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221(修)(新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容莹莹说:“金玉开无父无母, 虽然生下来是碧青龙族,可无长辈指引传承,直到七八岁都化不出人身,后来能化出人身了, 又变不回龙了。当时碧青龙族都说他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嫌弃他资质不行, 将他赶出了龙岛, 让他去荒岛自生自灭, 哪知道他做龙虽然不行, 可做人的天赋却一骑绝尘。”
“后来他神功大成, 第一件事就是杀回龙岛,将龙岛上的碧青龙族杀得干干净净。”
“碧青龙一族在庞大的海龙族内都称得上异类,这个龙族分支曾是被驱逐出东域的罪族,因此碧青龙一族全族被灭竟没人帮他们出手, 只当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哪知道因此酿成大祸, 金玉开杀光了碧青龙族后还不肯善罢甘休……此人要不是被太墟天宫的沈晏清降伏毒杀, 还不知道要再犯下多少杀孽。东域早晚要变成下一个魔域,那金玉开也迟早堕落成魔。”
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和金玉开放在一起, 沈晏清再度产生了一种梦一样,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的错觉,他不禁要问:“那沈晏清和金玉开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容莹莹笑着摇摇头:“明面上是没有的。”
沈晏清“哦”了一声,接着又问:“沈晏清和凌霄是什么关系, 他俩差点成婚?”这事后面白衡虽然不提了, 但他想始终是个刺,拖着不去解决不好。可他又什么都不知道, 想解决也无从下手。
容莹莹说:“是啊。不过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沈晏清尴尬的笑笑:“我闭关修行了好多年呢,一出来世上多了好多我不认识的角色。”他又问:“他俩后来为什么不成婚了?”
容莹莹说:“因为成婚的那晚上, 沈晏清突然失踪了。”
沈晏清心头一动,惊喜的想到,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为什么失踪,他跑了是不是,他心中另有所爱?”
容莹莹笑着说:“你要说他心中另有所爱,可得去问问他自己,说不准呢,可能是吧。他结契大典前夜失踪一事,闹得一整个修仙界都沸沸扬扬,当时好多人都说他是被人杀了,因为他一失踪就是两百年。可后来他跟着明鸿天君出现了,人们才知道他当时是跟着明鸿天君走了。我猜,说不准这个另有所爱的另,就是指那明鸿天君的。”
沈晏清刚刚还在笑,听见又冒出个人名,嘴角就垮下来了,他深沉的问:“明鸿又是谁?太墟天宫的那位,怎么和他也有关系?”
容莹莹说:“你怎么也不知道。”聊起这些热闹的八卦,容莹莹有几分眉飞色舞:“真要说起来,明鸿可要在凌霄的前面。是凌霄趁着明鸿闭关,强逼沈晏清嫁给他。明鸿那时还未晋升化神,据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沈晏清才不得已假死私奔逃离了凌霄。”
沈晏清不气馁:“然后呢,明鸿也是逼他的吧?沈晏清是不是又逃走了?”他不想相信这个别人口中的事实,怎么会这样,他和白衡这么恩爱怎么会是仇敌,他又怎么会和这些素不相识的男人纠缠不清。
容莹莹说:“不,听说他和明鸿琴瑟和鸣,虽然同为男性,可恩爱和睦,从没听说他们有过不和——”
沈晏清感觉天塌了。一想到自己的老公竟然另有其人,一种荒缪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定有哪儿是不对的。
“——不过明鸿正和谢璟打斗,据说中域天崩地裂,他们打了近两百多天还未分出胜负,倒没听人提起沈晏清现在在做什么。”容莹莹说着。
沈晏清心想,我和男小三跑了,当然没人好意思提。也难怪白衡要带着他速速跑路。
沈晏清说:“那凌霄呢,我……哈哈我说沈晏清和明鸿跑了以后,他是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使得容莹莹回答得有些踌躇:“这个,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哦。”沈晏清又要尴尬的笑了,难怪他私奔两百年近来才敢现身,原来凌霄已经死了。那自己真是好运气,竟然能熬死一个尊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好运气能熬死明鸿,这样也就省得白衡天天惦记了。
沈晏清还想再问,容怀阴从船舱里出来:“在聊什么呢?”沈晏清不问了。容莹莹对族长很恭敬,一五一十的说:“我们聊了聊碧青龙族。”
说到这儿,容莹莹起了好奇心:“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容怀阴也想知道,他打算等沈晏清流露出不愿意告知的神态时,再出来打圆场,因此没有说话。
沈晏清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他倒无所谓,不过关系到白衡他不得不慎重些。正在想自己要起一个什么样的假名字,好让自己人如其名。
“沈晏清。”白衡忽然在一个拐角处走出来,不知道他偷听了多久。
沈晏清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儿。”白衡却说:“你想知道怎么不来问我。”
容莹莹过了小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晏清”就是刚刚正在问自己“沈晏清”往事的男人的名字,她悚然一惊,越想越觉得惊恐。容怀阴早有猜测,反而不怎么意外。
沈晏清生气的说:“你怎么躲在这里偷听?”
白衡说:“我没有偷听,我只是站着这里,是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又不是我捉住这些声音把它们塞到我的耳朵里。”
沈晏清说:“好硬的嘴巴,我从前不知道有人的嘴巴能比鸟嘴还硬的。”他眼睛一瞥白衡,见白衡冷冷的勾起嘴角。白衡的嘴唇偏薄,颜色又淡,亲上去的时候会以为是冷的,可越吻越热。沈晏清心痒了,想抓着白衡去个没人的角落偷偷亲嘴。
容莹莹自觉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想赶快回房去和容璧分享一下。
这船正在碧青海上急速地前行。沈晏清推着白衡回房,他还记着刚刚白衡躲小角落里偷听的事情,埋怨道:“你不是在修炼吗,上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白衡移开视线,沈晏清问的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个是白衡怎么上来了,第二个才是为什么偷听。
白衡回答了第一个:“静不下心。”
沈晏清追着问:“为什么静不下心?”
白衡抿了一下嘴:“因为想你。”
沈晏清心软了,他也想说想你。
这时容莹莹说的那些话如鬼影般,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愈加难以想象那是他未失忆前的过往,他有个猜测,会不会他并不是沈晏清?他将这个猜测甩出脑袋,不可能,他就是沈晏清。
白衡看见沈晏清在摇头,以为沈晏清在对他不满,阴恻恻道:“你不准我想你吗?”
沈晏清听白衡这样较真,顿时乐了,凑过去亲了亲白衡的耳朵:“好狡猾,你都把我偷出来了,还要问这样明知故问的话。”嘴硬的白衡耳朵倒是不怎么硬。
沈晏清问:“怎么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们了,万一他们来追杀你怎么办?”这种可能让沈晏清担忧:“如果他们逼我离开你,要不然就杀了你怎么办?”
倘若到了那时,他和白衡同生共死反倒是最好的结局,他不想到了那时会有人独活,因为他太自私,他的独占欲不允许白衡在他死后爱上别人。
白衡冷笑着说:“那就杀了我好了。”他死过一次,甚至严格算起来不止一次,他一点儿不怕死。
“好。”沈晏清说:“真有那一日,我要为你殉情,我们一块儿死,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白衡没说话。他看着沈晏清,就像在看一个美轮美奂的泡沫。
沈晏清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衡闷声说:“真有那一日,我不要你为我殉情,我想你好好活着。”
第222章 222(修)(新修)
一连在船上又渡过了七八日, 碧青海的颜色渐由青变得浓深,化作阴郁的深蓝,这样浓郁的蓝色和黑色没什么区别。船夫将船只停在一处孤岛,岛屿上仅三两棵枯树, 站在一头就能看见另一头的边缘, 一个浪花就能把这处孤岛淹没。
船上的几人都纷纷了下了船。
再接下去, 海水会渐渐附带混乱海域的大道法则, 仅海面的一个浪头就能完全地打烂他们所乘坐的灵舟。
八人中的容文光先化出龙身, 他的本体原有三里长, 原地砸下去都能掀起一个好大的浪, 不过将近混乱海域,越是庞大的体积,承受的风浪也将越多。他为了驮人方便,仅化出了五丈的长度。其余几人都坐在它的身上。
沈晏清还没坐过龙, 还没轮到他, 他也不大好意思坐在别人的身上。
他站在岸边瞧了一眼威风凛凛的容文光, 太文海龙族是青龙的一种,青龙也有好些分别的, 转目再去看白衡。白衡心领神会,凑他耳边:“你想要坐在我的身上吗?”
沈晏清脸一红,边捂他的嘴,边往外推他, 啐道:“你疯了?”
他当白衡在说笑, 要知道碧青龙族灭绝已有两百余年,白衡一露真身, 他的身份就要被识破。
但这对白衡来说却也不算什么。他早已想到自己要被万人追杀的下场。
白衡在一干人惊恐的目光中变回龙身,他的龙身本体要比容文光更大上一圈, 一个爪摁下来就能完全地覆盖着眼下他们落脚的这座海岛。他低头,用舌头灵活地将沈晏清卷起,再用牙齿轻轻地叼住沈晏清的衣服。
沈晏清在尖叫:“白衡!白衡!白衡!”不是靠自己翅膀飞起来的失重感叫沈晏清很害怕,他觉得白衡是故意的,故意吓他一遭,好看他惊慌失措的掉眼泪。
白衡正在腾空飞起,没有嘴理他,见沈晏清扑腾地实在厉害,于是只好先将他放下。
沈晏清抓着白衡的龙须落下,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到白衡的龙身。
碧青龙的鳞片和黑色的没什么区别,很难看出和碧青龙的联系,但日光照着他长而强大的躯干,便隐隐折射出似蓝似青的色泽,一晃眼这光彩又迅速地在黑暗中隐没。
怕白衡听不见,沈晏清真想揪住他的耳朵大声尖叫:“白衡你疯了是不是!”
这下子其余六人都知道白衡不是凌霄剑尊,而是那个本该已经在中川殿被处死的白衡了。
这几天沈晏清的身份私底下早不知道被反复提起揣测多少遍,容怀阴因此曾怀疑过白衡的身份其实是太墟天宫的明鸿天君。
如今得知白衡身份的真相后,容怀阴并不是那么想冒险前往混乱海域了。尽管金玉开半步化神,但终究和化神尊者隔着天堑般的差距。
现在要想打道回府倒也还来得及。
想到这一点,容怀阴不由得哑然失笑,白衡说过许多次自己不是尊者,他明面上的修为也并不是化神修为,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同为元婴修士,竟然有人的武道造诣能强过他这么多。
他紧皱着眉转念想,此人是白衡或是金玉开,都不离奇。也只有有着这两重身份的白衡能做到半步化神,却能堪比化神尊者。
重海城能在危急关头得此两人帮助,已算得上海神庇佑,他还在患得患失什么呢。错过这一回,还能有第二个半步化神的元婴修士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他们吗。
容文光、容子安、容丰明、容璧、容莹莹等人也正犹豫不决,他们思量着同一件事,等待着容怀阴下决定。
容怀阴说道:“原来是金——”要找一个形容金玉开身份的词语很难,他稍一停顿,接上后半句:“原来是白郎君。”
白衡转头看他,巨大的龙首好像一座小山,目光冰冷阴恻,他重新化为人形,沈晏清在一旁早有准备,一个巴掌轻轻地往他脸上拍。
第223章 223(修)(新修)
沈晏清虽然又怒又气, 他最恨白衡在他想要停止的时候不顾他的意愿,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害怕。但一出手,他又怕真的打疼白衡,于是改扇为拍, 就这么轻轻一下地打过去。
对白衡来说, 这一巴掌和调|情没什么两样。
容怀阴走上前来, 白衡刚挨过打, 现在心情很好, 他听见容怀阴叫他的那一声了, 明白容怀阴等人在踌躇什么, 微笑道:“发现我不是凌霄、不是明鸿,不失望么?”
金玉开凶名威震东域,容怀阴不信这样凶名在外的魔头能改邪归正,不敢像先前那样随意作答, 腰间的剑歪歪斜着, 随时能拔剑。
容怀阴说:“意外是有的。不过——”要说不失望料想白衡也不会相信, 容怀阴边想如何拿捏这个度,边不由得佩服沈晏清怎样做到能降伏这个魔头。
他心想, 既然现在白衡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去年那场中川殿审判会不会是一场作秀,明鸿天君和谢璟的死战打斗会不会也有沈晏清的顺水推舟。为什么,沈晏清为什么要舍弃声望、权利, 跟随一无所有的白衡来到东域?先前沈晏清向容莹莹打探消息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像是真的不知道……
一时间思绪纷纷,他说话只有半截, 沈晏清不打算当着别人的面教训白衡,自以为不露痕迹的抹了抹眼角还没凝结成眼泪的水渍, 问道:“不过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容怀阴将“想到你”悄悄咽下,勾起唇角说道:“只是没有想到,两位势如水火,竟能携手同游东域。”
第224章 224(修)(新修)
势如水火, 白衡不能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如果沈晏清没有失忆,他绝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更甚之不会看他,而是一脸厌恶地转身就走, 然后投入别人的怀抱
但幸运的是他一手促成了沈晏清的失忆。
这怎么能不算人定胜天。
沈晏清嘀嘀咕咕的回道:“既然能是势如水火, 怎么就不能此情不渝了。”
此情不渝这个词是不能这样用的。
白衡忽然想到沈晏清从小学问就做不好, 乱用成语也怪不得他。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 天下第一宫的明鸿天君亲手调|教出来的玉芙楼楼主, 怎么会有学问不好的毛病。白衡当是自己在发痴。
容怀阴说:“是、是、是。”
得知白衡的真正身份, 本来就不敢和白衡离得太近的其余五人愈发不敢靠近这位凶名赫赫的大魔头。
白衡的打算成功一半, 但沈晏清绝不要白衡再变回真身了。
他俩只好自己飞行。
这日海面风平浪静,天边云淡如纱,日光像金沙洒下来。
白衡生有飞鳞,乘风飞行不算难事, 沈晏清乘着白衡的本命剑御剑飞行。几头龙在前面, 沈晏清故意落到后面去。
他没忘白衡刚刚故意吓唬他, 怒气冲冲的说:“你为什么刚刚故意吓我一下!”
白衡反问他:“好玩吗?”
沈晏清想了想,望天眨了眨眼, 诚实的说:“好玩。”两个人一块儿笑。
一连飞行了数十日,海水彻底化作深渊般的浓黑,云雾铺天盖地与海面融为一体,天地的界限都被混淆, 雷光在其间穿梭, 轰隆的电鸣、混乱的浪潮与永远潮湿下落的雨点构成了沈晏清对混乱海域的第一印象。
前几日他从容怀阴的口中得知,混乱海域的危险主要来源未知, 它的法则会随机扭曲一些固有的东西。
不管是外貌还是天赋,它能使一个高瘦的人变得矮胖, 让一个天才变得平庸,或者将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
甚至是地貌上的。
这里原来是一座高山,隔日就将变成一片沙漠。
人的情感也会被它改变,暴躁易怒的人变得平和温柔,强硬的人变得软弱。
在混乱海域内待得越久,被影响的可能和范围将越广。
这才是混乱海域最危险的地方。
沈晏清听这件事时,白衡就在他的边上,他问白衡:“这是真的吗?”白衡说:“不知道。”
混乱海域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容怀阴说的是太文海龙族内代代相传的内容,在他们没有正式进入混乱海域之前,这些都暂时无法查证。
再飞跃过一块布满雷电区域,八人中已经有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容璧的左臂被电击中,正血流不止;容文光被风刃击中过,几乎全部贯穿他的前胸。
海面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容怀阴取出一大张的像毯子一样柔软宽阔的羽毛。几人站到羽毛上,外界的风暴雷鸣皆被隔绝在了外围,容莹莹立即去给容璧治伤,容丰明和容子安围着容文光,容怀阴正在施法控制飞羽飞行。
沈晏清倒也想去帮下忙,但他对如何治疗伤势,一窍不通,和白衡坐在角落瞧他们忙活。
透过飞羽的缝隙,沈晏清心有余悸的看着似乎能轻而易举毁灭他的一切。
鲲鹏的飞羽原本能在天空中飞,但由于混乱海域海天一体,分不清哪儿是上哪儿是下,于是这片飞羽成了一叶小舟,几个浪头浇上来,他们在海里天旋地转。
容怀阴脸色凝重,不断施法,想要让飞羽上浮,但海面的浪潮无穷无尽,暗流像一条条无形的触手,拖着他们向下沉去。
容莹莹抱着受伤的容璧,她瞧见上面有几个黑点样的东西,正在飞速地坠落,惊呼一声:“那是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这东西快要跌在眼前,能看出是个人形。
这里是靠近混乱海域的交接,怎么还有别的活人?
再近点,无数的细雨裹挟着冰冷的风迎面打上来,容怀阴眯着眼,看着那黑点被风浪卷到更远的地方,他隐隐认出那是谁,暗叫不好。
他驱使着鲲鹏飞羽朝着那黑点被卷走的深处涌去,无数的支流被打散又重新凝聚,法力急剧地消耗着,那黑点又被卷进更深处,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个蠢货。
容怀阴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咒骂,为了试图救这个蠢货,他已经浪费了很多的时间。
海里太黑,他找不到刚刚那人的踪迹,水流的轨迹也被暗流重新覆盖,如果再往深处去,他们不一定还能再上去了。
容怀阴犹豫片刻,选择放弃,他再次施法,催促飞羽向上飞行。
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飞羽,颠簸的冲击感使得每个人为之一振。
黑暗中,一张熟悉的面容显现出来,容适露了一张脸,庞大的吸力还追随着他,要将他拖入海底,他紧抓着这片飞羽,所有人都被他拖着迅速的下沉。
容丰明惊恐的尖叫着,沈晏清当机立断想要拔剑先砍掉容适抓着飞羽的手。恰是此时,飞羽在浪中一个颠倒,他差点摔倒,迟了一步,容适湿漉漉地爬上飞羽。
巨大的漩涡像龙卷风,卷着所有人都在其中翻滚。
容文光从昏迷中惊醒,容丰明怒道:“你怎么在这儿?”容莹莹和容璧警惕地抓着飞羽,不让自己被卷出去。
白衡握着沈晏清的手,他另一只手握着剑柄。
容适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们要背着我去混乱海域。”以他的资质,他也当在名额上。
去混乱海域不一定就是危险。
有传言混乱海域是一位半步天尊的化神尊者的道场,里面机遇无限。混乱海域自远古封闭至今,内里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如今早已灭绝的远古物种。
重海城的阵法如果至今仍在混乱海域中留有保存,那么别的已经消失的传承呢,说不定也还在。
容怀阴先言而无信,再故意将他剔除名单之外,容适怎么能不恨。他觉得容怀阴长大后,就看不起他了。
容怀阴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剩下的人呢?”容适说:“不知道,可能死了。”容怀阴提起拳头想把容适打出去,鲲鹏飞羽又是头尾颠倒翻过一遭,所有人摔得不得不贴着飞羽,容适哈哈大笑起来。
这片鲲鹏飞羽在海浪中翻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而听到一声丝帛撕裂的声音,沈晏清心想这是什么声音,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见到鲲鹏飞羽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海水从那缝隙中倒灌进来。
他们不知不觉中早就穿过碧青海域的风暴屏障,到达了混乱海域。
这里的海水开始具备能腐蚀法力的法则能力,气味咸腥刺鼻。
涌入飞羽结界的这道海水就像一道分界线,将飞羽中的人分成两波,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吸引拉扯着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去。
这两股力量的交点就在沈晏清和白衡握着的双手上,他们谁也不肯松手,这两股力量交缠同样也不愿意放弃。
容怀阴心中一动,他大喊道:“松手,松手,这是混乱海域的规则力量!”就像是传承开启后筛选继承人的流程一样,这迎面的风浪与大海或许也是筛选的条件之一,混乱海域的挑战已经开始了。
沈晏清不听,他晕头转向地再伸出一只手去想抓住白衡的手。
容适在岸边时偷偷见过白衡叼住沈晏清起飞的那一幕,伸出兽化的舌头想要原模原样地学着白衡卷走他。沈晏清想也不想,当即腾手弹剑抖刃,侧目怒视瞪了容适一眼。
他这一剑出得如疾雷惊风,一剑擦过,割掉了容适的半边舌头。
沈晏清无心恋战,打退容适后,便收剑转身,借容适的力更靠近白衡一步。
这么一个眨眼般的瞬间,这两股力量交错而过,卷着两拨人向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去。
一行人算上后来加入的容适,七头太文海龙族被卷着向着一个方向,而白衡和沈晏清则是被卷着去了另一个方向。
原本沈晏清是要被卷去太文海龙族的方向的。
此时此刻,沈晏清靠在白衡的怀里,白衡不得不想,倘若这确实是混乱海域在分类筛选,沈晏清跟着他一块儿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念头很快被白衡摒弃,天下间没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地方,除了他没有人护住沈晏清。
白衡想着想着,意识开始一阵一阵的模糊。
随着海底的暗流不断地冲刷,白衡在海中漂浮,几个日与夜过去,他被海浪冲上岸。
一群岛上的渔民发现了他。
白衡醒来时,几个衣衫褴褛的野人正抓着麻绳,要往他的脚上套,像是想把他绑起来。
他们一碰到白衡,白衡当即惊醒了,他察觉到自己体内没有丝毫的法力,对此,他仅仅惊异了一下,想到这或许是混乱海域规则的一部分,他并没有很害怕。
思考脱身计谋的同时,他下意识先去找沈晏清,但当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白衡心想,难道是在他昏迷时,混乱海域还是将沈晏清分去了太文海龙族的方向?
他有个更恐怖的念头,害怕沈晏清迷失在了大海里。
恐惧使他变得暴躁,白衡没心思观察这些人抓着他拖拽到底想做什么了,他反脚踢出,一脚便将其中一个野人打扮的渔夫踹出去几米远,其余几人惊骇地看着缓缓起身的白衡,口中怪叫几声,抬着被踹晕过去的人,飞快地离开了。
白衡踢掉脚上还没来得及捆紧的麻绳,他急匆匆地要去自己被冲上岸的海边寻找沈晏清。
沈晏清从他怀里钻了个鸟脑袋出来。
他有点不明白白衡怎么变得这么大了,于是歪着头,只用一边的眼睛看着白衡冒了点胡渣的下巴。
沈晏清是很标准的小鹦鹉。
成人一手就能完全的握住它,羽毛靓丽柔顺,肚子柔软温热。他藏在白衡的怀里有好一会儿了,不过白衡变成凡人后,没法一下子察觉到那么多东西,他又故意坏坏的不说话。
白衡察觉到自己衣领处钻了这么个热乎乎的小东西出来,他愣在原地,一手将沈晏清抓出来。沈晏清乖巧地抖了两下翅膀,换了个角度歪头。
这种东域鹦鹉,过了重海城就不会有的。
因为从碧青海域起,恶劣的环境就难以让这样娇贵柔弱的物种生存。
它也不会是混乱海域的物种,因为白衡是从海底被冲上岸的人,海底怎么会有鹦鹉钻进他的怀里。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白衡扑通一声跪在原地,他泪流满面,使劲的将沈晏清按在他的脸上,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在确认自己的失而复得。
他不知道沈晏清本来就是小鸟,他想到是混乱海域混乱的规则把沈晏清变成了一只鸟。
白衡又哭又笑的心想:你怎么变成一只鸟了,我的爱人怎么变成一只鸟了。
沈晏清则是有点生气了,要是白衡知道他就是这只鸟,那干嘛把眼泪擦在他身上。要是白衡不知道他就是这只鸟,那么更加罪大恶极,白衡怎么能随手抓一只不认识的鸟放在脸上擦眼泪。
他恼怒地蹬了两下爪。
可惜白衡成了一个凡人,他也成了一只普通的鸟,这两下蹬得毫无威力,白衡当他在撒娇,吻了吻他黄黄的鸟喙,将他塞回怀里。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白衡甚至想到了如果沈晏清永远也变不回去的可能。不会的,不要紧。两个念头交替闪过他的脑海。
沈晏清也看到了那几个一开始要抓走白衡的野人,白衡想要解决沈晏清身上混乱法则带来的变化,他须得破译那个死在混乱海域的半步天尊留下的道场。
岛上的泥土湿软,不久前应该才下过一场雨,白衡追随着那几人留下的脚印,往岛的深处去。
这是一座丛林岛,海岸由贝壳沙和石头组成,再往里一些是一些东域常见的椰栗树,可要再进去,则是一些本不应该在海边气候出现的水杉树。
混乱海域诡异的规则再次大放异彩,白衡留心记下这点,他继续追随脚印,到了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附近,脚印开始变得更多和杂乱,这里有一个人类聚集地。
此时从日光和树木的影子判别时间,大概是正午,这个小型村庄内有炊烟的痕迹。
白衡继续往里走,他路过一家简陋低矮的泥巴糊做的农舍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再走,下一家农舍里也照旧没有人的踪迹。
第225章 225(修)(新修)
容适的舌头被沈晏清一剑砍伤, 暂时无法收回,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洋流没有把他们带到很远的地方,他们很快上了岸。
这是一个很贫瘠的岛屿,焦黄的土地上到处是大块大块的岩石。
他们在岛上走了一会儿, 每个人都面色沉沉。
容文光是因为伤势, 容丰明则在想要如何处置容适, 容莹莹在担忧容璧的伤势, 容璧正在害怕岛上会不会出现未知恐怖的怪物。容子安的状态是五个人当中最好的, 但他什么都没有想, 只是觉得迷茫。
容适捂着嘴, 心想沈晏清为什么不跟着他走。
容怀阴在想混乱海域将他们分成两波的原因是什么,另一股未知的力量会将白衡和沈晏清带去一个怎样不同的岛屿。
等他们翻过眼前的山丘,山的背面竟是一片沙漠。
黄色的砂砾与风揉混在一起,使风舞动地有了具体的形状。天边有五个太阳, 像火炉似的焦灼地烤着这片即将燃烧粉碎的土地。
容适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变得剧痛, 以龙族的恢复力, 这样伤势原本不该对他造成很重的伤害,长着半日短则数个时辰就该愈合复原。
就在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时, 他发现自己与生俱来的法力消失了。
其余几人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的力气开始变小,原本能一瞬看到千里之外的眼睛变得模糊……受伤的容璧和容文光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容怀阴一直看着远方起伏不定的沙丘,那儿有一列正在移动的红色的点。这一排列的红色, 在黄色为底的沙漠中显得很突兀显眼。
这是一列十六人, 他们身穿着红色的神官服,头顶带着黑色的礼服帽, 衣袖宽大到有些不可思议,黑色的礼服帽上乌纱垂下来遮住了他们的脸。
他们寂静的走着, 偌大的沙漠没有一点的声音。他们像鬼魂一样地飘着前进。
容怀阴才瞧见他们在远处行走,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稍一眨眼,这些人就消失不见了。
“看见那些人了吗?”
容怀阴脸色铁青。
容适左右张望了下,才说:“没。什么人?”
容子安看见了:“在沙丘的另一端,我看见他们走过去。”
这片岛屿荒芜得可怕,错过了这一回,或许很长很长的时间不会遇到能沟通对话的人,容怀阴思考了一瞬,当机立断决定追上去。
容子安和容适、容丰明、容莹莹留下来照顾容文光和容璧两个伤员。太阳太大,他们要去找一个能暂时避阳的地方,五个人互相搀扶着,好运气的在另一片的沙丘背部,发现了一个凹陷的深坑。
几只沙蝎从土地中爬出去,容适一脚碾碎了这几只蝎子。
容文光的伤势比容璧更重,原先在海底时倒还好,但上了岸后,他的伤势急速的开始恶化,短短的一个时辰,他就开始在发烧说胡话了。他一开始是嘀嘀咕咕的说想喝水、觉得饿了,很快他开始低低哭泣,说自己不想死。
其余五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沙漠的温差很大,冰冷的月光照下来,迅速地带走了太阳遗留的温度,生来天骄的龙族在这时忽然感受到了自然的残忍。
重伤的容文光开始失温,但他觉得热。
回光返照让他有了点力量,他突然坐了起来。沙洞外,不再是白天沙漠的样子,平整的砂砾光滑得像一片宁静的湖泊,月光倒映在上面,亮得像雪地,让人产生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容文光说自己要回大海里去,他说话的时候,面色潮红,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这里哪有大海。原本容怀阴追出去时,他们想过回到最开始上岸的地方,但岛屿的地形已经变换过了,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们哪里敢让容文光出去。
容莹莹连忙哄骗道:“等族长回来,我们就能回去了,文光你再忍忍,马上就不疼了。”
容文光似乎听进去了容莹莹的这句话,他慢慢地、喃喃地复述着容莹莹的这句话:“马上就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他缓缓地靠着沙洞躺下,片刻后,没了呼吸。
其余五人心中其实已经料想到这个结局,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容文光的尸体。
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滴漏的声音。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他们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容子安第一个开口:“族长什么时候回来。”
容莹莹说:“这里的地形会变。”她话没说完,意思很明显,容怀阴不一定回得来。
“接下去我们不能再分开了。”容适说,“得找到导致我们失去法力的那条规则。”
容文光与其说是死在他来时身上的伤上,倒不如说他实际上是死在混乱海域导致的规则里。
一想到容文光,容适的脑子很乱。
紧接着,一种陌生的感觉从腹中腾空升起。他的口腔分泌了一些口水。容适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这种陌生的感觉叫做饥饿。
这种本能一样的感觉,初时是很淡的,但很快,它变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容适直到这时才想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这片沙漠注定没有什么食物。
容适用受伤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月光的另一面,天上的太阳还没有彻底的下山,似乎海水不止是分别了地域的差异,连时间也是。
沈晏清生着闷气,他身上的毛还没干,这会儿正在勤劳地给自己梳毛。
他越啄越累,越累越烦,心里怨声载道,白衡这个爱哭鬼,下次他再掉眼泪,自己可得跑远点。
等他好不容易将自己身上的毛梳整齐,他抓着白衡的衣服,爬出来一看,身边的树木景象正在不停的变换,白衡走过无人的村庄,他的速度很快,像在奔跑,又好像只是在散步。
沈晏清想问我们要去哪儿呢,但是他一张嘴只是叽叽叽的叫了几声。他做鸟做得不怎么成功,至今不怎么会说人话。
白衡低头亲了亲他的脑袋:“我去找我刚刚见过的人,这里太不对劲了,你不要撒娇。”
沈晏清本来已经撅起屁股,想让白衡顺手也摸摸他漂亮的尾巴了,听白衡这么说,他又急又气地把尾巴垂下去,真是的谁在撒娇,完全没有呢,他狠狠地叨了白衡一口,再将脑袋一扭,假装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平整的泥地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水迹,最后所有的泥水汇聚到一块儿,经过不短不长的时间的沉降,一片浅浅的湿地横在了白衡的面前。周围是大片的水杉。
此时天边晚霞呈现出无法相容的红黄两色,天要黑了。
白衡围着这片湿地的边缘行走,他试图想要找到一个除了他俩以外的活物,但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森林很安静,恍惚的幻觉中,白衡会觉得有虫子在叫,湖里有鱼在游动,蜥蜴被厚厚的腐烂树叶盖着,但当他汇聚凝神,这林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暗自思索着想,倘若林子里没有别的能伤害到他的大型动物,他似乎也不需要睡眠。既然他曾经看到过人,那么这里一定有他们能生存的道理。
先前那个无人的村庄白衡不敢停留,因为他在一部分的农户家中发现了犁地的工具和没来得及带走已经重新发芽的果蔬。
他不觉得自己发现这处村庄是因为自己特别走运,如果这个岛上还有别的居民,他们放弃这个村庄的唯一原因,就是这里存在问题。
如今时间紧迫,他需要找一个地方了解这片奇怪的土地。
这一个晚上,白衡再没有遇到别的人。
他靠着自己以往流浪的经历,采摘了一些应该没有毒的蘑菇、水果,勉强填饱了他和沈晏清的肚子,继续在这座庞大到无边无际的森林中寻找出去的办法。
他没有回头。
更没有因为未知而恐惧的想要逃离这里。
失去法力后,白衡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大打折扣,此时他面临着自己有史以来最最棘手的敌人——这片未知的天地。
他带着沈晏清朝着西南方再走了数日,一棵高过他头顶的树木吸引了白衡的注意。这是一棵浆果树,树上长满类似树莓般的黄色浆果。
这种树应该是混乱海域特有的树种,白衡从前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沈晏清管这种浆果树叫叽叽叽叽叽树,因为他很爱吃树上的果子,一见到就会兴奋地拍着翅膀大叫四声。
白衡之所以会停步站在这棵树前,并不仅仅是因为沈晏清正在兴奋的大叫,他在采摘果子喂给沈晏清吃的时候,留意到树上有一道很淡的划痕。
划痕大约六寸长,快愈合了。
它高出白衡许多,白衡抬手抚摸了一下。
他心中有些惊异,数十日的寻找,他已经确凿这片森林除了树木再没有别的活物了。
自然生长的植物,如果没有动物的外力,是绝不会有这样划痕的。
白衡对自己的判断力很自信,心中微微一动,他突然想到,这片寂静的森林中除了树木以外的活物还是有的——他和沈晏清。
他闭目回想上岛后的一切,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道划痕是他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迷路而划下的。
白衡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立即去寻找周遭别的树。他做标记时是有规律的,如果这棵树上是他划下的,那么相邻的第四棵树上也会有相似的符号。这证明他迷路了。
他寻找了一圈,别的树上都没有。
它们笔直严肃,在冷风中簌簌地抖动泛红的树叶。
白衡再走回这棵浆果树前,他意识到更不对劲的地方,划痕的位置比他高出很多,不符合他一贯来做标记的习惯。
第226章 226(修)(新修)
傍晚, 白衡再度遇见一片没有人的村庄。
这是他第四次遇到这样的村落。
前三次让他不断地加固了危险的初印象,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像第一次那样毫不知情的走进了这片村落。
第一次听进入这样的无人村落时,白衡只觉得安静,但这一次除了寂静, 他还觉得不安、压迫。
过了一会儿, 白衡才明白这种无形的压迫来源于这个村落的“大”。
放大的房屋、床、桌子……他在原始森林中生活了太久, 高大幽深的树木不管如何生长, 都很难发现其中的差异, 更何况它们变化得很少。树能不断的生长, 那么这些由砖块泥石累堆的房屋也能生长吗。
但直到这一刻, 白衡深深的体会到其中的怪异。
内心产生急迫感的同时,还有一种理所当然——这或许是混乱海域规则的一部分,一旦他没有及时的逃离这里,他就永远出不去了。
出去怎么样, 出不去怎么样?
白衡阴沉着一张脸, 这方天地成了一座困住他和沈晏清的密室。
沈晏清看出他不高兴了, 左右转头地四处张望,见到这座大得吓人的村落, 就连沈晏清也能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好在他是一只鹦鹉,白衡每天都在教他说话,沈晏清瓮声瓮气的说:“白衡,你变小了。”
白衡一顿:“嗯。”
今天是个艳阳天, 树的影子在阳光下拉长扭曲。
变大的不是这些树木, 而是他和沈晏清变小了。
这片树林在消化他们。
白衡说:“我要做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要紧紧地抓着我。”
沈晏清听他这样严肃的说话,严肃地用小爪紧紧地抓着白衡的衣服。
白衡走进农舍, 找到了一把对他来说有些巨大的斧头。
那些树木不是固定的。
白衡刚刚想到这一点,如果这座森林里只有他和沈晏清两个人,那么他们瞧见的那棵果树上的划痕无疑是他刚进入森林时划下的,白衡举起斧头,一刀横劈砍向一棵高耸的巨木,这说明什么呢,如果只是单纯的迷路,临近的树木上必然会有相似的符号,可是没有。这些树会移动。
混乱海域的规则既然能限制他,那么也会限制别的。
纵然没有法力,白衡的力气也很大。
他一斧头下去,被他劈中的树木顿时拦腰断裂出一块巨大的裂缝,白衡和沈晏清同时听到一声无声的尖啸响在心中,白衡浑然不觉地继续顺着砍过的地方劈过去,只需要三四下,他就能彻底地砍掉这棵树。
沈晏清觉得砍树这个举动怎么也算不上危险,不明白为什么白衡要叮嘱他小心。
略微出了下神,沈晏清发现这棵树在晃了。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晃的不止是这棵树,还有临近的土地。
异变发生得太快,下一个瞬间,地面开始像湖波一样的翻动,那棵几乎要被白衡砍断的树在翻动的土地拔出了它的根,接着是别的树。
白衡发现自己的法力恢复了。
他的猜测没有错,混乱海域的规则无法改变他的本质,只是悄悄地隔绝了他和他的法力。无主的庞大法力被这一整片的森林收取,作为代价,它们不能在白衡还活着的时候使用这股力量,否则平衡就会被打破,像水必然朝着低处流动那样,力量会天然地朝向它真正的主人涌动。
天地摇晃间,白衡毫不犹豫地踩着这些树木飞舞鼓动的根|部,纵身一跃,他手里的斧头逐渐变得合适,钝斧裹挟着千万斤的气浪巨波径直劈在地面上,在这片郁郁葱葱的地面凿开一条宽阔长道。
白衡丢掉斧头,缓步走出森林。
森林的尽头是一片流沙,几个衣衫褴露的野人瞧见白衡从森林里出来,露出十分差异的表情。
活木林的禁锢效用只针对外来的修士,而对着本土的凡人——他们原本就没什么价值,消化得很缓慢,反倒让他们能自由的进出。
沈晏清隐约感觉到自己能变幻出人形了,出了活木林后,他的法力也恢复了。这是个秘密,他想晚上悄悄的告诉白衡,所以先暂时的窝在白衡的胸口。
离白衡最近的野人拾了一块石头,朝他丢过去,被白衡接住,他反丢过去,没有丢得很远,这几个野人里或许有之前被白衡踹过一脚的野人,他们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大声地怪叫起来,好像想用这个恐吓驱逐白衡。
白衡觉得这些人很奇怪,好像没有完整的语言系统,就算与他们对话也没什么用处,与其说野人,不如说是野兽。
第227章 227(修)(新修)
随着白衡的越走越近, 这些野人更加躁动,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地冲上去想要攻击白衡,对付这些好像没有完全开化的野兽,实在太简单, 他有意控制了力道, 击晕了几个野人, 其余人立即惊慌逃离了。
白衡打量这座十分草率的野人营地。
地上散落了一些骨片磨成的匕首, 几个木头架子上挂了几块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肢体做成的风干挂肉。
接着是一口大锅, 走到这里时, 白衡一愣, 因为他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已经开膛破肚的人,内脏掏空放在一个木桶里,连放干的血都被放在一个搪瓷碗里。这具尸体被吊在一个架子上。锅里有滚烫的热水。地上有死者被扒下来的衣物, 看服饰是太墟天宫的弟子。
沈晏清瞥了一眼, 就感到生理不适, 将头别过去,不敢再看。
白衡走过去将死者从架子上取下, 他留意到他脚上的麻绳,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初被冲上岸时,遇到的正是这帮野人。他们绑人的目的是抓人去吃。
他再往里走,有十几口箱子, 里面是全是不同的衣物。
昆仑剑宗、天清门、邪心观、青山派……各门各派都有, 这些人无疑都是想要进入混乱海域的五域修士,由于被活木林吸走修为, 被这些野人抓走吃掉。
顿时一股无名火上升,白衡一手抬起这口大锅, 朝地上几个昏迷不醒的野人浇去。
滚烫的热水瞬间将人烫得皮开肉绽,剧痛使得他们惊醒,他们在热水中挣扎,化开的皮肉像融化的蜡油一样粘在地上。
白衡念了一道剑诀,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这些野人不久前刚迎来过一次“丰收”,他们还没有一个人没来得及杀,白衡走向那个被捆|绑得很严实的人。
看服饰应该是昆仑剑宗的弟子,他倒在地上,背对着白衡。
白衡将他翻过来,如瀑的黑发盖着他的脸,白衡觉得有点熟悉,他将这人的黑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张清纯漂亮的脸。他缓缓睁眼见到白衡,同样很诧异,惊叫道:“金玉开?”
沈晏清透过衣服的缝隙看到这人的脸,一时间有种天塌的恍惚——
这个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容莹莹和丁水香说过的话再次在沈晏清的脑中回荡。
他再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沈晏清。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那么白衡的错认是不是也就情有可原了?毕竟他失忆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假。
随着这个怀疑,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如果他真的不是,那他要怎么办?
沈晏清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他想要遮住白衡的眼睛,惶恐的在心里尖叫,不要看了、不要看了!不要看他!
白衡仅看了一会儿,他松开手,那人的头发重新盖住他的脸。白衡说:“你认错人了,宋阳秋。”
宋阳秋冲他温柔一笑:“不见得。”
白衡将脚边的骨匕首踹过去,他无心去想这柄骨匕首的原材料是什么,问宋阳秋:“你怎么在这儿?”
当时作证白衡是金玉开的人里,宋阳秋也算有名有姓的其中一个,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不算诬陷,白衡无法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反驳,自然就无法向宋阳秋兴师问罪。
宋阳秋挪了挪,几乎是爬着用手够到那把匕首。
他先慢慢磨开手上的绳子,再割开脚上的:“你死而复生的事情在中域不是秘密了,他们都在说天清门有意包庇,是故意放你走的。”
宋阳秋低着头说话,他久久没有得到白衡的回应,抬起头一看,白衡手里抓着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鹦鹉,他一只手放在鸟的眼前,拉开一下子再拉近,幼稚得不应该是白衡做出来的举动。
那鹦鹉被白衡逗得很生气,张大着嘴巴要啄白衡的手。白衡把鸟嘴捏住了,鹦鹉就张着翅膀要扑腾,柔软的羽毛在白衡英俊的脸上拍打了两下,白衡凑过去正好亲在鸟肚子上。他一松手,鹦鹉的嘴巴得了空,立刻生气的呱呱大叫起来。
宋阳秋只好又叫了白衡一声:“白衡。”
白衡淡淡的说:“不是认得出我是谁的吗。”
他不喜欢一个问题问两遍,但答案他猜的到。
另外一具被挂着的尸体是太墟天宫的弟子,单凭宋阳秋,他进不来混乱海域,是太墟天宫的人带他进来的。
带他进来做什么?
太墟天宫想要做什么?
白衡的这句话让宋阳秋很难接,不等回应,白衡转身走了。
走过这座野人营地和活木林的交界线,再过去些是一片沙漠。
混乱海域的地势分布是很不讲道理的,白衡思考了一会儿,打算回活木林采摘一些浆果,以免沈晏清突然想吃,但是他无能的老公身在沙漠束手无措。
宋阳秋跟上来,他拦住白衡,双眼蓄满可怜的眼泪。
混乱海域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不敢乱走,保护他的人已经死了,过一会儿那些抓人去吃的野人可能就会回来,白衡算他半个熟人,他只能求助白衡:“让我和你一起走吧,我不想死在这里,你看见了吧……他死的时候一直在惨叫,我看着他的肠子流出来,我很害怕……”
白衡的脸上有无动于衷的冷漠。
沈晏清倒是觉得他很可怜,尤其是这张脸,让他有种自己在照镜子的感觉。他蹭了蹭白衡,人命是很重要的,尽管有错认的疑问还在心里游荡,他有点害怕,但还是想要白衡救他。
第228章 228(修)(新修)
宋阳秋面对白衡的冷漠感到很不适。
这时他才想起白衡最开始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结结巴巴的说:“太墟天宫的人要我帮一个忙,他们要在混乱海域里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白衡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是我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咬字不轻不重, 配上脸上的微笑, 带点神经质的危险, 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杀人。
这一幕几乎能与百年前宋阳秋躲在柱子后瞧见的金玉开重合, 他多看了两眼, 缓缓摇头说不是。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 白衡本来也没觉得他在撒谎。
宋阳秋的外貌和沈晏清很相似, 乍一看足以以假乱真,除此之外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混乱海域的危险程度是未知的,他不过是一个金丹修士, 太墟天宫执意要他进入混乱海域的原因, 只有且只能和沈晏清有关。
白衡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宋阳秋说:“十七个, 都分散了,只有我和蒋斌一块儿到了这里。”他口中的蒋斌就是那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太墟天宫弟子。
宋阳秋急忙道:“太极宫的人对混乱海域很熟悉, 那位死在混乱海域的半步天尊本就是太墟天宫的尊者,他们有详细的地图,我偷听到了一部分。”
“哦?”白衡说:“愿闻其详。”
他的态度有些将信将疑,太墟天宫留存有混乱海域的地图很正常,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 斗转星移,这份地图还有多少可参考价值?
宋阳秋像是知道白衡在怀疑什么:“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旧地图,这份地图是他们算出来的——”
“他们要找一个叫做无边境的地方, 里面有一部叫做无情剑法的秘籍。”
宋阳秋说到这儿不说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只知道这么多,还是他为了保留自己的价值,故意不和白衡透露更多东西。
白衡笑了笑:“那么沈晏清呢?”
宋阳秋顿时露出惶恐的表情,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白衡一见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你说不说我都无所谓。”
他作势要走,宋阳秋连忙道:“是太极宫、是太极宫的人说沈晏清失踪了,能在混乱海域里找到他,所以要我一起来,说我会派上用场的。”
白衡脸上的笑容淡了,他低头瞧了一眼正乖巧站在他肩膀上的花毛鹦鹉,沈晏清一双圆亮的黑眼睛在短短的五六秒里变着法用了三四个不同的角度观察白衡。
他隐约觉得白衡好像有点不高兴,因此只好勉为其难的蹭了蹭白衡。
白衡冲他一笑。
这个时候他心想,还好这会儿自己是个鸟,要是自己是个人,不和白衡亲个嘴,白衡是不会高兴起来的。
白衡在杀不杀宋阳秋的这个抉择上踌躇了一会儿,杀了宋阳秋还有源源不断的宋阳夏、宋阳冬,白衡不得不承认宋阳秋说他了解混乱海域的这一点有打动他,他想赶快将沈晏清从这一具小小的鸟躯里解救出来。
白衡进入活木林,按照原来的打算,给沈晏清摘了一兜子的浆果。
宋阳秋浑然不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追上白衡,跟在白衡的身后。
他告诉白衡,近段时间混乱海域的地形应该大部分都是沙漠,不过沙漠当中应该会有绿洲。
混乱海域的地形是不按照常理分布的。
太墟天宫想要进入的无边境就藏在某一个绿洲中。
他们出了活木林,往广阔无垠的沙漠去。
介于有个外人在场,沈晏清一时半会儿没法告诉白衡自己已经能变成人了,但这样一来也有个好处,他能站在白衡的肩膀上,不用辛苦的在沙漠里走来走去了。
沈晏清时常观察宋阳秋,他第一次遇到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人。
沙漠中的危险似乎要比活木林中的少很多,宋阳秋很想和白衡说说话,他被太阳晒得很热,故意踩在白衡留下的脚印上:“你知道混乱海域分类规则吗,我听太极宫的人说,混乱海域的规则会将人和妖分成两类,妖在一个地方,人在一个地方,不过上岸的地方虽然不一样,可终点永远是一样的,混乱海域的半步天尊是个很固执的人。”
白衡想到最开始他和沈晏清被分到两个方向去,内心对这一点很不认同,一来他和容怀阴等人都是妖,二来沈晏清却是人,混乱海域却将沈晏清分去海龙族那儿,叫他孤身一人。
第229章 229(修)(新修)
这一点没必要和宋阳秋说, 白衡说:“终点一样就是固执的表现了吗,混乱海域如此多变诡谲,我以为他会是一个多情又多变的人。”
“不是啊。”宋阳秋说,“多情的人练不成无情剑。”
说到这儿, 他有些迟疑, 因为太极宫的人没有告诉他, 这位尊者到底有没有练成无情剑。他想到结局, 混乱海域的现状, 那么想来这位尊者是没有练成无情剑的。
“多情必多疑, 你说多情之人练不成无情剑, 我看未必。”白衡淡淡的说。
他们在沙漠中徒步行走了近三日,顶着烈阳,沙漠的风里有滚烫的砂砾,吹过去的时候刮得人脸疼, 太阳光金灿灿的在地面上燃烧。
白衡走在最前面, 他的影子黑黝黝的又像一个冷夜那样的肃杀。
夜晚, 他们在一处沙丘的背面捡了几根枯枝烧了火围坐着。
白衡像往常一样的准备将藏在袋子里的沈晏清抓出来喂饭,那袋子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沈晏清在里面装睡,他习惯摆个谱,需要白衡捧着他,才肯屈尊降贵的吃喝几口。
吃过东西, 两人一鸟要闭上眼简单的休息了。
高空中有三个月亮, 一个大两个小,沈晏清没那么想睡觉, 他从袋子里钻出来,盯着月亮瞧了好久, 耳朵中听见驼铃叮铃铃一长串的声音。
紧接着,远处沙丘的边缘出现了黑点一样的人,他们身穿着红色的神官衣服,头顶带着高高的黑帽子,低着头,像幽灵一样,朝着月亮的方向行走。
沈晏清无疑很好奇,他像是被吸引了一样,想去看看这些人要去做什么,他想白衡陪他一起,用翅膀轻轻地拍了拍白衡,一向很警觉的白衡没有醒过来。沈晏清歪着脑袋想了想,眼见这些人要消失不见了,他急了,决定先自己去瞧瞧。
鹦鹉是爬禽,他飞得不快,扑棱了几下,感觉好像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了,沈晏清变回人形,跑着追上去。
他跑过一座座的沙丘,脚印像一串蜿蜒的水痕,一切都很安静,静态的沙漠像格外肥润的湖水,月光荡漾的映在上面。
走在前方的那一列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又像幽灵一样的消失了。
沈晏清想要回头,他想去找白衡,懊恼的告诉他自己的这一次无功而返。但沙漠渺无人烟,月光没有照到的地方是死寂一样的黑暗,浓郁的夜色阴冷、残忍,空气不再燥热,很淡的檀香若有似无的宛若一根细细的线,勾着沈晏清一直往前走。
他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后半夜月光开始黯淡,他能看到的东西变得更少。
沈晏清的心情无比低沉,他有点懊悔,有点害怕。
他就在这时听到舞剑破空的声音。
有人在练剑。
两侧的沙丘因为地势形成一个半圆的拱形,像一只白瓷碗,流沙缓慢地、悄悄地往下倾斜,沈晏清趴在沙丘上往下看,他觉得自己好冷,沙漠成了一片广阔无垠的雪地,月光是正在下落的大雪。
不过这夜的月光和雪又有那么点的区别,雪是晶莹的、死气沉沉的,这月色却闪着金属般的冷光,是那人手里舞动的剑影,它在沈晏清的眼中咻地闪过,又倏地来去。
隔得太远,他瞧不见那人的脸,沈晏清是懂剑的,他也会使剑,可要他将剑使得这么漂亮,他做不到。
他有心想要下去和这人说几句话,可总不忍打断,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倘若让白衡和这人去比,不知道谁胜谁负。他很难比较。
这夜就在这冷冷的剑影中度过。
沈晏清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从活木林采摘来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几个水囊也要吃空。白衡不吃不喝倒没什么事,可宋阳秋却不行。
在快要弹尽粮绝之际,他们幸运的遇到了一片绿洲。
这块绿洲和沙漠拼凑的很不恰当。
用农具划分出来的土地被很规整的划分出一块块方正的格子,半人高的绿稻结了厚厚的穗子。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湖泊像一只眼睛。
几个农民打扮的人正在农田中劳作。
见到这些人,白衡精神一振。
除了那几个像野兽一样只知道吃人的野人,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混乱海域本土的人,尤其是这些人身穿正常的衣物,似乎是能正常沟通的。
至于语言不通的问题,没关系他可以学。
他从沙丘上滑下去,几步跃到了那处农田。宋阳秋不敢像他一样滑下来,跟得半跑半走,很吃力。
农民们没有察觉到他的走近,直到白衡一直走到他们的面前,这七人才统一且整齐地抬起头——不同的脸,同样灰白的脸色,同样空洞的眼睛——空洞的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像石雕,像无声的植物,长在地里,枯萎在地里。
白衡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惨白的脸上黑洞洞一样的表情,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正在无限制的吸取了他们的精神。
宋阳秋用了点时间才跟上来,他没瞧清那几人,以为白衡在发呆,怯生生的叫了白衡的名字:“白衡。”
白衡没有回头,因为那七个站在他面前的农民用宋阳秋相似的语调,一同呼唤他的名字:“白衡——”
宋阳秋被吓了一跳:“什么怪物!”
那七人继续同步的复述宋阳秋的话:“什么怪物!”将语气和音量都学习得惟妙惟肖。
这七人是和野兽一样的人类相似的、独属于混乱海域的怪物。
白衡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宋阳秋不要再说话了,他越过这七人,再往前走。
农田后面是村庄、城镇,不过这里很寂静。
水车伴随着湖泊的流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宋阳秋和白衡走后,那几个耕地的农民若无其事的继续料理农田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也没有见过什么陌生人。
一路在泥巴做成的道路行走,低矮的农舍里都住有人,但这些人都和最初那几位农民一样,有序却安静无声,这就像是在很高的高空俯视一个普通的凡人城镇,声音被距离隔绝,可当天上的修士降落到了地面,才发现看似平静安宁的村庄里都是死人。
第230章 230(修)(新修)
白衡的脸色很难看。
宋阳秋因为先前被这些怪物学过说话, 现在已经不敢再说话,他恨不得挨着白衡走。
但越往绿洲的深处走,不祥的预感越强烈,最后宋阳秋忍不住了, 他惊惧而害怕的说:“这些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他们一开始对待他们就像对待一团空气, 但现在, 他们会时不时的观察白衡、看着宋阳秋, 甚至是不露痕迹地朝着他们走近。
宋阳秋的这句话同样被他们复述传播, 宋阳秋再也忍不住了, 他说道:“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这里被嗜髓虫感染了,我好怕——”他的声音被一声声的传递,句子话语的本意因为距离而被模糊,只留下宛若回音般的“怕”。
“被嗜髓虫感染的人, 无法创造出新的对话和语言, 只能一声声的复述别人说过的话。”
这些都是太墟天宫的人告诉宋阳秋的, 映我剑和销魂灯同一等级,区别只在销魂灯是天灵器, 而映我剑是地灵器。
很难说混乱海域变成现在的样子,映我剑有没有在其中出一份力。
“嗯。”白衡说:“我现在知道了。”
他没打算离开,又问:“嗜髓虫是怎样感染的?”
宋阳秋一愣:“我不知道,太极宫的人没告诉我, 可能是食物……而我真的不知道。”
白衡低低地笑了两下:“那你可要千万小心。”
宋阳秋没来得及问小心什么, 白衡抽出了长剑:“你不是要出去吗,跟紧我。”
他不再转头和宋阳秋说话, 那些已经渐渐将他们包围的怪物露出苍白的皮肤,森森的牙齿, 漆黑尖利的指甲,这些怪物一拥而上地朝着他们扑上来,要将他们撕咬成碎片。
白衡一剑横过,剑气如万道金光散在天地,他的每一招、每一势似乎轻到了极点,然而举轻若重。被嗜髓虫感染过的人还有一个特征,受了伤后,他们会迅速地开始石化,走向生命的终点。这是在重海城内,容怀阴向白衡展示过的特点。
一瞬时间,这座绿洲成了一座姿态诡谲的雕塑城,那无数双张开的手掌,无数张口欲要呐喊或者吞食的嘴唇,像地狱,像天堂。
白衡收剑,长笑而过。
宋阳秋紧紧跟在他身后,他的心无比剧烈的跳动起来,因为恐惧,还因为别的什么。
白衡去湖泊里收取了些湖水,这里的绿洲被感染了,那么下一座呢,他心事重重,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若无其事。
但他只想着前进,有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急迫的想要前进的原因是什么。
夜晚,相似的月光。
沈晏清心中有种奇妙的预感,他还会遇上昨晚上练剑的那人。
于是他像着昨夜一样在沙漠中散步。
同样相似的驼铃声,不过檀香的气味变了,转而混杂了淡淡的花香,花香让沈晏清觉得熟悉。
那个人又来练剑了,沈晏清继续看他练剑。
他看了很久,看得目不转睛,几乎能将这人练过的每一招式背下来,他练的剑法共有三道总诀,拆分又做一百零八式,每一式共有三万八千招,在这无限繁琐无限神妙的剑法中,沈晏清既觉神往又觉得古怪。
因为这人每每练到最后一道总诀时,他的速度就会变慢,而到了最后一招时,他就干脆的停了。
沈晏清从前以为是自己熬不到他练最后一招,直到最后才发觉,原来是根本没有这一招。
就这么一连的看了半个月,沈晏清不知不觉地离那沙谷越来越近。他离着这练剑的人也越来越近,终于,一个转身,他看见沈晏清,沈晏清也看清了他样子——他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上满是繁琐的花纹,他手里拿着一柄薄刃的铁剑。
沈晏清一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他想不起来。
那人噗嗤一声的笑了:“这么老套的话,现在来说是不是迟了点。”