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 待产
◎肚皮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鲜红色。◎
后半夜又下起雪来了, 卧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热气沿着地板一直蔓延到床上,但沈暮云依然感觉到冷,好像自己正被某种捂不热的冷血动物牢牢盘踞。
他在这样温柔的凉意中做了梦, 梦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别墅二楼的卧室, 身着宽松丝绸睡衣, 没有盖被子, 开着窗,任凭外面的冷风吹动头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只是痴痴地看着天花板,嘴唇轻动,无声呢喃着什么。
慢慢的,他的左胸鼓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处钻出, 在睡衣下懒洋洋地蠕动、变大, 把扣子撑得紧绷起, 然后嘭的一声轻响,从衣服里彻底“炸开”。
沈暮云的心脏长出了根须。
六条触手以左胸为支点,在空中摇头晃脑地摆动片刻, 接着相当放肆地钻进衣服里,用吸盘和绒毛来回蹭人类细腻的皮肤, 像怎么也尝不够似的, 在上面留下一串串红色的吻痕。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怪物无法理解自己的快乐,更不知道怎么控制陌生的欲.望。很快, 触手们变得有蟒蛇那么大, 将脆弱的人类身体严严实实缠住, 从吸盘里分泌出大量贪婪的唾液,一寸一寸舔舐、啃咬怀里的宝贝,恨不得将他完全吞进肚子里……
可宝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在他怀里越变越冷。
怪物睁开六只无瞳之眼,迷惑地反复打量,看到宝贝漂亮的脸庞上没有了白天里生动可爱的表情,明亮的瞳孔不知何时死气沉沉一片,白皙的皮肤居然泛起大片大片的青斑,甚至连柔软的四肢都在迅速变硬。
祂对人类一无所知,但对死亡了如指掌。
祂很快意识到,祂的人类死了。
死了好一会,连尸斑都长出来了。
刚才还兴奋不已的触手们索然无味地耷拉下去,其中一条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沈暮云的脸颊,又触电般地飞快挪开。
无瞳之眼中翻滚起无法化开的浓烈痛苦,空气里因为骤降的气温而凝结出了冰花,房间到处白晶晶的,像一场临时的哀悼会。
触手们发着抖,在床上翻来覆去扭动,被名为悲伤的热油慢慢煎熬。祂们才刚刚离开胸腔三分钟,又飞快做出了第二个决定,没有太多犹豫地重新钻回监狱般狭窄的肋骨后方,带动起心脏,让它铿锵有力地再次跳动。
于是,血液重新开始流淌,尸斑淡去,扩散的瞳孔收缩,僵硬的身体缓慢变暖、变软。
沈暮云又活了。
怪物强大到可以无视世间万物法则,此时却又心甘情愿地沦为囚徒,将自己困在人类小小的心房中。
沈暮云在床上急促呼吸,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逃离了死亡,不安稳地紧紧闭着眼睛。不一会儿,等身体状况稳定之后,又有一小截触手从心脏爬出来,不复刚才的健壮,细细长长地像可怜的蚯蚓,慢吞吞爬到人类的脸上,左右摇摆着,模仿人类唇舌,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词语的声音:
“爱……人类……我的……宝贝……爱……我爱……爱你……爱……很多……爱你……爱……”
沈暮云眉头越皱越紧,在无法摆脱的爱的紧箍咒里微微发抖,然后猛地睁开眼——
四周一片漆黑,冰凉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的眉心。
“做噩梦了?”身边有人温声问。
沈暮云飞快回过头去,借着月光,隐隐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愣了许久,眼睛忽然就湿润起来,回抱住眼前这个不知道代表谁的分.身,声音沙哑无比:“我也爱你。”
身侧的人一怔。
很快,有人顺着他的汗湿的头发,有人含住他的嘴唇,有人啃咬起他的锁骨,还有人钻进睡衣内部,抚摸起左胸处的红色小爱心。
又有人在一旁笑吟吟地跟他说:“我们也爱你,宝贝,比你爱的还要多得多。”
沈暮云用力抱住其中一人的身体,耳边仿佛还残留着梦里怪物不熟练的告白。他想问问祂们,这么多年挤在心脏里会不会难受?为什么直到今年才能离开他的身体?治疗结束后是不是就不用再被他束缚了?……但一张嘴,从喉咙里涌出来的只剩下呻.吟。
并非情动,而是不受控制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他不得不松开手臂,捂住异样的肚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的原因,他肚子里的东西从醒来起便疯狂跳动,跳得四周的皮肤滚烫无比,摸起来快超过五十度。
这样的症状来得太快太突然,一下推翻了沈甲白天对预产期的判断。沈暮云被阵阵疼痛和酸胀席卷,下意识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但爱人们缠着他的四肢,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沈暮云偏头躲开谁的嘴唇,无心将这场亲昵继续下去,“不行……肚子好难受。”
几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啪的一声,睡在最外面的沈甲打开了台灯。
沈冰将人抱进怀里,托着他的背让他坐起来,沈丁迅速解开他的衣服,露出鼓得快要爆炸的腹部。
柔和的灯光下,包括沈暮云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怀孕的肚皮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鲜红色。
沈暮云急促地低叫了一声,伸手想再摸一次狂跳不已的肚子,又被沈乙紧紧扣住了手。
“嘘,嘘……别怕,”沈乙神色严肃地说,“吸气,呼气,对,就这样慢慢的……先冷静一点。”
沈暮云额头全是汗,盯着鲜红的腹部,片刻后又无意识地看向自己左胸处的红心,喉结紧张滚动,低低道:“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好难受,沈乙,它还在变大,我的肚子,肚子好像要炸了……”
沈甲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肚子,感觉到里面的东西亢奋无比,从营养液里迫不期待浮了出来,几乎就挨着肚皮,在他贴过去的时候甚至激烈地撞向了他的手掌。
沈甲从床上起身,卷起袖子,嘴角带上笑意,道:“下午的浇灌起了作用,它和新身体适应得很好,已经‘活’过来了,比我想象地还要快。”
沈暮云汗涔涔抬起头,迷茫看向爱人墨绿色的眼睛。
沈甲俯身亲了一下他的眉心。
“不要害怕,宝贝,”他又说,“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你稍等我两分钟,我去准备手术室。”
说着,他大步离开卧室,去了三楼的诊所区。
剩下的几人一齐行动,沈冰把沈暮云从床上打横抱起,用柔软的毛毯裹住他的身体,沈乙带着大黑狗冲向一楼厨房,准备可能要用到的“药液”与“食物”,沈丁拿起提前准备的婴儿用品和待产包,一样样仔细清点。
沈暮云已经有些呼吸困难,肚子跳得越厉害,左胸处便越难受,连肺部都受到影响。他大口大口呼吸,最后难受地把脸埋下去,狠狠咬住沈冰的肩膀,咬破皮肤,去尝里面绿色的腥甜血液。
沈冰抱着他往手术室走,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忍耐一下,打上麻药就好了,”沈冰显然也很紧张,在他耳侧喃喃低语,“早产是一个好现象,说明它和新身体匹配度很高,后续发生排斥反应的概率就会减少……呼,看起来一切顺利,宝贝,这是最后一场手术,我们等今天已经等得太久……”z.ll
沈暮云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凭借本能死命咬他的皮肤,力所能及地吮吸能量。沈冰将衣领拉得更开些,微微低头,让他可以更方便地喝自己的血,抱着他飞快跨向三楼。
沈甲早就收拾好了手术室,这会只是在准备“麻药”。沈冰将沈暮云小心翼翼放在手术台上,沈暮云立刻紧紧蜷缩起来,用四肢护着快要裂开的肚子,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孩子……小怪物……我们的孩子……”
沈甲缓缓吸一口气。
他擦掉沈暮云脸上的冷汗,右手拿着装满“麻药”的注射器,朝爱人露出一个若无其事地安抚性笑容。
“交给我吧,”沈甲说着,将针头扎入沈暮云手臂处的静脉,“你只需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作者有话说】
接生ing
82 ? 新生
◎“你喜欢吗?”怪物笑眯眯问,“一个宝宝。”◎
所谓“麻药”, 其实是怪物从口器里分泌出来的毒素,剂量和毒性专门针对沈暮云定制,可以在三秒内让他没有痛苦地陷入昏睡,效果极佳, 二十年来屡试不爽, 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沈甲低头注视着爱人浅色的瞳孔, 将药缓缓推完, 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在心里默数三个数。
三。
沈暮云的手无力垂下,瞳孔涣散, 嘴唇轻轻动着,直勾勾和沈甲对视,似乎仍然要说什么。
沈甲于是将身体弯得更低,“嗯?”了一声,想听清他的低喃, 又正好被沈暮云勾住了小拇指。
二。
庞大的腹部拱起一个可怕的形状, 皮肤已经绷到极致, 产生了蜘蛛网一样鲜红的裂痕。
一。
沈暮云难受地闭上眼睛,眉头紧皱,嘴唇用力抿起, 好像陷入了恐怖的噩梦里。
沈甲摸摸他的脸,低声道:“云云?”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沈甲站直腰, 和旁边的沈冰和沈丁对视一眼, 从大腿处蹿出两条粗壮的触手,瞬间将两个分.身绞碎、吞入。
房间里眨眼便只剩下沈甲一人还站着, 他的身高一下拔高到两米以上, 长出三只手、四条腿、八条触手, 墨绿色的瞳孔里翻滚起冰冷的星云,像仪器一样来回扫描着爱人的身体,探查他的脑波频率,再次确认他已经处于昏睡状态。
“希望你能做个好梦,”两米巨人用怪异语调开口,“我勇敢的人类。”
两条触手抬起,缠住快要裂开的腹部,吸盘蠕动,在滚烫的皮肤上涂满厚厚黏液。
怪物医生给自己仅剩的三只手都戴上无菌手套,准备开始治疗。
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一场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死亡手术。
但对于怪物来说,最难的两次换血治疗已经成功,剩下的步骤简直和做饭一样简单。
祂愉快又激动,忍不住轻轻哼起摇篮曲,右手拿手术刀,左手拿针管,触手缓慢用力,把腹部挤得分了层,隔着皮肤牢牢控制住里面蹦跶不止的小东西。
长长的针头折射出让人胆寒的光泽。
沈甲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触手捏出的小鼓包,快而稳地将针头全部扎了进去。
针管里同样装着“麻醉剂”,比刚才剂量更少,一下就推完了,理应不会带来太多的疼痛。
但已经沉睡过去的沈暮云突然之间抽搐了两下。
沈甲微愣,惊讶地睁大眼,俯身用鼻尖贴上沈暮云的侧脸,仔仔细细闻了好一会,第三次确认他现在昏睡着,绝不可能还残留有自我意识。
……或许是在做噩梦。祂想。
祂有些怀疑地打量着沉睡之人,将触手小心翼翼挪开。
被打了麻药的“胚胎”很快陷入昏睡,不再到处乱蹿,老老实实沉进了腹腔的最深处,而沈暮云也再没有其他动静。
沈甲放下针管,伸手将沈暮云眉心的褶皱一点点抚平,安静地等待了一会。
很快,楼下的沈乙和沈夜星结束任务,拎着三个装满绿色黏液的输液袋进入房间。
沈乙把输液袋挂在架子上,沈夜星跳到手术台边。一人一狗同时低下头去,眼也不眨地紧张盯着沈暮云的脸。
片刻寂静。沈乙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小声问:“……真的睡着了?”
沈夜星在旁边点点头,“呜呜”回答。
沈甲熟练地给沈暮云接上点滴,像是在自我安慰,肯定道:“嗯,绝对睡着了。这个麻药配方我用了二十年,不会出错的。”
沈乙亲吻爱人带着汗珠的鼻尖,声音越来越轻:“可他的肌肉没有很放松,眼球也颤得厉害……会不会新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
沈甲叹了口气,自问自答:“脑波很平稳,睡得非常熟,我确认了好几次。”
另一个自己被说服了。
沈乙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眷恋地蹭了蹭爱人的脸。沈甲拍拍他的背部,抬起触手:“回来吧。”
触手收紧,将沈乙和沈夜星也搅碎了吞进去。
一切准备就绪。
怪物的身形已经完全脱离人类,只有三只手还保留了五指修长的模样,其中一只轻松捏着手术刀柄,将锋利的刀刃贴上了裹满黏液的皮肤,一点点用力,缓慢而坚定地切开腹腔……
……
沈暮云猛地往肺里吸了一口气。
他好像被水泥封住了口鼻,又在完全窒息的前一秒灵肉脱离,轻飘飘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浮了起来。
他虽然用力吸着气,却什么都没有吸到。
没有嗅觉,没有触觉,没有重量,甚至没有意识。
就和前晚治疗时一样。
他迷茫地飘来飘去,脑袋穿过了天花板,看到外面正在下鹅毛大雪,雪花在月光的照耀下翩翩起舞,冰冷又美丽。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本不应该有感觉的腹腔忽然一阵剧烈疼痛,疼得他浑身打颤,没心思再欣赏雪夜美景,摇摇晃晃地又飘回了房间里。
原来,是躺在病床上的身体在颤。
他懵懵懂懂,迷茫无比,看着怪物如临大敌地用触手卷起身体,上上下下反复检查,又凑到身体的耳朵边试探性地喊:“云云?宝贝?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现在有意识吗?怎么会又开始发抖了?”
床上的身体连魂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做出反应。
怪物紧张地看了又看,保险起见还是拿来针管,给身体又一次注射了“麻药”。
沈暮云脑子里嗡地一声,视野进一步模糊了起来,似乎有白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越发迷茫,哪里也去不了了,就飘在病床的上方,无意识地注视着怪物,看祂四条触手一起探进敞开的腹腔里,在里面搅和,搅出了满地混着血的羊水,最后从里面掏出一个……一个……
沈暮云睁大眼睛。
……好像是一个长满根须的鲜红心脏。
它是活的,哪怕在麻药的影响下无法跳动,依然会有节奏地收缩,似乎正陶醉地摄入氧气。
怪物捧着它,发出阵阵轻叹,用触手温柔无比地缓慢抚摸。而它也对怪物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亲昵,抬起根须黏糊糊地蹭触手漂亮的银色鳞片。
“真可爱,”怪物小心翼翼摸着,藏在口器里的声带嗡嗡震动,“多漂亮啊……像个红石榴。”
祂把活的心脏举到手术灯下,六只无瞳之眼同时眯起,细细地欣赏这个孕育了数月的小东西。在欣赏的同时,祂的另外两条触手正给敞开的腹部做缝合,触手尖卷着会蠕动的长虫,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针引线。
等怪物心满意足地放下心脏时,破烂的肚皮已经恢复如初。
触手重新卷起沾满了血的手术刀,这一次的目标是空荡荡的左胸。
越到关键时刻,祂的情绪越兴奋。
祂又开始哼歌,这次哼的是《小星星》。
欢快的音符中,祂把手术刀移向左胸的位置,用刀尖抵着那里的红色小爱心。
“我们的新婚礼物,宝贝,”怪物如唱歌般轻快说着,“一个可爱的人类心脏……一个漂亮的人类婴儿。”
祂笑了起来。
刀尖陷入皮肤里,切橡皮泥般轻松切开了沈暮云的整个胸膛。触手紧跟着掀开肋骨,把晕乎乎的心脏小心翼翼塞入空洞之中。
麻药用的有些多了,心脏懒洋洋地栽倒进里面,迟迟没有下一步。
触手很是溺爱地捏了捏心脏的根须,然后割开自己的鳞片。
墨绿色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心脏上。
血液瞬间被吸收殆尽,心脏呼吸的频率明显快了起来,凭借本能追随着触手伤口所在之处,在睡梦之中被食物的香味勾引,竟然急得直立了起来。
怪物又笑了两声,故意又把触手藏到身后。
没有了“食物”,心脏开始疑惑地摇摆,绕着胸腔滚来滚去,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怪物又一次拍它的头,催促它快一点,它不怎么情愿地缓缓移动,停留在最中央的位置。
“真乖,”医生毫不吝啬于夸奖,“这是个好位置,一点不差,你是个聪明的好宝宝。”
心脏快乐地鼓动两下,认准了这个地方,不再移动,周身的根须开始飞快生长——
它们钻入血肉,接上所有动脉,像一个功率极高的泵,瞬间将全身的血液都吸向心房,再用力收缩,把压力加到最大,让血液欢腾地喷向全身各处……
“咚。”
“咚。”
“咚!”
它越跳越快,越跳越熟练,眨眼间便跟胸腔天衣无缝地融合成了一体,完美得仿佛一出生就是如此。
而沈暮云的身体也跟着温暖了起来。心脏带来活力和热量,让所有新的细胞真正的苏醒。
他的四肢变得柔软,敞开的胸膛有节奏起伏,皮肤在手术灯下泛起光泽,苍白的脸颊终于带上了血色。
六只眼睛严肃地盯着这一幕,看着看着,触手吸盘里悄无声息涌出了透明的黏液。
黏液滴在温热的皮肤上,凉凉的。
沈暮云的魂明明还在床边飘着,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才对,可眼泪滴在皮肤上的触感却如此清晰,清晰得仿佛直接滴在了他的魂魄之中。
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他此刻没有可以流泪的器官,但有什么东西依然不受控制地从他灵魂深处流淌而出,涌向怪物所在的位置。
他想要靠近怪物,去亲吻那些哭泣的吸盘。而怪物也低下了头,用人类的嘴唇亲吻他颤动的眼角。
“我把它还给你了,云云,”祂在他耳边哑声呢喃,“从今天开始,它会永不停歇地跳动,无论是疾病还是衰老都无法将它打败……”
嘴唇一点点移动,从眼角移动到侧脸,再到跳跃的侧颈,最后落在敞开的胸膛。
怪物吻着里面的心脏,似乎在和自己待了二十年的地方郑重告别。
许久,祂吸一口气,怜惜地摸了摸心脏尖尖,把掀开的肋骨重新盖起来,将皮肤缝合。
黏液裹住伤痕,蜈蚣般的缝合口飞速消失。很快,左胸处只剩下熟悉的红色小爱心,只是比白天更鲜艳了一些。
怪物嘴角带着笑意,盯着那处看了很久。
手术已经结束,沈暮云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腹部一片平坦,胸腔缓慢起伏,好像只是真的睡着了。
医生轻轻抚掌,语气变得松懈:“好了,最后的小手术非常完美。接下来,让我给你准备第二份礼物……希望你明早醒来会喜欢。”
说着,祂往后退了两步,移动到房间里比较空旷的地方,身躯从正中间分裂成两半。
左边那一半冷静地直立着,保留了四只眼睛、五条触手。右边那一半只有两只眼睛和四条触手,先是趴在地毯上,适应了片刻后开始缓慢爬行。
爬行的姿势相当怪异,似乎在刻意模仿某种生物的行为模式,一开始表现得诡异又笨拙,爬了二十几分钟才逐渐熟练。
接着,“它”调整起自己的模样。
四条触手越变越短,触手尖出现了圆乎乎的手掌和脚掌;巨大的身躯也跟着缩得很小,挤压成一个圆滚滚的小肉球;两只墨绿色眼睛逐渐上移,移动到肉球最上方,分出眼白和眼仁,长出浓密卷翘的睫毛,眼皮轻快地眨动——
怪物又一次笑出了声。
另一半躯体重新变回人类的模样,沈甲出现在房间里,神色相当愉悦,微微眯着眼睛欣赏地上的骇人分.身,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指点道:“嗯……皮肤得再白点,身体要再小一些,刚出生的人类不比小猫咪大多少……欸,关节不能忘了,难怪四肢看着总有点别扭,得把关节长出来。嗯嗯,对,现在好多了,我再想想……对了!眼睛还是变成和云云一样的颜色吧,我想要一个和云云一模一样的女儿。”
说话间,地上的怪物已经不再爬动,躺在地毯上很是乖巧,四肢朝天,开心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它”长出了白皙的皮肤、漂亮精致的五官、胖嘟嘟的身体和手脚,肚脐处甚至还连着一条逼真的脐带,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爸爸”。
沈甲迈动脚步,走向凭空出现的婴儿,动作温柔地将它抱进怀里。
小婴儿立刻活泼地爬上他的肩膀,他在它额头轻弹一下,警告道:“这可不像刚刚出生的样子。”
婴儿微微歪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
它又从“爸爸”肩头爬下来,半合上眼睛,装作睁不开眼的模样,身体蜷缩起来,把拇指塞进嘴里含住,虚弱地依偎在沈甲的怀中。
沈甲满意地点点头。
他抱着孩子走向病床,期待地说:“来吧,宝贝,让我们来当你的助理、同事、学生、医生、爱人、亲人、朋友、以及——孩子。这样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占据你的全世界,让你的视线永远都落在我们的身上。”
“看看我们的孩子,云云,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吗?看她,是不是长得和你很像?”
沈甲在床边坐下,将乖巧的婴儿放在沈暮云身边。
一离开父亲的怀抱,它又忍不住开始爬行,有些兴奋地爬到沈暮云身上,在“母亲”温暖的胸膛处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后张嘴含住……幸福地闭上眼睛。
沈甲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六点,天快亮了。
他站在床头,久久地注视着爱人和孩子相依沉睡的画面。
一股浓烈的情绪从心脏处涌出,带着滚烫的热意,感染了总是没有温度的四肢,让他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暖和了起来。
他把床上的一大一小同时抱起,离开冰凉的诊室,将他们抱回卧室,放在柔软的床上。
卧室的暖气一直开着,外面在下鹅毛大雪,里面却温暖得如同初夏。
沈甲安静地跟着上床,展开手臂,把爱人和孩子一起揽入怀中,满足得长吐口气。
“晚安,”他贴着沈暮云的耳朵,“希望接下来的你不会再做梦。”
……
沈暮云还是做了梦,但想不起来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依旧一片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时间好像发生了错位。
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也分不清自己的灵魂是回来了还是依旧飘着。
躺了有好几分钟,五感才逐渐回归到身体里面。他最先听到的,是鼓膜里有节奏的跳动声。
咚、咚、咚……跳得不急不缓,平稳有力,比头顶的钟表还要准时。
沈暮云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左胸。
左胸下的空洞消失了,里面被完全填满,多出来的小东西因为睡得太久所以有些懒洋洋的,但工作相当敬业,一刻不停地将血液运输到身体各处。
啊……应该是真正活过来了。沈暮云想。
他无声地露出笑容,可笑容只维持了三秒钟,又飞快消失在脸上。
这个心脏是……是从他……
模糊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他忽然发起抖来,急促地吸气、呼气,想要立刻坐起身去查看自己的腹部,可一动弹又发现,自己正被人牢牢地困在怀里。
沈暮云转过头去。
熟悉的脸庞撞入视野之中,他的爱人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双手双脚像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看上去还在做着美梦。
沈暮云慌乱的情绪一下变得很镇定。
只要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连生出了一颗心脏的事情都变得无所谓起来。他悄悄抬起手,摸了摸爱人的眉眼,脸上重新勾起笑容,悄悄亲了亲怪物的侧脸。
没关系,他想。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也能够体谅怪物们的不容易。孩子……孩子总会有的,他们还会结婚,还要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
沈暮云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怪物在梦中发出亲昵的鼻音,似乎快要醒来了。沈暮云加深笑意,凑过去想喊怪物的名字,还来得及没开口,他的右胸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疼痛。
他微微一愣,伸手摸向心脏另一侧。
手指摸到了柔软的、温热的、会动的什么东西……
崭新的心脏发生了短暂停顿。沈暮云低声惊叫,触电般缩回手,然后一把攥住被子,将被子飞快掀开。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正躺在他右胸呼呼大睡,嘴里含着他无用的某个器官,睡着睡着还会砸吧砸吧嘴,好像正在梦里享受妈妈的哺育。
沈暮云又一次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他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张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什么?!
一个……人类,婴儿?
一个长得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类婴儿!
沈暮云抽了一口气,额头开始突突直跳。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用手指碰了一下婴儿的侧脸,确认自己碰到的是活生生的、带着体温的东西。
新安上的心脏非常强健,马上开始在他胸膛里狂跳不止。
他不敢伸手抱眼前的小胖球,慌张地摇晃起旁边的沈……沈不知道谁。
“沈医生,沈助,沈夜星,快醒醒!我怀里这个东西是什么?你、你们,昨晚上替我生了一个孩子吗?!”
怪物这几天累得够呛,把脸埋进爱人的肩颈处蹭了蹭,困顿地眯着眼睛,含糊道:“……早安亲爱的。这小东西是你生的,昨晚我给你接生接了一夜,好困啊……”
在沈暮云怀里的宝宝也被吵醒了,终于松开嘴,睁开一双清澈的浅色眼睛,对上妈妈难以置信的视线,用小肉手攥住沈暮云的小拇指,朝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睁开眼睛之后,这张脸和沈暮云越发相似,完全就是他的等比例缩小。
沈暮云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只是低头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竟然下意识地相信起怪物的说法,心中涌出难以形容的浓郁爱意,有些笨拙地抱起他们的孩子,让她可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手臂里。
那双透亮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沈暮云喜悦的表情。
沈暮云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可当他在宝宝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又有新的画面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一些匪夷所思的、像恐怖电影场景的画面。
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狂热的喜意一点点散去,理智开始回归,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挑破眼前摇摇欲坠的真相。
沈暮云一动不动“看着”孩子,意外地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感到生气,只是逐渐五味杂陈,甚至还有点无奈。
身边的怪物终于醒了,靠着床头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揽住沈暮云的肩膀。
“云云,你喜欢吗?”怪物的声音慵懒磁性,带着浓浓的笑意,“我们的小宝宝。”
【📢作者有话说】
粗长!
83 ? 疯长
◎如果让祂们失去这几张人皮。◎
沈暮云低着头, 眼睛藏在刘海下,许久没有回答,似乎看怀里的小东西看呆了。
宝宝攥着他的小拇指塞进嘴里,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用没长牙的牙龈磨着他的指腹, 磨了一会后再朝着沈暮云张开嘴, 给他看自己饥饿的喉咙。
沈暮云凝固的笑容又一点点重新勾起。
他把宝宝抱得更紧一些, 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神色有些复杂地转头看向身边人,终于辨认出来祂现在正扮演着沈甲。
沈甲见他不说话, 又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她?”
沈暮云轻轻叹了口气,抿唇道:“没有,我很喜欢。”
沈甲立刻弯起眼睛,凑过来吻他的脸,吻完后又低头吻过宝宝的额头。
“她看起来饿了, ”沈暮云温柔拍打她的背部, “好吧, 她勉强也算一个……人类小婴儿,该吃点什么好呢?我没有奶水可以喂她。”
沈甲道:“给她冲点奶粉就行了。”
“奶粉真的行吗?她实在是太小了,这么小……是被抛弃的某个可怜的部分吧, 奶粉好像不足以支撑她长大,或许需要一些更有营养的液体?”
“比如?”
“比如, 血液什么的。”沈暮云说得风轻云淡。
沈甲流露出相当自然的惊讶神色, 仿佛他说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话:“怎么会?我们的宝宝是正经人类,又不是小吸血鬼, 哪有人类会喝血?”
“是吗, ”沈暮云轻轻笑着, “只要喝奶……这么说来,真是神奇,我们真的‘生’了一个人类宝宝。”
他在“生”字上加了重音,说完后俯下身去,把脸埋进宝宝的腹部,闻着小婴儿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甜腥味,听到了属于她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好真实的触感。他想。
如果忽略那些隐约残留的恐怖画面,此刻的温馨真实得像一个侵入了现实的梦。
但他大脑里一片混乱,止不住地去思考现在他和祂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
他们已经成为过同事、上下属、医患、朋友,甚至还有主宠,如果再变成父女,似乎就会出现伦理上的问题。怪物也许不讲究伦理,可他还保留了半个人类身份,很难完全不去在意。
沈暮云越想越糊涂,连带着心跳也一阵快一阵慢,保持着这个姿势迟迟没有动静。而怀里的宝宝已经等不下去了,把头钻进他的睡衣里,一口含住无法产生食物的器官,用牙龈拼命地磨。
沈暮云倒吸一口气,迅速捏着小家伙的后劲,将她从自己胸前扯开。
小家伙没有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瘪嘴委屈无比地看着妈妈,两秒后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母慈子孝的静谧时刻被打断,房间里回响起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沈甲在旁边笑个不停。他终于不再袖手旁观看热闹,从床上起身,把孩子拎到自己怀里,道:“昨晚辛苦了宝贝,再好好休息一下,孩子就交给我吧,我去楼下给她冲奶粉。”
奶粉上周就买了,是沈暮云亲自选择牌子。沈暮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爱人抱着孩子离开房间,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不是梦。
他沉默地在床头坐了一会。
很快,又有人推开了卧室的门,这次进来的是沈丁和沈冰。他们一左一右坐在床边,先后给了沈暮云一个早安吻,沈冰替他披上针织衫,沈丁解开他的衣扣,检查他的胸腔和腹腔情况。
“云云,你现在是坐月子的时候,身体很虚弱,”沈冰严肃地说,“必须要随时注意保暖,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沈暮云一脸茫然,“坐月子?”
“是的,宝贝,人类都需要坐月子。我们进行了分工,沈乙负责为你做营养丰富的月子餐,沈甲负责带孩子,我和沈丁负责照顾你的起居,你只需好好休养。”
“………”
沈暮云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强烈羞耻,他伸手攥紧被子,辩驳道:“虽然昨晚确实有什么东西从我肚子里出来了,但我现在很好,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不需要坐……月子!”
沈丁来回抚摸着沈暮云光滑如初的肚皮,又低头亲吻他左胸的红色爱心,嘴唇在那里多停留了几秒,感受着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脸上浮现出沉醉的神色,皮肤微微泛红,喝醉般愉快呢喃:“确实,我们的医术非常完美,连疤痕都没有……前辈身体现在好热,好软,好暖和,心脏也跳得真好,跳得我都有点想哭了。”
沈暮云因为这句话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去看沈丁的头顶,想伸手把他搂住。旁边的沈冰又忽然把沈丁拉开,将沈暮云的扣子重新扣好:“好了,医术再怎么好也要坐月子。这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吃冰的,不能熬夜,不能劳累……”
说着,他把沈暮云抱了起来。
沈暮云下意识地回抱住他,沈冰低下头,墨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要不要洗个澡?”
沈暮云的心跳又开始变快。昨夜刚刚上岗的小东西似乎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在胸腔里活蹦乱跳地昭示存在感。
“嗯。”他认真点头。
沈冰勾起笑容,把他抱进浴室。
浴室里不知什么时候放好了热水,比外面的卧室还要高上几度,到处水雾蒙蒙。沈冰脱他的衣服,将他放进微微发烫的浴缸水中,沈丁从旁边拿来玻璃杯,用杯沿抵住他的嘴唇,不容置喙地直接把液体喂进他嘴里。
沈暮云被迫吞咽,一直把杯子里的东西全部吞完,才后知后觉品尝出里面是带着甜味的牛奶。
牛奶里显然掺杂了别的东西。
一整杯喝下去之后,兴奋的心脏安定不少,变得有条不紊。
沈暮云舒服地眯起眼睛,又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中感觉到沈丁在一旁摸他的脸。
摸了好一会,他听见沈丁有些恍惚地又说:“好暖和啊……原来你应该是这样的温度,像亮了一晚上的小灯泡。”
沈暮云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把他的掌心带到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沈冰从另一侧俯下身,又覆住了沈暮云的手背。三人的右手交叠在一起,掉进热水里面,溅起一阵水花。
沈冰低头和沈暮云接吻。
吻完,沈暮云刚刚得到安抚的心脏又有失控的趋势。他缺氧般微微张嘴喘息,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左胸,感到里面的东西正在不受控制的阵阵悸动。
沈丁笑道:“好了,不能泡太久,吃过饭再睡。”
沈暮云浑身没力气,起不了身,只能被他的爱人们一左一右从浴缸里扶起来。沈冰要替他裹上浴巾,他挡了一下,有些摇晃地走到镜子前,伸手去擦上面厚厚的水雾。
一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朦胧呈现出来。
没有尸斑,没有腐败带来的轻微水肿,也没有死气沉沉的青白。
里面映出来的身体光滑紧致,白皙无暇,因为泡过澡的原因处处透着气色很好的淡粉,除了左胸的红色小心以外找不出任何疤痕,完美得像刚刚从母亲子宫里爬出来的婴儿。
沈暮云瞳孔收紧,直勾勾地看着挪不开眼。
这是……他的爱人们赋予他的身体。一具用怪物的血肉捏出来的身体。
沈甲们创造了他,像亚当创造出夏娃那样。
这个念头让沈暮云没由来的四肢发热,某个软绵绵的部分也因为亢奋而微微发生改变。身后有人笑了一声,一双长而结实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冰凉的嘴唇在他耳侧吻了一下。
“喜欢这具身体?”沈冰在耳边问他。
沈暮云哑声道:“嗯,我知道你们在我的身体里。”
沈冰的呼吸很明显一顿,紧接着变得粗重急促。
沈丁的声音也沙哑了,在旁边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戏谑般轻轻捏了捏沈暮云的尾巴,但仅仅只是一下就很快把手收了回去。
“不行哦前辈,”他沙沙地说,“就算你这样撩拨我们,也不行。”
沈冰又吻他的侧颈:“你的心脏现在还承受不了。”
沈暮云热得厉害,抓着他的手不放,转过头想找他的嘴唇,沈冰怕自己忍不住,偏头避开了,草草扯来浴袍,有些粗暴地把沈暮云严严实实裹成茧,将他重新抱进怀里。
“要乖。”沈冰告诫他,“先下楼吃早饭。”
他就这样把人从二楼抱下了一楼。
怪物之间显然有不为人知的沟通渠道,沈暮云下来的时候,沈乙正好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热气腾腾的菜,沈甲也冲完了奶,用一个很随意的姿势揽着不再大哭的女儿,而后者正抓着奶瓶吨吨吨地喝奶,喝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一看到沈暮云,他们同时转来视线,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甜蜜的笑容。
“早安。”他们说。
沈暮云微微张嘴。
他本来想说早安,可话到嘴边,又被一股突如其来地强烈冲动掐住了声道。
鼓膜咚咚直跳,心脏再次开始展现它的活力。沈暮云看着这些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念头在脑中疯长。
多么美好的早上,他刚刚获得新生,拥有了活泼的心脏,也拥有了一个女儿,和爱人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饥肠辘辘地面对一整桌佳肴,不再有死亡的阴影,也不再会被那些诡谲的幻觉纠缠。
唯一只剩下一件事,横在他和触手可及的真实世界之间。
如果现在把一切揭露会怎么样?
干脆打破最后的隔阂,和爱人们彼此完全坦诚……沈暮云这样想着,甚至刚刚没有得到抚慰的地方又一次有了动静,渴望着真正的、带着白色鳞片的东西不留情面地侵入……
沈暮云做了一个深呼吸,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新装的心脏控制了脑子,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离他最近的沈丁察觉到他的异常心跳,有些担忧地皱起眉,靠近些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暮云摇摇头,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说完了刚才没能开口的话:“早安,沈医生,沈助,小丁,冰哥……以及小夜星。”
大黑狗不见了,沈暮云也没有问。五个分.身或许已经是极限,有了女儿,可能就会失去宠物。
几人笑了起来,小宝宝也在吃奶的间隙咯咯笑,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沈乙给他夹了一筷子脆笋,道:“酸辣口的,尝尝,很开胃。”
沈暮云低头把菜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看爱人们逗弄喝奶的宝宝,任由欲望不受控地膨胀满整个胸膛。
【📢作者有话说】
来啦!
84 ? 回家
◎“妈妈,我昨晚生了一个女儿。”◎
这股欲望在餐后抱住了沈夜星的时候达到顶峰。
沈暮云低头看着正在咬自己手指头的宝宝, 呼吸急促,胸口涨得厉害,手握着那只软绵绵的、明显属于人类的小肉脚,不受控制地去联想昨晚在地上爬行的诡异生物, 眼前又浮现起月光下折射着美丽花纹的银色鳞片, 以及藏在鳞片深处, 若隐若现的恐怖吸盘……
沈甲们在愉快地聊着育儿知识, 沈暮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想得有些魔怔了,甚至情不自禁把宝宝抱得更紧,产生了一点扭曲又隐秘的快乐。
这确实是他和怪物生下来的孩子, 他在心里说。
怪物用自己的血肉捏造了他,又从本体里分裂出一个同样的小怪物。所以,祂、他和它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运行着同样的DNA,也理所当然是这个世界里血缘关系最紧密的一家人。
它是他们的生命的延续……没错, 它是继承了他们爱情的下一代。
只是, 它不应该长成这样。
它得更像怪物一些, 得有灵活强健的触手,有杀伤力极强的触手,有漂亮的墨绿色眼睛……这样才能真正成为祂的孩子。
沈暮云勾起嘴角, 低头温柔地亲吻它带着奶味和甜腥味的脸蛋。宝宝很喜欢他的亲昵,马上伸出短短的手搂住他的脖子, 裂开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龈, 非常开心地笑。
另外四人支起下巴,无比享受地注视着这一幕。沈乙低低感慨道:“孩子果然很重要, 我们真应该早点备孕, 多生几个……”
沈甲在旁边赞同地点头:“是啊, 要是早点开始准备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三胎了,妈妈也能早点接受我们做儿媳妇的吧?”
沈冰叹息道:“还是当年的人类学课程学得不够深入,走了一些弯路。”
沈丁:“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迟。等云云再修养一段时间,我们好好策划一下二胎,这回我们来生。”
沈乙:“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把孩子出生的消息告诉妈妈?”
沈丁愉快地说:“云云,你觉得呢?”
沈暮云发痴般把脸埋在宝宝怀里,好一会才从那股强烈的情绪中缓过神,抬起头来,看向聊得热火朝天的爱人们,还在想着如何顺理成章地让怪物展露本体,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沈甲笑眯眯顺了顺他的头发:“我们刚才在讨论怎么通知哥哥和妈妈。”
沈暮云眨眨眼:“嗯?通知?”
“当然是通知他们升级当奶奶和舅舅了!”沈丁兴奋地凑到他身旁,“明天我们就把小夜星带回家吧?妈妈一定不会再阻止我们的婚礼,也不会老担心你是长了肿瘤。”
沈乙伸手揽住沈暮云的腰,拿大黑狗剩下的小铃铛逗弄宝宝,笑道:“而且也得回去准备婚礼。有了沈夜星,我们应该就能入赘到你家里住。”
沈暮云愣了一会,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暂且压制住心里翻滚的冲动,又亲了沈夜星一口,看着小婴儿红润的脸蛋,道:“会把妈妈和大哥吓坏吧。”
“我已经准备了非常详细的资料,”沈甲道,“可以科学地解释为什么我们能够生出一个孩子。”
沈暮云想了想,当即站起身:“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趁着宝宝还维持了人类的形态,是最容易被家人接受的时候。
沈冰有些惊讶:“现在?这么赶?”
“婚礼要来不及了,”沈暮云认真道,“而且,我确实也很期待妈妈和大哥看到小夜星会怎么样。”
几人立刻紧张起来,各自分工,开始飞快整理行李,跟搬家似的,把大人的衣服、生活用品、宝宝的奶粉和衣物、医疗用品……等等统统都带上,收拾出了四个大行李箱,然后齐齐整整地站在门口等待沈暮云。
沈暮云抱着孩子,看到这一幕笑了。
“不怕妈妈把我们赶出来?”
沈甲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道:“根据我们分析,妈妈其实并不介意我们之间的多人关系,而且她很喜欢小朋友,一定不忍心让孙子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沈暮云不知为何止不住地笑,笑到上车都没停。
他在车上先给大哥打了个电话。大哥那边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多,还没到睡觉时间,只响了一声便接起电话:“小云?”
手机连着车内蓝牙,电话可以同时传进所有人耳朵里。沈暮云坐在副驾,沈乙开车,沈甲、冰、丁挤在后排,听到梁和玉的声音之后同时坐直了腰,脸上多少有些紧张。
沈暮云轻捏着宝宝的手,道:“哥哥,最近有时间回一趟国吗?”
梁和玉:“怎么,想我了?”
“嗯,有两件比较重要的事需要你在场,”沈暮云镇定地说,“不知道妈妈有没有提前跟你说。”
那头静了一下。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啊,赶紧说,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暮云笑了笑,把手机贴在宝宝耳侧,跟沈夜星温声道:“宝宝,和舅舅打个招呼。”
沈夜星高兴得手舞足蹈:“咿呀!啊!啊啊!呀!”
沈暮云把手机重新拿回来,道:“听到了吗?刚才说话的是我女儿,昨晚上生的。”
“嘭”的一声,那头的手机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好几十秒的死寂,梁和玉似乎颤抖着骂了一句什么,又过了片刻才有声音重新出现在收音器边,被刻意压得很低,听起来咬牙切齿:“……沈暮云,你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还搞出人命来了!十个月前……十个月前你和哪家的姑娘谈了?!”
沈暮云:“不是姑娘,孩子是我生的,哥。”
梁和玉:“………?”
“孩子的爸爸是谁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确定是沈甲、沈乙、沈冰、沈丁中的一个,”沈暮云又道,“为了不遗漏掉真正的爸爸,所以我决定和他们一起结婚,婚期就定在下周四。”
梁和玉:“……………”
寂静。
那头的呼吸声听起来快要断了。
沈暮云耐心地等待了很久,听着大哥越发喘不上气,于是放柔声音,体贴关心道:“你还好吗?”
许久,梁和玉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音:“给我等着!”
电话挂了,嘟嘟嘟的忙音传过来。
车上屏息聆听的四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同时松了一口气。
沈丁抚了抚胸,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忧愁:“我怎么感觉大哥比妈妈还要危险……他不会把我们的腿打断吧?到时候我们是躺下来方便他打呢,还是假装跑几步增加气氛?”
沈暮云:“嘘——我现在要打给妈妈。”
车里陷入新一轮的紧张沉默。
沈暮云没有直接拨给沈凌山,而是先打给了林姨。
林姨也接的很快,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慈爱的笑意,叨叨絮絮地说:“小云啊,你这几天去哪了?跟男朋友约会去了吗?天气这么冷,在外面要注意保暖,东西么也要多吃一点,记得早点回家。”
沈暮云道:“林姨,我大概半小时后到家,麻烦帮忙准备午饭,我带上了我的男朋友们。”
林姨很高兴:“好的呀,没问题,房间要不要收拾?下这么大雪,他们今晚就住家里吧?”
“嗯,就住家里,”沈暮云弯弯眼睛,“妈妈在吗?她心情好不好?”
林姨:“你打电话过来,小姐不管在干什么心情都会变好的。”一阵咚咚咚的声音,那头的人似乎正在快步上楼,“她在房间里开会呢,我去看看她开完了没有。”
沈暮云等了一会,听到林姨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很快电话便给到了沈凌山。
“还知道回来?”沈凌山说着,好像不怎么愉快,但声音里没有太多责备。
沈暮云:“妈妈,我昨晚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正带着她和她的爸爸们一起回家。”
沈凌山:“…………”
一段漫长又难熬的沉默。
“啪”,电话毫无征兆地又挂了。
沈暮云把手机放下,回头看向越发紧张的爱人们,道:“她会喜欢的。”
沈丁干笑:“哈哈,是吗。”
沈冰:“我又开始怀疑我们刚才的分析了。”
沈甲:“……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把云云隔壁那栋别墅买下来吧?那邻居看起来也不会回国了。”
后排开始讨论“如何才能获取大舅哥和丈母娘的欢心”,沈暮云安静听着,从包里拿来围巾给沈夜星围上,靠进椅子里细细打量着这张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脸,嘴角慢慢带上笑意。
那股冲动的欲望又一次涌上头顶……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他的口腔甚至开始分泌唾液,想要低头轻轻咬一口宝宝的手,尝尝新生儿细腻的皮肤会不会带上属于怪物的味道。
他缓缓吸气,和宝宝对视,片刻后强迫自己挪开眼睛,看向窗外。
沈乙车开得很稳,半个小时后准时开进了沈甲的小别墅。
连续下了两天雪,花园里一片白皑皑,停车库因为结冰太厉害没法打开,他们只好把车停在外头。
沈甲最先下了车,帮沈暮云拉开车门,接过他怀里的沈夜星,小声道:“宝贝,让我抱着壮壮胆。”
沈暮云笑着挽住他的手,其余几人都去后备箱搬运行李。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暴雪便在他们身上落了薄薄一层,像温柔的棉絮。
等行李都卸完,沈暮云道:“我去敲门。”
他正抬脚准备走,不远处的大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
沈凌山连鞋都没穿,头发也有点乱,呼吸急促,像是一路从二楼狂奔下来的,神色很混乱,拉开门后快速扫过所有人,接着飞快把目光钉在了沈甲怀里的小宝宝身上。
她没有说话,瞳孔开始一点点收缩。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点重要的剧情,所以只是提前问一下:宝贝们,想看什么番外呀?[让我康康]
85 ? 家长
◎当妈真不容易啊……◎
门口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呜呜的北风声, 沈凌山完全僵住了,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冷的,手抓着门把手的地方一片泛白, 嘴唇哆嗦了半天都没能开口说出一个字。
她本来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 也准备了许多质问, 但一对上沈夜星那张熟悉的脸, 所有这些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不需要假设,也不需要质疑。
只要看到这张脸,就能百分百确认——沈甲怀里含着手指无忧无虑傻笑的小东西, 毫无疑问就是沈暮云亲生的孩子。
沈凌山吸气,呼气,眼睛泛白,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沈夜星非常聪明地立刻张开小手,朝着奶奶咿咿呀呀, 笑得嘴角流出口水, 用吃奶的力气攥住沈凌山的头发。
沈凌山硬生生靠着头发被扯住的轻微痛感稳住心神, 发着颤开口:“林姐,扶……扶我一下。”
阿姨刚走到玄关,听见这句, 快步过来扶住沈凌山,有些惊奇地转头看向门外, 随后和沈凌山如出一辙地瞳孔收缩, 震惊得失去了声音。
沈甲有些忐忑不安,求救般看了沈暮云一眼。沈暮云朝他点点头。
“妈妈, 让我们先进来吧?外面好冷。”沈甲温声说。
沈凌山死死抓着阿姨, 目光还盯着沈夜星不肯挪开, 虚弱又亢奋地往旁边挪开几步:“……对,外面冷……你们先进来。”
几人鱼贯进了玄关,沈暮云搂住妈妈的手臂,扶着大受刺激的她去桌边坐下。沈甲很有眼色地坐在丈母娘旁边,把小宝宝递过去,问:“要不要抱一下?”
沈凌山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了,只是机械性地伸手双手,极为仔细地把沈夜星抱起来,连呼吸都小心屏住,大睁着眼睛和孙女对视,就这样足足僵持了五分钟。
一桌子人紧张地注视着她。
终于,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忽然活过来了,浮现出梦游般的神色,喃喃道:“我的孙女……?”
沈甲咳嗽一声:“是的妈妈,这是我们和云云生的女儿。”
沈凌山的声音是飘着的,听起来很虚:“什么时候的事?我完全……我真的……我以为你们之前在骗我。”
沈乙从厨房里倒来了热茶,放在沈凌山桌前,用聊天气一样自然的语气回答:“就在昨天晚上,是沈医生接的生。”
沈凌山静了两秒。
两秒后,她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昨天晚上才生下来,今天就让他们父女两见风!!冒着这么大雪回家!!!”
一行人顿时全部呆住。
沈暮云眨眨眼,惊讶于妈妈的接受速度,马上跟着站起身,把衣服掀起来让妈妈看自己的肚子:“没关系的妈妈,你看,我……”
沈凌山一巴掌呼在他肩膀上:“快!快上楼躺着!林姐赶紧去把他卧室的暖气打开,沈乙别愣着了,把他抓到楼上去!沈丁,沈丁你赶紧拿条毛毯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给孩子穿这么点!”
本来死寂的客厅一阵鸡飞狗跳,怪物们生怕给丈母娘留下不负责任的渣男印象,全员飞快开始行动。沈乙直接把沈暮云打横抱起,大步冲进卧室里,沈丁火急火燎去拿毛毯,沈甲去给孩子冲奶粉,沈冰端着热红枣茶追进卧室……
十分钟后,聊天的场所从客厅转移到了二楼次卧。
沈暮云被迫坐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腰后面垫着三个软枕头,脑袋也套上了毛线帽子,尴尬地被七双眼睛盯着,嘴唇艰难蠕动,小声道:“我很好,妈妈,真的。”
沈凌山搂着裹成了一个球的沈夜星,后知后觉开始情绪激动,两颊泛起了红色,胸腔起伏,尽量温柔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惜语气听起来依然咬牙切齿:“昨晚上怎么生的?”
沈暮云在自己肚子上比划:“就是剖腹产,在这里划一道小小的口子,抓着沈夜星的脚,一下就把她拽出来——”
沈凌山看起来又要昏过去了,沈甲连忙靠过去掐住她的人中,沈乙拍她的背,沈冰帮她顺气,好一会才把丈母娘从昏迷的边缘挽救回来。
沈乙紧张地把杯子递到沈凌山面前,辩解道:“妈妈,不是这样,没有云云说的那么危险,您听我们解释!”
沈凌山喝一口茶,压住心头翻滚的惊吓,发着抖:“那你说,是什么样的?”
沈甲正色从包里拿出提前伪造的详细报告,清了清嗓子,认真严肃地向沈凌山说明:“是这样的妈妈,我跟您说一下我们怀孕的全过程。云云体质比较特殊,他虽然是完整的男性,但肚子里藏了一套隐秘的器官,发育非常完全,一直没有被发现。后来因为治疗的原因我给他做了一次很深入的检查,无意之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我们怕吓到您,所以商量之后决定先保密……”
沈甲不急不忙,吐词清晰,逻辑鲜明,言语中显然还动用了一点神秘的力量,说话的时候自带让人信服的气场。
说着说着,快要崩溃的沈凌山慢慢平静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很专注地听,似乎在努力用人类的知识去接受这件无论怎么看都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甲说得很细,真假掺杂,编造了一个温馨的、充满了爱孕期故事,连沈暮云都被他唬得愣了一会。
讲完之后,他口干舌燥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朝沈凌山露出真挚无害的笑容,总结道:“所以,您真的不用担心,过程中的一切都非常顺利。不信的话您看看小云的脸色,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沈凌山半信半疑地打量起儿子,这才发现沈暮云的气色和平时截然不同,常年苍白的脸上居然透出了健康的红润之色。
她怔怔地看了好久,又伸出手来,摸了摸沈暮云的手心。
很暖,甚至带了一点潮气。
而在以前,每年的冬天都是一个坎,沈暮云总是动不动就会病倒,无论暖气开得多足,手脚永远都是冰凉的。
渐渐的,沈凌山浮现出了非常复杂的神色,眼尾带上了一点罕见的潮意。
她把视线挪开,又看向怀里一声都没哭过的小婴儿。
虽然才刚刚出生一天,沈夜星看上去却非常结实,和满月宝宝比也不遑多让,小脸蛋红扑扑的,身上全是肉,又乖又懂事,一双浅色的眼睛灵气十足,好像什么都懂。
明明五官长得和沈暮云一模一样,又和当年虚弱的他完全不同。沈凌山记得很清楚,她提前早产,差点血崩,孩子一生下来就进了重病监护室,仔细养了半个月后还像小猴子一样,瘦得只有皮包骨……
沈凌山忽然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沈夜星的毛毯里。
一屋子人又屏住呼吸,沈暮云担忧道:“妈妈,你还好吗?”
沈凌山有些哽咽:“我得缓一下,这个消息太吓人了……好像在做梦。”
沈暮云看向床边的爱人,沈冰摇摇头,伸手揽住他的肩,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众人静静等待,让这里唯一的纯正人类好好消化这个爆炸消息。沈暮云几次怀疑妈妈是不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流泪,可片刻之后沈凌山抬起头,只是眼睛有些泛红,不知在这段时间里想了些什么,情绪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沈甲小心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都可以解答。”
沈凌山声音略微沙哑,把怀里的宝宝抱得紧一些,道:“我有很多问题,但现在太乱了,得慢慢理一理。你……沈医生,今晚来一下我房间,我们聊聊。”
沈甲绷直了背:“好的,我听您的安排。”
沈凌山亲亲孙女的额头,又道:“今晚你们就住这里吧,我也不问到底是谁的孩子了,小云说过想和你们一起结婚,你们都愿意?”
几人立刻道:“当然,我们愿意!”
沈凌山点点头:“这事不管怎样还是有些太超前了,所以建议你们低调地搞。我已经准备一部分了,沈乙,你对这方面比较熟悉,下午我安排你和婚庆公司对接。”
沈乙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嘴角带上笑意,愉快答应道:“没问题,交给我。”
沈凌山又看向沈丁和沈冰:“你们两我不怎么熟……”
沈丁:“妈妈,您尽管吩咐!”
沈冰:“我什么都可以做。”
沈凌山道:“那沈丁负责面试月嫂阿姨吧,家里添了一个小家伙,你们又都没经验,我也有工作,得找人和林姐一起二十四小时盯着,顺便照看小云。”
沈丁连连点头,毫无异议地领了任务。
沈凌山又看向沈冰:“你就跟沈乙一起负责婚礼的事情。”
沈冰:“好的妈妈。”
沈凌山叹一口气,把四个儿婿都安排妥当,摆摆手,开始赶人:“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我现在看到你们有点心烦。”
怪物们选择一起装老实,丈母娘说什么就做什么,二话不说乖乖离开房间,把空间留给母子孙三人,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沈暮云和沈凌山,外带一个伪装婴儿的怪物分.身。
沈凌山看着床上的人,神色极为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伸手按住了太阳穴。
沈暮云笑了笑:“您看起来有点头疼。”
“是挺头疼的,”沈凌山喃喃道,语气里全是无奈,“好端端养了二十六年的儿子未婚先孕,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先生气……要不还是把他们腿打断吧?”
沈暮云微笑:“不要,妈妈,我会心疼的。”
沈凌山:“……”
沈凌山:“唉。”
当妈真不容易啊……她想。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当人类真不容易哈哈哈哈!
86 ? 温存
◎把舌头当成触手交接腕那样缠绵。◎
“算了, 没关系,仔细想想我对你好像也没什么要求,”沈凌山看了他一会,又道, “我努力工作几十年, 就是想让你可以不受世俗拘束地随心生活。所以同时和好几个男人结婚也好, 想要生小孩也好, 甚至自己亲自怀孕生小孩也好……无论怎么惊世骇俗都无所谓,只要你身体健康,每天开心, 好好地活到我死掉之后,我的心愿就完成了。”
沈夜星含住奶奶的拇指,砸吧着嘴,无忧无虑地笑。沈凌山拿手上的玉镯逗她,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沈暮云靠在枕头上, 声音轻轻的, 听起来很平和:“妈妈, 我现在感到很幸福。”
沈凌山抬起头,注视儿子的眼睛。
她有些感慨:“很少听见你说这个词。是因为你的男友们?”
沈暮云:“是的。我爱他们,比我原来以为的还要爱很多很多倍。”
沈凌山安静片刻, 比较委婉地提出了质疑:“可据我所知,你们才认识了不到一年时间。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他们, 而不是误把一些其他的情绪当成了爱意?”
沈暮云听到这句, 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不,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压低声音。
沈凌山“嗯?”了一声, 挑起眉:“我不记得你有过这样的朋友。”
沈暮云侧过身来, 靠近母亲, 向她分享自己发现的小秘密:“我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直到最近精神状况好转,才突然想起来——我在六岁的时候就见过他们。”
“六岁”对于沈凌山来说,同样是一个敏感的年份。她眉心动了动,预感到什么,安静等待沈暮云的下文。
沈暮云:“……其实在雪山迷路的那晚,不是遇到了什么奇迹,而是他们把我救出来的。遗憾的是我当时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回来后把他们忘得干干净净。”
沈凌山惊讶地睁大眼。
“他们……那种天气怎么会在山里面?”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你的记忆是可靠的吗?”
沈暮云非常认真地点头:“我很确定,妈妈。他们山里露营,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总之,最后捡到了我,把我送回了基地。”
沈凌山瞳孔收缩,看着他许久没有言语。
沈暮云有些心虚地握住了拳头,脸上依然带着笑。
在怪物的亲身教学下,他的撒谎技术似乎越来越高超了。
好一会,沈凌山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半信半疑的,但信的部分明显更多一些。她百感交集,道:“我一直很在意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缘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沈暮云:“所以,妈妈,我命中注定要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一见钟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凌山笑了,伸出手来,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行,你觉得开心就好。就算结婚以后发现他们并非良人也不要紧,反正又没领证,踹了再找更好的。”
怀里认真偷听的沈夜星顿时瞪大眼睛,呆呆地看了奶奶两秒,然后飞快瘪起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头回当奶奶的沈凌山吓了一跳,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孙女身上,一颗心用力揪起,连忙站起身,有些笨拙地晃动起宝宝:“怎么哭了?是不是肚子饿?哎呀,宝宝不哭,不哭,奶奶在呢。”
沈夜星哭得伤心欲绝,眼泪跟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往外涌,拳头紧紧攥着奶奶的手指头,呜哩哇啦不同意踹了爸爸。
沈凌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求救般地看向沈暮云。沈暮云重新靠进枕头里,差点没忍住笑,掩饰般咳嗽了一声:“应该是饿了,让沈甲给她冲奶吧。”
沈凌山抱着孩子,魂不守舍地跑下楼找儿婿去了。
沈暮云被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坐月子”,听着楼下鸡飞狗跳的热闹,百无聊赖地画了一会素描,又躺下来睡了一觉,最后在一阵喧嚣中被吵醒。
他迷迷糊糊听到沈丁在大喊:“大哥!!你听我们解释!!!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紧跟着还有沈凌山的:“和玉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虽然很离谱,但也还算科学!林姐,林姐你快拉住他!!”
中间还混杂着沈夜星震耳欲聋的爆哭声、乒乒乓乓的打闹声、林姨的尖叫声……
沈暮云马上清醒了,有些兴奋地从床上爬起身,准备去楼下看热闹,正要推门的时候他又听见妈妈大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乱哄哄的客厅很快安静了下来。
沈暮云走到楼梯上,发现混战已经告一段落。梁和玉面无表情抱着宝宝,脚边丢了两个空威士忌瓶子,林姨和沈凌山用力揽着他不准他往前,沈甲们紧张地站在一旁,打量着向来温和的大舅哥罕见冒火的脸。
梁和玉拼命深呼吸,不怎么温柔地拍了拍沈夜星,干巴巴哄:“不哭不哭,舅舅没凶你,乖啊。”哄完后又转向沈凌山:“当年真的是他们把小云从山里救回来的?”
沈凌山松了口气,不管是真是假,暂且肯定道:“对,就是他们。”
梁和玉缓缓扫过眼前人数众多的弟婿们,手指动了动,看起来还是想动手,忍得额角直跳。
“好吧,就算他们救了小云,”梁和玉咬牙切齿,“但是未婚先孕?在小诊所里剖腹产?连月嫂都没请,也不安排住院,生完就回家里?”
沈甲立刻解释:“大哥,是这样的……”
沈暮云赶紧在身后喊了一句:“大哥。”
所有人同时回过头,梁和玉的目光飞快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眉头已经紧紧皱起,在他开口说第二句话之前抢走了话头:“别帮他们说话,我也有很多账要跟你算。”
沈暮云:“那好吧。”
他走到客厅,毫不畏惧地靠近气疯的大哥,低头在沈夜星的脸蛋上亲了一下:“不哭,朝舅舅……或者叔叔?算了,舅舅叔叔都行,来,笑一个。”
沈夜星立竿见影地停止哭泣,可怜巴巴抬起头,朝梁和玉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梁和玉对上那张和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黑沉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趁着大舅子还没发作,沈甲在一旁握住沈暮云的手,摸了摸他的手心,低声问:“吵醒你了?”
沈暮云转身抱住他,当着妈妈和大哥的面在他嘴角一吻而过:“嗯,好热闹。”
梁和玉重重哼了一声,很不愉快地警告:“干什么?你们还没结婚呢!”
沈暮云拉着沈甲,弯起眼睛看向大哥:“大哥,我饿了,能不能先开饭?”
沈凌山听到这个绝妙好建议,立刻一拍掌,笑道:“对,先吃饭!和玉坐了一整天飞机,估计也饿了,林姐,开饭吧。”
说着,她把梁和玉拉到桌边,给他塞了一个奶瓶,安排他给沈夜星喂奶转移注意力。
沈夜星蹭到舅舅身边,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昂贵的西装上,啊啊两声,朝他露出自己的喉咙。梁和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小家伙勾走了,还真的拿起奶瓶,小心塞进她嘴里,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喝奶,紧绷的眉眼慢慢露出一点柔和神色。
林姨陆陆续续端来一桌子菜,有了食物做缓冲,气氛缓和了许多。
沈凌山听说了那段雪山往事之后,对她的儿婿们看顺眼了许多,饭桌上聊起很家常的话题,问他们婚礼准备得怎么样、晚上怎么分二楼的几个次卧、平时喜欢吃些什么……
沈暮云偶尔也会插两句嘴,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一顿饭吃得很温馨又平和,唯一的火.药星子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升级当舅舅这件事上,喂完奶后看起来平静不少,满眼都只有怀里软绵绵的小婴儿,直接把碍眼的沈甲们当空气。
吃完饭,沈凌山怕他们再闹起来,先赶梁和玉上楼休息,再盯着沈甲他们各自回各自的客卧,最后才守着沈暮云进房间,警告他:“现在特殊时期,早点休息,听到了吗?”
沈暮云白天睡得太久,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挣扎问:“那沈夜星呢?”
沈凌山:“小孩子晚上要喂奶,太耗神了,我让沈乙带着呢,你好好睡觉。”
她啪地将门关上,还从外面上了锁,生怕晚上有心怀不轨的人溜进来干坏事。
沈暮云:“……”
他只好无聊地去泡了个澡,重新躺回床上,乖乖听话关掉灯,翻来覆去好一会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
半睡半醒间,他的意识好像又飘起来了。白日里所有琐碎的家庭平凡事都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中的朦胧月景。
梦里面,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深爱的怪物,祂缠绕在阳台的围栏上,银色的鳞片落了雪,半透明绒毛随着北风轻轻晃动,骇人的躯干浸泡在月光中,望着沈暮云,好似带了温柔的笑意。
沈暮云看了很久很久,胸膛里的心脏开始狂热地躁动,咚咚咚狠狠撞击肋骨。
而慢慢的,怪物动了起来,触手安静爬行,似乎准备从阳台离开。
沈暮云用力吸气,在强烈的渴求下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急促地喊了一句:“……别走!”
阳台里怪物怔住,似乎回过身看了他一眼,又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消失。
沈暮云的视野里一片潮湿,呼吸急促,心跳如雷,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从梦里醒来了,正睁着眼睛,视网膜映出来的是真实世界里的场景。
真实的阳台上,显然不会有怪物,只会有……
……努力往里爬的沈夜星?
沈暮云愣了一下,脑袋里嗡地一声,马上撑着床翻身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跑向阳台,拉开门,把地上乱爬的沈夜星拎进怀里。
紧接着,他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抓着栏杆,轻巧地从旁边翻进阳台,正对上沈暮云震惊的目光。
沈暮云:“……”
沈乙:“……”
几秒呆滞。
外面还在下雪,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阳台门一拉开,室内的暖气争先恐后往外面跑。沈乙先回过神,轻轻咳嗽一声,小声道:“先进去,小心着凉。”
沈暮云这才发现自己光脚站在结冰的瓷砖上,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并不觉得很冷,四肢反而热得厉害。
他点点头,先进了卧室,抱着沈夜星回到床上。很快,沈乙脱掉外套,轻车熟路地钻进被子里,从身后将沈暮云紧紧抱住,嗅了嗅爱人鬓角的香气,舒服得长长叹一口气。
沈暮云就着台灯看他,不知是不是刚梦到了怪物的原因,他觉得现在的沈乙有点不太一样。
像是沈乙,又似乎不单单是沈乙,仿佛还融合了更多的人格力量……而沈暮云刚才认为祂是沈乙,也仅仅只是因为祂翻围墙时的神色更符合沈乙平日的表情。
于是,灯光下,沈暮云变得不太确定。
从第二次治疗结束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混淆过爱人们的身份了,哪怕他们变成了同一张脸。
沈暮云盯着他看。
“沈乙”慢慢露出有些紧张的笑容——这样看起来又像沈丁了——主动朝他解释:“我只是太想你,宝贝,外面雪下个没停,天气又这么冷,没有你在旁边我没法入睡。”
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有些碍事的小家伙。小家伙这时候仍然兢兢业业地伪装合格小婴儿,又在挂着口水傻笑。
沈暮云摸了摸女儿稀疏的头发,没说话。“沈乙”很明显误会了,又立刻补充:“……我没有虐待我们的女儿,你放心!她刚才只是在阳台,额,散步。她喝奶喝得太饱了,一直闹着要找妈妈,所以我把她从隔壁阳台丢过来,让她可以消消食……”
沈暮云实在没忍住笑了。
他一笑,枕边的怪物也跟着放松地笑起来。
他们在昏暗的阅读灯下灼灼对视,沈暮云依然无法明确祂现在扮演的角色,但这个问题又似乎不重要了起来。
——或许今晚的怪物把所有人皮都融合在了一起呢?毕竟卧室的床太小,只够睡下两个人。
沈暮云被那双墨绿色眼睛深深吸引,呼吸越发急促,没有开口叫祂的名字,越过沈夜星,低头吻住了那张冰凉的嘴唇。
腰间的手用力收紧,怪物把碍事的小家伙拎到床头,翻身将沈暮云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了暧昧的水声。
他们像品尝美食那样细细地接了很长时间的吻,清点彼此口腔里的牙齿数量,把舌头当成触手交接腕那样缠绵,却又不带情玉气息,只是一场亲昵的温存。
沈暮云在怪物的味道中浑身发麻,好像一只落入了蛛网的猎物,被毒素麻痹了神经,意识飘飘欲仙,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当成猎手的养分。
他们亲了许久,亲到床头柜上的沈夜星都快冻成冰雕。
沈暮云依依不舍地离开怪物的嘴唇,舔走上面沾染的水光,把祂的手拉到胸前,让祂去感受胸腔里激烈跳动的心脏。
“它跳得好快,好健康,”沈暮云沙沙地说,“和之前装着你的时候不一样。”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怪物轻而易举联想到了其中的隐喻。
祂低下头去,隔着皮肤亲吻那颗曾被祂精心浇灌的、在沈暮云肚子里待了三个月的、真正的胎儿。
沈暮云伸手将祂揽紧,不许祂再离开。
这个动作让怪物心情非常好,祂愉悦地眯起眼睛,靠在爱人怀中,数着那美妙的心跳声,和平常夫妻没两样地聊起了家常话:“心脏倒是跳得越来越好的,不过晚上看你吃得好少,是没胃口么?”
沈暮云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把下巴支在怪物头上,满足得一动也不想动:“白天睡了大半天,晚上吃不下。”
“现在饿不饿?”怪物摸摸他的肚子,“我去悄悄给你做点夜宵?”
沈暮云摇摇头:“别动,让我抱会……今天折腾得够呛的。”
祂想起今天和丈母娘、大舅子的混战,没忍住笑了一声:“嗯,是挺折腾,不过真开心啊。”
沈暮云勾起嘴角,听祂聊着婚礼的各种安排,手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衣服里,沿着熟悉的曲线一寸一寸地摸,像是在用手掌探索怀里的人皮,摸得很慢,仔仔细细,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破绽。
祂说话的声音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沈暮云又想到刚才梦里看到的银色怪物,以及怪物在月光下绝美的银色鳞片……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怪物的工作总结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声音哑了下去,带着淡淡的暗火。
“你的心脏还要休养一段时间,亲爱的,”祂说,“放过我,嗯?”
沈暮云反扣住祂手,又一根根摸起他分明的五指,片刻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怀里人深深地看着他,目光灼热,似乎正在经历严峻的考验。
沈暮云和祂对视片刻,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胸腔里的欲.望撑得炸开了。他微微抿一下唇,随后扯开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忽然道:“婚礼前我们去露一次营吧?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好久没有户外活动了,有些憋闷。”
他的爱人从来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哪怕现在寒冬腊月、大雪不停,祂仍然宠溺地笑着点头,轻快道:“好啊,再休息几天,等你和这具身体更适应一些,我来安排。”
祂把耳朵从沈暮云的心脏处挪开,抬起头,蹭了蹭沈暮云红润的脸颊,又问:“想去哪里?”
沈暮云注视着眼前的美丽眼睛,温声道:“我们去山里看雪景吧。”
【📢作者有话说】
粗粗粗长~
87 ? 婚前
◎他们相遇的地方。◎
冒雪去山上露营这种事, 当然不能告诉沈凌山。从六岁那年差点死在山上以后,沈凌山对任何爬山活动都严令禁止,更别提零下十几度带着刚出生的小宝宝跑到山上去住帐篷。
一般的正常人也绝不会想到如此天才的主意——除了怪物和精神病。
沈甲对自己的心肝宝贝毫无原则地宠溺,沈暮云也表现得无比自然, 谁也没感觉这项活动有什么不对, 好像接下来只是要进行一场普通冬游。
冬游前, 沈暮云乖乖在家休养了几天。
离婚礼的时间越来越近, 家里也越发忙得不可开交,沈凌山和梁和玉把自己的助理都叫过来了,跟做几个亿的大项目似的一项项仔细过婚礼的流程。沈甲他们成为免费劳动力, 每天被使唤得不见踪影,到晚上才翻阳台出现在沈暮云的卧室。
百忙之中,怪物们还没忘记答应宝贝的事,偷偷开来了一辆八座的高底盘越野车,又趁风黑月高做贼般把露营要用的工具塞进后备箱, 做好完全的准备后告诉沈暮云:“我们随时可以出发去露营!”
于是第二天, 沈暮云跟妈妈说要带沈夜星去打疫苗。
沈凌山正和造型师对着满屋子定制西装发愁, 纠结要不要给四个儿婿做一样的衣服。
听到儿子要带孙女去打疫苗,她头也没回,敷衍道:“你少出门, 让你那堆未婚夫带宝贝儿去……先过来试试这套衣服。”
说完,门口好半天都没见人答复, 沈凌山再一回头, 刚才还站在那儿的沈暮云已经无影无踪,楼下传来了高性能发动机被点燃的轰鸣声。
沈凌山大步冲到窗边, 看见沈暮云抱着沈夜星坐在副驾, 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同时从车窗里仰起头, 朝着楼上开心挥手。
沈凌山:“……”
“回来吃晚饭!”她对着车尾气吼,“还要试衣服!彩排!选戒指!试妆造!”
越野车已经消失在小区的拐角里。
今天开车的换成了沈丁,开车习惯相当狂野,一边把油门踩得嗡嗡响,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宝贝,你没跟妈妈说我们要在外面过夜吗?妈妈真的不会生气?她这几天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今早上吃完饭我在阳台上浇花,她神色很奇怪地站在边上,好像还在碎碎念着什么‘真的行吗’‘要不算了’‘人也太多了’……她不会因为我们夜不归宿一怒之下悔婚吧?”
四双眼睛同样担忧地注视着沈暮云,沈暮云镇定道:“没关系,晚点我再打电话给妈妈解释,。”
沈乙伸过手:“孩子给我抱着——你打算怎么跟妈妈解释?”
沈暮云打了个哈欠,把越来越重的沈夜星递给“孩子他爸”。
昨晚上他没睡好,一直在做梦,梦到怪物整夜整夜用触手进攻他的喉咙。
他靠进副驾座椅,嗓子有些发干,说话时哑哑的,敷衍道:“就说去外面和朋友举行婚前单身派对,我们这儿都流行这么干。”
怪物们在后排面面相觑。
“哦。”沈乙似懂非懂,“妈妈会问为什么不在家办吧?请几个朋友到家里来,又暖和又热闹。”
沈暮云勾起嘴角。
“那就告诉她我想和未婚夫过五人世界,”他说,“在结婚前的最后24小时一起迎接日出。”
这一句话就让怪物们的心情变好了起来。沈甲从后面替他盖上毛毯,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都听你的,睡会儿吧,看你都困得睁不开眼了。”
沈暮云“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想要在车上补个觉,但不知为何又死活睡不着,藏在毛毯下面的手莫名地一直在发抖,似乎大脑的一部分已经失去控制,兴奋得不能自已。
他咬住嘴唇,强行闭目养神了一会,闻着车内弥漫的淡淡腥香,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干脆坐起身,握住沈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沈丁很快反扣住他,在他手心挠了两下:“怎么了亲爱的?开过去要两个小时,还早。”
沈暮云把他的手攥到嘴边,缓慢而用力地咬了下去。
车里短暂沉默,四张脸同时露出如出一辙的愉悦。
怪物们大约是愉悦过头了,明明被咬的是沈丁,却是坐在身后的沈甲开了口,声音温柔磁性,带着引诱人的魔力:“是不是肚子饿?这样有点太轻了,再用力一点,用你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对,让它们陷进去,再深一些,得咬到骨头,让血更快渗出来……”
沈暮云咬得嘴发酸,把所有兴奋都倾注在暴力行为上,咬完后又一点点把血细致地舔干净,舔得喉咙里一阵甜腻腥味。
他喝饱了,嘴唇红彤彤的,分不清是涌上来的血气还是沾染的血液,喝醉般有些软绵绵地松开手,重新倒进副驾里。
沈丁仍然没收回手,余光盯着爱人满足的侧脸,心里像是被羽毛搔着,泛起阵阵又麻又痒的涟漪。
“再来点?”沈丁跃跃欲试。
沈暮云摇摇头:“不喝了,我得留着肚子吃正餐。”
沈乙在后面揉了揉他手上不存在的咬痕,轻快问:“露营的时候想吃什么?我们带了很多食材过来,到时候在雪山顶上搞烧烤派对。”
沈暮云笑了一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舔了舔嘴唇:“什么都行。”
沈甲很开心:“今天怎么这么馋啊,跟小猫似的。”
沈暮云又一次握住沈丁被咬的那只手,和他十指相扣,指腹蹭着掌心里的纹路:“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几天总是做梦,梦到了各式各样的美食,所以醒来之后总想吃东西。”
怪物们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投喂爱人,听到沈暮云说饿,于是很快在后排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露营的伙食。沈暮云坐在前头听,听着听着终于有些困了,闭上眼睛刚眯了一下,那股萦绕不散的欲望立刻见缝插针,涌进他的梦里。
他又看到了怪物,就坐在这辆车上,庞大的身躯挤满所有座位,把他挤在副驾的一个小角落,触手欢快地蠕动清点着后备箱,其中一条触手上还带着他刚才留下的咬痕,鳞片都被咬裂了,露出里面深绿色的血肉……
沈暮云又猛地从梦里惊醒,翻开眼皮求证般看向主驾。
人模人样的沈丁坐在那里,正心情极佳地哼着走调的小曲。
睡过去的时间太短,后排几人还在讨论菜单,沈暮云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喉结滚动,那股阴魂不散的欲望更浓了。
他花了两分钟平复心情,告诉自己再最后忍耐一晚上,最后一晚上。
车已经下了高速,开进国道,在冰天雪地中飞驰。沈暮云等待翻滚的欲望平息下来,忽然没头没尾地插入了爱人们的对话:
“我应该叫你们什么呢?”他问。
关于菜单的话题暂停,沈丁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带着笑意:“嗯?什么叫什么?”
沈暮云:“你看,你们的名字分别是沈甲、沈乙、沈冰、沈丁……我本来给大黑狗取名叫沈夜星,是想有机会给大家一起用的,但现在又多了一个女儿,女儿先用上了。那你们该叫什么呢?”
车里立刻静了。
沈冰微微挑眉:“你想给我们起一个共同的名字?”
沈暮云点头:“是的,毕竟我们得往外发婚贴,这么多名字在请贴上写不下,干脆就取一个新名字吧?”
沈乙沉吟片刻:“……五个名字都放不下吗?我昨天看妈妈在做请帖样本,好像挺大一张的。”
沈暮云抿起唇:“放不下。”
见他有些不高兴,沈甲立刻调转话头,笑眯眯道:“当然可以,没问题宝贝,让我想想……就从甲乙丙丁里面选一个吧?抽个签出来,让中签的那个代表我们所有人,我们不介意。”
沈暮云觉得不妥,他还没开口,一旁的沈丁先表达了反对:“不要。这四个名字都是我们自己取的,选什么都没意思。”
沈冰沉吟道:“只有沈夜星这个名字是云云取的。”
沈丁嘟嘟囔囔:“说实话,我很喜欢沈夜星这三个字,当初前辈说要给女儿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有点难过。”
沈甲:“暮云和夜星,很般配。”
沈乙:“是啊,要不就用沈夜星?反正女儿也是我们生的,狗也是我们养的,共用一个名字也没什么。”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沈暮云。
沈暮云笑了。
“有点奇怪,”他评价,“不过……”
不过,狗也好,女儿也好,爱人也好,他总会有办法让祂们合为一体。
手指尖又开始发抖,沈暮云把毛毯扯上来一些,挡住战栗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道:“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也很喜欢沈夜星这个名字。”
沈丁哼歌的曲调变得更快乐,沈夜星在沈乙怀中咿咿呀呀,也不知道是表示赞同还是反对。
沈暮云安静地偏头看向窗外。
车已经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城市,进入隔壁市的地域。二十年过去,记忆里坑坑洼洼的盘山公路被修得焕然一新,因为结冰的原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温差太大,车窗上起了水雾,爱人们倒映朦朦胧胧映在上面,和外面的景色重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扭曲,像是现实与梦境的一个夹角。
沈暮云擦掉水雾,让画面变得清晰。
他耳朵红红的,凑到窗边,挡住影子们,专注地看向陌生的景色。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二十年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太长太久,久到足足占据了整个人生的四分之一。
但仅仅只是这么看着,哪怕没能从记忆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沈暮云的心跳仍然随着车的靠近而加快,有埋藏已久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悄无声息抬头。
这次露营,是沈暮云选的地址。
他选了他们六岁那年相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猜猜咱们聪明云准备做什么逼怪物就范?ww
88 ? 奇迹
◎关于爱。◎
车载收音机里在放今年是五十年一遇的极端低温, 雪下得比记忆里还要大,整座山白茫茫一片,看久了让人眼膜发痛。
路上除了他们一辆车都没有,沈丁一路痛快开车, 开到半山腰, 却被路障挡住了去路, 路障边上立着巨大的牌子, 上面用红色大字写了“雪崩危险!请勿上山!”
沈丁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障前,道:“宝贝儿别动, 我下去看看。”
他推开门下车,被迎面而来的鹅毛大雪吹了个哆嗦,用手挡住眉骨,越过路障,眯着眼睛往前看了一眼, 看到不远处的山路刚经历一场雪崩, 大雪把整个路面都埋了。
对于一场婚前冬游来说, 眼前的状况似乎过于危险。
但对于怪物们来说,危险得简直恰到好处。
沈丁在雪里吹了一声口哨,嘴角勾着, 愉快地喃喃自语:“看来今晚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五人世界。”
沈暮云摇下车窗,从副驾探出头:“怎么样?”
沈丁头也不回地笑道:“没事儿, 路况很好, 我先过去探探路!”
说着,他把路障搬开一个可以通过的口子, 转头进到山里。雪太大了,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他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连脚印都没法留下。
沈暮云皱了皱眉,也跟着下了车,试图看清前方的情况,但脚刚一着地,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重新拉回了车辆后排。
又有一双手臂搂住他的腰,将他带入怀中。沈暮云转头想去看,嘴唇立刻被人温柔地堵住。
“沈丁去探路,换我来开车,”旁边有人笑眯眯地说,“沈医生看着云云,别让他下车吹风。”
沈暮云在缠绵的亲吻中抽空垂下眼帘,看到沈甲英俊的脸庞和淡色的嘴唇。前方又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不知谁继承了司机身份,对路边的警告熟视无睹,相当嚣张地把车开进了禁区。
为了转移沈暮云的注意力,沈甲兢兢业业卷着他的舌尖,手甚至探进了他的衣服下摆里。
沈暮云扣住他的手腕,偏头躲开亲吻,忍不住笑了。
沈甲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有些不稳:“笑什么?”
沈暮云又看了一眼窗外,笑道:“说不上来,就是想笑,觉得你们也装得挺不容易的。”
沈甲捏住他的鼻子:“嗯?又开始胡说了。”
沈暮云把他的手指尖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眼睛里的笑意依旧很浓:“但你们好像挺乐在其中。”
沈甲拨弄着他的舌头,温声道:“当然,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们总是乐在其中。”
沈暮云从他指腹处尝到了淡淡的甜味,忍不住又吮吸了两口。沈甲被他的小动作迷得晕头转向,灼灼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一把将他扣进怀里,收回手指,重新重重堵住他的嘴唇。
等开到雪崩地点的时候,沈暮云还在和沈甲亲得难舍难分。
司机停了车,沈暮云想起什么,立刻从沈甲怀里爬起来,凑到窗户边,去看外面的景象。
柏油马路通畅无比,尤其是他们所在的这一段,别说积雪了,就连结冰都没有。
沈丁的鼻子冻得红彤彤的,站在车外朝他笑,一笑就在车窗上留下了雾气。沈暮云上上下下打量他,没看到触手,也没看到吸盘,衣服都好好的穿在身上,找不到一点非人的痕迹。
沈暮云拉开车门,沈丁扑进他怀里,带来一阵冷冽的寒气。
沈暮云搂紧他,问他去干什么了,沈丁把脸埋在他肩膀里,撒娇般地蹭来蹭去,编造出没什么诚意的谎话,说自己只是去看了看路。
沈暮云没戳穿他,只是抱着人笑。
能见度太低,车速起不来,走完盘山路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沈暮云二十年前来这里是住在山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但因为大雪封山的原因,酒店没有开业,偌大的建筑群立在雪中,灰蒙蒙的,显示出一股不真切的颓败。
路过酒店时,沈乙把车速放缓,让后排的沈暮云可以慢慢地看,还故意找借口掩饰:“雪越来越大了,我还是再开慢点的好。”
沈暮云开了车窗,趴在车门上,眼也不眨地盯着。
……记不清了。
他在手术台上可以清楚回忆起和怪物相遇的每一个细节,但除此之外的事情,一件都记不清。
因为什么参加的学校活动、住了什么酒店、怎么连夜跑出来、又是怎么重新回了酒店……通通想不起来。
只有那晚跌入悬崖后如梦般的画面栩栩如生,甚至连雪和血的气味都至今残留在鼻腔里,记忆一触发便能无比真切地刺激到嗅觉。
沈暮云动了动鼻子。
空气里弥漫着雪的清新味道,唯独这个有点熟悉。
他回到车内,很快被沈冰捂住了冻僵的脸颊。沈甲在一旁道:“等会我们直接开到山顶上去,在悬崖边搭上帐篷。那里看日出最美了,视野一点遮挡都没有,太阳会从山尖尖的地方爬起来,把满世界的雪染成红色。”
沈暮云扣住他的手,藏起手尖越来越严重的颤抖:“好。”
沈乙一路开车上了悬崖。
悬崖距离酒店不远,当年六岁的沈暮云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夜,现在开车才发现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到。沈乙把车停在山顶的空地,叮嘱沈暮云抱着宝宝待在车内,等他们搭建好帐篷再下来。
四周的景色终于和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这里其实一点看头都没有,到处光秃秃的,被雪严严实实覆盖,一脚下去能淹没人半个身子,不远处便是横亘在两个山崖间的裂谷,从上面看下去白蒙蒙一片,透出危险的肃杀之感。
沈甲们先下了车,碍于沈暮云在场,一个个老老实实拿起铲子,效率很高地把附近的浮雪铲干净,一直铲到下面的结实冻土,然后在呜呜的北风和漫天的大雪中支起帐篷,铺上柔软床垫和被子,从车上接了电,打开带来的暖气扇,先把帐篷里弄得暖和无比。
沈丁拍干净身上的雪,将沈暮云连女儿一起从车上抱下来,往帐篷的方向走。沈冰站在门口,脱掉沈暮云的鞋子放在外面。沈乙从里面把帐篷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死守着那点热气,飞快将爱人接进去。
沈暮云只来得及沾上几片雪花,就已经身处于舒适无比的帐篷内部。
沈乙先把沈夜星随意丢在床头,伸手取走沈暮云的外套,摸了摸他的耳朵:“冷么?”
沈暮云摇头:“不冷。外面还要搭什么吗?我去帮帮忙。”
沈乙又捏了捏他的脸:“乖,好好待在里面,不要给我们添乱。等会吃烤鱿鱼怎么样?”
沈暮云;“……烤鱿鱼?”
“嗯,”沈乙弯着眼睛,“绝对新鲜,我们带了很多。”
“……”他有些为难,结婚前夕在初遇的地方吃爱人的触手,听起来像恐怖故事,而且也不大吉利,“要不换点别的?”
沈乙亲吻他的侧脸,笃定:“你会喜欢的,试试看吧,对身体好。”
说完,他转身也去了外面,剩下沈暮云和沈夜星两个待在温暖如春的帐篷里。
沈暮云无所事事地等了半小时,实在无聊,又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悄悄跑到外头。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浓郁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开始入侵,但他们所在的位置闪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亮出一小片不受黑暗侵扰的桃源。
沈暮云微微一愣。
——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的爱人们用红玫瑰铺满了整个雪地,又支起巨大的伞遮挡暴雪,伞下挂满一闪一闪的霓虹灯,再架好烧烤架、打开音响,让浪漫的钢琴曲与北风合奏,在这个寂寥又寒冷的山顶上用最原始的炭火进行烧烤。
烤网上一排放的全是“鱿鱼”,滋啦滋啦冒着孜然的香气,而他的爱人们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沈甲边哼歌边调料,沈乙在严谨地挪动红玫瑰,似乎要将它们拼成什么字样,沈冰认真蹲在旁边清洗蔬菜,沈丁背对着帐篷,低头倒腾着什么,手里藏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戒指——
而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沈暮云曾经被幻觉逼到绝境、选择一跃而下的悬崖。
沈暮云瞳孔收缩,心脏咚咚跳着,怔怔看着这一幕,似乎被卷入了过去与现在的夹缝,太阳穴尖锐地绷紧,好像在看另一个更不可思议的幻境。
他沉默不语,直到沈乙抱着一大捧玫瑰回伞下,看到沈暮云吃了一惊:“云云怎么出来了?是饿了吗?很快就烤好了,等会我给你送帐篷里去。”
沈暮云转头,正对上一双被红玫瑰衬托的墨绿色眼睛。
熟悉的瞳孔里映着五彩霓虹和他的倒影,像是装了一整个星河在里面,美得足以让人失语。
沈暮云慢慢笑了起来,伸出手,连玫瑰花一起,将爱人用力抱住怀里,深深地汲取他身上比花香还要浓郁的味道。
沈乙微微偏头,用嘴唇试探地碰了碰他的耳垂,温声问:“怎么了?”
沈暮云将他抱得更紧,在冷风里和爱人接了一个短暂的吻,哑声问:“没什么,就想出来看看。你们从哪里弄来的玫瑰?”
他们来时,后备箱显然放不下这么多玫瑰花,这是怪物们绞尽所有浪漫细胞为爱人准备的惊喜。
准备惊喜的同时,祂们显然也准备了一套说辞。所以沈暮云这么一问,沈乙脸上便带上了笑容,用期待又雀跃的语气毫不犹豫回道:“云云,你刚才错过了一个奇迹!”
“奇迹”两个字触动了沈暮云的神经,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悬崖,心想着你们就是我遇到的最大的奇迹,嘴里还是很配合地问:“什么奇迹?”
“帐篷一搭好,雪地里忽然大片大片地长出了红玫瑰!”沈乙轻快道,“一定是我们浓郁的爱浇灌了山顶的冻土,让土里的玫瑰花种子们在零下二十度的温度中勇敢破土而出!你说这是不是一场奇迹?”
沈暮云:“……”
沉默。
他本意想迎合怪物们的说法,毕竟祂们这些年伪装得不容易,但……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沈乙眨着眼,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无比高兴地回望着他,瞳孔跟随霓虹灯一闪一闪:“你喜欢么?”
咆哮的北风中,沈暮云慢慢笑了。
他低下头,吻了吻沈乙怀中鲜艳欲滴的新鲜玫瑰,“嗯”了一声,假装什么破绽都没发现,若无其事点头道:“谢谢,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求婚和掉马必须同时进行(激动)
89 ? 求婚
◎融入血肉的戒指。◎
他们在玫瑰的香气里拥吻, 舌头甜蜜地缠在一起,一旁的沈甲端着盘子啧了两声,拉住沈暮云的手,清清嗓子, 提醒道:“先吃饭了, 宝贝。这么冷的天嘴唇会被冻在一起的, 等吃了饭我们去帐篷里, 可以好好地快乐一晚上。”
沈暮云有些依依不舍地和沈乙分开,风一吹,湿润的唇角迅速产生了快结冰的感觉。
沈甲一边笑一边抹掉他唇边的冰晶, 把盘子放烤网,用炭火温着防止变冷,再轻松将沈暮云抱坐在自己大腿上,用手臂严严实实环住,抵挡寒冷的大风。
“尝尝看?”沈甲拿起一串鱿鱼□□.哄。
沈暮云低头看了一眼, 透过怪物们忘记升级的伪装看到了一串蠕动绒毛。
它被穿在竹签上, 顽强地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 周身洒满了孜然和辣椒面,被举起来的时候仍然快乐地扭动身躯,迫不及待想要钻进爱人的嘴巴里。
沈暮云和它对视两秒, 在它的温度彻底流失之前张开嘴,就着沈甲的手把鱿鱼丝塞进了肚子。
虽然已经尝过好几次怪物的味道, 但烧烤的做法确实是头一回。
绒毛的劲道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留, 高级油脂在炭火的作用下散发着致命的诱人香气,椒盐和孜然经过漫长熏烤后完全入味, 一口下去味蕾间绽开了层次丰富的美味, 有烧烤的焦香、肉质本身的甜香、调味料的辛香……
结婚前夕, 把自己的爱人吃进肚子里好像不太像话。
但沈暮云的理智在咽下绒毛的三秒之内消失殆尽,眼睛里飞快亮起了光彩,直勾勾盯住炭火上的烤盘,喉结开始疯狂滚动。
沈甲看到他的表情已经开始愉悦了,还要矜持地故意问一句:“怎么样?”
沈暮云用力点头:“好吃!”
爱人们笑了起来。沈甲一串接一串地往他嘴里喂烧烤,沈乙也不摆弄玫瑰了,接管厨师一职,源源不断给沈暮云供应肉类,沈冰拿起化完冻的梨子手工榨汁(顺便加点血料),沈丁在沈乙身边帮忙烤蔬菜,致力于让这顿饭看起来荤素搭配……
几人各自干着活,眼睛却眨也不眨地黏在沈暮云身上,用视线舔着他的每一个表情、揣摩他的喜好、品尝他的情绪变化,嘴角越翘越高,甚至忍不住跟着音响一起哼起了歌。
“再尝尝这个烤包菜。”沈丁快乐地递来两个竹签,串在签上的并非包菜叶,而是叠在一起的银色鳞片。
沈暮云张嘴吃了,又脆又甜。
沈冰又愉悦地递来冻梨汁,里面翻滚着绿色的蠕虫,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喝点饮料解解腻。”
沈暮云低头喝了两口,冰冰凉凉很解渴。
沈甲再适时拿过一串烤掌中宝,上面串着的分明是四个拔掉了牙齿的吸盘:“这个也不错,试试看。”
沈暮云用牙齿咬住,吸盘活蹦乱跳地跳进他嘴里,蹦了他满嘴的汁水。
大厨沈乙于是又抽空侧过身来,将他嘴边的汁水舔干净,眯着眼睛回味了片刻,陶醉道:“……真好吃。”
沈暮云连话都来不及说,又被塞了一嘴“肉汁茄子”……
这顿烧烤完全称得上怪物盛宴。
半个小时后,沈暮云被塞得小腹鼓起,目光迷离,嘴唇微微张开,一动不能动地靠在沈甲怀里,捂着胃部,面色红润地摇摇头,艰难拒绝了最后一串鱿鱼丝:“再吃要吐了!”
沈甲覆住他的手背,享受般细细抚摸着爱人微隆的腹部,把剩下的食物扫进肚子里。
“要不要再喝一杯梨汁?”沈冰问。
“不行,我的胃快要炸了,”沈暮云撑得直喘气,“消食片……算了消食片也吃不下。”
沈甲笑着松开手:“走,那我们去散散步消食。”
沈暮云两眼放空:“走不动,就让我坐会儿。”
沈乙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宝贝儿食量也太小了。”
沈暮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倒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被冷风吹了许久也依旧浑身发热,看着爱人们心情大好地收拾场地,然后从后备箱里扛下来一桶山泉水,烧完水后打湿毛巾给沈暮云擦脸、刷牙。
沈暮云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在胃部奋力消化,任由他们折腾,折腾完后被沈冰重新抱进了怀中。
伞外的雪好像变小了,只有北风依然在呼呼地刮,一副恨不得把天上的云都刮走的架势。
沈冰抱着他亲,从额头细细密密吻到下巴,沈甲的手悄悄探进了他的衣服里,隔着毛衣有一下没一下帮他揉着胃部,沈乙和沈丁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俊美的脸被霓虹灯照着,墨绿色瞳孔奇异又深情,嘴边带着微笑,安静地注视着沈暮云。
祂们看他,他也不受控制地看祂们。
彼此的视线像乱麻一样彻底纠缠在一起,沈暮云的喉结又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哪怕胃里已经撑得连头发丝都塞不下,可当他这么看着他的爱人们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仍然在疯狂往外涌,让他的胃部开始阵阵痉挛。
“雪好像停了,云云。”沈乙忽然开口说。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沈暮云的腹腔又变得空空如也,那些吃进去的血肉仿佛是直接化在了胃液里。
他握住沈甲的手,再把身体微微侧过来靠着沈冰,直勾勾地看着沈乙和沈丁的脸,一点点露出笑容,“嗯”了一声。
沈丁抬起头,看向伞外的天空。
“能看到银河,”他的声音有些雀跃,“很漂亮!”
沈暮云偏头过去,顺着沈丁的视线往上看。雪确实已经停了,风也变得很平缓,大片的乌云被吹散,让天空露出了它最本来的模样。
远离了城市的人造光源之后,银河像一匹镶嵌满彩色宝石的发光绸缎,横跨整个繁星密布的天幕,温柔又神秘地映入视野里。
沈暮云看得入了神。
记忆和现实同时开始移位,不动声色地重叠在一起。他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深夜,当他在树林里艰难穿行时,偶尔也会抬头越过树枝看向天空,那时天空里挂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银河,星星们同样闪着悠远的光芒,宁静得仿佛丝毫不为时间所动……
沈暮云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心脏一阵莫名地收紧,似乎感受到了被锋利尾骨刺穿的痛意。但这样的痛苦也是带着甜味的,和今晚沈冰榨的梨汁一样,顺着血液甜滋滋地流遍全身各处。
沈暮云把沈甲的手拿到嘴边咬住,刚咬了一口,手掌又被人牵走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套入了无名指尾部。
他从银河里回过神,低头去看,看到沈丁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用一枚长满了根须的银色素戒圈住他的无名指。
沈暮云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沈乙站在旁边,怀里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沈冰有些紧张地贴着他的脸颊,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耳侧。沈甲紧紧扣住他的另一只手,十指交缠,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沈丁仔细转动戒指,找到了最心仪的位置,然后抬起头,深深看进沈暮云的瞳孔里。
“我们爱你,云云,”沈丁一字一字缓慢地说,“我们命中注定要同体一心、永不分离。”
沈乙将玫瑰放入沈暮云怀中,握住他的肩膀,低头亲吻他火热的嘴唇,接上沈丁的话,语气郑重得有些僵硬:“你愿意和我们结婚吗?”
沈暮云又一次闻到了花香,心脏在胸腔里无比激烈地狂跳。他缓缓移动视线,依次看向身边四张完全相同的脸和四双同样深情的眼睛,喉咙深处涌出无法抑制的强烈渴意。
爱人们都紧张地陷入了沉默,安静等待他的回答,可他不合时宜地又走神了片刻,脑中浮现起许多琐琐碎碎的细节。
比如沈乙面试时没打好的领带,沈甲拿他没办法时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沈丁一边画画一边咬手指的坏习惯,沈冰在餐厅里和他狂热告白时的深邃眼眸……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梦中的怪物模样。
怪物缠绕着花园里的桂花树,触手和绒毛们悠闲地轻轻摆动,六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定定凝望着他的方向,吸盘们兴奋地张开再闭合,似乎在等待祂的猎物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沈暮云猛地吸了口气。
他的胸腔变得好烫,心脏好像要热得化开了。
他有些发抖地回扣住沈丁的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焦距拉得很长,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其他什么东西。
沈暮云语气灼热地回答:“我也爱你,我们会结成伴侣,永远不分开。”
话音落地,空气似乎发生了扭曲,一阵微妙的能量波动席卷了这里的五个人,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沈暮云清晰地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活过来了。
戒指的根须们欣喜若狂扎入他的皮肤,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戒指表面慢慢浮现出神秘的图腾,看起来像五条大蛇彼此缠绕,而银色的表层泛起了淡淡的血光。
沈暮云有些惊讶地看着,再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爱人们无名指上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戒指。
看不见羁绊以血肉和誓言为媒介,连接在他们周身。
怪物们欣喜地大松一口气,沈丁直接扑上来,将沈暮云扑倒进雪地里,在漫天的星空下狠狠吻住他的嘴唇。
沈暮云回抱住他,心跳依然狂乱无比,从他的口腔中搜刮津液,试图缓解喉咙里让人发疯的渴意。
还有一个念头着魔般地钻进脑子里。
……戒指刚才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肉中,那怪物的触手上也会缠着戒指吗?
沈暮云用力摩挲爱人手指处温热的戒指,被一股奇异的兴奋击中,兴奋得全身都发起抖来。
90 ? 袒露
◎交接腕在他皮肤上吐出腥甜津液◎
他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衣服头发全是雪,翻身把沈丁压在下方,伸手去拽冲锋衣上的拉链,结果因为拽得太心急, 直接将拉链头拽飞了, 弹到沈丁下巴, 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红痕。
沈丁握着他的脚踝一直笑, 沈冰从后面把沈暮云抱起来,紧紧扣住他的腰,用嘴将没了头的拉链咬开, 又凑过去亲吻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声音发哑:“这么心急?”
沈甲从后面伸过手,意味十足地抚摸他的手背,沈乙的手指探入他的唇间,撬开牙齿, 拨弄起里面软绵绵的舌头。沈丁捏着他的脚踝, 慢慢脱掉了他的鞋袜, 露出关节泛着粉的白皙双脚。
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沈暮云热得厉害,用力咬紧口腔里的手指, 灼灼对上沈乙的眼睛。
沈乙喉结轻轻一动,难耐地忍了几秒, 开口道:“去帐篷里, 外面太冷。”
沈甲抱着人开始移动,急切地拉开帐篷走了进去, 其余跃跃欲试的怪物们跟随其后, 一下让宽敞的帐篷变得狭小紧凑。
吉祥物沈夜星还躺在床头含着手指, 不哭也不闹,非常懂事地不打扰爸妈们的愉快时光。沈乙随手将她放进折叠椅里,自己占据床头的位置,张开手臂,从沈甲那儿接过他们的爱人。
帐篷里很暖,沈暮云一进来就开始出汗。
很快,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有人用力咬他的无名指,有人在舔舐他的脚背,有人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在沈乙怀里,还有人用牙齿磨他的耳垂,在耳边哄他把嘴张开……
数不清的情话和热气一起涌进他的耳朵里,沈暮云全身都泛起了粉,张开嘴,再努力打开喉咙,期待有东西能够止住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渴意。
从手术台下来之后,祂们顾忌他的心脏,已经忍了太久,所以一点都舍不得为难怀里的柔弱爱人。
腥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往里面流,让人联想起晚餐时喝下的梨汁,沈暮云呛了一下,咳得眼睛湿润,喝醉般眯起眼睛,湿漉漉地看了那人一眼。
帐篷里紧接着响起了抽气声、低骂声、沙哑的笑声,里面还掺杂着彼此激烈的心跳声。
餐点甜汤到此为止,祂们扣住沈暮云的四肢,迫不及待地开始瓜分怀里的美味正餐……
……
半夜又开始下雪。
摇晃了几个小时的帐篷暂时偃旗息鼓,沈甲从里面钻出来,眼角带着餍足的春色,哼着小调拎起烧水壶,点燃炭火,守在旁边等待水开。
他脸上的眼镜不知丢在了哪里,墨绿色眼睛里盛满了毫不遮掩的愉悦感,幸福地摸摸戒指,再摸摸锁骨处的新鲜咬痕。
零下二十度,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却丝毫不觉得冷,甚至还有点热。
只要一回味刚才的大餐,身体像是能烧起来。
沈甲翘着嘴唇,在脑中把那些香艳的画面调整成0.5倍速,一帧一帧细细品尝。
宝贝儿用沙哑的声音喊他们的名字,关节全部变成了粉色,胸口红色的小爱心鲜艳得简直要滴出血,崭新的小心脏在他们耳朵下健康活泼地怦怦跳动,后颈流下来的汗水一直顺着背脊流到腰窝……哦还有,宝贝今晚答应了求婚之后变得格外热情,在祂们每个人身上都咬出了一堆牙印,被欺负得狠了也不生气,还会软绵绵地说我爱你。
沈甲的耳朵被冷风吹红了。
他舔了一下嘴角,花几分钟压制住情绪,把烧开的水倒进盆里,再用凉水兑到微烫,心情极好地重新进了帐篷。
祂们的新婚妻子已经累得睡着了,沉沉地趴在沈丁怀中,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
沈丁温柔地环着他,沈乙撑着下巴极近地欣赏他的脸,沈冰从一侧揽着他的腰。
四双一样的眼睛黏糊糊粘在他身上,这一幕让沈暮云看起来像不慎落入怪物巢穴的可怜的猎物。
沈甲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意又涌到了脸上。
几人不需要交流,默契地开始行动。祂们拧来毛巾,轻手轻脚擦干净爱人皮肤上沾得到处都是的污秽,再给他套上柔软的睡衣,让他清清爽爽地躺进被子里。
沈暮云实在是太累,全程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怪物们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的爱意疯狂膨胀。祂们同时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甜蜜笑容,沈甲俯下身来,轻轻吻他滚烫的脸颊。
“老婆,”他用痴迷的语气小声说,“晚安。”
沈暮云在梦里动了动,沈冰立刻从身后将他抱住。
沈暮云的身体无意识地将自己完全蜷缩进他怀中,戴着戒指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戒指和戒指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一夜好梦。
……
沈暮云不到五点就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身上长满了人。
他的爱人们从四面八方将他完全包围,瓜分他的四肢,让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外面的北风把帐篷刮得簌簌响,但被子里蓬松又暖和。沈暮云挨个在他的爱人额头吻了一下,再微微偏头,正对上凳子里沈夜星的眼睛。
沈暮云:“……”
昨晚玩得太尽兴,他们都把女儿给忘了。
没给她喂奶,也忘了将她塞进被子里。
不过沈夜星显然也并不需要家长们照料,她像吉祥物一样乖乖地靠在椅子里,眼睛亮晶晶的,不哭不闹,一看到沈暮云就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
沈暮云也对她笑。
怪物们还在睡,只有沈夜星代表的这一小部分躯体醒着,沈暮云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四肢抽出来,缓慢越过他们爬下床,伸手将椅子里的沈夜星抱进怀里。
他一走,床上的人立刻有了动静,似乎也跟着要苏醒。
沈暮云草草套上沈甲的大羽绒服,趁机拉开帐篷拉链走了出去。
外面还是黑的,只有东方的天边微微泛白,雪已经停了,一晚上的功夫地上又攒了厚厚的积雪,一脚下去直接陷到小腿。
沈暮云抱着孩子,有些艰难地往外走。没走几步里面人就醒了,帐篷里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问他去哪。
沈暮云道:“你们再睡会儿,我出来喝点水就回来。”
老婆不在,怪物显然没打算再继续睡下去。
沈冰最先起身,披上外套,拉开帐篷,想悄悄从身后抱住爱人,再好好的温存几分钟。
可一抬头,他才发现沈暮云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正低头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谷。
“云云?”沈冰有些疑惑地喊他。
沈暮云吻了吻女儿冰凉的脸,又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回过头来,神色笼罩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嘴角勾着,姿态也很放松,看上去心情很好。
于是,沈冰放下心来,把脚下的雪踩得嘎吱嘎吱作响,一点点艰难地朝爱人的方向移动。
沈暮云远远站着,和他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零落,聊家常般开口:“明天就要举行结婚仪式了,结完婚后我们找个时间去一趟国外,选四个国家,分别和你们四人领证。”
沈冰笑道:“好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宝贝,昨晚上我还做了梦,梦到我们结婚的时候是个大晴天,你穿着白色西装走过红毯,用力牵住我们的手,然后从天空里落下了浪漫的花瓣雨……”
沈暮云也笑了:“……真俗气。”
沈冰惊讶:“怎么会?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美吗?”
沈暮云捏着沈夜星软绵绵的手,配合地嗯了一声,又重新把头转过去,看向泛白的天际。
“快出太阳了。”他说。
“嗯,乌云已经散开,等会的日出会非常漂亮。”
“从山顶上看日出,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体验,”沈暮云喃喃自语,“我还记得山谷里的日出是什么样,阳光洒下来的时候会被无数树枝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照在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
沈冰忽然陷入了沉默。
好几秒的时间,这里只剩下雪被踩踏时发出的细碎响动。
沈暮云短暂停顿后又开了口:“说起来,之前一直忘记问了,你们为什么会热衷和我扮演一个完整家庭?是有什么行为准则要求你们这样做吗?”
沈冰的目光灼热地落在他背后,沉默了一会,回答的时候很小心,试探道:“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想起了什么吗?”
沈暮云:“只是好奇。”
沈冰这才说:“我们害怕被你讨厌,云云。而且我们也渴望把你所有的目光都攥在手里,让你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能理所当然和我们一起,这样你就没有空去看任何其他人了。”
说这段话时,沈冰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甜腻控制欲,仿佛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爱意。
沈暮云笑了一声:“真贪心。”
沈冰微微一顿,似乎清醒了一些,有点紧张地抿起唇。但下一秒他又听到沈暮云说:“不过没关系,有时候我也会对你们有同样的欲望。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一具身体里分出来的不同个体。”
沈冰:“……你说什么,宝贝?”
沈暮云:“我爱你,无论你是什么。”
沈暮云回头,又一次看向他。
浅色的瞳孔对上了沈冰的眼睛,里面装满了温柔的笑意和爱意。
沈冰被这一眼迷得头晕目眩,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清楚地看到沈暮云耳垂上、锁骨上、侧脖上的新鲜牙印和吻痕。
空气好像变热了,他加快步伐,眼也不眨地盯着爱人红肿的嘴唇,大脑被爱欲彻底占领,迫不及待想要冲过去抱着他狠狠接吻,让他知道他们比他爱得更多、更深。
沈暮云似乎也处于亢奋状态,眼睛很亮,往后退了一点,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发抖,又重复了一遍:“你刚才在听吗?无论你们是什么模样,我都爱你们。”
沈冰看着他嘴唇张合时露出来牙齿,满脑子都是昨晚上白色黏液从里面渗出来的画面,敷衍地用力点头:“嗯,我在听,我们也爱你!”
沈暮云紧跟着说:“所以,沈夜星,把你的触手露出来给我看看。”
正急切奔向爱人的怪物猛地停下脚步。
装满了亲亲抱抱的脑子终于开始迟钝运转。
沈暮云还在往后退,脚后跟已经踩到了悬崖边缘。他怀里的沈夜星咿咿啊啊两声,攥住了妈妈的头发,有些着急。
沈冰预感到什么,身上的热意被完全吓退,刹那间寒毛倒起,脸色骤变,咬牙喊了一句“云云!”,再也顾不上伪装,身体诡异地扭曲,朝着爱人的方向飞扑过去。
沈暮云看着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沈冰的冷汗唰地下来了:“我给你看,宝贝,我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收缩到极致,里面映出足以让他发疯的画面。
沈暮云抱着孩子,毫不犹豫地倒向山谷——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失重感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负担,让他变得像鸟儿一样轻盈快乐。他听到怪物在喊自己的名字,还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一股甜蜜的热流从他胸腔里蹿到全身各处。
二十年前,他在幻觉的引诱下从这里坠落。
二十年后,他精神稳定,情绪良好,心甘情愿地再次纵身跳下。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切期待着自己不被救起,希望像上次一样结结实实摔下去,让那条灰色的尾骨再次戳穿他的心脏,这样怪物就能从他的胸膛里又一次重生。
沈暮云瞳孔放大,急促呼吸,余光里看到太阳露出了头,给漫山遍野的白雪染上了赤红,也染红了沈夜星的侧脸。
沈夜星的脸开始扭曲,明明只是一个未满月的小婴儿,却流露出惊吓、生气、难过、忐忑等一系列表情。
沈暮云毫不意外地又朝她笑,笑容里带着鼓励的意味。于是她的身体开始飞速变形,娇嫩的皮肤上爬满了银色鳞片,四肢化为蛇一样柔软的诡异触手,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墨绿色填满,狰狞的口器贴上了沈暮云的手臂……
婴儿服被撑破,一条触手飞快蹿出,卷住悬崖上生长的大树树干,而其余触手严严实实捆着沈暮云,吸盘们在他身上躁动的爬来爬去。
下坠的速度在减慢,很快便完全停止。
沈暮云悬在半空,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就着初升的太阳死死盯着眼前的怪物。
怪物在委屈,一边委屈一边变大,两只眼睛变成六只,四条触手变成十几条,巨大的口器里探出来一条舌头般的声带,郁闷地舔了舔沈暮云的脸颊。
为了确保爱人的安全,祂把所有分.身都召回了本体里。
而就在祂展露出完全形态的瞬间,沈暮云被心里涌出的巨大爱意淹没了。
曾经隔着梦境偷看到的景象,此时无比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甚至忘记自己还停留在万丈悬崖之中,情不自禁伸出手,抓住最近的触手尖,将它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喉咙里、食道里……试图用最柔软的内脏将祂们完全包裹,再用消化液拼命腐蚀坚硬的鳞片,让祂们与自己融为一体——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很快,他咬到了一个冰凉又坚硬的东西。
……是长在触手上的结婚戒指。
沈暮云一下停止了疯狂举动,怔怔地和怪物对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舐戒指外圈,眼睛里涌出被食欲和爱欲逼到了极致的泪水。
他含含糊糊,发出无法辨别的音节,磕绊地诉说爱。
而怪物已经完全僵住,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刚爬上爱人额头的触手不敢进行下一步,就这样滑稽地停留在空中。
祂本想清空这一刻的记忆。
只要三秒的时间,祂的爱人就会忘掉这副恐怖又丑陋的模样,只记得那几个俊美的批皮玩偶,回归到正常的人类生活。
但……祂听到沈暮云在说:
“真漂亮,好香……我爱你……爱……想要吃下去……消化……所有的爱你……”
银色的鳞片上一点点泛起粉色,所有绒毛爆发出绚丽的彩光。
六只眼睛不知所措又谨慎无比,试探地细细打量沈暮云的表情,可惜触手暴露了祂的悸动,诚实无比地往爱人胃里钻了钻,期待能被胃液消化……
但祂只是短暂失控了几秒,又飞快重归冷静,将触手从沈暮云嘴中小心抽离,用可怖的口器亲吻他光滑的皮肤。
“我们上去,”声带别别扭扭吐出词句,“先上去,宝贝,上去了再给你吃。”
触手的吸盘牢牢吸上悬崖,开始卷着沈暮云慢慢往上爬。祂显然被沈暮云刚才跳崖的举动吓得够呛,爬得非常认真,生怕一个抖动把人不小心掉下去。
坠下来只花了几秒,爬上去却用了十几分钟。
如果怪物可以流汗的话,翻上悬崖的那一刻祂一定已经汗流浃背。
不是累的,是吓的。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懒洋洋地照在他们身上,和记忆相同的冰冷,一点暖意都没有。怪物摸了摸爱人冰凉的脸颊,触手继续蠕动,爬进帐篷里,把沈暮云重新放回被子,然后嗖地往外蹿,想从这个犯罪现场先行逃离。
刚蹿到一半,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祂最长的那根触手。
祂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挣脱,又跟被抓住了七寸的蛇一样飞快僵住,惊恐地看了沈暮云六眼,扒住帐篷边缘有气无力挣扎了两下。
沈暮云用力将祂从帐篷口慢慢拽回身旁。
浅色的瞳孔仍然是湿润的,兴奋无比地直勾勾注视着祂,看上去想一口口把祂完全吃进肚子里。
怪物用触手捂住丑陋的头部,遮挡沈暮云的视线,痛苦地呻.吟着,祈求祂的人类可以给祂几分钟时间,让祂变回人形。
沈暮云哑声说:“不行,我喜欢你这样,再让我看看。”
怪物发出奇怪的声音,脱离了人类语言的范畴,但沈暮云可以轻松听明白。
“会吓到你的,不要,云云,让我变回来……你那么胆小,那么柔弱,哪怕是噩梦里不小心看到我都会哭泣,又怎么愿意跟这样的……结婚?”祂发出两声短而尖锐的抽气,“我以后会更严格的伪装好自己,你……你现在只是受了刺激,才会觉得……”
沈暮云伸出手,慢慢将庞大的怪物抱住,低头亲吻嗡嗡震动的类人声带。
“不,”他无比坚决地开口,“我说过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
“我曾经确实胆子很小,会被幻觉吓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看到任何非人事物都不停发抖……但当我开始接受你的治疗,当你从我的胸腔里离开、开始为我培育一颗新的心脏时,我好像又什么都不怕了。”
沈暮云急促地说,一边细细密密移动嘴唇,舔舐触手上冰凉的银色鳞片,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所以我有时候会想,我那么害怕怪物——是不是因为你无意中将这样的念头投射到了我意识里。你觉得我会害怕,你觉得我无法接受,你觉得我会完全疯掉,你觉得我不应该记得真相……所以我忘记了一切,像个胆小的精神病患者一样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
说到这里,他短暂停顿,脸上露出让人炫目的疯狂又俊美的笑容。
“不过现在我确实有点疯掉了,”他说,“这种感觉真不错。”
他坐在了怪物身上。
经过一整夜的耕耘,他的身体已经足够柔软,期待着另一种形式的食欲被满足,又因为对眼前怪异生物的一无所知,迟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胡乱摸索着触手上的每一个结构,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不管不顾地把触手尖往里面吞。
怪物的绒毛迅速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声带抖动着发出阵阵吸气声,慌乱地把触手尖藏进身后。
沈暮云抓起另一条触手,捏着上面的结婚戒指,凑到怪物眼前,沙哑又认真地命令:“别躲,给我,我们是合法的伴侣——你不想跟我结婚了吗?”
怪物墨绿色的眼睛怔怔凝视着他,从里面缓缓流露出浓烈的、有实体般的情绪。
“要结婚,”祂说,“我们会结婚。”
祂卷住沈暮云的手腕,用吸盘湿漉漉舔舐相同的那枚戒指,断断续续又说了几句什么,无可奈何地将最长那条触手翻了个面,袒露出腹部的光滑黏膜,以及黏膜深处正处于闭合状态的一块硬甲。
沈暮云心跳如雷,兴奋地将硬甲掀开。
一条早就膨胀到极致的交接腕从里面缓缓弹出,缠住沈暮云的小臂,在他皮肤上吐出腥甜的津液。
太阳高照,帐篷开始再次摇晃……
……
天空里一片乌云都没有,明天看起来也会是个大晴天,就像怪物所期待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要完结咯!!嘿嘿嘿希望你们都看得开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