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治疗
◎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血液。◎
接下来的三天, 谁也没有打扰沈暮云。
只有邻居家的大黑狗又开始频繁出现在楼下,摇着粗壮的大尾巴,身姿矫健地哒哒哒跑来跑去,用一双黄澄澄的眼睛看着楼上的画室, 每天掐着晚饭的点准时出现。
林姨这时候就会提醒沈暮云:“小云, 别画了, 下来活动活动身体, 邻居家的狗又过来串门了!”
沈暮云听到这句,便会很快结束画画,下楼来给它开门, 帮它准备好专属的碗,单独装上属于狗狗的晚餐。
吃过饭,沈暮云再牵着黑狗在小区里散步两小时,狗子非常开心,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飘起来, 昂首挺胸, 热情地跟每个过路人打招呼。
沈暮云跟在它身后, 心情总是会变得非常平静和安宁。
他一边散步,一边慢吞吞梳理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存款、版权、不动产等,想好所有这些身外之物的处理方式, 回去后断断续续将它们写成长长的遗嘱,里面甚至还安排了黑狗的去处。
写完遗嘱, 在准备出发去诊所之前, 他特地去了一趟邻居家,站在楼下喊狗狗的名字。
狗狗大部分时候都非常懂事, 白天藏在草丛里睡觉, 晚上才会出来串门。听到沈暮云的声音后, 它明显有些慌乱,跑出来时还在顺拐。
“汪!”它歪起头,紧张地看着沈暮云,用脑袋去蹭他的手。
沈暮云蹲下.身,揉揉它的脑袋,认真地跟它说:“我要准备去接受治疗了,可能会成功,也有很大概率失败。”
黑狗扑上来舔他的脸,呼哧呼哧,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安抚他的情绪。
沈暮云:“如果这次能够治疗成功,我就想办法联系上邻居,从他手里把你买下来,以后你跟我一起过,好么?”
黑狗听到这里,立刻把尾巴摇成螺旋桨,兴奋回答:“汪!汪汪!汪!”
沈暮云也跟着笑,伸手抱住它,继续道:“如果治疗发生意外也没关系,我会拜托我哥哥替你找个好家庭。不要害怕,他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一定会为你找到最稳妥的去处。”
狗狗像是什么都听得懂,仰头看着未来的主人,尾巴很快耷拉下去,似乎不喜欢这个结局。
沈暮云用手背蹭了一下它湿漉漉的鼻头:“下个月他回国,我会介绍你们认识。你要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黑狗的尾巴依然垂着,一动不动。
沈暮云和它对视。
黑狗圆圆的眼睛变得很扁,看上去可怜兮兮。它转身跑进草丛里,从里面拖出平时沈暮云遛它的绳子,将绳子重新送回沈暮云的手里,希望他重新牵住自己。
沈暮云看了很久。
他最终还是没有接绳头,往后几步,朝黑狗挥挥手。
“明天再见。”他说,“我会加油的。”
黑狗松开绳子:“汪汪汪汪!!汪!”
沈暮云转身离开,上了车。
汽车很快开始飞驰,他摇下车窗,看到黑狗矫捷地爬上了二楼,站在阳台上,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无论他离开多久、会不会再回来,它都将永远站在那里等待。
沈暮云缓缓吸气,捂住左胸,感觉到心脏在里面鲜活的跳动。
……
按照沈甲的要求,他在晚上七点到达诊所。
沈甲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等车辆一停稳就迫不及待替沈暮云拉开车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道:“你来了。”
沈暮云有些紧张地报以微笑。
下车前,他和司机说:“我今晚不回去,已经跟妈妈和林姨都说过,明天中午再来接我。”
司机点点头:“好的。”
沈暮云拎着东西下车,沈甲立刻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再自然不过地牵住他往里走:“吃饭了吗?”
沈暮云迈进熟悉的诊所,紧张感越发的浓烈。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触动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将发生极为危险、又无比重要的事情。
他滚动喉结,下意识紧紧抓着沈甲的手,道:“还没有,你说必须要过来吃。”
“是的,亲爱的,”沈甲的语气甜腻又轻快,“我为你准备了丰盛的大餐,里面有加入一些能让你更放松的药物,希望你喜欢。”
沈暮云跟他上了二楼。
一楼是大堂,三楼是诊所,二楼是沈甲的私人住处。
沈暮云看到桌上热气腾腾摆了一整桌食物,品类丰富,荤素搭配,全是他爱吃的,而且无一例外都散发出蛊惑人心的香甜气味。
……很难形容的味道。
像是为沈暮云量身定制的引诱剂,非常接近梦里“大蛇”身上的气息,是一股神秘的、带着腥味的花香,让沈暮云瞬间瞳孔扩散,脸上呈现出短暂的空白。
他用力深呼吸,将那个味道吸进肺里,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角。
“快坐,尝尝我的手艺,”沈甲热情地替他拉开椅子,“要吃饱一些,今晚会很漫长。”
沈暮云已经完全被气味吸引,大步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入口之后,腥甜之气越发浓郁,浓郁得直冲头顶,和沈冰带给他的“宵夜”有些相似,又远比那个要来得刺激,像是把沈冰的血浓缩一千倍,再加进食物里做成晚餐。
沈暮云从未如此胃口大开过。
他努力维持进食的礼仪,小口又快速地往嘴里塞食物,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吃什么,只是机械性的、发自本能地摄入。
他吃得很认真。
沈甲也看得很认真。
两人并排坐着,沈甲对一桌子美食毫无兴趣,只是微笑注视着沈暮云,眼也不眨地欣赏他吃饭的全过程,时不时抬起筷子,在他快吃完的时候添上一筷子菜。
“多吃点,”他自言自语般说,“试试这个,这个部位我觉得很不错……嗯,那个也可以,更嫩,更容易消化……嗯?你最喜欢尾部的肉吗?……原来如此,下次我会再多弄一些……”
沈暮云吃得太专注,完全没有留意到沈甲的碎碎念,不停地往嘴里夹菜,一直用食物把整个胃部都塞满,塞到连食道都感觉到撑的地步,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太饱了。
他坐在椅子里,好一会都回不过神。
胃在快乐地蠕动,浑身上下懒洋洋的,大脑里一片宁静,心脏的跳动也变得很健康……
真好吃。
无论是素菜还是肉菜,都和外面做得不一样,似乎用了很特殊的烹饪方式。
真好吃……还想再多吃一点……
沈暮云眼皮沉重,呼吸缓慢,彻底忘记了紧张,满足得只想靠在椅子里好好大睡一场,甚至连沈甲凑过来亲吻他的脸颊都没察觉。
“味道怎么样?”沈甲几乎贴着他的鼻尖,亲昵地问。
沈暮云迟钝点头,低低赞叹:“很棒。”
沈甲:“还紧张吗?”
摇头。
“饱不饱?”
点头。
“休息一下,我带你去洗个澡,换上更舒适的衣服,然后我们开始治疗,好么?”
点头。
沈暮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困顿地伸手托住下巴,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沈甲宠溺地笑了一声。
他又亲吻了沈暮云的嘴角,把他嘴边沾的一颗米粒卷进嘴里,然后伸出双臂,将酒足饭饱的爱人横抱起来,走向早早放好水的浴室。
很奇怪。
居然连浴室的水里都散发出了腥甜的花香。
沈暮云不确定自己的嗅觉是不是坏了,用力扇动鼻翼,试图辨认水里的气味。
沈甲又忍不住笑,也许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空出一只手来,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我在水里放了精油,希望是你喜欢的味道,”沈甲说,“只泡十分钟,你可以在里面休息一会。”
沈暮云迟缓:“嗯。”
沈甲非常自然地脱光了他的衣服,将他放进温水里面。
几乎刚碰到浴缸壁,沈暮云便感到无法抵抗的睡意。甜香从四面八方将他笼罩,而这种甜香一直和梦境息息相关,早就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深入他的骨髓,形成了条件反射。
沈甲伸手去拿沐浴球,刚碰到球绳,沈暮云的头已经沉沉贴在他的手臂上,眼睛安静闭合。
他沉沉睡了过去。
……
可惜,今晚很漫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沈暮云感觉自己才刚刚闭眼,又被人从梦里唤醒。
他困倦地睁开眼,对上了沈甲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瞳孔。
“十分钟了,宝贝,”眼前的人说,“现在是10点42分50秒。”
沈暮云有些茫然地动了动,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浴室,浑身干爽,皮肤上还残留着润肤乳留下的滋润感。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穿着真丝制的柔软睡衣,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摇椅里,四周应该就是沈甲自己的卧室,装修得处处奢华无比。
10点42分……沈暮云的思维出现了短暂卡壳。
他望向沈甲右手的手表,里面的秒钟滴答滴答,缓慢又无情地往前拨动。
好不容易遗忘的紧张卷土重来,他意识到什么,猛地绷紧身体,用力咬住牙齿,小声问:“我们、我们开始吗?”
沈甲拿出了注射器,将今晚的“药”挂在架子上。
透明的注射袋里装的是……由无数密密麻麻蠕虫组合而成的深绿色血液。
光线照在上面时,那些极细微的半透明蠕虫们折射出了诡异又美丽的光泽。
一定是血液……没错,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沈暮云的直觉无比清晰准确的告诉他,它们毫无疑问就是血液。
……而且是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血液。
沈暮云用力抽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甲要请他吃晚饭。刚才的晚餐就是他的术前麻醉剂,不是用来麻醉他的身体,而是用来麻醉他的神经。
如果没有摄入那些食物——沈暮云可以肯定,此时的他绝对会陷入极度恐惧,并迅速精神错乱,甚至还有可能双目流血、走向疯狂。
不幸中的万幸,又是万幸中的不幸,他被医生提前麻痹了情绪,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呆呆看着血液和针头,依旧一动不动坐在椅子里。
“这是我的药吗?”他喃喃问。
“是的,亲爱的,”沈甲握住他的手,将针孔对准他的血管,“不要害怕,你会重获新生……变得和初生的小狗一样健康。”
沈暮云瞳孔收缩,喉结滚动,陷在极度恐惧和极度放松的冰火两重天里。他咬住下嘴唇,无意识地再次看向手表。
“滴答”。
指针正好归零。
10点44分。他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摸得太厉害了,我反省()我也要重获新生好好更新!(握拳)
32 ? 骨架
◎“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骨架。”◎
针头无比精准地扎入了血管之中。
沈暮云蓦地睁大眼, 呼吸急促,冷汗直流,僵硬地看着沈甲用医用胶带固定好针头,再缓慢抬起眼睛, 望向注射器袋里的血液。
那些深绿色的蠕虫们明显陷入了狂热之中, 似乎早就迫不及待, 飞快顺着透明针管往下冲, 争先恐后钻入他的体内。
沈暮云完全不敢深想这一幕代表着什么,他开始剧烈颤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疯掉, 可又被吃下去的“药物”强行控制理智值,只能就这样僵在椅子里,眼睁睁看着未知的血液往自己的血管里流。
他害怕得手指蜷缩,语气中带着泣音,断断续续:“这是…这是什么……医生, 我看到, 在动……里面有数不清的虫子……它们钻进去了, 好多好多……”
沈甲把注射袋挂得更高一些,关掉卧室的主灯,只留下昏暗的睡眠灯。
失去明亮的光线之后, 那些蠕虫立刻隐匿进黑暗。
注射袋变得安静无比,里面的液体除了颜色有些奇怪以外, 看上去和普通的药物没什么区别。
沈甲的手臂从一侧探过来, 将沈暮云搂进自己怀中。
“不用怕,云云, ”他低头, 温柔亲吻沈暮云的额头, 带来一阵好闻的香气,“你只是太紧张了,人类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出现幻觉。”
沈暮云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将整个身体都靠近他怀里,嘴唇不停哆嗦:“……可我确定我看到了,刚才,药,还有绿色的虫子……它们跑进我身体里面,会不会把我从内脏开始完全吃掉?”
“当然不会。”沈甲磁性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整晚都不离开。”
沈暮云把脸完全埋进沈甲怀中,不敢再看左手吊的注射袋,依然无法停止颤抖:“可我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医生……哪里不对。”
沈甲将他汗湿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轻声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暮云安静几秒,鼓起勇气去感受身体的变化。
针扎进去的地方已经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愈演愈烈的热意,以针尖为原点,迅速向全身蔓延。
流入体内的“药物”正在和他原本的血液发生剧烈化学反应,脆弱的血管难以承担如此高强度的冲击,在身体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随时有可能爆炸。
左半边身体离针孔更近,已经流起了热汗。
右半边身体还没等到扩散的“药液”,依旧在因为害怕而流冷汗。
左右两边完全撕裂,药液所到之处都在酸痛、发痒、燥热,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血管里骚动。甚至他的灵魂似乎也跟随身体一起被扯成了两半,脑袋痛得要开裂,分不清是幻觉还是记忆的画面不停从他眼前闪过。
沈暮云发出痛苦的呻.吟,喃喃着胡言乱语:“……肚子,肚子好涨,头好痛,要裂开了,心脏也很难受,我是不是死了?不对,我早就死了,我明明掉进了山崖下面,被……被……”
沈甲端过旁边提前准备的“镇定剂”,喂沈暮云喝了两口,像哄生病的小朋友那样温声哄着:“嘘——嘘,没事的,我的宝贝,再忍耐一下,你的身体过分脆弱,第一次接受治疗难免有些难受。但不必害怕,你听到了吗?你的骨头上在重新长出肉,窸窸窣窣的,多么让人安心的声音。”
沈暮云咽下“镇定剂”,口腔里残留了浓烈的甜腥味。
他近乎崩溃的精神立刻被强行复原。
涣散的瞳孔重新开始对焦,迷离的目光落在沈甲脸上。
沈甲再次亲吻他,几乎将他整个抱进了自己怀中,宽大细腻的手掌放在他快要烧起来的腹部。
沈甲的手很凉,很舒服,恰当好处的中和了过于滚烫的热度。
沈暮云感觉好一些了。
他顺着医生的动作往下看,懵懵懂懂看向自己的身体,竟真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架森森白骨,空荡荡支撑着丝绸睡衣。
他应该尖叫,但刚喝下去的镇静剂效果极好,他的情绪无比平和,甚至露出了一点微笑,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脚骨,欣赏新鲜的血肉从骨头上生长。
那些血肉在生机勃勃的蠕动,血管、经脉、皮肤碎片、毛发全部清晰可见,哪怕是世界上最骇人的恐怖片,也无法拍出这样毛骨悚然的场面。
沈暮云只是微微歪头,缓慢道:“真的在生长……”
“嗯,在长,”沈甲弯起眼睛,“你的身体太缺乏营养,补充营养就好了。”
沈暮云把手覆在沈甲的手背,隔着他的手掌去感受腹腔的跳动,眼睛里迷茫更甚:“这里面也在长吗?为什么跳得这么厉害?在长什么?”
沈甲的视线定在他脸上,评估着人类精神所能承担的极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宝贝的意愿,温柔问:“想看看吗?”
沈暮云点头:“它跳得太厉害了……我想看看。”
沈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喂他喝了一口“镇定剂”,然后才松开手,跟沈暮云道:“那就自己解开看看。”
沈暮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是凭借本能,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解纽扣。
哪怕连喝了两次镇定剂,当薄薄的丝绸布料往两旁散落时,他依然在感到头皮在发麻。
他死死盯住睡衣,隐隐觉得自己即将见到一个极为可怕的真相——
解到最后一粒扣子时,他停住了动作。
沈甲也难得有些紧张,立刻道:“或许可以下次再看,云云,不必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但沈暮云只停顿了三秒,他咬住牙,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执念,不管不顾地将最后的扣子解掉,拉开衣襟。
上衣完全散落,露出骨架最深处的秘密。
……肋骨的包围之中,一颗由灰色骨头制成的机械心脏正在疲惫不堪地缓慢跳动。
再往下的腹腔,里面没有任何成型的内脏,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在颤抖,正尝试着分成很多块,再努力把自己捏得更像人类器官一些。而血肉的旁边,一颗已经初具雏形的真正心脏在激烈跳动,像是对自己的诞生感到极其兴奋,把肋骨撞得咚咚作响。
沈暮云嘴唇轻张。
这一瞬间,他听到了理智彻底破灭的声音。
他的灵魂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又在下一秒被沈甲喂下第三口镇定剂。
他甚至看到“镇定剂”顺着食道滑落,像机油一样淋过骨头和血肉,最终被跳动的心脏完全吸收……
他重新变得镇定,似乎一切都理应如此。
沈甲没有过多犹豫,很快替他系上扣子。
系到胸前时,沈甲稍作停顿,弯下来腰来,轻轻亲吻他长了红痣的白色肋骨。
“真好看,云云,”沈甲由衷地夸赞,“哪怕你变成了一具骨架,也是整个宇宙最好看的骨架。”
“……”沈暮云双目迷离,很正常又极不正常地平静开口:“谢谢。”
“还难受吗?希望镇定剂让你好受了一些。”
沈暮云声音沙哑:“好多了,你的药很有效果。”
一段平凡的对话,平凡得仿佛他们只是在吊生理盐水。
沈甲露出笑容,把心上人重新揽进怀里,道:“你的身体干涸得太严重,需要持续滋养。今天是第一次正式治疗,之后的每隔七天,我会为你补充注射小剂量“药物”,无需点滴,就像打疫苗那样,一下就好。”
沈暮云慢慢点头。
“一直持续到三个月后,等你的肚子慢慢大起来……”沈甲在这里稍作停顿,打量着沈暮云的神色,“我们再进行第二次正式治疗。”
沈暮云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房间里只剩下血肉生长的窸窸窣窣声、新心脏狂乱跳动的咚咚声,还有未知血液在滴管里一滴一滴坠落的声音。
许久。
沈暮云喃喃开口,问:“医生,我是不是死了很久很久了?”
沈甲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沈暮云转过头来,瞳孔里一片迷雾,又问:“那我治疗成功后,还是人类吗?”
沈甲温柔抚摸他的脸颊,回答道:“当然。”
“你永远是人类,云云,只是会比一般的人类身体更健康,精神更稳定,寿命更漫长。”他说。
“如果能更爱我一点,那就完美了。可惜唯独这一项不受任何神明的控制。”
沈甲说完,眼睛弯出一个遗憾又期待的弧度,深深地注视着爱人,用指腹克制地摸索他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嗯……在变态的路上越走越远
33 ? 灵视
◎“你的触手呢?”◎
沈暮云怔怔地看了沈甲许久。
他的精神或许早在看不见的地方彻底崩溃, 竟无视了话里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只是安心地长舒一口气,重新倒进沈甲怀里,望着缓慢滴入体内的血液。
“真好, ”他低低道, 丝毫没有怀疑, “我还是人类。”
“嗯, 你还是人类。”沈甲笑着重复。
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
沈甲把他搂得很紧,他能够清楚地听到身旁人的心跳, 跳动频率异常缓慢,缓慢得和他胸腔里的灰色机械心脏完全重合……
沈暮云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数着,不知数了多久,“药效”越来越强烈,他只觉得所有的恐惧、迷茫、疑惑都逐渐远去, 灵魂又一次轻飘飘浮了起来, 浮在半空中, 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森森白骨的自己,以及亲昵拥抱着他的沈甲。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沈甲的五官一片模糊,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 没有嘴巴, 只有一团神秘的白雾。
他驱动自己的身体缓慢抬起手,探入白雾之中, 试图抚摸那张无法识别的脸, 很快摸到了黏腻细滑的什么东西, 像刚刚蜕皮的蛇,又像出水不久的鲶鱼……总之,绝对和人类皮肤没有任何关系。
下一秒,沈甲握住了他的手,连同沈暮云的灵魂一起攥在手心,牢牢把着。
“要再喝一口镇定剂吗?”沈甲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白雾后传来,诚挚提出建议:“你看起来还是有些不舒服。”
沈暮云就像一个无法忍受病痛的患者听到了止痛药,立刻道:“好。”
沈甲拿起杯子,喂他喝完了最后一口。
未知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落到空空如也的腹腔,被白骨和血肉团块吸收。
飘起的灵魂被迅速拉回身体……世界也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
沈暮云脸上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心中不再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无比镇定地缓慢转头,最后一次看向沈甲、看向自己的身体。
精神值彻底稳定后,所有恐怖真相都消失不见。
他看到了白皙又完整的皮肤,摸到了温热健康的、微微鼓起的肚皮,注射袋里的药物也变得无比正常,紧紧抱着他的沈甲更是清晰无比。
沈暮云的恐惧感和不安感也跟着消失,只觉得很疲惫。他注视沈甲的眼睛,平静道:“我好像睁着眼做了一个梦。”
沈甲依旧在笑,与森森的白色指骨十指相扣,赞成地点点头:“或许。”
“我好累,”沈暮云又说,“什么时候才能吊完点滴?”
沈甲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11点20分,宝贝。再坚持一下,我想我们应该能在12点前结束。”
“我好累,医生,”沈暮云机械性地重复,“好累,一点精神都没有……”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身体很好,”沈暮云半合上眼睛,“你给我喝的药很有效果,肚子不痛了,心脏很安静,就是觉得疲惫,提不起精神。”
“这是正常现象,云云。等吊完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吗?”
“嗯,真的。或者要不要听故事?我学了很多新的童话,可以讲给你听。”
“故事……”沈暮云喃喃,“什么样的?”
“我想想……给你讲莴苣姑娘怎么样?”
“……”
沈暮云的下巴半靠在沈甲肩头,没有说话。
沈甲侧过头来,亲吻他漂亮的额骨,用温和的声音慢条斯理地给爱人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才要上了孩子,却被女巫抢走了……女巫把她关在高塔上,叫她莴苣姑娘……”
沈暮云闻着沈甲身上的香气,这是他被钝化后的五官唯一能识别出的信息。
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但感到无比的安宁,比喝下镇定剂的那一瞬间还要安宁。
他闭上眼睛。
沈甲还在继续讲人类的童话故事,沈暮云反扣住他的手,意识朦朦胧胧,徘徊在半睡半醒之间,精神好转的时候也会认真听故事零零碎碎的小片段。
比如见色起意的王子,恋爱脑的莴苣姑娘,暴怒的女巫,以及……“最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永远永远。”
沈暮云没有任何动静,似乎睡着了。
沈甲用指甲轻轻搔动他的手心,问:“故事好听吗?”
沈暮云困顿地抬了一下眼皮。
“唔。”他已经完全被潜意识控制,抓住了沈甲的手指,有些不满地捏着他的指节,“很无聊。”
“那真是相当抱歉,下次我会改进。”沈甲遗憾道。
沈暮云迷迷糊糊,安静几秒,忽然毫无征兆地问:“你的触手呢?”
“……”
身边人瞬间陷入了安静。
灼热的目光转过来,一动不动定在沈暮云脸上,仿佛要透过他的骨头看穿里面的魂魄。可惜后者的精神世界早就被刺激得七零八落,空白得与初生稚子无异。
沈甲的声音一下变得极其沙哑:“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触手,”沈暮云还在胡乱捏着他的指腹,“带鳞片的,银色的,有香味的触手。”
“…………”
没有回答。
沈甲似乎在他耳边用力地倒吸了一口气。
沈暮云也并不执着于答案,或者说,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自我意识。
沈甲不回答,他便很快松开手,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双眼因为不适而紧闭。
片刻,沈甲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
有像蛇一样的什么东西在爬动,卷住沈暮云的手骨,一圈一圈往上缠绕,直到将他整个手臂密不可分地裹好。
鳞片和鳞片摩擦出沙沙轻响,绒毛们因为兴奋而变成了火红色,触手尖端的吸盘不停张合,渴望着吞进去点什么。
“你说这个吗?”沈甲凑到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悄悄问。
沈暮云颔首靠着他,没反应。
“摸摸看,”沈甲逐渐胆大起来,卷起沈暮云的另一只手,把它放在触手上,“说的是不是它?”
沈暮云眼皮都没抬,敷衍地“嗯”了一声。沈甲不依不饶,又道:“你喜欢它。亲爱的,你一定是很喜欢它,才会忽然提到它,对么?”
许久的安静。
点滴已经滴到了尾声,只剩下管中残留的血液。沈暮云身心俱疲,累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用尽全力握住了那截触手尾巴,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缓慢道:“嗯……很美……”
手中的触手在刹那间变得滚烫。
但沈暮云已到极限,就这样抓着触手,靠在沈甲身侧,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沈暮云在陌生的怀抱里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和一个男人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同床共枕,后者嘴角带着满足地笑意,凑过来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开口和他打招呼:“早,云云。感觉怎么样?你昨晚睡得够沉的。”
沈暮云的瞳孔一点点收缩,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大眼睛,迟钝地看向枕边人。
治疗带来的作用开始显现。
他身上的尸斑淡到几乎看不见,精力非常充沛,心脏跳动很快,腹部微微鼓起,精神状态也极其稳定,并且非常自觉地将昨晚的异常部分归为梦境,正常部分归为现实,以维持人类理智的正常运作。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更隐秘的副作用。
……他的灵视变得比之前更高了。
比如现在,他近距离看着沈甲,明明可以正常看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又完全无法识别他的长相,仿佛眼前人正披着一张劣质画皮,而他的大脑拒绝接受伪装信号。
这理应是极为恐怖的发现。
但他偏偏有了强大精神力的加持,既没有恐惧,也没有诱发幻觉,就只是愣愣地打量着,拼命地尝试辨认,最后以失败告终。
他思索许久,试探着和枕边人打招呼:“早?”
沈甲也跟着坐了起来,伸手翻开他的眼皮,用医用小手电筒确认了一下他的眼球状态,没有异常。
“怎么了?”眼前的画皮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你还记得昨晚的事?”
沈暮云:“什么事?”
“比如,莴苣姑娘。”
沈暮云犹豫几秒,咬了一下嘴唇,道:“记得一点,我吊水到一半好像睡着了,似乎在梦里听到你给我讲故事。”
“梦啊。”眼前人又流露出了似庆幸似遗憾的复杂表情。
沈暮云沉默,死死盯着画皮上的每一个神色变化,试图从中推导出结果。
眼前人微微偏头,抬眼看他,又问:“既然是梦,那你现在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嗯?”
沈暮云:“……”
如果直接问出来,一定非常不礼貌。他想。
眼前人要生气的,说不定会气得拒绝接下来的治疗。
但……
他是真的认不出来了。
沈暮云情绪很稳定地叹了口气,先下了床,站在床边,最终还是选择坦诚,无奈地问:“你是谁?”
果然,他看到床上的人脸上变得一片空白,像是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话。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唐突,沈暮云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昨晚的治疗可能给我的大脑带来了一点变化,我现在有些脸盲了……你是沈助?唔,或者沈医生?小丁?…还是冰哥?”
床上人震惊无比,雕塑一样僵在枕边:“…………”
沈暮云耳朵发红,以为自己全部猜错,声音越来越轻:“真的很抱歉……我一定冒犯到你了,对不起。”
“……如果都不是的话,”他紧张地进行最后一次猜测,“你是和玉哥?”
【📢作者有话说】
沈甲乙丙丁:一觉醒来,天塌了……
34 ? 蠕动
◎非常、非常美味的牛奶。◎
一片寂静。
哪怕沈暮云犯了脸盲, 也能从眼前人脸上认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像刚才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话。
完了。沈暮云想。
又猜错了。
他尴尬地攥紧手指,朝陌生男人露出礼貌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保持沉默。
许久。
陌生男人从床上起身, 朝着沈暮云的方向走过来。沈暮云下意识地往后退, 可惜身后就是衣柜, 很快便无路可逃。
男人在和他咫尺相隔的地方停下脚步,凑到他面前,鼻尖几乎和他相贴, 极近地上下打量他的脸,然后用似笑似怒的语气轻声开口,问:“宝贝,你刚才说我是谁?”
宝贝。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他。
沈暮云猛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沈医生!”
沈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但你把我认成了梁和玉。”他淡淡地陈述, 伸手扣住了沈暮云的下巴, “我很伤心,云云,昨夜我一整晚没有闭眼, 每隔五分钟确认你的身体状况,可你醒来后的第一件事, 便是把我认成别的男人。”
沈暮云几乎要流汗了。
“真的对不起。”他嗫嚅着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医生, 我不是故意的。”
沈甲沉沉地直视他。
沈暮云也被迫望向沈甲的眼睛, 看着看着, 他忍不住再次皱起眉。
昨晚的药也许会对视力产生影响,他明明记得沈医生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可现在看起来,里面的瞳孔竟然是幽深的绿色,而且瞳仁非常大,几乎把眼白挤得消失不见,相当诡异。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受到惊吓,一把将沈甲推开,从房间里恐惧地逃离。但接受了治疗之后,他并没有感到不对,只是怔怔看着,疑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片刻,沈甲伸出手,又一次拨开他的眼皮,确认眼球的情况。
沈暮云对他的接近毫不抵触,甚至情不自禁地感到亲近,完全不害怕沈甲会伤害自己。
“是我的眼睛坏掉了吗?”他问。
沈甲没说话,仔细检查许久,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他问沈暮云:“我现在看起来像梁和玉?”
“不是的!”沈暮云当即否认,然后认真打量许久,诚实描述道:“你的眼睛是绿色,没有眼白,里面还旋转着星云一样神秘的旋涡——请不用太在意,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产生的幻觉——你的鼻子我看不清楚……啊,这么说或许不对,确切来说,是每当我的视线落在你鼻子上时都会走神。”
“你的嘴巴……”沈暮云在这里稍作停顿,眼睛缓慢睁大一些,死死盯着沈甲的嘴唇所在地,喉结轻轻滚动,“……我终于认出了一点,不过不太清楚。你的嘴唇很正常,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唇形饱满,唇纹细腻,看上去气色很好。”
“还有呢?”沈甲又问。
“还有其他那些……”沈暮云挪动视线,反反复复看,最后有些挫败地放弃,“其他的我真的认不出来了,怎么看都一个样。”
沈甲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明显受到了刺激,用指腹慢慢抚摸沈暮云的侧脸,欲言又止,看起来很难受。沈暮云抿起嘴唇,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沈甲消化这个病症。
“你居然不认识我,”沈甲自言自语般喃喃说,“不认识了。”
沈暮云:“抱歉。”
“我们相识几个月,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来……可你居然什么都认不出来了,”他挫败地碎碎念,“让我怎么办好呢?云云,要不干脆将你的眼睛改造到底,让你看看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面目……”
沈暮云:“你在说什么?”
沈甲又沉默。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几秒后凑过来,用沈暮云唯一能勉强辨认的嘴唇亲吻他的侧脸。
好闻的香味迎面而来,沈暮云深深吸了一口,沉重的心情愉快了些,安慰般地告诉沈甲:“没关系,我还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下次如果又犯这样的病,我就凑近闻一闻。”
这句话让沈甲的神色变得非常复杂,一半是高兴,一半是惆怅。
“算了,”最终,他道,“只是药的副作用,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去洗个澡吧,我来准备早点,你现在应该非常饿。”
他这么一提起,沈暮云才意识到,他的胃部正在翻山倒海的折腾,饿得像三天没吃东西后再跑上一个马拉松。
他很快点头,道:“好,谢谢。”
沈暮云进了浴室,沈甲去厨房忙碌。
极其稳定的精神状态让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起来,沈暮云拧开花洒,站在灯光下,像是刚刚诞生的婴儿,以崭新的视网膜来打量周边的一切,发现生活中的色彩似乎变得丰富许多。
比如,水龙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色,而是亮亮的金属色,花洒流出来的水也并非无色,它们会折射出日光灯的暖黄。
甚至当他小心地看向浴缸时,忽然发现原来浴缸也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物,并不会随时随地涌出血、爬满眼球,让他陷入精神癫狂。
沈暮云看了很久、很久。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健康人的眼里,世界长这个模样。
他长长吐一口气,最后望向手背处留下的针孔,忽然开始相信治疗会成功。至于突如其来的脸盲……并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
沈暮云心情松快地往身上抹沐浴露。
洗完澡出来,外面的餐桌上已经变魔术般摆满早餐,散发出浓浓的神秘香气。沈暮云边擦头发边往餐桌走,又在椅子边蓦地停下了脚步。
……这些都是什么菜啊?他吃惊地微微张嘴。
猩红的粘稠液体在牛奶杯里咕噜咕噜冒泡,光洁漂亮的盘子里摆着大卸八块却还在蠕动的章鱼腿,碗里盛的是热气腾腾的八宝粥无疑,可是在黑豆红豆里面,还夹杂着活生生的眼球……
他又产生幻觉了吗?但他此刻精神状态非常稳定,并没有幻觉发作的条件。
沈暮云难以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很快,沈甲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沈暮云,便朝他露出有些低落的笑容,跟他介绍道:“刚煎出来的鸡蛋,不知你喜欢吃几分熟,如果觉得太生了,我可以再帮你回锅。”
沈暮云:“……”
煎鸡蛋?
他沉默地看着盘子。
里面哪里有鸡蛋的影子,分明是两个还在动的、血淋淋的吸盘!
再怎么强大的精神力,现在也有些扛不住了。
沈暮云的胃液开始翻滚,胃部也阵阵痉挛。但这种痉挛的成因很复杂,似乎正在感到恶心的同时,又饥肠辘辘地渴望着食物。
他忍了三秒钟,最后还是没忍住,侧身干呕了起来。
沈甲愣住。
他放下盘子,皱眉走到爱人身边,轻拍他的背部:“怎么了?不舒服?”
沈暮云难受地捂住肚子,很快发现自己的肚子明显鼓起了一个弧度,像是刚刚怀孕不久的孕妇。
而刚才的表现,简直和孕吐一模一样。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沈暮云自己也愣了一下,恶心感立刻翻倍,忍不住俯身下去,更剧烈地干呕。
沈甲拿起桌上那杯诡异的猩红液体,道:“喝口牛奶压压,一定是昨晚消耗太大,身体扛不住了。”
杯子拿近了之后,那股浓烈的腥香味直冲脑顶,沈暮云想吐得更厉害,又完全受不住液体的诱惑,口腔里分泌出许多唾沫,余光频频看向杯子。
沈甲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把杯沿抵住他的嘴唇,喂他喝了两口。
……呼。
……非常、非常、非常美味的牛奶。
奇迹紧随其后发生。
沈暮云所有的恶心感都在瞬间消失不见,口腔中只剩下浓稠鲜香的牛奶气息,折腾的胃部也立刻安分无比,急不可耐地消化着流进来的能量。
他无意识地抓住沈甲的手,顺着他的动作,一口气将“牛奶”全部喝了个干净,甚至还依依不舍地舔了一下嘴角。
沈甲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像看到家里挑食的猫咪在大口吃罐头,脸上浮现出很欣慰的神色。
“好喝吗?今天刚‘挤’的牛奶,非常新鲜。”沈甲道。
沈暮云神色完全空白,有些晕乎乎的,过了好一会才迟钝地点点头:“嗯……很好喝。”
“来吃饭吧,”沈甲道,“你看,我猜对了,你只是太饿才会这样。”
沈暮云缓慢转头,再次看向桌上的食物。
他的视觉依然没有得到修复。
碗里的眼球在滚动,盘子中的章鱼腿爬得很欢快,新鲜出炉的煎蛋激动地张开吸盘。
……是幻觉,一定是。
他自我催眠般地想着,已经无法抵御食物的诱惑,情不自禁靠近餐桌,在椅子里坐下,拿起了刀叉,疯狂吞咽唾沫。
三秒钟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在精神力的帮助下压制住了恶心和恐惧,抬起叉子,将尖锐的金属插入蠕动的章鱼腿里,手一边不停发抖,一边坚定不移地将它送进了嘴里。
……肉质细腻有嚼劲,汁水鲜甜充沛,不知名的奇特香气越咀嚼越浓郁。
真好吃。
沈暮云眯起眼睛。
沈甲在一旁撑着下巴,眼也不眨地看,笑着解说道:“三分熟牛排,今早新鲜现切,选用的是你最爱的尾部位置,烹饪时全程小火,最大限度保留食物本身的滋味。尝起来怎么样?你喜欢吗?”
牛排啊……沈暮云又叉住一条欢快摆动的触手尖。
没错,这就是牛排,他想。
喜欢。
再没有比这个更喜欢的食物了。
【📢作者有话说】
大半夜的,好饿……
35 ? 四人
◎“我的肚子还很饿,宝贝。”◎
沈暮云一块接一块把食物塞进嘴里, 来不及仔细咀嚼就将食物咽下,那些“牛排”们滑落食道时,甚至还在快乐的蠕动。
很快,味道最鲜美的牛排率先扫荡一空, 沈暮云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猩红液体, 紧接着把“煎鸡蛋”夹入自己盘子中, 动作克制优雅, 用锋利的餐刀将略显奇怪的“鸡蛋”分成四份。
“鸡蛋”煎得非常好,外焦里嫩,咬下去有爆汁的感觉。
沈暮云安静地吃完两个鸡蛋, 轻轻舒一口气,又端起热气腾腾的粘稠八宝粥,用勺子盛了一勺“眼球”,送进口腔。
“眼球”的口感很弹很糯,像炖了很久的芡实, 带着淡淡的天然甜味, 咬破之后会瞬间爆发出浓烈的香气, 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暮云已经吃下平时三倍的食量,早该饱了,又迟迟舍不得放下, 把最后的八宝粥也吃喝得干干净净。
所有食物一扫而空,他靠进椅子里, 下意识把手掌放在鼓起的小腹上, 过分的饱食让大脑一片空白。
“真好吃,”他喃喃赞叹, “非常奇妙的味道, 比我吃过的所有食物都要独特和美味……”
沈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丝毫没掩饰自己的高兴,道:“我的荣幸,宝贝。想吃的时候随时来我家里,我会为你准备最精美的食物。”
“谢谢,”沈暮云无意识地缓慢抚摸着小腹,“沈医生,你真是好人,为了我的治疗花了这么多心思,还做菜给我吃。”
沈甲不经意道:“但你却把我认成了梁和玉。”
沈暮云:“……”
这个话题可能过不去了。
他迟钝地想不出反驳之语,而沈甲也并没有期待他的解释。不知不觉中,沈甲已经凑得非常近,几乎贴着沈暮云的嘴角,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侧。
“你应该给我一点实质性的道歉和感谢,云云,”沈甲轻声说,“在做饭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喊我梁和玉的场景,伤心得甚至想用手里的刀把自己剁成几块。”
“而且……”他稍作停顿,勾起嘴角,“两人份的早餐,你一个人全吃了,这可怎么办?我的肚子还很饿,宝贝。”
沈暮云缓慢地转动视线,看向空空如也的盘子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事情。
他耳朵微微发红:“啊,很抱歉,我马上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带……”
话没能说完。
沈甲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沈暮云有些迷惑地微微歪头,不明白眼前人想做什么。
“早餐的补偿。”沈甲说,“还有治疗的报酬。”
沈暮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沈医生是在暗示他涨治疗费吗?
两秒后,他知道了答案。
沈甲将手指挪开,没有眼白的眼睛沉沉注视着他,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落在他的嘴唇,像是在品尝最珍贵的美食,先含住细细吮吸,然后撬开他的牙齿,温柔又不容置疑的深入,掌控口腔和舌尖的每一个敏、感点。
沈暮云意识迟缓,被迫张开嘴,被无比灵活的熟悉舌头攻占,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任由沈甲清点财产一样挨个清点他的每一颗牙齿,一边不受控制地产生身体本能,一边又越发感到迷茫。
在此之前,他和沈冰、沈丁、沈甲都亲吻过。
他清楚记得这三人的味道和亲吻风格,也从未将其中任何一人跟另外两人进行过联想,在他心中,沈冰是沈冰,沈丁是沈丁,沈甲是沈甲。
但是现在,也许是受脸盲症的影响,他竟无法确定亲吻他的人是谁。
气味好像融为了一体,细细嗅起来,他能分辨出沈甲的淡雅花香、沈冰的冷香、沈丁常年在油画中浸出来的松节油香。
接吻的风格更是捉摸不定,他们本就有着相似的习惯,总是由浅到深、由缓到急,看似温柔,实则蛮横霸道,常常让沈暮云产生要被吞下去吃掉的错觉。
再加上无法分辨的五官,眼前人的身份便彻底成谜。甚至当沈暮云对上那双深绿色眼睛时,他脑中还会冒出新的念头:
这人是沈乙也未可知。
以沈乙的性格,如果和他接吻,大概率会是如此感觉吧。
沈暮云迷惑又沉醉,无法下咽的唾沫顺着嘴角往下流,四肢被吻得完全没有了力气,颈后开始冒汗,含含糊糊想要拒绝,听起来却和邀请无异。
眼前人明显很动情,吻得越来越激烈,将他牢牢困在自己怀中,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头里面。
沈暮云感到危险,想喊他的名字让他停下来。他最先喊的是“沈甲”,紧跟着又混乱地喊了“沈冰”、“小丁”、“沈乙”,终于,眼前之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一点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长长的银丝还连在他们的嘴唇之间,像被掰断后还在依依不舍的藕节。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暮云。
许久的沉默。
“哈……”他声音沙哑,似笑非笑,“再说一遍,云云,我是谁?”
沈暮云疯狂喘息,惊魂不定,努力让自己更冷静一些,盯着眼前无法分辨的五官,很快从那张殷红的嘴唇里找到了真相。
“你是沈甲,”他急促说,“沈医生,沈甲,一定没错!”
沈甲靠近他,如同在审问自己的囚犯,不依不饶地又问:“亲吻的时候,你又希望我是谁?”
沈暮云眼睛里重新浮起迷茫。
是啊,他刚才希望他是谁?
四个选项,似乎他没有倾向于其中的任意一位。
沈暮云安静片刻,认真地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不对,最后终于摆脱了沈甲的言语圈套,微微皱眉,看向沈甲,反问:“医生,你刚才为什么又亲我?”
沈甲顿了一下,回答得非常平静且理所当然:“因为你把我的早餐吃了,而我很饿。”
沈暮云:“……这可以作为亲吻的理由吗?”
“当然,云云,”沈甲说,“我在你的口腔中尝到了牛奶的甜味,味道确实很不错。”
沈暮云:“你……”
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沈甲嘴角勾起更复杂的弧度,又道:“如果你不希望是这个理由,我还有一些更符合人类行为的说法,也许……”
话音未落。
外面突兀地响起了门铃声。
沈甲看着沈暮云,安静两秒,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将桌上残留着血渍的盘子收进厨房,然后走到门口去开门。
是司机来了。
司机客气地和医生打招呼,道:“沈医生,中午好。小姐一直很担心,所以催我早点过来。希望没打扰到你们的治疗。”
沈甲挂起礼貌的笑容,道:“我们刚刚结束不久,治疗很成功。”
“那就好,”司机松一口气,“是不是还要收拾一下?我就不进来了,在这里等你们。”
沈暮云远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暂且放下他和沈甲再次亲吻的问题。
他去卧室里拿回自己的东西,走到玄关,有些忐忑地看向司机,担心自己连司机的脸也无法辨认。
……咦。
脸盲症似乎好了。
司机的每个五官都无比清楚,组合起来也非常熟悉。
他皱起眉,转过头来,再次看向沈甲。
一秒前刚治愈的脸盲症故态复萌,他不应该过于乐观,沈甲的脸映在他眼中依旧无法辨认。
沈暮云叹了口气。
沈甲问:“东西都收拾全了么?”
沈暮云:“嗯。”
沈甲:“这几天回去好好休息,有任何不适随时联系我,尤其是心脏和肚子,这两个地方要多多留意,很容易发生副作用。”
“好。谢谢你的治疗,也谢谢你的早午餐,我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一个晚上。”
沈暮云认真地向沈甲道谢,一边又忍不住转动起视线,在司机和沈甲的脸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他挫败地抿起嘴唇。
真奇怪。他想
为什么脸盲症只针对沈甲?
【📢作者有话说】
不是,接吻怎么也锁啊???
36 ? 脸盲
◎圆鼓鼓的腹部。◎
回到家后, 沈凌山已经等待很久,亲自来门口接沈暮云,问他治疗的情况怎么样。
沈暮云下了车,目光落在妈妈脸上, 片刻后又转向一旁的林姨。
他无比肯定, 她们和之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每一个五官细节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治疗结束后, 他总共接触了四个人,无法分辨的似乎真的只有沈甲。
为什么单单是他?沈暮云越发感到迷惑。
是因为治疗的时候只有沈甲在身旁,所以他的大脑发生了只针对沈甲的变化吗?
一想到这件事, 他的左侧大脑开始阵阵尖锐的疼痛,胸腔里的心脏也莫名疯狂跳动,像是触碰到了某些未知的危险关键词,而且离诊所越远,这种症状就越明显。
他不得不做一个深呼吸, 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妈妈露出笑容, 不希望让妈妈担心。
这次治疗他也并没有和妈妈深聊, 只告诉她是医生要求的定期复诊。
“我感觉很好,”沈暮云回答道,“沈医生也说治疗非常成功, 之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严重的过敏了。”
沈凌山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个谨慎细致的人,但自从上次见过沈甲之后, 她对沈医生产生了没由来的信任感, 觉得他就是命中注定要治好她儿子的好医生。
“那就好,”沈凌山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沈医生还有没有说其他注意事项?……算了, 等会我亲自打电话给他, 你总是记不住这些事。”
“不用担心,妈妈,”沈暮云乖巧地说,“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沈凌山:“昨晚都留院观察了,肯定是很凶险的治疗。小云,你不能总哄我开心。”
沈暮云只是笑:“打电话问问沈医生也没关系,我说的是真的,妈妈。”
毫无疑问,沈甲会保守他们的共同秘密,沈暮云对这一点从不担心。
沈凌山拉着他往里走,又问他吃过饭没有、下次治疗是什么时候、治疗费有没有按时给,沈暮云一一回答了,聊着聊着,沈凌山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哥哥说大半年没见你,很想你,正好最近也没那么忙,所以会抽空回来一趟。”
沈暮云下意识道:“嗯?可我们不是才……”
说到这里,他又猛地止住话头,想起来上次梁和玉是偷偷回国的,他还承诺过会帮忙保密。
“不是才什么?”沈凌山看着他。
沈暮云停顿两秒,微笑着续上:“……不是才刚在A国搞完上市的准备工作吗?这会应该很忙才对。”
沈凌山没有察觉出异常,道:“上个月就顺利上完市了,我以为你会留意新闻。”
沈暮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啊。”
沈凌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没事,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需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去喝点林姨给你炖的银耳汤,然后回卧室好好睡一觉,昨晚在诊所一定没睡好吧?”
沈暮云点点头,顺从地端着银耳汤上了楼。
关门时,他听见沈凌山在跟沈甲打电话,语气听起来果然很欣慰。
沈暮云心中一松,将门合上。
他在诊所实在吃得太饱,一时对银耳汤没什么兴趣,闻了闻味道甚至感到反胃。
于是,他暂且把银耳汤放下,拿起一直放在卧室的手机。
一晚没开,上面有很多未读消息。沈乙、沈冰和沈丁都在问他治疗情况如何,梁和玉的信息夹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梁和玉今早给他发消息道:“我买了明天的票,后天中午到家。七个月没见面,想我了没有?”
沈暮云觉得有些好笑,回道:“妈妈不会翻我手机,我们不需要演到这个程度。”
梁和玉回得很快:“???”
“你在说什么?什么演不演?最近精神状况没事儿吧?”
沈暮云打字没他快,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你不是上次偷偷跑回来吗,哪有……”
刚敲到这里,新的消息又连续进来了好几条。
梁和玉:“算了,我回来亲自瞧瞧,看看你的脑瓜又在一天到晚乱想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限时今天下午三点前提单,过期不候。”
沈暮云只好把之前打的那段删掉,重新敲上回复,没有跟哥哥太过于客气,直接道:“想要一辆车。”
梁和玉:“这个不行,换一个。”
沈暮云:“……为什么?”
“你常年吃抗抑郁的药,吃完再去摸方向盘,不是让我和我大姨担心吗?听话,换一个,我给你带一把用汗血宝马第一次换出来的细毛做出来的油画刷怎么样?”
“…………”
沈暮云很想告诉梁和玉,不要再给自己带这些专门用来骗人的智商税物品。
但他很清楚,就算他拒绝了,那把毫无用处的刷子一定也会照常出现在他的礼物里。
为了避免出现更多无用之物,沈暮云叹了口气,回复道:“就这个了,谢谢,我会很喜欢。”
梁和玉很满意,不再闲聊,继续忙工作。沈暮云这才点进其他人的聊天框里,向他们挨个回复治疗情况。
先是回复沈乙,然后是沈冰,最后再沈丁……
点开沈丁的聊天框时,他又忽然停下动作,脑袋像是被触发了某个程序,莫名其妙地卡壳了几秒。
沈……沈……谁?
他到底在回复谁?
为什么要一个一个给他们发消息?
沈暮云沉默片刻,把手机丢到床上,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沈甲乙冰丁四人的脸全部融合在一起,一模一样的墨绿色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他。
他难受地紧紧皱眉,咬住嘴唇,正好咬在今天被沈甲磕破的地方,记忆紧跟被触发,他立刻想起在诊所里和某人接吻的画面。
他能清楚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包括对方无比灵活的舌尖、柔软冰凉的嘴唇、身上散发的奇异独特的香气、下.身非常明显的情动证据……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真的是沈甲吗?
虽然地点是在诊所,对方自称是医生,唯一有印象的嘴唇形状也和沈甲类似,但他凭什么就能肯定这人是沈甲?也可能是前来探望他的沈乙、沈冰、或者沈丁伪装的。
甚至,还可能昨晚有怪物潜入诊所,把真正的沈医生吃掉了,再钻进沈甲的人皮里,若无其事地给他做午餐、朝他微笑、跟他亲吻……
想到这里,鸡皮疙瘩迅速涌上皮肤。
沈暮云觉得自己又犯病了。
明明从诊所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又冒出了这么多乱糟糟的念头。
他感到烦躁,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点开沈丁的聊天框,将没有打完的消息敲完,最后点了发送。
发完后,他走进浴室,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在镜子前短暂停下脚步,盯住里面映出来的年轻男人的脸。
没错,确实只有沈甲的脸变得模糊。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同样可以无比清晰地判断出那人就是自己。
太奇怪了,针对固定对象的脸盲症。
他捏住眉心,一时间头绪混乱,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他和“沈甲”之间的亲吻,甚至无意识地抿起嘴唇,用舌尖舔舐被咬到的伤口。
忽然,手机铃声在外面狂响。
沈暮云的思维一下被打断。他转身往卧室里走,刚一动作,余光又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
他瞬间僵住。
等等。
他的肚子……原来这么大了吗?
沈暮云瞳孔收缩,伸出手,有些小心地把手掌覆盖在腹部,那里圆鼓鼓的,有了极为明显的弧度,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吃多了。
他在诊所里时已经洗过一次澡,也照过一次镜子,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暮云倒吸一口冷气,在叮铃铃的手机响声中和自己对视,精神好像错乱了一瞬间,又被看不见的大手强行拨正,将所有疯狂都掐灭在了摇篮里。
治疗副作用……吧。他恍惚地睁着眼。
铃声超时停止,安静了半分钟,很快又执着地响了起来。沈暮云麻木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又格外沉着,缓慢走到床边。
他以为会看到沈甲、沈乙、沈冰、沈丁他们四人之一的名字。
但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梁和玉。
还好,还好。
沈暮云紧绷的肩膀缓缓松懈,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喂,哥哥。”
梁和玉语气非常沉重,道:“小云啊,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刚刚松下来的肩膀又用力绷紧,沈暮云的心脏快速收缩,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怎么了?你还安全吗?没事吧?”沈暮云急切问。
梁和玉道:“你又想什么呢?是这样的,刚才我秘书参加完拍卖会,跟我说那把汗血宝马油画刷被别人抢走了,我只帮你拍到了一副镶嵌满五彩宝石的相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暮云:“……”
几秒的安静,他很快笑了。
情绪处于一种奇异状态,既平静又紧绷。
他开口道:“没关系,大哥,五彩相框我也喜欢,挂在画展上肯定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
梁和玉:“那就好,那就好,下次要是还有人卖那个汗血宝马的刷子,我一定要抢到。”
沈暮云把空闲的右手放在鼓起的腹部,已经开始想象如果让梁和玉看到这个会怎么样。
大哥会担心到发疯的吧?
……不过,刚才在客厅时,妈妈和林姨居然都没留意到他的肚子,不知是不是衣服太宽大的原因。
沈暮云天马行空地想着,低声道:“等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梁和玉:“好。太久没见了,你哪儿都别去,就在家好好陪我几天。”
【📢作者有话说】
大舅哥回国了!
37 ? 伤痕
◎“小云是谈恋爱了吗?”◎
挂断电话, 沈暮云捂着肚子站在卧室中间,呆立了许久。
该怎么和大哥解释?
是开玩笑般告诉他,自己肚子里怀了一个孩子?还是说自己在半年间吃的太胖,把肚子吃成了四个月大小?
以及……他的肚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诊所治疗的那一夜, 他似乎梦到了许多和腹部有关的画面, 哪怕现在只剩下朦朦胧胧的片段, 无意间回想起来依然充斥着惊悚和匪夷所思。
沈暮云想得脑袋阵阵发晕, 最后还是去了一趟浴室,将T恤掀起来,对着镜子侧过身, 拍下腹部鼓起的照片,发送给沈甲。
“医生,我的肚子好像越来越大了,”他神色凝重地编辑消息,“这也是副作用之一吗?什么时候才能消掉?实在太明显, 我不知道怎么跟家人解释。”
沈甲罕见地没有秒回。
一直等到快晚上, 沈暮云准备睡觉了, 沈甲才拨来电话。
沈暮云看到手机上的名字,莫名地又恍惚了半拍,脸盲的症状似乎影响到了他的精神, 他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沈甲是谁。
三秒犹豫,他把电话接了起来。
“晚上好, 沈医生。”他礼貌又谨慎地说, 仔细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想要验证来电人真的是沈甲。
沈甲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声音一如既往温柔磁性, 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区别:“晚上好, 云云。”
沈暮云放松下来。
没错,他可以肯定。
电话那头真的是沈甲。至少听起来真的是。
“你今天很忙吗?”他问。
沈甲道:“抱歉,亲爱的,今天确实有一点忙。下午的时候你妈妈来了我诊所,一直到刚刚才离开。”
沈暮云才松懈下来的情绪又是一紧。
他拉开窗帘,正看见熟悉的车开进院子里,沈凌山独自从车上下来,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妈妈怎么会去你的诊所?”沈暮云紧张地皱起眉,“你们聊什么了?”
沈甲并不想隐瞒,坦然地告诉他:“她很担心你的身体,跟我聊了许多关于你的往事,并给我开出相当丰厚的条件。承诺如果能够把你治好,我就可以实现财富自由。”
非常像沈凌山会做的事情。
不过,妈妈居然如此信任沈甲……明明就在不久前她还嫌弃沈甲过于年轻、专业也不对口。
沈暮云沉默片刻:“聊了我?”
“是的,云云,”沈甲道,“作为你名义上的心理医生,我需要深入了解患者才能制定出有效的治疗方案,沈女士显然如此认为。”
“具体是什么?”
沈甲的语气很平稳,像真正的心理医生那样,能够带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他道:“关于你父亲那边的遗传性自毁倾向,还有你六岁生日当天遇到的悲伤往事。”
沈暮云:“……”
妈妈连这个都跟沈甲说了。
他感到难以置信,甚至下意识怀疑沈甲动了什么特殊手段,比如某些神奇的催眠,或者更隐秘的、难以用常识理解的神奇医术。
但他异常冷静的大脑又告诉他,这些都是没根据的猜测,在真实世界里不可能存在。
妈妈只是单纯地过于担心他的身体、又恰好过于信任沈甲而已。
沈暮云心情很复杂,低头看向自己鼓起的肚子,在维持理智和陷入混乱之间坚持了三秒,最终还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倾向了理智。
“……她心情好吗?”沈暮云问,“说出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甲笑道:“不用担心。我安抚了她的情绪,告诉她我们已经有了治疗方案,一定会让你摆脱父辈的阴影。她帮你付清了治疗费,心情不错地回去了。”
沈暮云回忆着刚才妈妈回家时脸上的神色,一时想入神,差点忘了自己要找沈甲的真正目的。
沈甲很快主动提起了正题,问“我看了你的照片,肚子不舒服吗?”
沈暮云回过神来,用力捂住肚子,脑袋又开始轻微作痛:“……嗯,我回来后忽然发现,我的肚子变得好大,他们一定会发现异常。”
沈甲:“不会的,云云,没有人会发现。”
“为什么?”
沈甲没有回答,只是道:“相信我。”
“可它这么大,就算没人发现,”沈暮云有些语无伦次,“也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是不是?”
“是的,或许看起来不正常,”沈甲很镇定地告诉他,“但这确实是正常的副作用。”
“……”沈暮云听到这个说法,理智立刻开始垂死挣扎,最后毫不意外地再次落败。
他的情绪陷入新的诡异平静中。
“副作用啊。”他道。
“嗯,”沈甲在电话那头轻轻笑,“就像过敏时很容易肠胀气一样,我们的治疗透支了你的身体养分,容易出现类似于营养不良的症状。你见过长期饥饿的人吗?他们大都会腹部鼓起。”
沈暮云觉得很有道理。
“那脸盲也是?”他紧跟着问,“我发现我能认出司机、林姨、妈妈,还有我自己,但唯独认不得你了。”
这个问题让沈甲陷入无言。
再开口时,沈甲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惆怅,道:“是,这也是副作用之一,只是脸盲症的成因更复杂,和精神层面的刺激有关系,我无法完整地向你解释。”
沈暮云似乎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这样的“接受”并非完全相信,就好像他今天在沈甲家看到了血淋淋的眼球和章鱼腿,只简单粗暴地将它们归为“幻觉”,然后以“意识错位”、“精神异常”等等的理由将它们包装起来,骗过理智,得到可以自洽的逻辑。
他混乱又镇定,疯狂又理智,神色平和,语气缓慢,道:“原来是这样,希望这些副作用能快点好起来。”
沈甲建议道:“如果担心的话,明后天再来我这里复查吧?我又学了新的菜色,很想做给你尝尝。”
一提到菜,沈暮云开始条件反射般地分泌唾液,一直轻微犯恶心的胃部也饿得咕咕直叫。他几乎要立刻点头答应,又在“好”字出口的刹那控制住了自己,有些失落地说:“不了,谢谢你。我大哥后天会回国,我想在家陪他。”
话音落地,电话那头迅速陷入了安静。
许久,他听见沈甲从牙齿里慢慢挤出来几个字:“……大哥,梁和玉?”
“嗯,”沈暮云道,“等我身体再好一些,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是很好的人。”
沈甲:“……”
沉默。
沈暮云敏锐地察觉到,沈医生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大哥。
是他把他认错成了大哥的缘故吗?
沈暮云深感愧疚,还想再找补几句,让素未谋面的两人关系缓和一些,但沈甲先开了口,似乎不想多聊,道:“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沈暮云一愣。
“晚安。”他只好道。
沈甲:“晚安,宝贝。”
电话挂了。
沈暮云看了一会手机,又低下头盯着手掌下的肚皮,在迷惑和释然之间来回反复,最后从相册里翻出沈甲的证件照研究很久,直到睡意涌上心头,才不甘心地倒进枕头里。
只是副作用。他告诉自己。
然后,他沉沉地陷入深眠之中。
……
第三天中午,梁和玉非常准时地赶了回来。
沈暮云正在画室画画,听见外面的嘈杂,很快放下笔刷,身上还套着沾满颜料的旧衣服,大步走到客厅,看见梁和玉在指挥工人往他家里搬一个巨大无比的画框。
画框起码有两米多高,梁和玉在电话里的描述毫不夸张,画框四周全部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在灯光下反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沈暮云:“……”
任何一个画家看到这个画框,都会觉得自己的审美遭受了侮辱。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用什么样的画才能把这个相框衬托得没有那么……那么……别具一格。
他脸色僵硬片刻,梁和玉已经远远看到他,一点不像刚刚坐了二十小时飞机的人,精神十足地喊他:“快来快来!看看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沈暮云用了一点努力才勾起嘴角,装出非常惊喜的模样。
他走下楼梯,打量着相框,道:“确实很……唔,吸引眼球。如果把它放在画展上,哪怕不装裱画也能成为画展的焦点。”
梁和玉不仅没听出弟弟委婉的提醒,甚至非常受用:“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的画那么有特色,就得用这样贵的画框才配得上。”
沈暮云:“…………”
他欲言又止,维持微笑。
梁和玉指挥工人把画框搬到三楼的画室去,转身握住沈暮云的左右肩膀,开始仔仔细细打量他。
沈暮云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想要看自己的肚子,又强忍着没有低头。
“我看看……”梁和玉上下扫视,“……倒也没瘦,好像还胖了一点,气色也不错……看来林姨花了不少心思照顾你。”
他太久没回家,林姨和沈凌山早早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在家等他,听到这句话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沈凌山笑道,“我平时工作忙,多亏了林姐在家照看他。”
梁和玉见到沈暮云身体状况不错,也明显放松了不少,跟着笑道:“真是件值得高兴的喜事,比我看到这个月的财报还高兴。”
沈凌山让大家都坐,吩咐林姨单独给沈暮云一份清淡的八宝粥,顺口问了下财报如何,很快跟梁和玉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沈暮云终于忍不住,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悄悄低头看向肚子。
他出来得急,穿着常年用来画画的旧T恤,衣型并不怎么宽大,很清楚地勾勒出了腹部的异常膨胀。
但大家真的就像沈甲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肚子。
他眼睛里浮现出浓浓的疑虑,手里还拿着勺子,却迟迟没有将食物送进嘴里。
“对了。”刚才还在和沈凌山聊工作的梁和玉忽然结束话题,转向沈暮云。
沈暮云还没回过神,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直到听见梁和玉半开玩笑地说:
“小云是谈恋爱了吗,怎么嘴唇上被咬了一口?吃饭还心不在焉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餐厅瞬间陷入安静。
沈暮云猛地抬起头,对上梁和玉似笑非笑的目光,再一点点看向妈妈和林姨震惊的视线。
治疗回来后的当天,妈妈问过他嘴唇伤口的事,他说是自己不小心咬的。沈凌山当时轻易相信了,而且丝毫没有往那些方面想。
梁和玉这句玩笑话简直就像一个炸弹,炸入了每个人心中。
沈暮云应该坦然表示是自己咬的,但他向来不擅长撒谎,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忍不住磕巴了一下:“不……不是,我不小心,那个,吃饭的时候咬了一下。”
磕巴的效果立竿见影。
果然,他绝望地看到,桌上三位对他最了解的人马上露出了各异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笑)
38 ? 误会
◎接过吻的正常朋友关系。◎
林姨最先露出笑容, 给沈暮云夹了一筷子鸡肉,主动帮忙打圆场道:“我们小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也很正常,不小心磕到就磕到了嘛,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对不对?”
沈凌山却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眉头轻轻皱起, 和梁和玉对视一眼,开始像分析财报一样冷静地分析:
“上次我看到你嘴上有伤,是两天前, 两天前你在沈医生的诊所里住了一晚,不太可能接触到其他的人,回来之后嘴角便肿了一小块……”
说到这里,她明显已经意识到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有些难以置信地盯住沈暮云, 嘴唇几次开合, 都没能把得出来的结论平静陈述出来。
她对沈甲如此信任,甚至还去了他的诊所,向他说明了沈暮云精神状态异常的根源!
梁和玉还不嫌事大, 在一旁好奇地问:“所以,小云的女朋友是这位同样姓沈的医生?和患者搞男女关系不符合医生的道德标准吧?”
这句话显然极具杀伤力, 沈凌山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嘴角拉出极不愉快的弧度,缓缓纠正道:“……沈医生, 是男的。”
梁和玉:“……”
桌上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沈暮云坐立不安, 紧紧攥着勺子, 心虚地反驳:“不是这样,我和沈医生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嘴上那个,是,是我自己咬的。”
再次磕巴,梁和玉和沈凌山同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沈暮云拼命挣扎:“……真的,我保证不是沈医生。”
无论如何,先把沈甲排出这个范围内,他还得去诊所继续治疗。
梁和玉半信半疑,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问:“不是沈医生,那是谁?别说是你自己咬的了,小云,你真的不适合撒谎。”
沈暮云:“……”
他选择闭嘴,低头往嘴里塞八宝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沈凌山却已经开始回忆沈暮云这段时间的人际关系。
“如果不是沈医生,那就是在你治疗的时候,有‘朋友’去诊所探望你,”沈凌山说,“最近和你走得近的几个人,一个是你的助理沈乙,一个是你的半个学生沈丁,这两个人我都见过,还有一个,我听林姐说,好像是你的同事,有一回送你回家。”
沈暮云开始流汗了。
救命。
他忽然发现,他和这四个“嫌疑人”中的三个都亲吻过,而且每次亲吻都发生得猝不及防,让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这代表什么。
要不随便选一个出来告诉妈妈?
可他们并不是情侣啊!
……等下,等下。
对,明明不是情侣,为什么他们都要亲吻自己,而他被亲吻时竟然也没有感觉哪里异常?
沈暮云的精神又陷入了刹那的混乱,和沈甲、沈丁、沈冰接吻时的画面挨个浮现到他的脑中,又因为脸盲症的原因全部混合在一起,让他无法分辨和他接吻的人到底是谁。
更难以理解的是,当他尝试以旁观者的视角回忆时,忽然发现每一次的亲吻他都沉溺其中,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做这样的事,甚至情不自禁感到亲切,似乎在过去的数年间他们已经亲过无数次。
意识到这件事后,沈暮云安静地抽了一口凉气,旁边的梁和玉也倒抽了一口气。
梁和玉惊叹:“真罕见,小云什么时候成为社交达人了?我认识他的这二十年都没见他一次交过这么多朋友。”
而沈暮云想的是:
真该死。
原来他看病的时候和医生接吻,聊画的时候和知己接吻,跟同事吃夜宵的时候和同事接吻……!他那段日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是被魔鬼蛊惑,不知不觉中沦陷成了没有原则的浪子吗?
他下意识舔舐起嘴角的伤口。
沈凌山敲了敲桌子,找回沈暮云的注意力。
“所以,你跟其中的谁在一起了?”她问。
大约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很快,沈凌山又缓和了声音,道:“没关系的,你喜欢男的也没事,如果谈了朋友,正式带回来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我们不是那种古板的家长。”
三双眼睛又一次灼热地盯住了沈暮云。
沈暮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嘴唇动了动,想要从这三人里随便挑一个给沈甲做掩护,又发现自己连这样简单的选择都做不出来。
“我不知道,”最终,他自暴自弃,“或许是他们中的一位吧,总之,不是沈医生。”
沈凌山、梁和玉:“……”
目光越来越不对劲了。
梁和玉放下了筷子,神色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问:“什么叫‘或许是他们中的一位’?”
沈暮云蹩脚地转移话题:“我想吃冰淇淋,林姨,可以先上甜点吗?”
“等等,”梁和玉又打断他,“你该不会同时谈了三个?四个?”
沈暮云听到这句,头皮忽然麻了一下。
“当然没有!”他下意识辩解,“我不,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确实不适合任何方式的撒谎。
情况马上变得更加复杂了。
梁和玉眉头锁得更紧,沉声道:“带我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沈暮云求饶般开口:“大哥……”
梁和玉还要说什么,沈凌山叹了口气,道:“算了,不想说就不想说吧。这几个人我都有印象,沈助理是个很踏实的人,那位油画家性格也不错,你的同事我虽然没见过,但是能当成大学讲师,应该各方面很优秀。”
“你喜欢就谈着吧,”她一锤定音,结束这个话题,“如果都喜欢,一起谈也没什么。”
这回轮到沈暮云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妈妈。
这也行吗?
梁和玉听完,眉头依旧没有解开,沉默片刻后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找机会见见他们,正好小云也要过生日了,就以提前举办生日宴会坐由头把他们叫过来看看。”
沈凌山也是极具行动力的人,很快道:“沈乙是小云的助理,我比较熟悉,其余两位我不怎么熟,只有那位油画家我有联系方式。”
梁和玉很自然地接话:“要不让沈医生也一起,虽说不是他,但我想见下暮云现在的主治医生。”
他们聊得如此平静,沈暮云已经完全被他们弄懵了。
“等一下,”他茫然无比,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大哥,我真的没有……”
梁和玉用一种“真不省心”的眼神看着他,慈爱地伸手摸摸他的头。
“先吃饭吧,”他说,“你不用操心这些,我们已经明白了。”
“不是,你们明白什么了啊?”沈暮云绝望地咬住嘴唇。
“林姐,给他拿一个冰淇淋,”沈凌山说,“吃了冰淇淋还是要喝完粥,不能挑食。”
沈暮云:“……”
他羞耻又紧张,好像自己真的在外面谈了三四个男朋友,躲躲藏藏几个月,最后忽然把秘密暴露在了家人面前,于是心脏咚咚直跳,手脚也紧张得发抖……
可他和沈甲、沈乙、沈冰、沈丁确实只是接过吻的正常朋友关系。
早知说是沈乙好了,沈暮云感到后悔,至少他和沈乙从来没有过越界的举动。
可现在已经为时过晚,妈妈和哥哥像是知道他的局促,主动帮他转移话题,再次聊起了股市、财报、人员调动,假装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假装到了刻意的地步。
沈暮云一点点尴尬地捏紧了餐勺。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隐隐感觉到,从初次治疗结束开始,生活好像被打破了看不见的平衡,在一步步脱离原本的日常轨道。
【📢作者有话说】
治疗前你过的也不是什么日常生活吧啊喂!
39 ? 差错
◎甲、乙、丙、丁。◎
有两位执行力极强的人在, 沈暮云还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生日宴的事已经飞快敲定了下来,完全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吃过饭没多久,他甚至看到妈妈和哥哥凑在一起, 左手拿着去年生日宴会剩下的邀请函, 右手拿着手机, 跟谁边聊边写着什么。
沈暮云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近一些,隐隐听到手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乙正用他惯常的冷静语气说:“是的沈女士,我认识您说的那位同事, 他的名字叫沈冰,冰冷的冰。”
沈暮云:“……”
他大步走过去,看到大哥在邀请函上写下了“沈冰”两个字,然后把写好的邀请函一字排开,半开玩笑地说:“沈医生全名沈甲, 你叫沈乙, 有一位同事叫沈冰, 最后的画家先生叫沈丁……真是巧啊,大家都姓沈,名字也这么有规律, 你们是兄弟吗?”
沈乙在电话里回答:“不是的,我们彼此并不认识。”
“那就更巧了, ”梁和玉微笑, “或许你们应该聚一下。”
沈暮云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别扭情绪。
并不是因为被别人点醒了甲乙丙丁的奇特之处,而是好像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被端到了台面上, 本来只有他和朋友们知道, 现在却马上要人尽皆知。
他自己也无法描述这股别扭的来源, 只是下意识越过梁和玉,直接拿起手机,对那头的沈乙道:“晚点打给你。”然后切断了电话。
沈凌山跟梁和玉同时回过头,看向他。
“怎么了,小云?”梁和玉问。
沈暮缓慢移动视线,看着邀请函上的沈甲、沈乙、沈冰、沈丁四个名字,张了张嘴。
经历了六岁生日的意外之后,家里每年都会为他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叫来所有亲戚朋友,用热闹的人气来掩盖记忆里残留的血腥味。而作为生日宴主角,他的朋友们自然是重点邀请对象,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沈暮云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有种危险的预感。
他看看大哥,又看看妈妈,道:“我不想邀请他们。”
沈凌山皱起眉,要说什么,梁和玉先露出笑容,拉了一下大姨的手,抢先道:“是不是我们在餐桌上的玩笑话让你不适了?别多想,刚才说着玩的,过几天只是顺带请你朋友们过来聚一聚。”
说着,他把邀请函收起来,很自然地交给林姨,让她寄出去。
沈暮云:“可我还是不想邀请他们。”
梁和玉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站着,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问:“为什么?”
沈暮云:“……”
说不出来。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四人同时出现。似乎只要和他们待在同一个空间,这个世界就会发生难以想象的恐怖改变。就像那天沈甲和沈乙在的咖啡馆……
沈暮云忍不住皱眉,打了个冷战。
梁和玉抬起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道:“难得你交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下次回国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沈暮云能听出大哥每句话背后的潜台词。
难得你交朋友——你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懂,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介绍认识——这几个人的名字一听就奇怪,说不定是骗财骗色的犯罪团伙,必须要亲眼看看。
下次回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确定你身边人的身份,我怎么能安心回A国?
以沈暮云对大哥的了解,只要他再多反驳一句,梁和玉绝对会耐心耗尽,把这些真心话全部讲出来,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对沈甲们的调查。
沈暮云只能放弃。
因为他确实无法解释上面的任何一个质疑。
他抿起嘴唇,沉默几秒,让步道:“那就让我来邀请,你们不要直接联系我的朋友们,可以吗?”
梁和玉笑。
“好,”他看向沈凌山,“姨,你没意见吧?”
沈凌山也跟着笑道:“嗯,是我的问题,我总把沈乙当下属,忘了他也是你的朋友之一,我应该提前向你征询意见。”
沈暮云又把邀请函们拿回手中,有些心不在焉地将它们卷成筒。
沈凌山不想他太紧绷,起身说先回公司开会。
梁和玉送走大姨,见沈暮云还站在那儿不知想什么,伸手揽住弟弟的肩膀,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画。”
沈暮云记得很清楚,上次回来梁和玉也是为了看他的画。
他暂且把邀请函塞进口袋里,以为大哥想看那幅浴缸油画的进度,转身往三楼画室走,道:“前段时间我发生了过敏,去医院住了几天,所以进展不快,刚刚画出雏形……那位沈丁帮了我不少。”
他不由自主地给朋友说好话。
然而,梁和玉看起来有些疑惑:“嗯?什么进展?”
沈暮云:“就是上次给你看的那个。”
梁和玉沉思了许久,显然在努力挖掘七个月前的记忆,试图回忆起上次回国时看了些什么画。
还没找到头绪,沈暮云已经推开了画室的门。
关于浴缸的油画依然被放在老地方,因为这段时间都没动笔,所以用柔软的薄布盖了起来。
梁和玉踏进画室,非常熟稔地开始四处闲逛,在弟弟的作品前挨个驻留,每幅画都要看上好几分钟,一如既往的极其认真又无比茫然,完全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用布遮盖的未成品。
最后,他伫立在最大的那幅意识流作品前,久久凝视。
沈暮云安静地陪他“欣赏”。
他本来想主动解释画的内容,但上次大哥回家时,直接从草图看出了他描绘的内容,所以沈暮云一时不确定梁和玉是不是真的在品鉴,只好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他的评价。
许久,梁和玉缓慢吸一口气,嘴角艰难地动了动,含含糊糊夸奖:“嗯,你的画技又进步了,画的这个……呃……真是非常精湛。”
沈暮云:?
整整过去了二十分钟,原来大哥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的艺术素养怎么一下又变回去了?
沈暮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解释道:“画的是被蛇盘绕的玫瑰花。”
梁和玉立刻震惊地睁大眼,再次开始上下打量,神色间带着难以置信。
“哦,玫瑰花和蛇,”他惊叹,“不愧是艺术作品!”
沈暮云:“……我知道了,哥哥,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不不,我说的是真心话,”梁和玉终于找到了夸赞的方式,“非常非常的艺术范,色彩相当有冲击力,内容也很神秘,如果配上今天我送你的相框,放在拍卖会上一定能卖出最高的价钱。”
沈暮云:“……”
让人熟悉的“画评”,真是久违了。
梁和玉又道:“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位沈丁,他也是画这种风格的吗?他帮你画了什么?”
沈暮云道:“他不是,他是写实风格的油画家。”
“写实风?你有画写实风的作品?给我看看。”
沈暮云走到唯一的半成品油画前,看着布料下透出的一角,吸了口气,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况。
治疗的好处又一次显现。
哪怕他刚刚接受了要同时邀请四位朋友的炸裂性提议,此刻的精神状态居然依旧平稳。
他抓住蒙在油画上的棉布,慢慢将它扯下。
刚上完第二遍底色的画作立刻撞入两人的视野。
比起上次简略的碳素草图,这次的作品已经有了清晰的色彩关系,他用了大量的红色和蓝色,红色代表血,蓝色代表夜幕和阴影,让整幅画已经开始呈现出似真似假的撕裂感。
沈暮云静静地看了十几秒,发现自己的情绪依然平稳,甚至产生了新的创作冲动。
心情因此也变得轻快一些,沈暮云拿起画笔,道:“说不定我能提早将它画完。”
但梁和玉没有接话。
他转过头去,看到大哥眉头皱起,肩膀紧绷,神色间略带疑惑,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画,似乎隐约能看懂一点,又不能完全看明白。
“我画的哪里不对吗?”沈暮云问。
梁和玉沉默了一会,然后缓慢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这个,”他说,“里面画的……是什么?”
沈暮云一愣。
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大舅哥就是沈甲乙丙丁的最大bug哈哈哈哈哈
40 ? 人皮
◎真假梁和玉。◎
上一次回家时, 梁和玉还看了这幅画许久,两人罕见地再次谈到六岁那晚的惨案。
现在刚过去多久,大哥怎么可能不记得了?
沈暮云半边脑袋刺痛了一下,怀疑地看着梁和玉, 打量眼前这张熟悉的年轻脸庞。
梁和玉的神色不似作伪。他眉头紧锁地看着画, 显然也受到画面的刺激, 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往事, 脸色微微发白,却迟迟不肯将视线从画上挪开。
刺痛感越来越强了。
沈暮云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哥,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确实没见过, 你居然会画这样的作品,”梁和玉喃喃道,“我能看出八音盒和浴缸,但是浴缸里的人……你……”
他显然已经联想到什么,沉默几秒, 转过头来和沈暮云对视。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梁和玉用力握住他的肩膀, 手心的汗透过薄薄衣料渗到了沈暮云的皮肤上, “怎么忽然想到画这些?有心事也什么不跟我说?我虽然工作忙,但只要是你找,我一定都会抽时间。”
梁和玉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能证明,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暮云神色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沈暮云一寸寸打量眼前人, 确认他的每一个五官都是熟悉的, 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去,沿着骨相缓慢地摸, 摸到下颌边缘来回摩挲, 确认这是一张完整真实的人皮, 而不是粘贴在骨头上的恐怖伪装。
梁和玉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他以为弟弟犯了老毛病,用力摇晃起他的肩膀,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沈暮云的脸,皱眉道:”怎么了?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沈暮云:“……”
他被晃得想吐。
但梁和玉的反应让他感到很安心。
这是完全符合大哥性格的行为举止,过去这么多年,只要他在梁和玉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正常,大哥就会一惊一乍地喊医生。
沈暮云在被晃的恶心感中冷静了一会,身手抓住梁和玉的手臂,勉强从他手心下挣脱出来。
“我很好,”他告诉梁和玉,“不用叫医生,我只是在确认你有没有变瘦。”
梁和玉怀疑地上下扫视他。
沈暮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往后退了半步,问:“大哥,你确定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吗?”
梁和玉重新看了一眼油画,压住心里涌出来的恐惧和不适,眉头皱得更紧一些,点头:“嗯,如果我之前见到你在画这些,一定会跟你好好谈谈。”
沈暮云:“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七个月零七天前。”梁和玉说得很笃定,他对数字和时间的记忆力向来卓越。
沈暮云:“……”
微微鼓起的腹部开始咚咚直跳,他下意识伸出手,隔着衣服捂住肚子。
世界好像已经出问题了,他沉默地想。
在他的记忆里,他清楚记得大哥不久前火急火燎临时回家,专程来看他新画的油画,而且一眼就从草图里认出了他想描绘的内容,和他重谈二十年前的往事。聊天的过程中,沈暮云一度接近精神崩溃,那时的“梁和玉”伸手将他揽进怀中,温柔地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绝不可能是幻觉。
可在梁和玉的记忆里,这些画面全部凭空消失了。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是他产生了难以分辨的逼真幻觉?还是大哥因为过去的心理创伤自动遗忘了部分记忆?
或者,眼前人是假的,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真正的梁和玉还好好待在A国,继续忙碌他的事业。
又或者……记忆里的梁和玉才是假的,有什么东西假扮成大哥,只为了看他的画、和他聊天。
……
越往下想,大脑的刺痛越严重。
沈暮云脸色逐渐发白,用力捂住肚子,微微弯起腰。梁和玉很快察觉到他的异常,伸手扶住他,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沈暮云看了一眼腹部。
那里隆起如四月怀胎,可梁和玉没有一点反应,像是看不到腹部的异常。
沈暮云勉强勾起嘴角,摇摇头,道:“只是中午有点吃撑了……哥哥,你还记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梁和玉担忧地看着他,对他的精神状态深感不安,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你穿了浅蓝色的条纹衬衣,配深色的宽松牛仔裤和白色德训鞋。那天还下雨了,我记得很清楚,你想爬到雕塑后面拍照,差点摔跤。”
沈暮云又问:“我23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什么?”
梁和玉:“二十三岁啊……送你的礼物太多了,这个要想想。”
沈暮云直勾勾盯住他的脸,安静等待。
很快,梁和玉给出答案:“啊,我想起来,应该是送了你一块限量款的LV手表,你还笑我眼光不行,说谁会跑去LV买手表,但我很喜欢那块表用卡通人物当指针的设计,觉得很配你。”
梁和玉的记忆力一如既往令人钦佩。
沈暮云仍然不死心,又问:“我初三的时候,你带我一起逃课去看演唱会,那天我两发现了什么?”
梁和玉:“发现我妈和她小情人在前侧方的座位接吻。”
沈暮云:“小学读的哪个学校?”
“A市一小,我们就差一届。”
“六岁生日之后……你还记得吗?”
“……”梁和玉沉默片刻。
这个话题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并不轻松。
许久,梁和玉长长叹气,伸手将弟弟柔软的头发全部弄乱,声音有些沙哑,道:“记得。那天是1月8号,你们学校组织冬令营,晚上十一点多大姨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你从房间偷偷跑出去了,到处都找不到。我正好在你家中,第一次看到大姨崩溃成那个样子……甚至大姨夫自杀过世的时候,她都没有流过如此多的眼泪。”
“后来我们报了警,还从相熟的安保公司叫来许多人手,满山找你。后半夜下好大好大的雪,气温达到了零下十度,我们都开始陷入绝望,以为你……可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你又平安无事地出现在冬令营的营地里,没有任何伤口,就是人看起来受了些刺激,怎么问都问不出话。”
“再后来,大姨请了六个人,24小时跟在你身边,一直到你十岁。”
梁和玉看着弟弟漂亮清澈的眼睛:“我都记得,小云。有时候我也会痛恨自己,为什么记忆力这么好。”
沈暮云陷入了沉默。
他转头看向初现雏形的油画,心中再没有猜忌。
现在站在他身旁的,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梁和玉。那些年代久远的琐碎细节,除了从小有天才之称的梁和玉以外,再没有人会记得如此清楚。
他甚至开始疑惑,为什么自己会怀疑梁和玉的身份?哪怕双方的记忆出现差异,大概率也是他又产生了幻觉,不可能真的有人会费这么大功夫假扮大哥,只为了来看看他的画。
然而,内心深处总有一些想法在蠢蠢欲动,让他无法控制不断涌出的奇思异想,怂恿他往危险的方向思考。
……也许真的有人愿意为了一幅画伪装呢?
就像分不清脸的沈甲、沈乙、沈冰、沈丁一样,说不定他们都是同样的怪物,披上了不同的人皮,只为了从四面八方向他靠近。
这个念头一产生,沈暮云就陷入了自己都无法描述的强烈恐惧之中,浑身发抖,精神瞬间到了快要崩溃的临界点,又被治疗的效果强行镇压,维持着要疯不疯的诡异平和。
他看到梁和玉弯下腰,将油画重新用布盖起来,然后温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问他:“你是在尝试找回六岁那年的记忆吗?我能够理解,小云,但我想说的是,有时候遗忘也是一种幸运。”
沈暮云没说话。
看啊。他想。
真正的大哥经历过六岁时的血腥惨案,会跟他说“遗忘也是一种幸运”,而来路不明的“大哥”只会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上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正好是沈甲、沈乙和沈丁。
沈暮云在奇异的精神状态中伸手按住了太阳穴,顶着剧烈的头痛萌生出了新的念头:
他得把大哥上次回家时的客厅监控找出来,看看那张脸是不是真的和他记忆一样完美无缺。
还有。
邀请朋友们来参加生日宴会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沈暮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梁和玉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
“你看起来真的不太正常,”大哥严肃地说,“我需要现在带你去看医生。”
沈暮云抬起嘴角,朝大哥露出冷静又疯狂的笑容。
“我很镇定,”他说,“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不愉快的记忆,这没什么,我总有一天要彻底征服它,不能让它的阴影一辈子拖着我。”
梁和玉惊讶地注视着弟弟,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一会,梁和玉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用复杂的语气道:“这次回来,你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你能这么想,我和大姨都会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