?下一瞬被踩在?脚下,顷刻间化作了冷水,而混在?这冷水之中的还有几丝滚烫的血。

    “你是真的要杀我。”褚千尧垂眸看着近乎被贯穿的肩膀,低声对越行?简说。

    越行?简目光没有半分波动,她抽出长剑淡淡说道?:“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越行?简,你真狠心。”他的语气低缓,话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意。

    越行?简闻言却只是抖落剑尖上沾染的鲜血。

    褚千尧见状轻轻笑了起来,他说:“看来今日当真是最后的了结了。”

    回应他的是越行?简再度攻上?来的杀招。

    边境,废城。

    傅锦时在?听?到程玠下令时,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然而正在?她扫开一个天楚士兵,要向前去追西延琮时,忽觉心口一窒,她下意识捂住心口,一旁的曲陵瞬间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没事?吧?”

    傅锦时缓过那一下摇摇头,“就一下,没事?。”

    沉月直接从怀里拿出药来,递给她。

    这是傅锦时先前自己调制的用来压制的药。

    傅锦时接过含了一颗在?嘴里。

    也在?此时候,西延琮在?程玠与诸多骑兵的保护下终于突围,进入了废城。

    “先找位置隐蔽。”西延琮下令,“不要进的太深。”

    他没有让人都跟着他,进入此处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借着地形暂时甩开傅锦时,他们若是都在?一处,倒是太过明显,所?以四散开是最有利的。

    “是。”

    虽然应下,可是因为要保护西延琮,所?以跟着西延琮这边走的人还是最多的。

    傅锦时在?西延琮进入废城的刹那便下令鹰卫一部分就地在?外隐藏,另一部分则跟着她入废城。

    这样分,便是为了之后等天楚大军进入废城之后,他们能够合围而上?。

    此时的废城里面如同一处极大的迷宫,掩体众多,但是对于早就埋伏在?此处的守备军而言不过是守株待兔。

    傅锦时仔细分辨了地上?的脚印,很快锁定了西延琮的方向。

    他毕竟是天楚的二皇子,所?以天楚的士兵还是要先保护他,因此跟着他的人最多。

    她顺着脚印的方向带着鹰卫迅速追了上?去。

    京城的百姓早在?街上?出现大批士兵之时便已察觉不对,所?以此时的街上?安静极了。

    在?这样的安静之下,风声与兵戈交错声格外明显,连带着还间有利器划破衣裳与皮肉的声音。

    应寒川带着锦衣卫赶来之时,便见明曦心口被长刀刺穿,人早已没了气息,傅别云捂着腹部勉强靠着墙壁喘气。

    再看另一边,褚千尧以剑撑地,半跪在?此处,从他的手?上?不断地流出鲜血顺着长剑流淌在?了地上?,染红了周边的白雪。在?他的对面是同样半跪的越行?简,只是此时,她的手?还抬着,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应寒川带着锦衣卫围过来才发现,越行?简手?中拿着的是半截断剑,一端在?她的手?中划破了她的手?,一端没入了褚千尧的心口。

    褚千尧已然没有力气了,但他依旧撑着身体对越行?简说道?:“你当真是对我没有半分心软啊。”

    他此时仰着头,望着越行?简的目光带着抑制不住的苦涩。

    对于谋反失败他心中倒是没什么大的波澜,只是对上?阿简平静的目光时,他难免刺痛。

    越行?简抬眼?对上?褚千尧的目光,她说:“我从不对敌人心软。”

    “所?以到最后,我也只是你的敌人。”褚千尧想笑,可是却觉得眼?眶从未有过的酸胀。

    “从始至终都是。”越行?简说。

    “你从前对我……就全部没有一丝真心吗?”

    “没有。”

    听?到这般回答,褚千尧心中骤然升上?强烈的不甘,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越是想要抓住什么,越是渴求什么,就越是会失去什么。

    同褚暄停的兄弟情谊是,父皇与母后对他的爱是,连阿简对他的爱也是……

    凭什么他什么也得不到!

    这般想着,他越发不甘,他发狠的说道?:“我偏要强求。”

    说完,他猛然翻转手?中撑在?地上?的剑,想要让越行?简陪他一起死,却在?下一瞬被越行?简徒手?接住。

    越行?简望着褚千尧发红带泪的眼?睛说:“我不愿。”

    话落,她甩开长剑,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怔然的褚千尧,起身后转身就走。

    此时的她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可见她也受了极重?的伤。

    在?她身后回过神来的褚千尧望着她的背影,惶然喊住她,“阿简!”

    越行?简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侧眸看他,褚千尧压着声音,克制住心痛,问道?:“倘若我没有勾结天楚,你会不会……”

    “不会。”越行?简没有等他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讨厌强求。”

    说完,她再不停留,扶起一旁的二姐朝着远处走去。

    褚千尧透过雪雾怔怔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在?大雪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213章 第213章

    如?今的废城里面地形复杂,西延琮走了没多久便不再继续前行,他停下来,看了看左右两侧已然被黄沙埋了大半的破旧屋舍,再看前头相较此处更为?宽敞的路,在?心中估摸他们此刻的位置。

    “怎么?了?”程玠见他停下问道?。

    “我?们走了多久了?”

    程玠算了算道?:“一刻钟。”

    他说的时间正好对上了西延琮估摸出来的,他说:“若是再往前走,应当?便是一处圆形的空地了。”

    早前的地图虽然已不再管用,但用作大致判断还是行的。

    在?大瞿放弃还是甘城的废城时,郑家曾经谋划过要将此处纳入天楚的版图,所以派人潜入探查过,地图便是在?那时绘制的,他无意间看到后,因着好奇,便问舅舅,舅舅便也给他说了说。

    所以此刻他记得这个位置。

    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那处圆形的空地曾经乃是甘城刑台所在?的位置,四周都是围起来的屋舍,虽然现?在?依然破烂不堪,但是仍旧容易藏人,是个极好的设伏地点。

    他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要么?是傅锦时当?真未曾在?废城里面安排人,要么?就将人安排在?了那附近。

    他更倾向于后者。

    程玠此刻显然也听懂了西延琮的意思,他顺着此处看向远处,此处入冬以后,连天上的飞鸟也少了,好似只剩下呼呼的北风卷杂着雪扑到人的脸上,待到视线收回,他看到黄沙混着雪粒铺了一地。

    也是在?此刻他注意到他们若是在?此处埋伏,留了一个破绽。

    他的神色幽暗一瞬。

    西延琮正在?朝着身后跟来的人下令,“寻找位置,掩藏,伏击。”

    “是。”

    此番跟着突围进入废城的骑兵都已放弃了马——

    若是骑马,目标太大,不易藏身。

    “等一下。”程玠出声,阻止了众人,“殿下,你看。”

    西延琮看向程玠,发现?他正在?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他循着他的意思顺势看去,继而发现?了他们来时的脚印。

    程玠抬眼,对上西延琮的目光,说:“还需要人继续往前走,将人往前引。”

    傅锦时一定会?按照脚印来追击他们,若是脚印在?此处停了,以傅锦时的敏锐定然能够猜到他们在?此藏身。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等,找到地方?藏住了,等到大军前来,届时必然能够脱困。

    但是一旦被傅锦时发现?,便又是一番苦战,而以他们现?在?的人手,到最后恐怕凶多吉少。

    “殿下,末将愿意带着人继续前行,将人引开?。”说话的是从前郑家军中的一人。

    天楚的郑家覆灭后,燎帝当?即派人打散了郑家军,将人重?组进了各处守备军当?中。

    跟在?他旁边的几人虽未说话,那神色表现?出来的跟说话之人也是一样的意思。

    西延琮一顿,继而拍了拍几人肩膀。

    那几人行礼后,毅然朝着前头继续走去。

    早已埋伏在?此处的祺皓将军望着那几人走远,伏着身子,微微抬手。

    他早就带着人埋伏在?了此处,傅锦时手上有一张废城的地图,那是傅大将军从前派人绘制出来的,一直放在?鹰卫大营中。

    他们今日到达废城之后,临时照着地图找了几处易设伏的地点,而后在?那几处安排的是弓箭手,但是只有远攻显然不行,于是在?那几处的旁边同样安排了人近战。

    他如?今带的人就是近战的那一部分。

    傅锦时猜到西延琮不会?太过深入,但是吃不准西延琮会?走哪条路,也拿不准他会?在?何处停下,于是一路上安排了几处埋伏地点,并且在?每条路上都是如?此安排。

    而这样安排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西延琮逼进刑台那处。

    只有这样,天楚的大军才?会?为?了救他们的二皇子而深入进来。

    祺皓将军确定西延琮的确打算在?此处藏身后,抬起的手猛地挥下,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放出信号的人在?瞬间拉下信子,明亮的红色信号瞬间飞入天际。

    “杀!”祺皓冷声下令。

    这是他们一早约定好的,只要西延琮不停,那么?他们便按兵不动,任由他逐渐往里走,但是一旦确定他们停下,便放出信号,这个信号不是为?了让周遭埋伏的人前去支援,而是只有傅锦时带着人前去增援。

    其他人则是按捺着,等着埋伏天楚的大军。

    西延琮在听到那一道冷冽的声音后,便知道?遭了埋伏,看着两侧涌出来的人瞬间戒备起来,程玠等人则是迅速将西延琮护在?了中间。

    “祺皓。”西延琮认出来领头之人。

    祺皓没有跟他多说一句废话,提着长枪直攻而上,跟随而出的守备军在同一时间出击。

    一万多的大军看似很多,但是废城很大,有四条主路,每条主路上都各有分支,最后的刑台算是每一条路共同设伏的地点。

    而西延琮会?从废城的西门?进入,走的是西主路,所以他们便主要在?西主路延伸出来的四条路埋伏,每条会?分出五个设伏点,这两千多人分散到各处后,每一处的也就百人左右。

    不过虽然此番他们在?这里的人不多,但是此时对上西延琮身边的人也并不少多少。

    傅锦时在?看到信号后,知道?那处已经打起来了,她带着人加快了速度。

    等到她赶到之时,便看到祺皓将军被西延琮与程玠两人围攻,身上已然受了伤,而此时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想要偷袭。

    傅锦时想也未想将手中长枪甩了出去,正中想要偷袭那人。

    祺皓将军听到动静顺着枪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傅锦时朝着他奔来。

    “傅将军!”他大喜。

    他也不知为?何,一见傅锦时,就觉心中大定。

    傅锦时没有去拿那柄长枪,而是抽出自己身后的短刀,朝着西延琮攻击而上。

    有了她的加入,祺皓将军压力骤减,专心对上程玠。

    “当?初真是失策,竟让你活了下来。”西延琮抵住傅锦时的短刀,阴狠道?。

    他被近了身,便也弃了枪换做腰间长剑。

    傅锦时冷然一笑,短刀一转一撤间脚下猛然发力,西延琮反应不及,被她一脚踹在?腰腹,后撤几步才?止住。

    “废物。”她毫不留情地说。

    西延琮脸色铁青,再度上前,傅锦时手中短刀翻转,正面迎击。

    刀剑相撞,发出一丝火星,雪落在?相接之处,瞬间成水。

    这一滴水像是一个信号,两人同时收力,继而再度打斗,转瞬之间,过了数十招,等到再分开?时,傅锦时脸上多了一道?细小剑伤,西延琮则是手臂之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傅锦时不给西延琮喘息之机,短刀反握,朝他袭去。

    也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兵戈交战之声。

    西延琮自然也听见了,他擦掉唇边鲜血,倏而笑了起来,“傅锦时,天楚大军来了。”

    傅锦时脚步不停,短刀横斜而出,西延琮将长剑横于身前抵挡,他脸上再无先前的凝重?之色,“你杀不了我?。”

    傅锦时闻言嗤笑一声,她望着西延琮,眉目间一片清冷锐利,她说:“你以为?你的大军走到这里,还能剩多少?”

    在?她话落的瞬间,赤红的信号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这说明,埋伏在?废城城门?里面的鹰卫已然成功将天楚大军分散,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你!”西延琮望着她从容的姿态,再看天上的信号,他记得先前祺皓在?发起进攻前也发出了这样一枚信号,那么?此刻这些信号是不是也说明那几处发起了攻击。

    这样一想,他后背霎时生起一阵寒意。

    “这一路上都有人,你是故意按兵不动!”意识到这一点,他手上发狠用力,长剑向上抽出的同时从侧边刺来。

    他从入废城竟然一直都在?被人盯着,这一路上不是没有埋伏,而是他没发现?。

    他在?这一刻,彻底看清了傅锦时的计划,也正是因为?看清了,他此时真切地意识到了傅锦时的可?怕。

    此番她应先是提前在?各处设伏,之后故意逼他朝着此处突围,利用他引着天楚的大军进来,而后在?城门?之处让人袭击大军,再趁着大军混乱的时候将其分散开?,打乱他们能够排兵布阵的可?能,相当?于逐个击破。

    以少对多,借着地形埋伏,这般击破,或许真的能够大胜他天楚。

    傅锦时反手握刀挡住西延琮的攻击,满目肃冷道?:“当?初在?留云滩,你们借着阴谋诡计杀我?大瞿十万良将,今日废城,便先用你的七万大军祭奠我?永州将士的英魂。”

    她始终记得留云滩那十万大军的惨景,她从未有一刻放弃报仇。

    西延琮闻言心下一紧,他色厉内荏道?:“笑话!永州重?建的守备军至多半数,分散到各城后,甘城还能留多少?带到此处的又能有多少?即便是鹰卫,你又能全部带来吗?春城你难道?不守吗?如?此劣势,你也敢妄想胜我?七万大军!”

    “西延琮,怪不得你斗不过西延行,也争不过西延柏。”傅锦时淡淡出声,“一个在?战场上只想靠人数取胜的废物,靠什么?争?”

    “你那石头一样的脑子吗?”

    西延琮闻言大怒,他脸色阴沉至极,“傅家人就是嘴贱!”

    傅锦时面色不变,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她的短刀在?空中一转,继而右手换左手,在?西延琮反应过来之时,猛然下砍。

    霎那间,西延琮的半边身子豁开?一道?。

    也幸好他后面的程玠及时拉了他一把?,那一刀划出来的伤看着吓人,其实没有太深。

    西延琮对那一刀心有余悸,他知道?自己不是傅锦时的对手,打下去输的一定是他,于是当?即下令,“走。”

    前头被鹰卫与守备军挡住,西延琮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往深处走。

    从这里走,他其实还抱着一丝侥幸,大瞿的兵不足以在?四条主路都埋伏,他们既然逼着他从西处入内,又在?那处伏击大军,那么?东北南三个方?向恐怕根本没有兵,只要闯过深处,那么?傅锦时就别想再抓住他。

    傅锦时没有刻意阻拦西延琮朝着深入逃跑,她望着西延琮的背影,眼中泛起波澜。

    很快,她就能够为?三哥报断臂之仇,还有阿爹和大哥身上那数不尽的箭矢。

    第214章 第214章

    西延琮带着人冲进刑台那处后并未过多停留,径直就像冲到另一侧去,然而?就在此时,那一处周遭所有路口皆被大瞿的士兵挡住。

    这些人一半是?鹰卫一半是?永州的守备军。

    为?首的正是?从阳三谷救走褚岁安的褚岁愉。

    西延琮显然也认出了她。

    程玠等人见到这般情境下?意识摆出防备的姿态同时将?西延琮围在中央护着。

    “殿下?。”程玠偏头,目光盯着大瞿的士兵,话却是?对西延琮说?的,他?道:“一旦我们冲破口子,你便不要回头。”

    西延琮明白这话是?何意,程玠这是?想要以命相救。

    “程玠,你得跟我回去。”西延琮抓住程玠的手臂,泠然说?道。

    程玠是?自小就在他?身边的人,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谁都?可以死,程玠不行。

    “殿下?。”程玠极少反驳西延琮,但是?这一次显然不是?他?们能选的。

    “这是?命令。”西延琮不等他?再说?什么,径直打断他?。

    程玠对上西延琮的目光,笑?了一下?,“是?。”

    褚岁愉将?重伤的褚岁安交给沉星带回甘城后,便守在了废城中央的刑台处。

    她谨记傅锦时的叮嘱,不是?西延琮来此,不要动,而?一旦西延琮进入刑台处,一定将?人困住。

    “杀。”

    她轻声下?令,身后的士兵应声而?动。

    西延琮身旁的人同时动作。

    也在此时,有一条路上的红色信号骤然响彻天空,西延琮已然摸透这信号的意思,信号在哪升起?,便说?明天楚的士兵到了那里。

    而?这一道信号此时离着这里极近,他?不禁握紧了手中长剑,心也跟着重重一跳。

    是?不是?说?明他?的援军就要来了,他?忍不住想。

    其实到了此时,说?是?一点绝望的念头没生过是?不可能的,不论?是?他?在阳三谷设计褚岁安还?是?敢带着骑兵直追褚岁愉与褚岁安,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没有傅锦时和鹰卫的情况下?。

    若只是?面对永州那才?建立起?的守备军,他?是?一点不怵的,即便中了埋伏又如何,最差无非是?损失惨重点。

    可若是?面对傅锦时与鹰卫就不同了。

    先?不说?傅锦时的能力让人忌惮,单说?傅家的鹰卫,那近乎是?一支没有败绩的大军。

    当初仅仅是?听闻傅铮带着一万鹰卫想要在留云滩设计天楚,他?们便几乎倾尽了人去算计,而?那一次永州在留云滩损失十?万大军,他?们天楚同样损失惨重,不过惨胜而?已,否则也不会被陆琪带人夺回春邺二城,甚至后来一直无力建设夺取的甘穆二城。

    更何况,他?曾亲上当初的留云滩战场,见识过那一万鹰卫的能力,更是?败在傅家人手下?过,那次杀了傅别遥时他?虽痛快,却在痛快之下?藏着心有余悸和如释重负。

    他?其实一直都?是?害怕傅家鹰卫和傅家人的,这是?他?一直没敢在任何人面前承认的一点。

    与此同时,另一条路上,傅锦时没有急着去追西延琮,而?是?等在这里,等着冲到这里的天楚士兵。

    她安排了鹰卫在天楚的大军一入废城时便不计代价地将?其打散,分散到四条路上去,这里利用的法子同当初对付陆家的法子是?一样的思路,都?是?分割战场,减轻压力,逐个击破。

    不同的是?,此番对付天楚,他?们这处抢占了先?机,在废城先?设下?埋伏,这样一来,他?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不过即便如此,傅锦时也不敢托大。

    一来,天楚的士兵实力并不弱,二来,他?们的人太多。

    她先?前讽刺西延琮只一心想靠人多来取胜,只是?纯粹想骂他?而?已,毕竟有时候人多确实能够达到碾压式的胜利。

    此时,她等在此处,也是?因为?忌惮天楚的人数众多,所以想要先?将?这一路的人全?部歼灭。

    至于刑台那处,有岁愉在,她并不担心西延琮跑了。

    很快,天楚的人到了此处。

    巧的是?,为?首的乃是?郑家曾经的一名副将?。

    “闫充。”傅锦时认出了此人。

    每逢一场战争结束,她都?会带着人在营中救治伤员,空了的时候,大哥他?们便会将?此次遇到的将?领或者出色的士兵讲给她听。

    她知道是?为?什么。

    傅家人都?知道她曾经也想要同他?们一样在战场之上护卫家国。

    那是?既纨绔子弟之后,她第二个想要成为?的样子——

    同阿姐一样的将?军。

    但是?她也知道傅家的处境。

    所以傅家将她很多消息遮盖下来,流出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傅家可以出一个纨绔子弟,却不能再出一个将?军了。

    那既是?对她的束缚,也是?对她的保护。

    一旦有哪一**廷想要对傅家下?手,阿爹若是?借着往日情分去求肃帝,她身为?傅家唯一一个“没有出息”和“没有什么用”的姑娘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能逃过一劫的。

    想到这里,傅锦时微微闭眼。

    恐怕大哥他?们也没想到,曾经他?们说?给她听的那些人有朝一日竟真的让她在战场之上碰到了。

    她睁开眼,压下?心中万般情绪,看向对面的闫充。

    此人是?被大哥提及最多的一个,因为?他?武功极高,一柄长刀连大哥应对起?来都?有些吃力,而?且在战场之上用兵如神,是?有大谋略之人,但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太过听从郑家人的命令,也太过重视郑家人。

    最后这一点,傅锦时今日也看到了。

    以闫充的能力,想必在废城外?看到打斗痕迹,再看没有西延琮的尸体便能猜到事情不对劲,更不用说?入废城时遭遇鹰卫埋伏被打散了大军,那个时候他?就该知道废城里面危机四伏。

    他?当时若是?及时止损,强行从废城边缘突围不是?不能走,一旦他?如此选择,傅锦时也没办法,但他?显然在保全?天楚大军与营救西延琮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正合傅锦时的意。

    “傅锦时。”闫充也认出了傅锦时。

    只不过他?这个认出一半是?靠猜的。

    他?在战场上虽与傅形辞交手居多,但也是?见过傅别遥的,而?傅锦时与傅别遥长得极像,如今傅家活着的唯有傅别云与傅锦时,傅别云他?也见过,那么能够让鹰卫站在她身后的就只剩下?傅家那个最小的女儿傅锦时了。

    也正是?因为?认出是?谁,他?才?更加警惕了。

    一个从绝境爬出来的人,任是?谁都?不会小觑,更不用说?他?曾听过她许多事。

    两方人一时间?谁都?没动,直到风雪再度袭来,两人中间?似是?落下?一片雪花。

    那雪花落地带出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金鸣之声。

    论?力气,傅锦时不是?闫充的对手,所以在打斗过程中,傅锦时起?先?尽量避开闫充的锋芒,转而?借着机会不断试探他?的破绽。

    但在此过程中也有避不开的,只能硬抗,很快,她的身上便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比起?这些,最要紧的是?闫充力气大,打在她的身上,虽无外?伤,却有内伤,尤其前胸后背与腹部,她不怕受伤,可她怕这些伤会牵引出她才?压下?去的瘴毒。

    “你倒是?有你兄长的风姿。”闫充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与腿上的伤,对傅锦时说?。

    他?此刻越是?打斗越是?欣赏傅锦时。

    他?很欣赏傅形辞,但是?当初因他?在前一场战事中受伤,所以留云滩一事并未参与,那日后来听说?傅家战死,他?不敢相信,所以曾派人打听过关于傅家的消息。

    他?听到了许多,其中就有傅家幺女带兵死守邺城七日的事情,那时他?还?只是?略微有些敬佩欣赏这个姑娘,但自那之后他?再未关注过她。

    直到后来太子与二皇子接连在大瞿受挫,他?再度听到了这个姑娘的消息,得知她竟扛过诏狱十?八道酷刑。

    十?八道酷刑受下?来,身体必定遭受重创,对武功定然是?有影响的,可此人如今却还?能有如此身手,可见是?下?了大功夫苦练恢复。

    “大哥所教,自然有他?之形。”

    傅锦时说?着侧身避开闫充挥到眼前的长刀,可闫充并未就此收手,而?是?顺势横扫,他?的速度极快,傅锦时来不及再躲,只能握着短刀自下?而?上竖着格挡。

    闫充力气极大,傅锦时一瞬间?手臂被震的有些发麻,但也正是?这一挡的一息给了自己反应的机会。只见她手臂卸力,转而?脚下?发力,稳住下?盘的同时腰身后仰,手臂则是?顺着闫充的力道于上方划了一道长弧,再度起?身时,飞身而?上,长腿横扫,闫充以臂相挡。

    “以柔克刚,倒是?学了你兄长的十?成十?。”闫充认出了这一招。

    闫充虽然与傅形辞在战场上是?不死不休的对手,但他?其实是?打心底里欣赏那个人的。

    其实若非他?们是?敌对阵营,他?是?很愿意同傅形辞成为?朋友的。

    那个人正直坦荡,风姿绰约,大气又洒脱,是?个极好的把酒言欢的朋友。

    可惜……

    傅锦时不喜欢从肃帝嘴里听到关于傅家的事情,更不喜欢从天楚的人嘴里听到。

    但她却不排斥从闫充这里听到。

    因为?大哥提到这人时不似对西延行那般沉默复杂,对这人大哥只有欣赏,她看得出来,大哥很遗憾不能同此人成为?朋友。

    此人也算是?大哥的故人。

    可即便如此,今日也只有你死我活。

    因为?他?们是?敌人。

    立场不同,注定不能善终。

    这般想着,看到又一处的信号燃空,她擦掉唇边先?前溢出的鲜血,咽下?喉间?再次涌上来的血腥,握紧短刀,猛然上前。

    她此刻其实已经确认了闫充的弱点。

    闫充力气大,下?盘稳,但是?速度不如她也没有她灵活。

    所以此刻冲上前时她的手腕右转,短刀在她的手中随之一旋,在一击结束之后,迅速调转位置继续切入,闫充手臂与腿上皆受了伤,本就影响了速度与反应,此时更是?落了下?风,腰腹和脖颈都?被划了一道,脖颈那处若非躲闪及时,此刻恐怕已经血溅当场。

    傅锦时一套连招结束后却并未停下?,她趁着闫充后撤的时候,再度出击。闫充也不是?吃素的,脚下?发力,直接以长刀横贯,砍在傅锦时的短刀之上,这一刀的力量比刚才?那一刀大出许多,傅锦时险些没能握紧。

    这一击之后还?不算完,闫充乘胜追击直取傅锦时的脑袋,傅锦时侧头险之又险的躲开后,在闫充与她错身之时,不顾长刀会不会切断她的手指,径直握住整个刀身,长刀在她手中穿过,带出一片血红之色,而?她则是?借着这片刻的钳制,手中短刀猛然刺入闫充的后心。

    粘稠的鲜血从长刀之上落入地面,傅锦时松了手,而?后抽出短刀,闫充手中长刀撑地,轰然跪在黄沙与白雪交错之上。

    鲜血顺着他?的身躯流淌,黄白之中染上刺目的鲜红。

    闫充低叹一声,抬头看向了刑台之处。

    那是?他?效命之人所在的方向。

    他?再也救不了他?了。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缓缓闭上眼睛,粗重的喘息也随之消散。

    傅锦时望着这一幕,微微闭眼。

    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厌恶战争。

    第215章 第215章

    闫充死后,剩下的天楚士兵虽多,却因没了领队的人而乱了章法,很快便被傅锦时和祺皓将军带着士兵与从后面赶来?的鹰卫合围清缴了个干净。

    “将军。”成若脸上还沾着血,握着刀的手像是从血里浸染过的。

    “辛苦了,做得好。”傅锦时说。

    她在?每一处伏击的地点都安排了一个领队之人,她对他们的交代之一乃是放着打。

    天楚大军会在?一入废城之时便被鹰卫打散引入四路,而无论是哪一路,都在?射击点的附近设置了一个近战点。

    天楚的大军进入攻击范围内后便由近战点率先出击,之后根据战况逐渐放人进入,再?由射击点的人继续消耗。

    那些燃至天空的信号,便是在?告诉下一处伏击点,人成功放过去了,并且放过去的人数在?可控范围内,可以打。

    如?此交战在?一条路上重复四次,即便是到了第四次也不必苦战,因为前头?还会有天楚的士兵被放进来?,他们只需要保证放入刑台那处的人数不要超过他们人数的三倍即可。

    而傅锦时之所以这样安排,便是为了让每一处的伏击点将天楚的大军再?度拆分成几段,在?减缓下一处的压力时,也能保证最后进入刑台处的人最少,让他们没有突围的可能。

    傅锦时此番谋划的目的只有一个,凡是进来?废城的天楚士兵没有一人能够活着出去。

    这个计划只要成功,天楚必定遭受重创,甘城的危机顷刻间便能解了,只是这个计划风险也大。

    一旦在?前面埋伏的将士出了纰漏,让天楚的士兵大量冲进来?,那么?下一处伏击点的人就危险了,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多出他们人数几倍的敌人,等到了最后的刑台处,他们未必能够真的拦下西延琮,甚至可能反过来?,他们全军覆没。

    所以傅锦时在?最开始的两处伏击点除了放守备军以外,相?比起其他几处还安插了大量的鹰卫。

    也是因为最前面两处的将士们面对的天楚士兵最多,他们那两处便也是最危险和最重要的位置,所以傅锦时安排的都是实?力强悍之人。

    成若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曾经同?曲陵和如?季竞争过鹰将的,后来?也仅仅是以一招之差败落在?如?季手下。

    足以可见?其实?力。

    此处成功将一路天楚士兵清缴,傅锦时命人去放了紫色信号。

    信号炸开的一瞬,第四条路上同?时炸开赤红信号,这说明第四条路也到了最后一处。

    到此刻为止,四条路上皆已在?最后一处伏击点放出了信号,这说明,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傅锦时不再?耽误,带着人朝着刑台之处赶去,只是临走之时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撑刀半跪于地的闫充。

    这样即便死也不倒下的身躯让她想到了许多人。

    那些人都是为了护住家国而死在?战场之上。

    “可是有什么?异样?”祺皓将军见?傅锦时去看闫充的尸首便问道。

    “没有。”傅锦时收回目光,压下心中?倏而涌起的情绪,“走吧。”

    西延琮与傅锦时打斗之时就受了伤,他武功不低,却也算不上顶尖,所以此时应对如?此多的人便有些吃力。

    程玠见?状,带着几个士兵再?度靠过来?保护他。

    可他们此番终究是落了下风,再?加上从阳三谷一路打到这废城,他们已然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总有护不周全的时候。

    西延琮身上便又大大小小添加些许多的伤。

    “殿下,”程玠凝重道:“没事吧?”

    程玠的侧脸上此刻多了一条深可见?骨刀伤,那是褚岁愉伤的,她的那一刀是冲着他的脖颈去的,他当时若是躲得晚些或者角度偏一些,此刻便是尸首分离,他倒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冷宫出来?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西延琮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新添的伤,摇摇头?。

    他既然是能够在?战场之上做七万大军的领将,自然也不可能连这点疼都扛不住的人。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天上忽然响起一声尖锐高?鸣,两人同?时侧头?看去。

    只见?一支紫色信号燃空,这道紫色即便是在?灰蒙蒙的天上也格外扎眼。

    看着这一道信号,西延琮心中?重重一突,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最先燃过红色信号的那一条路的路口处忽然乱起来?。

    西延琮定睛看去,看到了他们天楚的士兵。

    他顿时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安,程玠也在?他的耳边说:“来?了。”

    那一处的乱像是一个信号,另外从西处那条主路延伸出来?的三条支路上也相?继打斗起来?。

    见?状,西延琮彻底不再?去想为何另外一处燃的是紫色信号。

    他朝着身旁众人说:“天楚的将士们,随我一同?突围!”

    “是!”

    其他士兵见?到大军前来?,近乎沉到谷底的心倏而燃起希望,士气一时大振。

    褚岁愉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乱阵脚,她带着人依旧从容应对。

    直到有人高?声喊她,“殿下!”

    那人从高?处站出来?,扬声大呼,“妥!”

    褚岁愉闻声长刀横贯,扫开围攻上来?的天楚士兵后,朝着众人高?声下令。

    “所有人,后撤!”

    在?褚岁愉话落的瞬间,所有大瞿的士兵瞬间脱身战斗,顷刻间同?时朝着周遭后撤,如?同?海水退朝般,只留天楚士兵于中?央戒备站立。

    也是此时,西延琮才发现?在?先前的打斗中?,大瞿的士兵竟不知不觉将冲进此处的天楚士兵几乎全部?赶至到中?央,他们的身后就是那已被风化到只留几处残木的刑台。

    “弓箭手准备!”高?处那人在?褚岁愉与大瞿士兵退开的刹那,高?声下令。

    他叫万铭,乃是褚岁愉从诸多守备军中?挑出来?的嗓门?最大的人,也是是褚岁愉安排的“眼睛”,他的作?用?便是站在?高?处,注意道路后方鹰卫与守备军是否合围到此。

    若是合围成功,便说明最后一批天楚士兵也已经放了进来?。

    那一声“妥”便是信号。

    既是褚岁愉带着近战士兵后撤的信号,也是高?处士兵现?身的信号。

    先前隐在?高?处的弓箭手为了不被发觉便小心地放缓呼吸,埋伏在?此时更是一动不动,近乎于此处融为一体,此刻一齐出现?,整齐划一的动静便在?瞬间显露。

    西延琮听到声音陡然往高?处看去,只见?周遭残破损旧的屋舍上赫然出现?无数弓箭手,那些人同?时拉弓搭箭,对准了底下的他们。

    “放箭。”褚岁愉不给他们反应时机,径直下令。

    箭矢落下的瞬间,天楚的士兵迅速四散在?西延琮的周围,替他用?刀剑和长枪挡开漫天箭雨,有些兵器没能挡住的,眼见?着要刺中?西延琮,便有人奋不顾身,以身相?挡。

    傅锦时来?时便见?到有一人扑至西延琮身前,替他挡住两支羽箭。

    看着这一幕,傅锦时眼中?微动。

    站在?另一端的曲陵远远地便注意到了傅锦时的神情,他知道,傅锦时应当是想到了留云滩上,傅大将军与傅形辞万箭穿心的场景。

    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景,可是他在?将他们二人的尸首带回祁燕山埋葬时,看到了铠甲之上的箭孔。

    万箭穿心,该是多痛。

    傅锦时亲眼见?那般惨景,又该多痛。

    曲陵觉得,必定比他想象中?还要痛上千万倍。

    所以当傅锦时要祺皓将军让守备军带上所有羽箭之时,他便知道了傅锦时的打算。

    她要以牙还牙。

    傅锦时的性子从来?都是如?此。

    永州自来?都穷,这样的穷一是因为打仗,二是因为朝廷的军饷因着各处势力的交错终究是不及时的。

    所以有时都是傅铮自己想办法垫上的。

    尤其是每次打仗回来?的时候,士兵战死沙场,那些家属得到的抚恤许多都是傅家添上去的,甚至可以说从此往后,他们的家庭都是傅家默默照顾。

    也是因此,傅家才会如?此拮据。

    而现?在?,云家虽然获罪,永州从晋州调动军饷与粮草比从前及时许多,可永州四城和守备军重建处处用?钱,虽然先紧着辎重来?,可终究不会偏去太多,于是很快,此处的羽箭便用?完了。

    但是此刻天楚还活着许多人。

    最后一波箭雨结束时,西延琮隔着大雪对上了傅锦时的目光。

    傅锦时目光冷沉,一字一句下令道:“不留活口。”

    肃冷沉厉的声音响彻在?此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杀——”

    大瞿的士兵没有一人不知曾经的留云滩之战,更无一人不知四城被屠的惨烈。

    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憋着仇恨。

    到了如?今已然升至极点。

    所以在?这一场从阳三谷打到废城,近乎战了一整日的大战中?,他们每一次挥出的长枪,每一次横砍而出的长刀都是在?发泄心中?滔天的仇恨。

    鲜血泼洒在?黄沙与白雪之中?,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刑台之上,天上的云遮住了快要落下的太阳,灰蒙蒙的一片中?却又又一丝亮光照射在?天地之间。

    傅锦时短刀在?手中?转甩,直朝西延琮而去,褚岁愉在?程玠倾身去挡在?西延琮身前时,闪身上前,以剑逼开。

    而后,短刀与长剑相?撞,四散火星,尖锐的鸣音刺耳。

    傅锦时一击之后不停,再?接一击,她这一次是冲着杀西延琮来?的,不再?是像先前那般为了利用?西延琮将天楚大军引进来?,而故意收着,她此时虽不是全盛时期的,可攻势全开之下,西延琮便没了半点还手之力。

    他的身上很快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最后一次勉强借着长剑朝前脱手的瞬间而拉开与傅锦时的距离,避到了刑台的残木旁。

    傅锦时此刻手上与刀柄沾了太多的血,有些粘稠湿滑,于是她从衣摆上撕下长长的布条,而后用?嘴巴咬住布条另外一端,抬起手时短刀反握,将刀柄与手掌缠在?一起,最后打了一个死结。

    西延琮望着这一幕不禁后背发寒,他一边注视着傅锦时一边抽出一旁不知谁的长刀。

    傅锦时在?他拿刀之时,手臂垂甩而下,随即脚下用?力,瞬间猛冲出去。

    西延琮抬刀格挡,傅锦时直直从上斜劈而下,长刀轰然断做两截,西延琮陡然抬手捂住脖颈,然而依旧堵不住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溢散而出。

    傅锦时冷然对上他睁大的眼睛,缠在?手上的布条在?手背处齐齐断裂开来?,她垂眼看去,却注意到了刀背上头?沾染的一串细小血珠。她手腕一转,手掌交错间,甩掉了短刀之上沾染的一串细小血珠。

    与之一同?落在?黄沙之中?的还有一声重响和残木断裂之声。

    继而是渐消的兵戈相?撞之声。

    傅锦时微微仰头?,看到了从天而落的白雪和那于缝隙之间洒进来?的星星点点地金芒。

    那金芒细碎而浅淡,可久违的,让她感觉到了淡淡的暖意。

    就像是风雪夜归家时,大哥给她煮的那一碗热气腾腾馄饨。

    她忽而有些想家了。

    第216章 第216章

    这一场持续了近一日的大战最终以大瞿大获全胜而结束。

    傅锦时安排好人带伤员回甘城后,亲自带人在废城收敛战死的将士们的尸骨。

    她站在此处,注视着送过来的尸首。

    这些人里有永州的守备军,也有鹰卫,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战争总会有伤亡。”曲陵走到傅锦时身旁,将她前头那少年的眼睛阖上,转过身对傅锦时说:“可以伤怀却不?能伤神。”

    可若是?细看,能看到他的手落在成宣的眼睛上时,轻微发着颤。

    傅锦时望着那少年,前不?久在邺城之时他还笑得张扬肆意,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此时他却无?声无?息地躺在了那里。

    “将军,将来我若是?打赢了曲将军,是?不?是?就能做鹰将了?”

    “臭小子。”曲陵作势去踹他,“才多?大点?,就想着窜老?子位。”

    十五岁的少年笑着躲开那一脚,躲去了傅锦时的身后,“如季将军早就说过,不?想做将军的士兵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去。”

    “你倒是?脑子转得快,还拿如季来堵我。”曲陵龇牙一笑,趁着成宣不?注意,猛然闪身过去,成宣躲闪不?急,一下子被揪住后领,“你小子,别以为傅将军能护住你。”

    “哎哎哎……”成宣被揪出来,一边扑棱一边朝着傅锦时喊,“将军救我。”

    “你指望谁不?好。”曲陵笑得阴恻恻的,“你还不?知道吧,傅将军最是?爱看热闹。”

    成宣朝着傅锦时投去希冀的目光,傅锦时笑得温和,嘴里的话却让成宣目瞪口呆,只听她说:“将来等他老?了,打不?过你的时候,你也揪着他的后脖领收拾他。”

    “将军……”成宣一时不?知该震惊傅将军竟然真的见死不?救还是?该震惊她的话。

    曲陵笑得大声,另一只手拍了拍成宣的脑袋,“傻孩子。”

    成宣欲哭无?泪,早知道傅将军这般恶劣,他就不?听如季将军的话去挑衅曲陵将军了。

    如季将军简直害他啊!

    傅锦时看着成宣放弃挣扎,认命地被拖着走的样子笑出了声。

    曾经那般鲜活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战争里。

    她抬头,又看向?一旁同样安静躺在这里的数具尸首,不?远处,还有人在往这边抬。

    那些人里有她曾经一起喝过酒的,也有给?她递过野果子的,还有被她和三哥一起捉弄过的……

    傅锦时低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苍白发寒。

    曲陵知道傅锦时难过,她心肠极软,又极为重情,傅大将军当初藏着傅四的能力,一是?因为想护她,二便是?因为她太过重情,重情是?好事,可太过重情便是?伤神伤身了。

    曲陵没再说话,安静地陪她站着。

    一直到日薄西山时,风雪初霁,将士们的尸首才全部抬了出来。

    傅锦时低声道:“祁燕山的南侧有一处断坡,那里到了夏日会盛开大片的丁香。”

    负责此事的人行礼后指挥着人开始行动。

    傅锦时没再继续看,她转过身,迎着落日缓缓离去。

    曲陵望着她被夕阳无?限拉长?的身影,低声叹气。

    然而他的一声叹息还未落下,便见傅锦时轰然跪地。

    许是?因着心绪大动,早就有些压不?住瘴毒顷刻间席卷而上,傅锦时只觉心口一阵刺痛,继而迅速延伸至四肢百骸,肺腑之间一阵温热,她竟抑制不?住地从嘴里溢出大股鲜血来。

    不?远处的沉月与沉星迅速上前,曲陵也急忙跑过去,而后他便见滴落在地上那些刺目的鲜红,再抬头去看傅锦时,只见她皱着眉,抿唇像是?在竭力控制,可鲜血还是?从唇角流淌而下。

    与此同时,正在春城军营中同西延行谈判的褚暄停倏而捂住心口,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阿时出事了!

    他脑海里霎时闪过这个念头。

    “暄停太子……这是?怎么了?”西延行一直注意着褚暄停的神色,此刻便立即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褚暄停深知不?能让西延行察觉,于是?他松开手,压下喉间涌上来的血腥,神色如常道:“旧疾罢了。”

    西延行显然不?信,他眯起眼睛,眼尾上扬,眼中却无?半丝笑意,“暄停太子这旧疾若是?再战场之上犯了,可是?会致命的。”

    “西延太子若是?这般自信,不?若今日也不?必谈了,战场相见便是?了。”褚暄停淡淡出声。

    两人目光对在一处,各不?相让。

    “说笑的。”忽而,西延行开了口,他轻轻一笑,“今日我孤身入你这大营,还不?能说明诚意吗?”

    若是?先?前,褚暄停也不?介意陪着西延行绕弯子,但此刻他心中担忧傅锦时的情况,于是?便没有再理会他的废话,径直说道:“西延太子的来意我懂了,停战一事大瞿会考虑。”

    西延行闻言,神色微动,“听暄停太子的意思是?,还想再战?”

    “这便要?看天楚的诚意了。”褚暄停也没给西延行留面子,“白日里交手,西延太子想来也是?知道占不?到好处,僵持下去,获利的便是远在肈城的西延柏。他若再从粮草与伤药之上动点?手脚,不?用多?,只需拖上两日,这样寒冷的冬日,你的兵能撑过去的有几人?西延太子是?聪明人,否则此刻也不会出现在我大瞿的军营之中,不?是?吗?”

    西延行神色微冷,“你威胁我?”

    “你天楚想战就战,想停就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褚暄停压住周身涌上来的疼,冷锐的目光直直落在西延行身上,他说:“此番你天楚更是联合郦幽与戎国共同进?犯,意图瓜分整个大瞿,西延太子,你当我大瞿是什么?”

    话音落下,整个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西延行对上褚暄停锋锐的目光,一时间没再说出话来。

    一直以来,的确是?他们天楚在挑起战争,他不?否认他们天楚的野心,此时被褚暄停如此毫不?留情的戳破,他也并不?生气。

    野心,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此时,他的确不?能再战,就如同褚暄停说的那般,西延柏在肈城,他若在此处僵持,极容易陷入险境。

    所以他必须寻个由头停战,继而再谋划如何?重回肈城。

    “暄停太子的心情我理解,此事的确是?我天楚有失。”西延行敛了先?前的冷意,再度挂上了笑,“既如此,暄停太子可再考虑些时日,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暄停太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天楚不?惧战。”

    他这话同褚暄停先?前的话一样,带着威胁之意。

    他是?在告诉褚暄停,若是?狮子大开口,他也不?介意继续战下去,大不?了他回头带兵杀回肈城,踩着尸山血海踏上高位。

    “大军撑不?过这个冬日,你拿什么夺?”褚暄停闻言漠然道:“西延太子,但凡你有的选,便不?会在今日孤身一人前来。”

    天楚去岁同大瞿的那一战虽是?赢了,却是?惨胜,到此时也并没有完全缓过来,如今又陷入夺嫡内忧,肈城不?稳,边境将士根本得不?到保障,也因此才只能联合郦幽与戎国一同对大瞿进?攻。

    此时的天楚外?强中干,只是?凭借士兵人数占据一时的优势罢了,这样的优势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最后等到他们大瞿的援兵前来,天楚定然是?一败涂地。

    西延行的视线落在褚暄停泛白的嘴唇上,忽而一笑,“不?愧是?暄停太子。”

    褚暄停听出来了他的一语双关,他淡然说道:“天色也晚了,我也不?便设宴款待,西延太子自便吧。沉驿,送客。”

    西延行轻轻一笑,“还望贵国早日作出决定。”

    他说完,转身出了营帐。

    “各位将军也各自散去吧。”褚暄停低声说。

    “是?。”

    几人得了命令,并不?逗留。

    褚暄停在他们都离开后,再也也止不?住,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他扶着桌案,手背之上青筋乍现?,他的心口如同针扎,比先?前在身上感?受到的那些疼还要?疼上百倍,肺腑之间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刀割般的疼。

    沉西早在太子殿下出现?刹那异样时,便察觉到了,此刻迅速拿出江舟派人送来的药,倒进?褚暄停的手中。

    褚暄停仰头服下,没等药起作用,压着喉间的血腥气对沉西说:“备马!”

    沉西知道太子要?做什么,太子身体出现?这种情形,便说明傅姑娘那边出事了。

    他知道太子最是?重视傅姑娘,便也没有开口劝什么,当即出了营帐去牵马。

    褚暄停扶着桌案缓过周身近乎刀子扎在骨头缝里的疼,便立即朝外?走去。

    此时外?头的沉西与沉驿皆已准备好,沉驿已经停沉西说了情况,他见到褚暄停时,主?动说道:“春山与方莹已经安排好。”

    褚暄停点?头,随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沉驿与沉西也立刻跟上。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曲陵骑马一路将傅锦时护在怀里,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话,“傅四,你千万不?能闭眼……”

    他慌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想着得让傅锦时听个声,提着那一丝精神。

    傅锦时服了“幻生”与江舟的药,缓过那一阵后,稍微好了点?,不?过虽然不?再呼呼的吐血了,却觉得有些困顿。

    “傅四,你说句话啊。”曲陵听不?到半点?回应,心里没底,“你出一声也行。”

    傅锦时觉得呼吸之间都是?灼热的,她想要?休息片刻,于是?下意识拉了拉曲陵的衣裳,声音极低,“你让我清净些吧。”

    “不?行。”曲陵想也不?想拒绝了她,“傅四,你得睁着眼。”

    傅锦时觉得曲陵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动了动喉咙,却没能说出话来。

    曲陵没有再听到傅锦时的回应,心中又急又慌,他甚至求到了傅别遥身上,“傅别遥,你给?我保佑你妹妹啊!”

    话落,他怀中的傅锦时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三哥……”

    曲陵当即大喜,他定了定心神,开始胡说八道:“傅锦时,你死了,就没人给?傅别遥烧纸钱了,他活着的时候穷的连个宝石耳坠都买不?起,你不?能让他死了还继续穷。傅锦时,傅别遥是?要?做纨绔的,没钱他怎么做啊,你不?是?也一直想当纨绔吗?你活着多?给?你三哥烧点?,他才能攒下来啊,等你死了,才够你俩用,你现?在死了,你俩下去喝西北风吗?傅锦时,你三哥能不?能富一把就看你了……”

    他不?顾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不?断地说着。

    傅锦时只是?在他怀里重复着“三哥”。

    第217章 第217章

    甘城的雪比废城的大?上许多,傍晚时停过一阵后?,到了夜里又下了起来,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时才将将停了。

    傅锦时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有刹那的茫然。

    她动了动,感受到身旁有人,侧头看去,见到了褚暄停。

    他就躺在她的身旁,闭着眼睛,呼吸清浅。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与褚暄停分明也没有分开几日,但那一场大?战却让她觉得过了许久。

    “褚暄停,你的耳朵红了。”没多一会儿,傅锦时便发现褚暄停耳朵尖红了个彻底,她好?笑地说道。

    褚暄停知道装不下去了,无奈的睁开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

    “你每次都不给我留面?子。”他幽怨道。

    他也发现了傅锦时的恶趣味,每次看到他害羞,都会故意再对着他说,看他发窘。

    “你这人这般害羞,却还?敢偷偷摸摸的睡在我的床上。”傅锦时调侃道:“太子殿下,你……”

    傅锦时还?没说完,便被?褚暄停捂住了嘴,“别说了!”

    他太了解傅锦时了,她准保说不出什么好?话。

    傅锦时笑弯了眉眼。

    褚暄停望着她的眼睛,忽而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哑,笑起来时低低沉沉的,傅锦时扯下他的手,眨眨眼说:“太子殿下,以?前?没注意,你的声音这般好?听。”

    褚暄停瞬间脖子和脸都红了,傅锦时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褚暄停看着傅锦时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但比起这两样,他更多的是安心。

    昨日之事,即便知道连命蛊让他们性命相连,一人死去,另一人也活不了,他只要活着,那就说明傅锦时没事,可?他的心总是悬着的。

    一直到他半夜赶来,真真切切的看到傅锦时,才敢停下来深深地喘一口气,可?心还?是提着的。

    那时江舟才给傅锦时处理了身上的伤,施了针稳住情况。但是因为是血过多,所以?傅锦时躺在那里的时候脸色极为苍白,虚弱至极。

    他有连命蛊,同她感同身受。

    他能?感受到伤口上细密的疼,也能?感受到肺腑间的干灼,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锋利尖锐的疼。

    他看到傅锦时连昏过去眉头都是紧锁的。

    江舟看到他进来,给了他一粒药,可?以?暂时切断连命蛊带来的痛,他看了一眼,没有接。这样疼着,至少能?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傅锦时。

    傅锦时捏捏褚暄停的手,看着他这般神情,忽而抬手环住了他的腰,依偎进他的怀里。

    褚暄停感受到傅锦时靠进他的怀里,他有片刻的僵硬,更有些不知所措。

    偷偷躺在傅锦时的身边,已经是他敢做的最逾矩的一件事。

    正在他手脚不知该怎么放的时候,他听到傅锦时轻声道:“吓坏了吧。”

    这句话一落,褚暄停倏然就放松了下来,他此时也反应过来,傅锦时醒来时就那般逗他,是为了让他放松,让他安心。他心中流淌过暖意,闭上眼睛,避开傅锦时的伤,轻轻地回抱住了她,低声应道:“嗯。吓坏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没再出声。

    这样安静的拥抱,让两个人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彻底落到了实处。

    傅锦时知道褚暄停感受到身体状况时会担心,但没想到他会连夜赶来,她承认,在醒来看到褚暄停的刹那,她是惊喜的,也是开心的。

    她靠在褚暄停的怀里,听着两个人的心跳,说:“褚暄停,我想我是越来越爱你了。”

    褚暄停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抱紧了傅锦时,“我也是。”

    他说完低下头去轻轻吻在傅锦时的发间。

    傅锦时感受到他的动作,仰起头来,“太子殿下,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必这么含蓄。”

    她说完抬起手扣住褚暄停的头,微微仰头,却因无法踮脚依旧没能?够到他的嘴唇,继而吻在了他的喉间。

    褚暄停喉咙不受控制的滚了滚,声音霎时哑了,“傅锦时,你真过分。”

    他说完,猛然翻身,一手撑在傅锦时的颈侧,一手扣住傅锦时的头,而后?低头吻在傅锦时的嘴唇。

    他吻地很凶,却又克制住不乱动,撑在一侧的手上青筋毕现。

    守在门口的沉西与沉月听到里面?的动静就知道两人都醒了,但是默契地安静地守在门口,连江舟也等在外头,没有进去打扰。

    他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里头傅锦时调侃褚暄停声音好?听,要敲门的手自己就停住了。

    他本还有些担心傅锦时醒来后?身体不适,听到这句话后?再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心中落定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能?这么说笑,至少说明没有性命之忧了。

    如此,他便也不着急了,干脆指挥着推车的徒弟去堆雪人,连带着招呼沉西与沉月也下来阶下。

    这会儿是说声音好?听,谁知道一会儿还?要说什么,让人听着想捂耳朵。

    不过话说,这房子也忒不行了,里头的话站在门口就能?听着,回头他得寻人来他的院子修修。

    江舟慢吞吞地想着。

    还?有之后?若是去邺城安家,第一件事定然也是把?房间弄好?的,不然总是让重云和悦生听见他挨骂也太没面?子了。

    京城。

    肃帝回了清乐殿后?便吐血昏了过去,太医看过后?,说是急火攻心,加上毒素扩散导致的,一直折腾了大?半夜才稳定下来。

    褚扶清一夜未合眼,在肃帝稳定下来后?,她便又去收尾褚千尧谋反之事,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战音进入清乐殿时,恰好?遇上了宫人撤下来的已经冷透的饭菜,她皱了皱眉,“殿下没用午膳?”

    那宫人摇摇头,“早膳、午膳都未动。”

    “去熬一碗汤来。”

    “是。”

    “不必。”褚扶清捏着眉心醒神,从屏风后?绕出来,走到桌案前?说:“我不饿。”

    那宫人退下,战音望着满脸疲惫的褚扶清劝道:“殿下,休息片刻吧。”

    “无事。”褚扶清问她,“四哥的尸首安排好?了?”

    “嗯。已经送去了大?国寺的后?山安葬。但是……”

    褚扶清抬眼看她,战音说:“皇后?娘娘在那处自戕了。”

    褚扶清有些意外,但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道:“将她一同安葬在那处吧。”

    人死如灯灭,她无意为难褚千尧的尸首,所以?在皇后?来见她,求她将褚千尧安葬到大?国寺后?山的时候,她便允了,也允许她亲自去安葬。

    如今她既然想要留在那里,她愿意成全她。

    战音点头。

    “谢合溪的灵堂设好?了?”褚扶清又想起来谢合溪的事情,便问道。

    战音说:“已经都安置妥当。”

    “谢姑娘如何?”

    “不太好?。”战音想到谢忱池的神色,说道:“不吃不喝,只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灵堂烧纸。”

    褚扶清叹息一声。

    千算万算却还?是有失算的时候。

    他知道谢思齐与谢琅会想要杀谢忱池,便一直派人保护着,却没想到还?是没能?全部护住了。

    “她说要如何处理谢琅与谢思齐的尸首?”

    谢思齐是被?傅别云斩杀的,谢琅则是在京郊大?营被?徐青和所杀。

    当日京郊大?营兵变,徐青和带着十几人出逃后?又在越行简的帮助下与里头一些假意归降的士兵里应外合,杀了谢琅,重新夺回兵权,但因情况紧急,谢琅的尸首便扔在了京郊大?营那处没管。

    褚扶清本想直接派人将其扔去乱葬岗,但又考虑到谢忱池对谢琅还?有感情,便暂时让人收敛起来,又派了战音前?去询问谢忱池。

    “谢姑娘说,烧了之后?,装进坛子里,埋入乱葬岗。”

    褚扶清一顿,明白了谢忱池的想法。

    烧了再埋进乱葬岗,至少不会让髭狗啃食,也算留下一丝体面?。

    “照做吧。”

    “是。”

    战音应下声来,便离去了。

    清乐殿门开的时候,霍屹川恰好?带着一队禁军从此处走过。

    听到声音,侧头看去,恰见褚扶清抬眼。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褚扶清没出声喊霍屹川,霍屹川也没说话,两人遥遥地对视一眼,清乐殿门又在两人的眼前?合上。

    褚扶清低下头去看桌案上打开的折子,霍屹川则是带着禁军离开。

    只是一个人眼前?的折子未再翻动一下,一个人则是要手底下的人提醒才发现走错了路。

    江舟指挥着小徒弟堆了三个雪人,前?头的房门才打开,他循声看去,见到褚暄停走出来,笑道:“太子殿下一起来堆雪人?”

    虽是这么说着,却摇着车轮上前?。

    褚暄停看了一眼重云眼前?的雪人,笑道:“看来你这是想先将堆雪人的手艺交给重云。”

    江舟扬眉,“不错吧。”

    褚暄停沉吟一声,认真地说:“孤觉得,没有你指挥,重云若是自己发挥,大?约堆得更好?。”

    江舟黑脸,“没眼光。”

    褚暄停笑了一声,上前?推着江舟的车进了屋。

    江舟也不跟褚暄停见外。

    他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褚暄停好?像成了朋友。

    进了屋,他先给傅锦时把?了脉,片刻后?道:“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气血两亏,接下来得好?好?养一段时日了。”

    傅锦时在褚暄停出去寻江舟时,就给自己把?过脉了,也知道自己如今什么情况,她点点头。

    江舟又说起瘴毒,“这个瘴毒,我根据你先前?给我的齐大?夫治疗此类病人的方法和你琢磨的方子研究下来,也有了些头绪。待到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便可?以?先用着药试试,这几日我先施针替你压着。”

    傅锦时点头。

    真要论起来,江舟的医术比她好?,她能?解郦幽的那些奇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在阿娘与药老的引导下早就接触过,甚至有阿娘和药老留下的线索,不像江舟,很多都是靠自己摸索研究。

    江舟又嘱咐了几点才走,不过在临走之前?,他拿出一瓶药膏递给褚暄停,褚暄停问道:“可?是给阿时涂外伤的?”

    “不。”江舟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给你二人涂嘴巴的。”

    说完,果?不其然见褚暄停耳尖红了,他哈哈一笑,傅锦时则是望着江舟,发出灵魂一问,“你为何随身带着能?够消肿的药膏?”

    这下轮到江舟变脸了,傅锦时哈哈笑起来。

    第218章 第218章

    天楚大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瞿与天楚。

    肃帝能醒着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捷报传入宫中时,肃帝才用了药,褚扶清将消息说给他听时,他难得心情?好了些,连说三声“好”。

    “不愧是傅家的孩子。”肃帝有些感慨。

    褚扶清将空了的药碗放到一旁,随着肃帝说了几句话,末了又道:“父皇,傅四姑娘该有个名头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肃帝自?然听得明白。

    先前褚暄停也递过折子,只是因为诸多原因,他暂时压下了。

    如今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但是……

    “你考虑清楚。”肃帝靠在榻上,脸上没?什么血色,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一旦傅四成为一方守将,永州兵权便尽在她手?。”

    “父皇可?是担心将来?再出秦云陆三家之事?”

    肃帝没?出声算是默认。

    他与傅铮虽情?谊深厚,也相信其为人,但是也只有加上有秦云陆三家威胁,他不会害自?己的儿女,才敢赌傅铮提出的那个计划。

    归根结底,并不是他多信任傅铮,而是他看?得到傅铮放进去的筹码。

    傅铮的弱点是傅家人,他的弱点是大瞿。

    留云滩的计划失败,傅家落不到好,大瞿也落不到好,他们互相拿捏了对方的弱点,那个计划这才得以实施。

    倘若傅铮此时还活着,往后几十年,他们未必能有如今这般信任。

    甚至,不说往后几十年,就说现在。

    傅铮还不是瞒着他隐下傅锦时的能力,后来?更是借着留云滩的计划想要?让傅家就此退下来?,此事便足以说明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已然出现了裂隙。

    他也正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信任傅铮,才会在先前就同?意留云滩的计划,再往后几年,他未必敢赌。

    这样也算是两?人一种心照不宣的好聚好散。

    “此时傅四正如曾经的秦云陆三家一般,对大瞿有用,一旦将来?边境安稳,她坐拥大军,广陵,你坐得住吗?”肃帝问褚扶清,“一旦傅锦时反,你觉得暄停又会如何?你敢保证他会帮你吗?”

    他与傅铮如此情?谊都经不住时间?消磨,扶清与傅四不过是利来?而聚,更何况大瞿曾经那般对傅家,她们之间?可?远比他与傅铮脆弱许多。

    而大瞿一旦内如内乱,戎国、天楚、郦幽这三国闻着味就来?了。

    内忧随着外患,大瞿到时可?没?有下一个傅家这样的人来?对抗了,到那时便是岌岌可?危。

    “我虽与傅四姑娘相处不多,不甚了解她,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褚扶清说:“只要?我不动手?,她便不会反。”

    肃帝瞥着她,淡声道:“天真。”

    褚扶清反问他,“父皇,即便是傅家害蒙受叛国之罪时,你可?有见傅四伤害无辜之人?”

    肃帝一顿,反驳道:“太?子压住了她而已。”

    “父皇,傅四的性子如何会是能被旁人轻易压住的?”褚扶清摇着头笑了笑,“她若不愿,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怕,只会反手?杀了威胁她的人。”

    褚扶清看?了肃帝一眼,继续说:“所以,她如今所作所为,皆是她愿,而非皇兄所迫。”

    肃帝一怔,褚扶清继续说:“而且,她若真是拎不清的人,傅家鹰卫不会甘愿追随的。”

    “鹰卫乃是傅家私兵,只会听命傅家。”

    “父皇,你错了。”褚扶清摇头,“鹰卫是保家卫国的士兵,他们在边境见惯了战争带来?的苦与悲,他们自?己也深受其害,若傅四当真要?叛国,没?有正当理由,鹰卫也不会全然跟随。”

    “所以如果鹰卫所有人当真随她反了,那一定是我先做了对不起他们之事。”

    肃帝依旧觉得褚扶清天真,“陆家军同?样于?边境深受战争之苦,可?你看?,陆家造反之时,他们可?有不从?”

    “可?是父皇你有没?有想过陆家为何想要?反?”褚扶清问道。

    肃帝抿唇,褚扶清说:“其中固然有陆家人的野心,但还有一点,是因为不公。”

    “陆家世代守在祁州,祁州又是那样恶劣的环境,长久之下,必定是要?生怨的。”褚扶清又道:“父皇,你想要?他们为你卖命,可?他们的付出与获得并不匹配。”

    “他们非是圣人,不会无欲无求,你也不能要?求他们总是大公无私,那不公平。”

    肃帝望着褚扶清,这些时日下来?,他早就知道了扶清并非池中之物?,如今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也不意外,只是这番话看?似清醒却?又不可避免地带着天真。

    “权力越大,越易滋生野心。”肃帝说:“倘若有朝一日,傅四真的生了野心,你又待如何?”

    “傅四是聪明人,即便生了野心,她也会权衡利弊的。”褚扶清说:“至少从今往后十几年之内她不会动作。”

    “十几年之后呢?这样的隐患迟早生事。”

    “至少如今的十几年是安稳的。”褚扶清不想跟肃帝继续抬杠,这样下去没?有意义,于?是在最后说道:“父皇,若是此刻不安抚,那么连这十几年内的安稳也没?有,而且,我们未必是对手?。”

    肃帝闻言动了动手?指,他也知道,傅锦时一事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然是大势所趋,她杀了西延琮,用三万大军一举歼灭天楚七万大军,这样的赫赫战功,便是朝中也无人能说出不是来?。更何况,如今大权已然掌握在了扶清手?中,他反对或是赞成都是没?有用的。

    想到这里,肃帝没?再继续说傅锦时的事情?,而是另外问了褚扶清一句话。

    “玉玺在你之手?,你完全能够做主,为何还要?同?朕秉明?”他就要?死了,权力也已尽数转移,如今他只是空剩一个皇帝的虚名。

    褚扶清没?有让肃帝等太?久,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出于?对您的尊重吧。”

    肃帝听到这个答案掩在被子下的手?一紧。

    褚扶清只当没?有看?到那一处异动。

    她能够察觉得到父皇的期待,即便因着她设计杀死四哥而怨她,可?终究是会期待她的感情?,但是她没?有,她也不愿因着那一丝怜悯而去说一句谎话安抚父皇。

    她起身?收起一旁的空碗,对肃帝说:“说了许久,父皇大约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广陵便不打扰了。”

    她说完,没?再等肃帝说话,福身?行礼后径直出了内殿。

    肃帝望着她的背影,眼眶有些湿。

    他从未有后悔惧怕之事,即便是被张庆全下毒,也未曾惧怕死亡,于?他来?说,大瞿是最重要?的,与之比起来?,生死都是小事。

    可?如今,看?着太?子离去,看?着老四谋反,看?着扶清对他只有尊敬没?有亲情?,他终究是生出了悔意……

    西延琮战死,天楚七万大军埋葬废城,甘城危机暂解。

    后续的事情?有褚岁安和褚岁愉安排,傅锦时便暂时安心在此处养着。

    不过她因为气血不足,时常容易感到困倦,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再看?去,她已然睡过去了。

    褚暄停不想离她太?远,便让人搬了一张矮桌在外间?,用来?处理事情?,这样傅锦时醒了,他也能及时照顾。

    “你在这里两?日了,春城那边还应付的过来?吗?”傅锦时睡醒,听到外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出声说道。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意,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通透。

    褚暄停听到声音从屏风绕进来?,见傅锦时起身?,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鹤氅披在她的身?上。

    “可?是我吵到你了?”

    傅锦时摇摇头,“睡饱了。”

    褚暄停拿过一旁一直温着的水递给傅锦时,见她小口抿着喝,这才道:“西延行想要?求和,所以此时春城暂时不会有事。”

    “求和?”傅锦时放下水来?,有些意外的挑眉。

    褚暄停将那日西延行在春城军营中的话说给了傅锦时听。

    “他倒是清醒,没?被当下的兵权冲昏头脑。”傅锦时听完之后说道。

    褚暄停接过她手?中的碗,替她拢好鹤氅,“毕竟是同?郑家斗了许多年的人,目光自?然不会短浅。”

    “那你打算如何?”傅锦时在褚暄停抽回手?的瞬间?,拉住了他,而后随手?不轻不重地?捏着玩。

    她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褚暄停的手?好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青色的筋脉在稍稍用力时就会突显,看?着就冰冰凉凉的很好摸,她早就想这么玩一玩了。

    褚暄停不明所以,但也没?反抗,任由她捏,他只是垂着眼看?着。

    “拖上些时日。”

    拖得越久,西延行越急,他们大瞿能得的好处越多。

    天楚既然对他们动心思,自?然得付出代价,让他们往后要?再对大瞿出手?,必定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否则边境永无安宁之日。

    傅锦时瞬间?懂了褚暄停的打算,笑着调侃,“趁人之危?”

    褚暄停笑着应声,“嗯。”

    傅锦时眨眨眼,“别玩脱了。”

    西延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惹急了,难免跳墙。

    “嗯。”

    褚暄停应完,想起来?先前收到的消息还未曾对傅锦时说,“老四死了,阿简亲手?杀的,谢思齐死在你阿姐手?里,谢琅被徐青和所杀,还有谢合溪,他替谢忱池挡了谢思齐的箭。”

    傅锦时一听,心中涌上一阵复杂。

    她一时间?竟也说不清具体是对哪一个消息的复杂,许是都有。

    但是对她来?说,即便是谢合溪与谢忱池,她也只是感慨居多。

    比起他们,她更在意的是阿简与阿姐。

    “阿姐和阿简情?况如何?”

    “受了不轻的伤,如今两?人都在将军府,扶清派了太?医去照看?,如今便是好好修养便没?有问题了。”

    傅锦时放下心来?。

    褚千尧死了,京城如今也就安稳了,阿简与阿姐在那里都是安全的。

    “三皇子那边呢?如何了?”提到阿姐,傅锦时便也想起了褚风龄。

    褚暄停想到褚风龄送来?的战报,说:“天楚与郦幽皆不是对手?。”

    “阿姐眼光真不错。”傅锦时笑道。

    天楚此番可?以说是满盘皆输,他以为拖住了嘉州与祁州,永州便无力抵抗,当真是小瞧了大瞿,也高看?了西延琮。

    “你眼光也好。”褚暄停见傅锦时夸赞褚风龄,嘴比脑子还快地?来?了一句。

    傅锦时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这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褚暄停捂住了嘴,褚暄停说:“你不想说话。”

    傅锦时当即大笑起来?,褚暄停怕闷着她,只能无奈的放下手?,他看?着傅锦时笑,脸上也跟着挂上了笑意。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些许,映在了傅锦时张扬明媚的脸上,褚暄停则是要?内敛一些,柔和的光映地?他清隽温润。

    外头守着的方莹听到里头的声响,笑着对沉月说:“肯定是太?子殿下又被傅姑娘调戏了。”

    沉月笑意清浅地?点头。

    才走进来?的褚昼津当即调转方向要?走,真丢人,他才不要?让别人知道他还教过褚暄停。

    一旁的商邑没?看?懂,还傻不愣登地?问,“怎么这就走?”

    商骞轻笑起来?,“再不走,傅姑娘就要?连殿下一起嘲笑了。”

    褚昼津听到后头的声音,黑着脸偏过头去,小声道:“小点声,这很光彩吗?!”

    第219章 第219章

    前一夜下了雪,第二日天气晴朗无风,傅锦时实在在屋里闷够了,褚暄停便陪着她去院子里走走。

    临出门前,傅锦时被褚暄停里三层外三层的裹。

    傅锦时从上一次在邺城时便见识过了褚暄停的裹衣服能力?,自?知反抗不过,只好放弃挣扎,任由褚暄停给?她披上了最厚的鹤氅,末了又塞进手里一个手炉,但是眼?看着他还要给?自?己?添点什?么,她终是忍不住喊他,“褚暄停。”

    “嗯?”褚暄停百忙之中?抬眼?看了一眼?傅锦时,发出一声疑问,然后继续思考看看还能穿上点什?么。

    “我?只是在院子里走走。”屋里有地龙,傅锦时在里面这一通套衣裳,一时间都有些出汗。

    褚暄停说:“正是要化雪的时候,比前些日子还要冷上些,你若一会实在热,再将外头这个脱掉便是。”

    他也?知道穿这么多会不舒服,但是傅锦时的身体现在需要格外注意,若是受了风寒,容易再度牵动?瘴毒,到时便又得受一番罪了。

    褚暄停说着又拿了一条单独的兔毛围领给?傅锦时套在脖子上,防止寒风从脖子里灌进去。

    整理好之后,他仔细看了看有没有哪里有遗漏,确定没问题了才道:“好了。走吧。”

    傅锦时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总算是好了。

    褚暄停见她如此神?情笑了笑。

    两个人一块出了门。

    外头的雪还积着厚厚的一层,人踩在上头“嘎吱嘎吱”地响。

    傅锦时本不喜欢雪化时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可这两日也?实在是在屋子里闷久了,又因着地龙和炭火同时烧着,即便放了水也?干的难受,此刻乍然感受到这般湿润,竟觉得也?没那么不喜欢了。

    她没有刻意同褚暄停走在一处,自?顾自?的走在了前面,鹤氅的尾端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扫过白雪。

    褚暄停就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反正衣裳裹得多,他便也?不拘着傅锦时去哪溜达,只是会提醒她一句,“别走太快。”

    瘴气转化而成的瘴毒侵蚀的主?要就是肺腑,傅锦时虽养了这些日子,但依旧会咳嗽。尤其到了夜里,有时甚至止不住,所以傅锦时现在不能大幅度的活动?,连走路也?不能太快,否则呼吸跟不上来,便又会牵动?着咳嗽。

    而他虽然因为连命蛊的存在,肺腑也?受了损伤,但终究身体内没有瘴毒,所以情况比傅锦时好上一些。再加上傅锦时是因为切实受了伤从而牵引瘴毒发作,气血两亏才如此虚弱,他虽因连命蛊也?吐了血,但毕竟没有外伤,只会疼一些,但不会如傅锦时那般。

    “还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风。”傅锦时虽这么说着,却也?慢下了步子。

    她没有走很远,只是在此处院中?逛了逛,但是走到后头时,她看到了一点红色。

    她顺着连廊走近,发现是一片红梅。

    先前那一点红色是伸出来的一点枝丫,上头的红梅被白雪覆盖了大半,只漏出一点红意来。

    “这里竟然还种了梅花。”傅锦时有些意外。

    那一处的红梅在这样的雪地里如火一般。

    “我?记得你的太子府上也?种了一片梅花。”傅锦时站在连廊上,没有走到那一片红梅林子中?,“你喜欢梅花?”

    褚暄停对?于傅锦时还记得那一片梅花是有些诧异的,那个时候的傅锦时一点也?不像是会对?这种事上心的人,这般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那么大一片,我?想忘也?难啊。”傅锦时笑了一声,“而且,咱俩还在那里头比过一场呢。”

    褚暄停随着他的话显然也?想起来那一次两人在里头的切磋,傅锦时当时胜负欲极强,他的确是难忘。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喜欢梅花?”傅锦时偏头问褚暄停。

    “不算是喜欢。”褚暄停站在傅锦时的旁边,看向?那一片红梅,解释道:“只是觉得冬日里府上有这样红火的颜色,不至于太过清冷孤寂。”

    傅锦时一怔,想到了先前褚暄停的处境。他虽是太子,可肃帝却是将他置于一个孤臣的位置,一些他不好直接出面做的事情,全部是经由褚暄停的手,近乎将他利用了个彻底,甚至连他的死都做好了打算。

    而褚暄停自?己?,想来那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所以即便有叶家,有扶清,有沉铁卫,可他仍旧将自?己?摆在了独自?一人的位置上。

    肃帝的一番利用,可以说是将他置于死地——

    他许是默认了褚暄停中?了柯蓝之毒的结局。

    傅锦时想,褚暄停有父亲却又如同没有父亲。

    这般看来,他们其实是一样孤独的人。

    她在府上日日盼着家人归来,褚暄停从前应当亦是盼着家人。

    大约是因为她能够感同身受这其中?的酸涩之意,所以也?知道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旁人的怜悯,于是她笑着对?褚暄停说:“原来你也?喜欢热闹。我?也?喜欢。”

    褚暄停闻言侧过头来,对?上傅锦时含笑的眼?睛时,不禁莞尔一笑。

    不远处抱剑而立的沉七呐呐地问沉西:“殿下是不是嫌弃我??”

    沉西,“?”

    沉七说:“我?不够吵闹。”

    沉月温和宽慰他,“吵闹跟热闹不一样,殿下不嫌弃你。”

    沉七微微抿起嘴角,带了一丝腼腆的笑。

    “你若是吵闹才会被嫌弃。”一旁的沉星毫不留情嘲笑道:“本来就不会说话,再吵闹一些,岂不是句句得罪殿下哈哈哈哈……”

    沉七睁大眼?睛认真?思考沉星的话后问道:“是像沉西这样吗?”

    沉星的笑声顿时更大了。

    沉西则是瘫了脸,“不是,我?并?不吵闹。”

    傅锦时隐约听到那边的声音,听到沉西没有否认自?己?不会说话,顿时忍不住笑道:“沉七与沉西说话也?太好玩了。”

    褚暄停牵住她的手,朝着那边看了一眼?,面上也?带了笑意,他一边走一边说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沉七得同沉西一起上学堂去。还有沉星也?得去。”

    他显然是想到了上次在马车上沉星轻易被沉西带偏的那次。

    傅锦时也?想起来了,忍不住失笑。

    “教?书先生许是得日日笑得肚子疼。”

    这几人每次凑到一起说话还怪有意思的。

    褚暄停想了想,到时他许是要跟着这三人在邺城出名,他还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让旁人知道他,他不禁想到了沉月还是比较靠谱的,于是问傅锦时,“沉月沉稳,若是沉月去教?他们三人如何?我?再给?她加上三成银钱。”

    “太子殿下,我?觉得还是放过沉月吧。”傅锦时忍着笑意说:“这个钱还是让教?书先生赚吧,沉月可能并?不想赚哈哈哈哈……”

    两人渐渐走远,声音却依旧隐约传来,是傅锦时在调侃褚暄停。

    京城。

    褚暄停的折子递到清乐殿时,傅锦时正在同霍屹川和傅别云商议京城的布防,连带着还有京郊大营的招兵之事。

    “便先按照你们二人的规划来。”褚扶清说。

    霍屹川掌京城排兵布防多年,如今因着褚扶清对?他的放权,规划出来的布防更加完备,一些细节地方也?处理的极好,褚扶清看完觉得甚好。

    傅别云则是有先前在永州为将的经验,对?于招兵练兵之事极为熟悉,经验也?十分充足,而且她是大瞿第一位女?将军,能在这个位置做长久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所以褚扶清也?放心将京郊大营交给?她管理。

    两人应声。

    “殿下,柳大人请见陛下。”他俩话音才落,那边战音便带来了柳伯乡的消息。

    “何事?”

    “关?于太子殿下的奏折。”

    褚扶清闻言,手指轻点桌案。

    如今奏折交给?褚扶清过目已经是朝中?许多人默认的事情,当然此刻还是有许多人依旧在反对?,他们虽然意识到了广陵公主?的野心,可他们仍旧觉得正统乃是太子殿下,所以始终不满。

    褚扶清从来不奢望朝中?所有人都认同她,只要这些人不耽误她做事,她也?并?不苛责亦或是寻着由头打发了。

    “让他进来。”

    “是。”

    战音退出去,很快领了柳伯乡进来。

    “臣参见公主?殿下。”

    “柳大人。”

    “还请公主?殿下允老臣见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是为了西延太子求和一事吧。”褚扶清淡淡说道。

    她从听到是褚暄停的奏折便知道了是为了何事。

    褚暄停早一步将西延行的事情传了消息给?她,那边再走一封奏折不过是为了走个流程,不过因着大雪封路,那道消息也?只比这封奏折快上一个时辰。

    但是此时柳伯乡拿到这封奏折她也?并?不意外。

    内阁如今依旧有审查之权,朝中?诸位大人的奏折都是内阁先审,而后他们挑了有用的递到肃帝的桌案上的。

    这也?是褚扶清之后第一个要改的。

    “公主?既然知道了此事,也?该知道事关?重大。”柳伯乡道:“还请公主?允微臣觐见陛下。”

    “柳大人。”褚扶清淡淡道:“父皇现下身体极为不适,不宜操劳。”

    “这般国家大事……”

    “本宫已经派人去请沈老和六部与都察院的诸位大人了。”褚扶清直接打断了柳伯乡说:“柳大人,且稍等片刻。”

    “即便如此,此等关?乎两国的大事也?该由陛下定夺!”

    褚扶清神?色微冷,沈懿先前受了惊吓,身体也?不大好了,便退下了内阁首辅一位,此时内阁由两位大人主?持,一个是柳伯乡,一个是韩启生。

    韩启生先前是都察院的人,所以此时在内阁并?不如柳伯乡的地位,内阁可以说暂时是柳伯乡的一言堂。

    褚扶清并?不喜欢这样一家独大的局势,所以她正在找机会想要制衡一下,如今看来,机会倒是来了。

    “柳大人,若是扰了陛下静养,你如何担待得起?”褚扶清声音沉静。

    “广陵公主?为何如此推脱?”

    褚扶清闻言,轻轻一笑,但是面色确实冷如寒雪,“柳大人,何意?”

    “陛下可是为你软禁?!”柳伯乡倏然大声斥问道。

    他话落的同时,沈懿等人也?入了殿中?。

    第220章 第220章

    “柳大人,你失言了。”褚扶清视线扫过才进来的诸位大人,她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连语气都是轻轻的,并未因为他?这句话?而失态。

    她大约猜到了柳伯乡的意图。

    时?间卡的这样?好,无非就是让沈懿等人听到他?的这句话?。

    造成一个她横加阻拦的印象,想?让沈懿等人怀疑她。

    如此看来,恐怕今日即便她不遣人去找沈懿等人前来,他?们也会被柳伯乡借着由头找来。

    看他?如此神态,今日是铁了心?要生事。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臣等参见公主殿下。”

    沈懿等人走上前行?礼。

    褚扶清闻声,敛了思绪朝着众人颔首,“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谢公主。”

    “几位大人来的正好。”褚扶清的视线落在柳伯乡的身上,“想?来都听到柳大人所言了。诸位大人可是同他?一样?的想?法??”话?音落下,她的目光已然又落在了其?他?几人身上。

    “这……”几位尚书闻言面面相觑。

    此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位置已经是广陵公主的囊中之物。

    先不说肃帝在自己病重的这个节骨眼上,支走太子去边境做督军,留下公主明?里暗里取代先前太子的监国一职。

    就说褚千尧谋反一事。

    谁看不出来肃帝幽禁四?皇子是想?留他?一命,既然如此,为了防止四?皇子再生事端,必定是派人严加看守的,可去守四?皇子府的禁军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谁还琢磨不出来这是谁授意的?

    而这般做法?是为何?

    自然是要名正言顺的除了四?皇子。

    四?皇子会看不出来吗?可他?为何明?知是陷阱还要跳进去?

    自然是从守卫一事上看出了广陵公主的杀心?,既然做不做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广陵公主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敢如此行?事,甚至提早在清乐殿设下天罗地网——

    她借着成国公府唐世子带的弓箭手与应司印带的锦衣卫以及霍统领率领的禁军拖延时?间,再由傅家傅别云与公主府参军越行?简带着京郊大营的人在宫外机动配合。

    许多人甚至琢磨过他?们的家眷被四?皇子带人挟持是不是也是广陵公主一早就算到的,所以才会这般及时?的救下,而后带进宫中,为的便是告诉他?们她有能力救他?们,自然也能随时?杀了他?们。

    而她为何这样?做?

    结合先前陛下那日夜里下的拿到圣旨不难猜出。

    她是在立威。

    她知道陛下的圣旨一出,许多人会猜到这其?中的用意,这其?中又会有许多人不赞成,起初或许因着观望而不敢说什?么作什?么,但是一旦有人开了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干脆直接出手震慑,让谁也不敢轻易造次。

    广陵公主的这一番设计褚千尧是明?明?白白地将她的野心?与她的能力铺展在了众人面前。

    现在他?们的确是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他?们还记得当日清乐殿前她自上而下扫过去的那一眼。

    那一眼平静极了,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压迫。

    她当时?看着他?们温柔又端庄地嘱咐他?们,“诸位大人,今日受惊了,还连累各位夫人小姐一起受累,稍后本宫会派人去府上送些补品,做压惊之用。”

    那日无人敢说出一句拒绝之言,只敢低声应是。

    “你们为何不敢说?!”柳伯乡见几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当即怒斥,“我?等深受皇恩,如今如何能眼看着陛下蒙难?”

    几位尚书神色略有些难看,柳伯乡此言说得好像他?们是忘恩负义,不忠不义之人一样?。

    沈懿与都察院的卞惊鹊和秋扬霄则是皱了皱眉。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赞成。

    柳伯乡此言极为不妥。

    褚扶清站在桌案后头,目光扫过众人,她的指节微曲,落在桌案上,最后沉静地望向了柳伯乡。

    柳伯乡这般触她眉头,可不是明?智之举。

    可他?既然能够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定然也不是个蠢人。

    那么他?这般做只能说是故意为之。

    是为什?么呢?

    褚扶清望着柳伯乡的目光越发幽邃,这个柳伯乡究竟是真的一心?为了维护所谓的“正统礼教”还是这般做法?对他?有什?么好处?

    “柳大人。”她道:“你便是笃定本宫有谋逆之举了。”

    “臣只是实话实说。”柳伯乡恭敬低头,至少面上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既是实话?实说,想?来是有凭据的。”站在一旁的霍屹川此刻面目沉冷,他对柳伯乡道:“柳大人,你的凭据呢?”

    霍屹川说话?时?,褚扶清不禁偏头看了他一眼。

    霍屹川察觉到褚扶清的目光,却不敢同她对视。

    “若非幽禁,为何谁都见不到陛下?”柳伯乡冷声质问。

    他?的话?拉回了褚扶清的思绪,可此时?她忽然生出了一丝厌烦。

    她其?实不必在这里同柳伯乡废话?的,即便他?是为了维护所谓的礼法?,也不该随意给她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这般做法?已然是不妥的了,这更不是内阁之人该做事情。

    还是那句话?,若她是杀人,即便是为了治她死罪也不能胡乱扣上旁的罪名,杀人就是杀人。

    就如同今日,若是反对她为帝,那就该就这一点来说,而非是给她随意扣上罪名,更不该以这样?过激的话?煽动旁人附和。

    所以此刻已然能够断定,他?另有目的。

    傅别云也察觉到了这个柳伯乡乃是另有所图,她勾起嘴角,目光却是冷的,她对柳伯乡说:“柳大人,你可知污蔑公主是何罪?”

    “若是污蔑,公主殿下为何不敢让在座诸位见一见陛下?”柳伯乡似是毫不畏惧,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举着手中的奏折,“臣也只是想?让陛下亲自过目太子殿下的奏折。”

    “柳大人。你放肆了。”沈懿适时?出言。

    “沈老?。”柳伯乡对上沈懿的目光,说:“太子还在,他?才是正统。陛下若真的要传位于公主,又为何不废了太子而只是要他?前往边境督军?太子眼伤未愈,连这封奏折都是手底下的人代写?的。这般情况,如何督军?这难道还看不出来问题吗?”

    柳伯乡说着看向桌案后的褚扶清说:“若非是陛下为了保护太子殿下而使其?暂离京城,便是当初广陵公主假传圣旨!”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不得不说,柳伯乡此言有理。

    有人的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褚扶清此刻也弄清楚了柳伯乡的意图。

    原来是为了离间她与哥哥的关系。

    他?是在提醒她,褚暄停终究是太子,是众人心?中的正统继位者。

    这人许是见她心?狠手辣设计褚千尧,以为她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是个心?狠之人,于是是想?挑动她对褚暄停下手。

    她若是对褚暄停动手,必定是两败俱伤,届时?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谁?

    天楚?戎国?郦幽?

    无论是谁,当真是不死心?啊。

    可是这人算漏了一点,她会杀褚千尧,却绝不会对褚暄停动半点心?思。

    这是她的哥哥,最亲近信任之人。

    “你错了。”沈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竟是他?眼拙,让有心?之人混进了内阁,“当日陛下是在偏殿下的旨,广陵公主那时?正与老?夫在清乐殿内商议事情。”

    柳伯乡心?中一沉,但他?反应也快,“沈老?这是要助纣为虐。”

    “胡言乱语!”卞惊鹊呵斥出声,“沈老?岂容你侮辱!当日老?夫也在公主身旁。”

    秋扬霄同样?冷声道:“满口胡言。”

    柳伯乡见状,攥紧了手中的奏折,“当日圣旨分明?是广陵公主笔迹!”

    “朕既要广陵监国,自然允她代笔圣旨。”一道低冷地声音从内殿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肃帝随意地披着一件外衣从里头走了出来,他?的速度并不快,能看得出有些虚浮,再往上,脸色也是格外苍白的。

    褚扶清见状立刻上前扶住肃帝,肃帝的确没?什?么力气,他?握住褚扶清的手腕时?,大半的力量卸在她那边。

    褚扶清感受到肃帝的力不从心?,也感受到了透过衣裳传到手臂的冰凉之意,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她抬眼去看肃帝。

    肃帝对上褚扶清的目光,露出一丝极淡的温和的无奈。

    褚扶清一时?间心?中一荡,虽说她早就只是把肃帝当作君而非父来看待了,可此时?却清楚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是她的父亲,这个念头在顷刻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缠荡在了整个脑海,她忽而忍不住心?中一酸。

    “臣参见陛下。”

    殿内众人纷纷跪地行?礼,肃帝却没?有让人免礼,而是看向柳伯乡,“柳大人如今见到朕了,可安心?了?”

    柳伯乡万万没?想?到肃帝此时?还能下榻,他?分明?得到消息肃帝病重,连清醒地时?候都很?少了。他?便是因着这个,才敢如此行?事。只要肃帝昏迷,他?就可以继续说是褚扶清使得手段,只要他?揪住太子来说事,让褚扶清知道大瞿还是有不少人认定了太子的,只要太子在一天,她的位置就不会彻底坐稳,这样?一来,不愁褚扶清不对太子生出芥蒂。

    一旦有了这一丝芥蒂,他?的目的便早晚有能达成的一日。

    “微臣知罪。”但是此时?此刻,肃帝亲自出现站在褚扶清那边,他?就得认罪,“微臣也是实在担心?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他?说着,越发恭敬了。

    肃帝坐在上首,目光冷冽,丝毫不为柳伯乡的话?所动,他?坚持不了许久,自是要速战速决,于是漠然道:“柳伯乡,污蔑一国公主,其?心?不轨,身为内阁大臣,私扣太子奏疏,数罪并罚,死罪难逃。来人。”

    肃帝话?音才落,有锦衣卫从外头走了进来。

    肃帝面无表情地说:“拖下去,褪其?衣冠,杖毙!”

    “陛下!”柳伯乡猛然抬头,脸色大变,“微臣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他?的声音高而猛,肃帝皱眉,“捂了他?的嘴。”

    柳伯乡却大力挣扎着,他?怒而心?急地对肃帝说:“陛下,臣一心?为您,您这般岂非是寒了一众老?臣的心?!若是这般日后谁还敢进言?!”

    肃帝冷冷看着他?。

    “陛下,您纵容广陵公主一个女子为帝,于理不合,天理难容,”柳伯乡见状又道,他?甚至眼含泪光,“我?大瞿就要毁在一个女子手中!如此大业就要毁于一旦!当真是!当真是!昏聩至极!”

    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放肆!”肃帝猛然起身,呵斥出声。

    而随着这一声落下的同时?,肃帝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陛下——”

    “父皇——”

    肃帝的手重重地撑在了眼前的桌案之上,他?望着褚扶清,大口喘息着,想?说什?么,却因全身力气都撑在手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去喊太医!”褚扶清陡然落泪,“父皇……”

    肃帝深深地看着褚扶清。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到了临了,没?什?么能说的了,即便他?想?说想?来他?的儿女们也是不想?听的。他?一直不敢承认,他?来的太晚了。

    他?后来是想?要补偿他?们的,可是谁都不需要了。

    此番,他?也就只能替扶清扫清这条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了。

    想?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经历柳伯乡一事,再也不敢轻易这般行?事。

    “扶清啊,别恨阿爹……”他?张了张嘴,声音极轻,像一片雪轻轻扫过眼睛,留下一点细微的水痕便消失不见。

    他?说完,想?要抬手替褚扶清擦掉那一滴泪,可才碰到她的脸,便陡然失了力,朝前倒下去,褚扶清只觉得一丝冰凉擦过她的脸侧,而后便是倒在她怀里的父皇。

    曾经高大伟岸的父皇,如今掩在衣裳下的似是只有冰凉的骨头。

    褚扶清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尾滑落。

    “阿爹……”

    甘城。

    褚暄停正在写?一封家书,他?虽对父皇不再抱有多少父子之情,可想?到离去前父皇那般神情,终究是软了心?肠,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写?一封家书。

    只是才要落笔,沉驿便走了进来。

    “何事?”褚暄停未抬头径直问道。

    “锦衣卫传来消息,陛下驾崩。”

    褚暄停只觉心?脏一缩。

    沾了墨的笔因着这一顿,在纸上洇开一团漆黑。

    一旁正在看书的傅锦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怔。

    褚暄停缓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沉驿没?再说话?退了下去。

    傅锦时?放下书,走到褚暄停身旁。

    “褚暄停。”她轻声唤道。

    褚暄停闻声抬起头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傅锦时?。”

    他?手中还提着笔,那道墨迹还在晕染,他?轻声说:“我?还没?写?家书呢。”

    “我?应该早些写?的。”他?说。

    傅锦时?低头看着纸上的墨迹,她没?说什?么,她素来是不擅长安慰人的。

    所以此刻,她便也只是从他?手中拿过笔搁在桌上,轻轻抱住了他?。

    褚暄停微微低头,埋进了傅锦时?的肩颈。

    傅锦时?感受到了一丝湿润。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